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16

黎孅/黎奷: 邪性小爸


楔子

    捷克.克伦诺夫,玫瑰花瓣节。

    举目望去游人如织,许多古城居民穿着古装,参加游行、活动、短剧表演,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们穿着长裙,手上提着竹篮,撒着玫瑰花瓣。

    这里人见鬼的多!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还穿着这身可笑的服饰

    「什么鬼……」Zepar抱着头,不敢相信地瞪着镜中的自己。他竟然穿上可笑的灯笼裤和紧身衣,肩上披着小飞侠似的小披风,头上的帽子上还有一根白翎。

    他,Zepar,雷蒙盖顿的族长,传说中的恶魔,竟然打扮成这个样子

    「见鬼的,我要离开这鬼地方!」他的紫眸闪过一抹狠厉,愤恨的扯下头上的帽子,及肩的黑发顺势披散在肩膀。

    「Zepar,你要去哪里?」五官精致的女郎从他身后冒出来,亲密地捏了他的腰一把,蜜色鬈发在阳光照耀下,散发朦胧的光晕。

    恶魔凶残嗜血的紫眸望向她美艳绝伦的脸蛋,眼瞇了起来,更添危险。

    就只有这个女人,敢把他耍得团团转!他的喉头发出危险的咕哝声,下一秒立即将女人丰满的娇躯搂进怀里。

    「喂,不要闹了。」她惊呼一声,娇嗔地拍打他胸膛,「表演快开始了,快出……唔」唇被热吻侵蚀,她瘫软在恶魔怀里。

    Zepar企图吻昏怀里的女人,最好让她忘了有什么表演这件事。他死也不穿着这身可笑的衣服走出去,绝不!

    紫眸微张,偷觑窗外的景象,外头人声鼎沸,全城的人都穿着古时服装参与游行、表演,他更看见许多摄影师在拍照。

    拍照不,他绝对不要留下证据,否则三个欠揍的「女婿」一定会藉此嘲笑他!

    但是他低估了小城居民的热情,砰砰砰的连三声巨响拍在门板上,接着是一群人冲进来将他拖出去。

    「噢,拜托,活动还没结束,别急着脱衣服好吗?」嘲笑声不留情面,「快出来!」

    Zepar啐了一声。「啧,坏事!」

    他的目光扫向那被吻得头昏眼花的女人,她站在窗前,背光令她笼罩在一片金黄里,美艳的脸庞浮现不符她外貌的娇羞,美目流转着对他的爱意。

    胸口一阵澎湃热潮,还来不及感动儿女情长,塞进他手中的铃鼓就让他摔进现实,他阴郁的瞪向那催促自己的胖子。据说这家伙是那女人的好友的好友,可恶,他真想灭了他……

    「快,游行开始了!」

    「噗——」女郎见他吃瘪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笑得弯腰抱着肚子。

    不用照镜子,Zepar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蠢。「我……怎么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她大笑不已,投进Zepar怀里,双手环抱他的腰,抬头亲吻他滚动的喉结。

    「嘿,虽然你这样子很蠢,但我还是很爱你。」她甜甜的说出这具有魔力的三个字。

    他的紫眸盈满了温柔,认命地叹息。

    爱啊,真是世上最厉害的咒语,连他这恶魔都逃不过。

    他是认命也是无奈的被拖到大街上,迎面撒过来漫天玫瑰花瓣,香气呛得他猛咳不已。

    「咳咳咳咳……」他是怎么沦落到这地步的?他可是Zepar啊!

    回头,看见她倚在门边笑望他,思绪,飘到三个月以前……


第1章

修长的十指游走于黑白键相反的钢琴键上,弹奏着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鬼火。

    沉重的音色反应出弹奏者的情绪,他闭着眼,高明的未弹错任何一个音符,用身体记住乐谱。

    他蓄着一头及肩的黑发,自然的披泻在肩上,随着音乐摆动身体。

    愤怒、不甘……反复不定的情绪,都投注在乐曲中。

    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持着一支手机,犹豫了半晌,无声靠近他身旁。

    他停下弹奏的十指,在下属走到身旁那一刻,精准的睁眼。

    紫色瞳眸,注视着那沉默不多言的下属。

    仅露出一只灰瞳的男人,无奈的双手奉上行动电话。

    Zepar深深看了他一眼,再看向那手机,紫眸转黯,火大的抄起它,对着话筒那头的人狂吼。

    「你找死,萨米尔!」他抓狂的对信任的总管咆哮。

    自己是多么信任萨米尔,结果呢?他不仅看丢了他的宝贝们,还敢畏罪潜逃,简直是找死!

    「哎呀,爷果然很生气呢……」萨米尔在电话那头咬着手巾,「这样我怎么敢回去咧?」

    Zepar闭上眼睛深呼吸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象萨米尔现在的表情,但没办法,他们相处太久了,他脑中已经浮现萨米尔咬着心爱的蕾丝手帕的画面。

    虽然看了很多年,早该习惯了,可想到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咬着手巾的样子,他就要努力压下不断涌上的反胃感……

    「你还敢说!」Zepar咬牙吐出这四个字。

    「爷,弄丢你三个宝贝,大不了赔你嘛……」萨米尔咳声叹息。那三个宝贝养女有了好的归宿,爷为什么要拦着她们呢?还不是因为这位高高在上的族长大人怕寂寞嘛。

    「赔?」Zepar语调高八度。他拿什么来赔?谁能比得上他三个宝贝女儿?谁能……

    他的宝贝啊……Zepar痛心疾首,皱眉捧心。

    「嗯嗯……我们打个商量,如何?」萨米尔被族长「追杀」怕了,似是手中握有王牌,开始跟他讨价还价。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他哼了哼气,口吻充满不屑。

    「当然是凭我能变出你的新宝贝啊!」萨米尔吃了熊心豹子胆,神气的咧。「原本我是不想告诉你的说……」

    Zepar在心中默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那个……」萨米尔扭扭捏捏地接着道:「我送了你一份礼物,嗯,我看看时间——」声音停顿,他还真的在看表。

    Zepar瞇眼咬牙,想着如果萨米尔在他面前,他一定会马上掐死他。

    「呀,差不多了!礼物应该已经到了才对,我说爷啊,你一定会喜欢我送的这份礼物,等我回雷蒙盖顿,你可别太刁难我啊!」

    「你想得美!萨米尔,你死——」

    威胁的话说到一半,匡啷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紧闭的落地窗被人打破,一个白色身影随着异响「荡」了进来。

    这间琴室位在古堡内约六楼高度的地方,可高度不是重点,而是这里是雷蒙盖顿,一个封锁的私人领地,属于他——Zepar,没有他的允许,生人勿近。

    这片土地安全守备固若金汤,绝对不可能让人擅闯,就算有,也会被训练有素的「影卫」们拦下解决。哪可能摸上门还撞破他琴室的落地窗……

    那瘦长的闯入者速度敏捷,大喝一声就冲向Zepar。他反应灵敏的接下闯入者的攻势,贴身护卫的灰影欲上前协助,被他一个眼神给制止。

    「去死吧!」那闯入者说着字正腔圆的中文,饱含怨恨的诅咒,伴随着置人于死地的攻势。

    Zepar轻巧旋身,躲过攻来的回旋踢,游刃有余的一边对付闯入者,一边抓着电话鬼叫,「这就是你说的『礼物』?」紫眸扫向那闯入者。

    「不错吧?」萨米尔从电话中听见激烈的打斗声、物品碎裂的声音,还有钢琴错乱的音阶,那边打得越激烈,他就越开心,「他是我近年来收过最有意思的学生!爷,不赖吧?」与有荣焉的口气,要人夸奖。

    一脚把那瘦长的人踹到角落去,Zepar神情未变,连衣服都没皱。

    「啧!」他觉得烦躁的啐了声,拨拨头发,凉凉地对着话筒说:「萨米尔,找人来攻击我,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语气中有危险的意味。

    「我可是经过千挑万选,才选到这个优秀的学生,天资优秀,对你有强烈的恨意,而且年轻。」萨米尔啧啧有声的赞叹着,「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吗?」Zepar尾音拉长,语气阴森可怖。

    紫眸扫向那跌坐在玻璃碎片上,不顾被碎玻璃扎满双手的「刺客」——金发白肤的中欧男孩。

    「我要杀了你,喝——」还是用很标准的中文,大喝着朝他攻过来。

    Zepar懒懒的撇了撇嘴,正想随手「解决」掉这个闯入者,就听见电话里传来声音——

    「真有精神呢!」听见得意学生的呼喝,萨米尔开心得很,「爷,他是『亚顿』家的年轻一辈中,最有潜力的。」

    亚顿家Zepar身形一颤。

    「他今年十三岁。」萨米尔愉快的再说。

    原本呈爪状的五指,在少年冲向他时改为拎。

    亚顿家、十三岁。

    这几个字像是魔咒,让他兴起的杀意消逝,将那闯入者拎到眼前看个仔细。

    皮肤白皙,五官深邃,蓄着一头金发,但新生的黑色发根泄露了他原本的发色,眼珠的颜色特殊,似蓝又紫,凝望着他时流泄浓烈的恨意。

    被人恨得很习惯了,Zepar一点也不以为意,但少年右耳打了一个耳洞,戴着一只素雅的紫钻耳针,令他心神一动。

    「怎么可能……」Zepar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的男孩,这小鬼正用怨恨的眼神瞪着他。

    「爷。」萨米尔愉快投下足以毁灭恶魔的原子弹,「他应该是你的儿子……」

    *** ***

    布拉格的春天,阳光暖暖,照耀在砖红色的尖塔上。

    穿着米色短风衣的女子,怀里抱着以牛皮纸袋装着的家用品,从早市走向明朗的大道。

    她脚步轻快,低跟短靴踩在石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走过一群觅食的鸽群,亲人的鸽子并未受惊而飞走,轻巧的掠过她脚边。

    行经一家知名冰淇淋专卖店时,工人正在施工,挂上占满墙面的新海报。

    她对那张新海报多看了两眼,脚步没停地再度往前走,哼着轻快的曲调,嘴角因为心情愉悦而扬起。

    嵌在她嘴角的笑容,在看见家门口那穿着号称「使命必达」快递公司制服的送货员时,迅速瓦解。

    「不会吧……」红唇颤抖,她反射性地以中文吐出这三个字,纤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向家门。

    「嘿!雅缇。」送货员海德,非常愉悦的向她打招呼。她和他是青梅竹马,也是中学同学。

    「嗨……」比起他的轻快,雅缇苟延残喘,觉得呼吸困难,一双琥珀色的美目瞪着他身后那辆送货车,衷心希望海德要送到她家的东西突然消失不见,或是告诉她,他送错了。

    海德忍笑看着她。雅缇十来岁就长得艳丽貌美,想不到十几年后,这女人还是没什么变,他曾嘲笑她,十五岁就先老着一张脸等三十岁!

    「我来送货。」海德说明在她家门口等待的来意。这一区的快递,都是他在送的。「两件,请签收。」他拿出电子签名板递给她。

    海德的话彻底摧毁她的希望,她垂下双肩,眼神失去了光彩。

    「是……是谁……」她咬牙切齿,一手接过签名板,顺手把手上的纸袋递给他,请他暂时帮忙拿一下。

    「都有。」海德闷笑回答,等着看她的反应。

    「我要杀了他们……」看见货物的价格时,雅缇的怒气涨到最高点。她发誓,一定要揍扁那两个乱花钱的臭男人!

    颤抖的小手,在电子签名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雅缇米丝.亚顿。

    她把签名板递给海德,接回纸袋,转身踩上阶梯,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她所居住的小屋在布拉格随处可见,成排的砖红色尖塔屋顶,白色的墙面,童话色彩以及古迹风格并存,约莫四层楼的高度。

    雅缇走进家门,映入眼帘的是贴着壁纸的墙面,上头的图腾是飘絮的蒲公英,阳光透过窗棂,撒了一地金黄。

    近玄关的墙面上,横挂着三幅椭圆形的木质相框,雅缇看着那三人的相片,用熟练的中文开始抱怨——

    「爹地,你看他们又来了!」她对着相片中的年轻男子数落完后,哀叹一声,「哥他们……跟你很像。」

    接着,她对旁边的母亲相片哀怨地道:「妈咪,我要是有妳一半精明魄力就好了。」唉,她就是学不来妈妈的强势。

    最后,雅缇望着最后一帧相片,相片中的女人脸上布满皱纹,但五官深邃,浓眉大眼,巧克力色的眼珠散发迷人光彩与自信,不难想象她年轻时的美貌。

    「奶奶……」雅缇没辙的叹息,「我已经尽力阻止他们了……」

    「雅缇,东西帮妳放在玄关,我先走了。」海德先后扛着两个箱子进来,笑笑的朝她挥一挥手。「再见。」

    她闻言皱眉,站在门口朝老同学的背影大吼,「我可不希望在你上班时间看见你按我家门铃!」

    因为那代表有人乱花钱买东西,而且还没经过她同意!

    她气急败坏的关上大门,喘呼呼的推着那两箱货物来到客厅,抖着双手拆封。

    第一个箱子里,摆着一个扭曲得十分诡异的木凋,顶端是一个似鱼的头,有眼睛和嘴,以及夸张的鲨鱼獠牙。

    「这是什么艺术品……」看见附送的收据上头数字后面的零,她突然一阵晕眩。

    第二个箱子里的东西,是一具半人高的钢弹机器人模型,这个东西的价格,让雅缇吓得跌坐在客厅地上。

    「可恶……」她不认输拿出随身的计算器,开始计算,当最终数字出炉时,她立刻跳起来冲到客厅的计算机前,开机、联机开启视讯——动作快速,一切只在三分钟内完成。

    「嘿!宝贝,早安,什么事?」瑞克.亚顿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他脸瘦、长相普通,跟美艳的妹妹一点都不像,夸张的眼袋和熊猫似的黑眼圈,再加上他穿着研究室的无菌衣,看起来很像丧心病狂的科学家。

    雅缇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朝大哥疯狂咆哮,「你又乱买鬼凋像花光你这个月的薪水!你不用吃、不用喝吗?那块破木头哪里值钱?你的眼睛瞎了啊!」

    她这个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偏偏又老爱往艺廊跑的大哥,审美观实在有问题。

    「你喜欢看展览,没关系,但买那些艺术品回来并不会减少你身上的科学怪人味,况且你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

    凡瑞克看中买回来的艺术品,都没有相当于标价应有的价值,他已经在这上头败光积蓄,要不是有擅于理财的妹妹持家,他老早就欠一屁股债了。

    「欸?这回我很有信心说,可恶,我又被骗了吗?」瑞刻苦恼的搔搔头,「艺廊经理告诉我,那个转手可以赚一倍耶!糟糕,这个月的生活费怎么办?」

    钱都花了他才在烦恼生活费的问题,相较于雅缇的怒火中烧,他的反应实在是迟顿得过了头。

    「你还知道我们要生活啊?」雅缇忍不住翻白眼。有这种败家的哥哥,她还能怎么办?「早点回来,东西重死了,你自己搬进仓库!」

    「好……」瑞克乖乖的点头。

    她结束与瑞克的视讯,再连向另外一个。

    「有屁快放!」戴着眼镜的男人,一头棕发凌乱,嘴里叼着烟,视讯镜头对着他额头突出的侧脸,他的眼睛注视着另一个屏幕,口气很不耐烦。

    雅缇瞇眼,火气又上来了。

    「西恩!」

    他被她这声怒吼吓得烟都掉了,「啊啊啊——」烟掉在裤子上,烫得他鬼叫。「雅缇,发生什么事让妳这么生气?」看着掌管家中经济大权的小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蛋,散发一股恐怖的怒气,西恩不禁乖得像只猫。

    「送到了?」他缩了缩肩膀,明知故问。

    「你竟然真的把那个破机器人给我买回来,我跟你说了不准买的!」

    「什么破机器人那是钢弹纪念版,全球限量一万套!我想要这个想很久了,好不容易才让我买到,不准丢出去!也不准趁我回家前卖掉,不可以!我只有这个请求,雅缇,让我留下它——」

    这是刚才那个叫人有屁快放的家伙?

    「每次你都这样说!」雅缇翻白眼。

    她真觉得老天爷对他们家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她的两个哥哥都是天才,一路跳级念完博士,发明多项专利,偏偏在专业领域上是权威的两个人却是生活白痴,对金钱没有概念。

    大哥瑞克是凯子,花大钱买回不值钱的艺术品,那些堆在仓库里的废铁、木材的价格……她一点也不想去算。

    二哥西恩也是凯子,眼高于顶,不够贵的东西还不屑买!对模型、机器人有特殊爱好,他上个月才花一万美金买了一具跟人等比例的机器人摆在房间里。

    西恩被各种模型塞满的房间……她也不敢去想那里的东西价值到底有多少。

    「可恶……」

    「求求妳!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西恩信誓旦旦的说。

    「每次都这样……」她应该不管二哥的请求,把那个很贵的模型偷偷贴到?eBay去卖掉,但……她就是心软。「这个月又透支了啦!」

    谁叫他们是她的哥哥,虽然他们真的常常干出一些白痴到让她想杀了他们的事,但她爱他们,无法放下他们不管。

    「雅缇,我跟瑞克都很感谢妳为我们做的一切,我们很需要妳……」妹妹那杀人的眼神太恐怖了,西恩放缓语调,企图动之以情。

    她睐了他一眼。「又用这招来灌我迷汤……」她一气,把视讯关了。

    「爹地、妈咪,奶奶,我太没用了!」她还是无法导正两个哥哥的金钱观念,天哪,谁来救救她?

    雅缇如游魂般离开计算机前,精打细算的把两个哥哥花掉的钱,在脑中转换成水电瓦斯费、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到这时才脱下短大衣挂起,抱着那纸袋走进厨房,拿起一根木头筷子,熟练的将头发盘起。

    小巧温馨的厨房,是她的天地。

    她把食物分门别类放进冰箱里,穿上围裙,戴上手套,手上拿着棕刷,从柜子里拿出最黑的一个锅子,站在流理台前开始用力刷。

    她以泄忿似的力道刷刷刷,面无表情,一边刷锅子,一边思考该从哪里挖钱来补两个哥哥挖的坑。

    当锅子刷得雪白闪亮,她心中也有了打算。

    「没办法了。」她来到计算机前,联机到网络银行,卖掉名下的几支基金和股票,犹豫再三,再从另一个户头汇出一小部份现金周转。

    她如此这般的计较家用,为的就是不让这个家的人饿死……

    「叮咚叮咚!」刺耳的门铃声响起。

    「谁?」她以流利的捷克语,提高音量问。

    「送货!」

    「什么」那个禁字让她跳了起来,神情懊恼,「谁又给我乱买东西?是谁?瑞克、西恩,你们又买了什么东西啊!没钱了、没钱了啦!」她急急忙忙的冲到玄关,门一拉。

    「妈,不要开门!」门外的少年张牙舞爪的警告她,但来不及了。

    雅缇的心顿时一松,开心道:「亚蒙,你回来啦!」她原本看见儿子的欣喜,在看见拎着儿子的那高大男子时消散无踪,小脸迅速刷白。

    一名黑发紫眸的高大男人,英俊贵气的面孔流露出恶魔般的气势,手拎着亚蒙站在她家门口,像拎着一只没重量的小猫。

    她小脸苍白,惊惧未定的望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春天的布拉格,突然让她觉得好冷……为什么会这么冷?

    是因为那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冰冷?还是因他这个人令她恐惧?抑或是……她内心深处的心虚?

    「这小鬼是妳儿子?」Zepar哼了哼气,摇摇手中的少年,以一口流利、没有怪腔调的中文,莫测高深的询问眼前的小女人。

    他紫眸微瞇,瞪着这张没什么变化的艳丽容貌,心中暗暗嘀咕。这个女人……

    「嗯……」雅缇很想否认,转身把门关上,但她是母亲,她不能丢下孩子不管。

    加上那双具有魔力的紫眸定住她,令她无法随心所欲的行动。

    「很好。」Zepar嘴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把手上的少年往后一丢。「带回去!」

    身后数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影卫,五花大绑的将少年绑上一旁待命的黑色礼车。

    「放开我!你这个变态!恶魔!放开我~~」亚蒙破口大骂,不驯的尖叫着。

    「亚蒙!」雅缇回神。一个母亲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架上车?为母亲则强,她忘了眼前的男人是何种身份,忘了他俩的恩怨,冲出玄关欲救回儿子。

    Zepar一手横过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嗯哼,既然肯定那小鬼是妳儿子,很好,我总算有个继承人了。」他略略低头,朝她露出恶魔般的笑容。「贝莉儿……」

    他喊她贝莉儿……

    他带着亚蒙找上门,只代表一件事——他都知道了。喊她贝莉儿,只是想亲耳听到从她口中证实她骗了他的事实。

    她垂下眸,望着自己颤抖、紧扣的十指,以为过了这么多年的平静日子,她不需要担心,不需要害怕,但此刻她怕……

    「我……不叫贝莉儿,我是雅缇米丝……」话才说完,她就感觉到身前的男人全身紧绷。

    她不敢抬头,不想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她知道他在愤怒,痛恨她的欺骗。

    「妳是世上唯一把我耍得团团转,却还活在这世上的女人!」Zepar气得颤抖,差点伸手掐死眼前的小女人。她居然连名字都是骗他的!

    看她垂眸颤抖的模样,Zepar腹中的火气又是一阵翻搅。他这些年来的懊悔和不甘,全部都是笑话!

    「妳欠我的……」他咬牙,倾身在她耳边道:「就花一辈子的时间乞求我原谅妳吧!」

    雅缇全身抖个不停,红润的唇瓣苍白无血色,被他强迫的抬起下巴,迎上他锐利扎人的紫眸。

    她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还以为他们这辈子再也没有见面的一天,如今他俩重逢,他的态度表明了他恨她。

    雅缇下意识的别过脸,心虚加上太多复杂难解的心绪,会令她无法直视他。

    但下颚被紧紧扣住,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带着征服意味的吻就覆住她的唇,强取豪夺她的呼吸,胸肺充斥的全是邪恶的气息。

    一个绝对不温柔的吻——纪念久别重逢的相遇。

    「啊……」她痛呼出声,推开强吻她的恶魔,拚了命的呼吸,尽管新鲜的空气吸进肺腔里,仍消除不了他留在她唇上的气息以及血腥味。

    看那黑发紫眸的恶魔——Zepar,白皙、英俊得不像真人,薄唇轻扯,似是满意的轻舔嘴角的血痕,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唇被他给咬伤,伸手一摸,指上尽是鲜红的血。

    惊愕的迎上他嗜血的神情,她有如枯枝上苟延残喘的落叶,禁不起放肆的狂风吹袭,将她的坚强伪装……吹散了一地。

    雅缇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她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为什么?

    脚下的地面在旋转,她头昏,想吐。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重逢画面,他望着她时的冰冷无情,不是她想见的。

    她想被他疼惜……就像曾经经历过的那样,她就是靠着那短暂的回忆撑到现在。

    往事并未如过眼烟云消散,她不禁回忆起十三年前,改变她一生的那个夏天……


第2章

「雅缇……」皱着一张脸的瑞克,努力说服小妹打消念头。

    雅缇正在整理行李准备出门,身上穿着的洋装是母亲年轻时穿的,样式老旧,但衣服保存的状态极好。虽然她年纪很轻,可是身材发育得早,丰满均称的身材与母亲相似,所以衣物很合身。

    加上她的五官本来就成熟美艳,一点也不像中学生,很有女人味,走在路上常常被莫名其妙的老头子搭讪开价要包养她。

    「你们不用劝我了!」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碎碎念着,「我们需要钱。」

    简单一句话,点明了他们三兄妹的窘况,两个当哥哥的只能乖乖闭嘴,心虚的看着少年老成的小妹。

    「袜子不要乱丢,要翻过来放好。衬衫我烫过、折好放进你们衣柜里了。我把煮好的肉酱和面条分小包装好冰在冷冻库,饿了拿出来微波五分钟就可以吃了。还有,晚点好像会下雨,我走后你们要记得把院子里的棉被拿进来,不可以忘了!」

    哪一个花样年华的十六岁少女会像个唠叨的家庭主妇?

    她不符年龄的成熟,都是他们这两个没用的哥哥害的!

    「雅缇,妳不要去了,我不能没有妳!」满脑子实验数据的西恩,听见那些生活琐事就抱头大喊,「我可能会放火把房子烧了。」

    「才怪,你行的。」雅缇意志坚定地阖上半人高的行李箱,微笑着对两个哥哥说:「好啦,我心意已决。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兄妹和贝莉儿知道,不说出去,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看着家徒四壁的房子——这是雷蒙盖顿安排给他们的住处,其实房子不算老旧,但只是他们太穷了,没有多余的钱购买家具,连沙发都破了还是补了又补继续使用。

    他们的父母在五年前过世,当时,最大的瑞克还在攻读博士,西恩则刚上大学,为了省钱两兄弟住校,而雅缇则被送到北京与奶奶作伴,直到去年瑞克得到博士学位,进入雷蒙盖顿工作,申请到宿舍,才将弟弟和妹妹接过来一同住。

    不过事实上雅缇是被奶奶叫回来看着两个哥哥的,因为他俩是标准的只会念书不懂生活的书呆子。

    「雅缇……」西恩叹息,「妳太天真了,那是一个很……畸形的环境。」除了畸形这两个字,他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那个」地方。

    更何况那里戒备森严,怎么可能让她假冒身份闯进去?就算有他帮忙制造假?ID?也不可能!

    西恩望向妹妹,觉得她固执得令人头痛,而且天真过了头。她要假冒贝莉儿?雷蒙盖顿三大家族都知道那个女人是荡妇,就算长相多像,可雅缇脸上哪有什么风尘味啊?

    「我已经答应了,贝莉儿也去了美国,你们就不用再劝我了,虽然这样危险了点,但报酬很优渥是事实,只要成功,我们就能还债了。」雅缇垂下眸子,低声说。

    他们的父母在五年前一个雨夜车祸丧生,这场意外毁了两个家庭,被父母车子撞上的一家五口,驾车的父亲死了,他们的家庭没了经济支柱。

    而当时已经成年而且在就读博士的瑞克,决心弥补他们。在情绪平复之后,对方接受了合解和理赔,就这样,三兄妹背上了债务。

    对于哥哥的决定,雅缇从来不抱怨,她默默的接受,并且帮忙理财。

    「幸好你们的学费有雷蒙盖顿支付,不然,你们把我卖了都可能还不起。」她半开玩笑、爽朗的笑道,「好啦!就这么决定了,贝莉儿都说了会帮我打通关节,保证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的啦!」

    而后,就在两个哥哥惊愕、犹疑的眼光下,拖着行李离开,前往贝莉儿告诉她等待接应人的地点,没看见在她身后的两个哥哥,同时无力的闭上眼睛。

    他们清楚,妹妹的铤而走险是为了他们,因此心中浓浓的悔恨和不舍,令他们难过得不得了。

    雅缇——跟他们平凡外貌完全不同、带出门有面子的宝贝妹妹……唉,完全不像十六岁的女孩,反而像个老妈子,很为他们着想,尽管他们两个当哥哥的不懂如何打理自己的生活,但对妹妹的保护心态还是有的。

    「我去把她带回来!」脾气较为火爆的西恩,受不了的冲出去要把妹妹追回来。

    「来不及了。」瑞克拉住他,叹息。「『贝莉儿』现在……已经被监视了。」早一步进入雷蒙盖顿工作的他,非常清楚。「现在我们只能等,别暴露她的身份,这会害了她……」

    雅缇依着贝莉儿的指示,独自一人来到前往雷蒙盖顿要塞的道路,殊不知从她搭上接驳车时,就已经被监视、观察了。

    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快乐的哼着歌,戴着墨镜的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她,她回以灿烂甜美的笑容。

    她不知道自己在车上的表现,早被隐藏式摄影机拍下,传送到远在百里之外的雷蒙盖顿。

    「唔。」盯着屏幕的萨米尔,感到有趣的挑了挑眉。

    「有问题?」一旁一同观看摄影画面的灰影,睁开双目,提高警觉。

    「没。」他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

    「照原定计划遣她回去?」灰影年纪很轻,不到二十岁,却已受到族长的信任与爱护,拔擢到身边命为影卫之首。

    「不。」萨米尔轻轻吐出这一个字,改变原本预定的计划,「让族长决定。」

    朝令夕改,灰影实在拿他没办法,但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除了族长之外他最大,灰影虽为影卫之首,又能拿他怎么办?

    「是……」

    其实雷蒙盖顿代表的是四个家族——雷、蒙特、盖兹、亚顿,从几个世纪之前,蒙特、盖兹、亚顿这三个家族,就世世代代辅佐雷家。经过几个世纪以来的延续与传承,这三个家族的人数越来越多,人才济济。

    雷蒙盖顿一族的族长,一直以来都由雷家人担任,要说雷蒙盖顿是一个「国」,那么雷家人就是这国的王。

    凡是王家,都避免不了权力斗争。

    一直以来,雷蒙盖顿的继承人都以恶魔之名命名。

    成年不久的Zepar,拥有历代族长所拥有的特质——喜怒无常、性格难以捉摸。

    他虽然年纪很轻,但若小看他,有可能下一秒就被消灭!

    能跟Zepar嘻皮笑脸的人,除了萨米尔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思及此,灰影默默的叹息,无声退开。「我回族长身边。」他不想介入萨米尔和族长之间的「恩怨」。

    萨米尔盯着屏幕上的女孩半晌,身材高壮有如金刚的他,默默的掏出口袋里的蕾丝手帕掩嘴,避免窃笑流泄出来。

    「呵呵呵呵。」他要先去搞清楚一下,那个美艳的女娃娃,是不是亚顿家的月亮女神?如果是的话,那就很有趣喽!

    雷蒙盖顿连只苍蝇飞进来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小女孩天真的计划啊,真是可爱呢。

    *** ***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舟车劳顿,雅缇总算来到雷蒙盖顿,这个梦幻小镇,她连休息都不被允许,就立刻被带到族长面前,很明显的是要面试。

    面试贝莉儿骗她,还说什么打通关节,她只是想尽快和男友离开捷克而已!雅缇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正在生气,所以板着脸,看起来是比真实年纪再老成一些。

    但真正见到族长时,她愣了一下。没想到族长这么年轻,年纪轻轻跟西恩差不多吧?她那个臭二哥虽然在攻读博士学位,但也才大她五岁而已。

    这个族长……哦哦,贝莉儿一定会很后悔把机会让给她,这男人浑身散发出很浓烈的费洛蒙气息,绝对是贝莉儿会喜欢的!

    Zepar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丝质衬衫微敞,年轻英俊的脸庞漾着一抹邪笑,紫眸闪耀着兴味,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美艳女郎。

    「妳是杜威那老家伙的女儿?」他的紫眸深不可测,神情似笑非笑,令人猜想不出他的心意。

    这名妙龄女郎,有一头蜜色大波浪鬈发、琥珀色猫儿眼、直挺鼻梁和好看的唇型,这一张比例完美的脸孔,让见过无数美女的他也忍不住再看两眼。

    身材嘛——目光扫向她高耸、呼之欲出的胸脯,及那纤细的小蛮腰,Zepar挑了挑眉,笑容加深。

    不错,挺顺眼的,萨米尔改变主意把人送到他面前来,就是要他亲自鉴定?

    本人跟传言和调查报告差满多的,不过萨米尔不会把有问题的人送到他眼前来,这证明了这女人无害,或者萨米尔认为他能应付。

    「我缺一名中文老师。」Zepar微笑,以腔调很浓厚的中文对她说道。「我记得杜威是亚顿家中文素养最深厚的。」

    杜威叔叔的中文素养,怎么可能比得上奶奶啊!拜托,要不是她老人家定居在北京,族长中文老师一职,怎么可能轮到杜威叔叔头上?

    雅缇很想对他骄傲的哼气,但他是高高在上的族长,她不能。

    「我是最好的。」她的中文咬字清晰,还带点卷舌音,骄傲的抬头挺胸,猫儿眼挑衅的迎上Zepar。

    这不敬的态度不但没有让他动怒,反而还逗乐了他。好个不矫饰的女人,在他面前的人,莫不小心翼翼,甚至不敢迎上他探究的眼神,而她竟敢如此,凭着这股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就算合格了。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让雅缇一头雾水。

    刚才……她并没有说笑话吧?这个族长是怎么了啊?

    「就妳了。」Zepar指向她钦点,「虽然只有短暂四个月,希望妳不会让我失望,贝莉儿。」

    什么贝莉——啊,应该是在叫她!

    雅缇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顶替堂姊,立刻端起不符她年龄的成熟态度。「当然。」

    Zepar深深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下去。」

    看他姿态高高在上的,好像她是来晋见君主的死老百姓。

    「就这样?我合格了?」她忍不住问。老实说,她有被他那骄傲自负的态度气到,她坐了这么久的车来「面试」,就这样哦?

    然而话才说出口,雅缇就后悔了。啊,糟糕,她太冲动了,怎么可以顶撞族长呢堂姊离开之前才再三警告她不能露出马脚的!

    Zepar似笑非笑的轻扯嘴角。这女人,跟她外表的艳丽世故不同呢,是个直来直往的小女人,似乎……有点迷煳和搞不清楚状况?

    「我看妳很顺眼。」他慵懒的变换姿势交迭双腿,手肘靠在椅把上,支着头,邪气地盯着她。

    雅缇呼吸一窒。

    那饱含兴味的视线,好像有一股……如火般的炽热。她是不是看错了?那双魔魅的紫眸,跳跃着火焰

    她被定住了,就像陷入蜘蛛网中的蝴蝶,动弹不得,震翅挣扎欲逃,龇牙咧嘴的恶魔却朝她步步逼近,缓慢而且享受的吞噬她——

    「贝莉儿小姐,请跟我来。」一名蓄着一头美丽银发的年轻男子,无声出现在她身后。

    这道声音不啻是解救陷进恶魔迷咒的她,雅缇朝那年轻男子投去感激的一笑——等等,不对吧!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她背脊一凉。

    她被带到书房见族长,整个书房只有她和族长两人,可这个人……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为什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他是灰影。」Zepar被她惊讶的神情逗笑,「他是我的『影子』。」他兴味十足的看着她脸上的丰富表情。

    雅缇顿了顿,心绪复杂。

    「贝莉儿小姐,请跟我来。」灰影漂亮清澈的灰眸定定地看着她,那平板无波的嗓音再度飘进她耳中。

    她点了点头,抬头挺胸,聊胜于无的摆出倔傲的神情。

    不用回头,她都知道身后的Zepar正在凝望着她的背影,她也不敢回头,生怕下一秒就会事迹败露……

    就在她要踏出门口时,后面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我只有一个要求。」Zepar的语气轻描澹写,「妳化妆的技术太烂了,找个会画的人帮妳画。」

    啊啊啊啊——雅缇在心中尖叫,迅速红了脸。贝莉儿塞给她的化妆品,她有很努力的照着指示往脸上抹,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结果……却造成了反效果,而且还被嘲笑!

    「与其顶着那张脸上课,妳还不如素颜,我可不想上两小时中文课还要忍受视觉强奸,贝莉儿,听见了?」他的眼中带着笑意,说着很恶劣的话。

    雅缇尴尬的转身。「听见了啦……」她真想挖洞把自己埋起来,也好想冲过去揍他两拳,起码打掉他脸上的讪笑。

    在灰影的带领下,她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脑中还乱烘烘的想着刚才的事。

    「妳是杜威的女儿,贝莉儿?」

    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想着Zepar那嘲笑的邪恶神情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害她受到很大的惊吓。

    「我……我是……」她惊魂未定的抬头,看见一名高头大马、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

    这人……是谁?为什么用深思的眼神看着她?还有,为什么这里的人老爱突然冒出来走路都没声音,要吓死人啊?

    那人朝她露出白牙,笑道:「我是萨米尔。」

    嗄……什么萨、萨米尔乍闻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她惊呆了。天啊,她的头好昏……现在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萨米尔,蒙特家族第一人,受到前后两任族长的信任,他是前任族长的「影子」,现任族长的「光」。

    支撑着雷家的三大家族——蒙特、盖兹、亚顿,经过几世纪以来的开枝散叶,族人众多,但只有其中少数的菁英才能进入雷蒙盖顿,得到族长的信任。

    亚顿是人数最多,但也是最弱小的家族,她家一脉更是被发配边疆,让她父亲这一脉扬眉吐气的,是她两个天才哥哥。

    两人都是一路跳级念到了博士,大哥是科学家,已在雷蒙盖顿的研究中心担任要职,二哥则专攻遗传基因,目前还在攻读博士,未来想必也会成为雷蒙盖顿的核心人物。

    她是为了早日还清债务才铤而走险,但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却极有可能影响两个哥哥的前途。

    她为什么不深思熟虑一点?

    「杜威那老家伙有这么标致的女儿啊!」萨米尔看着她的脸思索着。

    雅缇紧张得屏住呼吸。老天,先是一个恶魔,再来一个灰影,最后还有个萨米尔!

    就跟哥哥们说的一样,她太天真了!

    「妳——得到族长的认可了?」突然,萨米尔朝她露出夸张的笑容,问出了这一句。

    「欸?」认可?什么东西?

    「族长看她很顺眼。」送她出来的灰影代为回答,清亮的灰眸闪过一抹不解。总管的神情告诉他,其中必有问题。

    萨米尔闻言眨了眨眼,笑得更夸张了。「啊!顺眼啊……」能从族长的口中听见这种评语还真是难得,以前无论把多美的女孩送到他眼前,他总是似笑非笑地把人遣走,绝不多看一眼。

    如今这么难得的机会,他萨米尔怎么可以轻易放过?

    「有……什么问题吗?」雅缇吞了吞口水,紧张地问,因为他嘴角那奇特的笑意,令他有不好的预感。

    萨米尔对灰影使了个眼色,灰影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转身回到族长身边。

    长廊上,只剩下两个人。

    眼前的萨米尔对她露出牲畜无害的笑容,夸张得像小丑,但她也很清楚,能够得到两任族长的信任,从「影子」成为「光」,这个人——蒙特家族的第一人,绝对难以应付。

    「嘿!」他的大掌用力拍在她纤弱的肩头,差点将她噼成两半。

    「咳咳——」她咳了两声。

    「亲爱的,我送妳去房间吧,在杜威那老头恢复健康之前,妳都得待在这儿呢!」萨米尔笑咪咪的,态度亲切得像个老好人。

    「谢、谢谢……」雅缇顺从的跟在他身后,走在铺着红色地毯的长廊上。

    这是她第一次被允许进入雷蒙盖顿,还住进族长拥有的古堡,这个机会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了,她禁不住好奇心,眼睛四下探看,从这高度望出去,她看见雷蒙盖顿的美丽景色。

    雷家人就是在这片土地成长的?权力使人覆灭,到了现在,小镇上除了族长一人,再也没有一个雷家人住在这里,以至于族长多年前改建了雷蒙盖顿,出租小镇上的别墅,提供超乎饭店水平的服务——这位族长的经商头脑,还真不是盖的。

    就在雅缇思索的同时,悠扬的钢琴声自古堡深处传来,轻快的乐音表露了演奏者的心情。

    「是谁在弹琴?」她不禁好奇的问。这迷人的琴音,出自何人之手?

    萨米尔聆听这乐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族长的心情很不错,他一向喜爱阴沉的曲子和超技练习曲,如今居然弹奏对恶魔来说过于软趴趴的巴哈……

    他微笑不作答,领她到一扇门前,倚在门口,对她说:「反正是暂时的,妳就住这儿吧。贝莉儿,妳可要小心啊。」

    「嗯?」

    萨米尔眼中精光一闪。「引起恶魔的兴趣,不是什么好事呢。」

    他似是警告的一番话,令雅缇浑身一凛。她后悔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第3章

  雅缇战战兢兢的留在雷蒙盖顿,在恶魔的眼皮底下生活,小心翼翼的不露出马脚,勉强自己不挂念两个哥哥跟他们联络,勉强自己扮演「贝莉儿」那个讨厌的堂姊,故作成熟、世故。

    但她学不来贝莉儿的任性骄蛮和自私,对于无关己身的事情视若无睹,所以她很难忍耐Zepar这个人对三名养女的过当保护,以致忍不住冲口而出对他骂——「变态!」

    她永远忘不了他听见自己骂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那奇怪的神情。

    不像是不悦,但也不像是高兴。他挑了一下眉,嘴角扯了一下,对她哼气。

    「变态?」他咀嚼着这两个字,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人当面这么呛他,这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啊!

    紫眸一闪,Zepar动作快如闪电,将她压制在书柜上——他们正在他的书房,寻找一些适合用来当教材的读本。

    他一手横过她身边,伸指卷起她的蜜色鬈发,俯身在她面前喷气,嘴角一扯,「妳胆子倒挺大的啊,贝莉儿。」扯着她发的手一紧。敢骂他变态?他应该把她挫骨扬灰。

    「你、你、你本来就是变态!会痛你知不知道?放开我!」雅缇吓到快昏倒,但她仍鼓起勇气抢回自己的头发,一边揉着被扯痛的头皮,一边数落他的罪状,「你把她们关在家里,就像养三条狗!所谓的收养不是关起来给她们饭吃就行了,也不是只有宠溺和占有,还要适时的给予自由!要是我爸妈跟你一样,我一定会逃家!」

    Zepar紫眸盈满怒气,对她的指控十分不满。

    养狗?她居然如此指正他对女儿们的教养方式,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他!

    他出手扣住她的下颚,冷淡的面孔浮上嗜血的狰狞,犹如恶鬼附身,上一秒钟仍谈笑风生,下一秒钟立刻风云变色。

    他要捏死眼前这个女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就在他决定出手教训她的出言不逊时,她的一句话令他住了手——

    「女孩们会想看见你现在的脸吗?她们看过吗?」说她现在不害怕是骗人的,眼中盈满的恐惧和厌恶也是真的,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你这个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对于眼前小女人的无礼,他大为震怒,以他平常的性格,绝对会将她丢出去,再连同她的父亲、家人,全部赶到世界的尽头,但她直视他怒容的双眼清澈炯亮,明明怕他怕得发抖,却仍要直视他的眼睛,这令他对她刮目相看。

    他看过太多人对他卑躬屈膝,讨好谄媚,甚至以自命不凡的态度来迎战他,企图挑起他的兴趣,其实只是装腔作势,只要他稍加施威就跪地求饶,但他看得出来,她并不属于这种人。

    人往往会下意识的逃离危险,而她明知道他是一个难以应付的人,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却还是正直的指正他不懂爱。

    「哼。」他扣住她下颚的手稍松,紫眸锁定她的眼,方才狂怒狰狞的神情,立刻被淡笑取代。「我该夸赞妳的勇气十足,还是要谴责妳的鲁莽?」手腕转动,她小巧的巴掌脸在他掌心左右晃了一下。

    「你放……手……」雅缇声音颤抖,比起他刚才的狂怒,现在他淡笑的神情更令人感到害怕。

    「我不懂爱,妳就懂?」Zepar嗤笑了声,颀长的身子压制着她的,她因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的胸脯,紧紧贴靠着他过于热烫的胸膛。「贝莉儿老师,既然妳懂,那妳不妨教教我,什么是爱啊——」冲着她露出邪肆的一笑,他英俊得过份的俊颜贴在她脸上,薄唇轻轻扫过她小巧光洁的耳垂,伸舌挑逗地轻舔一下。

    她敏感的浑身颤栗,丰满的身子一抖,然后涨红脸,放声尖叫,「啊啊啊啊——」还伴随着疯狂的挣扎与殴打。「你这个变态,竟敢对我做这种事」她不管了,就算他是族长又怎样?这人对她性骚扰啊!

    雅缇愤怒的抓起手上的书往他头上敲,小脸涨红,有羞、有窘,还有更多的屈辱。

    「你把我当成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她难过又伤心地搥打眼前的人。

    她激烈的反击让Zepar吓了一跳,但往他脸上砸的书本让他立刻变脸,两人一个殴打,一个扺挡,Zepar一个闪躲不及,脑门撞上了书柜。

    「妳这个该死的……」他暴怒,粗声粗气的正要喝斥,但到口的话在瞥见她眼眶里的泪水时戛然而止。

    她因为不甘受辱的打他,还倔强的不肯掉下泪来——她这样子打动了他封闭的心,她脸上的神情令他心里觉得……怪怪的。

    不像是养女们带给他的暖流,而是一种……像是心脏被人紧紧揪住的感觉,有点酸、有点涩,这种情绪他从来没有过,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看她这样他就觉得自己很不该。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股莫名的情绪叫什么?

    Zepar前所未见的任凭人打不还手,还像个旁观者似的冷静,看着疯狂崩溃的她。

    「噢——住手,别打了!」直到两旁的书柜因碰撞而开始摇晃,书本一本一本的落下,连摆在最上头的精装书也摇摇欲坠,他才开口制止。

    「你当我是什么?」雅缇气红了眼,一古脑的开骂。从小到大她被骚扰过多少次?她从来没有想要伤害别人,为什么别人总是要来欺负她?「你以为那很有趣吗?一点也不有趣,我讨厌死了!如果你的女儿们像我一样,遇到你这种烂人!你会开心吗」

    她的声声指控铿锵有力,一字一句打在Zepar心坎,他的紫眸转黯。不用想都知道,他会让那些胆敢碰他女儿的男人一个一个消失!

    但他却对别人家的女儿做这种事,老天,他……在干么?

    Zepar神情愕然的呆站在原地,正好那摇摇欲坠的精装书就这么落下来,砸在他头上。

    「噢。」他被砸得头昏痛呼,抬头就看见她头上也有一整排书即将砸下,他下意识的去拉她的手。

    「你——不要碰我!」雅缇被碰到一下都觉得难堪,所以当Zepar抓着她的手往旁边滚时,她放声尖叫。

    「砰砰砰——」书本被摇落,一本本厚度足以当枕头的书砸下来,Zepar以肉身扺挡这些坠落物,将她护在身下。

    当落地声平息下来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灰影和总管萨米尔冲了进来,愕然的看着一地书本,和倒在书堆中的族长和中文老师。

    「快。」萨米尔神情正经,一点也没有平常的嘻皮笑脸,指示灰影将Zepar从书堆中挖出来。

    被属下挖出来的Zepar,用捷克语骂了一连串难听的脏话,然后拉起那饱受惊吓的小女人。

    「你不要碰我!」雅缇伸脚踹他一记。「你这个变态!」就算他刚才帮她挡下那些坠落物,但她还是气他对自己的不轨举动。

    萨米尔见状脸色一沉,正要喝斥她的不驯,Zepar就先开口了。

    「还算有精神,不错。」Zepar闷声吃她一脚,没因她在属下面前让他丢了脸面而变脸把她丢出去,反而不管她的挣扎,硬是将她捞到眼前来仔细看清楚。

    「放开我!」她张牙舞爪的大吼。

    「哼……挺健康的嘛。」他挑剔地抬高她的下巴,看她完美的五官没有一点损伤,紫眸微微闪过一抹释然。「想不到那群垃圾堆里还有个宝……」

    Zepar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萨米尔当场打消训斥她的念头。

    「什么垃圾?你在说谁啊?」雅缇跟他斗了起来,看他不顺眼,什么都想讥讽一番,「你中文还是一样烂!」

    「不然要说什么?杂碎?」他轻佻地哼气,「灰影,派人送她回房。」

    「是。」

    「我要回家——」雅缇任性的大吼。她真是受不了这个族长了,她要回家,管贝莉儿约定什么,她受不了了!

    Zepar皱了下眉,一股莫名的冲动令他在面对她怨恨的神情时,吐出难能可贵的三个字——「对不起。」

    他说出这三个字,别说雅缇吓到了,就连一旁的萨米尔和灰影也都傻眼。

    Zepar是从来不道歉的,他的所作所为不需向任何人负责,高傲自负的他刚才究竟做了什么?

    还是……这个女人对他做了什么?竟然改变了他!

    「送她回房,没我的同意不准她离开,派人为她检查伤势。」他不自在地下令,要灰影去执行。

    「爷,你……确定?」灰影以为自己听错了。族长竟然容忍一个女人踹他一脚,没有马上把她丢出去?

    「快去!」Zepar脸色一沉,喝令。

    灰影拎着目瞪口呆的雅缇离开了,凌乱的书房只剩下两个人——一脸难解的Zepar,和一脸兴奋好奇的萨米尔。

    「为什么……」他困惑不已地皱眉,「我会脱口说出那三个字?」

    萨米尔愉快的用老大哥的语气,拍拍他的肩膀说:「觉得心脏像被人抓住,涩涩的,很想去安慰她?」当然啦,Zepar在这书房里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他早就知道了。

    Zepar恼怒的瞪过去,萨米尔立刻笑逐颜开,因为他知道他猜对了!

    「爷,这种感觉,就叫做愧疚啊!」萨米尔故作语重心长的长长一叹。

    「走开。」他瞇起眼,嫌恶地挥掉属下覆在肩上的手,懊恼的体会那叫愧疚的情绪。啧,真他妈的不好受……

    *** ***

    那个骄傲的Zepar居然对她说对不起,这件事情实在太让她震惊了!

    她原本以为,他是个难以相处、自我中心、不在乎别人感受的人,常常伤害了别人而不自觉,甚至认为天经地义,因为从没人敢说他不对,从没人反抗过他,可是像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却对她说对不起。

    「真是……难以想象。」雅缇咬着指甲,喃喃自语。每当她困惑不解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她无法控制。

    「老师,妳为什么咬指甲?」说话的可爱小娃娃是Zepar养女中最年幼的劭翎,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还有软软的黑色发丝,娇小可爱,说话的声音也软软、甜甜的,最受Zepar疼爱。

    「跟我晚上会哭哭一样吗?」小娃娃趴在她腿上,圆圆的眼睛眨呀眨,「我也会吸手手哦,二姊都会打我。」

    「当然要打妳啊,难看死了!」年纪稍大的劭虹,身上的制服沾满了草屑、枯叶,像是刚刚从树林里滚一圈回来。「老师,妳说对不对?不可以有这种坏习惯。」

    「对……」在孩子面前,身教、言教很重要,所以雅缇放下手指,避免给她们坏榜样。

    「老师……」另一张和劭虹一模一样的脸孔出现在眼前,她是Zepar最大的养女劭妏,个性成熟稳重,跟双生妹妹的活泼好动完全不同。

    几年前族长从台湾带回她们三姊妹,收养了她们,为了和她们沟通才开始学中文。

    而她多年前待过北京,也跟奶奶去过中国很多地方,习惯了使用中文,所以对她们三个小女生自然有一种亲切感。

    她除了得替族长上中文课之外,三个女孩的中文也是她教的。

    「怎么了?什么事?」雅缇温柔地问。虽然她们喊她老师,但在年纪上,她比较像她们的姊姊,虽然外表看不出来。

    「听说妳昨天跟小爸起了争执,老师,妳讨厌小爸吗?」劭妏小心地问。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管。」她不想在Zepar的养女面前说他的坏话,她做不来这种事。

    「老师,那妳有打赢吗?」冲动、好动的双胞胎妹妹劭虹挥舞着拳头,「赢了吧?赢了吧?」

    雅缇深感头痛。她该怎么回答女孩们的问题?

    「老师……妳喜欢我吗?」劭翎爬到她的膝盖上,撒娇地问。

    雅缇的心登时化了。哎呀,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呢?

    「我当然喜欢妳啊,因为妳都有把作业写光光,好棒噢。」她亲密的抱抱她,用力在圆圆的小脸上香一记。

    她对于三个小女生的教课方式是很自由的,因为她们原本就是使用中文,而且被带回来后也未曾荒废,族长还为她们请来精通中文的保母、侍女,甚至亲自学中文。

    「那小爸也有把作业写光光,妳也喜欢他喽?」劭翎天真的问。

    雅缇叹息。「族长不需要我的喜欢。」

    「噢……」劭翎失望的垂下头。

    不只是劭翎,连那对双胞胎都露出失望的神情,让她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妳们为什么都垮着脸?」

    「因为我们喜欢小爸,也喜欢妳,不要你们吵架……」坐在她腿上的劭翎嘟着一张嘴。

    「等一下……」雅缇突然觉得怪异。

    她们怎么会知道她跟Zepar起争执?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把这种事情告诉她们的,而自己更不可能。

    「是谁告诉妳们我跟族长起争执的?」

    「萨米尔啊,我们好怕妳会讨厌小爸也讨厌我们。」

    雅缇闻言,只想仰天长啸。天哪,总管,你也太爱爆料了吧?为什么连这种小事也要告诉她们

    「萨米尔又跟妳们说了什么?」不知何时来到的Zepar倚在门口,一脸隐忍。他该不该把那个多话的属下给灭了?免得他教坏他的宝贝们。

    「小爸!小爸!小爸!」劭翎一见心爱的小爸,立刻爬下雅缇的膝盖,快乐的奔向Zepar。

    雅缇看见平时冷淡高傲的面孔,在女儿奔向他的那一瞬间顿时瓦解,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啊,宝贝蛋。」Zepar抱住心爱的小女儿转了一圈,惹得她娇笑连连。

    他连语气都温柔得像要掐出蜜来,雅缇都看呆了。

    她第一次看见他跟养女们共处的情形,以往都是经由女孩们向她诉苦才知道一些内情,或者是她在替他上课时,总管来报告女孩们的状况和需求,而他的响应多半强硬,而且不近人情。

    她以为自己会看见女孩们惊慌失措的四处逃,但她们却是很开心的迎向Zepar,叽叽咕咕的抢着和他说话。

    雅缇又开始咬指甲了。她好困惑,眼前这个笑容温柔的男人……是谁啊?

    他甚至直接坐在地上,让小女儿爬上他的肩膀造反,一边聆听两个大女儿跟他说话,那神情十分专注,彷佛眼前的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令她想起他们昨天的争执,是她起的头,她指控他不懂爱,所以他生气了。

    他若不懂爱,如何能得到养女们的信任?

    她才开始任课没多久,就知道劭翎害怕单独一个人,常常夜半啼哭,要人哄才睡得着,而哄她的人除了两个姊姊之外,就只有她们的养父——Zepar。

    他若不懂爱,又怎么会让女孩们看见他都开心的上前呢?

    她觉得……自己欠他一句道歉。

    「这是什么东西?」正在和女儿玩闹的Zepar突然瞇眼,捡起一张折成心型的信纸。

    「我的!」最小的劭翎很紧张,飞身过去抢,「啊,小爸不要看!」

    「什么东西」高头大马的Zepar,手一伸就把东西拿高,瞪着那信纸,然后拆开来阅读。

    这是一封爱慕信,受信人是他的宝贝女儿,让他当场变脸。

    「霍伊是哪家的小鬼?不准妳去什么鬼生日会!乳臭未干的小鬼,还想追我女儿门都没有!」他夸张的用鼻孔喷气,抓狂的碎碎念。

    「但是全班同学都要去啊!我也要去啦,小爸。」小娃娃紧张的哇哇叫。

    因为那场生日会有个想追求他宝贝女儿的小鬼,所以——「不准!」

    「小爸又来了。」双胞胎完全不想理会,走到一边开始写作业。

    旁观的雅缇深觉夸张。那只不过是一封小情书而已!

    「明天小爸送妳上学,妳告诉小爸霍伊是谁。」Zepar阴狠的神情像是要去灭了人家。

    雅缇忍不住插嘴,「拜托,她才几岁需要这么担心吗?」

    「对啊,小爸你看,老师都说了!」小朋友得到盟友,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Zepar头痛的朝女儿瞥了一眼,再看向昨天才有过争执的中文老师,他板起脸孔,装腔作势的摆出冷淡、高傲的神情。

    尴尬,在两人之间流转。

    「小爸,你不让我去,莉卡会笑我……」劭翎见哭闹无用,立刻采用哀兵姿态。

    「免谈。」对女儿保护欲旺盛的Zepar,直接给她这两个字。

    小女生难过的扁嘴,都要哭了。

    雅缇忍不住了,朝他开骂,「小朋友也有社交圈,你不让她去,她在同侪间怎么立足?她也要交朋友!」

    「男的就不必了!」Zepar反驳。总之,男性休想靠近他的心肝宝贝,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许动。

    雅缇皱眉。「我绝对不收回昨天的话,你真的很变态!」他这种独占的保护欲,太扭曲、畸形了。

    Zepar也不指望她收回,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但是……我欠你一句道歉。」她扭扭捏捏地说:「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双眼看向仍赖在他身上撒娇的女孩,再看向在一旁写作业的两个。

    Zepar明白她的道歉为何,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心里突然开朗了起来,饱含深意的眼神探向她不自然的姿态,紫眸瞬间闪过一抹精光。

    「无妨,但若再犯一次,我绝不饶妳。」而后他转身,叮嘱三个女孩专心念书,就离开了。

    他的反应让雅缇十分意外。

    「奇怪……他怎么没有奚落我?」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说她脸上的妆对他是一种视觉强奸。「总觉得……气氛变了?」

    她觉得他变得好奇怪,而她自己也是。

    但究竟是哪里怪呢?她也说不上来。


第4章

Zepar虽然伏在桌前,一笔一划的写着他的中文作业,但视线却不时被坐在一旁的美丽中文老师给吸引过去。

    他们之间弥漫着一股奇妙的气氛,他说不上来那模糊不清的戚觉是什么,向萨米尔提起他的困惑,但那家伙嘻皮笑脸的告诉他,「爷,这就是暧昧啊!」还非常嗯烂的对他挤眉弄眼。

    暧昧?!Zepar敛眉思索他从小到大的处事准则,不是对或错,而是个人的好恶,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但他对她的感觉……

    不是讨厌,即使对她指控自己不懂爱的那番话感到愤怒。

    不是喜欢,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好像不够贴切。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对这个女人很有耐性,而且非常容忍……

    「看什看?快点写你的作业!不快点写完,小心我体罚你!」

    她认真研读教材,思考着该如何教授、讲解,因为他的程度比她想象中还要高,而且问题很多,自己不认直一备课不行。所以趁着他在练习写生字的时候快速浏览,好进行下一阶段的教学,可却在翻书的时候正好抓到他在偷窥她。

    她板起面孔,极力压抑往脸上冲的热潮,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顺从本意别过头去。可恶,她为什么会这样?

    发觉她掩饰不了的羞窘,Zepar清俊的脸庞瞬间浮现笑意,紫眸闪烁着邪意。

    他索性将笔一丢,手支着下巴,兴味盎然的盯着她的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正襟危坐的小古板。

    「你、你、你要斡么?」雅缇不免口吃,只因他审视的眼神让她以为自己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看什么看?!」

    他慢条斯理地轻扯嘴角,讪笑道:「妳没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看妳?明明是妳在打量我吧,怎么?看傻眼了?」嘲讽的意味很淡,但有很浓的捉弄意味。

    「要不要看清楚一点?」他作势起身朝她走过去。

    「啊!你离我远一点!」雅缇吓得放声尖叫,克制不了,脸红心跳的反应,慌乱的挥手抵挡,然后一个不小心往后倒栽,跌在地上。「哎哟……我的屁股……」她又闹笑话了。

    Zepar抑制不了笑意,趴在桌上放声大笑。

    「哈哈哈……蠢。」

    精辟的一个字,令她无法反驳,因为她也觉得自己很蠢。

    这女人很好逗,稍微一戳就跳得半天高,挖了坑不用朝她招手,她就会自己乖乖跳进去,跟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助翎很像,而且一样脱线。

    女儿还小,不到十岁,天真脱线的行为看起来可爱,但她都几岁了?

    明明年纪比他虚长一岁,却单纯得跟个小孩没两样,尤其每次看她故作正经的板起小脸,穿着不符她脱线本性的古板裙装,就让他忍不住想欺负她,最好把她逗得哇哇叫。

    「我讨厌你!」雅缇羞愤的大喊,结果惹来Zepar更激动的笑声,她狼狈的和裙子奋战很久,还是爬不起来。

    就在她沮丧的想着放声大哭会不会有用时,头顶罩下一道黑色影子,接着腰间一暖,她被人提抱起来。

    「难怪我的女儿们会喜欢妳,因为妳们一样幼稚。」他难得的善心大发,助她臂之力,但还是要嘴坏的气她两句。

    「喂……」雅缇正要发作朝他吼两句,顺便打掉他覆在她腰上的手,可当她一站好后,他就立刻收手,并且站离她两步远。

    这距离刚刚好,不会远得生疏,也不会近得给她压迫感,她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惊讶的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族长,一脸的不敢相信。他……这是愧疚后的体贴吗?

    「怎么?」Zepar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似笑非笑的道:「觉得太快了,想要我多抱妳一会儿吗?直说无妨。」

    雅缇立刻把脑中那个想法甩出去,她想太多了,他哪可能对她愧疚啊!哼!还不是在玩弄她!

    「谁要你抱啊?变态,你少臭美了!」她握着拳头朝他大吼。

    看她声嘶力竭的否认,美艳的脸庞染上两抹红晕,他就觉得挺可爱的,虽然不知道她的脸是气红还是羞红的,不过那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若乖乖站着让她骂变态,他就不是Zepar了。

    他将双手插进裤袋里,微敞的衬衫露出平滑、结实的胸肌,略略偏头,未束起的黑发落在肩上,散发出强列一的存在感,让人无法不注视他。

    「很好,现在是谁在看着谁?」他咧开嘴笑,恶劣的调戏她,「嗯哼,妳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呢,贝利儿老师,妳真是心口不一啊。」

    他很懂得如何收买人心,只要他想,他可以让任何一个人喜欢他。

    魔,天生不就能迷惑人心吗?将人耍弄于股掌之间,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喜欢看人因他三言两语而心神大动的神情,人性啊,很有趣。

    但他对于讨别人欢心这种事情觉得无趣,他只顺从自己的心,他Zepar是一只任性、自负的魔。

    「你、你、你──」雅缇差点被他那邪恶的笑容气得吐血。做贼的喊抓贼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跟他的舌灿莲花相比,她算哈啊?「你生字写完了吗?再给我写二十遍!」现在是她的任课时间,她最大。

    我就是挟怨报复,怎样你咬我!

    「噗ㄔ」Zepar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是,老师。」他挖苦的喊她老师,嘲笑她没有一点当老师的样子。

    「少给我嘻皮笑脸,坐好,笔划错了,重写!」带着报复的意味,她上课态度要比以往严厉。

    但是Zepar脸上的笑意却不断加深,凉凉的与她一来一往的斗嘴。他的中文程度近来突飞猛进,是因为不时跟她斗嘴吵架的关系吧?

    一开始,对于他的口头挑衅,她隐忍不坑声,但随着作业越来越多,他就觉得逗她很有趣,她这么幼稚的行为,与事前的调查不同。

    雷蒙盖顿的调查向来下会出错的。人的个性为何会突然转变呢?

    「妳教得真不错,如果由妳来顶替杜威的位置,我想妳父亲会很乐意。」Zepar皮笑肉不笑的道。

    雅缇瞪眼。「给我双倍薪资我也不要!」每天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待不到一个月她就觉得快疯了,要是真的留在恶魔身边,她一定会得精神分裂症!

    他的紫眸闪着诡异的光芒。「除了女儿,妳是第一个对我说不的人。」漂亮的唇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让她觉得自己是掉进陷阱里的猎物,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贝莉儿,妳知道吗?我一向喜欢玩弄会抵抗的小动物。」他朝她邪笑,「真是奇怪,对于妳的反抗,我竟然不生气,反倒感到有趣呢。」

    轰!雅缇脸色惨白,踏进雷蒙盖顿的那一天,萨米尔对她的警告在耳边响起。

    引起恶魔的兴趣,不是什么好事呢。

    不会吧?他想怎样?

    「我警告你,我才不要留下来!四个月,就四个月,喂──你不能赖皮──」

    他们之问流转的那团模糊──萨米尔称之为「暧昧」的东西,他好像有点看清了。

    Zepar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明显的心情好。

    「女孩,妳不知道没我的许可,没人可以随意出入雷蒙盖顿吗?妳以为妳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皱着眉头,忍不住问:「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你骗我的吧?」

    「呵呵。」Zepar轻笑两声,把她的心吊得老高,就是不给个明确的答案。

    她坐在一旁很困惑的咬着指甲,提心吊胆的偷觑他,那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糟糕,欺负一个人为什么会上瘾呢?

    尽管个性中占绝大部份的魔性告诉他,顺从你的渴望,「就将她欺凌到底吧!」但少有的人性却拉住他,让他没再对她做出逾矩的事。

    或许是因为忘不掉她倔强含泪的双眸吧?这个女人,激起恶魔少有的愧疚呢。

    *** ***

    雅缇并不是每天都得为Zepar上中文课,每隔个几天,他便会带着随扈离开小镇,留下总管萨米尔照料三个宝贝养女。

    他去哪儿,她一点也没兴趣知道?而且乐得轻松,免得替他上课还要被他气个半死,忍不住跟他吵架。

    「我这样……哪有像贝莉儿?」她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贝莉儿一定不会被他耍得团团转,而且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化一点妆才会更像贝莉儿,脂纷未施的她没有贝莉儿的风骚。

    不过多亏她发育得早,才十六岁就已经跟贝莉儿一样高,都是一米七三。

    她看向纷纷倒在她床上的三个女孩──小的就别说了,那对大的双胞胎刚发育少女的体型,而且有着东方人的纤细娇小。

    明明才差四岁,为什么她们会差这么多?

    「老师,快来睡觉了。」幼领穿着白色睡衣,很可爱的拍拍身旁的枕头,催促她,「我好爱困。」

    「好,马上来。」雅缇不禁微笑,上完保养品后赤着脚上床。

    爱撒娇的小女生马上偎进她怀里,小脸在她胸口磨蹭。

    「老师,妳好香哦。」然后秒睡。

    望着怀里小女孩娇憨可爱的睡颜,她心头一暖,觉得好可爱噢,真想要个妹妹。

    「咦?小翎睡着了?好难得……老师,小翎很相信妳耶。」双胞胎中的妹妹劝虹,一脸的惊讶,「平常她不是跟我们睡,就是跟小爸睡耶。」

    「因为妈妈走的时候,小翎还小吧。」劭妏举止从容优雅,秀气的把棉被拉到胸口盖上,打了个哈欠,「老师为小翎念了好几个晚上的床边故事,小翎大概是把她当成妈妈了吧。我要睡了,老师晚安。」

    「我也是,老师晚安。」

    「晚安。」雅缇轻声对她们说晚安,看着她们安然睡着。

    好在她房问的床是加大尺寸,睡上四个人不成问题,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抱着怀中软软香香的小娃娃安详的进入甜美的梦乡。

    月光皎洁,万籁俱寂,房中只留下一盏昏黄的灯,鹅黄色柔光映照在四张天使般的睡颜上。

    一抹黑色的影子无声飘进房里,Zcpar一脸的疲惫和风尘仆仆,白皙的脸庞在灯光映照下有些阴郁,但看见床上那四位睡天使时,冰冷眼神注入了一丝暖意。

    他动作轻柔的为踢被的双胞胎盖好被子,再看向他美丽的中文老师,以及她怀中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嘴角不自觉浮上笑意,心中有一点温馨和满足。

    他没有出声惊扰她们,也没有一如以往的在工作结束回到家时,给睡梦中的女儿们亲吻,因他不想把那爱大惊小怪的女人一同吵醒,免得又闹们没完没了。

    他安静的走出房间,在门口看见同样疲惫的随扈。

    「你去休息吧。」Zepar淡漠地朝灰影扬了扬手,转身即走。

    灰影愣了一下,并没有听命离开,因Zepar行进的方向不是卧室。「爷,还不休息?」

    「我叫你下去。」他的声音冷淡依旧,注入了强势而霸道。

    灰影面向他行进的方向,不解地问:「这么晚了,还去琴室?」

    「不行吗?」他哼了声,拂袖离去。

    灰影站在楼梯口,等了很久,在想着是不是该跟着他去琴室。

    听见琴室传出德布西的「月光」,灰影讶异的挑了挑眉,不禁看向窗外那轮明月,一向平静的脸庞扬起笑意。

    「族长心情……不是普通的好。」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消失在长廊深处。

    Zepar正在弹奏他那架腊史悠久的古董钢琴,琴键黑白相反,是特殊打造的,十指流畅的在琴键上弹奏着他甚少弹奏的德布西,轻盈跳跃的音符,展露他少见的温柔。

    他闭上眼睛,沉浸在音乐中。

    突然很想弹一曲「月光」,他便来了,在阴暗无光的琴室,用他诡异反骨的钢琴弹奏这首梦幻名曲。

    Zepar闭上眼,肩膀随着音符自然摆动,垂在肩上的黑发因风飘扬。

    当他一曲弹毕,猛然回身,就在幽暗的琴室门口看见一名赤脚天使。

    她有一头美丽的蜜色鬈发,穿着白色睡衣,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神情困扰而迷糊。

    他没有说话,仅是朝她望了一眼,回头,接着弹奏德布西的「仙女是精致的舞者」。

    如此阳光甜美的音乐,出自一个有着恶魔之各的男人之手……雅缇被迷惑了。

    她在睡梦中听见悠扬的「月光」,那音色太美,所以她醒来,寻找那美丽音乐的来源,却意外发现音色如此温暖的人,是她急欲保持距离的人。

    他知道她来,没有平时的嘲弄与调戏,只是回头望她一眼,然后弹奏「仙女是精致的舞者」。

    她很难不去想他是为她弹奏这首曲子……

    「女人,妳站在那里够久了。」Zepar弹完了那首因她出现而福至心临的曲子,回头见她还杵在那里,忍不住摇头叹息。

    她脸上的表情,真呆。

    但看在他眼底,真美……

    「过来。」他对她说话的语气是命令式的,一点也不温柔,跟他刚刚弹出来的音乐差太多了。

    「你要干么?」说是这样说,雅缇还是乖乖朝他走过去,当她站在他面前,迎上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她才觉得自己真的很蠢,干么这么听话啊?

    Zepar从头到脚把她看个仔细,然后扯过她的手臂,逼她坐在他身旁。

    「喂──」她惊呼出声,下意识的反手要揍他。

    「妳喜欢德布西的『月光』?」他睨眼询问。

    「啊?」什么?把她叫过来坐在他身边,就是为了问这个?

    她呆愣的神情,令Zepar心情愉悦,所有因奔波而起的疲备必全部都消失了。

    虽然他坐镇雷蒙盖顿遥控所有产业,但遍布全球的产业他还是得去视察,总不能闭门造车,而且若没不时去监看着?底下人造反了都不知道。

    何况他为了女儿们创立了一个童装品牌,亲自为她们设计童装,但两个大女儿长大了,接着又为她们再开发一个少女品牌,他更忙了。

    不过他这回出门花的时间比之前少,不知为何想加快速度,最好把所有事情在一天之内解决,一天当成两天在用,累坏了属下,也操死自己。

    还以为自己是牵挂女儿,急着回来看她们,但在她房中癸现她们四人相拥安睡的那一幕,他的心,注入一股暖流。

    那团横在他眼前的模糊,消失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啊什么啊,不会回答吗?喜欢还是不喜欢?一句话。」

    「喜欢啊!」雅缇被他没头没脑的问题给弄迷糊了。

    「喜欢吗?」Zepar变脸的速度之快,上一秒钟还粗暴的质问,下一秒钟就露出翩翩贵公子的神采,轻扬唇角的淡笑很有诱惑意味,「那么,我为妳再弹一曲『月光』,仔细听了。」

    哪一个女人,能招架得住这种诱惑?

    一个男人为妳弹奏月光,这么温柔的音色──出自恶魔之手。

    魔物喜爱迷惑人心,轻而易举的撩拨她平静的心湖。

    雅缇着迷的望着他俊秀的侧脸,瞪着他长得令人嫉妒的睫毛,耳边听着悠扬的乐音,她困惑的咬着指甲。

    他弹琴时会闭上眼睛,身体随音乐摆动,那专注而陶醉的模样……性感诱人!

    他为她弹奏月光,休止符停顿在修长的指尖,眼睫轻眨,迷人的紫眸乍现,低沉如醇酒的嗓音,自头上冒出来,她几乎都要醉了……

    「妳几岁的人了还咬指甲,」嗤笑,「不觉得幼稚吗?」

    幻想破灭!

    她怎么会忘了坐在她身旁的人是Zepar啊?她对他期侍什么?!

    「你弹琴给我听只是想嘲笑我吧?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耶!」她再度拔高嗓音说话。

    他微笑看她因为生气而精神饱满的小脸,还故意说话气她,「妳张口结舌的样子,是我见过最丑的。」

    「吼──」雅缇气得蹦蹦跳,抡拳就要揍他。「我哪里丑?!你很烦耶,算计我干么?」

    Zepar大笑不已。糟糕,欺负她真的会上瘾。

    一记粉拳就要袭上他的脸,他偷快的握住她挥过来的拳头。他不逾矩,不主动触碰她,就怕惹来她的不快,但这回徒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到了嘴边的豆腐,不吃白不吃!

    「打我?妳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Zepar用鼻子哼气,握着她的双腕往自己胸前一扯。

    彼此间的距离,拉近得到鼻尖碰鼻尖,呼吸时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男人的气息。

    她身上则是沐浴过后的玫瑰花香,女人味。

    「刚才──」他冲着她邪气一笑,「妳迷上我了吧?」瘖痖的声音,掩饰不了内心的骚动。

    「我、我才、才没有!」雅缇涨红着脸反驳,娇嗔的语气没有半分说服力。

    Zepar笑意更深,一手覆上她红烫的脸,长指轻轻搔刮,轻声道:「倔强的小束西……」

    雅缇又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像落进蜘蛛网里的蝴蝶,张网的蜘蛛正在她身前,张开血盆大口,却不给个痛快直接吞掉她,而是慢条斯理的玩弄折磨。

    「我要睡觉了,晚安!」她鸵鸟的只想逃走,用力推开他却未果,反而让自己被困在他胸前。

    然后她看见他带着坏笑的俊颜,渐渐朝她逼近,近到她足以感受到他灼热的气……

    「小爸,你回来了!」软软甜甜的嗓音,打破发了这诡异的气氛。

    雅缇倒吸口气,眨了眨眼,然后很没用的想跑,但她被过长的睡衣裙襬绊倒,结果跌进Zepar怀里。

    「有句成语是不是这么说的──投怀送抱,对吧?」Zepar微笑展现他的中文成果。

    「闭嘴!」他恼怒的低吼。

    「哈哈哈哈哈。」他抑制不了的大笑。

    「小爸,你回来怎么没有叫我起床?」劭翎揉着惺忪睡眼,拖着心爱的玩具小熊,走到养父的钢琴旁。「咦?老师没睡觉也来跟小爸玩吗?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宝贝蛋,妳怎么还没睡呢?」Zepar放开雅缇,把小女儿抱到腿上!疼爱的亲吻她的小脸蛋,「小爸的钢琴声吵醒妳了?」

    「没有啊,我醒来没有看到老师,我怕老师迷路就出来找她。小爸,你跟老师在玩什么?我也要玩啦。」

    Zepar一边跟女儿说话,大掌轻柔的拨弄着女儿的头发,但闪耀着诡异光彩的紫眸,却如兀鹰般盯着雅缇。

    见她坐立难安,他心情愉悦的对女儿笑说:「宝贝,我们在玩小孩子不能玩的游戏。」

    雅缇忍住尖叫的冲动,指责他,「你跟小孩乱讲什么?!」

    「嗯?我有说错吗?」恶魔脸皮是很厚的,子弹都打不穿。

    灿灿发光的紫眸,吸引她一步步往坑里跳……噢,这个可恶的男人,要不是有小朋友在,他已经吻她了吧!

    光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她就觉得全身都像着火般热烫不已。

    要是真的被他吻了,情况只会一发不可收拾,发展到她难以控制的局面吧?绝对不是只有一个吻这么简单。

    这个Zepar……坏透了!她很难保证自己能够抵挡他的攻势,因为她确实被迷惑了。

    「老师……」小朋友不甘被养父唬弄,向可靠的人寻找答案。

    「小乖……」雅缇暗暗瞪了Zepar一眼,难为情的对疼爱的小女生说:「妳……太小了。」

    「所以老师妳在跟小爸玩小朋友不能玩的游戏吗?那是什么?」劭翎立刻询问:「为什么我不能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疲劳轰炸的「为什么攻击」,让雅缇辞穷,见Zepar把脸埋进小女儿背后,双肩很可疑的抖动,她气得在钢琴椅底下伸脚踹他。

    「讨厌!」

    但Zepar对于她的攻击并不在意,因为她的答案让他很满意。

    她不是无动于衷,很好!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那个沮丧于不能参与他们游戏的小朋友,日后会难过的四处散播消息──

    「小爸跟老师在玩小朋友不能玩的游戏,讨厌!我长大也要玩啦!」

    当这消息传到萨米尔耳中后,他快乐的蹦跳奔向Zepar和雅缇面前,问了一句很欠打的话──

    「爷,怎么样?好玩吗?快告诉我啊!」他好心急。

    Zepar拿起一本书朝他丢过去。「你给我闭嘴!」


第5章

  纷乱的、心绪,全为一个人。

    他对她说的话,他看着她的眼神,都令她困惑不已。

    一切都乱了,理不出头绪。

    「怎么觉得……近得像是伸手可及,可一伸手却扑了个空。」雅缇感到沮丧,郁闷梗在胸口,无法抒解。

    那个人──让她在夜深人静时辗转难眠,脑中不时浮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尤其是数周之前,在琴室那差点成功的吻。

    夜凉如水,但她却口干舌燥,她轻轻掀开丝被,小心不吵醒挤在她床上一起睡的女孩们,蹑手蹑脚的下床,倒了杯水咕噜咕噜的喝下,冰凉的水缓缓注人岭烫的喉头,冷却烧烫的心。

    「哇哈哈哈哈,小爸不要!哈哈哈,呼──」床上的小女生突然大笑着说起梦话,然后翻身抱着枕头,睡得香甜。

    女孩的梦话吓了雅缇一跳,好笑的看着女孩们天使般的睡颜,三姊妹睡姿各异的睡成一团,她嘴角不禁扬起。

    任教两个月以来,Zepar对养女们的疼爱,她看在眼底。

    Zepar年纪轻得不像父亲,她也怀疑过他懂不懂什么是爱,但女孩们对他的依赖是不争的事实。

    女孩们快乐的奔向他,甜甜的喊着「小爸」时,他会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一向喜怒难测的眼神转为温柔,软化了他的脸部线条。

    他甚至为哄夜啼的小女儿人睡,耐心抱着她在庭院里走了很久很久,为她哼摇篮曲,直到她睡着为止。

    脑中回想数日他离开雷蒙盖顿前,她在月下看见的景象。

    银色月光洒在他身上,周身泛着一层光晕,一阵晚风将他的黑发吹拨至身后,连黑发都带着银光。

    她看得痴了,时间彷佛在那一刻静止,她甚至不敢出声打扰,就怕打破那幅唯美的画面。

    但是第二天上课时,他又回复那调笑不正经的邪恶神情,对着兀自发呆的她说:「贝莉儿,妳要看到什么时候呢?妳爱上我了吗?」

    当时她瞪他,然后叫他把写错的生字全部罚写十遍。

    「滴、滴,哗啦啦……」窗外下起了雨。

    「下雨了。」雅缇被雨声惊扰,拉回思绪,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月亮已不复见,天空乌云密布,唯有小镇上照明的路灯,是雨夜中唯一的亮光。

    手臂伸向窗外,迎接落下的雨滴。

    滴滴答答,丝丝细雨一下子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咦……」她收回手,瞇眼望向远方的山头,看见云层中透着闪电,没多久,轰隆隆的雷声划破天际。

    「唔!」床那边罗出细微的声音,雅缇立刻将窗户关上,隔绝了雨声和雷声,生怕扰醒了熟睡中的小朋友。

    她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快点睡,但是她耳边却听见细微的钢琴声。「他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晚呢?以往Zepar出去巡视、处理公事,回来不论多晚,都会先来看看女孩们,小心翼翼的不扰醒她们,再到高塔琴室去弹奏德布西的「月光」。

    而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循着音乐踏上高塔,坐在他身旁?听他为她弹奏一整晚的德布西。

    但是今晚……好怪。

    他的琴音怎么如此沉重?凌乱不成曲调,而且为什么他会弹奏这么沉重的曲子?

    他怎么了?

    当凌乱刺耳像是猫咪在钢琴上追逐的琴声传来,她再也克制不了心里的担忧,再次下床,小心不吵醒床上熟睡的三个女孩,只披着一件驼色长袍,提着小灯走出房间,随着钢琴声爬上高塔。

    她越走越近,那琴音越见凌乱,十分的……粗暴。

    雅缇推开琴室的门,只见Zepar一头散发披在脑后,任凭狂风吹乱,他闭上眼睛,像是要发泄心中的苦闷,十指奋力的按压琴键,制造令人于、心不忍的声音。

    走近一看,黑白键相反的琴键上有干涸的血迹,沿着他指甲断裂的十指,染红了钢琴。

    她狠狠的倒吸口气,尤其看见血色在他?日色观衫上溅成一片,她吓白了脸。

    Zepar被她的抽气声转移了注意力,十指僵立在琴上,猛然回头,阴郁的紫眸盯住她,剎那像是有股力量直接打向雅缇。

    「你……你回来了……」她被吓到了,呼吸不稳。Zepar这样子……好可怕、好恐怖,任何一个人站在他面前,都会觉得倍威压力的!

    「出去。」他冷冷地对她下逐客令,没有以往的调戏,阴沉得有如地狱来的恶鬼。

    他是恶魔,这才是Zepar的真面目。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应该听话转身就走,但是不知为何,她放不下他,「Zepar,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快点包扎?灰影呢?」她四下张望,那总是隐身在暗处,对他忠心耿耿的影卫之首,这时为何不见人影?

    提到灰影,Zepar身子轻轻一颤。

    「不要靠近我。会被诅咒……」他的声音轻柔飘忽,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在说什么?」雅缇不解,「不要再弹了!」她伸手阻止他再继续弹奏,抓过他的手,颤抖的握着,担心的看答从断裂指甲中涌出来的鲜血。「你看你,都受伤了!」

    看着她担忧的神情,他瘖痖地问:「为什么?」

    雅缇抬头,迎上他布满疑惑不解的紫眸,那双紫眸中,盈满一种很特别的情绪。

    他迷惘无助的神情,激起她的母性温柔,好想抱抱他,安慰他。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为我……我真不懂……」他狂乱的说着。

    此行视察,他遭人暗杀,灰影以身挡刀,救了他一命。

    为了救他,灰影失去宝贵的一只眼,他身上的血迹,是灰影受伤的眼溅在他身上的,即使在性命危急的时刻,灰影仍带着伤势保护他的安危。

    「为了别人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值得吗?」

    都命在旦歹了,还坚持要送他安全回到雷超家盖顿,才甘心让医生们救治他的眼睛──灰影那只眼是废定了,为了他。

    「灰影……若是你没好起来。我一定会杀了你!那些胆敢造乱的家伙,我一个也不会放过!」Zepar狂怒的咬牙。

    默默看着他脆弱的一面,雅缇往日对他的不解和困惑,终于有了宣泄的方向,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个人。

    Zepar独断、狂妄、喜怒无常,她以为他不懂爱,但其实他比谁都渴望爱,也懂得什么是爱。

    对女儿们过度保护,是因为他害怕失去。

    对灰影失去眼睛一事如此愤慨难受,是因为他心疼。

    她也好想成为他在意的人,不需要独一无二,只要能被他看重、关心,被他所爱与疼惜。

    「你为他懊悔、难过,对他来说就值得了。」雅缇伸手抚上他僵硬的脸庞,Zepar闭上眼,容许自己被抚慰。「正是因为知道你的看重与疼惜,灰影才会爱你。」如果可以得到他的怜爱,她也愿意成为那个奋不顾身的人。

    主从之情,他得到了。父女亲情,他从三名养女身上感受到。

    而她想给他爱情,女人对男人的那种。

    「Zepar,我好嫉妒灰影,他让你这么挂念,我也想成为你在意、疼惜的人。」雅缇撕开裙襬,轻柔的为他的手指做简单包扎,完后,在他的手指上轻轻一吻。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求你爱我……」她很自然的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眼前的这个人,拥有这样的魔力。

    那些留在他身边为他付出的人,就是抱着跟她相同的心态吧?这个恶魔,令人目眩神迷。

    为什么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对他说这番话?

    她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难道她没发现他苦苦压抑自己奔腾的情感,及流转在两人之问的暧昧情潮吗?

    Zepar喉头滚动,像被烫着似的收回手,低咆,「快走!」

    再不走,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雅缇并没有被他三言两语赶走,她张开双臂,轻轻搂着他的身子,脸埋在他肩膀像小猫似的磨蹭。

    「我怎么可能在你最需要人陪伴时放你一个人?Zepar你不是一个人,你不孤单,没有人离开你,不会有人舍得放你一个人。」

    她的话触动他内心深处,他发出压抑的声音,记忆翻飞,回到他年幼时,他不知道母亲是谁,听说只是捐献一颗卵子,他诞生那年,父亲已经六十岁了。

    父亲过世时,他才十岁,从小就与父亲不亲。

    在雷蒙盖顿中,他们雷家的孩子,没有童年。

    他一个人默默的吃饭,一个人面对为他聘请而来的教师,那些人急着把所有的东西塞进他脑子里,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度过。

    他知道自己是族长,是继承人,他说的话是绝对的权力,雷蒙盖顿的每一个人、一草一木,都是他的资产,理所当然的得到一般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但没人告诉他什么是爱,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友情。

    他不懂,一般人拥有的东西,他没有。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直到萨米尔将灰影带到他眼前,告诉他,那是他的影子,在紧要关头代替他死的人──

    灰影是他第一个……勉强称之伪「朋友」的人……

    「快走。」Zepar声声催促,「在还来得及以前,快走……」

    当他得到后,明白那些情感带给他的快乐,他便贪婪的想要更多,而且绝不放手。

    就像疢影,他喜欢这个不多话的朋友,不论多少人排拒、抗议,他硬是要将年轻的灰影拔擢为影卫之首,免灰影为他而死的命运。

    雅缇从容的道:「你爱得好隐晦。」只做不说,让人好窝心,也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他声声催促要她离开,不就是因为珍借她吗?

    「Zepar……」她的小手改捧住他撇开的脸,羞涩的献上自己的初吻。「我不会放你一个人的,让我陪你,让我安慰你。」

    那覆在唇上的温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Zepar揽住她的腰,紧贴靠在他发烫的身躯,加深这个吻,另一手快速的抽走她腰间的丝带,褪下驼色长袍。

    不该在这时候抱她的,但她就站在他面前,伸手可及。

    她娇媚的声声诉说想被他疼惜,他抑制不了独占她的念头,情潮来得猛烈,可他想慢慢来,不想吓着她……

    然而一个吻,摧毁他的理智。

    「就算妳现在说不,我也绝不放手,绝不……」幽黯的紫眸盈满情欲,大手轻抚过她迷人的蜜色鬈发。

    白色的软丝睡衣,落在雅缇脚边,成了一朵盛开的莲……

    *** ***

    啪一声,萨米尔快速切掉监视器的电源,屏幕消失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小丫头捧着Zepar的脸主动亲吻。

    「再看下去会长针眼。」依他对那难搞族长的了解,他应该会把小丫头给吃了吧。「很好,快点给我继承人啊!爷。」萨米尔开心的跳跃。

    一道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打断了他的自High。

    他接起电话,听到对方回报的讯息,快乐的情绪立刻消失,上扬的嘴唇弯成下弦月。

    「随时给我报告,应该帮的尽量帮,除了我之外不许告诉族长和灰影……怕个屁?有事我扛啦!」萨米尔摔上电话,双手环胸,一脸愁容的叹息,「唉,世事难料……」

    *** ***

    房间充斥着淫靡的气息,和压抑的轻喘呻吟。

    黑绸四柱大床上,一对男女亲密的交缠,银色月光温暖的照在光踝的身躯上,柔润的蜜色松发披散于枕间,纯真揉合性感的致命吸引力。

    她被恶魔压在身下,娇弱的脸埋进床褥间,他从背后侵占她,随着他冲刺的力量呻吟,小手无助的紧绞床巾,承载不住过多的欢愉,破碎的嘤咛泄出唇瓣。

    他的重量……沉得令她戚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助,他的力量令她颤抖,任凭他主宰摆布,无力抵挡。

    「啊-─」她克制不住过多的狂喜,在高潮中哭喊出声。

    「贝莉儿……妳是我的……贝莉儿……』Zepar热情的粗喘,在极致来临那一刻深情呼喊,咬住她纤细的肩膀达到高潮。

    他稍稍离开她,整理自己后再度回到她身旁侧躺,唇贴靠在她的脸上,吻吻她汗湿的小脸,大掌抚慰的游走于她的身躯,伴随着落在她光踝背部的吻,充满轻怜蜜意。

    「贝莉儿……」Zepar低沉的嗓音微颤,未从方才的热情余韵中回复平静,双手紧抱怀中的女人,占有的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雅缇不敢睁开眼睛,任凭他温热的吻沿着裸背一路往下,每吻一下,便听见他深情款款的喊着贝莉儿……

    在她将初夜献给他的雨夜,他看着她的脸,深情呼喊她,然后进人她。

    她落泪,不是因为撕裂般的痛楚,而是清醒。

    在他眼中她是贝莉儿,不是雅缇,每每在缠绵时分,他俯在她颈间轻啃,喊着「贝莉儿,我爱妳」时,都会让她泣然欲泣。

    她并不后悔将十六岁的自己交给Zepar,她爱他,她爱这个邪恶万分、偏执、占有欲旺盛的男人,愿意待在他的身边,但不是以贝莉儿的身份!

    好几次她想告诉他,她是雅缇,但她怎么能说?

    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预期,她没想到自己会爱上雷蒙盖顿的族长,把事情搞得一团乱。

    她不敢告诉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骗他的!

    他不会原谅她的,到时候,连她两个哥哥都会受到波及。他会恨她,她受不了,她好怕他恨她,她不要!

    没有他的爱,她怎么活下去?但是僵持于现况,也不会有结果。

    她该怎么办?她好害怕……好怕他不再爱她,怕自己不再是他疼爱的人。

    「累坏了?」Zepar满足的轻笑,每每看她欢爱后软软的瘫在床上,都令他域到满足。

    「我跟妳说过,我很贪心的。」他将累坏的她揽进怀里,笑得十分满足。「我不会让妳走,因为是妳,所以我会忍受杜威那老头,但不会再让他踏进雷蒙盖顿,贝莉儿,我只能为妳退让到这种地步,妳父亲属意的位置我会给他,但妳得留下来,一个换一个,很公平,是不?」

    雅缇闻言一颤,立刻睁眼,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说真的假的?」

    处心积虑往上爬的杜威叔父,把堂姊送进雷蒙盖顿,美其名是要让浪荡不驯的贝莉儿得到教训,其实最大的企盼不就是让Zepar迷恋她的美貌吗?

    雷蒙盖顿人才何其多,懂中文的又不只贝莉儿一个人,为何杜威偏要推荐自己的亲生女儿?

    连她都猜得出来叔父的计,Zepar怎么会不知?

    但他却接受了……

    「我不容许杜威再次利用自己的女儿来威胁我,妳是我的人。」Zepar哼了哼气。

    「你明知道……却还……」雅缇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心情,「为什么?」

    「谁教我迷上妳了。」所以明知那是陷阱,他仍然往下跳。「那个职务是我给妳父亲的礼物,算是奖励他教了一个好女儿,至于妳嘛──」Zepar轻笑,因她傻眼的呆样逗出了他的笑意。

    他坐起身,黑发垂散在光裸的胸膛,他的身体肌理线条分明,英俊的脸庞浮起一抹充满魔性的笑。

    他慢条斯理的撩开发丝,露出耳垂上别着的一对紫钻耳针,他将耳针取下,放在她柔若无骨的掌心。

    「这是?」她心头一暖,只因这份礼物,是他的随身之物。

    「给妳我的贴身物品,赋予妳自由进出雷蒙盖顿的权力。吾爱,我爱妳?想将妳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但我舍不得限制妳──我相信妳应该还有牵挂的人。」

    他的细心让雅缇吃惊。他竟然心思缜密到这种地步!

    「我……」她牵挂两个笨蛋哥哥,近四个月没联络,不晓得他们饿死了没?是不是又把家里弄得一团乱?

    「妳没耳洞。」Zepar难掩沮丧的说。

    「我怕痛嘛。」雅缇将那对耳针放在心口,「不过我会戴上的,这是你送我的。」

    Zepar闻言满意的勾唇一笑,连人带被把她抱进怀里,搂她一同躺下。

    「妳该睡了,宝贝,要不要我唱摇篮曲给妳听?」这个玩笑为他惹来一记肘拐,他闷闷地笑了。

    近来只要Zepar必须离开雷蒙盖顿处理公事,雅缇就会被他半强迫的掳到房里,做爱直到天明。

    然后她都会累得趴在床上动弹不得,Zepar却精神奕奕的起床,为女儿们做早餐。

    「我讨厌你……」她浑身虚软完全不想动,呼吸急促,身上还有他留下来的红痕,这人真是有够粗鲁!

    Zepar大笑,将她搂过来,送上一记让她差点窒息的热吻。

    「不愧是代表男女情欲的恶魔……」她抱怨着,带着嫉妒的眼神瞪他。可恶,他的吻技怎么这么好?!以前都跟谁练习啊!

    他扬唇一笑,绝对不会告诉她,她是他第一个女人。

    他的个性乖张洁癖,从不想抱任何人,只有她才能激起他的男性本能,她对他来说真是太危险了!

    「我为妳留一份早餐,想吃什么?」下厨是他少数的兴趣,他喜欢认女儿们做饭,看她们开心的吃得盘底朝天,他就觉得幸福。

    雅缇感动的看着他,心中涨满了柔情。「不要对我太好,你让我太幸福了。」

    「我有没有让妳幸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爱妳、疼妳,让我觉得幸福。」幸福这种东西,不是他说能给,对方就能感受到的。「收养那三个宝贝蛋,为她们收拾烂摊子,我也觉得很幸福。」Zepar突然有感而发。

    每回女孩们在学校惹事让他被请到学校,他虽然头痛,但从来不埋怨。

    雅缇心一动,他的话,令她产生共呜。「尽管她们总是让你烦恼。」

    「可不是?」Zepar无奈地两手一摊。「这叫什么?」

    「这就是爱啊。」她笑着回答,突然觉得,他应该懂。

    会说出收养她们让他觉得幸福的Zepar,绝对会明白自己为了哥哥,冒险顶替贝莉儿一事的苦衷。

    他不会怪她的,她有信心,他会讶界一和有一点点恼怒,但不会真的气她。

    因为她是他爱的人。

    「Zepar。」雅缇轻声开口。「我有事要跟你说……」就是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全部都说明白。

    「天大的事也没有比妳的睡眠重要,乖,快睡了。」

    「可是……」天亮了,你就要离开了啊!一股冲动,让她急着想在今天把事情告诉他。

    「我很快就回来,有一辈子的时间听妳慢慢说,现在先睡吧,嗯?」

    被他说服了。对,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说。

    而且,趁他因公出巡这些天,她得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把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他。

    「好。」她乖顺的闭上眼。

    Zepar倾身在她眼上印下一吻,等她睡着了这才离开。

    走时他轻巧的关上门,生怕扰醒了一夜未阖眼的小女人。

    当雅缇消醒时,已经是日正当中了,走出房门,她猜想Zepar应该已经带着伤愈的灰影离开了。

    她看过坎影独眼的模样,老实说,还挺好看的,别有一番魅力。

    「呵──」但是她对灰影外貌的赞赏,绝对不能让Zepar知道,否则他会大吃飞醋,扰得她不得安宁。

    「醒了?睡得好吗?」萨米尔在长廊上遇见雅缇,礼说的向她打招呼。

    她红了脸,吶吶的望着他脸上过份夸张的笑容,觉得有些尴尬。

    「杜威……妳父亲对新职务很满意,今早接到通知,立刻迫不及待飞到德国去任。」

    「爸、爸爸……是以公事为重。」她困难的说着谎,小手在身后打叉。

    萨米尔皱眉,想着该不该暗示她那件极为重要的事,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人是「贝莉儿」,那消息就一点也不重要,但眼前的小丫头,是那善良纯真的月神呢!

    唉,如果不暗示一下,她日后八成会懊悔吧?

    方才族长离开时,他看见他耳上并没有别上紫钻耳针,那对耳针爷从五岁起就不离身,如今不见,想必是送给她了吧?

    萨米尔故作嫌恶的摇头。「重要到连母亲病危也不顾,难怪族长立刻将他派到远方,免得来利用妳提出一堆要求。」

    雅缇闻言小脸一白,脑袋一阵晕眩。

    奶奶……病危?!她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老天!哥哥们一定急坏了,而且又联络不到她,他们现在在哪?已经在北京了吗?

    奶奶……奶奶……最疼爱她的奶奶啊……

    「萨米尔,我想请假出去几天。」雅缇笑容僵硬,克制白己不把担心、害怕的一面表现出来。「我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这是Zepar给我的东西。」她亮出掌心的紫钻耳针。

    「嗯──」萨米尔沉吟半晌,「好吧,我帮妳准备车子,可是妳得快点回来啊!」这件事果然对她很重要,他没做错,「要是爷回来没看见妳,恐怕会很生气。」

    「如果他回来时我还没回来,请让他等一等,我会给他让他满意的理由,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萨米尔叹息。「妳快去快回吧。」没想到她这一去,就是漫长的十三年……


第6章

 十三年前她的离开,是逼不得已,她可以向他解释的。

    可是,有些事一旦错过,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跟哥哥们赶赴北京后,奶奶病况危急,连转院回到捷克都没办法,在北京待了一个半月后,他们兄妹三人将奶奶的骨灰带回捷克,葬在爷爷和父母的墓中间。

    在那一个半月内,雷蒙盖顿风云变色,因为──

    贝莉儿结婚了。

    就在她离开雷蒙盖顿与哥哥们会合后,辗转搭机,前脚刚踏上北京的土地,贝莉儿就与男友在美国注册完婚。

    消息很快的传到Zepar耳中,而他为了答谢「贝莉儿」任课四个月以来的辛劳,特地赠送一份昂贵的结婚礼物。

    先是自己职位高升,再来是女儿结婚的大礼,原本高兴迎接双喜临门的杜威,在筹备完女儿的婚礼回到自己的新工作岗位后,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实权,是个坐领干薪的职务,不甘的他于是出卖商业机密,而被抓个正着。

    Zepar不留情面的斩断杜威的生路,将他罢黜革职。

    「妳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这太奇怪了,妳一定要告诉我,绝对不能瞒着我,我爸爸就靠妳了!就靠妳了啊,雅缇!」

    贝莉儿在父亲失势后找上她,采用哀兵姿态,企图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雅缇懂了,Zepar以为结婚的人是她,他所认为的事实是──

    在父亲得到梦寐以求的职务,而她擭准自由进出雷蒙盖顿后,他前脚一离开,她后脚跟着去「处理一件重要的事」,如果他回来时她还末回来,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理由」。

    而那件重要的事,就是她嫁给了别人──在达成目的之后。

    那个让他满意的理由,就是她利用了他,然后将他狠狠甩开!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准备结婚礼物给贝莉儿的?

    她不想伤害他,不想伤他的心,因认他是这么爱她咧……光想到Zepar得知消息时那错愕、不甘的神情,就让她的心好痛。

    没有,我没有嫁给别人,我会回去,不要伤心,Zepar,一切都是误会,不要恨我……她好想立刻冲到他面前,亲自向他解释。

    可如今,真正的贝莉儿站任她眼前,可怜的问她做了什么,为何让族长如此对待她的父亲,她就觉得心寒,因为贝莉儿对奶奶在北京病逝的事情一字也不提,也不想想奶奶曾经是那么的疼爱她。

    而且Zepar报复的手段令她胆寒,杜威叔叔要权力、要地位,他就将他连根拔起,连翻身的机会也不给!

    如果听了她的解释,他还是生气、还是恨她呢?

    她不想……也不愿看见Zepar对她的疼借、爱怜全变成了恨,因为恨她而将报复手段延伸到她两个前途看涨的哥哥,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过错,连累了哥哥。

    「我哪有做什么?就只有教中文啊!」雅缇故作不解,因为想保护哥哥,也想保护Zepar,她演得很好。

    绝对不能被贝莉儿看出端倪来,若被她逮到一丝丝可能,都会变成杜威叔叔威胁Zepar的把柄。

    Zepar与才十六岁的她发生关系,会成为杜威叔叔最好的王牌,她才不要被利用!连奶奶过世了都不曾表露关心的人,她不想成为这个人仕途上的垫脚石!

    何况她……已经害Zepar够伤心了,怎么能再让他被威胁?他高傲的自尊,怎能容许别人践踏?

    「贝莉儿。我们把帐清一清吧!听说族长送妳的结婚礼物是一套钻石首饰,我觉得那颗戒指应该是我的,如果不是我认真教族长中文,妳哪来的礼物?」雅缇盯着贝莉儿戴在手上的五克拉钻戒,心一阵绞痛。

    Zepar……这个骄傲的男人,会送这么大颗的钻石,代表他伤得很重、很不甘!

    他在暗示他一点也不在意,她弃他嫁给别人是她的损失。

    她从来没有选择别人啊!

    雅缇一副认真要跟她讨钱和钻石的神情,跟平常的小钱鬼模样没两样,让贝莉儿无从怀疑。

    「干么这么小气?钱我会汇给妳啦,但是戒指……哎呀,我们姊妹为什么要这么计较?妳就当作是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嘛!」

    「本来就是我的。」雅缇坚持,「不然妳多付我一半的,如果把妳手上的戒指卖了,我起码能拿到五万美金耶!」

    打发掉贝莉儿之后,雅缇回到房中,再也无法克制的崩溃大哭。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Zepar……对不起……」她好后海,早该在那天清晨将一切都告诉他的,她错过了得到他谅解的机会,是她的错。「对不起……」现在的她,还能向他说明这-切吗?

    她好没用,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雅缇。」瑞克和西恩站在房门口,坚定的对她说:「无论妳的决定是什么,哥哥们都支持妳,不要顾虑我们,一切都以妳的幸福为主。」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丢了呢?他们是她最深爱的家人,世上唯一的血亲啊。

    她的幸福……

    雅缇泪流满面的看着哥哥们。她的幸福,就是为生活低能的他们整理家务,只要他们兄妹在一起,为他们做这些事情,就是她的幸福。

    而他们的幸福,就是看她快乐吧!

    「我要生下小孩……」她抚着自己仍平坦的小腹,哽咽落泪,「这是亚顿家的孩子。」

    十六岁的她,怀了Zepar的孩子,不愿成为他的弱点,更不愿拿哥哥们的前途来赌,所以她选择成为Zepar最恨的人。

    「如果是男孩。我要他进入雷蒙盖顿,就算一生不能相认,但至少是待在他父亲身边;如果是女孩……」想起Zepar对养女们的万般呵护,就让她泪流满面。

    他会很开心吧?拥有自己的女儿,他的亲生骨肉,他生命的延续,他一定会很疼爱他们的女儿……可惜,他永远看不到,也不会知道他有一个亲生女儿。

    「如果是女孩,我一定会很爱很爱她……即使付出一切。我也要保护她……」

    「看见妹妹伤心欲绝的模样,脾气不好的西恩冲上前,想拖着妹妹直接杀到族长面前,把话说开,绝不让妹妹委屈。

    但是瑞克按住他的肩膀,朝他摇摇头。

    「雅缇……无论妳的决定是什么,哥都支持妳。」瑞克坚定地道:「放心生下孩子吧。」

    雅缇的泪水再次决堤。「哥……」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想帮忙,却成了你们的负担,对不起……

    Zepar,对不起,请你不要恨我,对不起……

    *** ***

    「恶……」

    强烈的恶心感让雅缇悠然转醒,她在梦中回到了过去,她睁开眼睛,压迫感悬在心胸,令她呼吸不顺,头昏恶心。

    这种感觉让她痛苦,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房间床上,而不是客厅冰冷的地板。

    她跟鎗的下床,跌跌撞撞的冲向浴室,抱着马桶狂吐。

    是心理压力造成的生理反应,她吐得连胃酸都吐了出来,满嘴的苦涩。

    一条干净的毛巾递到她身旁,她顺手接过,擦拭嘴角,轻声说:「亚蒙,谢谢……」

    她虚弱的爬起来,扭开水龙头在洗手台前漱口,双手掬满清凉的水往脸上泼,小手覆在脸上,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猛然回想她昏倒前在家门口看见的──Zepar的拧笑,亚蒙被绑上车!

    那递毛巾给她的人是谁?!

    雅缇倏地抬头,从化妆镜中看见倚在浴室门口的Zepar,想吐的嗯心感瞬间又冒上来,她立刻转过身,惊魂未定的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他。

    她张口欲发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又吶吶的阖上嘴。

    十三年……好场漫长的十三年,他变了好多,记忆中那清俊的青年,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更成熟了。

    比起当年,他变得更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就连呼吸也未见凌乱,平缓规律,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她忍不住猜想,他望着她时的莫测高深,代表什么意思?

    她好多话想对他说,但他愿意听吗?

    他……恨她吗?

    见她那一副千言万语说不尽的模样,Zepar紫眸转深,敛起心绪,嘴角微扬看似愉悦,但笑意不达眼底。

    「嗯,我该怎么处置妳的两位哥哥呢?」他声音低沉好听,说出口的话却饱含着恶意。

    她刷白一了脸,想起数年前杜威叔叔的抑郁而终,她不想哥哥步上叔叔的后尘。

    「求求你……不要针对我哥哥,他们是无辜的……」她软声哀求,神情凄切。

    Zepar笑意更深。「噢,这是久别重逢后,妳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呢!真令人感动,啧啧。兄妹情深啊……」

    他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将她的心吊得老高,分不清楚他是高兴还是生气。他比起十三年前更为深沉难测,喜怒不定!

    「我……这一切都跟他们没关系,Zepar……」

    她用哀求的语气,软软的喊着他的名字,那点燃了他的怒气。

    「谁准妳喊我的名字?」冷冷的排拒有如利刃,直刺她的心脏。

    她连喊他的名字都不被允许?他很她……

    她无法抑制涌上的悲伤,红了眼眶,看着她最爱的男人。

    无论隔了多少年,就是爱这个人,愿意付出一切,得到他的疼借。

    他曾让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特别、最完美的女人,可如今他已不再用独一无二的眼神凝望她,搂抱她,给她满溢的爱。

    她心碎得无法维持冷静,因面临了她最怕的情况──他恨她……

    雅缇捂着嘴,忍住差点倾泄而出的哭泣。

    「妳凭什么?」Zepar咬牙拧笑,她那副泣然欲泣,望着他的哀伤神情,令他愤怒。

    「呀──你做什么?」

    「妳给我闭嘴!女人!」他毫不怜香惜玉的扯着她的手腕出浴室,将她推倒在床上,高大的身子随之覆上,粗暴的撕扯她的衣物。

    「不要这样!求求你,Zepar……」

    「住口,谁准妳叫我的名字?!这是妳欠我的!」Zepar紫眸饮满愤怒,满腔的怒火急欲发泄。这个骗了他的女人!将他耍得团团转的女人!

    听见他愤怒的咆哮后,雅缇身子一僵,放弃了抵抗。

    他要她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乞求他的原谅,这是她欠他的,她该还。

    她闭上眼睛承受他的粗暴,他的愤怒,他的怨恨,及他的不甘,他甚至未褪去身上的衣物,未也有耐性的好好待她,直接扳开她的腿,霸道的长驱直入。

    她咬着下唇,忍耐那撕裂般的痛楚,-滴泪无声滑落脸颊,小手紧绞着枕头,心痛。

    不单为他恨她而感到心痛,也为自己对他造成伤害而痛。

    他不是这样的人,可见他一定很痛,比她还痛……

    感觉身下的女人痉挛紧绷,强忍着不适痛楚,Zepar有一瞬间欲抽身,不愿藉由伤害她来平复自己的怒气,但立刻又为自己反复不定的心性感到愤怒。

    他怎么这么没用?为什么这个女人依旧能打动他的心?她该死的骗了他啊!

    她该死的让他以为她嫁给别人──在利用完他之后,带着他留在她身上的心,嫁给了别的男人!

    他不禁想起,他此生最痛苦的月夜……

    *** ***

    Zepar怎样也没想到,当他处理完所有工作,提前回到雷蒙盖顿时,即刻收到「贝莉儿」闪电结婚的消息。

    「贝莉儿……结婚了?何时?」

    「前天……」那传达讯息的下属,害怕的看着大受震惊的族长。

    他觉得自己像被打了一巴掌,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灰影脸上的神情,不愿在别人脸上看见同情。

    他Zepar,雷蒙盖顿的族长,他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他是Zepar恶魔,恶魔不需要同情,他是无敌的!

    「灰影,将保险柜中最贵的那套钻石首饰,派人送去给贝莉儿,祝她新婚愉快。」难怪他总觉得她心中有牵挂,他一直不去深思那是什么,没想到竟然是……笑话!

    尽管心痛得要命,他仍坚持维持最后一点尊严,绝不流露他的脆弱。

    「是……」灰影不忍的转过身,听命办事去,留给心高气傲的族长伤心的空间。

    Zepar踩着虚无的步伐离开书房,回到他的寝室,映入眼帘的黑色大床,刺痛了他的心。

    多少个夜晚,他俩在此纠缠到天明?

    他最爱看她在身下因高潮驼红的小脸,无助的望着他,搂着他的肩膀,破碎的喊着他的名──

    Zepar,Zepar,Zepar……

    一声声温言软语,一幕幕排山倒海而来的甜蜜回亿,如今想来竟是如此的令他心痛与懊悔。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认何她选择别人而不要他?匆促嫁给别人……

    「嫁给别人……」他为她退让,明知她父亲意欲为何仍是要她,结果呢?

    她却嫁给了别人……

    Zepar眼前出现幻影,她蜜色的长发披散在黑色床单上,泛着粉色光泽的娇躯蜷曲着,玫瑰色唇瓣泄出悦耳的嘤咛。

    可抱她、爱她的男人,不是他。

    一个看不见脸孔的男子幻影,趴在她身上尽情冲刺──

    那幻觉咬痛了他。

    「啊啊──啊──」Zepar痛苦的咆哮被雷声掩盖,嫉妒使他眼红。

    他抱过的身体,他所爱的人,带着他爱她的这一颗心,投进别的男人怀里,这叫他情何以堪?!

    他举起一张椅子往那幻影砸去,砸烂了那张古董床,但砸不碎他心底的痛。

    然而最让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奢望她能出现在自己眼前,告诉他,她错了,她只是一时迷惑──

    对于如此没骨气的自己,Zepar无痛恨到了极点,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他将眼前所见的一切破坏殆尽。像是这么做就能驱逐他的不甘和悔恨。

    最后他呼吸紊乱的跌坐在地,看着被他毁掉的房间,可笑的发现──他仍然法忘怀。

    「我留住了什么……」他拥有世人欣羡的一切──财富、地位、权势,但却得不到爱。

    爱啊……为么让他这么痛?为什么失去爱会让他、心痛得想死?

    「我双手捧上的心,妳不要……」他甚至在她面前流露最要命的脆弱,「我真是个傻瓜……」

    踉跄走出房门,Zepar凄厉的大笑,在房外看见一脸担忧的灰影,好面子的他沉声喝斥,「下去!」

    灰影担心的看着主子,Zepar脸上有着碎片划过的痕迹,直直的从眼角往下巴划开,像极了一条血泪。

    Zepar本欲走向琴室,疯狂弹奏一夜的琴发泄他的怒气,但行经女儿房门前,他停下脚步,伸出颤抖的手,推开房门。

    昏黄的灯光,照映着天使甜美的睡颜。

    他如游魂般走进房问,他那怕生、怕黑也怕独自一个人的小女儿,抱着玩具熊在两位姊姊中间睡得香甜,令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大女孩,双手环抱两人中的小小人儿。

    他揪紧的心房顿时一松,他还有女儿……

    「宝贝……」他伸手轻触她们的睡颜,一一吻过她们柔嫩的小脸蛋。

    收养她们,让他得到了幸福,明白什么是爱。

    一旦尝过爱的美好,他变得贪心,想要得更多、更多。但到头来却失去了……

    「我怎么能再失去所爱?」他定定的看着三个熟睡中的女儿,心中已有了决定。

    爱情,痛过一次就够切骨铭心。

    「宝贝,妳们是我仅有的爱……小爸承诺会守护妳们一辈子,我的宝贝……」Zepar决定单身,不再让别的女人走进他心底,一辈子保护他的宝贝女儿。

    *** ***

    从那天起,他不再弹奏德布西的月光,因为那会让他想起她。

    十三年后的今天,她就在他身下,颤抖的承受着他的粗暴对待,他突然想起从前她坐在他身旁,微笑聆听他弹琴的甜美笑颜。

    他好恨没用的自己……他信誓旦旦的说要让她付出代价,要抢走她深爱的所有一切──他做了,夺走她的孩子,那个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的儿子,他的继承人,也做了他最不齿的强行占有,可一看见她的泪水,看见她哀伤的眼神……他竟心痛的衍生出原谅她的念头!

    他不舍……他该死的不舍!他下不了手!

    「妳这个女人……」喉头滚动,「我恨……」他不甘的吐出这两个字后,其余的话全吞到了肚子里,一反刚才的粗暴,伸手穿过她的蜜色松发──如同十三年前,他爱对她做的事。

    他无法报复她,他办不到,但又不甘心!

    「妳欠我的,妳这个女人,妳欠我!」他猛然抽身,像被烫着了似的离开,甩门而去。

    身心俱疲的雅缇,空虚又心痛,受辱的感受激起她的泪意,她将脸埋在枕间,尽情哭泣。

    她不再是他疼惜的人了,亲耳听见他说恨她,等于是判了她死刑。

    感觉坠入无底深渊,她哭到无法用鼻子呼吸,张口轻喘,「对不起……我……还是爱你……」尽管他恨她,收回对她的爱,她仍无法收回自己的心。

    这是她欠他的……


第7章

  愤怒席卷Zepar的理智,无法抑制的心痛更令他懊恼。

    这漫长的十三年,他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伤害她、报复她多年来的抛弃,是恶魔维护自尊的反射动作,他向来是如此,对付敌人绝不手软。

    他做了,对她施展报复手段,但却平抚不了内心的震颤,一点也不痛快!

    「该死……」他抖着手,喉头气得干涩,他甩门离去后走向小巧、温馨的厨房,拉开冰箱。

    没有新鲜的现榨果汁,只有一整排粉红、艳紫的加味饮料,瓶罐上头有着可爱小童星的相片,他撇了撇嘴,将饮料拿出来,扭开瓶口仰头灌下。

    「噗─」恶心不自然的甜味呛得他将饮料吐出来,皱眉看着手上粉红到恶心的饮品。草莓泡泡口味?这是人喝的东西吗?

    养尊处优的Zepar无法忍受这种色素饮料,挑剔的紫眸扫了下瓶身,嫌恶地哼了哼气。

    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印在瓶身上头的小童星非常漂亮可爱。

    他将饮料放在桌上,抬眸,就看见形影不离的灰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雅缇的房子里。

    灰影冷淡的神,在看见桌上那罐被他喝了一口的饮料后,有一丝错愕。

    嗯?族长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自己了?他这人一向非美味不食,找到了雅缇小姐,他似乎变得很平民、随和?!

    「有事?」在属下面前,Zepar收回挣拧、狂暴的愤怒,冷漠瞥向灰影。

    「少主失踪了。」灰影垂眸响应,静待族长下令,是惩处,抑或是派人追捕,无人能预料。

    他的紫眸闪过一抹兴味,嘴角扬起诡异的笑。「能够躲过影卫,摸进雷蒙盖顿欲置我于死地,屈屈几名护卫就想逮他回去?」

    他对这突发状况一点也不意外,凭亚蒙对他的恨意,不难预测他的行动,况且……Zepar紫眸微闪。

    他在那小子面前强吻他母亲,坏心眼的将他气得跳脚,他想很快的,那小鬼就会想办法溜回来,解救他可怜的母亲。

    Zepar环顾四周,打量这楝老旧但温馨的房子,微微挑了挑眉。

    「虽然瑞克和西恩是生活白痴,不过对于唯一的宝贝妹妹,倒是很保护呢。」将她往布拉格送,离雷蒙盖顿天高皇帝远,而他兄弟俩也前后在九年前请调布拉格,替他掌管研究室──现在想来,那两兄弟有计划的远离权力中心,不是因为无心参与派系斗争,而是为了保护妹妹啊。

    「爷,现在是……」灰影硬着头皮问,等着族长下指示。

    Zepar用奇异的语气道:「耐心等。」深紫色的眼眸,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 ***

    他走了……转身就走……

    雅缇躺在床上哭了好久好久,哭出所有的心酸苦楚,双眼茫然的望着窗户,一直到日落西山。

    她没听见家里有人走动声音,他走了,带着亚蒙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她再也不是他疼惜、珍视的人了。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雅缇打起精神起身,走动时踉跄了下,下身传来的不适令她呻吟一声。

    他待她粗鲁,虽然很短暂,但伤害已经造成。回想不久前他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力气,和愤怒又一次令她颤抖。

    「亚蒙……」她抱紧双臂,颤抖得不能自己。

    哥,你们快回来,我快撑不下去了,谁来救救我?

    她稍微梳洗后,扶着栏杆走下楼时,想着下午她在Zepar面前昏倒,那么是谁抱她上楼回房的?

    以他对她的恨意,她不敢奢望。

    夕阳将客厅照成了橘红,她伸手抚顺蜜色鬈发,走至幽暗的厨房,-瞬间想不起来,今天的晚餐她要准备什么?

    她茫然的站在厨房,向来带笑的眼此刻无神的盯着餐桌,想着平时亚蒙回来时,坐在餐桌前吃着她的拿手好菜,还一边抱怨。「妈,妳别一直忙!坐下来陪我吃,拜托妳,够了!不要再端肉出来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亚蒙一面?什么时候才能再为他做他爱吃的菜?

    「亚蒙……」夕阳将她深邃的五官映照得更立体,向来健康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因为她看见,在幽暗光线中隐约发光的紫眸。

    啪的一声,室内电灯大亮,纯朴素雅的小屋里,出现一道英俊贵气的身影。

    Zepar正伫足欣赏墙面上一幅月历,月历上有个笑容甜美、可爱的女孩。

    他没走?他还在她的房子里,他在做什么?他在看什么?!

    雅缇脸色苍白,昏黄的灯光无法掩饰她极差的气色,她的声音全梗在喉头,惊恐的看着Zepar优雅的举步朝她走来,越过她,走向厨房的冰箱前。

    「看妳过得很好,真是让我放心不少。」轻柔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打开冰箱冷藏柜,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一整排儿童色素饮料,轻蔑的阖上,再打开冷冻库,知名厂牌的冰淇淋塞得满满的,而冰淇淋盒上的头像,也是同一名女孩。

    「好到有时间迷恋少女偶像呢!」

    他酸溜溜的语气,令雅缇瞠目。

    少……少女偶像?老天,他在说什么?!

    她紧张的看着他拿起那瓶喝过的饮料,脑子慌乱的想着他为什么还没走?他还想做什么?

    他的表情为何如此平静?难道他不知道吗?

    她忍下尖叫的冲动,看着Zepar拿起那瓶饮料,仰头一口灌下,然后嫌恶的撇嘴皱眉,将饮料咽下。

    她双手紧紧的扣在一起,一股冲动让她差点冲口而出,可她忍住了,惊魂未定的看着他的举动。

    他还是不能忍受这种饮料的味道,拒绝再次尝试,并将瓶子神准的丢进垃圾桶里。

    咚的一声,瓶身憧击塑料桶发出的声音,让雅缇紧绷的心顿时崩毁。

    「恶……」她捂着唇冲到流理台前干呕。

    她又吐了,因为过大的压力而呕吐。她突如其来的反应让Zepar紫眸一沉,他倚着冰箱,姿态慵懒地双手环胸,笑看她的狼狈。

    「这样就受不了?」他邪邪一笑,「怎么办呢?我的月之女神。妳有一辈子的时间要面对我这张脸呢,妳得尽快习惯,否则后果我可不敢保证……」

    他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感觉到掌心下的女人,有如风中枯叶般剧烈的颤抖着。

    为此,Zepar的笑容蒙上了一层阴影,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

    当晚,她的两个哥哥都因公无法回来吃晚餐。

    据说是紧急调派工作,他俩临时被派去出差──怎会如此凑巧?而且还一次两个人?

    她很难不联想到是因为Zepar的缘故,不得不猜想他遣开哥哥们究竟有什么用意?以及他都带走了亚蒙,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雅缇胃痉挛得无食欲,也提不起精神做饭、打理家务,早早就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将门给锁上。

    她在躲那个人。

    她抱着双膝坐在床沿,脑中疯狂的回绕着各种思绪,想着她该怎么做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最起码,她要保全两个哥哥,不能因为她的关系害事业如日中天的他们步上杜威叔叔的后尘……

    「铃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乍响,吓了她一跳,她惊疑不定的伸手接过床头震动的手机。

    「喂……」她虚弱的接起,在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松了口气。「我在家里……当然想啊,我的宝贝……惊喜?什么惊喜?」她说话的语气比对情人还要温柔,「卖什么关子?真是的,好好的玩,我会在家等妳回来……噢,宝贝,我也爱妳。」

    通话完毕后,她倒在床上,手中紧握着手机,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我还能失去什么……」她觉得自己有如待宰的羔羊,明知自己死期将至,仍不住的盼望奇迹会发生。

    奇迹……有可能吗?

    「他会原谅我,继续爱我吗?」脑中浮现他的狂暴与残忍,还有他亲口对她说的话──他恨她,止不住泪意和心痛涌上来,雅缇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站在她房门外的Zepar,一脸阴沉,有如地狱来的使者,狂乱的想着他亲耳听见的话。

    那个拨电话给她的人是谁?她的宝贝?她也爱那个人?!

    她瞻敢爱上别人!她竟敢!

    他愤恨的下楼,完全抑止不了的负面情绪,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他泄愤似的踹了下沙发,发出好大的碰撞声,老房子的隔音没这么好,他相信躲在楼上的那个女人也听见了。

    「哼,妳休想摆脱我!」

    为了她用温柔语气喊别人宝贝,Zepar一夜无眠到天明。

    他站在客厅,面对着窗外,紫眸盯着对街的树丛,隐隐约约,他看见一道紫光,穿透而出。

    他嘴唇轻扬,嗜血的冷哼一声。

    「耐心点,若让我失望,你会后悔的。」

    在诡异的氛围笼罩下,长夜漫漫,一个深感抱歉的人,一个愤怒不平的人,一夜无眠到了清晨。

    在第一道曙光投进室内时!Zepar拿起自己的大衣,走出大门。

    他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此刻不过清晨六点。

    他目光不动声色的扫向对街的树丛,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打了个隐密的手势给隐身在暗处的灰影,而后迈开步伐向前走。

    他想,他应该有时间吃一顿美味的早餐。

    当Zepar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树丛隐隐晃动,在其中躲藏了一晚的亚蒙微微探头。

    他穿着一身白色劲装,身上的衣物沾染了露水,短发贴在脸庞上让他俊美的脸蛋更形出色,但脸上的严肃杀气却与年龄不符。

    他从那恶魔的爪牙手下溜走,躲过影卫们的追踪,为的就是回来救他苦命的母亲。

    他跳出树丛,快速的走进家门,轻声在空旷的房予里喊,「妈?」

    屋内没有回音,厨房也没有人,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他立刻调转方向,上楼去寻找母亲,同时静观四面八方,留意屋内是否有恶魔暗中藏匿的人手。

    他速迅上楼,轻敲母亲房门。

    「谁?」雅缇防备地应声。

    「妈,是我?快开门。」亚蒙说话的速度很快。

    亚蒙?!他回来了?他不是被带走了吗?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雅缇,听见儿子的声音立刻下床,动作太过匆促,使得她一路踢到家具。

    打开房门,见她以为被带走,此生再也见不到的儿子,一身风尘仆仆的站在她眼前。

    「亚蒙……」眼泪迅速盆满眼眶,「他……你父亲有没有伤害你?你还好吗?你的脸好冰,手也好冷……」她心疼的抚着亚蒙的脸,握着他冰冷的手,「你怎么回来了?你逃跑吗?老天哪……」

    「妈,停,妳听我说。我是来带妳走的。」亚蒙正经的脸孔有着Zepar的神韵,「我绝不会让『那个人』随心所欲!绝不!」提起「那个人。」他的语气就带着浓烈的恨意。

    雅缇心念一动。「亚蒙,他……是你亲生父亲。」

    她希望亚蒙待在亲生父亲身边,所以才让他进人雷蒙盖顿受教育,三家族的男孩在六岁时,都会被集中送到雷蒙盖顿的特殊学校,因材施教,挑选优秀的孩子栽培。

    「我不承认玩弄我母亲并将她抛弃的人,我死都不会承认这种烂人是我父亲。」亚蒙冷笑着,对Zepar的评价极差,而且有误解。

    雅缇一惊,「不对,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亚蒙,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不是事实……」

    「那男人的亲信亲口告诉我的,怎么可能会错?」亚蒙冷哼一声,「萨米尔老师没理由骗我!」

    「原来是萨米尔搞的鬼啊。」Zepar倚着墙!似笑非笑的看着激动谈论的母子俩。

    他嘴角带笑,但眼却不见笑意,心中暗忖着他跟萨米尔之间的帐有得算了。

    母子俩心一惊,锰然回头望向无声出现的Zepar,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意外。

    「怎么可能……」亚蒙错愕的喃喃自语,他竟然无声无息的接近,而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他该怎么当着这男人的面,带走他可怜的母亲?

    「小子,凭这点本事也想算计我?你还有得学呢。」Zepar对着张牙舞爪的长子讪笑挑衅。把小鬼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就觉得愉快。

    雅缇为他生下的继承人,很像年轻时的他,一样的心高气傲,一样的禁不起激,不过亚蒙比他懂得什么是爱。

    因为他从小就拥有母亲的陪伴和满满的爱,他天生拥有的一切,都令自己嫉妒。

    所以就算有了儿子,有了继承人,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逃得了一次,不代表你能逃第二次,你身上流的血液,注定你是雷蒙盖顿的继承人。」Zepar勾唇讽笑。「想逃?没这么容易。」

    「你作梦!你玩弄我妈。抛弃我们十三年,现在又想利用我们,你休想!我绝对不会让你碰她们一根寒毛,你这个变态!」亚蒙到底是年纪太轻了,被老奸巨猾的Zepar耍着玩而不白知。

    儿子对Zepar的指控令雅缇感到不安,她不敢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明知儿子很固执,仍亡羊补牢的解释,「亚蒙,你误会了,你爸爸他没有──」

    「他才不是我爸爸,我不承认!」倔强的孩子正值叛逆期,尤其是在有心人士的煽动之下。

    「呵,你就凭着这股恨意去学习吧,不过你最好小心点──我随时都可能像捏死一只蚂蚁般捏死你。」Zepar太习惯被人指控变态,对他来说那是一种恭维,他善于激怒别人。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别让我太失望,地狱侯爵。」他以嘲弄的语气。说着儿子名字的意义。

    他的三言两诏将亚蒙撩拨得理智全失,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暴吼一声,冲向Zepar要与他扭打成一团。

    Zepar轻蔑地嗤了一声,扫了他一眼,随即轻松闪过他的攻击。

    那声嗤笑无疑将亚蒙激怒,高傲的自尊令他失去理智,连母亲的尖叫阻止都没听见,对着父亲的脸锰力殴去。

    两父子就这么一路从楼上打到楼下,战况激烈。不过Zepr毕竟身经百战,轻松自如的将亚蒙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侧身一踹,将独子踢飞到沙发上挂着。

    「住、手!」雅缇站在楼梯上,目睹这一幕,登时吓白了脸,尖叫着冲下楼,飞奔至儿子身旁,心疼得都快哭了。「住手,不要这样……」

    「我要杀一了你!」不认输的亚蒙爬起身,像头发怒的牛朝父亲冲过去。

    Zepar轻松的半旋身,一手拎起抓狂的亚蒙,恶劣的朝他的脸喷气。「就凭你也想保护你母亲?天真得可笑!」

    就在另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之际,门口突然傅来汽车引擎声,听力受过训练的Zepar和亚蒙同时竖起耳朵。

    一大一小相似的两张脸,防备的互瞪对方。

    外头响起车门开启再甩上,互道再见,及轻快的步伐踩上门前台阶的声音。

    Zepar对这脚步声困惑,但亚蒙却十分熟悉。

    「妈,快带桑雅走!」为了争取时间以身抵挡,他伸脚踹向Zepar。

    但亚蒙出声的同时,门外的人儿已开门而入。

    「妈咪,我提早回来了!有没有惊喜──咦?」蓄着蜜色鬈发的少女,娇俏美丽,僵立在门边,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看着在客厅跟男人扭打成一团的哥哥,再看向一脸惊魂未定的母亲。

    小女生小心翼翼的走向雅缇,拉拉她的衣角,小小声地问:「妈咪,哥哥闯祸了吗?」

    那张可爱、漂亮的容貌,Zepar不会错认,他紫眸一瞪,瞪向心虚垂眸的雅缇,再瞪向手中张牙舞爪,向他折话挑衅的独子,再看向墙上的月历,月历中娇笑的女孩就是眼前的少女。

    「啊啊啊──」亚蒙暴吼一声,使出全身力气往Zepar身上扑。

    但他只是将他甩到一旁,沉声命令,「灰影,抓住他。」

    一直藏身在周围的灰影,立刻上前将狂怒的亚蒙制住,同样错愕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少女。

    她是谁?这是Zepar和灰影心中的疑问。

    女孩抱着雅缇寻求保护的模样,证明了她们的关系,「妈咪,发生了什么事?我好怕哦……哥怎么了?他们是谁?」

    但雅缇一句都没回答,只是握着女儿的手,小脸苍白。

    她有个女儿?!竟然还有个女儿?!Zepar一阵气血翻腾,想着为何报告中未有这项注明?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跟别人有了女儿?!

    他正欲咆哮,就看见女孩左耳别着一只光灿夺目的紫钻耳针,他惊讶不已,下意识的看向亚蒙,他的右耳别着另一只。

    一个念头闪进恼子里,他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女孩,伸出颤抖的手,轻触她的小脸。「妳……是异卵双胞胎?亚蒙是妳的双胞胎哥哥?!」

    桑雅担忧的看向母亲,再看着眼前激动的紫眸男人,迟疑的点了点头,「我……叫桑雅。」

    下一秒钟,她立刻被激动的Zepar握住肩膀,他乎指微颤,不敢相信的轻触桑雅美丽的小脸,她正困惑的回望他,咬着指甲的神情跟她母亲一模一样。

    他的女儿!老天,他的亲生女儿!他无法相信世界上竟有这么美好的事,属于他一人的宝贝,烛一无二的心肝宝贝。

    桑雅好奇地问:「妈咪,他是谁?」

    雅提不敢抬头看Zepar的表情。他最喜欢女孩了,这下子该怎么办?她还能留住唯一的女儿吗?

    「桑雅……」不用抬头,她也知道他正瞪着自己,要自己对女儿解释,「他是……妳父亲,亲生父亲。」

    「啊?爸爸?」桑雅一脸的不知所措。「真的吗?」她不过出远门露营一趟回来,就多了-个父亲?!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桑雅眼神带着渴望,让ZePar看得心都化了。

    「对,宝贝,我是妳爸爸。」他用温柔得不可思议的语气,轻声对女儿说。

    「我有爹地?」桑雅睁着圆亮的眼睛,情难自禁地道:「妈咪从没说过你的事,我不知道……原来你还在。」

    听见女儿兴奋又不敢置信的话语,雅缇自责的退后一步。看着他们父女相认。

    「宝贝,爹地也不晓得……我要是早知道妳的存在,一定不会让妳在外面吃苦的!」Zepar将心肝宝贝揽入怀里,疼爱的吻吻她的小脸,激动得全身颤抖,此刻才有当上父亲的感动。

    「桑雅,妳是爹地的小公主。」遗落已久的心肝宝贝!「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照顾妳、保护妳,绝对不会让人伤害妳。」紫眸闪过一抹坚决。「我的桑雅小公主。」

    温柔宠溺完后,他回复族长的刻板面孔,对灰影下令,「灰影,我们回去。」

    「是。」不需说明,灰影即明白主子发狂了,事情牵扯到女儿,他没有多大的耐性耗下去。

    「你休想抢走我妹妹!把桑雅还给我!」亚蒙气急败坏的挣扎,无奈灰影力大无穷的将他拎出大门。

    数辆黑色礼车出现在门口,引起邻居的好奇观望。

    Zepar亲自将一头雾水的宝贝女儿牵出家门,温柔的哄着她,将她塞进其中一辆车子里,然后回头,紫眸危险的瞇起,看见雅缇倚着门,痛苦的望着她被带走的孩子,她甚至连眼泪都不敢掉,只是一脸很想抢回孩子的模样。

    他诡异一笑,先搞定难驯的儿子,暴力的将亚蒙打昏丢进车后座──这样速度比较快,然后信步走向台阶,站在她面前。

    眼见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她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咙,胃部再度痉挛,当他站在她面的时,她忍不住捂着唇,生怕自己当场吐出来。

    Zepar伸手轻触她泛向的小脸,滑过她蜜色的鬈发,邪气的一笑。

    「妳以为……我会就这么放了妳吗?」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动作毫啊轻柔。

    「你、你要做什么?」她忍住欲呕的冲动,踉鎗的被他拖出家门,差一点跌在台阶上。

    Zepar懒懒的回以一句,「妳管得着吗?」再狠狠地道:「妳欠我的!」然后粗鲁的将她塞进车子里,跟着坐进去之前,他对灰影交代,「叫萨米尔立刻给我滚回来!」

    他要把知情不报的萨米尔给灭了,外加挫骨扬灰!


第8章

  Zepar将她带回这里──雷蒙盖顿,是为了什么?

    还安排她住在十三年前住过的房间。他究竟在想什么?

    「要到什么时候……他才会原谅我……」看着窗外的景色,雅缇一脸的茫然无措。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猎捕关进笼里的鸟儿,哪都不能去,惶惶不安的猜测担忧,她两个哥哥知不知道她在这里?他们还好吗?有没有受到Zepar的怒气牵连?或者亚顿家又有谁遭殃了?

    她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桑雅和亚蒙都很好,被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尤其是桑雅,Zepar送给她一匹小马,让她乐不可支。

    像是要弥补以前来不及参与的,Zepar对亲生女儿的疼爱与宠溺,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甚至将她送进名校欧帝亚学院,每天亲白送她上下学。

    亚蒙并未进入名校就读,而是开始继承人的训练课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连她都很少看见亚蒙。

    「妈咪,妳看,我今天拿到制服喽,好不好看?」桑雅穿着欧帝亚学院的西式制服,俏丽可爱,刚穿上就夜刻来找母亲献宝。

    雅缇忧郁的面容在看见女儿后有了变化,她笑着起身,迎上女儿,摸摸她的脸,理理已经很整齐的制服。

    「我的宝贝桑雅穿什么都好看。」

    桑雅露出开心的笑,扑上去抱住母亲。「妈咪,我觉得我好快乐。有爸爸真好。」

    女儿直接的一句话,让她的心难受的揪了一下。「桑雅,宝贝,妈咪很抱歉……」

    「啊!」深觉自己说错话的桑雅,一脸的懊悔,「妈咪,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妈咪知道妳是无意的。」她不禁想,她当初的抉择错了吗?「该出门了吧?妳该上课了不是?」

    她从来不想伤害别人,但周遭的人却因为她而受累,她的天真伤害了她最深爱的人,她每夜都为此痛苦不已。

    「那我去上课喽……欸?妈咪,妳是不是瘦了?」桑雅担心地看着急速消瘦的母亲。「妈咪,妳生病了吗?为什么才一个星期妳就瘦成这样?」

    雅缇撤笑着捏捏女儿的手,「没什么,水土不服而已。」

    「真的吗?」桑雅却觉得母亲怪怪的。

    回到爹地身边,她被当成公主般娇宠,爹地甚至亲自为她烹调餐点,做她爱吃的菜,为此她在一周内胖了两公斤,但妈咪呢?

    向来高眺健美的妈咪在这一周问小了两号!这样怎叫人不担心?

    「妈咪,妳没吃早餐。」桑雅看见桌上摆着未动分毫的早餐,一个念头闪过脑中,「妳多久没吃东西了?」

    雅缇微怔,笑笑不语。

    自从与Zepar重逢那一天,她便吃不下任何东西,强迫自己一定得吃,但最后总会吐出来。

    尤其夜深人静,听见高塔琴室传来的钢琴声,那深沉哀痛的乐音紧揪着她的心,她睡不着,而且一闭上眼睛就想吐。

    她失眠,失去食欲。

    她知道自己病了,她必须吃东西才能活下去,但她无法在知道他恨她的情况下咽下任何食物,夜里总辗转反侧睡不着。

    「我只不过是今天早上没什么食欲而已,妳别大惊小怪了。」雅缇柔声催促,「快去上课,别让妳爸爸久等了。」

    「妈咪……」桑雅的小脸布满担忧。

    「快去吧。」

    桑雅在声声催促下,离开母亲的房间,但眼神却透露着担心。

    雅缇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面对精致的餐点,她却没有半分食欲。

    她一个人坐在窗旁,无神的看着窗外看了好久,久到一直没注意到有双锐利的紫眸正瞪着她。

    送女儿上学回来的Nepar站在门口注视着她,将她瘦了两圈的身体看个仔细,还有她脸上的哀伤落寞。

    刚才送桑雅上学时,她在车上说起雅缇的状况,近日来他因为刻意迥避,所以不知道有这种事。

    回到城堡后,他立刻唤来照料雅缇的女仆,得到她来到城堡后,除了少许的水,半点食物未进的消息。

    「雅缇小姐央求我别说出去……」在他震怒咆哮下,女仆惶恐地回答。

    他立刻放下所有工作,以及原本答应了要陪养女去产检的,匆匆来到她房门,亲眼看见她急速消瘦的证据。

    愤怒和心疼同时绞痛他的心志,他愤怒的制造出声音,吸引她的注意。

    「听说妳拒食一段时问了,怎么,这么想死吗?」亲眼看见摆在她桌上未动分毫的早点,Zepar气红了眼。

    雅缇惊恐的转过头来,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大眼盈满恐惧。

    「我……」她不自觉的颤抖着,害怕他的步步逼近。

    「妳什么?」Zepar对于自身对她造成的压力毫无所觉,站在她身旁,脸色阴郁的瞪着她。「妳想死吗?给我吃!」他强迫的将叉子塞进她手里。

    畏于他的怒气,雅缇握着餐具,小手发抖,叉起一小块吐司,痛苦的寨进嘴里,掩嘴欲吐,但在他狂暴警告的眼神下,她困难的吞咽。

    见她吃了东西,Zepar不禁松了口气,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面前,盯着她吃东西。

    雅缇如同嚼蜡般,痛苦的将食物咽进肚子里,就在吃完半片法式吐司后,她一再也忍不住翻涌的反胃感,她捂着唇冲进浴室里,将刚刚咽下的食物全部吐出来。

    「呕……呕……」

    她剧烈的呕吐声,撕扯着Zepar的心。

    她抱着马桶呕着,吐光了食物还不够,仍继续呕出胃液和胆汁,最后虚弱的跌坐在浴室里。

    她的脸色苍白,Zepar的脸色也如同她一般,抿紧的嘴唇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无助。

    他将她扯出浴室,逼她坐在餐桌前,又将叉子塞进她手中。

    「想我同情妳,就此放了妳?我告诉妳,没这可能!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将妳拖回来!欠我的,妳还没还呢!」他狂怒的吼着,「给我吃!」用暴怒的口吻逼迫她进食,除了逼她吃东西,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天,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死?

    她要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死在他眼前?她休想!

    雅缇抖着手,几乎握不住叉子,但仍努力的将食物塞进嘴里,眼泪一滴滴滑下。

    连吃饭都觉得痛苦,她还能算是例健康的正常人吗?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恶……」这一回她只吃了一口,便冲进浴室里大吐特吐,时间比上回更长,吐到头昏眼花,气弱游丝。

    Zepar踩着愤怒的步伐走进来拖她时,雅缇无力的抵抗着,「求求你……!放过我……」无力的泪水滑落面颊,「我该怎么还……才能弥补你受伤的心?我从来没想要伤害任何人,对不起……」话说到一半,她便因为体力透支而昏过去。

    Zepar肝胆俱裂的抱起她,冲出去求救……

    *** ***

    Zepar又在半夜时分弹奏沉重的超技练习曲--鬼火。为了发泄他内心的不满、愤恨和无能为力,他弹得很急,一曲接着一曲的超级练习曲,弹得不甘愿似的,焦虑的情绪透过琴音传遍雷蒙盖顿每一个角落。

    被挖回来的萨米尔走在铺着红地毯的长廊上,神情愉悦的蹦跳着。他刚刚去见族长的小公主桑雅小姐,真是可爱漂亮的小丫头呢!

    经过雅缇房门时,他本想敲门进去打声招呼,但听力优于常人的他,听见几乎被Zepar的琴声掩盖的呕吐声,不禁皱起眉,打消了拜访女仕的念头。

    他忧心仲仲的直接去找Zepar可越接近琴室,那琴音就越快速又诡异,让他心生下妙。

    「我还是改天再来好了!」等到爷心情好的时候再来,比较不会有生命危险。

    「想走去哪?」Zepar的声音伴随着节拍器砸过来的劲道,阻止了萨米尔逃走的念头。「给我滚进来!」他咆哮着,起身按压拳头,等待萨米尔过来让他揍一顿。

    「唔……」自知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一劫的萨米尔?认命的走到他面前,三八兮兮地道:「爷,你要轻点,别打我的脸,我靠脸吃饭,啊──说好了不打脸啊!」

    萨米尔被揍得吱吱叫,无力抵挡。

    「你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杜威的女儿?」一拳打在萨米尔的脸上,仍无法发泄他的怒气。

    为什么不吃饭?老天,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她吃东西?两周了,除了少量的水之外,她已经两周未进食,她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当然。她还没进来我就发现啦!杜威的女儿妖媚得很,就算长得很像,眼神也骗不了人,雅缇小姐可是很纯真的。」萨米尔感慨话当年,但随即因为被打了一拳而泪眼汪汪。

    Zepar气到吐血。「你竟然瞒着我!」

    「我也只是好奇嘛,而且、而且──难得看到你对个女孩有兴趣嘛,我这一切都是为了爱啊!」萨米尔鬼叫着闪避Zepar的攻击,结果还是又被打了两拳。

    「爱你个大头!」他气瑙地涨红了脸。「十三年前的那夜,你可以告诉我真相!」而他竟然任凭他被嫉妒焚烧得失去理智,摧毁了一切!该死,萨米尔这家伙一定在背后嘲笑他。

    萨米尔一反挨打姿态,开始积极的防御。

    「雅缇小姐的顾虑并无不对,爷,当时的时机,确实不允许节外生枝。」嬉闹的神态消逝无踪。

    Zepar哼了哼气,并未对萨米尔现下的正经神情感到意外,他曾是上代族长的「影子」,这才是萨米尔的真面目。

    「杜威突然得势,引起另外两家族不小的反弹,人人都在猜忌他如何爬上高位,如传出一点风声,就会对你的威望造成影响,而且后来你铲除杜威后,年轻的她会成为杜威威胁你的把柄。」

    Zepar无法反驳。萨米尔说得对,该死的都对!

    「但雅缇小姐怀孕一事,确实超出我的预期……」萨米尔叹息。

    提到这个,Zepar的火又冒上来了,伸脚踹他。「连这种事你也瞒着我?」

    「我在事情平息后曾暗示过你,爷……」他被踹得很冤枉。「大概是在雅缇小姐离开后八个月,她预产期之前,我在你面前提过,『爷,我有件关于亚顿家的事情要告诉你』……」

    萨米尔的确提过,他想起来了,当时他仍末释怀,在听见「亚顿」家两字后,立刻赏给萨米尔一记锅贴,并警告──

    「不准在我面前提起那两个字!」

    就此,再也没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亚顿家的人,而他也迁怒的不让亚顿家的人过于接近权力中心,就算再有才能,也将他们驱逐到远方,眼不见为净。

    「这些年来,雅缇小姐过得并不顺遂。」萨米尔咳声叹气,「当年她休学,未完成中学学业,立刻被送到布拉格待产,一个年轻的未婚妈妈,日子并不好过。」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Zepar愤恨的朝他抛去一瞪。

    他亲自到她所在之处,就是想亲眼看看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女人,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好,可一见她,他就抑制不了的暴怒。

    十三年过去了,为何再见到她时,她仍能拨动他的心跳?

    她为什么还是这么美?为什么?

    而他甚至不想怪罪她害自己伤心难过了十三年,因为他该死的不忍!

    他愤怒的强吻她,泄愤似的咬伤她的唇,眼睁睁看她在他面前昏倒,却在顺势抱起她时,为她比起十三年前轻盈的重量而感到心痛!

    当年她才十六岁啊!现在一个近三十岁的女人,为何比少女还要轻?她这些年来到底在做什么?

    将她安置于床上,握着她因做家事而粗糙的小手,环顾房间内的旧衣物,他就难忍心痛,他懊悔自己没有相信她,懊悔没有顺从自己的心意将她找回来,懊悔自己端着高傲的自尊让她吃尽苦头!

    他不知道该气的是她还是自己!

    更让他痛苦的是她在昏迷中的呓语──

    「Zepar,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在昏迷中不断的落泪,小手挥舞着乞求原谅。

    她那模样令他痛得眼眶泛红,心酸蔓延。

    他怎么舍得苛责她?原本打定土意在她清醒后与她谈开,但她面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有关他的事,而是为她两个哥哥求情。

    十三年前她为了他们假冒身份挺而走险;十三年后,她都自顾不暇了,还在挂念那两个没用的男人!

    愤怒和嫉妒,瞬间焚毁他的理智,也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Zepar眨了眨眼,眨掉眼中的脆弱心痛,对于伤害她一事,他深感懊悔。「所以我有个女儿的事,你也知道了?」

    萨米尔点头。「这些年来,我一直暗中照料他们母子三人。」

    Zepar的眼瞇了起来。「桑雅去当童星,也是在你眼皮底下进行的?」

    「爷,两个孩子的养育费用及家庭开支,不是瑞克彻薄的研究专员薪资能够负担的,雅提小姐会想去赚钱减轻兄长的负担,所以我只好找星探与她谈桑雅小姐的广告合约,不过我有特别交代不让亚蒙暴露在荧光幕,因为他是重要的继承人──

    「别瞪我。桑雅小宝贝也只在一岁半时拍了可爱的奶纷广告,谁知道她长大后会对当明星有兴趣?为了帮他们而且不露破绽,也不能被爷你发现,真是累死我了!」萨米尔说完话后,松了口气。

    「所有送到我面前的调查报告,你都动了手脚。」Zepar还有帐没跟他算完,「遗漏了我有个女儿的事实……」

    「爷,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萨米尔夸张地道:「那种失而复得的感动,你尝到了吧?尝到了吧?是不是很甜美呢?」他这个忠仆的用心良苦,主人感受到了吗?

    可惜,盛怒十足的他只想杀了这个欠扁的家伙。

    「从头到尾你都知情,并且诓了我和灰影。」Zepar额上青筋暴跳,「亚蒙对我的恨意没道理,甚至指控我玩弄他母亲,抛弃他们母子,萨米尔,这也是你搞的鬼吧!」

    「对啊!」萨米尔嘴角上扬,「那孩子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教起来特别有成就感,就像你小时候一样,唉,真懊念啊─」他一脸的勉怀。

    「可惜。就是没什么企图心,明明可以做到最好,但却往往只做到六十分,浪费了他的天赋!我刻意加重他的训练,期望他日后成为优秀的继承人,但他的志愿却是赚钱让母亲和妹妹过好日子,这实在太不成体统了!所以我就骗他,给他个目标。」

    萨米尔没注意到琴室门口站着身材高瘦的亚蒙,他那微微瞇眼的危险神态,跟Zepar像极了。

    「没有强烈的企图心,怎么能够成为优秀的族长呢?我就谁他说他的亲生父亲──族长,玩弄了他可怜的母亲然后抛弃她,他若要报仇雪很,就得让自己变强。那孩子很不错,恨意使他成长,个性也变得阴郁,喜怒无常,越来越像爷你了!」

    「你听见了?」Zepar懒懒地勾唇诡笑,心情很好的饶了萨米尔一命。

    「我都听见了。」亚蒙皱眉回应,质问萨米尔,「是真的吗?」那蓝紫色的眼,盈满名叫抓狂的情绪。

    「唔──」萨米尔惊恐于少主人的出现,支支吾吾的回答,「我很难跟你说没有这回事……」

    亚蒙气得发抖。他熬过那些非人般的试炼,只为了报仇,可没想到支撑他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他的父亲并没有抛弃母亲,是因为一连串的错过才造成两人的分开,而他的母亲一直深爱着这个男人,否则不会不只一次的告诉他,不要恨他的父亲。

    「你母亲仍未进食?」Zepar口气冷漠的问。他还是很难喜欢这个儿子,尽管是他的亲生骨肉。

    亚蒙瞪着萨米尔的恐怖眼神暂时收回,用同样生疏的口吻响应父亲,「还是吃了就吐。」Zepar闻言皱眉,心揪了起来。

    为什么她还是不吃东西?到底该怎么办?什么都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

    为了让她吞下东西,他用过很极端的手段,但他越逼,她吐得越厉害,他只好让孩子们上场,由这对双胞胎轮流为她送饭,但仍成效不彰。

    她会为了孩子勉强吞食,然后再一古脑的全数吐光,「连你去都没用吗?」

    Zepar脸色阴沉了下来,烦闷的下令,「都出去。」坐回钢琴前,他现在心情低落得想弹奏舒伯特的「魔王」。

    「爷,给你个建议──」见主子阴沉的样子,萨米尔不用想都知道他弹的曲子不会太愉快。「别弹,雅提小姐受不了的。」

    Zepar孤疑地皱眉。「什么意思?」

    「方才我经过她房门前时,听见她的呕吐声,就藏在你的鬼火超技练习曲之下……你们啊,真爱折磨彼此。」而且还不自知咧!

    一个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沮丧得食不下咽。另一个因此狂怒的开始弹奏低气压的音乐,而那个原本就食不下咽的,就更难以进食了。

    如此无限循环,折磨着彼此,痛苦更为痛苦。

    「爷,你对爱的表现太隐晦了,向来只做不说,所以啊,雅提小姐可能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还被你所恨。」

    被萨米尔一语惊醒,Zepar这才开始思考。是他的琴声造成她的压力吗?

    啊……是了,从前他总是为她弹奏德布西的「月光」,就在这问琴室,她总坐在他身旁,害羞的听他弹一晚的琴。

    她透过他的琴音来了解他,臆测他对她的感情──是这样吗?

    「可恶!」Zepar阖上琴盖,抑制弹琴的衡动。他不想让她难受,他不舍!「萨米尔,我警告你,你再胆敢背着我搞小把戏,我绝不饶你!」

    「爷,我不敢了……」逃过一劫的萨米尔口中虽然求饶,但脸上却在偷笑。

    「哼。」Zepar冷哼一声,朝他那脸色一直没有好过的继承人道:「他是你的了。」

    对于被常成傻子团团转一事,傲气不下于Zepar的亚蒙早就不爽了,得到父亲的授权,他嘴角漾开阴狠的冷笑。

    「啊?」萨米尔傻傻的回头,看向阴沉有如地狱侯爵的亚蒙,头一次痛恨自己把继承人训练得太好了。

    「你竟敢骗我──」亚蒙扳着手指关节,步步朝萨米尔逼近,「我要杀了你!」


第9章

 凌晨四点的时候,雅缇因为口渴而醒来。转头,看见与她一同睡在床上的女儿睡得香甜,她轻轻地掀被下床,以免吵醒女儿,走到茶几前倒杯水。

    水壶空了,没水可喝。

    出去向人讨杯水吧,应该可以见到仆佣才是。

    她想了想,拿起床尾挂着的披肩披上,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她赤脚踩在红色地毯上,靠着记忆寻找厨房,一方面也觉得奇怪,平时她踏出房间门,就会有女仆上前来询问她的需要──无论何时,但今晚却没有,怎么会这样呢?

    「雅缇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出现的不是女仆,而是总管萨米尔。

    太久没见到这位精明的总管,雅缇有些惊吓。

    「有什么需要吗?」他微笑望着她。

    「我……渴了,想喝杯水。」

    「噢。」萨米尔脑中快速的盘算着计谋,冲着她咧开嘴笑,「女仆没将妳房里的水壶添水?回头我会好好责备她一番,雅缇小姐,只好委屈妳随我走一趟了。」

    「谢谢。」她僵硬的扯开笑容。

    「雅缇小姐,比起我上回看见妳,妳瘦太多了呢!」他走在前面,愉快的笑着,「仔细算一算,有多久没见了?十三年吧?妳除了瘦太多,其它倒是没多大改变,吃胖点啊,别学人减肥!」这小女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单纯啊!

    雅缇的心漏跳一拍。「总管,你以……就知道我是假冒的?」如此平静的喊她雅缇,他是知情的吧。

    萨米尔并未直接回答。「对于进入雷蒙盖顿的人,我必须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这都是为了族长的安全考虑。」

    换言之,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雅缇轻拢秀眉,深觉好险,好险萨米尔不是Zepar的敌人。

    「来,坐.」他引她来到空无一人的厨房,要她在高脚椅上坐下。「我倒杯果汁给妳好吗?不要,那牛奶?」

    雅缇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

    「除了水,我吞不下任何束西……」

    情况已经到了这么糟的地步吗?

    萨米尔头痛的在倒给她的水中加入葡萄糖,这是她唯一能够补充体力的来源。

    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吞咽开水,他脑中想着该怎么让她开窍?只因那位高傲自负的恶魔,是不会把好听的话挂在嘴边的男人,尽管他默默的做了很多令人感动的事……

    「近来睡得好吗?」萨米尔突然问起。「还会失眠?」这小女人的精神状况。真是够让人提心吊胆的。

    「好多了。」雅缇幽幽地道。自从没在半夜听见Zepar愤怒的钢琴声氏,她便能入睡。

    虽然仍会因为梦魇而惊醒,但比起刚来那一周,她现在要好多了,唯一没有长进的是她的食欲。

    她甚至在注射葡萄糖,因为Zepar不让她死。

    萨米尔双手环胸。「妳还爱他,没错吧?」

    「噗!咳咳咳咳─」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呛到了,雅缇猛咳不止。

    「我说得没错。」他才不想管她脸上的红潮是因为呛到还是因为害羞,反正呢,她对爷并不是无动于衷,那就好办啦!「对了,我忘了告诉妳,妳哥哥们现在──」

    「我哥他们还好吗?」她的手一颤,差点握不住水杯,心慌意乱的望着萨米尔,希望从他中口知得兄长安好的消息。

    他们有没有被波及?Zepar是否对他们展开报复?一连串的揣测,再度让她胃痉挛。

    「他们很好。」萨米尔的笑容很闪亮,「族长派人照顾他们生活起居,并且在电蒙盖顿理各赠一栋别墅给他们──这些,都没人告诉妳吧?现在他们止受到招待,在夏威夷度假呢。」

    「啊?」这超出预期的发展,让雅缇错愕。

    「他们有话要我转告妳。」

    「什么?」

    「为自己而活。」他是后来才想到这件事,实在是因为他逃走太久,回来后要做的事情太多──都是爷挟怨报复,他才忘了这么东要的事。

    雅提听见萨米尔代为转达的话,不禁眼眶通红。

    「哥……」

    「欸?怎么还是想到妳哥?小姐,妳该想想做这些事情的人吧!」喂,不要感动错了。「我上周回来,就立刻被派去安排这些事,这样妳还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吗?」

    「难道……是Zepar?」提起他的名字,她不禁颤抖,「为什么……他……恨我,不是吗?」她不懂。他的报复呢?

    「他真的恨妳?」萨米尔哼了哼。

    雅缇的心,激越地狂跳,等着他接下去说。

    「自己去找答案吧。」萨米尔看了看墙上时钟,时间正是凌晨四点。「对了,我问妳,妳觉得最近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看起来很美味,可我……没有办法吞下去……」老实说,她很想尝尝那些美食,那是厨师特地为她烹调的,她不想辜负厨师的好意,可惜就是没办法。

    「有一条线索离这里很近,妳可以去看看。」

    「什么?」雅缇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

    「族长鲜为人知的兴趣之一,就是做菜,很有趣噢!现在正是他为心爱之人烹调早餐的时候,妳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早餐?现在?」在凌晨四点的时候?!

    「我先去休息了。」眼见撩拨到她,萨米尔就开心的退场,准备去睡觉了。

    说她不好奇,是骗人的。

    都快天亮了,忙碌一天的Zepar不快点休息,还在厨房里忙什么?

    禁不起好奇心,她喝光水将杯子往桌上一摆,依着自己对这座古堡的印象,寻找Zepar专用的厨房。

    结果她找了好久仍没找到,正要放弃之际,就瞥见灰影的身影,她小声惊呼,捂着嘴藏身在暗处。

    敏锐的灰影怎可能没发现她,他只是不动声色,表情未变,抱着篮食材走进一扇门内,并未将门给完全阖上。

    食物香气从那扇门内瓢出,门内隐隐透出灯光,雅缇绣手蹑脚的走过去,靠在虚掩的门前,往里头一看,竟然看见Zepar站在料理台前,神情专注的盯着一锅高汤。

    「爷,您嘱咐的食材,我带来了。」「放到一旁。」Zepar专心盯着火候,并未分心看向下属。

    灰影皱了下眉,「爷,我来看着,您先休息一下。」

    「不。」他被大火热得直冒汗,仍不肯妥协。

    他一大早熬高汤是为了谁?他怀孕的养女,抑或是女儿?

    「您三点忙完公事即进厨房忙到天亮,之后还要为桑雅小姐做早餐再送她上学,爷,您……」

    「灰影,你今天怎么特别多话?」Zepar似笑非笑地抛去一句,「萨米尔一回来,你也变得唠叨了。」

    灰影立刻闭嘴,退到一旁去,免得再多话下去会被族长喝退。

    Zepar拿起汤勺舀了一小碗高汤,轻尝味道,仔细挑剔的神情,像极了美食节目标机车评审。

    「别再吐了……」他神情落寞的盯盯着汤,轻声说着。

    雅缇霎时捂着唇,倒退数步,不敢相信的瞪着那道透出温暖香气的门缝,然后像背后有鬼在追赶似的狂奔回房间,心脏跳个不停。

    她想起了十三年前,他亲自为她做了一盘意大利肉酱地,微笑着告诉她,烹饪是他少有的兴趣,他只为心爱的人下厨。

    当时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催促她多吃点,那是她这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意大利肉酱面。

    现在他为了她一夜未阖眼,在半夜起床为她一天的餐食熬煮高汤,而她却甚少吞进肚子里,将他的爱全数吐光。

    她怎么会忘了呢?他从前就是如此,爱得很小心、隐晦,只做不说,可她却只注意到他对她的坏口气和咄咄逼人的态度,忽略了很多小细节。

    他能带走亚蒙,更能带走桑雅,凭她的力量是无法与他抗衡的,那为何抢走孩子后他连她也一并带了回来,之后也没任何报复行动,连她担心的两个哥哥都被安排照顾,这……

    不是爱是什么?

    释然的泪水盈眶,雅缇跌坐在房门前,崩溃大哭。

    她的啜泣声扰醒了陪她一同睡的女儿,桑雅揉揉眼睛,看见母亲跌在地上哭泣,吓得连忙跳下床,慌慌张张的奔向母亲。

    「妈咪,妳怎么了?是不是又吐了?妳还好吗?站得起来吗?」桑雅急得团团转,「要不要、要不要我叫爹……医生来?」她硬生生将「爹地」两字卡掉,因为爹地对她说过,除非妈咪亲口提到他,否则别在她面前提起。

    女儿猛然改口,雅缇注意到了。他知道她的心病是因他而起,所以体贴的尽量不给她压力,但他呢?她给他的压力曾少过吗?

    她的不吃不睡,令他伤透脑筋了吧!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对于他所在意的人,总是大方的原谅……

    「没什么,桑雅。不要麻烦别人,妈咪想睡了,陪我睡一下好吗?」雅缇抹掉眼泪,微笑着对女儿说。

    「真的吗?」桑雅仍担心。「妈咪,妳不要逞强噢,我们都好担心妳。」

    那个我们,包含了Zeapr吧?

    「我想睡了,真的。」她牵着女儿的手,重新躺回床上,此时,她的心情不再紊乱不定,很快的阖眼睡着,像是很久没睡了似的,一觉睡到了中午。

    醒来时,女儿已不在房问,倒是像有人监视着似的,她一醒来,亚蒙就端着热腾腾的早餐兼午餐过来。

    「妈,妳睡得好熟,所以没让人叫妳起来。」亚蒙额上带着污珠,似乎刚从校练场被叫回来为她送饭。

    思及这些贴心举动后头的主使者,-阵暖流滑过她的心。

    「看妳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见母亲一脸清爽,亚蒙松了口气,「虽然吃不下,也喝点汤吧?妈,是鲍鱼粥哦,妳吃一点点吧!」在桌前放下热腾腾的粥,亚蒙用亲情攻势,催促母亲进食。

    雅缇下了床,坐在桌前低头看着香味四溢的粥。这一碗粥,是Zeapr为她撑苦半夜不睡,亲自看着火候熬煮的高汤,里头有他不说出口的爱……

    那涸男人,骄傲、自负,而且很别扭。

    轻舀一匙粥品,吹凉后送进口中,小心而且缓慢的进食。

    胃部适应了那暖意,而且没有立刻吐出来,她再度进食……

    被带到雷蒙盖顿近一个月后,这是她第一次将食物吞进肚子里,而且一口气吃了四分之一,让亚蒙开心得红了眶。

    *** ***

    她开始吃东西了,这个发展令Zepar不禁感谢上苍,对于她胃口小幅度的增加一事,感到万幸。

    从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她的三餐一直都是他亲手烹调的,代表他说不出口的抱歉──他很抱歉自己对她的粗暴,带给她心灵上的伤害,也带给她痛苦,而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不再夜半弹琴发泄情绪,原本他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无能为力,并不是针对她,可她误会了,伤害也造成了,他却仍开不了口乞求她的原谅。

    今晚的月亮很圆,探出云层高挂天边,Zepar站在高塔阳台,凝望着柔和的月色,任凭风灌进他的衣衫,更吹乱了他狂野的黑发。

    突然很想弹奏德布西的「月光」,他轻柔地哼起那熟悉的旋律,闭上眼,脑中浮现过去的影像。

    每常他洽公回来,总会在琴室弹奏「月光」,她便会随着琴音找上来,静静的坐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微笑聆听他为她弹奏的曲子。

    然后他会带她回房,疯狂做爱,像是永远要不够她。

    他还记得在琴室里,她大瞻羞涩的说着想被他疼惜,而他就在这间琴室,夺走她的童贞。

    她一直在发抖,他却觉得她好可爱……

    正是因为当初爱得太过深刻,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恨」,说开来?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

    「哈啾!」

    突兀的喷嚏声拉回Zepar的神智,他猛然回头,看贝衣着单薄的雅缇站在琴室里,揉着发痒的鼻子。

    是她?!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在这里?

    彷佛过去和现在的影像重迭,他在这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幻影。

    「哈啾──」直到她发出更为惊人的喷嚏声,他才如梦初醒。

    Zepar旋风似的走进琴室,面孔板起,脸色难看的抄起放在一旁的大衣,不由分说的披在她肩上,将她密密实实的包起来。

    不想对她生气咆哮,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妳在搞什么鬼?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妳想死吗?」

    明明是关心的话,总是用坏口气来掩饰,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对待她呢?

    雅缇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一脸忧郁的神情激起Zepar的自我厌恶。

    可恶,他在搞什么?他觉得气息不顺,猛深呼吸。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她幽幽地道,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心猛然抽紧。

    Zepar闻言,心中的不满加剧。什么意思?不知道他在这儿,所以她才来?

    「哼。」高傲的自尊令他别过头去。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有逼疯他的能力,他想留住她,他要留住她,但留住她的人,能不能留住她的心?

    想起自己可能一辈子得不到她的谅解,他就又怒又怨,转身欲走。

    「Zepar……」但是一双软弱无力的手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他的双脚像被钉住,完全动弹不得,「做什么?」却仍口气不善的问。

    雅缇有点被他的坏口气刺伤,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爬上高塔,撞见他在这里,她不能因为这一点小小挫折就放手让他走。

    他只是爱面子而已,这个男人太高傲了,所以面对她时才会流露出种种矛盾。

    爱她,却又恨她;伤害,她却又懊梅不已。

    「你能不能……」她以哀求的语气说:「你什么时候……再为我弹奏『月光』?」

    开了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常年那段美好时光,多少个夜里,她醉倒在他多情的琴音里,久久无法自拔。

    Zepar喉头滚动,绪激动得无法自抑,他身体僵直,回头看着她尖瘦的小脸,他无法推开她。

    他为自己想了一些很烂的借口,但都掩饰不了一个事实──他对她的爱超越了恨和不甘,想珍借她的心情超越了一切。

    所以他坐在钢琴前,为她弹奏「月光」。

    十三年未弹这支曲子,以为自己会忘了、会弹错,甚至弹得不顺,但柔美的乐声自指尖下流泄而出。

    他的音乐骗不了人,他弹「月光」,就会想起她的脸,音色充满温柔多情,和无法自拔的爱恋,他只为一个女人弹过「月光」,也只为一惆女人不再弹奏这美丽的曲子。

    一如当年,雅缇坐在他身旁,微笑聆听他为她弹奏「月光」,听见柔美胜当年的音色,感动的泪水滑落面颊,她像当年热恋时那样将头靠在他肩上,无声流泪。

    幸福、美妙的音乐,传遍雷蒙盖顿每一个角落,让闻者不禁动容。

    Zepar弹奏完毕,没有回头看身旁的女人,径自压抑激越的心跳。

    「因为你的爱,我才有勇气生下你的孩子……」雅缇泪流满面,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不是故意伤了你的心,对不起?……直以来,除了你,我没有爱上任何人,很抱歉骗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住口!够了,真的够了!Zepar无声的在心底吶喊,他开不了口,生怕一开口,他激昂的情感会一发不可收拾。

    「Zepar……我还是不是你疼惜的人?」雅缇望着他僵硬的侧脸,等待他的回答。

    明知道他不是一个会把甜言蜜语放在嘴上的人,她仍希望他会为她破例。

    可他是一个爱得很低调的人,不说,仅用行动表示,十指在琴键上快速栘动,弹奏起另一曲。

    阳光、甜美的「仙女是精致的舞者」,出于他指尖下,代表了他的回答。

    她是他的仙女──雅缇为此破涕为笑。她爱上一个闷骚、内敛的男人,比浪漫。

    「Zepar,我爱你,一直一直爱你。」她主动揽住他的脖子,在他滚动的喉结印下一吻。

    他是个爱面子又不爱说好听话的男人,所以,她得给他台阶下,他不说的话,她来说。

    他没有推开她,或大吼要她滚,但身子微微一颤。

    「妳……不恨我?」在他被心中的恶魔控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后──老天,他强暴她!

    罪恶感令Zepar浑身不对劲,觉得自己邪恶得令人憎恶。

    「你很后悔吧?」她体谅的口吻,令他眼眶泛红,「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伤害我,你后悔了,你不曾伤害过你爱的人,为此,你一定很难受,但又无我不怪你,只要我仍是你疼惜的人。」

    她不要求他的承诺,只要求当他疼惜的人,他怎么可能……将她让给别人?他怎能再失去她?

    他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几近耳语的说着他生平第一次,最接近甜言蜜语的话语──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妳是我最珍视的人。

    雅缇笑了,感受到他别扭的爱意。

    「Zepar……如果我身体养好了,你能不能陪我去克伦诺夫玫瑰花瓣节?我每年都去,我想有一天,-定要找你一起去,见见我最好的朋友们,告诉他们,你是我最爱的人。」

    他向来不屑甜言蜜语,但不能否认,那些话听起来很顺耳。

    「那妳得养胖才行,把之前瘦的全部都给我补回来。」他仍记挂着她的身体,一切的一切,都以她的健康为出发点。

    「我还有一个要求……」雅缇攀在他耳边,红着脸轻声说:「等我身体好了,我们……嗯,那们……上床时,我希望你喊我真正的名字。」

    Zepar为她这个要求感到气血翻腾,捂着眼睛哀嚎,「雅缇,妳一定要把我耍得团团转才甘心吗?」

    尽管如此─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仍是他珍视的人。

    *** ***

    那幸福的音色,出自何人之手啊?

    路克站在窗边,聆听由远处传来的乐音,那高明的弹奏技巧,令他为之动容。

    「小爸好久没弹德布西了。」与「前夫」一同欣赏音乐的劭妏,闭眼倾听那情感丰富的音色。

    路克一脸的不可置信。「是他?!真的假的?」

    那个变态的恶魔,老爱弹沉重的超技练习曲凌迟别人的心灵,想不到竟然也会有这么感情丰沛的一面?

    「真怀念……小爸……」望着被喻为「魔域」的城堡,劭妏被音乐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不必再担心你了吧?」

    路克不悦的走来,扳过妻子的脸,醋劲大发的道:「我可不准妳认别的男人掉眼泪,尤其是那个恶魔!」

    她忍不住喷笑出声,「你这一点,跟小爸真像……」

    *** ***

    克伦诺夫玫瑰花瓣节,是夏季盛会,来自世界各国参观的人潮,将小镇挤个水泄不通,除了穿着古装的古城居民,还有新娘穿着婚纱在街上参与游行,场面热闹非凡。

    一名蓄着一头蜜色譬发的美艳女郎,身穿桃金色方领礼服,身材高眺健美,合身的礼服勾勒出姣好身材,她拎起裙襬跳着民族舞蹈,舞技精湛,吸引许多关注的视线,甚至有多部相机对准她,卡察卡察的拍个不停。

    舞完,她快乐的与同伴们提着一篮玫瑰花瓣撒着,任凭粉色和红色的花瓣落了她一身。

    当她站在路旁时,立刻有人上前搭讪。

    「美丽的女士,日安,这是我的名片。」蓄着落腮胡的高大欧洲人,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捷克语,色迷迷的向她递上名片。「我对妳一见钟情如果妳愿意,我想照顾妳。」

    「照顾我?」雅缇接过名片,不解地眨眨眼睛。「为什么?」一脸的单纯好拐。

    以为能拐到美人的男人,露出好好先生的笑容,正想进一步说明,身后就传来一道怒吼!

    「老家伙,你想对我的女人做什么?你活得不耐烦了?」

    被拖来参与这场盛会的Zepar,原本是在另一头不甘愿的演短剧,可远远看见他的女人被人搭讪,他立刻丢下演了一半的戏,冲到她面前,紫眸带着杀意,瞪着高壮的欧洲人。

    那深沉、恐怖的杀气,让人无法直视他锐利的眼,对方之即狼狈的转身而去,不敢多做停留。

    「妳这个笨女人──」Zepar难以忍受地回头睑她。这女人还敢给他困惑的咬指甲?!他真是败给她了。

    「你为什么生气?」雅缇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啊,你短剧演完了吗?我正要过去看呢。」

    Zepar瞇眼,醋劲大发的抽走她手上的名片,三两下撕个粉碎,阴沉地道:「妳还有胆问他为什么……」他应该要把她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

    要是他来晚一步,她是不是就傻优的跟别人走了?!

    「我听不懂他说什么……你担心我?」看他脸上的神情,她不难倩想,还温柔的安慰他,「灰影暗中保护我,我没事的。」

    Zepar紫眸朝灰影藏匿之处扫过去,只见灰影背过身去,双肩可疑的抖动着。

    「该死……」他阴郁的诅咒着。「在这里发生的事,不许泄露出去!」穿着灯笼裤搭紧身衣,这可笑的打扮可是丢尽了他的脸!

    他咬牙切齿的瞪向灰影,深觉此行没带萨米尔果真是明智的选择,那老家伙绝对会玩得乐不思蜀,再因他这身打扮笑到快断气!

    「你不开心。」雅缇秀眉轻拢,「不喜欢来吗?明年不来吗?」

    他应该要直接回她「当然了」三个字,但一看见她失望的眼神,他就不争气的心软了,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何总能将他耍得团团转?

    「妳喜欢,以后我每年都陪妳来就是了。」Zepar自己签下丧权辱国的条款。

    雅缇立刻笑逐颜开,小脸靠着他的肩膀,小小声的道:「Zepar,你真好。」

    这真的很糟……他不是个爱说甜言蜜语的人,但听见这种话却又心情愉悦无比。

    尤其是听见她以软软的声音说爱他,看见她在床上被他撩拨得情难自禁,被他逼着承认想要他、渴望他的可爱神……

    「趁海德他们在忙,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

    「聊什么?不行啦!」雅缇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红着脸阻止,但无法抵挡他的力气,被拖向最近的一家旅馆。

    就在Zepar热切的欲从旅馆老板手中接过钥匙那瞬间,钥匙突然被人给夺走了。

    「不是说了别大白天就急着脱衣服吗?戏没演完就想走?」是及时赶来拦截的海德和众亲友们。「来人,把他们两个分开!」

    当几个壮硕的大男人朝他走来时,Zepar直觉想将他们一个一个甩出去,但雅缇及时阻止。

    「Zepar,他们是我的好朋友……」用迷蒙的眼神苦苦哀求,「这些年来海德夫妻帮我不少忙,他们真的是我很好的朋友……」

    因为她一番话,让原本欲用暴力手段的Zepar打消主意,任凭那些臭男人再度将他俩分开。

    他露骨的眼神滑过她丰满、健美的线条。不枉他亲手料理她的三餐,不假他人之手。

    「女人,我爱妳。」他突然想告诉她这个事实,为她沦陷,万劫不复。

    雅缇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这是继「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之后,他说过最露骨的情话了。

    「等一下!」她大声喝止起哄的好友们,有点狐疑地询问:「Zepar,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妳,妳是我的月光,雅缇米丝。」他叹息的说着情话。「嫁给我吧!」

    雅缇大受感动的拎起裙襬,直接奔向他紧紧抱住他的腰,感动得肩双上下抖动。

    「我……我愿意。」她以为自己不会听见他亲口求婚,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这对心高气傲的他来说。是多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啊!

    Zepar突如其来的一招,让周围的一干男人傻了眼。

    「等一下……」海德一脸的错愕,「你就这样娶走了我兄弟们看中多年的玫瑰皇后?」

    看那些男人脸上错愕、不甘的神情,Zepar的心里就有说下出的爽快。他就知道,每每邀她来这里玩,借口邀她同乐,其实根本就是在打她的主意。

    很抱歉,这个女人是他的!

    「欢迎你们来参加婚礼──如果你们敢来的话。」怀抱着感动落泪的小女人,Zepar以邪恶的眼神看向那些男人,紫眸充满威胁。「走吧,短剧还要演下去不是吗?」他牙痒痒地对那些男人道,决定待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坏他好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据闻,今年克伦诺夫玫瑰花瓣节最精彩的短剧,由一名黑发紫眸、贵气英俊的男人主演,他穿着不搭的灯笼裤和紧身衣,手握着长剑,本该饰演被打得落花流水的路人甲角色,却窜改剧本将所有人打成猪头,最后扛着尖叫的玫瑰皇后转身走人。

    没人知道那男人是谁,也没人再看过他精彩的演出。

    而三个分散世界三地的男人,不约而同的收到他们「岳父」的古装扮相照,当场喷茶,觉得先前受的窝囊气得到平反。

    至于将相片散布出去的人……正在雷蒙盖顿城堡里看着相片吃吃窃笑。

    「噗哈给哈,这张好看、这张帅气!哼,不给我跟,我一样可以看到好戏呀!」萨米尔以莲花指指着相片,对族长少见的扮相感到兴味十足。

    「很明显的,我说的话你没听进耳朵里。」Zepar突然出现,站在他身后拧笑着扳手指,「还是背着我搞鬼,你好大的胆子啊,萨米尔──」

    「啊啊啊啊!--萨米尔急忙收拾散落一桌的相片,但已来不及了。

    Zepar凶狠的拳头朝他飞过来,他无力阻止,只能一边啜泣一边被殴打。

    「呜呜,爷,我从你的行为感受不到爱……」

    被他娘到不行的模样气到七窍生烟的Zepar,直接赏他一记飞踢K﹒O﹒他。

    爱啊,真是很难懂呢!


 尾声

   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Zepar的养女们全都回来了,他亲自下厨为她们这些女眷们做菜。

    不过只有女眷,性别属男的,一律被赶到旁边玩沙,偏心得很彻底。

    「小爸做菜的时候还是一样帅气!」说着这么可爱的祟拜话语的,是养女中最小的劭翎,她有张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甜甜的,最受Zepar疼爱。

    「小爸快点。我饿了啦!」敲碗夸张喊饿的,是双胞胎养女中的妹妹劭虹,和姊姊的温柔相反,她举止一向大刺剌的,就算当上了某个小国的王子妃,她还是很粗鲁。

    「小爸现在还会花三个小时熬酱汁吗?」平安生下小女儿的老大劭妏,抱着出生六个月的小女儿,好笑地问。

    在得到小爸的谅解之下,她与路克再婚了,这一回小爸没有多做刁难,或许是了解路克的心情吧?

    雅缇点头。「而且会无视妳的饥肠辘辘。」她低头吸着清凉的椰子汁,咬着吸管,看着站在流理台前花三小时熬者一酱汁的男人。

    「好了,宝贝们,开动了。」Zepar将完美的英式烤牛肉推到桌旁,亲自为难得回来度假的养女和深爱的妻子服务。

    烤得软嫩粉红的牛肉,切成牛徘大小排放在白色瓷盘中,再佐以特调的XO酱和新鲜川烫过的花椰菜和红萝卜摆盘。

    「这是艺术品吧。」劭翎赞叹着。「开动,我饿死啦!」劭虹叉了一块牛肉到自己盘子里,大快朵颐,「小爸,好好吃哦!」

    Zepar笑得眼都瞇了起来。「多吃点,还有很多。」

    被女儿夸得晕陶陶,他正要快乐的转身送上下一道料理,就见妻子食不知味的拨弄着食物,他心头顿时一惊。

    「雅缇,妳吃不下?」他脸色阴沉地站在她身旁,繁张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半年前她因心理压力引起的厌食症才好,现在又开始了吗?他又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Zepar脸色苍白,似乎想抱她一起往外冲,让医生检查她到底怎么了。

    「我……这是正常的。」雅缇眼神闪烁地四下乱看,就是不看他。

    为此,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哪里正常?要是妳又犯病了,那该怎么办?」

    「我……没有生病。」她闷闷地道:「我只是怀孕而已。」

    轰!像是有架飞机在他脑门炸开,Zepar一脸的不敢相信。

    「妳……怀孕了?!」他夸张的大吼,见她受惊的掩耳后,立刻放低音量,「真的吗?真的吗?所以妳才吃不下?」神经兮兮的蠢爸爸,开始暴走。「雅缇,妳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做给妳吃。有哪里不舒服?妳什么时候知道的?怎没人来告诉我呢?」

    他夸张的问了一堆,雅缇完全没有搭腔的机会。

    「小爸的保护欲还是这么严重。」三姊妹小小声的咬耳朵,对以前的中文老师、现任的小妈感到十分同情。

    「噢,那是妳们没看见,他现在更严重了。」身为恶魔的枕边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个人的无可救药之处。

    他的爱,满得令人窒息。

    「哦?」三对眼睛直接望着她。「小妈?」

    「等会桑雅回来妳们就知道了。」雅缇头痛地道。

    「我回来喽!」说人人到。

    十三岁的桑雅身材修长,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身为童星的她架式十足,有着掩盖不了的绝代风华,想必再几年就会让她的父亲大伤脑筋。

    「桑雅,妳好漂亮,抱抱!」尖叫的是好不容易从小妹变成姊姊的劭翎。

    「小姊姊,我好想妳噢!」桑雅热情的跟劭翎抱成一团,身为最小的妹妹,桑雅可以说是备受宠爱。

    「大姊、二姊!」她有礼貌的向两位大姊打招呼。「我刚刚看过小朋友们了,他们都睡了,好可爱哦,我还偷亲了小公主。」

    「桑雅,妳怎么这么晚回来?都几点了?妳去哪晃了?以后要我去接妳下课吗?」亚蒙跟在双生妹妹身后。气急败坏地质问:「妳又跟谁出去约会?啊……大姊、二姊、小姊姊。妳们好吗?」亚蒙先把妹妹训一顿,再对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姊打招呼。

    「亚蒙,你那口气跟小爸好像!」劭翎受不了的摇头。

    「没有啦!」桑雅扠腰怒瞪哥哥,「你管很多耶!不过早我五分钟出生,干么一副哥哥的态度?」

    「谁教妳跑得慢、晚出生?所以我是妳哥。贝塔说妳昨天因为讲电话而晚睡,妳跟谁讲电话讲到凌晨-点?」亚蒙像个质问犯人的警官。

    兄妹俩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头好痛。」雅缇阻止兄妹两人的争执,把女儿拉到身边来!因为她身上清凉有劲的衣服,让恶魔父子大大皱眉。

    Zepar表情不悦的朝女儿走过去,还一边脱下身上的衬衫,绑在桑雅腰问,打个死结。

    桑雅瞪眼。「爹地,你干么?」

    「乖。宝贝,我怕妳着凉感冒。」他将女儿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头,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热得要命,哪里会冷?」桑雅尖叫。

    「不准脱!穿着!」亚蒙命令。

    很难能可贵的,平常斗个你死我活的父子俩,对桑雅的态度一致。

    桑雅双手抆腰,生气的跺脚。「你们两个变态,我讨厌你们!」

    眼看着他们父子对女儿的紧迫盯人,雅缇突然有感而发,「我真不知道该期待肚子里的小家伙是男生还是女生好……」她痛苦的呻吟。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

    「当然是女儿!」

    「我要妹妹!」父子俩很难得有志一同,都想再为家中添-名女性成员。

    「不要,要是妹妹一定会跟我一样讨厌你们啦!」桑雅大力反对。虽然父兄对她百般疼爱,近乎窒息的疼惜、宠溺,但是管太多,好烦!

    「多一个妹妹跟妳做伴不好吗?小小桑雅一定会很可爱。」他光想到被女儿围绕的远景,就觉得幸福。

    「如果小妈又帮我们添个弟弟呢?」劭翎不置可否地耸肩。

    「就让他跟亚蒙一起受训。」Zepar嫌恶地撇嘴。

    「我会好好调教他。」亚蒙露出不输给父亲的邪气笑容。

    想到一双儿女的差别待遇,雅缇叹了口气,对肚子里的小家伙说:「宝贝……不论你是男是女,能在妈咪肚子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出生后你就得自求多福……恶!」说完后,她因为害喜干呕。

    对她呕吐有不好回忆的Zepar脸色苍白,立刻抱起她冲出去,大声嚷嚷着要找医生。

    雅缇被他抱在怀里,觉得丢脸,但又觉得无比幸福。

    「没那么严重,我只是害喜而已。」

    「闭嘴!」Zepar绝不妥协,非要亲耳听医生说她没事才甘心。

    「你……」将脸埋进他颈间,她软声软语地道:「抱我回房间好不好?我躺一下就好了,我只是一时之问不太喜欢肉味。我想吃你以前帮我煮的鲍鱼粥,那个我就吃得下。」

    「真的?」Zepar狐疑的低头看她,「不是骗我?」

    「真的啦!」他在半信半疑之下,将她抱回两人共同的卧房,充满他气息的黑色大床置于靠窗的角落,他轻巧的将她放在床中央,为她拉上丝被,额碰着她的,测量她的体温。

    「没发烧。」

    「我就说了我只是害喜而已……」

    Zepar仍不放心,皱眉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她刚才只喝了一点椰子汁,他准备的食物倒是一口都没吃。

    「我去煮粥给妳吃,要是妳又吐了,就乖乖的让医生来看妳。嗯?」

    她是他珍视的人,这一刻,她明显的感受到。

    「嗯。」雅缇轻柔的点头,把丝被拉高了些,觉得疲备管的打了个哈欠。「我想睡一下Zepar,煮好了记得叫醒我,粥冷了就不好吃了……」说完便阖上眼迷糊糊的睡着。

    梗在Zepar胸中的那股气,在见她熟睡后呼出,心想着她还能睡着,表示是他多虑了吧?

    他眼神温柔地看着在床上安睡的小女人,情不自禁地倾身在她额上印下温柔的吻。

    「好好睡?我的月光。」他轻声哼着「月光」,留恋不已的再三贪看她天使般睡颜,胸膛热烫澎湃。

    他是很贪心的,得到后便不会再放手,对这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的小女人,他这辈子,不会放手。

    将来,儿女们各自拥有自己的家庭,白发苍苍的他俩还有彼此,相互依偎。

    他不是一个人,这是她告诉他的,她不会放他独自一个人。

    他为那幅平淡、幸福的远景,感动不已。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