锲子 ![]() |
圣罗皇朝二百二十三年。 圣罗皇朝掌理天下二百二十余年后,连接三代君主衰昧无能 皇族集权势力开始崩毁,四方群雄乘机拥城自据,互相征伐并吞,天下烽烟十年下息,民不聊生。 其中,峻德城在短短十年间,从西方迅速崛起,峻德城主峻德天龙皂为为王,逐渐与东方的圣罗皇朝相抗衡,各占天下一分。 据说峻德天龙在十五年前,曾依了一名叫做“九指神算”的高人指示,前后从民间各地收养了四名天赋过人的男孩,取名为“修、齐、治、平,期望日后这四名义子能助他夺得天下。 峻德天龙多年来亲手培植训练,四个义子成长之后,个性迥里,各擅奇才,成为峻德天龙的左右手。 峻德修——四王之首,个性深沉冷肃,掌握峻德军权,在战现上势如破竹的狠锐攻击力,令人闻风丧瞻。 峻德齐——排行老二,极富正义感,司职刑赏,执法作风强悍。 峻德治——排行老三,温文儒雅,心思细腻,具有惊人的谋策能力,常随峻德天龙商策国事。 峻德平——排行老四,能言善道,长袖善舞,经常代峻德天龙出使他国,拉拢不少盟邦。 这四个年轻大将,由于功绩彪炳惊人、一时之间天下垣赫,“峻德四王”的名声于是不陉而走。 峻德天龙的野心,加上他们四人联手护卫谋策之下,峻德城的版图迅速扩张,强力并聚四方城池,峻德城的声势如日中天。 足以左右天下局势的朗日城,打算投靠圣罗皇城,并挟持谌城女要胁峻德修投降,不料反被峻德修一举攻破朗日城及圣罗皇城。于是,峻德天龙顺势取代圣罗皇朝,立即召告天下,自立君皇。 一夕之间变天易主,圣罗王朝灭,峻德王朝兴。 但峻德天龙早就对峻德修忌惮不已,唯恐日后成为心腹大患,于是当峻德修班师回城时,立即扣上不服君主、擅自出兵的罪名将他押入天牢,指派峻德齐审判司刑。 司审城国朝臣刑赏的峻德齐,认为峻德修功大于过,罪不致死,于是助峻德修和谌城女逃出城外。 在城外崖道上,峻德齐遭弓箭手狙杀,弃马坠崖后失忆。再度回城时,在刺杀意外中救了峻德天龙一命,但心爱女子也身受重伤,峻德齐伤心欲绝,认为自己已经报了峻德天龙的养育之恩,决意抱着心爱女子出走,不再恋栈了天下大业。 至于峻德平,因出使朗日城中途遭暗算负伤,无法完成出使郎日城的任务。峻德平深知峻德天龙的残酷个性,得到天下后,必容不得他,于是带着心腹小仆阿锁遁入西北荒。 从此,峻德朝中,三王出走,独留峻德治王。 |
第1章 ![]() |
夜风带着肃杀的气息,吹向灰蒙蒙的夜空星子。 山林动物们似乎具有灵性,早已嗅闻到不寻常的气息,全都偃声抑动,整个山头笼罩在一片惊心的静默之中。 山林深处,隐蔽在巨石下的山洞口前,立着两名俊挺男子。 其中一名身材瘦削、面容俊秀无俦的白衣男子,轻轻摇着折扇,看向林间的眼眸,蕴着似笑非笑、令人瞧不透的神情。 另一名身材较为高壮的蓝衫男子,眼神极其凝重,不时警戒地望向林子深处,探查异常的动静。 两人的气质呈现明显的对比,一个外放抢眼,一个内敛沈冷,唯一相同的,是他们两人的身上都染溅了一大片骇人的暗红血迹。 “治三弟,多谢你了。”面容粗犷、带着豪气的男子开口.残留激动红丝的疲惫眼神,在确定心爱的女人不会死去后,终于露出放松的神色。 “我们兄弟一场,还需要道什么谢?”俊秀男子淡淡撇唇.低头拉了拉白衣衣摆,看到一片深色血渍后,暗暗烦恼地皱了皱眉。 “潋眉的命是你救的,等于我欠了你一个恩情。日后有什么危难的话,我定当义不容辞奔回峻德城,全力挺护你。”粗犷男子伸掌,重重地拍了拍俊秀男子的肩头。 斯文儒雅的男子抬头看看他,接着转头看了一眼肩上的重量,忽然莫测高深地笑了一下。 “日后?我们四兄弟日后是否还会再度相会,只能靠造化了。 “真的?那……那是不是连修大哥跟平四弟也见不到了?”个性一向重情重义的峻德齐听到他们四兄弟最后竟要各自分奔他方,且不知何日能再相聚,忍不住难过地蹙起浓眉。 “一切凭今生造化。”峻德治依旧淡笑,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 “造化?这又是天命还是什么鬼东西?你每次都这样,老爱装神弄鬼,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小心有一天自己也着了‘造化’的道。”峻德齐气闷不已地猛抓头。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也只好认了。”峻德治无所谓地耸耸肩,彷佛不管天命世局如何演变,他都能甘之如饴。 “兄弟们都走了,只剩你一人留在峻德城。义父当上君皇后,变得比以前还要怕死,脾气阴晴不定,所谓伴君如伴虎,一点儿也没错。我实在很担心,若你面临危难时,无人可以伸手援救你。”峻德齐的一对浓眉蹙得高高的。 “危难我不怕,只是怕会寂寞而已。峻德四王修、齐、治、正四人,已经出走了三人,如今只剩我峻德治一个人留守义父身边,峻德城与天下的命数都要落到我一人的肩上来承担,想来就觉得万分寂寞。”儒雅男子露出苦笑,无奈地挥了挥手中的折羽扇子。 “治三弟……”峻德齐浓眉一皱,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原本相信自己最后必定将为峻德天龙而死,也深信这是自己不可违逆的天命,但是朱潋眉不顾一切地、拚了命地用生命护他,竟然扭转了他的死劫。 虽然峻德天龙对他有养育之恩,但他已经用一命偿还了峻德天龙的养育恩情,从此以后,他只愿为朱潋眉而活。 他认定自己的命已经属于潋眉所有,无论如何再也不会回峻德城去为峻德天龙效死。 “没想到,我们修齐治平四兄弟为义父及峻德城付出所有心血、打下天下江山后,最终竟然是以各自奔离、四散他方为收场。”峻德齐失落地重重叹气。 峻德治没有回话,只是噙着笑静静伫立,眼眸微眯,投向漆暗夜林。 寂静林间,偶尔响起几声孤单的夜虫低呜,仿佛也在对明日天亮后的命运感到惶惑不已。 过了一会儿,峻德治才开口打破窒人的沉默。 “齐二哥,此地已经不宜继续藏身久留。趁着夜色,快带你的女人离开这里。我估计天亮后,峻德追兵就会搜到此处了。”峻德治合起扇子.指了指远处不甚安宁的山头。 峻德齐眯了眯眼,望向那座山头,果然在隐约间见到摇晃窜动的火光。 “的确是该快点离开了。好兄弟,日后如果有缘再见面的话,一定要好好喝个痛快,大醉个三天三夜。”峻德齐转身看向峻德治,豪爽地拍三弟的肩。 “一定。”峻德治含笑点头,深深地与峻德齐四目相交父。 峻德齐转身进入山洞里,抱着因大量失血而昏睡的纤柔女于走出来,用布绳将她温柔且仔细地在自己背上背缚好,站直身子后,便向峻德治点了点头,当作是告别,然后转身迈着大步离开。 两人嘴上不说,其实他们内心都明白,今夜这一别,日后要再相见,恐怕已是白头之后、黄泉之下。 峻德治没有说话,沉默地目送他们两人离开,然后像是想到下什么,他又突然开口。 “向北走,齐二哥。你的命盘生门在北方。” 听见峻德治的交代,峻德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向他咧嘴一笑,点点头后,即转身投入幽暗林间,向北而行。 见峻德齐走远到看不见之后,峻德治轻叹一声,低头看看自己染血的白袍。 “这身血渍怎么办?就这样回去的话,让人撞见了可不好。”他摇摇头,烦恼地拉着衣摆,缓步走向树林后方的小溪边。 看着溪水,再望望将亮未亮的蒙蒙天色,考虑再三,才脱下外袍,站在溪岸边,笨拙地拎着外袍,伸长手将染血的衣袍浸入水中抖两下。 “怎么还是脏的?真难洗。一他从水中拎起衣服,很不满意地瞪着范围似乎更加扩大的血渍。 浸过水后,白衣不但没干净一些,反而变本加厉,整件衣料全染上带着淡淡铁锈味的粉红色泽。 皱皱眉,他又再度将衣袍浸入水里。 就这样,来回浸了四、五次,白衣上的血迹,依然明显刺目。 峻德治颇想叹气。 “喂,衣服不是那样洗的。”一声娇脆的嗓音在他身后吃吃低笑。 听见不速之客的娇嫩嗓音,峻德治淡淡回头,只见一名身着俐落短衣,扎着两条粗麻花辫的姑娘,抱着一盆布纱,轻轻悄悄地蹲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浅岸边。 虽然天色昏暗,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晶亮的双眸和皓白贝齿在昏暗中闪着黠丽的光芒,让人足以清晰地勾勒出她清俏可人的笑意。 原来在他到达之前,溪边早已有人。而他笨拙的洗衣举动、也早就被人看光光了。 “我没洗过衣服。”峻德治好脾气地耸耸肩,不在意她言语中的不敬之意。 “洗衣洗得这么笨拙,你肯定从没做过活儿。”虽然猜到他的尊贵出身,女子还是忍不住取笑一番。 “能否请教这位小姊姊,该如何洗好一件衣服?”他半笑着认真地转身,恭敬地向她抱拳为礼。 “很简单啊,两条腿踩进水里,两只手浸到水里,把衣裳用力得揉、揉、揉,这样就成啦!”女子有点不屑地翻翻白眼,迳自走到溪边去,挑起一块布纱,在空中比划两下,示范正确的洗衣动作。 峻德治挑挑眉,看看手里的湿衣,再看看溪水一眼,想了一会儿后,才转头望着她。 “如果我给你钱,你可以帮我洗个衣服吗?”他提了一个每位有钱公子哥儿都会想到的提议。 “给我钱?没问题,拿过来吧!”没想到女子大方地接受,真的向他伸手要拿衣服。 “你不问我要给你多少钱?”虽然嘴上这么问,他还是勾起湿衣服,扔到她怀中的木盆里。 “你愿意的话,就给我多一点钱,当作我冒着天冷下水帮你件衣裳的奖赏。如果只肯给我一点点,我也认了,反正我都得要下水去做活儿,不差洗你一件衣服。”女子轻声笑了一下。 听见女子豁达的回应,峻德治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头一次仔仔细细地将她瞧了好几眼。 夜色渐稀,视线也慢慢清明,他这才稍稍看清楚眼前的女子。 女子长得娇俏讨喜,白白润润的小脸上嵌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形状美好的菱形红唇弯成一道令人愉悦的弧线。 女子一点儿也不避讳峻德治的审视目光,迳自熟练地挽起衣袖裤管、脱下鞋袜,露出一截浅麦色的手足,抱着木盆儿慢慢涉足到溪中的一块大石旁。 当她下水的一刹那,他听到她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息,似是寒冷无比的溪水令她不适。 “水很冷吗?如果太过冰凉的话,就别洗了。”峻德治想到次时天色未亮,溪水必定是冰冻彻骨,内心突然一阵不忍。 “放心,这种水温我早就习惯了,我还曾在更冷的气候里下水浣纱呢!”她无所谓地笑道。 但是,当她从盆里掏起他的衣裳,惊见到白色布料上的大片血迹时,笑容忽然消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你、你杀人了?” “不,我是救人。”他笑着摇头。 “那就好,我可不帮壤人洗衣服。”她松了一口气,弯腰将衣袍浸入水里。 “这么简单就信了我?也许我说谎,刚刚不但杀了人,在这之前还杀人无数、双手沾满血腥哦!”他垂眼看着那正浸水洗衣的纤瘦身子,似真似假地开着玩笑。 女子愣了一下,迟疑地直起腰回头看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说呢?”他回视她,不答反问。 女子站在溪水中,低头看看手上的染血衣裳,再抬头仔细地审视他,一脸认真地努力思考。 峻德治对她的认真不觉失笑,于是任她直率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看个够,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冒犯。 “你骗我。”柳眉突然一蹙,黑白分明的大眼娇瞠地望着他。 “哦?”峻德治笑吟吟地挑眉。 “刚刚接过你的衣裳时,衣上有药味,我相信你真的是一名救人的大夫。” “好聪明的姑娘。”他点点头,漆墨似的眼眸闪了一下犀锐的精光。没料到一名山野村姑,竟然拥有这种细密如丝的灵黠慧心。 女子受到赞许,羞赧地笑了一下。 “还有,你的眼睛没有杀人的欲望,身上也没有血腥的气息.我不相信你杀人无数。”她指了指他的眼。 “你看过眼睛有杀人欲望、身上有血腥气息的人?”他好奇地问,察觉她因为这个问题而轻颤了一下。 “有。”女子的笑容倏忽消失,迟疑了一下,才屏着气回答他。“我曾看过修王,他就是这种很可怕的男人。” 女子似乎是不想再提这件事,迳自低下头专注地洗衣,俐落地拍打揉洗衣裳上的血渍。 白袍在溪水中来回用力揉了好几次,铁锈色的污痕果然渐渐褪净。 “修王啊……他的确可怕,浑身全是骇人的血煞之气。”他点点头。“只是,所有的杀人者不一定都会握着刀、染着血啊,姑娘。”接下来的几可低喃,消掩在淙淙的溪水泼溅声中。 女子恍若未闻,只是很奋力地将他的衣裳越洗越白净。 他转头望着溪面轻叹。 没听到他那几句话也好,她那单纯的心思,没必要沾染上属于他的黑暗现实。 说到竣德修,他与他那名心爱的谌城美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峻德治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以掐指的方式。算出峻德修目前的可能去向。 正在闭眼凝神掐指卜算时,一只冰凉的潮湿小手冷不防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喂,我洗好了。” 指位瞬间错乱,让峻德治浑身一震,倏地睁眼瞪向女子。 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锐利恐怖得让女子吓退一大步。 “我……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了吗?”她将被她沥过水、校成一团的潮湿白外衫捧在胸口,有些害怕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前一刻他的眼神还温润似玉,下一刻竟然充满吓人的警戾之氧。 峻德治神色怪异地望着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眸中带若浓浓的不敢置信。 “没事。”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回答。 刚刚她近身拍他时,某种怪异的力量同时冲向他的脑际,完全打乱他的卜算。 从他开始学习卜算至今,这种诡奇的状况完全没有经历过。 也许是他太多心,这次卜算失败,只是巧合而已。 他敛回目光,望向她手上的衣裳。 “洗好了吗?”他再度扬起微笑,语气和眼神回复了先前温和的模样。 “嗯。”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奉上他的衣袍。 峻德治接过衣物,运了一些气,重重拧了两下,沥去多余的水分后,抖开半干的湿衣直接披上身。 “你要这样穿着回去?小心别着凉了。”女子蹙眉看着他。 “只是暂时被着,回去后就会换下。”他为她语气中的担忧咸到好笑。 “记得要换下哦!可以的话,最好再洗个热水澡、喝喝炔寒姜汤。”她拉着他的衣角,不放心地叮咛。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双冻红的小手,心底流过一股陌生的暖流。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开口问道。 他很好奇,她对任何陌生人是不是都这么的热心? “我叫殷殷,古殷殷,是峻德城里的款纱女。”女子对他露齿一笑。 这个姑娘有种令人留连的气质。 他长年寂静无波的心湖,竟然因为她一个微笑,惹出阵阵涟漪。 “古殷殷……我记住你了。”他抬手抚了抚她的白润脸蛋。 朝日霞光刚巧在此时升起,透过树梢尖儿照到她的脸上,映出粉橘色的暖意,让他完全看清了她的容貌,也让她瞧清了眼前的男人。 殷殷不闪不躲,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俊逸的笑容,被他温醇儒雅的低沉嗓音给迷住了。 峻德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杂杳的人声却渐渐靠近。 他神色警觉地向林边望了一眼,再回头望向殷殷。 “我有预感,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下次再见了,姑娘。”他忽然轻佻地倾身点吻她的唇瓣后,倏地转身以轻功迅速飞离。 殷殷张大了眼,没料到她会被他给轻薄一口,只能傻愣愣地抚唇,望着峻德治消失的方向。 他的轻佻并不让她排斥讨厌。 相反的,在他的薄唇碰到她的唇时,她的胸口重重地怦跳好大一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一群抱着大盆的女人们一路吱吱喳喳地走过来。 “咦?殷殷,你又来这么早?” “了不起啊,殷殷,天天第一个来溪边报到,主子应该要好好奖赏你才对。” 一群女人熟练地在溪边挽衣涉水,选定大石后抱着大盆蹲下来,一边款纱干活,一边闲聊笑闹。 古殷殷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恍惚地走回自己的纱盆旁,捞起盆里的布纱,心不在焉地捶打洗涤。 清晨的那场相遇,在日头高升将一切事物照得光亮后,反而变得一点儿也不真实。 她真的曾为一名俊俏的公子爷洗过衣裳吗? 她的脸、她的唇,真的曾被人轻薄过吗? 过了许久,她才想起一件事。 “啊!他也没给我洗衣裳的钱……”古殷殷站在溪水中,懊恼地跺脚低喊。 她……她果然被人占了便宜啦! 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她要上哪儿讨洗衣钱? |
第2章 ![]() |
峻德治披着湿衣穿越庭院时,一声低冷的嗓音从暗处传出来。 “治王一夜未归,是到哪儿去了?怎么弄得一身狼狈?” 峻德治顿住脚步,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我去赏花。”转过身来,他笑吟吟地回答隐身在暗处的老人。 “夜里有什么花好赏,还赏得一身湿?”老人从阴暗的廊下踱山来,脸上的表情十足的不相信,还从鼻孔喷哼了一声。 “我赏的是一朵只在清晨绽放的出水芙蓉。”峻德治的唇畔不由自主地勾起薄薄笑意。 他可没说谎,那个在溪边邂逅的姑娘,长得娇俏甜蜜,且站在水里帮他洗衣裳,不就是一朵出水的花儿? “是吗?”老人半信半疑地研究他的表情。 峻德治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后,迳自走向自己的寝苑。 “治王,别忘了你将来可能是峻德天龙的继承者,一切的行为都要谨慎,切勿轻率妄动。”老人的话中有着浓浓的警告。 “如何行事,我自有分寸。” “治王该为天下江山着想,请勿任性。” “我倒以为你对天下江山的态度,比我、比我义父还要有青任感。”峻德治嘲讽了一句。 “不得放肆!”老人怒喝一声。 “不得放肆?好大的口气呀!请问老先生,您现在是用什么身分跟我说话?峻德皇朝的九指神算?还是……人人都以为已经仙逝多年的古伦岛前任君王?”峻德治冷冷地戳破九指神算另一个无人知晓的惊人身分。 “峻德治!”老人惊骇地低喊一声!伸出少了一个指节的枯瘦指爪,重重揪仕峻德治的襟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听见老人大不敬地喊出他的全名,峻德治淡淡地挑眉,毫不在乎地扯唇一笑后,顺势拂开老人的手。 “很好,你既然唤我峻德治,那么我们就用峻德皇朝里的身分来说话。我是峻德天龙的义子、峻德皇朝的治王,而你只是一名受君皇宠信的九指算命师。我在峻德城中如何来去,是我的自由,你对我有何约束置喙的余地?我可以用以下犯上的谋逆罪名整治你。”每说一句,他的神情就冷上几分,语调虽轻,却十足的冰寒迫人。 “想对我施以谋逆罪名,你敢?你能?”九指神算勃然大怒,一张老脸在瞬间胀红。 “齐王出走,他所掌握的刑赏职权,现在都在我手上。除此以外,修王的兵权现在也由我控管,你说,凭我现在的势力,有何不敢、有何不能?”峻德治的眼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锐利锋芒。 不知是惊畏于峻德治少见的严厉神色,还是忌讳峻德治令人无法忽视的权势,只见九指神算恨恨地握着拳,没敢再上前动手拉扯。 看着峻德治王,九指神算这才明白,他培养十多年、尽得他医卜真传的治王,似乎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褪去了温和无害的面具,打算向他挥出深藏多年的利爪。 “你的翅膀果然硬了。”九指神算冷笑,点了点头,苍老得看不出年岁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一切都要感谢您的教导。”峻德治谦虚地对他弯了一下晒腰。 “我有办法栽培你,就有办法毁了你!我可以聚集修齐治平四王,护卫峻德天龙夺得天下,我也可以特四王一一打下地狱.永不超生。”九指神算迷眼看他。 “请使。呵,我要回去休息了,您老人家也回去吧。天凉,别冻着了。帮我守了一夜的苑门,真是辛苦了。”峻德治状似无聊地掩嘴打了一个呵欠,挥挥手后漫不经心地踱进寝苑,完全将九指神算的威胁甩在身后。 老人望着峻德治离去的背影,浑身气焰突然敛去,只余下异常复杂的眼神依然炯炯流转着。 “峻德治,我的卜算能力日渐衰退,你若是继续抗拒天命,不肯杀了峻德天龙,登上天下共主的宝位,我算尽天机为你护持的天子命格,就只能走到这里为止了。” 命盘就像个永无休止的大转轮,若无法向前进,便会往后回逆。 回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唯一能确定的是,“血煞之星”将会降临,反噬天命回逆的峻德治。 “血煞之星……应该还没出现吧?”他抬头看向已经看不见星子的澄亮晴空,口里喃喃念道。 九指神算闭了闭眼,期盼心中强烈的忧虑预感不会成真。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又急又惊的敲击声,硬生生将古殷殷从噩梦中唤回现实。 “殷殷、殷殷!别睡了,快起来呀!殷殷!” 古殷殷倏地从木板床上弹跳而起,冷汗直流地呆坐在床上喘息着,整个人由于骤然的惊醒而显得傻愣愣。 心跳得又急又猛,一下、又一下,撞得她胸口泛疼。 又是那个梦。 那个从小到大经常重复出现的梦境。 梦里,是一场不可能在人间重现的地狱景象。 就是因为相信眼前所见的景象不会是真的,所以占殷殷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作梦。 但是,每次作到这个同样的梦时,梦中的景象、气味,总是逼真得令她发颤欲呕,濒临疯狂。 往前望,四周全是不见五指的浓黑雾气;低下头,视线所能勉强看清的两尺地上,铺满恐怖的断肢残骸。 惨绝人寰的呻吟声充斥在四面八方,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中,飘着一阵又一阵浓腥的腐败血味。 一步又一步,她直视前方,踏着凹凸不平的软地缓缓向前进,努力让心智保持空白,不让自己想着脚下的每一步,全是踩在一堆又一堆的无名尸首上。 她为何在那里? 她会走到哪里去? 她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恐怖的血腥炼狱? 她抚住隐隐作痛的心口,半梦半醒地眨眨眼,似乎仍然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殷殷!唉唷,我的天啊,你快醒来啊!都这个节骨眼了,你怎么还睡这么熟啊!天要塌了呀!”门外的人继续以令人惊悚的高音叫喊着,赫到最后干脆用危言耸听的话,逼门内的人赶快开门。 古殷殷被门外火烧屁股的叫喊声再度吓到,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鞋子还来不及穿,就匆匆跳下床,赤着小脚前去开门。 “莲姨,怎么了?”她张大眼,看着一名满头大汗、神色仓皇地站在门口的中年女子。 “快快快,收拾好值钱的细软,不必要的东西就别带了,赶快逃走吧!”莲姨一边叫嚷、一边拉着她回到房里。 “逃走?发生什么事了?”殷殷一头雾水地站在一旁,看着莲姨像只焦急万分的无头苍蝇一样,在她房里团团乱转。 “我刚刚偷听到主子跟城里红袖坊的嬷嬷谈话,主子想要把你卖给红袖坊啊!”莲姨急得跺脚。 “把我卖掉?为什么?”殷殷惊慌地低喊。 她听过其他一同在溪边浣纱工作的姊妹们说过,城里的红袖坊是男人买春寻花的地方,也是女人失节败德的火坑。 “最近连年征战,丝料的来源断绝,现在需要大笔银子让织作坊度过难关。不只是你,咱们这些年老色衰、没什么价值的姊妹,也快要被主子赶回家去吃自己了。大帕子呢?你有没有包东西的大帕子?” “主子为什么要卖掉我?我天天早起去溪边浣纱捶布,工作努力,一点儿也没偷懒啊!”她傻愣愣地从床边抽出一条大方巾,心里有股受伤的感觉。 “因为主子看你年轻,能卖到好价钱。”莲姨一把抢过帕子摊在小木桌上,将房里所能看到的东西,唏哩哗啦地全往帕子上堆。 没想到三两下,她就抓不到东西堆了。 “呃……你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莲姨傻眼地瞪着桌上那一小座贫乏得太不像话的小小馒头山。 两套衣裳、一包针线、二柄木梳,几块铜板,其他……其他什么都没有。 “是,全在这儿了。”殷殷看了眼布巾里的东西,羞赧地点点头。 在莲姨的眼中,她一定穷酸得不得了。 “老天啊,我怎么一直没发觉你的生活这么的……”莲姨转头看了看四周,不敢相信的把整个房间再度翻搜一遍。 “我是逃难来的,身上当然没什么东西。” “你半年前跟主子签下卖身契时,不是拿了一笔银子吗?”莲姨疑惑地问道。 “全用来跟主子买下这楝小屋了。”殷殷咬唇回答。 “你的卖身钱,全部又吐回主子手上了?你这丫头,怎么信么傻啊?房子又不能吃,怎不懂得把钱留下来放在身边当急用?”莲姨尖叫,几乎快昏倒了。 “我……我还是去跟主子求情,求他别把我卖了。”考虑了一会儿,殷殷开口说道。 好不容易逼自己咬牙与织作坊的主人签下卖身契,拿了一笔银子买来这闻属于自己的小屋,换来稳定的生活,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飘摇流浪的日子。 “唉唷,傻丫头,你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喀,我帮你收拾好包袱了,拿着抱好。你的家当全在里头,别掉了。你快点逃走吧!” “我……” “别再犹豫了,不然真被抓到红袖坊去,你这辈子就完了!哎呀,我也得快点走了,要是让人发现我来通风报信,我也会跟着完蛋的,家里还有好几口老小等我养呢!” “莲姨……”她咬着唇站在原地。 “快走、快走!不要再迟疑了。”莲姨抓起包袱,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要往门外跑。 “等……等等,我还没穿鞋……”殷殷拉住门框,局促地蜷着脚趾,抵挡从地底窜上来的寒气。 “嘎?”莲姨低头看到她的一双裸足,再度翻白眼。“唉,我的好丫头,快点回去穿上呀!” “喔!”古殷殷听话地奔回床边,套上已经有些磨损的布鞋。 莲姨打开门,探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立即将古殷殷推出门外。 “我身上只有这一些碎银,你拿着将就用吧。丫头,一切保重啊!我只能帮到这儿了。莲姨从怀里掏出钱,塞到殷殷的包袱里,不敢再多停留,没等殷殷回话,便慌张地闪进羊肠小径里迅速遁走。 “莲姨……”古殷殷抱着包袱,像个弃儿似地杵在原地,看看小屋,又看看莲姨离去的方向,内心犹豫不已。 这间小屋是她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的地方,没想到才待没多久,她又得继续奔波逃命了。 不远处隐约响起一阵杂杳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她转头一望,果然看到了织作坊的主子带着一名浓妆打扮、与年纪十分不符的女人,以及三个看起来绝非善类的男人,正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看到殷殷拎着包袱站在门口,俨然一副准备走人的模样,那批人显然愣了一下,接着便回过神来,又喊又叫地快速朝她跑过来。 “不要跑!死丫头,给我站在那里!” 听到他们的叫喊,古殷殷倏地睁大眼,这才真正意识到自身危险的处境。 “糟了!”她倒抽一口气,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跳起来,抱紧包袱,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 峻德城上朝的殿门外,有一座天然小湖,翠监天空倒映在莲荷绿叶之间的澄澈水面上,岸边垂柳随风摇摆,不时撩动水面,惹出一波又一波的交错涟漪。 峻德治神态悠然地站在殿外的湖边,一面等着峻德天龙的召唤,一面欣赏风景。 一阵清风拂来,他甚至舒服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好天、好水、好风,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身后没有那批跪得一片黑鸦鸦的文武官员,他想他会更愉快。 想到背后那群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的老顽固们,峻德治忍了不住叹了一口气。 “治王,请您救救那十名即将被君皇斩首的大臣吧!他们都是忠臣良将,峻德皇朝一次折损十位良臣,是峻德皇朝的莫大危害啊!”一名满头白发、朝中官阶极高的大臣,艰难地拄着杖,双膝跪地,不死心地再一次开口向他求救。 “请治王救救他们!”其余官员跟着伏地声援。 峻德治依旧望着湖面美景,没有回应的打算。 官员们似乎跟他杠上了,硬是忍着腿痛腰酸的不适感,一动也不动地跪在地上,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悲壮情怀。 过了许久,峻德治再度叹口气,终于无奈地转过身来,面对矮了他一大截的官员们。 “君要巨死,臣不得不死。难道你们没这种自觉吗?”他缓缓开口。 这些老头儿,真以为他有通天本领,能让暴怒中的峻德天龙改变心意吗? “但那十位大臣不该死,他们是为了峻德皇朝才挺身死谏啊!” “他们因直言劝谏而惹怒君皇,是斩得冤枉。但是,既然他们已有了死谏的决心,就成全他们吧,你们何必找我苦苦求情?”他轻声笑道,仿佛他口中所谈论的,并非十条活生生的人命。 众臣们纷纷倒吸一口气,完全不相信这些话是出自心肠一向最软的治王口中。 “治王,您不能见死不救!”几名官员激动地喊了出来。 峻德治眼神锐利地扫向那几名官员。 他们像是承受不住他眼中那股莫名的压迫感,一个一个又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回去吧,我真的爱莫能助。要是让君皇知道你们全都跑来求情,除了那十名大臣会死得更快以外,别说你们会成为第二批倒楣鬼,连我也会跟着被拖下水,这对任何人一点好处也没有。”他叹气道。虽然他猜测,此刻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峻德天龙的耳中了。 “治王……”官员们虽然面露惊慌,但是仍旧不死心。峻德治是他们最后一线希望,如果峻德治不愿伸手,那么,那十个人就真的死定了。 “君皇初掌天下,心绪难免不稳定。你们上朝说话时总要衡量一下,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否则一旦触怒君皇,谁也救不了。”峻德治苦口婆心地提点他们。 众官员们慢慢了解了峻德治真的无法帮助他们之后,一个一个皆露出哀凄心痛的神色。 本以为峻德城忍受漫漫十年的流血征战,好不容易统一天下,接下来峻德天龙一定能带着他们顺利走上富强太平之路。 没想到,富强和太平的日子还没享受到,百官们发现,他们竟然得开始面对性情大变的峻德天龙。每日上朝时,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莫名其妙地被君皇摘下脑袋。 “治王,君皇召唤。”一个小卫兵从殿门日奔到峻德治身边传唤。 “我知道了。”峻德治点点头,将小卫兵打发掉后,回头看向众官员。“各位讲起,赶紧回去休息吧。求情的事不要再提,他们若有福气,自然能保全性命。” 官员们终于死心了,向峻德治拜了一拜后,默默地彼此扶持起身,寂静无声地四下散去。 峻德治轻叹一声,转身走进殿门。 进入殿内后,整个大殿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他抬头一看,见到峻德天龙单独坐在龙座上,一手撑在下颚,垂眼看着自己的膝;一手则搁在扶手上,轻轻地敲击着。 “君皇。”峻德治轻唤一声。 “你来了?被众臣跪拜一个多时辰的滋味如何?”峻德天龙抬起眼瞧他,语气极其深沉。 “还好,只是有点坏了我赏花的兴致。”峻德治笑笑地耸肩。 “你觉得那十个人该不该死?”峻德天龙盯着他的眼睛。 “该由君皇定夺,谁该死、谁不该死,只有君星说了才算。”他依然维持着笑容。 峻德天龙研究着他的表情,似乎想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治儿,我记得你心肠很软,经常会受不住他人的哀哀请求而向我求情,怎么这次听到我要杀掉十个人,你竟然可以完全无动于衷?” “君皇的身分今非昔比,儿臣很清楚能为与不能为的界线在哪里。至于那十名重臣的下场,只有君皇能作决定。”峻德治低首敛眉。 “你跟那批人真的不一样,不会说违逆我的话。以前那批臣子对我顺服得不得了,现在竟然胆敢处处顶撞我,彷佛他们一点儿也不放心我有能力担任天下的共主,真是气死我了!”峻德天龙喃喃抱怨,说到最后,还重重地一拳捶在扶把上。 “君皇息怒。”他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没有求情,也没有劝解。 峻德天龙看了他良久,突然不耐烦地挥挥手。 “既然你不能给我建议,那就出去吧。我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他偏过头去,继续蹙着眉头思考。 “是。”峻德治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顺从地退下。 走到殿门外,回头看了一眼森罗的宫殿建筑,他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峻德天龙已经开始对他有所防备,加上他没有接受众臣的求情,势必会让原本偏向他的老臣们不谅解,往后在朝中,他将会非常孤单。 “三个兄弟都不在,日子果然好寂寞啊!”他摇摇头,慢慢踱出宫门外。 |
第3章 ![]() |
峻德治目到治王府时,九指神算也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身后。 “听说今天早朝的时候,峻德天龙发了好大的脾气,要斩十名大臣,许多朝臣在殿外向你求情,结果被你拒绝了?”九指神算冷冷地开口。 “你消息好灵通啊,老先生。”峻德治啼笑皆非地望着他。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们去花园赏赏花吧。”峻德治淡淡一笑,看了看四周后,率先转身走出治王府。 他的眼神暗示着小心隔墙有耳。 九指神算会意地闭上嘴,跟在峻德治身后走向庭院。 才踏上凉亭的台阶,九指神算便迫不及待地继续兴师问罪。 “你为什么拒绝?你若是答应为那十名大臣请命,必定能为你自己建立声望、拉拢人心,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九指神算不赞同的眼神,几乎到了指责的地步。 “如果我真的向义父开了日,那十个人铁定更加没有活路。义父越来越忌惮我,他怎么可能会成全我的请求释放那些人,由我当圣贤,让他白己担上昏君的恶名?如果我什么都不插手的话,他们反而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峻德治选了一张有软垫的石凳坐下来。 “那十人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众巨子心中的威望!”老先生气呼呼地也跟着坐下。 “我的威望今日由十条人命去堆建,明日以后呢?再牺牲再多的人命,来成就我的贤名?明着是喊救人,实则是推人落崖,老先生!你不觉得这种虚名太恶毒了?”峻德治不以为然地蹙起眉头。 “为了得到天下,这是不得不做的必要之恶。”老人依旧坚持着,不认为这种想法有错。 峻德治深沉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好一会儿才垂眼叹了一口气。 “天下江山有这么的吸引人吗?我实在无法像你一样,为达自的、不择手段,更无法同你一样穷尽毕生心血谋策布局,甚至不惜背亲弃族——” “住嘴!”九指神算拍桌怒喝。 峻德治轻叹,果真住口不语。 “你难道都不能了解我的所有苦心?我十几年来费尽心机!所求的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要让我古伦子孙能够走出那座小小孤岛,君临广阔十地,让整片江山都归我古伦子孙所有,延续千秋万代。”九指神算双手朝向天伸展,似乎要与上天争个高下。 “并不是所有的古伦族人都想征服天下。古伦岛上的世外平静,才是世界上最不易求得的恩赐。”对于老人的雄心壮志,峻德治只能摇首。 执着使得老人太过盲目,看不见其他的事物。 平凡有平凡的幸福,质朴有质朴的美丽。 就如那日他在溪畔遇见的款纱女,虽然清纯无华,却让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想到那名叫殷殷的款纱女,他的唇畔不自觉地勾起温柔的笑意。 如果他只是一名平凡的樵夫,在山林溪畔遇见了浣纱衣的她,肯定会当场跪地求她跟自己走,做他一辈子的洗衣妇兼孩子们的娘,两人就信么简单地相守到白头。虽然平凡无趣,却一点儿也不会寂寞。 “为什么教了十几年,我还是教出你这种没志气的子孙?”老人没发觉峻德治已经神游他方,兀自生着闷气。 “当你将幼年的我从古伦岛送来峻德城时,我就已经被迫丢弃了古伦的姓氏。所以,现在的我,叫做峻德治,是峻德皇朝的治王。”他嘲讽地提醒老人。 “你宁愿恋栈这个小小的头衔,也不愿夺取更高的权位?”老人握紧拳。 “你是说取代峻德天龙,成为天下之主?不,谢了,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命格不够重的人,真要坐上这个位子,可是会发狂的。”峻德治抬头看向天空。 在远远的天际一角,聚集了暗沈的云朵!透露出天气即将转坏的预兆。 “你有,你可以拥有天子命!我可以为你扭转天命,成为适任权掌天下的帝王之尊!”九指神算急切地倾身向前。 “需要再牺牲掉多少条人命,才能达到目的?”峻德治轻声问道,双眼却渐渐变冷。 “为了成就大业,不能存有妇人之仁!如果你不继续朝向帝王之路前进,你将会——”老人突然住口,只是忧心地蹙起眉。 “将会被已经扭曲偏轨的天命反噬?”峻德治接下他没说完的话。 “知道就好,你已是骑虎难下,别无选择。如果不想死于非命,就必须对别人残忍。”老人不自在地转开眼。 峻德治闻言,先是低低地笑出声,接着越笑越放肆、越笑越忘形!笑到最后几乎笑出泪来。 “你笑什么?”九指神算的脸色一沉,咬牙问道。 笑了好一阵子,峻德治才慢慢平缓下来。 “我只是在笑,命运果真是半点不由人,谁也玩弄不得。你看似操纵了许多人的命运,最后却反而让我的命运走进卜算不出吉凶的奇险命格之中。真是够好笑、够荒谬。到底是人在操纵命运,还是老天在操纵?”他边笑边摇头,间杂着听不出何种情绪的叹息声。 “怎么可能?我为你卜算的结果,明明是走上了天子命格,怎么可能无法卜算吉凶?”九指神算反驳道。 “你可以试着卜算一下,至少在这三个月内,根本算不出我的运势吉凶,至于未来,已经变得一片模糊。”峻德治平静地回答。 “什么时候发生的?”九指神算大惊失色。 “就是最近。”峻德治叹道。 九指神算脸色突然一白,猛地从石凳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匆匆走出亭外。 当九指神算走远后,峻德治抬指掐算了一下,卜算了几回!仍旧得出同样的结果——一片空白。 “还是算不出吉凶。也好,就当自己是不会透视天机的平凡人,让命运由天去排吧!” 他豁达地一笑,抬头望向天际。 不知何时,低垂的乌云早已悄悄地、浓密地布满半个天空。 ****** 天变得很快。 本来还是晴朗的好天气,不一会儿,整个天空便都布满黑鸦的乌云。然后,刮了几阵大风、打了几声响雷之后,豆大的雨滴零零落落地先掉下几滴,才一眨眼,接着便是一阵惊人的倾盆大雨。 反应慢一步的行人,还来不及走避到屋檐下,便已在街道上淋得浑身湿透。 “还好我本来就蹲在这儿,不然全身淋湿,那就糟了……” 古殷殷抱着小包袱,像个弃儿一样,浑身瑟缩地蹲在街旁的矮檐下,怔冲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与她一样,在大雨还没落下之前便已待在这个檐角的,还有一位老得看不出年纪的老人,拄着杖,像个影子一样,一声不吭地一直站在阴影深处。 “老伯,我这里有颗干馒头,您要不要吃一点?”古殷殷从怀中剥下一块硬糙的面食,伸手递给老人。 老人似乎正在闭目养神,一动也不动地继续伫立着,她只好摸摸鼻子收回手,蹲回原地,一小口、一小口珍惜地吃掉那块干馒头。 自从那日逃离织作坊后,她在峻德城里四处躲藏,心惊胆跳地过了好几天。 几日以前,她还在城外的溪边,忍着沁入骨子里的水温,在溪中浣纱做活儿。 原以为她终于找到了永久的落脚处,这辈子安安稳稳地过下去,然后会偶尔想起曾邂逅过一位蹲在岸边、很笨拙地洗衣裳,并轻薄地偷去她一个吻的公子爷。 每天偷偷期盼那位公子爷会心血来潮,再度经过她款纱的地方,说是要还她洗衣钱,其实是藉机再来看看她。 然后,她会嫁人、生子,在年老时不经意地想起在溪畔让她动过心的白衣公子爷…… “唉呀,我在想什么?”她害羞地捂住发烫的双颊。“可是,现在他就算想回到溪畔找我,只怕也找不着了。天下那么大,想要再见面,根木是不可能的事。” 想着、想着,她气馁地叹了一口气。 三个淋成落汤鸡的人,总共两另一女,突然冲进她这个原本就不算宽敞的避雨处,差点把她给一脚挤到大雨里去。 “真是的,老天爷怎么说风是风、说雨就是雨?让人连个准备都来不及。”一个浓妆几乎被淋糊的中年妇人大声嚷嚷着。 “谁叫你买了一个麻烦货,人还没带回去,就先包好包袱溜了。”其中一个黝黑的男人嘲笑道。 “啧!谁知道那个丫头那么大胆,竟然敢逃跑。”妇人娇嗔地拉了拉身上俗丽的衣裳。 “嬷嬷,要不是我们毒打那个织作坊的老板一顿,我看他根本不想把收下的银子吐出来还给我们。”另一个瘦高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 “真是不甘心,简直是白忙了一场。好在那时候跟织作坊老板交易时,他把丫头的卖身契先给了我们,握着那张契子,就等于握着那丫头的自由,我一定要抓到那个死丫头,好好补偿我们这几天劳碌奔波的损失。”嬷嬷越说越得意,并在脑中想好了整治的各种法子。 古殷殷听见他们的谈话,吓得根本不敢抬起头来,身子越缩绒小,手脚也越来越冰凉。 真的是冤家路窄,峻德城那么大,只是躲个雨,竟然也能与红袖坊的嬷嬷和打手们躲到同一个屋檐下。 她心里暗自念着诸位神佛,求神佛保佑她能安然度过这个危机。 “这小乞丐真是脏死了,去去去,闪过去一点!”一个男人伸脚踢她一记,丝毫没有怜悯心。 古殷殷把头紧紧埋在包袱里,默默地向旁边挪了挪,就算半边身子已经淋到雨了也不管,恨不得自己能缩得更小,最好小到让他们发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的心里头吓得要死,虽然很想直接冲进雨里,但是这么做的话,他们一定会注意到她,甚至认出她。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她完全没把握可以逃离他们的追赶。 三个人一边抖水、一边聊天,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脚边那团咚嗦不已的小圆球。 突然间,街底又传来一阵杂杳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出现一小队狼狈万分的行轿队伍,也跟着挤进了这个小小的檐下空间。 古殷殷小脸一皱,简直要哭出来了。 再来这一大队的人马,她要躲到哪儿去? “喂喂喂,这里已经满了,你们到别的地方躲雨去。”嬷嬷很不高兴地大嚷。 “这地方又不是你们的。”轿里的主人一边掀开帘子,一边发难。“难道只有你们能——咦?红袖坊的嬷嬷?” 再听到另一个耳熟的声音,角落里的小肉球瞬间僵化得更厉害,内心强烈地哀嚎。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该遇上的人,全在这屋檐角下相见了!她古殷殷今天可能难逃一劫了…… “唷,我说是谁,原来是织作坊的老板哪!”一见来人,嬷嬷站得更稳,一步也不肯挪动,甚至还悠闲地举手煽风。 “呃……这个……我们借个小地方躲雨,等雨停了,我们马上就走。”老板眼睛一转,看到角落里蹲着一个乞儿,还站着一名老人。“你们去把那两个人赶出去。” 轿夫们上前驱赶,古殷殷硬是死命地缩在原地,不敢把头抬起来。 “快走啊!听到咱们主子的话没有?快离开让出位子!”一名轿夫不耐烦地一推,竟把古殷殷整个人给推倒在地,滚了两滚。 “唉呀……” “古殷殷?!竟然是你!”织作坊老板张大眼,认出了她。 嬷嬷一听见古殷殷三个字,双眼立即一亮。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竟然还闷不吭声地蹲了大半大。阿黑、阿竹,给我抓住她带回红袖坊去!”嬷嬷立即指挥那两名打手捉住古殷殷。 “不要,我不要去红袖坊!主子,我求求你,我可以做牛做成为你努力工作,不管你要我每天浣多少的纱料都可以,只求你不要把我卖到红袖巧大。”古殷殷焦急地伸手扯住老板的衣角求救。 “我的织作坊就快要垮了,其他的女人老的老、丑的丑,卖不了几个钱,难得红袖坊的嬷嬷看中了你,愿意出高价买你。就算我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那笔钱,你的大恩大德,我会记在心里的。喂,嬷嬷,人已经抓到了,你可以把那笔钱给我了吧?!”老板拚命拨开她的手,并把她塞到红袖坊那两个打手的手里,一脸讨好地看着嬷嬷。 “主子!”古殷殷挣扎地哭喊着。 “没问题,等回去后我会差人把钱送到织作坊。不过现在我要先教训、教训这个死丫头,竟然敢逃跑!”嬷嬷搓搓手,上前就赏了她两巴掌。 古殷殷一时没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个已掌。 嬷嬷的手劲很强,几乎把她打晕。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耳鸣不已、眼冒金星,跟沧地向后跌去。 嬷嬷想再上前挥去第三个巴掌时,手腕突然被人挡下。 “谁好大的胆子敢——呃……九……九指大爷……请……手下留情……”嬷嬷看到对方.眼睛倏地大睁。 古殷殷本以为自己一定会摔跌在地,没料到一只枯瘦的手掌迅速伸过来,硬生生地提住她的胳臂。 胳臂虽然一阵吃痛到差点令她掉出眼泪,但也成功地稳住了她的身子。 她忍着手臂上的痛,努力站稳脚步后,抚着脸颊,向身后抽身似拎小鸡一样扶住她的人道谢。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她低着头道谢,注意到从她臂上收回的手,除了布满吓人的皱纹之外,尾指的地方还少了一截。 “我买下这个女孩。”老人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对嬷嬷冷冷地说。 “老、老伯?”古殷殷倏地抬起头来,惊讶至极地发现开口说要买她的人,竟然是与她一同躲雨的老人家。 “大爷,如果您想要这个女孩,请过两天再到咱们红袖坊坐坐,让我先训练训练这丫头,到时一定叫她出来侍候您。”嬷嬷陪着笑脸,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溜到面额极大的银票上头。 “我要买下她。”老人的声音依然冷得吓人,语气中坚持的意思很明显。 “呃……是、是、是……一切都听大爷的意思……”嬷嬷语气一转,乖乖地收下银票,并把身上的卖身契还给古殷殷,不再吭声。 “你自由了,走吧。”老人看也不看古殷殷一眼,转身直接走进雨幕之中。 古殷殷有些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她就这样得到自由了。 转头看了看老板和嬷嬷,她咬咬唇,毅然投身奔向雨幕里,追随老人而去。 “嬷嬷,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把那名丫头说卖就卖?”黝黑的男人不解地开口。 “少废话!他是皇朝里的要人,连高官大臣都得罪不起啊!”嬷嬷小心翼翼地抹去银票上的水渍,深怕雨水把票子打糊,那可就换不到银两下。 “什么人哪?这么伟大。”织作坊老板眨眼问道。 “九指神算听过没?连君皇老爷都要听他的话呀!”她白了没常识的织作坊老板一眼。 “是他?!”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 “老伯、老伯……” “别跟着我。”老人不耐烦地警告。 “我、我无家可归了呀……” “那就回你老家去。” “古伦岛那么远,我怎么回得去……”古殷殷委屈地停下脚步,咬着唇喃喃说道。 没想到老人突然转过身来,望向她的双眼迸出一抹明亮。 “你从古伦岛出来的?” “嗯。”她点点头。 老人看了她许久,才从怀中摸出一块东西塞到她手中。 “拿着这个去治王府,说是我叫你去的,自然有人会收留你。 古殷殷低头看着手里那一块不起眼的红漆木牌。 拿着这个去…… “治王府?”她瞬间瞪大眼。 “老伯你没说……”她快速地抬头,结果又傻住了。“错吧……” 老伯他人呢? 她愣愣地站在雨中,望着无人的街道发杲。 哈啾!好冷喔…… 她不再逗留,握紧手中的小木牌,直接冲向她昨天才从门前远远经过的治王府。 ****** 古殷殷鼓足勇气,向王府守卫两出木牌后,一位管家摸样的老人从大门内走出来。 “你说,谁叫你来这儿的?” “是个年纪很老、很老,手掌只有九根指头的老人家。”她递出那名神秘老人交给她的令牌。 “那应该是九指先生没错。九指先生有吩咐要你来做什么吗?” “他没说。他只说我来这儿的话,会有人收留我的。” “好吧,你进来吧。刚好府里有个缺,治王身边的贴身丫鬟嫁人去了,你训练训练后!刚好可以递补上去。”管家抚了抚下巴的小胡子,考虑了一下便很快地作出决定。 “谢谢你、谢谢你!”一听自己被收留了,古殷殷万分高兴地不停道谢。 今天原来是福星高照,时来运转,那位九指的老人实在是她的大恩人! ****** 接受了一连多日的严格训练,好不容易记熟了王府里的繁文褥节及自己所有的工作内容之后,管家才正式派她到治王的书房去报到。 古殷殷端着水盆,站在书房门口,紧张地吸气又吸气,鼓足勇气之后,才伸手敲门。 “进来。”门内传出男人低沉的嗓音回应。 “咦?好耳熟的声音。”殷殷迟疑了一下,偏头想了一想,立即笑自己太过疑神疑鬼,在治王府里怎么可能会再遇到熟人? 推门入内后,她戒慎地低着头。 “治王,我是新来的丫鬟,从今天起,由我来服侍您。”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殷殷偷偷抬头,一见到坐在主位上的峻德治,瞬间睁大眼睛,忘了不许直视主子的规矩。 “咦?是你!”古殷殷忍不住大声惊呼。 峻德治闻言,好奇地抬起头,看到她时,也一样地愣住了。 “古殷殷?” “太好了,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你。喏,快还我洗衣钱!”她毫不客气地向他伸出手来。 峻德治似笑非笑地看看她布满粗茧的手心,再将视线移到比记忆中略微瘦了一点的清丽小脸蛋。 “前些日子我还在想,我似乎欠了一位姑娘什么东西。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我忘了付钱呀!”他一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地望向她,看向她的眸中,净是一片温柔。 古殷殷像是被他的眼神烫着,迅速地收回手,双颊不由自主地火热起来。 她突然忘了怎么说话,就这样捧着水盆,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 全身的骨头,彷佛被他温存中带着奇异魅力的视线给看得慢慢融化了…… |
第4章 ![]() |
“这样端着不累?你要不要先把水盆搁着再说话?”峻德治看着手足无措的古殷殷,忍不住失笑。 “喔。”古殷殷红着脸回过神来。 在他带笑的凝睇下,她浑身不自在地将水盆搁到角落的妆台上,而后才迟疑地转身看他。 “你是……治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是峻德治。”他放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对着她含笑点头。 “喔……”她转过身去,怔怔地拧起一条布巾。 没想到鼎鼎大名、威震天下,连住在乡下的老百姓都如雷贯耳的峻德治王,竟然就是她在溪边邂逅的白衣公子爷。 她前些日子果真是在痴心妄想,作了个春秋大梦,竟然偷偷奢望他会惦着她,甚至回溪边去找寻她。 他是高高在上的治王,她则是一名微不足道的逃难款纱女,怎么也搭不在一块儿。 她有些失落地悄悄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对他的好感全部收回,提醒自己只能专心做他的婢女,尽本分地服侍他就好,其他就别再多想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他当他的王,她做她的婢,她只求能够常常看到他,对她来说,这样就很足够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峻德治打破沉默。 “是一位九指老先主要我来这儿的。”她将拧好的布巾送到他面前。 “哦?”峻德治接过她递来的布巾擦手,语气轻顿了一下。“是老先生叫你来的?那么,他有没有跟你交代什么话,或是要求你为他做什么事?” “都没有耶。”古殷殷想了一想后,摇摇头说道。 “具的没有?” 她用力摇头。“他几乎都不怎么跟人说话的。那一天他救了我,并且引荐我来治王府时,前后加起来总共也只听他说了不到十句话。” “奇怪了,行善施惠并不像是他的为人作风啊……”峻德治疑惑地抚着下颚低语。 “你说什么?”古殷殷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好看的手指和下巴。 “没事。”峻德治露出浅浅笑容。“你说那天九指老先生救了你,是怎么一回事?” 她发现他的笑容更容易让人失神,赶紧将视线垂到地面,不敢再放肆地直盯着他瞧。 “我本来是跟织作坊签了卖身契,帮织作坊浣纱。织作坊老板因为生意快垮了,所以将我高价卖给城里红袖坊的嬷嬷,我听到消息后就赶紧逃走。没想到在大街上被他们逮到,刚好九指老先生经过,他就给了嬷嬷一张银票.把我买下来。然后又给了我一块小木牌,要我来这里,他说有人会收留我,所以……”她的视线在地上、桌角、左右边游移着,就是不敢看他。 没有想到,她单纯的娇羞反应,却被他误会为心虚的表现。 峻德治从椅上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吓得她向后退了两步。 “我很好奇,他与你是真的巧合相遇,还是他特意安排的?”他轻柔地说道,目光深沉而尖锐地仔细审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我、我跟老伯素昧平生呀!”被他锐利得几乎刺穿人的眼神瞪着,她虽然不明白他态度转变的原因,双肩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那个人做事一向有目的,绝对不做无条件施恩的事。你想.我会信你吗?”峻德治冷笑。 她惊愕地抬起头,终于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你以为……我进治王府是有目的的?”古殷殷用力抓着布巾,小脸上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是被九指神算安排进府的,所以我无法相信你。其实,我更该做的事,就是要人马上把你撵出去。”他很坦白地告诉她。 她眨着眼,不让眸中的水珠掉下来。 “你、你这样疑神疑鬼的,真是有毛病!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与那位九指老先生萍水相逢,完全不认识。如果治王府真的容不下我的话也没关系,我很有骨气,宁可睡在大街上,也不会死赖在这儿的!”她一脸受伤地用力跺脚。 峻德治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低笑了两声,再度恢复先前温和的表情。 “那么,你不想讨回洗衣钱了?”他的话有些调戏的意味 “不了,您是治王,我实在不敢讨什么钱。反正我也吃了你治王府的几天米饭,为您洗一件衣裳,算是抵过了。”她没好气地回答。 “什么都不求?”他好奇地问道。 “我可以头也不回地马上走出去!”她咬牙瞪他。 “如果我是个坏心的主子,硬是要扣留你,让你进得来、出不去,你打算怎么办?”她直率的反应,逗得他愉悦万分。 “啊?” 她张大眼向后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抓着布巾护在胸口。 峻德治忍不住大笑。 “有趣的丫头,你就留下来吧!把刚才的话忘了,当我什麻也没说,知道吗?”他状似笼溺地轻轻点了她额头一下,便与她擦身而过,走出书房。 古殷殷一手抓着布巾,”手抚着被他戳了一下的额,呆呆地看着他走远。 “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懂他在想什么?” 留在治王府,到底是好还是坏?有个这么难捉摸的主子,似乎也不是一件好差事……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边瞧边办喽!”她耸耸肩,走到角落端起水盆,低着头走到门外,顺手就往右边的花圃上泼过去。 不料,一个惊诧的嗓音从她泼水的方向传过来—— “唉呀!你怎么泼我水?” 古殷殷猛地转头一瞧,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治……治王?你怎么站在这儿啊?”她的声音拔高到变了调。 峻德治狼狈地拍了拍衣裳,只见腰部以下全被她泼湿了。 “真是怪了,两次的见面,我都是湿着衣裳啊!” 他苦笑地摇着头。 她则张口结舌地抱着水盆,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 ****** 古殷殷烫红着脸帮峻德治换掉湿透的外袍。 脸红的原因有二,一是为了自己方才的失手意外感到发窘;二是靠男人那么的近,让她不自在极了。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峻德治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老是往她身上瞄,抬臂转身的动作,说配合也不太配合,让她帮他换衣裳换到整个人累得气嘀吁吁,浑身是汗。 她从没服侍过别人更衣,更别说是一个身材比她还高大的男人,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工作看似简单,做起来还真难,竟然会花费她这么多的力气。 “真是怪了,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穿个衣裳竟然会这么累人?”她喃喃自语,伸臂环过他的腰,在他腰间努力系上腰带。 突然,房里诡异地发出一声“啪”的声响。 “啊!不会吧?这么粗的腰带也会断?”古殷殷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上断成两截的腰带。 峻德治低头,似乎也有点儿不相信。 “你的手劲这么大?这条腰带很厚,就算是大男人也不见得扯得断呀!” “我……我真的不知道呀……”古殷殷不知所措地捧着断腰带。 “算了,再拿一条来。” “是……”古殷殷迅速地再为他找来另一条腰带,和他身上那好几层散开的衣摆重新战斗。 “你必须要习惯你的工作,并减少差错,这样才能胜任我的贴身婢女。今天有空时,最好快点找人教你朝服的穿戴方式。现在我身上穿的只是轻便的日常服,还不怎么麻烦。明天早上我必须上朝,到时你若是因不熟悉那一大堆穿法繁复的正式朝服而误了我的时辰,就别怪我赶你出府了。治王府不收手脚不利落的婢女。”他垂眼提醒她。 “是,我今天一定会学好,明天早上绝不会耽误到您的上朝时辰。”她乖乖地应声。 由于环腰的动作,她的小脸无可避免地微微贴靠到他的胸一圳,小手也从他的腰间拂过去。 他的外形虽然斯文欣长,但衣袍底下的身躯其实非常精瘦结实,不管是他的胸口还是他的腰间,触摸到的都是坚硬如石的肌肉,一丝赘肉也没有。 “你的脸好红啊!”当她终于为他系妥腰带,大功告成地抬手抹汗时,峻德治低下头,好玩地伸指在她的脸颊上刮了一下。 “别乱摸!”她抚着脸后退一大步。 “我从胸到腰,浑身都让你摸遍了,你让我摸一下脸,这应该才公平。”他似真似假地对她说道。 “我是为了帮您更衣,不得已才碰到的。不然您示范一下不碰身子的更衣法。”她皱眉轻嚷。 “你要让我示范吗?”他挑挑眉,一脸感兴趣的模样。 “才……才不要!”她紧张地用双手环住身子倒退一步。 开玩笑,让他为她换衣服? 到时被摸遍身子的人就是她了。 峻德治愉快地笑了一 下,似乎觉得达到逗弄她的目的,于是恢复正经斯文的神色。 “衣服换好了,我们出去吧。”他打开门,大步迈出房门。 “去哪儿?”她在落后一尺远的地方喊着。 她踩着细细碎碎的步伐,几乎用上小跑步的速度,但还是跟不上他的长腿。 “跟我去凉亭喝茶赏花,顺便等着见你的恩公。”他转头看到身后那跑得满头大汗的小不点,挑了挑眉后,偷偷放慢脚步,让她跟上他身边。 “我的恩公?你是说那位九只手指的老伯?”古殷殷终于赶至他的右后方,欣喜地张大眼睛。 “是啊,你应该有话想对他说。” “太好了,我正想着要当面再谢谢他呢!” ******* 峻德治悠闲地坐在庭院里,古殷殷安静地立在一旁,捧着茶壶伺候倒茶。 不一会儿,九指神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凉亭口出现。 “你在等我?” 正在专心倒茶的古殷殷被这一声低沉的音调给吓了一大跳,茶水差点溅到峻德治的身上。 峻德治无言地看看茶杯,再抬眼看看她,让她不好意思地赶紧从旁边抓来抹布,拭净桌面的水渍,避免让他再度被她弄湿了衣服。 “老先生,请坐。” “真是难得,你竟然会特地派人找我来。” “有位小姑娘想对你道谢。”他指了指身后的古殷殷。 “你是谁?”老人皱眉,完全认不得眼前娇悄的姑娘。 “我是前些日子下大雨时,跟您躲在同个屋檐下的那个姑娘。谢谢您慷慨地买下了我,让我重回自由之身。” “我不记得了。”九指神算的眼中迅速闪过恍然大悟的神角,接着又轻哼一声,撇开头去。 峻德治一言不发地观察他们两人的言行。 “老先生,您一定是施恩不望报、为善不欲人知;我无以为报,只能跟您磕头谢恩!”古殷殷说着,真的就跪倒在地,向九指神算一拜。 “不必了。”九指神算不耐烦地对她眉头一皱,迅速起身想要避开,不料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身形踉跄了一下。 “小心——”峻德治伸手想要拉住老人,不料竟抓了一个空,他愣了一下,莫名所以地瞪着自己的手掌。 下一瞬,“咚”地好大一声,老人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敲上凉亭的柱子。 峻德治和跪在地上的古殷殷听到那声清脆的声响,全都不中自主地瑟缩一下。 那一记敲下去,肯定痛死了。 “唔……”老人脸色一白,梧着头,痛苦万分地蹲到地上。 “老先生没事吧?”峻德治立即过去,从地上扶起九指神算。 “您还好吧?老伯。”古殷殷也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前去扶住老先生,因此没注意到在袖子拂过桌面时,扫落了一只小茶杯。 “我的头……”九指神算痛得眼眉全皱在一起,正要坐到凳上时,脚底刚巧踩到一个圆滚滚的小束西,再一次地向后飞身倒去。 这一次,峻德治依然来不及援救。 九指神算这一回倒下去的路上很顺,没有任何阻碍,只见老先主从台阶上一路滚、滚、滚,滚下凉亭,摔进花丛里。 不只是古殷殷吓傻,连峻德治也对眼前这一瞬间发生的事,生平头一遭看得呆了。 峻德治首先回神,迅速赶到一动也不动的老先生身边,小心地伏起地检查周身,确定没有严重伤害!只是摔晕过去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他没死吧?,”古殷殷颤抖着蹲在老人另一侧。 “殷殷……你刚刚做了什么?”峻德治抬头看她,惊异地喃喃开日。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她委屈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 峻德治坐在书房里,想着凉亭里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古殷殷的怪异。 他知道有些人天生带楣星,经常会为四周的人带来大大小小的意外。 但他向府里众人问过,古殷殷和其他人相处时,完全没有任何的异状。那表示说,她唯独与他和九指神算接触时,才会发生状况。 “殷殷。” “治主子,我在。”在一旁磨墨的古殷殷低应一声。 “把你的生辰告诉我。” “我的生辰?”她眨眨眼,乖乖地报出了一组年日时辰。 峻德治拿起笔在纸上记下来,另外在生辰旁画了一个奇异的万圆图形。 “咦?帮我算命呀?”她好奇地想要凑过去,看看他在画什么。 只是头一偏、腰一扭,袖子日就正好勾到砚台一角。 她感到袖子怪怪的,“咦”了一声,手一抬,整个砚台便以极漂亮的弧度翻起,“啪”的一声倒盖在书桌中央,浓稠的墨汁刚好把她的生辰及图形全溅黑了。 峻德治来不及拯救任何东西,只来得及让自己从椅子上迅速闪避,不让涓滴墨汁溅到身上来。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又闯祸了。”古殷殷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又闯了祸,忍不住捂起眼睛呻吟出声,没发现溅到手上的墨汁被她转印到脸上去,瞬间抹黑成一张小花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古怪地凝望着桌上那一团糟。 “我发誓,我平常手脚很俐落的,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会这样……”她抓着衣角低下头,这才发现因为手上一团黑,连带身上的衣裳也被墨汁印染成一幅画了。 糟了!她的脸……古殷殷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双手刚刚摸过脸了…… “你快点把桌子清理干净。” “是,我马上就清干净。”她顾不得自身和脏衣服,马上动手整理起桌面。 他很不抱希望地看着她手上拾起一份又一份遭到池鱼之殃的书本和纸张。 “我到外面去透透气,你整理完了之后再来叫我。”看着那张慌乱的小花脸,峻德治叹了一口气,便朝门外走出去。 “好。”古殷殷不住地点头,急切地察看桌面还有哪些幸存的东西。 峻德治走到门外,想到里面的一团混乱,突然觉得很好笑。 他的身边近来似乎出现不少的小小崩动。 一个小不点急惊风似地“咚咚咚”跑出来,没多久又捧着一个水盆和布巾“砰砰砰”地跑进去。 峻德治看着她手里的水盆,再抬头看了看站立的四周,想了一会儿后,慎重地移动脚步,从房门右方走到房门左方去。 “这里应该很安全吧……”峻德治喃喃自语,对着自己点头。 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外响起“哗啦”一声的泼水声。 寂静了一会儿,慌张的叫声冲破天际—— “啊——治主子,你怎么站在左边啊?!” ****** 峻德治穿着今天换上的第三套衣服,面色沈豫地坐在洁净光亮的案几前读着卷宗。 至于古殷殷,则很委屈地被峻德治差到远远的角落去磨墨。 峻德治抬起眼眸,对着她的背影研究了好半晌,而后叹了一口气,放下卷宗。 “再告诉我一次你的生辰。” 古殷殷背对着他乖乖回答。 这一次,她连转身看他做什么都不敢。 峻德治看了她一眼,随即专心地为她的命格卜算。 算到一半时,他的脸色突然一变,吃惊地抬头看向她的背影,接着他低下头继续卜算,只见他的眉头越来越紧,神色越来越沈。 算到最后,他整张脸变得异常苍白。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峻德治突然对眼前的卜算结果笑了出来。 “怎么了?”古殷殷讶异地转过头去,看到峻德治脸上青白交错的神色,心里微微一惊。 他抬头看向她的眼神,充斥着复杂难懂的情绪。 她疑惑的视线从他的俊容移向桌上那张画得密密麻麻的纸。 “你待在这里继续磨墨,我去探望一下九指老先生。”他起身缓缓走出书房。 “是。”她点点头,继续磨着墨。 磨着、磨着,他去了好久却还没回来。 规律的磨墨动作让她无聊到开始想打呵欠。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她的眼神开始在书房四处漫游,最后落到了桌案上的那张纸。 她悄悄探头看向门外,确定峻德治还没回来,便好奇地凑到桌刖看看那张纸。 她拾起那张纸,看了好久才从中间认出两个字。 “血……煞?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命格很差吗?”她不解地看者画着她生辰与奇诡符号的纸张。 ****** 峻德治走到因摔跌受伤而暂时住在治王府的九指神算房中。 “你的卜算灵力是不是已经消失了?”峻德治看着床上的老人,轻声问道。 “你胡说!”老人奋力从床上坐起。 “如果不是,那天当我告诉你说我的未来吉凶已经算不出来时,你为何非常惊讶,甚至匆匆回避,不敢面对这个话题?”他紧盯着老人的眼神。 九指神算极不自在地沉默着。 “告诉我,你要我收留那姑娘的原因。” “只是一时妇人之仁,可怜她无家可归,才叫治王府收留她。” “古殷殷那女子的命格,你真的一无所知?”峻德治再度犀利地追问。 “我看她的面相不错,天庭饱满、地格朝天,眼清鼻秀,虽然早年飘摇,仍算是有福之人。”九指神算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愿承认已经失去卜算灵力的事实。 峻德治叹了一口气。 “你算了一辈子的命,可惜到最后,竟然还是没能算出来,你一时心软收留的人,正是我命中的血煞之星。”峻德治摇着头笑叹不已,眼前的情况出乎意料到令人感到啼笑皆非。 “血……煞之星?!” 九指神算一怔,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而且她的血煞,克的不只我,还同时包括了你。”峻德治垂下眼,透露出另一项更糟的消息。 九指神算整个人彻底僵住。 古殷殷的血煞,同时克住了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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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 |
“杀了她。” “不。” “她是祸害。” “她是我的人。” “她会害死我们两个。” “那又如何?” 九指神算突然住口不语,眼神怪异地盯着峻德治瞧。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期待?” “呃,有吗?”峻德治揉了揉不自觉向上翘起的唇角。 九指神算不以为然地瞪了他一眼。 “在夺得天下霸业以前,你绝不能有任何差错。”他的态度非常强硬? “我说过了,命不够重的人,实在坐不住那个位子啊!”峻德治无奈地低叹。 “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助你坐上宝座。” 唆德治深深地看他一眼,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看向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 “我突然发现,我那三个出走的兄弟是同一种人,而你与义父,则是同一类人。” “什么意思?”九指神算皱起眉头。 “修大哥、齐二哥与平四弟三人,既不信命运,也对他们被操纵的天命反抗到底。你与义父则是极端相信命运,却又想要主宰整个天下的天命。其实说到底,你们也全都拥有惊人的野心,只不过是目标相反而已。” “能够掌握命运为自己所用的人,才会是最后成功的人。修王、齐王与平王反抗天命已下场,就是流落四方.永无翻身之日。”九指神算低哼一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怎能知道流浪四方、归于平淡,并不是他们所心甘情愿选择的生活方式?” “你想当哪一种人?难道你也想学那三个人自我放逐?”老人担忧地追问。 “我吗?我还在想。”峻德治笑吟吟地抚着下颚回答。 “别用这种滑溜的态度回答我,你只能与我选择同一条路。你是古伦岛的子民,必须为古伦岛奉献”九指神算的眼中隐隐冒出怒气。 “我说过,我要再想一想。”峻德治神情依旧平静,彷佛事不关己。 “当年你提出生,我就看出了你将来必定成就非凡,区区一个古伦岛根本不足以匹配你。所以我不惜用两百名族人的鲜血为你祈愿,再舍弃古伦国的王位,诈死离开古伦国,四处奔波找齐三名命格不凡却气数不长的男童,与你一起送到峻德城。我布了十五年的线,就是要让峻德天龙和其他那三名男童助你打—天下。”九指神算眯着眼回想当年,神情之中充满狂热。 “你真的很能忍人所不能忍,居然能够躲进我的治王府里冒充雒役,一躲就是十五年。要不是你不时潜进我房里教我卜算医术,我可能也会跟其他三个兄弟一样,完全不知当年决定我们四人命运的九指神算,究竟是何许人。”峻德治嘲讽一笑。 “现在,峻德天龙和其他三王的气数已尽,正是你气数兴起的时机。你只要杀了峻德天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整个江山纳入你的怀中。”九指神算伸手握住他的手,积极地游说。 “你的确为我做了许多事,但也让我的身上背负了无数条的枉死的血债。”他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悲哀。“我该谢你,还是怨你呢?” “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 “为了古伦国?”峻德治挑眉。 “没错,为了古伦国!”老人用力点头。 峻德治突然沉默地望向窗外已经全暗的天色。 “你怎不承认你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他的嗓音突然变得很低。 “胡说——”九指神算胀红脸反驳。 峻德治不想再多费口舌,只是笑笑地起身,缓缓向房门外走去。 走到了门口,像是想到什么,他又转过来看着九指神算。 “对了,因为你已经无法卜算吉凶,为了避免你再为我误植祸根,所以从今日开始,所有的一切将由我来主导。您老人家就在这儿休息一段时日,我会请人看顾你的日常所需。”峻德治勾起唇,毫无笑意地看着床上的老人。 “峻德治!你想软禁我?”九指神算气愤地抓紧被褥。 “我是为您着想。您已经太老了,不适合继续费神奔波。剩下的事,就由我来为您代劳吧!”他对老人笑得亲切,眼眸中的温度却已经降到冰点。 “峻德治!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个叛徒!”老人又恨又怒地坐在床上嘶声叫道。 峻德治对九指神算的叫骂声恍若未闻,噙着淡淡笑意转身离去。 “峻德治——” ******** 古殷殷这一晚睡得很不好。 她的心神再度进人那个充满血腥、尖啸和尸首的噩梦。 梦中隐隐感觉到有一股看不见的波动,正在蠢蠢欲动着。 她想和往常一样继续前行,脚下却突然被绊住。 低头一看,一只只腐烂见骨的手不断地抓着她的脚,她忍不住惊声尖叫。 “不要——放开我——” 她想逃跑,可是脚步变得好沉重。 那些看不见身体的手,正在拉扯着她的脚,令人生厌的湿黏触嗷真实得令她想反胃作呕。 谁来救救我…… 她开始哭泣并求救,盲目地将手伸向四周.不停地在雾中挥勒.只可惜徒劳无功,依然寻找不任何坚实的依靠。 救我…… 手指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硬实的物体,她惊喜地反手抓住,不让那个东西溜掉。 她兴奋地挥开浓雾,赫然见到手中抓到的,是一颗发肤面貌已经无法辨认的头颅! 她吓得用力挥开,不停地对着那颗可怕的头颅拍打尖叫—— “啊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 “殷殷,醒来!” 一声坚定且隐隐带着怒火的男性嗓音,突然冲破层层浓雾,穿透了她混沌的神智。 她冷汗涔涔,瞬间惊醒过来,呆呆地睁着眼,无法遏止的恶寒从身子深处一波又一波地冒出来,抖得像风中小叶一样。 “殷殷,你作噩梦了?”一个人影俯在她的上方。 她吓得再度紧闭眼睛,唯恐又见到那颗骇人的头骨。 “给我睁开眼睛,古殷殷!”那个人影似乎有些动怒了。 她听话地再度张开眼,视线慢慢地聚焦,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影 “治主子?”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几乎喜极而泣。 看了看四周,她才想起自己为了想要第二天早起帮峻德治更衣上朝,特意就近睡在治三寝宫旁的一床小卧铺。 “你怎么回事?作梦作得像发了疯。怎么,作了什么样的噩梦,让你吓成这样?”他温柔地拂开她额上的湿发。 “没什么,那个梦是我从小梦到大的。”她微微闭上眼。 “你梦到了些什么?”他好奇地追问。 她沉默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回答。“……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成山的尸体,还有永无休止的哀嚎。” 峻德治双眸深沉地凝望着她,奇异的眼神看得她局促不安。 “我知道我这个梦很奇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经常会梦见。”她不自在地呵呵笑了几声,藉以掩饰不安。 “你作这种梦多久了?” 她认真想了一下。“十五年。” “十五年?”峻德治挑挑眉。 这么巧?他这个血煞之星,竟然从十五年前就开始为噩梦所苦,这其中是否有任何牵连? 她突然注意到他的颊上有一块色泽很“新鲜”的红肿,而且……正在“长大”。 “治主子,你的脸……”她指了指他的脸颊。 “你刚刚在梦里对我打了一套很糟的拳。”他不以为意地笑笑,顺便抬手揉了揉脸部。 “咦?我?”她突然睁大眼。 他的意思是说…… 举手看看自己的手指,果然发觉右手的指节正在隐隐作痛…… “明天等我下朝回来,再跟你好好算帐。现在快睡觉,我们休息的时间不多了。”峻德治从她床畔起身,伸伸懒腰后,慢慢踱回他自己的寝房。 “呃,是……”她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真糟糕,她真的在峻德治脸上挥了一拳…… ***** 早上古殷殷为他更衣的过程非常的顺利,没有任何失误。 正由于太过顺利,没发生任何意外,反而让他有些莫名的失望。 “就这样?”峻德治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行头。 “还有什么遗漏的吗?我全是照着人家教我的方法为您穿戴的呀!”古殷殷对他上下不停检视,一脸紧张。 峻德治看着地,突然露齿一笑,向古殷殷勾了勾手指,要她凑过身来。 “什么事,治主子?”她偏着头张大眼。 “哦,没什么,只是想道谢。”他很温柔地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治主子!”古殷殷又羞又气地推开他。 没想到被她这一推,他一个退步,脚后跟踩到衣摆,“唰”的一声,当场踩裂了这件衣服的布料。 两人呆了好久,才勉强回复心神。她欲哭无泪地脱掉那件破衣,分秒必争地急忙更换上另一件新的。 峻德治很懊恼,他都还没有机会更进一步,就发生意外了。 穿戴到最后,由于距离上朝的时间越来越紧迫,所以古殷殷几乎是抖着手帮他穿衣,结果越急越是状况百出,当他一身行头终于很正确地各归其位时,他已经迟到一个多时辰了…… ****** 对于峻德治的迟到,峻德天龙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要他在众人退朝后,留下来和他继续说话。 “听说九指神算最近经常在你的治王府中出入?”峻德天龙一手支着下巴,慵懒地垂眼看着他。 “是。”峻德治诚实地回答。 “你们何时走得这么近?当年我想留九指神算在我身边,不管再如何的利诱都没能留得住他,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会在你府邸住下来。”峻德天龙眼神犀利地死盯着峻德治的脸。 “老先生是在拜访儿臣时,不慎在花园里摔伤,儿臣自然有善务要照顾他。” 他从容地微笑回答。 “是吗?一峻德天龙眯起眼,指节在扶把上轻轻地敲了敲。 “儿臣说的是实话。” “那么,他有没有给你任何提点或指引?”峻德天龙不放心地追问。 “没有。” 整个大殿又陷入无尽的寂静之中。 “治儿……” “在。” “你想坐上我这个宝座吗?”峻德天龙佣懒地看着他。 “那个宝座是君皇您的。”他低头回答。 峻德天龙听到他的回话,满意地一笑。 “知道就好。上回我本想斩杀那十名大臣,可念在他们是一心向着本君皇,所以才网开一面放了他们。但是,对于怀有贰心的人,我则是一个却不会轻易放过,包括我最亲的人,你懂吗?”峻德天龙平静叙述的口吻中,藏着很厉的警告。 “儿臣明白。”峻德治笑了笑,轻松自若地回答。 “下去吧。顺便帮我跟九指神算说,如果他伤势好了,叫他进宫来见我。” “是。”峻德治点点头,然后以顺服的姿态退出殿外。 看着峻德治退出去的背影,峻德天龙的神情忽然布满杀机。 “能让九指神算投向治王府,我会相信你没有任何野心?之前真是看错你,原以为叛逆的修儿是我最大的心头之患,如今看来,你倒是比修儿还危险。亏我还曾真心信任过你,将修儿、齐儿手中的军刑大权都交给你。如今看来,是该清理一下门户了。” 峻德天龙冷冷一笑,在心中作出决定 十日之后,峻德治将从峻德皇朝里消失! ******* 峻德治坐在书案前,试着卜算一番,只觉得卜算结果一团乱,怎么也看不出吉凶线索,于是将纸笔推开。 不过!就算不靠卜算预测,他还是能强烈地感觉到,峻德天龙的猜忌心已经燃起,想要灭火,恐怕很难了。 既然火势已起,如果他再乘机煽个两下,绝对会形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熊熊烈焰。 想到未来即将面临一片不可知的混乱,他忽然觉得一阵兴奋穿过全身。 如果九指神算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可能会立即抽筋吐血而亡吧! “治主子,你还好吧?你已经傻笑半个时辰了……”书房的角落,传来小心翼翼的叫唤。 古殷殷看着峻德治怪怪的脸色,忍不住开口。 “我有傻笑吗?”他摸摸自己的脸。 古殷殷很肯定地向他点头。 “真糟糕,越来越藏不住情绪了啊!”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治主子,您算完了吗?我可不可以过去了?”她委屈地指了指自己。 峻德治看着古殷殷像个小可怜似地站在角落里磨着墨,失笑地向她招了招手。 “过来吧!” “治主子,以后只要您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把我支使到远远的地方磨墨吗?” 被他亲自开口解禁后,她捧着砚台走回他身边,有些埋怨地问他。 “我只是不想让惨事重演。” “上欠那件事真的是意外嘛!”她嘟唇辩解。 峻德治轻笑不语,站起身走到窗边,恰巧见到一队巡兵远远地经过。 “巡逻似乎变密集了……” “治主子,您在跟我说话吗?”殷殷疑惑地回头。 “没事。”他笑着摇头。 她看看他的脸,接着耸耸肩,继续低头整理书案。 峻德治看着她,突然开口唤她。 “殷殷。” “什么事?” “如果治王府不能待了,你想去哪里?” 她的手突然顿住。 “您要赶我走了?”她万分失望地垂下小脸。 “你别紧张,只是以防万一,先问问你。所谓伴君如伴虎.说不定哪一天整个治王府都会被抄了,到时你不想离开都不行。所以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思,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才知道该如何安顿你。” 他说得云淡风清,她却听得心惊胆战。 “治王府被抄?可是……您不是君皇的儿子吗?”她拉住他的衣袖,紧张地看着他。 “是义子。” “那有差别吗?还不都是他的儿子?” 他抬手抚了抚她那张天真的脸。 “你以为我们峻德四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名义上是峻德天龙的儿子,事实上只是四颗好用的棋子,如果失去了利用价值,随时都要被丢弃清除,免得成为他棋盘上的绊脚石。 古殷殷突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峻德治察觉她异常的情绪。。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的族人,当年我们也是没被当成某种目的之下的牺牲者,全族惨遭屠杀,要不是我娘抱着我躲在尸队里,一直等到天黑才悄悄逃离古伦城,我现在大概也在那堆尸骨里腐成一堆枉死的白骨了。” 峻德治浑身一震。 “你是……古伦岛的人?” “嗯……” “那么带你逃出来的娘呢?” “她因为亲眼看到大屠杀。又在尸堆里躲了一夜,所以她在逃出古伦岛的第八天,终于崩溃自杀……虽然我娘从头到尾一直用布捂住我的眼睛,可是脚下踩着尸骨的感觉,就算历经十五年,我依然无法忘记。”她缩起肩膀,用力捂住脸,整个身子微微地打颤着。 “就是你经常作的那个噩梦?” “对。”她用力地点头。 峻德治忽然一把拥住她,将她搂得好紧、好紧。 “我不明白,当年的我才四、五岁,什么事也没做,为什么就得经历这些事、受这些折磨?我一直觉得整个族人的鬼魂一直追随在我的背后.每个晚上都听得到他们在对我衷嚎……”她紧紧地回抱他。 此时的她非常脆弱,顾不得男女之防,她极需要一个坚实的怀抱温暖她。 峻德治心痛地闭上眼。 原来,她是他与九指神算玩弄天命之下的牺牲者。 如果她是那场大屠杀之下的幸存者,那么她带着奇诡的血煞命格到他身边来,就不会太令人惊讶。 冥冥之中,一切都早有定数。 “封不起……”他低哺,深沉而浓重地到她道着歉。 她将自己的脸紧紧埋进他的怀理,沉浸在自己的悲哀,忙着区制住脑海那些骇人的记忆,因此没有德到他那句莫名其妙的道歉。 “我整整流浪了十五年,每次受人欺负时都会想,我到这个世上来,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要背负族人的怨气?我好想平静地睡一觉,没有噩梦、没有伤心,只有平静的睡眠……” 她的小手抓着他的背,用力到指节泛白,他却丝毫不觉得痛。 与她相比,他身上的痛算什么? “殷殷……” “嗯?”她的回应带着哭音。 “我会想办法,让你身后那些古伦族人的鬼魂安息,并且助你得到真正的平静……我发誓!”他低语,慎重得有如真的在对某人起誓立咒一般。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眨着湿润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真的吗?那我娘呢?你是不是也能找到她的魂,让她安息?” 他深深地望进她眼底,温柔一笑。 “会。我会让所有的人都得到平静。” 他会尽其所能,就算要用生命为代价也无所谓。 看着他的温柔笑意,她心里涌出难以一一肓喻的暖流,终于破泣为笑,再度投入他的怀里。 两人沉默地相拥许久,峻德治才又开口—— “你还没说,将来若是必须离开治王府,你想到哪里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让我想一想,等到了那时,我一定会告诉您的。”她的笑容含着一丝秘密,一丝娇羞。 会的。到时,她一定会说的。 |
第6章 ![]() |
水声哗啦,整个房间充满氤氲的白热雾气。 “上来一点……” 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慵懒地扬起。 “这样?” 另一道清甜的声音娇喘吁吁地回应。 “对……用力……”男人低吟一声。 “这样……可以吗?”娇喘声更加重了一些。 “再用力一点。” “……这样呢?” “再加点劲儿。” “……这样……可以吗?” “……嗯,还可以……”男人的嗓音显得更慵懒舒服。 还可以?! 嘿咻、嘿咻!我用力、用力、再用力,不信他还嫌她没劲道! 谁知她都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了,对他来说,却仍是不痛不痒。 古殷殷抹去额上的汗,偷偷在他背后甩着酸痛不已的双手,然后很哀怨地继续帮主子刷背。 经过这段时间的贴身服侍,她已经对峻德治的身体很熟悉。 虽然面对他时,还是会无法克制的脸红耳热,但是现在已经能够很镇静地做完所有她该做的工作。 看到他的背脊被她刷红了,也不管他是否觉得足够,她自作主张地放下布巾,改而帮他的肩背施以按摩。 仔细拨开他散落在颈后的潮湿发丝,掬水淋上他的背脊,用他曾经教她的技巧,手指沿着他的肩颈一路向下推拿。 她的手指尖端触压着潮湿温暖的肌肤,心口也因莫名的悸动,不由自主地微微起伏。 峻德治的全身肌肉精瘦而结实,看得出来是长久锻链的成果。 这一点一直让她觉得很奇怪。 他给人的感觉,一向是风度翩翩的斯文公子哥儿,怎么看都像是饱读诗书、不爱武力的模样。 没想到、在温和无害的外表及衣装下,竟然里藏一副健美有力的体格…… 啊——地在想什么啊? 她赶紧暗叱自己收回心神,免得被他发现她偷偷对他的身体评头论足……… 呃不,是垂涎…… 呃,更不是,是……是……是研究! 峻德治闭目养神,她专心为他推拿按摩,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谈,只剩下泼水的声音,整个房里陷入一股异样的、撩人心神的气氛。 “殷殷……”峻德治闭着眼轻声唤她。 “嗯?” “你手上因为款纱祷衣而磨出来的茧,似乎薄了很多?” “是啊!在治王府的这些日子里,没什么太粗重的工作让我做,加上你给我的那罐敷手蜜霜,手上的茧全都慢慢散了。”她微笑地回答。 “很好。”他的唇畔勾起满意的微笑。 古殷殷见到他的笑容,顿时感到无比窝心。 峻德治对待她的方式,算是非常疼爱的了。 虽然她不知道其他王公贵族的贴身婢女所受到的侍遇是如何,至少地在峻德治身边所得到的关注,已经让她感到万分满足了。 “殷殷……” “什么事?” “嫁我为妻,如何?” 古殷殷的双手突然顿住,胸口底下的心,也差点就这样蹦屮来。 “你、你说什么?”她傻呼呼地瞪着他隐隐散发热气的背眷问道,强烈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很想诱惑你,让你成为我的人,可是我又不想委屈你,让你不清不白地跟着我。思前想后,娶你入门是最好的法子。”峻德治在浴盆里生转过身来凝望她,沾着水珠的左手臂慵懒地搁在盆缘上。 几颗水珠沿着他的臂肘滴到她的腿上,几乎要炙穿衣裳、烫着她的肌肤。 她的小脸瞬间炸成大红色,双眼不敢接触到他的俊容,更不敢看向他性感的裸胸,只好死死盯着他的手臂瞧。 “别……别开这种玩笑!你是王,我是婢,你怎能娶我?”她的小手慌张地在半湿的衣摆上绞扭着。 “如果我不再是治王的话,你就愿意嫁我?”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她。 “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君皇真的要对你不利?”她嗅到他话的里不寻常的意味,飞快地抬头看他。 想起他曾对她说过“伴君如伴虎”这句警语,整张小脸马上解忧虑的神色占满。 他看着她的表情,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的敏质慧心,从他的一句话里,就能迅速推敲出他话中的涵义。 他斟酌地凝望她含忧的表情,最后决定不再对她透露更多,马上换上一脸不甚正经、流里流气的笑容。 “钦,靠过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峻德治对她勾勾手,神秘兮兮地压低音量。 “什么秘密?”她不自觉地倾身靠向他。 “我还是——童、子、身、哦——”他在地耳旁低语,笑地既邪恶又轻浮。 她像被刺到一样从矮凳上弹跳起来,一张粉脸再度红透。 “我……我管你是不是童、童……”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完全说不出那个令人羞极的字眼。 对上他戏谵的眼神,她又立即慌张地从他身上别开眼。 “怎么了,这让你很惊讶?” “你……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还没……”她用力跺着脚。 “你跟我一样都尚未经历过人事?太好了!那咱们之间可以互相切磋求进步,谁也不必怕丢脸。”他得寸进尺地继续在口头上调戏她。 “谁要跟你互相切磋?”她大声羞嚷,只觉得自己的脸蛋红得快要冒烟了。 “难道你嫌弃我不像男子汉?”他一脸受伤地转过头背对她。 “不是啦——我、我……”他的反应让她傻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助地咬手指。 “你怎么样?”他依旧低头背对着她,状似哀怨。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变得好低沈、好低沈。 “我、我我我……”她又急又窘,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唉,算了,妳把衣服递过来吧。水冷了,我要起身。”他无大地对她挥挥手。 “我马上拿来!”一听水凉了,她马上转身去拿取准备给他拭身的布巾与衣物,好让他起身更衣。 不料她拿好衣物一转身,整个人就撞进一堵潮湿的温热胸膛里。 “唉呀……”她慌得手一抖,他的衣眼差点落地。 峻德治反应极快,一手伸出来搂住身形不稳的她,另一只长手一捞,安稳地抓住所有的衣裳。 “谢谢,你快拭净身上的水——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炙热的男性气息突然笼罩住她的呼息,唇上也被又暖又软的男性唇瓣给密密封锁住。 她虚软地跌进他的怀里,他顺势用一双铁臂牢牢地将她锁在他怀中。 他为克制自己热情,试探而绵密地在她柔嫩的唇瓣上吮吻摩挲,慢慢地增加亲吻的深度,以免将她给吓跑。 “治主子……”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无力地低喃,整个神智全乱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心怀不轨、想染指美貌小婢的坏主子。不过我给妳一次机会,妳只要说一声不,我会马上放手。”他气息不稳地放开她湿润让肿的唇。 她睁开双眼,迷濛地望著他思索半晌,他则极有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 最後,她幽幽一叹,伸出双臂主动勾上他的颈际,默许了他。 罢了!她的一颗心早在相遇的时候,就已经落在他身上。 她愿意对他献上渺小的自己,只要能守在他身边,不论是什么形式,她都甘之如饴。 峻德治的唇畔扬起含有深意的笑容,不再给她反悔的机会,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寝房深处。 被人遗忘在房间一角的浴盆,水温渐凉;而另一个角落的寝帐里,炽烈缠绵才正要展开…… ****** 帐里人儿双双相拥相缠,激切交错的浓情低吟渐渐平息,只剩下喘息余韵浅浅细细地荡漾著。 过了许久,一道娇憨无力的嗓音迟疑地、小声地扬起。 “你……你真的是……呃……真的是……是那个……” “哪个?” “你……真的不曾与其他女子……呃……”努力地挤出几个字後,她还是挫败地放弃。 “妳是说童子身?”他的嗓音带著浓浓笑意。 “对啦!”她将自己火烫的小脸埋入锦被之间。 “妳说呢?”峻德治带笑反问她,以指代梳,慢慢梳理披散在她裸白香肩上的长长发丝。 他的长指穿过她如绸的黑发之间,形成一幅惹人遐思的画面。 “我怎么知道!”她抬起手胡乱地捶了他一记绣花拳。 梳理她发丝的手,改为握住她捶来的小拳头,并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感觉到他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她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将手收回,从被褥间露出一双湿润的圆眸娇怯地望著他。 “方才没让妳太难受吧?” 她酡红著小脸摇头。 “没关系,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一定会让你更舒服点,” “够了,别说了!”她羞得整个入钻到他怀里,不敢看他。 峻德治笑著拉过锦被裹住两人。 “睡吧,但愿今夜妳能作一个美梦,说不定梦里还会有我。”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脸颊。 “梦里如果有你,我相信一定是个美梦。”她甜甜一笑地点头.在他怀里挪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后,打了一个呵欠,果真开始有了睡意。 等到她几乎进入梦乡,峻德治才轻轻地搂住她,在她耳畔低语,严肃的语调恍若起誓。 “天地为明证,我峻德治,甘愿臣服于古殷殷。”他咬破中指.在她眉心滴落一滴艳红的鲜血,那枚鲜血随即诡异地融进她雪白的额心。 “从今以后,我的命、我的血,将完完全全为你所主宰,生死无悔……”最后一句话,以慎重地在她额心印上一记轻吻作为结束。 “你说……什么?”她模糊地低喃一句,额上的莫名异样感觉,让她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没事,睡吧。”他笑得神秘。 “嗯……”她闭着眼,娇憨地点头。 叹了一口气,将她拥紧后!他也护自己放松入眠。 古殷殷完全不知道他在她身上所做的事,迳自坠入梦中。 治主子说得真准呢! 今晚,她果然没有梦到那个噩梦,而且真的在梦里见到了他。 只是,他一直单膝垂首跪在她前面,不管她怎么拉他起身,他依旧一动也不动,让她好生气、好生气。 他应该是抱着她,对着她笑,而不是在她的梦里对她跪一整夜啊! 古殷殷欲哭无泪地在梦里大喊。 **** 晨雾中的治王府,朦朦胧胧的,仍然陷于沉睡中。 只有勤快的仆役们和往常一样,都已早早起身,无声无息地在谷处穿梭,忙碌地洒扫府邸的各个角落。 不料,一个意外的尖叫声,打破了早晨的平静。 “哇啊——” 听到房中一声惨叫,峻德治俐落地翻身而起,抓起枕下备用的短刀,飞身欺向失控尖叫的发声处。 没料到,迎接他的是另一声受到更大惊吓的尖叫。 “哇啊啊啊——” 峻德治很快就认出声音的主人,马上撤回短刀,以免伤了对方。 “殷殷?” “呜哇——我的脸、我的睑……”一个小影子飞扑到他怀中。 “你的脸怎么了?”他急切地捧起她的脸,担心她遭遇了什么事。 “我刚刚照镜子,发现有只虫子在我额头上咬了一口!”她气恼地捂着额心。 “虫子?我看看。” 他拉下她的手.看清她所谓虫咬旳地方后,忍不住为之失笑。 “你笑什么?”她不满地叽起唇。 “这个红痕……很漂亮啊!”他轻声说道,拇指轻轻抚过她雪白额间的那一抹淡淡嫣红。 “是吗?”她因为他的赞美而害羞,觉得额间被他手指抚过的地方,正隐隐发烫着。 “对昨夜来说,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纪念呢!”他意味深长地低头看着她。 她脸红地推开他。 突然间,那抹红痕是不是虫咬的、是不是就位在明显的额,她已经不太在意了。 想到昨夜,她还是万分羞怯。 “抱歉,我的大惊小怪吵醒你了。你现在要起床梳洗吗?”她藉着转身端水盆、拧布巾的动作,掩住她所有的不自在。 “恩。”峻德治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俐落地送上湿巾让他洗面,又伺候他更衣。 “昨夜睡得好吗?”他随口一问。 “嗯。”她娇羞地点头,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有没有作噩梦?” “没有。我没有梦见惨死的族人,可是我有梦见你。” “哦?”他挑挑眉。 “可惜,你在梦里一动也不动地半跪着,完全不开口说话,让我觉得好失望。”她叹了一声,希望下次梦到他时,可以有不同的梦境。 “是吗?”他垂下眼,淡淡一笑。 “咦?”古殷殷突然偏头,对着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 “怎么了?”他好奇地对自己的衣着也看了一 眼。 “今天好怪喔,我为你更衣的过程实在是前所未有的顺利,竟然一点意外都没有耶!”她的手指点着唇,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还来不及开口,寝房的房门立即响起敲门声。 “治王,宫中派来传令卫士,现正在门外求见。”治王府管冢的嗓音,恭谨地传入房门内。 峻德治微微蹙眉。 古殷殷看了他一眼,马上走上前去为他打开房门。 他缓缓踱到门口,看向卫士。 “说,什么事?” “君皇下令召见,请治王与九指神算立即上殿议事。”与管家一起站在门外的传令兵,立即恭敬地回话。 “我知道了,我会立即进殿去。”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将卫士打发回去。 “治王,那么,九指老先生那边……”管家仍然低着头待在原地,等候下一步指示。 “不必惊动他,但也别让他离开治王府。”他轻声说道。 “小的知道了。” “还有,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发生任何事,治王府就交给你打理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他意味深长地又交代了一句。 管家怔了一下,随即深深地弯下腰去。 “小的全知道。”他慎重的态度,像是多年已有的默契,也像是忠心的承诺。 “下去吧。”治王拍拍他的肩膀,要他退下。 “治主子……”古殷殷站在峻德治身后,不安地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发出一丝不甚寻常的紧绷气息。 他转头看她,抬手抚了抚她那张不安的小脸,然后低头在她粉唇上浅浅地亲了一记。 “听到了吗?你的工作来了,帮我换上朝服吧。时间很紧迫,可别出了什么楼子。” 一想到要赶快侍候他更换衣着繁緮的朝服,她不由自主地苦真脸点点头,乖乖地转身去准备。 看到她小脸上丰富的表情,峻德治心情愉快地笑了出来。 接着,想到眼前的召唤,他的心里隐隐泛出一股不安。 “义父整整十日没有召见我,这一次突然召见,不知会有什么事?”他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抬手就要掐指预—— “治主子,快来更衣吧!”古殷殷突然出琨在他身边,甜甜地望着他。 瞪着指上突然错乱的卜数,他无奈地叹息一声。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卜算……”古殷殷看到他的手势,才知道自己又打断了他,咬着唇,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快帮我更衣。”峻德治苦笑着放下手。 她果真是他的克星,一被她近身,总会出差错。 ****** 当峻德治踏进议事殿时,文武百官已经罗列站定,整个殿上的气氛,凝重得惊人。 他抬头看向坐得高高的峻德天龙。 峻德天龙佣懒依旧,只是眼中多了一抹奇异的神色,像是等侍着一场捕猎杀戮,让人忍不住颈际生寒。 峻德治一看,心底立即明了,今日君皇召见,绝对有异。 “你终于来了。” “抱歉,儿臣来晚了。” “你可让我和全朝百官等了你好久。” “儿臣惶恐。”他顺服地低下头。 “九指神算呢?我明明要九指神算来见我,为什么他一直没来?”他一手支着下巴,不满地看着他。 “他老人家身体不滴,所以仍然在治王府休养,无法前来。” “是吗?无妨。我要你现在回去,帮我做一件事。” “请君皇交代。” “你回去立即把九指神算杀了。”峻德天龙盯着他缓缓说道。 “他并未犯错,君皇为何要杀他?”峻德治平静地抬眼看他。 “我砍人脑袋,还要向你交代理由?!”峻德天龙忽然暴怒一喝,殿上百官全都吓得微微一缩。 “儿臣只是不想担上枉杀之名。”峻德治神的情依然不见丝毫惊惶。 “我的命令岂有你质疑的余地?难道你想挟着九指神算为你卜算天机,指点你夺下我的江山?”他眼神锐利地瞪着峻德治。 “九指神算能算的,我也算得出,不一定要靠他。如果君皇想心问峻德皇朝的天运,我现在就能为君皇解答。”峻德治扬起唇。 “我听闻你曾经私下跟着一个仆人学了点东西,好吧,把你的卜算的结果说出来听听。”峻德天龙缓缓靠向椅背,眼神变得深沉。 “君皇真的想听?”他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 “说!”峻德天龙眯起眼。 其他众臣也拉长了耳朵,很好奇峻德皇朝未来能兴盛多少世代。 “还是不好吧。说出来的话,是会被君皇砍头的。”他支吾了几声,最后还是苦恼地摇头,吊足众人的胃口。 “你给我说!”峻德天龙双手紧握成拳。 峻德治垂眼思考,像是考虑该不该把话说出口,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峻德皇朝的气数,已经尽了。” 他此话一出,全殿先是突然陷入一片惊人的寂静之中,接着,众臣之间才猛然爆出阵阵哗然。 “好大的胆子!”峻德天龙拍椅而起,双眼炯亮地怒瞪着峻德治。 “是君皇要我说的啊!”峻德治静立不动,坦然而无辜地看真他。 “峻德治!你胆敢公然妖言惑众、煽动人心?!峻德白王朝才刚征服天下、是正要兴盛之期,你竟然说峻德皇朝气数已尽?枉费我养育你十五年,对你寄予厚望,其实你早就有了贰心!”峻德天龙伸指怒骂,声声撼动殿上的人心。 听到这么严重的指控,全殿百官都倒抽一口气,极其不安地望向峻德治。 “来人!将峻德治给我押住!”峻德天龙大喝一声。 数名殿外卫士立即应声冲进殿内,将峻德治用力押跪在地 峻德治顺从地单膝落地,没有任何反抗。 “我已经派人查出,你与九指神算皆是古伦国王族的族人,正图谋反我峻德皇朝!九指神算那老家伙明着指点我夺得天下,暗地里却是一步一步地在帮你布桩想从我手中夺去由我打下来的天下江山!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修兄、齐儿、平儿三人一个接一个地出走,只剩你一人留在我身边,全是九指神算从中在搞鬼?”峻德天龙眯眼看着他。 “儿臣对君皇从未有贰心。”他无奈地叹息一声。 可惜他的心声九指神算听不进,峻德天龙也不相信,实在是百口莫辩。 “你还不承认?不怕我马上派人抄你治王府,并把你拖下去斩首示众,然后出兵灭了古伦国?”峻德天龙冷冷地说。 峻德治的表情终于有些动摇,面色微微泛白。 全殿大臣都被这急转的状况惊呆了,陷入一片死寂。 静默了许久,殿上突然传出一声请求—— “君……君皇开恩!” |
第7章 ![]() |
“君皇开恩!” 也不知是谁先喊出来的,整个殿上瞬间响起此起彼落的求情呼喊声,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纷纷拜倒。 跪矮了一大票人之后,最后少数仍站着的人眼睛往四下一扫,发觉自己站得太高太明显,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也赶紧蹲矮了半截,口里哼哼哈哈地应和几声。 不管跪下求情是不是真心的,反正大家都跪了,团结就是力量,君皇老子不至于会把他们全都一次杀光,净空峻德皇朝的众臣吧? “你们……你们也想造反?!”看着众臣在眼前跪成一片,完主出乎峻德天龙的意料之外,气得他脸色大变,喘息不已,伸出手抖着,不知该指谁。 竣德治也有些错愕,没想到殿上的众臣为他求情的状况竟然如此声势浩大。 不过,他们却也因此把他害惨了。 本来峻德天龙只是威胁要取他脑袋,并没有真正要定他的罪。但这下子,这些百官们彻底激怒了峻德天龙,他铁定要被峻德天龙斩了不可。 唉……这些愚忠又愚良的峻德众臣啊—— 峻德治啼笑皆非地摇摇头,难怪峻德皇朝的气数断得如此汛速。 “全都给我起来!”果然,峻德天龙怒发冲冠,斩杀峻德治的决心更加强烈。 “请君皇开恩!治王对本朝贡献良多,实在杀不得啊!” “治王以仁心治世,是难得的良君,君皇有此皇子,也是峻德皇朝之福,求君皇要三思!” “求君皇再查明,治王不可能背叛峻德皇朝!” “求君皇三思!” “求君皇查明!” 一堆的三思、查明,让峻德天龙的脸色更加难看,也让峻德治感到更加黑暗。 “治儿,你真不错,竟然这么受罘人爱戴!”峻德天龙瞪着跪伏在地上的峻德治。 峻德治露出苦笑,很想说他也不愿意这样,不过这话一说出来,恐怕峻德天龙不相信,还会伤了所有为他求情的众臣的心。 “儿臣惶恐。”他尽量低头,挑了一句安全的话回应。 峻德天龙压下愤怒的情绪,慢慢坐回龙椅上。 “众臣起来吧,我不杀治王。”他收敛住所有的情绪,一字一字地说。 众臣闻言,莫不欣喜若狂,纷纷激动地再向峻德天龙拜了又拜,让峻德天龙又是一阵刺眼,看向峻德治的眼神异常很冽。 峻德治察觉到峻德天龙到他的强大杀意,内心不断叫苦,希望众臣们赶快起身,别再刺激峻德天能了。 众臣们可能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场峻德天龙和他的斗争中,声援他、维护他的好意,反而曾把他逼到险地尽头。 “治儿,起来吧!所有人都到你充满期待,你可别辜负了他们啊!”峻德天能话中有话地讽刺道。 呃,他能怎么回答呢? “是。”他低下头暗暗叹息。这一声“是”,无疑于向峻德天龙挑置,但,他又没别的话可回答。 果然,他瞥见峻德天能的脸色又沉了好几。 峻德治好想再噗口氟。 天可明监,他到那张能椅,真的一黠意思也没有啊…… ****** “唉……治主子怎么还没回来?”一声娇软的叹息声轻轻扬起。 古殷殷坐在峻德治寝房门口的陪梯上,两手互相搓揉着冰凉的手指,双眼不停地向寝苑门口探瞧着。 富峻德治出的之后,她就一直觉得心神不宁。 而就在刚刚,她的心口突然涌上一阵不舒适的冰寒感,仿样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一样。 “希望是我胡思乱想。”她不断地安抚着自己的情绪。 远处忽然傅出一声模糊的拉扯吵架声,其中伴随着老人的怒吼还有管家的勤阻。 “放开我!我要见峻德治!” “治王上朝了,而且他交代过,要老先生好好待在房理。请老先生回去,别让我们做属下的为难。” “我不相信你!给我滚开,我要见峻德治!” “治王他真的不在啊!”管家无奈地说。 古殷殷惊讶地听见争执声由远而近,一直往她这里靠近。 她刚从阶梯上站起来,就看到两个人拉扯着走进寝苑内。 “九指老先生?”古殷殷张大眼,很高兴地向九指神算招手。 “峻德治呢?”他无视于她的亲切笑容,粗鲁地一把推开她,直接闯进寝房。 “他不在呀!”她踉跄了下,不解地看了管家一眼后,跟着跑进寝房里。 管家见情形不对,立即往外跑,打算向人求援。 “他去哪里了?”眼见寝房里果然没有峻德治的人影,九指神算暴躁地回头抓住古殷殷的肩问道。 “君皇临时召他上殿了。”她吃痛地缩了一下。老人枯瘦的手抓起人来真是疼得要命。 “峻德天龙?治儿他一个人上殿?万一他被峻德天龙杀了怎么办?”他心急地大吼出声。 “啊?”古殷殷有点吓傻了,无助地眨了眨眼。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血煞之星!,你为什么要出现?我跟治儿就快要从峻德天龙的手上将天下江山夺过来了,结果你的出现,让我们两人失去卜算能力,还害我 与治儿决裂,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害治儿死去?”他一步一句地质问她,几乎将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 “九……九指老先生,你在说什么?”古殷殷茫然又害怕地一步步往后退。 “我不能让你这个拥有血煞命格的女子留在治儿身边。你的命格奇诡,完全冲克了治儿,如果再让你留下来,治儿铁定躲不过致命劫难,甚至会因你而死于非命!”九指神算慢慢将她逼近床边。 古殷殷摇着头,浑身渐渐发冷。 九指神算的话,她听得有点懂,又有点不太懂。 不过她能确定的是,九指神算说她的命格与峻德治相冲克,她的存在只会害了峻德治。 “别怪我,如果你有一点儿替治儿着想,就为他死吧!你死了,他将不会有任何阻碍,天下都会为他所统治,他会是天下唯一的共主!”他枯瘦的手指搭在她的细颈上,用力地收束。 “不……”她抬手抓扣颈子上那几根致命的手指,想要挣脱,可是力气太小,完全无法逃开。 “死吧!我绝不让血煞之星留在他身边!”九指神算老皱的面孔显得狰狞,彷彿索命鬼差。 “咳咳……咳……”她虚弱地软跌到床上,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浮起红雾,脑中涌上晕眩的黑甜感,所有的知觉渐渐脱离她…… 治……治…… 救……我……救我…… 她在内心凄厉地向峻德治求救,小手挣扎地在床上撕抓,安然,指尖碰到一个冷硬的东西,她想也不想地便伸手抓住,然后重重挥向身前。 一股暖热的液体猛地喷溅到她的脸上,遥远的地方似乎也响起一声近似兽类的惨叫声。 再下一瞬,颈上的压力忽然消失,空气瞬间挤进鼻腔、胸口,她忍不住剧烈呛咳起来。 然而,另一双更大、更有力的手掌又伸过来抓住她—— 她恐惧地大叫,盲目地挥动手上的东西,那双手掌似乎缩了一下,接着又不死心地朝她伸来,还抢走她手上的东西。 不要!她不要死,不要抓她! “治——救我——” 她凄厉而疯狂地尖叫,接下来,整个人便昏厥过去…… ****** 峻德治冷着脸坐在床上,抱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古殷殷。 抱着她的双手手掌及手臂处,缠着渗血的绷带。 “我从来也没想到,当我回来时,迎接我的竟然是这一团不可思议到了极点的混乱。”峻德治冷冷地说道。 管家和护卫们皆低着头不敢吭声。 而始作俑者,因为脑袋被划开一个大口,还差点毁了一只眼,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以后不准九指神算靠近殷殷半步。” “是。”管家点点头。 古殷殷忽然动了一动,继而呻吟出声。 “你醒了?”峻德治低下头,立即换上柔情似水的嗓音。 “治……治主……咳咳咳……”她抓着他的衣袖想要说话,可是喉咙干痛得无法发出声音来,一阵灼痛后开始呛咳。 “你的喉咙受伤,这段日子暂时别说话。”峻德治要管家将早就放在桌上待凉的药碗端来,再以眼神示意管家和护卫们退下。 管家和护卫会意地退下,峻德治才端起药,捞起一匙黑色的汤汁。 “先喝一点润喉的药汁,你会比较舒服一点。”说完,亲自喂她喝了几汤匙。 她喝了一点苦中带凉的药汁后,灼热的喉咙才稍稍舒适一些。 她不解地举目四顾,眼中带着忙然。忽然间,她看到他里着白布的手掌,立即担忧地轻轻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用眼神询问事情的经过。 “当你和九指神算争吵时,我正巧回来,因此管家匆匆忙忙地跑来向我通报,谁也没想到九指神算会对你起杀机,想要掐死你。不过,算他倒楣,当我赶到时,你正好从我的枕下摸到那把护身短刀,差点把九指神算的脑袋当成瓜果挥成对半。后来……”他住口不语,低头望着她。 她张大眼,瞪着他,等他说下去。 “后来的事,你没印象?”他问。 她摇摇头,抓着他的衣袖,恳求他说下去。 峻德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那时你大概吓傻了,没有认出我。当我想靠近你时,你还不断地尖叫挥刀,刀口无眼,我没注意,也被划了几刀。” 她难过地捧着他的手,圆圆的大眼啪答啪答地开始掉泪。 “不是你的错,不要难过。是我没有将你保护好。”他怜惜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古殷殷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无声地一直掉泪。 她想起九指神算说的话—— 她是血煞之星,会冲克峻德治的命格。 要不是她,九指神算不会重伤;要不是她,峻德治不会见血。 要不是她…… 她抱住峻德治,伤心地哭泣。 怎么办? 她该为了他好而远离他吗? 但是,她才刚将自己的心全放到他身上,教她怎么离得开他? 离开他之后,没了心的她,该怎么活下去? 谁来教教她? “嘘,别哭了、别哭了。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的。” 她听到他的话,哭得更厉害。 他的承诺,让她听得心全碎了,怎么也收不全了…… ******* 过了数日,喉咙的伤好了一点,终于能说话时,古殷殷跑去找被峻德治软禁起来的九指神算。 当她见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时,非常的震惊,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完全不知道,那天她盲目挥刀,竟然将他砍成重伤,一只眼睛也差点废掉。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对九指神算不断地道歉。 “你这煞星离我远一点,碰上你准没好事!”九指神算不客气地冷哼一声。 古殷殷果真照他的话,默默后退了两步。 九指神算瞥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听话。 “我……我是来请教您一些问题的。” “你有什么事?” “请问……什么是血煞之星?” 九指神算转头瞪她。“你问者个要做什么?” “我……我曾看过治主子为我批命的命盘,上头写有血煞两个字。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她扭着衣角,非常的不安。 “血煞之星,是一种非常奇诡的命格。每一个人都是循着一条像轨道的天命而运行,但这条天命不是不可扭转,只是需要付出相当可怕的代价,还有承担随时被天命反噬的危险。你正是峻德治命中的血煞之星,由于我与峻德治有某种血统上的联系,因此,我也会同时被他所属的血煞之星冲克。” 古殷殷听得似懂非懂。 “那么……如果我这个血煞之星的命格,和治主子在一起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反噬的结果,就是死亡。你与峻德治命格冲克,如果执意要与他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只会害得他死于非命。” “死于非命?”她倒抽一 口气,全身发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天命,谁也不知道为何如此。” “那么……那么有任何补救或是扭转的方法吗?” 九指神算定定地看着她,思索了好久,才慢慢开口。 “除非以命抵命。” “以命抵命?你的意思是说——用自己的命换取对方的生存!” “对。齐王的早夭命格,就是靠一个女人以命抵命而改变,所以他才能活着逃出峻德城。” 以命抵命…… 古殷殷用双手环住自己不断颤抖的身子。 “为什么我是血煞命格?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守在他身边就好。为什么这个渺小的愿望这么难以达成?” “记住我的话,你对他而言,是非常不祥的煞星。若是为了峻德治好,你最好离他远一点。要是你冲乱了他的命格定数,他的死,你要负全部旳责任!” 九指神算冷冷地说。 古殷殷痛苦地闭上眼,难过得几乎无法言语。 血煞之星…… 她怎会是峻德治的血煞之星? 上天怎能如此地作弄人…… |
第8章 ![]() |
古殷殷心不在焉地服侍峻德治更衣,到最后,她抱着他脱下来的衣裳,直勾勾地看着他俊逸的脸孔,看着、看着,竟然看到发傻。 峻德治披上单衣后,一低头就看见她一脸呆滞发愣的模样。 “我这么秀色可餐?”他故意撩开单衣,敞着胸膛,一脸戏谑地问道。 “是……”她完全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忙然地点头回应。 “可爱的殷殷,少了你我该怎么办?”他大笑地在她唇上轻吻一记。 没想到她一听到这句话,脸色突然变白。 “少了我……你会不会活得更好?”她微微颤声问道。 “我的生活应该会索然无味到极点。”他状似严肃地思考一下。 “是吗?”她失神地喃喃道。 他失笑地伸手揽过她脑后,倾身吻住她的唇瓣,轻触两回后变猛然转为浓烈的吮吻。 她倏地回神,感受到他的唇舌露骨而挑逗地侵略她的唇间,心跳急速而狂猛地跃动不止,神智再度飞离。 他将她的身躯压近他,两手在她娇躯上游移。 在他的刻意诱引抚摸之下,她的脑袋混沌,连手上的衣裳掉了也没发觉。 他抬起手来到她的腰间,轻轻解开腰带,做着她方才服侍他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她的衣衫尽褪,与他滑落的衣袍跌散在一起。 他在她雪白的颈际、耳后不断摩挲吮吻,引起她全身一阵又一阵的麻颤感。 “治……”她攀着他的肩,动情地低喊一声单音。 这是他在她喉咙受伤不能言语时,他赋予她的特权——可以只喊他的单名,代替“治主子”三个字。 当她可以正常说话后,在他们私下相处时,这项特权仍然在他的坚持下持续保有。 峻德治气息不稳地将她拉到床沿,结实的身躯急切而火热地覆住她香暖白皙的娇躯。 一对年轻的灵魂,彼此不断地探索,抵死交颈缠绵,直到热情在最高峰迸散,才绵绵飘落…… 缠绵过后许久,古殷殷躺在峻德治怀里,脑海里不断萦绕着九指神算的话,一直无法成眠。 “怎么了?不累吗?”峻德治疑惑地低下头去,看见她毫无睡意,张得大大的眼眸里充满浓浓的愁思。 她仰头看了他一眼,又闭起眼用力地摇摇头,将自己往他的怀禅贴得更紧。 “我多么希望我跟你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她闷闷地说,并伸出两手环在他的腰上,将他搂得死紧。 峻德治低下头看着在他胸前粘得死紧的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愉悦地温了温她的发心,将被单拉起,紧实地裹住她的白嫩裸肩。 安静了一会儿,她抬头问他。“你相信命运吗?” “某种程度上,是的。” “九指神算真的很会卜算?” “他是很厉害。” 她听了,眼中的忧虑又加深了一些。 “那么……你能参透为什么会有命运这种东西吗?” 他沉默了一下,伸出长指,勾起她的下巴,细细地审视她的脸庞。 “你的脑子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些怪东西?是因为九指神算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吗?” 她迅速摇摇头,没敢让他知道她曾找过九指神算,也不想让他和道她与九指神算之间的对话。 “我只是突然觉得,命运真是奇怪而且让人难以想透。如果找没有流浪到峻德城、如果你没有经过那条溪、如果九指神算没有将我引荐进治王府,我们根本没有相遇的机会。”她抓住他的大手,对着他的掌心低语。 “殷殷,你今夜非常的多愁善感。”峻德治深思地望着她。 “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又在这里?为什么命运要安排我们在一起?” “我们会在一起,不是命运安排,是我主动选择你、诱惑你。”他微微皱眉,对这个问题比较有意见。 古殷殷听得红了脸。 “那么,为什么你选择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我?你是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治王,竟然多年来不近女色,这件事说出去根本没人相信——” “我的事没什么好谈的。既然你没有睡意,不如我们一起来做些有趣的事。” 峻德治眯起深邃的眼眸,不耐烦地打断她,低头吻住她突然变得括噪的小嘴。 她唔唔了两声,奋力推开他。 “等一下,我还有问题……啊……” 他丝毫不理会她的阻止,锦被下的大手不安分地移动,忽地抚上她敏感的某处,让她猛地倒抽一口气。 “治……让我说完……”她揪着小手抵在他胸膛前,挣扎着不让他搅乱她的神智。 他再度用吻封住她多话的唇,结实有力的长腿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切入她赤裸的双腿之间,双手放肆地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治……”她恍惚地闭上眼,下意识地伸臂圈上他的颈背,想说的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 峻德治很狡猾地使用诱惑手段,成功地击溃她所有的坚持与努力…… ***** 本应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刻,但峻德天龙的寝宫忽然响起惊人的嘈杂声,火把与灯火迅速在各处点起,所有事物无所遁形。 “刺客!有刺客!” “来人!快保护君皇——” 峻德天龙阴沈地站在寝殿中不发一语,眯眼望着门外幢幢闪动的火光,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所有的宫女侍从感受到峻德天龙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全都心惊胆战地屏息待在角落,一声也不敢吭。 没多久,卫军首领来到门口跪地回报。 “君皇,行刺的罪人已经被拿下,现在正押人牢中,是否要请负责刑赏大权的治王前来审讯?” “不,我来亲自审问。”峻德天龙眯起眼,缓缓说道。 卫军首领内心疑惑,不明白这件事明明由治王出面审理即可。君皇怎么会要亲自审讯?但他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开口质疑。 “是。”卫军首领低头回答,然后迅速退下,前去张罗君皇亲自审问罪犯的事宜。 没多久,峻德天龙站在牢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三名行刺罪犯。 “再问你们一次,是谁指使你们的?”他冷冷地开口。 其中一个人终于熬受不住,牙关打颤、虚弱地开口—— “是治……治王……一” 刺客一招认,随行的几位重臣们全都倒抽一口气,没人注意到峻德天龙旳脸上,迅速闪过一种像是满意的奇异表情。 “峻德治啊?你们都听到了?”他对着身后的大臣们轻柔问道,从喉间滚出令人发颤的低沉笑声。 “……听见了。”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后,同时点点头。 “这三人就地处决,砍下来的头悬在城门上。”他冷冷地对狱官下令,而后转身走出地牢,将凄厉惊恐的求饶尖叫声丢置在身后。 “君皇,接下来要如何处理?”一名大臣大著胆子上前询问。 峻德天龙的唇畔微微扬起,狭长的眼眸中迸射出狠绝的光芒。 “给我立即抄了治王府!” “……是!” 看着卫兵们大举出动,峻德天龙的唇畔浮起快意的笑容。 ******** 古殷殷不甚安稳地在梦境中辗转反侧。 今夜的梦很奇怪。 梦中变得异常安静,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也没有遍地堆积的尸首,四周全是一片诡异的红。 像血一样的红色。 她害怕又无助地望向四周,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前方走去。 视线左方忽然出现一抹白色人影,她立即扭过头望去,觉得那抹人影好眼熟。 “治?治主子,是你吗?”她疑惑地唤他。 白衣人影忽然变得清晰,出现峻德治的脸。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某个方向,全身隐隐散发出无比哀伤的气息。 她又高兴、又好奇地飞奔到他身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 “治?真的是你?”峻德治没有回头看她,依旧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前方。 “你在看什么?”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幕骚乱的画面忽然浮现在眼前。 画面里有一群看起来像是官兵的人,包围了一座眼熟的府邸,对着府邸里的人们追逐、砍杀。 她看得全身发冷,吓得无法动弹。 突然间,她认出了画面里的地方 “治王府!” 她瞬间惊醒,反射地坐起来,心跳得又急又快,额上也逼出了一层冷汗。 同时之间,峻德治也忽然清醒坐起,像是与她同时之间从梦中醒来。 她讶异地转头望向峻德治,只见他的神色也异常的苍白。 峻德治忽然起身,迅速穿上简便衣裳后,也将她拉起来,并把她的衣裳塞到她怀里。 “殷殷,快换上衣服,然后在这儿等我,别走开。” 他的音调让她全身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怎么了?”她茫然地抱着衣裳。 “治王府有大难。”他只简单说了一句话,便立即推门飞身而出。 大难?! 古殷殷抖着手,迅速地起身穿衣,心头沉甸甸的,让她有点想吐。 没多久,她听到整个治王府的人似乎全醒了。 但奇异的是,她明明感觉到某种异常的骚动,却听不到任何的说话声音。 她奔到房门口想探看状况,正巧峻德治也在此时回来。 “治……”她不安地投入他的怀里。 他用力地搂了她一下,便牵起她的手向花园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们走。” 他的声音变得比平常还要低沉,虽然急迫,仍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镇定,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 一路上,古殷殷感觉整个治王府陷入极不寻常的气氛中。 “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殷殷不停地转头看着似乎已经人去楼空的治王府,浑身寒毛直竖。 才短短的时间里,治王府内百余口的众人,仿佛瞬间在空气中消失了一般,全部都不见了。 忽然间,从黑暗中冒出一个人影。 “治主子。”管家向他弯腰。 “所有人都平安撤走了?” “是。” “九指老先生呢?” “也被咱们敲昏,一起从地道里架走了。”管家看了一眼古殷殷。 要不是她在他脑袋上砍的那刀,让那位固执得像头牛的老先生虚弱得无力反抗,要顺利带走九指神算还真是麻烦。 “做得好,不愧是我的管家。你也快走吧!”峻德治满意地微笑着。 “治主子,日后……还能见着您吗?”管家的语调微微颤抖着。 “快走吧!”峻德治看看他,随即扬起唇,温和地拍拍他的肩.只说了这句。 管家终于明白他们主仆缘分已尽,眼眶一红,忽然激动地向他跪下拜了拜。 “治主子,我代全府上下百余口仆众向您磕头拜别!” 峻德治轻轻一叹。“别误了时辰,赶快离开。” 管家起身,抬起手臂抹了一下眼睛后,迅速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里。 古殷殷这才明白,所有人已在峻德治的预先安排下,从地道中全部撤离了。 “别出声,抱稳我。”峻德治忽然抱起她,运气飞身跃向墙头。 古殷殷抑住惊呼声,伸出手用力地揽住他的肩。 跃向墙头时,她睁眼看了一下,只见远处有无数的火把和人影,充满肃杀之气,正往治王府的方向而来。 “那些人是谁?”她不安地低语。 “是峻德天龙派来抄我治王府的人。”峻德治淡淡地说道。 古殷殷倒抽一口气。“你的义父……” 峻德治哀伤地看着远方,那模样像极了在她梦中所见。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 峻德治低下头看她。 “咱们要逃难了,怕不怕?” “我经验很充足,需要我的指点吗?” 峻德治轻笑出声,赞许地低头吻了吻她后,抱紧她飞身一跃.投入未知的暗夜之中。 ***** “什么!没抓到人?治王府的人全不见了?” 峻德天龙听到扑空的回报,暴怒地一拳捶到桌案上。 “是……是的……咱们到达治王府时,整个治王府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跪在底下无功而返的领兵大臣们瑟瑟发抖。 峻德天龙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眯眼思考着,完全无视于依然跪在地上、冷汗如雨下的大臣们。 过了一会儿,峻德天龙缓缓开口。 “传我的旨令下去,峻德治企图谋逆、意欲造反,弑王夺位不成后,畏罪潜逃。立即贴出他的画像,向天下发布缉杀令,凡能取得峻德治首级老,重赏万金!” “是!”大臣们伏地接旨。 “峻德治,我就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眯起眼,狠狠地握起拳。 望着峻德天龙可怕的神情,底下的大臣们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另外,彻查本朝所有官员,看看到底是谁走漏风声,让峻德治闻风逃走。凡与峻德治有关联的,统统严厉查办,一个也不能放过,本君皇绝饶恕背叛者!” 峻德天龙阴沈地开口。趁这个机会,他要好好清理一翻,怀有二心的人,绝封不能留! 跪在地上的几位大臣们一听,身子全软了。 与峻德治有关的? 这个范围牵连多广啊!随便指几个人,来个满门抄斩的话.恐怕要死上千人不止了。 大臣们的脸色极端灰败,已预见了不久的将来,峻德皇朝中将要掀起一场恐怖的腥风血雨了。 **** 古殷殷发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中。 一路上突然出现无数的疯狂拦路者,见着了峻德治与她,就像是中了魔似的,红着眼立即拿刀就砍。 峻德治也仿佛变成了修罗恶鬼,右手永不离刀,见一个杀一个,刀身上的血迹几乎没有干涸的时刻。 而左手,永远护在她的腰上。 虽然他没说,她却感觉到他的体力已经快到尽头了。 “啊——” 眼前最后一个人倒下时,古殷殷麻木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又叠上了一具。 峻德治面无表情地将刀撑在地上,不断地喘息着。 她无言地抬起手,抹了抹他脸上溅染的血渍。 他转头望着她的眼,一样不发一语。 面对日复一日的杀戮,他们两人都累极了。 “把我丢下吧。”她幽幽地开口。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峻德治身边有个古殷殷,我们两人的命运,已经无法分离了。”峻德治淡淡地摇头。 “我是你的血煞之星,只要我留在你身边一日,你的血煞就一日不停止,直到你身首异处、死于非命为止,是不是这样?”她哀伤地望着他。 忽然刮来一阵风,将他们两人包围在浓烈的血腥味之中。 峻德治浑身一震,倏地眯起眼。 “是九指神算那老头告诉你的?” “我不懂你,真的不懂。你明知我带有与你完全冲克的血煞命格,为什么还要引诱我、沾惹我,甚至要我同你一起走?”她的泪水滚落眼眶.一滴又一滴,伤心得流不尽。 峻德治深深地凝望她。 “你后悔了?” “我后悔与你相遇。”她语音破碎地低语。 她的痛苦,重重击向峻德治的心。 他沉默地凝望她的眼。 “为什么我是你的血煞之星?为什么我不能只是平平凡凡地守在你身边?为什么——”她抓住他的肩,埋头痛哭失声。 峻德治叹息,用左手紧紧地拥紧她。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所以我才想要试探一下,看看天命运行的底线在哪里?” 古殷殷哭声乍止,突然抬起头,泪水汪汪的大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你把天命当成了游戏?”她的小手紧紧握起,抵在他的胸膛上。 “聪慧的小姑娘!你的智慧到底怎么生的?我的话通常只说了一半,你就懂了七分?”峻德治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抬手轻抚她潮湿的脸蛋。 她忘了继续流泪,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不一会儿,她的脾气突然爆发出来。 “峻德治!”她尖叫出声。“你……你是笨蛋、混蛋!你……你疯了是不是? 竟然拿天命当儿戏?既然知道我对你有危害,为什么还要拿天命开玩笑?”她用力地对他骂着。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识到血煞之星,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能不开开眼界?”峻德治一脸轻松地回答。 “你可不可以正经一点?人人对厄运都避之唯恐不及,想写了一切办法要趋吉避凶,你却是反其道而行?!你……你真是有毛病!”她发狂地摔打他,气愤到眼前浮起红雾。 “喂喂,别打了,我的力气还要留着保护我们两个呢!”他笑着抬起手臂阻止她的疯狂进攻。 古殷殷闻言,立即气喘吁吁地住手,但眼神依然气愤难当。 “别气了,算我不对。因为我的自私和任性,把你一起拖累了。”他好声好气地安抚她。 她望着他,忽地再度哭了出来。 “你是笨蛋,大笨蛋!”她用力地哭喊。 “是是是,我是笨蛋。” “竟然这么耍我……我讨厌你!”她继续大哭。 “好,我让你讨厌。” “如果你真的死了怎么办?” 她已经哭到喘不过气。 “你只要记得我爱你。” 他平静地回答。 她的哭音一哽,不敢相信地迅速抬眼看着他。 “……你说什么?”她惊愕地张大挂着泪珠的红肿眼儿。 “在溪边第一次偶遇,就那一眼,便已经注定了我们日后非得交缠在一起的命运。不管你的身分是什么、不管你是不是我命中的血煞,我都参想办法将你诱来我身边。” 他的温柔眼神,几乎将她溺毙。 她捂着春,泪水扑簌簌地落得更猛、更凶。 原来,把心失落的,不只她一个人。 峻德治倾身将她因又哭又笑而淌落的泪吻去。 她闭上眼,将身子密密地向他贴靠而去。 这命运,真是难以捉摸呵…… |
第9章 ![]() |
峻德治带着古殷殷万分艰难地一路向东走,最后被一条宽广无边的大江给挡住去路,被迫停下。 古殷殷焦躁地瞪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发愣。 峻德治状似悠闲地丢了一颗石子到水里,脑中其实正在迅速转动思考,想着接下来他们该何去何从。 “治,怎么办?” “看着办。”他眯着眼,意有所指地将视线投到江面很远、很远的那一个小黑点上。 “看那艘船什么时候会靠岸?”她疑惑地问。 “是啊。”他笑着点点头。 “唉,那还要等多久?那艘船离岸边还很远耶!”古殷殷无力地蹲下来,双手托着腮大声叹道。 “如果我们有条命乘上那艘船,船自然会在适当的时机靠岸。”峻德治又对着江心,丢了一颗石头。 古殷殷挑挑眉,已经听惯了他的乐天派宣言。 “为什么天下的每个人都在追杀我们?峻德治王应该没这么声名狼藉吧?那么多人看你不顺眼……”她微微抱怨道。 “我猜是峻德天龙对天下发布了重金缉杀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想要钱的,就会动手了。”他耸耸肩,然后在她身边就地坐了下来。 “现在到处都在流传说你企图谋反,你真的派了刺客去刺杀你义父?”她歪头看他。 “没有。”他摇头苦笑。 “那么那些刺杀峻德天龙的刺客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招认你是主使者?”她更迷糊了。 “那是峻德天龙的栽赃手段,也是他设计的苦肉计。他必须找到一个我叛变的名目,好光明正大地定我的罪、抄我的治王府,否则他难以服众。”峻德治无奈地解释。 “好黑暗……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古殷殷皱眉,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不仅如此。从历史来看,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对君王而言,如果没有了利用价值,通常都会面临残酷的清除命运。加上如果君王多疑又怕死的话,只要臣子的能力太过出众,到最后绝对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峻德治嘲讽一笑。 古殷殷无言以对,只能眨着眼眸,对着她所不能理解的天下发愣。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我们逃出来的那一晚,你怎会知道治王府有大难?” 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张着好奇的图眼瞧他。 峻德治眼神大山异地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投回江心。 “我是从你的梦境中预知到的。” “我的梦?你能预知我的梦?”她张大眼睛,不解地望向他。 “不,是你拥有一些预知梦的能力,而我可以感觉你的梦。” “感觉我的梦?”她迷惑地指了指自己。 “我们的天命是缠在一起的,所以我自然能感应你的梦。”他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眉心那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红痕迹。 “你是用什么方法感应的?”她追问。 峻德治笑而不答。 “说嘛!说嘛、说嘛——”她贴着他,撒娇地摇晃他。 峻德治笑咪咪地任她摇着。 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靠近,峻德治敛起笑容,警觉地伸手握住刀,等待迎接随时向他们扑来的杀意。 “哼!都什么关头了,还有空坐在这儿卿卿我我?” 他们两人的身后,忽然扬起一道非常不愉快的苍老嗓音。 古殷殷倏地从峻德治身上弹开,飞快地转身面对来人。 她小嘴微张,惊讶无比地指着对方—— “九……九指先生?” ***** 九指神算冷冷地瞪着他们两人,眉眼上一道明显的刀疤,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阴森狠厉。 古殷殷有些手足无措地躲在峻德治身后。 峻德治则做眯着眼,双手环胸地站在九指神算面前。 “你怎么跟来了? ”峻德治问道。 “你为什么逃了?”九指神算反问。 峻德治轻叹一声。“我说过,我对天下江山没兴趣。” “那也不该带着这个只会为你带来灾难的血煞之星一起逃!”九指神算对他的愚蠢行为非常不以为然,从鼻孔里哼了两声。 “她是我认定的妻子,我当然要带着她一起走。”他回身温柔地瞧着古殷殷。 古殷殷仰头承接了他的目光,因他大方宣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使得小脸不由自主地泛起粉粉害羞的红晕。 “妻子?!”九指神算吃惊地瞪着眉目传情的两人。 仔细看古殷殷,赫然在她雪白的额间看到一抹隐隐约约的血印子时,他整个人几乎为之震动。 “你……你在她身上立下血誓?”他老眼暴睁,抖着手,不敢置信地指着她额心的那抹血誓证据 “对。今生今世,我的命、我的血,全都归属于她所有。”他将她从背后拉到身前,用双臂将她圈护在怀中。 “你这是自寻死路!”九指神算怒喝一声。 古殷殷听了九指神算的话,小脸脸色陡然一变,极度不安地伸出小手,在峻德治怀中转了个身,紧紧地环住他。 他安抚地在她的背上拍一拍。“她是我的人,不准你动她。” “唯有她死 才能保你性命!”九指神算瞪着古殷殷,眸中充满杀意。 峻德治淡淡一笑,对他摇摇头。 “你忘了?我刚刚才说过,我与她的命已经相连在一起。她生,我生;她死,我死。”他严肃地轻声说道。 九指神算震惊地后退一步。 “你……你真是太疯狂了。就算想抗拒天命,也不该用自己的命做赌注。” 峻德治无辜地对他眨眨眼。 “天啊!峻德治,你怎么会做出这么荒谬的选择?她是你天命中的血煞之星啊!”九指神算无法接受地抱头大叫。 古殷殷满脸迷惑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看着,一点儿也听不懂他们口中讨论的到底是什么事,只觉得他似乎曾做了某件事,使得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无法分离。 “你的天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非继续走下去不可。想要从这个天命中逃脱,机会微乎其微。除非一死,否则根本不太可能改变既定的天命。”九指神算十分悲观地预言他们的未来。 “自从十五年前,你指点了峻德天龙收养‘修、齐、治、平’四子开始,所有的天命,早就已经乱了轨道。” “……可以这么说。”九指神算的语气软了一些。 “既然错乱了.就绝对会有变数。我要赌那万分之一脱离天命的希望,若是赌赢了,我与殷殷便可脱离血煞反噬的报应,永远相守在一起。”峻德治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 “要是失败了呢?” 九指神算皱眉,完全不敢如他一般乐观。 “若是赌输了.表示天命真的该当如此,我也认了。”峻德治平静地回答。 古殷殷听见他的话,泪及皿及血地从他怀里抬头望着他。 “治……”他的话,让她的内心激荡无比。 她明白,他正在承诺与她生死同命的誓言。 峻德治低头对她温柔一笑,抬手抚摸她的柔软面颊。 九指神算看着他们两人,忽然转身对着江面重重一 叹。 “罢了、罢了!你们别再待在这儿了,赶快离开吧!”他对他们已经彻底投降了。 “为什么!”峻德治挑眉问道。 “你不谙水性,而且命中注定有水劫,在这个非常时期,铁定过不了江。至于未来,就如同你自己算过的,你的命格已经被冲撞得面目全非、一片模糊,根本算不出来了。你能不能度过这个劫难,真的只能靠老天保佑了。”九指神算轻咳了两声。 “你的卜算灵力何时恢复了?”峻德治目光锐利的扫向他。 “就在她砍破了我的脑袋以后。”他没好气地转过身来,瞪着古殷殷回答。 古殷殷瑟缩了一下,想起那一次惊险的事件,忍不住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峻德治听了之后,忍不住大笑。 “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啊!” “这是用命换来的,一点儿也不值得喜!”九指神算爱恨交加地摸了摸头上的刀疤。 用命换来的? 古殷殷听到九指神算这句话时,怔了一下。 她立即想起他曾跟她说过,以命抵命的方式,可以扭转原有的天命。 她若有所思地仰。起头,看着眼前将她圈在怀里呵疼保护的男人,心里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峻彷治没有注意到古殷殷的神色,径自眯眼瞧着九指神算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说道:”老先生,你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你可以东山再起,改名为‘刀疤神算’,对下一个新皇朝再兴起一次十五年的风浪。” “峻德治!”九指神算恼羞成怒地警告出声。 峻德治仰天天大笑,大手紧紧地牵住古殷殷,顺着江岸往江水出海的方向走去。 古殷殷听着他朗朗的笑声,脸上也感染了一丝笑意。 她温柔地跟扬唇微笑。 为了他,若是要她死,她都愿意。 如果,“以命抵一命”这个方法真的有效…… ***** 虽然两人以性命互许盟誓,但是,血煞临身的状况,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们在江边与九指神算分手后不久,才过了一 个土坡,便被一群神色不善的人给团团围住。 “峻德治!纳命来——”有个人抓着刀,突然向他们两人砍杀而来。 峻德治飞快地将古殷殷护到身后,用力挥刀格开偷袭而来的刀势。 古殷殷惊骇万分地躲开,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以命抵命”四个字。 她的手心发汗,心窝处发凉,整个人微微地颤着。 她承认,她是怕死的。 但是为了他,宁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只求他能活着…… 如果以命抵命.能助他摆脱这场血煞之劫…… 她……心甘情愿…… 众人挥刀一路逼近,峻德治带着古殷殷一路后退,渐渐地退到了江边,他们两人再也无路可退 峻德治用眼角端了一下江水,身躯有一瞬间的紧绷。 其实他从小就怕水,先前九指神算说他命中有水劫时,他心里也有了一个底。 但,眼前局势险恶,为了殷殷,他必须作出抉择。 “殷殷,你会泅水吗?”他低声问道。 殷殷的两手抓着他的衣角,神色紧张地稍稍点头。 “很好。”峻德治放心一 笑,心里立即作了一 个决定。 “峻德治,请你把人头留下来,给我们送去峻德城领取万两赏金。我们的村子很需要这笔钱。其中一个男人开日。 峻德治不在于地笑道:“你们如果有领笔钱的命,自然能拿走我的人头。” “死到临头还不认命,老子我就来领取这笔赏金!”另一个粗壮的男子怒吼一声后,抓着刀便人尢劈了过去。 峻德治左手抓紧殷殷,右手咬牙一挡。 由于力气已尽,加上对方来势太猛,他的右手虎口蓦地被震裂,再也握不住刀把!手中的刀于是硬生生地被劈飞出去,落进江岸底下的滔滔滚浪里。 峻德治喘着气,垂下的右手鲜血直流,左手暗暗移动,提抓住殷殷的腰带。 对方见峻德治失了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像是被振奋了士气,众人大吼一声,同时提刀冲过过来。 “殷殷……来生再见。”他低哑着嗓音与她话别。 他无惧死亡,只是心中可惜与她道别得太匆忙,没有足够时间与她相吻道别,然后再温存地抱她一回。 峻德治左手提起殷殷的腰带,打算用自己的肉身挡刀护住殷殷,再把她抛进江里让她泅水逃命,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她忽然察觉了他的企图—— 他想牺牲自己的命来救她?! “不!”就在一瞬间,殷殷忽然一个转身,扑到他的身前,反而变成是她用她的身躯,为他挡下了刀。 峻德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心神俱裂。 几个汉子也傻了,没想到自己的刀会砍到一个女人 望着殷殷突然惨白、承受巨大痛苦的小脸,峻德治完全失去所有的求生本能与身体反应,她扑过来的力道,竟然将他们两人一起撞离江岸边,坠进无边无底的江涛之中。 落江的一刹那,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死命地用双臂将她紧紧地锁在身前,不愿让上天、江神将她拉离他的身边…… 他要与她生死同命。 生,同生;死,同死。 就算下了阴间,他也要与她一同走…… ****** 她觉得自己在一场火炙的煎熬炼狱里走过了一遭,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梦境或现实,更不知道自己在高烧的昏沉中,不断地哭泣喊痛,急坏了日日夜夜痴守在她身旁的男人。 突然由梦中转醒时,她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奇异感觉,整个身子又陌生、又沈重,仿佛不像是自己的躯体。 “殷殷。”一道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吃力地转过头,见到了连在梦里都不断寻找的脸孔。 “治……”她虚弱地唤道,泪水就这样滚落下来。 她以为她这辈子真的再也见不着他,只能等来生再次寻觅了。 “你终于醒了。”峻德治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你好瘦……”她虚弱地抚着他憔悴清瘦的脸。 “你也有点糟糕。”他低笑一 声。 她想起身,却觉得全身好痛,尤其背部更像是被炮烙过一样,剧痛一阵阵地袭击她,令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别动,你背上受了好几道俨重的刀伤,是我花费了好大的力氛,亲手一针又一针地把你缝好的。”他嘎哑地说道。 他本想用他以往对所有事情都不在乎的态度与她轻快说笑,却忽然觉得喉头完全被无边的恐惧与惊骇梗住,字字说得万分艰难。 他以为死亡是很轻易的事,谁知道当他亲眼看着她在生死之间痛苦挣扎时,他几乎要发狂崩溃。 他的话,让她想起他们在江边的惊险。 “这里是哪里。”她转着眼珠看着低矮的床顶,再转头看向整个简单狭小、没什么摆设的房间。 “这是我们曾在江边等待它靠岸的那艘船上。”他微笑说道。 “真的?就是我们在等待的那艘船?”殷殷睁大了眼。 “看来上天是愿意让我们活命,才派这艘船向我们靠了过来,把我们两个救上船。” “那么……血煞……”她不安地问起心中最牵挂的事。 “大难已过,血煞之劫已经破解了。”峻德治握住她的手,缓缓说道。 古殷殷一听,先是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接着激动的情绪一涌而上,泪水一颗颗地滚下来,几近泣不成声。 她曲起虚弱无力的手指,努力回握住他的手。 为了能相守的愿望,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我们是真正经历过生死同命的夫妻。”峻德治温柔地亲吻她。 “嗯……生死同命……”她闭上眼,泪涟涟地用力点头。 过了一会儿,古殷殷因太过虚弱,又再度昏睡过去。 这一次,看着她合眼睡去,他的心不再绞扭着,恐惧她会一觉不醒。 他知道上天已经把她还给他了。 他伸手梳理她的发丝,轻柔地触碰她的脸颊,真真实实地感觉到她已经活了下来。 他将头贴着她的胸口,感觉她心口平缓的跳动和起伏。 “感谢上天!”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问,颤抖地向天谢恩。 ******* 一名衣着朴素不起眼,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尊贵之气的男人,熟悉地敲了敲门后便走了进来,如每日往例前来探视的举动一般。 不料,他竟看到峻德治躺在古殷殷的身侧,亲密地拥着她一同入眠,脸色忽然红了起来,马上回避视线,显得不太自在。 峻德治在他进来时便醒了。 他从容地起身下床,她也因他的离开,同时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 她笑着摇头。 “古兄,您的夫人今天状况如何?”男人的斯文嗓音与峻德治有些类似,同属于中音音质,平滑如丝,令人听来如沐春风。 “她已经醒了。”峻德治转身含笑告诉他。 “她醒过来了。”男人似乎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急急趋向床前,果然看到古殷殷已经张开了眼睛。 “殷殷,这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罗公子。”峻德治为她介绍。 “多谢罗公了出手相救。”殷殷向他微笑道谢。 “哪里,是古兄的医术高明,夫人伤得这么重,还能救活,真是让人惊叹不已。”男人不断地摇头赞叹着。 “是上天垂怜.才把我的妻子还给我。”峻德治怜惜地望着她,轻柔地梳理她披散在枕上的发丝。 “你们夫妻俩好好说些体己话,我去吩咐厨子弄些吃的送过来。”男人将他们柔情蜜意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轻咳一声后,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多谢罗兄。”峻德治拱手为礼。 “不必客气。”姓罗的男人也拱手回应。 当男子走出去后,古殷殷才开口。 “这艘船是他的?” “没错。你觉得……这个男人如何?”峻德治一脸神秘地问她。 “很贵气,不像是寻常百姓。”她想了一下后回答。 “他自称姓罗。”他点点头。 “你猜他不是平凡人?”古殷殷好奇地看他。 “我猜,他是圣罗皇朝的流亡皇子。”他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 “真的?”她惊讶地张大眼睛。 “我感觉得出来,那男人极不简单,拥有真正的天下共主之命,比峻德天龙的天命还要纯正。” “你的意思是,圣罗皇朝会取代峻德皇朝,再度兴起?” “峻德皇朝的气数已经走完了。从今以后,会由这个男人创造出惊人的盛世。”他大胆地预言未来的天下局势。 她听了之后,忽地感慨一笑。 “人的命运真的很奇妙,我们历经血煞之劫,九死一生,前一刻才被峻德君皇逼到死境,后一刻反倒被圣罗皇子救起。”她不可思议地摇头一叹。 “这表示我们命不该绝。” “那……那你的义父接下来会怎么样?” “我只希望他能彻悟一些事,否则他会很不好过。”他没有讲明,只是很含蓄地提点而已。 殷殷对于峻德天龙的下场,心里也有了数,于是默然无语,不再追问。 “咦?”她突然抬起头来。 “什么事?” “你的卜算能力恢复了?” “也许是因为血煞之象已经解除的缘故。” “那就好……那就好……”看来她与他冲克的奇诡命格,是真的化解了。 她安心地闭上眼,轻轻打了一 个呵欠。 “又累了?”他低声笑问。 “嗯。”她闭者眼,点点头。 “好好休息吧,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他温柔地拨了拨她的发丝。 她忽地张开眼望着他。 “怎么了?” “以前我总觉侍你离我好遥远,只有我服侍你的分,你如果纡尊降贵对我好一些,反而会害我心笃胆跳,很怕让人撞见。可现在,我竟然会觉得我们两人之间的触摸与亲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那是当然。已经不是治王,你也不再是我的小婢。我们现在要开始学做一对平凡的、真正的天妻。你得帮我洗衣、烧饭、生娃娃,我要负责砍柴、打猎、喂娃娃,一家人住在一栋小屋里,过得又吵又忙碌。” 殷殷的眼眶湿了。 她从没想过,这种平凡的日子,竟然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治,陪我睡,好不好?”她拉拉他的衣角,需要他的温暖来提醒她这一切的真实感。 峻德治扬起微笑,顺从地翻身上床,躺在她的身侧,伸出手臂小心而温柔地抱住她。 两人在彼此的怀中享受着温馨的静谧。 过了一会儿。 “治,以后找们要住哪里?” “先回古伦岛有看,怎么样?” “嗯。” 又过了一会儿。 “那……我要生几个娃娃?” “我想要……十个。” “十个?你养得起这么多吗?” “不知道,不过我试试看。” “好吧。” 再过了一会儿。 “那……你会盖屋子吗?鸡笼、猪圈、篱笆会不会做?” 这次,过了好长一会儿,峻德治才开口回答—— “……殷殷,快点睡觉。” “我……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不会盖屋子,可是我会做鸡笼、猪圈跟篱笆哦!还有哦,那个……” 呱啦呱啦呱啦…… “……” “治?你怎么比我先睡着了?” |
终曲 ![]() |
峻德皇朝建立短短数年,由于君皇暴虐,不得民心,再度被前圣罗皇朝流亡皇子一举揭竿攻灭,峻德天龙乘乱逃遁,不知去向。 天下再度恢复圣罗皇朝纪年名,新王即位,破除旧朝陋习腐规,革新朝纲。天下安定,十年间创造繁荣盛世。 ****** 古伦岛的海口渡头上,站着一对夫妇,脚边围着大大小小共七名子女,正吵闹戏耍着。 “治,你的兄弟们怎么还没到?”娇美的妇人不停地远眺海面。 “应该就快到了。”男人平静地回答。 “怎么办、怎么办?我好紧张!”女子咬着手指,焦躁地走来走去。 “殷殷,该紧张”的是我吧?”男人啼笑皆非地安抚妻子的情绪。 “啊……说得也是……”古殷殷傻笑了一下,随即又陷入紧张的情绪中。 峻德治没辙地挑挑眉,随妻子去自寻烦恼。 啊……其实他现在在不叫峻德治,而是已经恢复了本姓,改叫古伦治。 “咱们兄弟四人,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见过面了。”他望着海面上喃喃自语。 其实他内心的心焦程度,完全不亚于身边妻子所表现出来的。 否则的话,他不会跟妻子一样,连船影都还没看到,就像呆瓜一样早早站在渡口上头,吹着海风等守船进港。 天知道从天边看自到船的影子到进港,还要数把个时辰哩! “娘、娘,看到咱们家的船了!” 峻德治……呃不,是古伦治的心一跳,眼光急忙远眺海平面。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他的心,已经涌起千丈的激动浪潮……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