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21

古灵: 我依恋的只有你


幕启
  这是一片荒山峻岭,丛林郁郁,罕有人迹,此刻却有一位老人家孤独地伫立在山径旁,只见他白发白须、长衫飘飘,一副仙风道骨、道貌岸然的模样,两只神采奕奕的眸子频频望向山径的那一头,状似有所待。

  片刻後,突然见他低头俯视怀中,且喃喃自语著,「快了,就怏来了,他们就快来了,再耐心稍待一会儿,你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了,而我老人家可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原来他怀中尚抱著一个初生婴儿,却不见他大哭,也不见他大闹,清逸俊雅的小脸蛋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地瞧著老人,那张咿咿唔唔的小嘴儿口水流不停,状似好奇,又似想说什麽,模样虽是个婴儿,可神情却怎麽看都不像个婴儿。

  老人家有点恶心地拿包里婴儿的布擦乾了他泛滥成灾的口水。「拜托!流口水没问题,可千万不要现在给我撇黄金啊!我老人家可是不会清理那种东西的。」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的随风飘来一阵马车辘辘的声音,一听见那声响,老人家又对怀中的婴儿说话了。

  「我必须把你交给那家子人,希望在这家人的影响下,你能学到我希望你学到的东西,否则,将来你还是应付不了那两个阴险狡诈的女人的,这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别怪我这老人家哟!」他停了停又说:「不过你放心,等到你一满十岁,我就会去找你,把你应该会的全都传授给你,绝不会让他们活活整死你的!」

  之後,直到好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出现在山径的那一头,并缓缓朝他这边驶过来,老人家都不再出声,甚至连看也不看那队马车一眼,只是凝望著怀中的婴儿静静伫立著。

  可是,车队却在行经老人身前时,蓦地自马车内传出一声低喝,「停车!」

  於是,老人家笑了。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果然是你上钩了!」
第1章
  「父王,不要这样啦!这次该轮到人家了啦!父王啊!」

  又来了!

  斜眼偷觑著两粒粉嫩的小馒头拚命擂得那两扇水晶门砰砰作响,伫立在两旁的守卫既同情又无奈地暗忖,可怜的七公主!并悄悄把视线移向那张美得令人一见难忘的脸蛋儿上。

  如青山含黛的柳眉儿,杏眼明眸莹亮清澈得有如两颗晨星,流盼生辉如秋水泛波,小扇子般的长睫毛弯弯地朝上翘起,开合之间尤其令人心醉神迷,挺秀的瑶鼻下则是一张红如胭脂、小如樱桃般的嘴儿。

  这一切就如此完美地镶嵌在那张细润如美玉的鹅蛋脸上,再配上那一头宛如瀑布般自然披泄肩头的浓黑长发,和那身精细雅致的水蓝宫装,什麽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描绘出她的清雅脱俗和明丽动人。

  然而……

  「父王啊!一次就好啦!人家保证不会凸槌的啦!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那低声下气央求的语气却是娇憨得与她本人端庄典雅的表象完全不相符,俏美脸蛋儿上的神情更是纯真得近乎鲁钝,而那张高高噘起的小嘴儿却又坦率得那麽可爱、如此甜蜜,那闪著委屈盈光的乌黑瞳眸更是令人不由自主的兴起一股爱怜的情怀。

  真想帮她擂门、帮她央求,但是……

  「吵死了,滚开!」

  骤然一声媲美雷鸣狮吼的怒叱穿门而出,差点把两扇门都给轰出去了,不但震得了整座水晶宫都在摇晃,也把可怜的七公主惊得噎岔了口气,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冻结僵住了。

  而两旁的守卫更是吓得猛一哆嗦,脖子一缩,什麽意念都不敢有了。

  可仅不过惊怔了片刻而已,穴道就解开了,七公主陡然拉下脸,更握紧了小拳头加倍拚命捶门,不但嗓门拔尖了,还顺带哇啦哇啦地大哭给里面的人听。

  「呜哇哇——您好凶喔!怎麽可以对人家那麽凶嘛……呜哇哇……父王啊!您不公平啦!呜哇哇……人家也是您的女儿嘛!为什麽王兄王姊们都可以,就是人家不行嘛?您……您好偏心喔……呜哇哇……父王偏心啦……呜哇哇……偏心啦……」

  瞧她呜哇哇又哭又叫的声势如此隆重浩大,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敌人要攻进水晶宫里来了,只闻一阵阵的穿脑魔音在水晶宫里四处回荡,宫内所有的人不是咬牙切齿地拿两根手指头死命堵住耳朵,就是呻吟著把自己的脑袋藏在枕头底下!当然,这也包括那两扇水晶门内的人。

  「住口!」

  更恐怖的怒吼传来,可惜这回只让整座水晶宫加倍剧烈地震动而已,那哭嚎声可是一点也没动摇,甚至更狂肆、更嚣张。

  「呜哇啊——啊——啊——」

  「住口!住口!」

  「呜呜哇哇——哇哇——哇哇——」

  「住口!住口!住口!」

  「呜呜哇哇啊啊——呜呜哇哇啊啊——呜呜哇哇啊啊——」

  就这样,好似在进行什麽大嗓门竞赛似的,里面的怒吼声越大,外面的哭嚎声量也就越大。不晓得过了多久,也许已经有人开始出现精神错乱的症兆了,终於,那两扇紧闭的门扉突然咿呀一声开启了。

  哭嚎骤止,七公主赶紧眨著一双可怜兮兮的迷蒙泪眼凝目望去。

  「呜呜……大王兄……小……小七儿好可怜喔……」

  英挺稳重的大太子怜惜地抚挲著七公主的小脑袋,长叹道:「七妹,父王是为你好呀!」

  「呜呜……可是……可是……」七公主哽咽著。「大家都……都有,只有……呜呜……只有我没有……」

  大太子忧郁地瞧了她半晌。

  「再过两天好吗?再过两天,就算父王还是不让你去,大王兄也会负责说服父王,这样好吗?」

  「不要!」七公主猛摇脑袋。「呜呜……就是这一回,小七儿就是要这一回嘛!」

  大太子忍不住又叹息了。「那麽明天?」

  「不!」七公主更是斩钉截铁地断然拒绝了。「就是今天!」

  「一定要今天吗?」大太子无奈地摇摇头。「唉!果真是命数吗?好吧!那今天就由你去吧!」

  「咦?」没想到这麽简单两句话就搞定了——刚刚那一段五子哭墓不算,七公主颇意外地愣了愣,随即眉开眼笑地跳脚欢呼起来,脸上犹缀满了泪水呢!「耶——万岁!就知道大王兄最疼我了,那我马上去准备!」话未毕,她已一溜烟地不见人影了。

  大太子怔怔地望著七公主消失的方向良久,而後轻叹一声,退後一步关上门,再徐徐回过身去,怅然地面对一片由一颗颗龙眼般大小的水滴珍珠串织成的莹白帘幕。

  「父王,这是天数,我们反抗不了的。」

  珠帘後没有任何回应。

  「过去一个多月来,无论我们如何拒绝她,即使再怎麽委屈不满,她也都乖乖地忍了下来,可就是今天,她是如此坚决地一定要去,我想,就算父王坚持不准,她也是会自个儿偷偷溜去的。」

  珠帘後依然静悄悄的。

  大太子又叹。「情缘已结,命定之数不可违啊!父王!不过才四十天前而已,请别忘了当日的教训……」

  「够了!」珠帘後突然怒叱一声,大太子立即噤声,片刻後,却是继之以一声恁般沉重的叹息。「本王没忘,只是……唉!罢了,只望那人仍是那般的深情慈爱,那本王也无话可说了。」

  大太子闻言,却是蹙眉沉吟半晌後,才踌躇地道:「这……实在很难讲,父王,若是不想他们再被暗中迫害的话,势必……您知道的。」

  好一阵子的沉默後——

  「那也罢了,七儿一向任性,让她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但是……」

  大太子顿时松了一口气。「龙儿知道,直到她碰上那人之前,龙儿会跟在後头的。」

  「那你就快去吧!」

  直到那两扇水晶门再次轻阖上,珠帘後又传来一声幽幽地叹息。

  「就算那人如今已是个混世魔王,本王又能如何呢?」

  ☆     ☆     ☆

  艳阳天,午时正三刻。

  没有一丝丝风,也没有半点湿气,毒烈如火的炎阳无情地摧残著原该漾满潺潺流水,此刻却几近乾枯的小溪,溪底洁白的沙砾鹅卵石至少已有九成以上暴露在炙热的强光下,硕果仅存的几条小鱼在所剩无几的混水中挣扎喘息著,眼看著就要魂归离恨天了。

  在这一大片几个月前还绿意盎然的肥沃土地上,如今看起来却已丝毫没有了夏季的莆葱苍翠气息,没有飞禽、没有走兽,甚至连只小小的孑孓也看不到,只馀下溪边一块块灰白色嶙峋嵯峨的岩石裂缝中长出的枯草,细弱得如手指般的矮小灌木,和无力地垂落在苍劲峭拔的大树间,乾得看起来没有一点水分的叶子。

  事实上,左邻右近十几个县镇都是这个样,不但整整四个月没下过半滴雨,而且每日都是艳阳高高挂天空,能有多热它就给你多热地晒下来,不要说片云丝雨了,就连一小朵棉花精也没有,一迳晒得这整片大地不断发出阵阵无声的哀鸣。

  即使在绝望的深渊中,官府不得已出面请道士举行斋醮祈雨,然而,不管求的是四海龙王、河龙王还是雷神、雨神,那高高在天上的神佛们却一迳当作「你哑巴、我没听到」,始终坚持要维持它们的最高品质——静悄悄。

  於是,卑微的老百姓们也只能继续在这持续不断的旱象中苟延残喘,无奈地祈求上天的怜悯了。

  直到这会儿,在正午的日头炎晒下,就连空气都闷热得几乎让人窒息,吸一口进肺里,好似连胸腔都要燃起火来了似的。蓦地,从树林间有气没力地走来一只精疲力尽的小小羊儿,看它瘦巴巴的没几两肉,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皮可怜兮兮地挂在身上,摇摇晃晃挣扎著来到溪边,前腿无力地跪下,模糊的瞳孔内印照著那浑浊的溪水。

  生命虽坎坷,却依然是令人流连的,那污水虽混沌,对如今的它而言,无异是甜美的甘霖。

  可惜,它连脑袋都没机会俯下,骤然一阵诡异的炙人焚风平空卷起掠过,不过顷刻间,小小羊儿和那几条小小鱼儿连冒出困惑问号的时间都没有,就已在瞬间乾枯萎缩成羊乾和鱼乾了,而那仅剩的几许混水也在眨眼间化为乌有,甚至连那枯草和乾叶也嗤地一声烧焦了。

  那麽嚣张的,焚风继续如龙卷风般席卷狂飙著,直到附近都成为焚烧过的大地一般後,它才转道掠向远处而去,所经之处皆有如被火神肆虐过一般。然而,就在它即将掠上山丘之际,它却突然停了下来,而且在一顿之後,还缓缓倒退了回去。

  几乎就在同时,它的对面倏地逸出一前一後两道彷佛荡漾在水中的模糊人影,直到人影一显定,首先入目的是前面那位俏人儿的玲珑娇躯,婀娜多姿又弱不禁风似的,再往上瞧,则是一张绝美的芙蓉脸。

  此刻,张带著娇憨傻气的面容上却荡漾著一片洋洋得意之色。「嘿嘿嘿!终於让本公主给追上了吧!」她双手叉腰,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逃啊!再逃啊!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焚风後退之势霍地加快。

  「公主,」紧随在那姑娘後头那个模样十七、八岁的双髻丫头赶紧出声提醒。「他好像真的想继续逃耶!」

  「哼!真能逃就继续逃呀!」说是这麽说啦!可憨傻可爱的七公主还是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的青瓷瓶,一瞧见那青瓷瓶,焚风旋转的速度猛然更快了。「怎麽?知道逃不掉,所以害怕了?」她缓缓地拔开瓶塞,随即把瓶口对准焚风一照。「来,乖乖进来吧!笨鸟。」

  焚风的速度快如陀螺,看得出来它多麽拚死命地想逃开,原是漂漂亮亮的陀螺状风形都被拉的变样了,像面人儿被拉长扯歪了似的,但是,一切的努力俱是枉然,只不过多挣扎了片刻,那股焚风就无法自己地化为一道轻烟被吸进青瓷瓶里去了。

  在它化为轻烟之前,有那麽一刹那,隐约可以见到一只五尺多高,火红色的巨鸟怪物,形似枭,长著一张人脸,还有四只眼睛的东西,说它不是怪物也没人会信。

  志得意满地塞好瓶口,七公主两眼往上一望,几乎是立刻地,原是万里无云的天空蓦然出现了好几片黑云,而且数量还在迅速增加中,大概不用多久,那黑云便会化为救命甘露了。

  「应该还不算太迟吧?」七公主喃喃道。「好吧!我们该走了。」

  「耶?不是吧?这样就要回去了?」双髻丫头有点不甘心地嘟著嘴。「好不容易又出来一趟的说,下回都不晓得什麽时候才能出来了呢!」

  「对喔!那……」七公主猛眨了好几下眼,继而兴奋地亮了眸子,那模样好像无聊的小鬼终於想到什麽好玩的游戏。「翠儿,听说西二太子也有工作喔!咱们去帮帮忙如何?」

  双髻丫头翠儿闻言,不由得呆了呆。「咦?问我?」

  「是啊!是啊!」七公主神情娇憨地猛点头。「不问你问谁?」

  翠儿顿时傻住了。

  有……有没有搞错啊?这种事怎麽问起她来了?到底谁才是老大呀?

  可是……可是若不由她来决定的话,公主肯定会在这儿反反覆覆地给他考虑个三天三夜还作不了决定。

  一想到这里,翠儿不觉苦恼地猛抓头发。「啊!这个嘛……这个嘛……」她该怎麽决定呢?当然,能留下来多玩两天是很好啦!但是……「唔……可以是可以啦!不过……」停住了抓脑袋,翠儿贼兮兮地偷眼觑著主子。

  「不过什麽?」

  七公主又开始眨著那双纯真的大眼睛,看起来真是无辜极了,翠儿实在於心有点不忍,可是……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管他的呢!

  「七公主,」翠儿突然正经八百地板起脸孔来。「有件事您一定要记得。」

  「啥?」!

  「等咱们回宫後,公主您得跟大太子说清楚喔!这可是公主您的提议,跟翠儿完全无关喔!」这种肯定会被碎碎念到死的责任归属问题,绝对要先撤到南天门再说!

  不意七公主却很爽快地立刻点了头。「哦!知道了。」

  「咦?」怎麽答应得这麽快?至少也得打两手太极拳意思意思吧?「公主您……真的知道翠儿在说什麽吗?」

  七公主还是点头。「知道啊!是我提议要去做西二太子帮手的没错啊!」

  翠儿狐疑地打量主子片刻。

  「公主啊!这可是会挨骂的哟!」

  「不会啦、不会啦!」七公主却是老神在在。「我有理由的嘛!」

  那个好像不是什麽好理由吧?

  不过……算了,反正公主这个样,怕是没几个人舍得对她凶两句的,更别提要摆脸色给她看了。届时,若是大太子真怪罪下来,只要做婢子的尽责一点,狠狠地偷掐主子两、三下,让她把那两泡泪眼挤出来,或许连玉皇大帝都要投降了也说不定,谁还舍得责怪她呀!

  对,就这样!

  「那咱们走吧!」

  於是,两条婀娜的身影再次化为朦胧,终至消失不见。旋即,从右侧前方不远的大树後转出一个人,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

  他有著异常超凡出尘的气质,入鬓的剑眉,悬胆般的鼻梁,温暖适中的唇瓣,还有如海一般深邃瞳眸,再衬上那一袭洁白似雪的长儒衫,更显得俊逸非常。

  只可惜他的眼神冷冽如冰,神态淡漠无情,唇角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讥诮纹路,虽然眉宇之间灵逸非凡,却又飘散著一股邪佞之气。

  只见他凝眼专注於七公主消失的方向,并喃喃咕哝著,「七公主?」清俊的容颜同时泛出一抹困惑的神色。「奇怪,我并不曾见过她呀!为什麽我会觉得她的灵气令我感到如此熟悉呢?」

  他不解地摇摇头,「真是怪哉!」继而转眼望向溪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抢我的生意,不过……」他耸耸肩。「无所谓,只不过是少赚二十万两银子而已,很快就可以补回来了。」

  话落,他转身走向小小羊儿陈尸之处,而後蹲下来低喃几句,同时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在羊儿的上方虚晃了一下,随即翻过手来,在那手心上赫然虚浮著一团模糊的光团。

  在这片刻间,他眼底那份邪佞的冰冷消失了,一抹慈悲的温暖光芒取而代之。

  「别犹豫,你已经死了,流连无谓,往生去吧!」说著,他抬高手,那光团便顺著手势飘浮到半空中,旋即消失不见了。

  而後,年轻人的眸中又回复先前的邪佞无情,并起身淡淡地瞟一眼天空。「糟糕,要下雨了,我好像忘了顺便带把伞出来了。」他嘴里头虽然嚷嚷著糟糕,却依然悠哉悠哉地两手往後一背,一摇两晃地往城镇的方向慢吞吞地踱去。「也罢,雨中漫游也是雅事一件。」不见他急,也没见他慌张!还真是一副穷酸儒的德行。

  果然,不过片刻工夫,在一声雷鸣巨响之後,倾盆大雨便唰一声落了下来。

  可奇怪的是,年轻人周遭半尺之内却彷佛罩了一层透明伞似的,居然滴水不进、片雨不淋;雨势活像天破了洞般淅哩哗啦的下,可他身上却连根头发都没给他湿到。

  「总算凉快多了!」他喃喃自语道,旋即又皱起了双眉。「啊!对了,黄河决堤泛滥这事儿也不能再拖了,还是赶紧去看看要紧。哼哼!现在他们可不敢说我收费太高了吧?正好,就加倍收你个四十万两,恰好补偿一下这边的损失。」

  话落,他的脚步也加快了。在如瀑布般的大雨中,年轻人颀长潇洒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山丘的那一头。

  又是几声雷呜,并著眩眼的闪电,雨势似乎更大了!

  ☆     ☆     ☆

  《南华真经·知北游》说:通天下一气耳。

  意即整个天下不过贯通著一气罢了,然则气有清浊正邪之分;当正气沛然,邪气便难以逞强,可当正气消散之时,邪气可就得势嚣张了。

  有趣的是,正气最盛总是在朝代更迭、战乱纷争之际,而邪气却反而滋长在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之时。也许是因为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百姓安逸易生怠惰、奢华易致堕落,人心腐化、邪佞丛生,於是,魔气便趁乱扩张,妖鬼亦藉机横行了!

  古人云,天下之大乱,必先验于天灾,如今这会儿已是这厢旱灾、那厢水灾的,可见天下之乱亦不久矣!

  「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是唐李白赞美黄河源远流长的词句,不过,还真是印证了黄河此时此刻的景象——天上没来由的破了个大窟窿,大水连续两个多月哗啦啦的下,不管是倾盆大雨或蒙蒙细雨,它就是给你不停的下,连歇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於是,没一会儿工夫就把黄河给填饱,甚至满溢了。

  之後,洪水就迫不及待地漫淹上了岸,而且大剌剌地从卫运河淹到了南可波及淮河与长江,毫不留情地淹你个天也翻地也覆,淹得黄河两岸百姓即使逃了命,也没了财产。最悲惨的是,就算你幸运逃得生天,也躲不过紧随水灾而来的瘟疫摧残。

  希冀皇上放粮仓、开药库救灾民,皇上却反过来要百姓进献美酒、上贡美女,百姓们说再不赈灾,他们就要饿死了;皇上却说,再不献上美女,他就要哈死了!於是,百姓们在民不聊生的情况下,更是怨声载道,这弥漫人间的邪气也就加倍重了。

  「四十万两。」

  「四十万两?!」一个肤色白细又肥又胖的大肥猪惊叫著倒抽了一口气,浑身肥肉好像在刹那间都垮了,重叠了好几层的下巴更是不由自主地颤动个不停。

  他穿著一身金色的织锦长袍,头戴文士巾,右手斜擎旱烟杆,十根手指上全都戴著一枚枚硕大的戒指,金子的、宝石的、翡翠的、珍珠的,十足一副市侩之相。

  此刻,那双永远眯住贪婪狡诈光芒的眼睛也在瞬间瞠大,而且死死地瞪著那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的背影。

  「不……不是二十万两吗?」他连声音都在发抖。

  「那是一个月前的价,」年轻人潇洒地散开摺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煽著,洁白绢面上那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好似欲振翅飞去了。「现在是四十万两了,一句话,要不要随你。」同时,那两道明亮却轻蔑的视线亦漫不经心地打量著已身所处的这栋高大华丽的厅堂。

  油光水滑的白云石地上铺设著金光闪闪的锦毡,至少有双人高的厅顶上方悬挂著十八盏金纱大宫灯,黑亮鉴人的酸枝太师椅桌,价值连城的巨幅翡翠玉屏风,加上那个市侩主人,这一切就只代表了两个字——财富。

  「你你你……你这是趁火打劫、漫天起价!」大肥猪气急败坏地叫道。

  年轻人缓缓的转过身来,「是又怎麽样?」他冷冷地说。「你还是可以拒绝呀!反正……」嘲讽的眼神溜了周围一圈。「这种地方你多的是,只不过被淹去了半数而已;你的铺子更多,虽然最赚钱的几家全被淹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尚有三分之二好好的没事,你还可以再赚回来,对吧?」停了停,他幸灾乐祸似的再加了一句,「只要大水不再继续淹光你家的铺子就行了。」

  他越说,大肥猪的脸色就越绿,浑身的肥肉也颤抖得更厉害,到最後甚至开始喘息了起来。

  「那……那……三……三十万两吧!」大肥猪哑著嗓音央求道。

  咧一声收了摺扇,「五十万两!」年轻人若无其事地又提高了价码。

  一口气险些噎住,「五……五十万?怎……怎麽又又又……又变成五……五十万两了?」大肥猪脸色死灰,结结巴巴地几乎说不成话了。

  「因为我高兴!」年轻人傲慢地说。「六十万两!」

  差点昏倒!

  大肥猪那张圆脸顿时扯歪了,「你你你你你……」一根肥肥的手指头颤巍巍地指著年轻人,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摺扇虚指了指大肥猪,「再说就七十万两罗!」年轻人似笑非笑地提醒。

  噎了一声,大肥猪的心脏险些罢工!可这一吓,却立刻把他被气跑的魂儿全都给惊吓回来了,他忙道:「好好好,六十万两就六十万两,别再加价了,天哪!千万别再加价了,你这可是在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呀!」

  年轻人莞尔,眼光却仍是那般冰冷。「早答应不就成了!」

  大肥猪怨恨地瞟他一眼。「难道你就只想著赚取大把银两,却不曾想过要帮帮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吗?」他咬牙切齿地说。

  「受苦受难的老百姓?」眸中倏地掠过一抹恨意,年轻人的语气突地转为冷冽。「只要我自己活得好好的,他人是死是活、是痛苦或受折磨,又与我何干?何况,你也没有资格说我!不是吗?若不是为了你自己,你会肯花这麽大的代价请我来吗?」

  大肥猪窒了窒。「我……我……」

  年轻人哼了哼。「好了,不用再罗唆那些有的没有的了,既然你这边答应了,那我该去工作了,这种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语毕,他就身出了厅堂。

  死盯著年轻人的背影,大肥猪的眼神依然怨恨无比,神情却泄气得很。

  六十万两!天哪!不是六颗小石子,而是白花花的六十万两耶!

  真想赖帐!

  可这种卑鄙的想法也只敢搁在心里头偷偷过过乾瘾而已,这位当今道界中最厉害的年轻术士可是谁也惹不起的,他不但毅力、胆色过人,思维审慎远虑、机巧灵敏,而且,一身的法术更是精湛深厚到不要说那些高僧大师都怕了他,就连修为百年以上的道长术师都不敢轻忽他,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只怕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奇怪的是,他既不是授箓的道士,也非皈依的居士,甚至连教授他学问法术的师父也没有,只是莫名其妙的在十岁那年,他就突然间什麽都懂了,无论是照见一切真空无相之慧眼,或者是招鬼神、捉妖除魔的符箓法术,与足以和两千年虎妖相抗衡的法力,全都仅是在一夜之间就得到了。

  而更教人难以理解的是,那个得天眷宠的混蛋小子明明看起来一副灵逸出尘的模样,心性却又为何如此这般的冷酷无情呢?

  ☆     ☆     ☆

  黄河从潼关附近折向东流,又进入一个峡谷,三门峡就在此峡谷的中间,是黄河最险峻的峡谷河道之一,两岸陡峭,相距仅二百五十公尺。

  峡口河上有两座大石岛,北名神门岛,南名鬼门岛。两岛把河水分成三股,像为黄河开了三座大门,从北而南称为人门、神门和鬼门,三门峡因此而得名。

  而三门中以神门最深、鬼门最险、人门最浅,此时,在细如银丝般的绵雨中,右岸峡谷的最顶方,有道修长的人影悄然伫立,蹙眉凝视著那最险的鬼门。

  「该死,鬼门已经出现裂缝了,难怪会溜出那麽多瘴鬼瘟神,这下子,後续工作可是没完没了的了。呿!又得做白工了,那可是……」话未毕,他似有所觉地蓦然回首,「咦?怎麽又是她们?」随即退後几步转到一株苍劲的松树後,倏忽消失不见了。

  顷刻间,那位娇憨纯真的七公主和小侍女翠儿也随後出现了。同样的,两人一到,就凝神仔细地端详鬼门。

  「老天!七公主,鬼门快破了耶!」翠儿吃惊道。「您瞧,好大的裂缝喔!」

  「哇!真的耶!好大好大的裂缝喔!」七公主两颗眼珠子睁得大大的,表面上看起来是担忧,可语气听起来却有九成是兴奋,是那种「好有趣、好好玩喔」的兴奋。「奇怪,西二太子呢?他怎麽还没出现呢?难道这不是该他处理的吗?」

  「西二太子?」翠儿不屑地哼了哼。「那个家伙总是分不清正事和闲事,这会儿肯定又不知跑到哪里去鬼混了,说不定早就忘了这事儿呢!」

  「咦?你是说西二太子吗?」七公主愣愣地问。

  翠儿顿时白眼一翻。

  天哪!跟公主讲话真的很累耶!

  「废话,咱们现在不正是在说他吗?」她受不了地忿忿道:「西二太子那人最不可靠了,可他偏偏爱出风头,现在可好,瘟鬼都溜出来了,他还没见个影儿,到时候要是让瘟神有藉口来凑热闹,看他怎么收拾。」

  「可……」七公主呐呐地开口,「那相柳(九首人面蛇)没他们宫里的收妖瓶就收伏不了啊!不让他办要让谁办?」

  「那就让大太子负责嘛!」翠儿说:「那二太子让他吃喝玩乐是一级棒,可教他干正事的话,就没啥好冀望的了,这不都是公主自已告诉翠儿的吗?怎麽现在还来问我?」

  「是吗?」七公主偏着脑袋,颇为困扰地想了一下。「我好像不太记得了耶!」

  翠儿不觉沉默了好一会儿,继而放软了语气柔声安抚道:「不记得就算了,公主,反正那也 不是多重要的事。」反正她总会慢慢想起来的……吧?

  「可是真的很奇怪耶!」七公主迷惑地抓抓耳后。「我好像忘了好多好多事,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呢!」

  「因为您大病了一场,公主,」说着,翠儿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心虚地回避开公主那双单纯信任的大眼睛。「一个多月前您大病了一场,因为那场病而忘记一些事也是……呃!很正常的。」

  「咦?我病过吗?」七公主似乎更困惑了。「我怎麽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因为您病了嘛!」翠儿有点心慌地提高了声音。「反正您已经痊愈了,忘记一些事又有什麽关系呢?」

  「唔!说的也是。」听话的乖宝宝立刻丢开那件怎麽也想不通的事,兀族去盯著鬼门直瞧了。「那现在该怎麽办?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去把二太子给找出来?」

  「哦,天啊!」才刚因为公主放弃追问而松了口气的翠儿,闻言,再次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公主,等咱们找著人,鬼门早就破了啦!」

  「对喔!」七公主喃喃道。「也不晓得上哪儿去找,等找到了,不要说鬼门,就怕连丧门都垮了。」

  「就是说咩!」翠儿直点头。

  「可是,翠儿,」七公主瞧著那鬼门,真的开始担心了。「顶多再过个片刻半晌,恐怕那鬼门就会……就会……」她没再说下去了。别看她平常傻呼呼的,该知道的事、该尽的责任、该有的能力,她还是一样都不缺,因为她并不是把所有的事全都给忘了,只是忘了某些特定的事而已。

  「咦?片刻半晌?」翠儿吃了一惊。「这麽快?」

  「可能还会更快呢!」七公主咕哝著。「翠儿,我……我知道这不关我们的事,可是……可是咱们也不能真的就这样放著不管吧?要是真让鬼门破了,麻烦可就不是普通的大了耶!」

  那还用说,先不管鬼门破了之後会在人间惹出多少浩劫,光是上面的「大老板」追究下来,就不单只是西王宫的问题而已了,有九成还会连累四大王宫,统统跑不掉连带责任!

  可就算明知是如此,他们又能如何?「对、对!公主您说的都没错,但是,咱们又没有西太子他们宫里的收妖瓶,能干嘛咧?」这个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啊!是喔!」七公主恍然道,好像现在才想通这个天大的道理似的。「我们没有他们的收妖瓶,又能干嘛?」

  「当然是!」翠儿暗暗松了一大口气。「好了,公主,咱们还是另外想办法吧!这种事实在轮不到咱们出头。」总而言之,她的正职是七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可不想再兼职当七公主姑奶奶的老鼠诱饵,没事呼天喊地的到处乱窜。

  那真的很没面子耶!

  如此暗忖著,翠儿转身就想领头先落跑,免得公主又给她去想到什麽有的没有的,那就不太美妙了!

  可惜她的动作委实不够快,才不过半转过身子而已,她就听到那位脑袋少根筋的宝贝主子豪气万丈的声音。

  「好,既然收伏不了,翠儿,那咱们就卯上去杀了那条九头蛇吧!」

  翠儿瞬即僵住。

  不……不会吧?

  「嗯哼!这样王兄王姊们以後就不敢再嘲笑我了!」

  像个木头人似的喀喀喀,翠儿僵硬地转回身来,脸色都发青了,现在若是有人拿根手指头轻轻地戳她一下,她肯定就会倒地不起了。

  「公……公主?」

  可七公主那张纯真的脸庞此刻却是气势磅砖、光芒万丈,根本没空去注意到可怜的小小侍儿就快昏倒了。「瞧瞧你家公主我怎麽收拾那条小蛇解救天下万民吧!」话说的是慷慨激昂,说穿了,还不只是想耍耍威风而已。

  不是吧?这位宝贝公主那种倔强好胜的死性子就是不肯改吗?

  想著想著,她的脸色更是发绿了,「公主,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翠儿困难地咽著口水。「杀了它?请问您要用什麽杀呀?哭死它?还是用口水淹死它?那相柳在上古时候可是水神共工的臣子耶,它的妖力咱们哪应付得来呀!搞不好……搞不好还没动手,咱们就先被它给当点心吞了!」

  「安啦、安啦!」七公主猛拍胸脯。「不过是一条小蛇而已,有公主我在,你还有什麽好怕的?」

  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才可怕呀!要不她早就跷头了啦!

  「小蛇?」翠儿那张脸更苦了,「是喔!咱们是刚好只够塞它牙缝的小蛇。」她忍不住喃喃嘀咕著。「我说公主啊!还是不要吧!要是真出了什麽事,翠儿回宫後该怎麽交代呀?」或者索性不要回宫算了,从此亡命天涯、流落他方应该也不赖吧?

  她犹在这边烦恼未来的出路问题,七公主却已经在那边兴奋地直搓手,准备好好地大展身手一番了。「好,翠儿,如果没什麽问题的话,那就这麽决定了喔!」

  咦?居然给她装作没听到。

  「那现在咱们该怎麽办?」

  耶?还敢问她该怎麽办?

  不敢相信地翻翻白眼,翠儿正想回主子一句「我哪知道该怎麽办呀」,可转念一想,要是她真这麽回答,主子肯定会自己拗些白痴主意出来,到时她不是死得更惨吗?於是,三声无奈的长叹後,她又开始猛扯头发了。

  这种事要是多来上几回,肯定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秃头了!

  好吧!既然是主子自己来问她该怎麽办的,那麽;自然是她说什麽就是什麽罗!所以,她如果不好好把握这种机会整整主子的话,是不是太对不起某人了呢?

  当然是!

  於是,偷撇出一抹贼贼的笑容好好地笑了一会儿後,翠儿就开始说了。「这个嘛!我记得公主身上好像有个淡黄色的……」不料,她的奸计才刚撰出序文的头两句来,主子就突然双眼一亮,脱口便是兴奋的一声「啊」,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精心策画。

  「对喔!我怎麽给忘了?那个香包嘛!」七公主一边大叫,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模样很奇怪的香包。说是香包,可那味道却熏得教人头发昏。「这个可以引出相柳,对吧?然後呢!你就去引它出来追你,那我就可以乘机扁它了,对吧?对吧?」说完,七公主还得意地扬起下巴等待某人的称赞。

  「呃?」只是某人却先呆了呆,「耶?」继而陡然拔尖了嗓门惊叫,一点儿也听不出来那有什麽称赞的意味。「我?」翠儿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已经垮成了大圆饼。「我……我……我也要上?不……不是吧?公主啊!主角不是您吗?怎麽这会儿连……连我也要上了?」有没有搞错啊?她不是纯观众吗?

  「咦?可是……可是我记得以前都是这样的,不是吗?」七公主那张傻呼呼的脸蛋此刻却是一派正经八百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滑稽。「我记得翠儿你逃起命来可快著呢!」

  「逃命当然要快呀!否则哪叫逃命啊?」翠儿哭笑不得地苦著脸。「又不是上後花园溜达,还由得你拐一步晃三步,最後再来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吗?我看那条九头蛇好像不会就那样被我们笑死吧?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她吞了口口水。「公主……记得?」

  七公主点点头。「是啊!记得呀!而且记得很清楚呢!」

  哦!拜托,为什麽该记得的她不记得,不该记得的她偏偏记得那麽清楚呢?

  完蛋了,这下子想装作没她的事也装不成了。翠儿垂头丧气地暗忖,她这不是自讨苦吃吗?现在回头不晓得还来不来得及?

  才刚想到这里,香包就挂到她身上来了。

  呃……好像来不及了耶!

  翠儿一脸哭兮兮地看看香包,不仅整张脸都拉长了,连头上的冲天双髻也垮了,眼神无奈地瞅著主子欲哭无泪,可转个眼,她不晓得想到什麽,忽地又是满怀期望地盯住主子。

  「那麽,公主,您也应该记得如何收拾那种畜妖吧?」老天保佑,求求您来个肯定的答案吧!

  可没想到她这一问,却立刻把七公主的万丈豪情给问不见了,「咦?如何收拾啊?啊……嗯……这个嘛……嗯……让我想想……我想想……」愁眉苦脸的攒眉苦思片刻後,她才不怎麽有把握地呐呐道:「呃……大概记……记得吧!」

  嘎嘎嘎?大……大概?还「吧」?

  天哪、天哪!为什麽那种「没必要」的事记得一清二楚,这种事就只是「大概」记得?

  「不会吧?公主,」翠儿的脸更苦了。「您……您到底记得多少啊?」

  「记得多少啊?」七公主又开始努力思考了,「好像是……是……呃……啊,对了!」她的双眸倏地一亮,「首先是这样!」说著,她猛然一指戳破香包,然後很不客气地一脚把翠儿踢向崖顶的空旷处。

  「耶?」随著一声长长的惊叫,翠儿被推得踉跄几步冲向前去,还没站稳脚步,她本能地又想往回跑,可才逃回两步,又认命地停住了,小小的红唇委屈地噘著,并浑身抖颤地东张西望。

  唉,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她还跑什麽跑呢?香包一破,她早就无处可逃了,不是吗?

  而她那个没良心的主子一脚把「老鼠诱饵」踢出去之後,也同样紧张兮兮地屏息四处张望,一副像在等待著什麽似的样子。

  不一会儿工夫,骤然间,原本是要死不活的细雨猛地加大了,风势也在瞬间狂吼了起来,轰隆隆的好不吓人,可七公主却反倒双目一亮。

  「翠儿,别逃太远啊!」她兴奋的低声吩咐。

  「呃?」翠儿一时会意不过来地随著主子的视线往三门峡出口那方向瞧过去,旋即尖叫一声抱头就跑。「哇——救命啊!」

  只见远远的那头,一条浑身长满青色逆鳞、长爪带翅的巨大蟒蛇,甩著狰狞凶恶的九颗脑袋,吐著腥臭暗红的蛇信,在狂风骤雨中如闪电般地疾掠而来,眨眼间就到了眼前,而且毫不犹豫地就朝狼狈逃窜的翠儿扑过去。

  「哇哇哇!救命啊——翠儿还不想死呀!」

  虽然没敢回头,可是光间那近在咫尺的腥膻臭味,翠儿就知道自己离鬼门关有多近了!於是,她只能边心胆欲裂地抱著脑袋埋头猛逃,边还又哭又叫的,可怜的她这时候还得顾著主子的吩咐——不能逃太远!

  天哪、地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呀?

  而原该大展神威的七公主却在这会儿彷佛看傻了眼般,只呆立在那儿,连该做什麽都给忘了。

  哇呜——怎麽这麽大呀!

  逃得连鞋子都快掉了的翠儿觑个空用眼角一瞄,顿时吓得魂飞九天。「天哪!公主,您别净顾著发呆呀!还不快来救我?」

  「咦?啊!」七公主立时回过神来,不敢稍作迟疑,马上掐指飞出一道白光射向巨蟒。

  耶?!七公主不敢置信地看著巨蟒在一阵剧烈的扭动之後,便又继续张口扑向翠儿,而且……老天!它还分出四个脑袋过来追她了!

  哇~~救命啊!

  一个惊慌,七公主也跟翠儿一样吓得尖叫一声,掉头就跑,於是乎,两个人就在崖顶上像过街老鼠般到处乱窜,其间还伴随著声声惊叫与求救,有好几次,双方还差点互相撞上了。

  两个人都在叫救命,真不晓得是要谁救谁?

  始终隐藏在树後的年轻人就在这时转了出来,一脸的啼笑皆非。「她们到底在搞什麽鬼呀?」

  而尚在团团乱转的翠儿更是欲哭无「空」,「拜托,公主,你……」她倒抽了一口气,动作敏捷的闪过恶心巴拉的蛇涎。「你跑什麽跑呀?还不快……」又一个矮身避开红灿灿的蛇信。「快拿你的七星绫打它呀!」

  七公主一听,便愕然止步。

  对喔!她跑什麽跑?应该拿七星绫抽它的嘛!

  一转念,她立刻返身一吸气,整个身子便轻飘飘地飞向空中,刚好闪过巨蟒的血盆大口。可是,另外三张大嘴巴也紧随著咬过来了,她迅速解开腰间的七彩银丝带抖手一挥,只闻几声巨大的啪啪响,那几颗蛇头顿时被抽打得东倒西歪地飞开去,还差点相互撞个昏天黑地呢!

  七公主见状,心头一喜,连忙再抖手一抽,在几声愤怒的嘶叫过後,追扑翠儿的蛇头也各自跌开去了,她赶紧趁胜追击,不断地抽打银带,巨蟒的九颗脑袋也不断地摇来晃去。片刻後,有三颗脑袋还真的打结了,让七公主忍不住开心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这光景,宝贝七公主大概早已忘了先前的狼狈,玩得还挺乐的样子,瞧她脸色更是越抽打越得意,甚至还开始有意无意地逗弄著那条越吼越愤怒的巨蟒,看看能不能再让它的脑袋多打几个结。可是……

  「公主啊!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吧?」终於得以喘一口气的翠儿在地面上仰著脑袋,双手围在嘴边哭笑不得地大叫著。「得赶快杀了它吧?」

  啊!对喔!她是来除妖,不是来玩的,可是……

  「怎麽杀?」七公主无措地叫了回去。

  「耶?」她简直不敢相信!「怎……怎麽问我?!公主啊!那是你的问题吧?你不是说没什麽好担心的吗?」

  「可是人家不知道它会这麽厉害嘛!」七公主一边委屈地叫道,一边忙著继续抽打那条蛇,并闪躲蛇吻。「那……那我又收不了它,而且,你看,我顶多只能让它团团乱转罢了,再来……再来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嘛!」

  翠儿顿时傻眼了。「什……什麽跟什麽嘛!现在才来说这种话,想後悔也来不及了呀!」

  「那怎么办嘛?」

  又问她?!「我……我哪知啊!」翠儿又开始抓头发了,而且,这次是真的很用力的猛扯。「看……看公主还有什麽宝……啊!对了,那个无双瓶!」

  「那只能收旱妖、火妖的啦!」七彩银丝带依然僻哩啪啦地抽个不停。

  「那……那……水云箭?」

  「那只伤得了千年道行以下的妖啦!」

  「捆妖索……啊!不行,那只捆得了五百年道行以下的妖……那震天镯呢?」

  「翠儿!那是布雨用的呀!」

  「啊!对喔!我一时忘了。」翠儿不好意思地打个哈哈。「那……那……青玉镜?」

  「那只能摄魂魄,收不了已有道行的元神啦!」

  「那……那……那……我也没辙了啦!」

  「嘎?那我怎麽办?」七公主好似快哭了。

  「呃!咱们……」咽了一口唾沫,「咱们落跑如何?」翠儿呐呐地提议。

  「耶?!」

  就在七公主错愕得险些被左右两颗蛇头分夹两边撞扁之际,突然,一缕细细的低语传入她的耳中。

  「七公主,请把相柳往对面崖上引过去,那儿是上古共工台的遗址,应该压制得了它,我再用五雷缚妖神咒禁住它,这样应该可以暂时封它个三、五十年。」

  咦?谁?谁?是谁?

  才刚险险地闪过被压成肉饼的危机,七公主闻声,不由得更惊诧地左右张望不已,却又差点被最中间那颗蛇头给一口咬去脑袋。她惊险万状地躲开,但是,从她身旁飘过的那股子蛇腥味却差点让她当场吐给它看……呃!技术好一点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吐到它嘴里头去呢!

  「公主,拜托请快点,」耳语又响起。「再一会儿鬼门就要破了!」

  呀啊!真的?

  心头一惊,七公主赶忙按照指示,甩带的方向倏忽一转,开始使劲地将怪蛇越过三门峡上方驱往对崖去了。可是,那条怪蛇似乎有所警觉,都已经临到崖边了,却死都不肯再多挪两步。

  「你……你这条笨蛇,就不能合作一点吗?」

  七公主急得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彩带也挥甩得更急切了,可是怪蛇宁肯脑袋多打两个结,就是死不肯过去;七公主又气又急地正想踢它一脚的时候,陡闻一声清朗的喝叱,骤然间,那条怪蛇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往崖上推了过去。

  「耶?」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紧接著,又是几句像念经似的咒文之後,天上突然劈下来五道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闪电,刹那间,那头怪蛇竟然倏地消失不见了,同一时刻,满天的狂风暴雨也突然静止了下来,再眨个眼,连阳光都跑出来闪闪发亮了,就好像换了一幅画似的,整个场景在顷刻间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显得非常突兀又不可思议。

  看书翻页都没这麽快!

  有好半天的时间,还飘浮在半空中的七公主依旧茫然地半举著彩带,困惑地望著怪蛇消失的地方,怔愣地好像还搞不太清楚状况,不明白刚刚犹是惊天动地、恶形恶状的怪蛇怎麽会突然不见了?

  不会吧?她真的封住那条上古妖蛇了?!

  哇!她好了不起喔……咦?不对!不对!不是她封住的,是……啊!对喔,是谁?刚刚到底是谁?

  就在她刚想起这一点时,猝闻翠儿的呼唤。

  「公主、公主!在这儿哪!」

  听翠儿的声音喊得有些变调,她吓了一跳,以为又出了什麽岔子了,搞不好相柳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这回是携家带眷一块儿来捣乱的!於是,她忙不迭地循声赶过去,还差点一头撞上那株奇形怪状的大树横错出来的树枝。

  可没想到翠儿不但好端端地没事,而且就在崖边那株苍劲的古松前,一脸诡异地直向她招著手。身躯尚未落地,她便愕然的瞧见一个清俊的年轻人正神情怔忡地盯视著她,待她站定在他面一刖,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她不觉脱口问道:「咦?我们见过吗?」

  年轻人一听,眉宇随即皱了起来,好似这句话触犯了他的滔天大忌似的。「应该没有。」是应该没见过,也的确是没见过,不管是这辈子,或上辈子、或上上辈子都没见过,他「百分之百」可以肯定。

  可是,为什麽他也觉得他们「百分之百」曾经见过面呢?

  「哦,这样啊……」七公主困惑地搔搔脑袋。「那……刚刚是你帮我的吗?」

  年轻人颔首,看起来好像更不高兴了,甚至还夹杂了那麽一点点不安。但这位神经很大条的七公主并没有去给他注意到,一瞧见他点头,马上咧出一脸开心又感激的笑容来。

  「真的啊?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才好了呢!」

  年轻人耸耸肩,两只眼睛老是往两旁飞去不想看她,却又不由自主地溜回来瞄她几眼,一经自我察觉後,就立刻拉开视线;可不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瞥了过去,然後又暗骂著自己移开眼;接著,又一次忍不住瞟向她那张精致清美的脸蛋上,旋即又诅咒著乾脆垂下眼盯住地上……

  或许他应该先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就不会再做这种连他自己都感到很厌恶的行为了吧!

  他自嘲地暗忖著,可七公主却一无所觉地继续笑得好甜蜜。

  「哪!为了报答你,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她满眼希冀地又问。

  年轻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不用,」不晓得为什麽,跟她在一起越久,他就越不安,好像会发生什麽他控制不了的事情似的,事实上,现在的他就有点控制不了自己了。「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说完,他匆匆转身就走,还差点绊著自己的脚摔一跤,看起来有点狼狈。

  虽然这样很窝囊,任谁看了都会说,这就是所谓的落荒而逃!可是,他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再不走就走不……呃……好像已经走不了了!

  侧过脸去冷眼瞪著那两条擅自跑来亲昵地紧抱住他左手的纤细手臂,好像小妹妹缠著大哥哥带她去买糖葫芦吃,又好像他上妓院嫖女人还没付帐怕被他跑了似的模样,年轻人浑身骤起一阵战栗。

  为什麽他有种再也甩不开这双手臂的预感呢?

  「那你陪我吃嘛!好不好?」

  冷漠,却又相当困扰的视线缓缓移向那张近在咫尺,又似撒娇、又似讨好的迷人娇靥上,年轻人的心弦不由得微微一震,一股既排斥又依恋的矛盾情绪猝然袭上心头,开始在他心中进行一场精采的摔角大战。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七公主娇憨地摇著他的手臂。

  这还用问吗?当然不好!

  自与她当面对上的那一刹那,他的灵性直觉就一直在警告他离她远点儿,警告他若是继续跟她牵扯下去,他的人生肯定会因此而踏上某条他想像不到,且无法回头的不归路,搞不好就这样完蛋大吉也说不定!

  可另一边又有个声音在轻言软语地哄诱他——只不过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想请他吃个饭嘛!干嘛像防贼一样的防著她呀?这样傻呼呼的,连自己都顾不周全的小姑娘又能搞出什麽可怕的名堂来呢?

  「好啦!陪我去吃啦!走啦、走啦!」

  好吧!就算那些矛盾的挣扎都不去管他,单以目前的情况来讲,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麽肆无忌惮地亲近他,或这麽放肆地碰触他,这麽无礼地跟他说话了呢?

  依照以往的习惯,他应该马上甩开她,跟她保持三丈以上的安全距离,再厉声严词地拒绝她,明白告诉她,他一向是独来独往的,不管是吃饭、睡觉、上茅房或到任何地方去,他都不曾有过任何同伴。

  甚至他也可以摆出一张最酷的阎王脸给她瞧,把她吓个半死,再冷冷地嘲讽她几句,教她羞惭的大哭一场!不过,也有可能她根本就听不懂人家的嘲讽,甚至以为人家在称赞她也说不定,这样的话就乾脆狠狠地喝叱她一顿好了。

  这才是他最正常的行为模式,可是……

  「快嘛!人家好饿了啦!」

  该死,为什麽现在他就做不到?

  而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翠儿却禁不住偷笑了。

  还是一样呵!瞧他一脸的矛盾、挣扎与困扰,看样子,他还是一样拿她没辙,这家伙肯定是那人没错了。而且,他的模样也几乎没什麽改变,只是年轻了二十年,感觉有点怪异罢了,不过,这样不是更好吗?免得他儿子又跑来跟他抢老婆了!

  「快点嘛!」

  那声音更是娇腻到了极点,再冷硬的心都会融化成一团面团儿,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走吧!」吃完饭再甩了她好了。

  七公主一声欢呼,马上挽著年轻人的手臂就走,态度还不是普通的熟稔与自然,虽然他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啊!!对了,我不吃海鲜喔!」

  「我也不吃。」

  「咦?真的?」

  「真的。」

  「嘻嘻,好巧喔……啊!对了,我叫敖水灵,你呢?」

  「姬梦尘。」

  姬?!

  真的是他了!

  翠儿望著那双俪影,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又是害怕、又是无奈。

  「啊!姬公子。」

  姬梦尘回眼瞥了她一下。「什麽事?」

  「你确定知道我家公主是谁吗?」

  姬梦尘瞄了一眼腻在他身边的可人儿。

  「东海龙王的七公主,对吧?」

  没错,他真的知道她的主子是谁!

  不过……为什麽她总觉得他有哪边不太一样了呢?
第2章
  他的预感果然灵验了!

  原想吃顿饭後,就随便找个理由甩了那位娇憨的傻公主落跑的,却没想到,一顿饭吃过一顿饭,三天後,那家伙还是挽著他的手臂走在路上,而且缠得更紧,让姬梦尘简直是哭笑不得。

  在他的记忆中——他拥有包括这世在内的三世记忆,从来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如此束手无策过,简直就像是孙大圣撞上了如来佛,根本无路可逃!那只傻不隆咚的小母龙就是吃定了他,而他……唉!也被她吃定了。

  「公主,你……不必回龙宫吗?」

  「回去干嘛?」

  这个问题真是问的好!

  姬梦尘窒了下。「这……你的事办完了,不必回去向东海龙王报告吗?」

  「报告什麽?」

  又窒住了。「这……这……报告……报告你事情办完了呀!」

  小脸上满是困惑。「办完了就办完了,还要报告什麽?」

  真想哭!

  「算了!」姬梦尘无奈地瞄一眼跟在一边吃吃偷笑的翠儿。「那你们没有其他事要办了吗?」

  蹙眉想了想,七公主——敖水灵不放心地又瞥向翠儿问:「我们有吗?」

  翠儿忙摇头。「没有、没有,公主,咱们啥事也没了,只要公主高兴,咱们可以一直跟著姬公子没问题。」这也是临出龙宫前,大太子特别交代过的,只要一碰上那个人,公主想干什麽就让她干什麽,一切随她去!

  水灵立即眉开眼笑地咧开了嘴。「没有耶!那我就可以一直跟著你了。」

  一直跟著他?!不会吧?

  姬梦尘的脸色很难看。「公主,你为什麽一定要跟著我呢?」

  「咦?为什麽啊?」水灵困惑地搔搔耳後。「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耶!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开你,想一直一直跟著你,然後……」求助的眼光瞟向跟在她身边的翠儿,後者耸耸肩。「然後我也不知道了。」

  姬梦尘一脸的不敢相信。「你……难道你想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一直跟著我?」

  水灵眨了眨眼,看起来既天真又无邪。「对呀!」

  「哦!拜托!」姬梦尘忍不住白眼一翻,「你也帮帮忙好不好?你没事,我可是还有很多事要办的呀!」他不耐烦地说。

  马上又嘻开了小嘴儿,「好,我帮你!」水灵毫不犹豫地说。

  耶?!帮他?!

  姬梦尘啼笑皆非,跟这只笨笨的小母龙讲话真的很累耶!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我习惯自己一个人去办事,不想有人在旁边搅和。」

  她又是一脸困惑了。「可是你刚刚才叫我帮你的呀!」

  姬梦尘忍耐著。「那是你会错意了,我是说,我想自己一个人,你懂吗?」

  「不懂!」回答的更乾脆了。「自己一个人很寂寞耶!你为什麽想要自己一个人?」

  「天哪!」姬梦尘呻吟著止住脚步,仰首瞄一眼那不热,却也足够让人冒出两眼花的暖阳,再低头轻叹,而後无奈地踱到官道旁的大树下暂歇,准备好好跟她来一场良性的沟通。

  好吧,重来。

  「请问公主,你跟著我究竟要干什麽?」

  「帮你呀!」水灵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又翻白眼。「帮我什麽?」

  「你告诉我呀!要不然我怎麽帮你?」

  现在到底是言语不通,还是怎麽著?

  「我不需要你帮我!」

  「可是你刚刚明明有叫我帮你的呀!」

  不知道一拳打昏龙女的报应是什麽?他恨恨的想。

  「我刚刚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姬梦尘几乎要咬牙切齿了。「我刚刚的意思是说,请你帮个忙,让我自……」

  「好啊!我帮你。」

  还是让他昏倒好了!

  「我没有要你帮我,我是要你……」

  「可是你刚刚才说要我帮个忙的说。」水灵好委屈地瞅著他。

  乾脆让他死了算了!

  「我不是……」

  「你明明是!」

  天哪!有没有人可以来敲醒她的脑袋呀?

  「那好,我请你帮的忙就是拜托你不要再缠著我,让我一个人去办事好不好?」他的耐性几乎已经到达临界爆发点了。

  「可是一个人好寂寞、好无聊的,那样不好啦!」水灵神情很认真地说。「而且,我也没有缠著你,我只是陪著你而已嘛!」

  也许他现在是对著一个特级白痴讲话。

  「我很有聊,也不寂寞,」姬梦尘忿忿地道。「而且,我今年二十四岁了,不是不懂事的小鬼,我不需要人陪。」

  「那、那……」水灵可怜兮兮地噘起小嘴儿。「人家会寂寞、会无聊,人家想要你陪我嘛!」

  关他屁事啊!

  「你有翠儿陪你!」姬梦尘提高了嗓门。「要是不够的话,麻烦你快快回龙宫去,那儿不就有一大堆虾蟹鱼鳗陪你个痛快了?」

  「可是人家只想要你陪嘛!」

  饶了他吧!

  姬梦尘忽地冷下脸来。「如果我就是不要呢?」

  「你不要啊……」那弯弯的眉儿悄悄凑拢了来,水灵好似碰到天大问题似的满面懊恼之色,可一忽而,她又展颜欢笑了。「那我跟在你後面就好了。」

  真是够了,面前这位大小姐根本不是白痴,而是婴儿,谁能跟婴儿沟通得起来呀!

  姬梦尘一脸凄惨的无语问苍天,翠儿却早已笑倒在地上了。

  「你怎麽了,姬公子?」水灵怯怯地扯了扯姬梦尘的衣袖。

  姬梦尘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我正在考虑这株大树够不够高,树枝够不够坚固,我乾脆吊死在这边算了。」

  水灵惊讶地眨了眨眼。「咦?原来你是想到地府去玩呀?早说嘛!!不用死啦!那样好麻烦的,我直接带你去就好了啦!告诉你喔!阎王伯伯很疼我的哟!只要你说一声,看是要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或者是钩心拔舌头、分尸下锅熬煮,他都会很乐意带你去玩一玩,而且是免费的喔!」

  这会儿,翠儿的爆笑声也许已经传到东海龙宫去了,姬梦尘神情非常古怪,有点扭曲的感觉,水灵好奇地端详他。

  「你又怎麽了,姬公子?」

  「唔……我……」姬梦尘的声音也很奇怪。「我正在考虑……」

  「又在考虑什麽了?」

  「考虑……」他呛咳一声。「考虑我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或者是直接发疯算了!」

  「发疯?」水灵又变为一脸关心了。「你为什麽要发疯呢?是不是受到什麽刺激了?告诉我,我帮你!」

  姬梦尘突然捂著嘴别开头去,双肩可疑地耸动了好一会儿之後,才又慢慢地转了回来。

  他的刺激就是她,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帮忙,但是……算了!他摇摇头。

  「好吧!算我被你打败了,你爱怎麽跟就怎麽跟吧!不过,我可先警告你,你别想插手管我的闲事跟你讲,要是有什麽事你看不顺眼,就马上给我回龙宫去,少给我在那边唧唧歪歪的,懂吗?」

  「唧唧歪歪?」水灵小脑袋一歪。「什麽是唧唧歪歪?小鸡的头歪了吗?」

  「笨,就是少罗唆的意思啦!」姬梦尘的口气很凶,眼睛却微微在笑。

  「哦!知道了,我不会吵你的。」水灵乖乖地说,表情很开心,因为姬梦尘答应让她跟著他了。

  「知道就好。」

  「那我们现在就要到地府去玩了吗?」

  「咳咳,下回吧!」姬梦尘呛著喉咙说。「现在我有别的事情要先去办。」

  於是,三个人离开大树下又继续上路了,可他们刚走出没多远,就在他们适才休息的那株大树不远的另一棵大树後,突然转出两个人。

  一个是三十许的妖艳女人,只见她艳丽如桃花,妖冶妩媚荡人心,更是脸衬朝霞似海棠醉日,乌云叠鬓娇柔腰柳,秋波一转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舌尖一吐吹的是令人骨软筋酥的吟哦香气,只要是男人,怕是瞧了便要魂游天外、魄散九霄了。

  而另一个则是白发苍苍、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虽是老态龙锺,一副踏入棺材一半的准死人模样,可那双眼却依然奕奕有神,而且频频闪烁著恶意的光芒。

  「他们终於见面了!」声音更是粗嘎得令人生厌。

  「那就该轮到咱们上场罗!」妖艳女人慢条斯理地说,声音嗲得腻死人,神情却阴狠得吓坏人。「我倒要看看这回还有谁能再给她另一颗心。」

  两人互觑一眼,随即悄然隐去了。没想到她们才刚消失,另一株大树後又绕出两个人来,简直就像是在玩躲猫猫。

  「真是不知悔改呀!」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摇头喃喃道。

  而另一位高贵典雅的年轻姑娘则是讶异地咕哝,「父王真的变了好多呢!」

  「不如此,他哪能应付得了那两个女人呢!」老人家若无其事地说。

  「那倒是,可是……」年轻姑娘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不放心,那两个女人若是耍狠的,现在的父王绝对敌不过她们的,要是再出岔子,我想天尊不可能再给您一颗再生果吧?」

  「是不可能!」老人家断然道。「那再生果三万年才成熟一次,每一次也只结果两颗,这回天尊给我的是最後一颗,离下回成熟期还有一万多年,你让他再如何给我?」

  「那就是罗!所以,我要跟著他们以防万一嘛!」

  老人家略一思索。「也好,可是别妨碍了他们喔!」

  年轻姑娘立刻白了他一眼。「您以为我是白痴啊!父王会搞得这麽惨,为的不就是她吗?两边都那麽痴,我羡慕都来不及了,哪可能会去破坏他们。」

  「那文妃……」

  「拜托!」年轻姑娘更是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母妃和其他几位都早已转世,不晓得投几十次胎去了,甚至又嫁过不晓得多少个男人,还另外生了不晓得几百个孩子了,我顾念她们做什麽?白搭嘛!」

  「你能理解最好了。」

  年轻姑娘眨了眨眼。「要说会妨碍,大哥还比较有可能吧!」

  老人家摇头。「不会,他已经够後悔的了,他现在只是想补偿而已。」

  「那他也会来罗?」

  「会。」

  「那可热闹了,」年轻姑娘咕哝。「听说那个奸臣也会来喔!」

  老人家不觉大皱其眉。「他又是来凑什麽热闹?」

  「跟马夫人一样啊!您斩了他的脑袋,他不甘心,便被那只狐狸精说服了一起来找您的麻烦呀!」年轻姑娘轻哼。「说到这,这回事好像有一大半的责任都要归咎於您呢,太公!」

  老人家闻言,怔仲片刻,而後长叹。

  「真是不解,他们还有什麽不满足的呢?」

  年轻姑娘一撇嘴。「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现在我只想赶上他们,太公您就自个儿留在这儿慢慢想个够吧!」话落,她也翩然失去了踪影。

  老人家皱了皱老脸,再抓抓白发,而後一耸肩。

  「不说不担心,越说就越担心,我看我也跟去看著好了。」

  於是,一眨眼後,黄沙满尘的官道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几片落叶飞扬,这回,再没有任何人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了。

  游戏结束了吗?

  ☆     ☆     ☆

  姬梦尘不能不承认,水灵还是「有点」用处的,原本要浪费些许时间去抓回鬼门内的瘟鬼,可现在,只要拿她那把青玉镜轻轻松松地一照,管他是鬼是刹,连追都不用追,立刻就清洁溜溜了,还真是省事不少。

  只不过,起初同行的时候,翠儿老是拿奇怪的眼神偷觑得他浑身不对劲,而且,翠儿对他似乎也存在著某种程度的不满,从他去拿回自己的工作报偿之後就开始了。

  「那就是姬公子封住相柳的代价?」盯著刚从一座富丽堂皇的庄院里走出来的姬梦尘,翠儿惊讶地问。

  「没错。」姬梦尘小心翼翼地把一大叠小额银票折叠好,仔细的收进怀里。

  「六十万两?」他想吃人吗?

  「我可没逼他们一定要请我接这桩工作。」姬梦尘满不在乎地说。

  「那如果没人付你任何代价呢?」

  「若是没人付钱的话,我自然就不管了罗!」姬梦尘若无其事地说,同时瞄一眼又缠上来挽住他手臂的水灵,神情无动於衷,已经习惯了这个像老是像牛皮糖一样黏著他的笨龙女。

  「难道你都不在乎那些老百姓们会遭受到什麽样的灾难?」翠儿不敢置信地问。

  「为什麽要在乎?」姬梦尘冷冷地反问。「他们给过我什麽?帮过我什麽?没有,什麽都没有!」

  「可是……」

  「别看我只有二十四岁,但我有三世的记忆,全部加起来就有一百多年的记忆,而且,这三世我都是被人扔在山间野外的弃婴,除了前两世我到底是如何死的,和我的父母究竟是谁、他们为何要抛弃我,这些我完全没记忆外,其他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在这一百多年的记忆里,全都是一些可憎、可厌、可恨、可鄙的纪录,我碰上的所有人和事都是那麽自私、无耻、龌龊、下流,无论是养大我的人、在我身边周围的人、偶尔碰上的人,无论是老、是小、是男、是女,他们不但没有给过我任何温情和关爱,甚至用尽所有的手段来欺负我、利用我、迫害我。

  「是他们直接。教导。我这人世间的法则,我吃了多少苦、承受了多少折磨、历经了多少迫害,终於学会生存的最基本法则,那就是跟他们一样自私、无耻、龌龊、下流,如果我没有学会这样只顾自己,早就不能活到现在了,这样我有什麽错?」

  翠儿张口结舌地瞪著姬梦尘,感觉惊诧不已。那张俊雅飘逸的脸庞散发著一股凝而不散的邪佞之色,是如此无情、冷酷又残忍。

  这人……真的是他吗?

  太公是说过!他势必要有所改变,才能应付得了那两个女人的诡诈,但真有必要变得这麽可怕吗?

  会不会矫枉过正了?

  而正当翠儿举棋不定,开始怀疑让公主跟著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问题时,不意又突然冒出一个她没有想到会出现的人物来。

  「咦?您……您怎麽也来了?!」翠儿脱口惊呼。

  他们刚从外面回到客栈里,艳丽的晚霞在这僻静的精舍洒下一片绚烂色彩,那橘红色的暮霭落在伫立在小院落中的纤细身影上,在那张高雅的脸庞上嫣染著朦胧的光影,更显得那安逸的姿容是如此安详,有一股超乎寻常、圣洁脱俗的美。

  高雅姑娘微微一笑。「时候到了,我当然要来了。」

  翠儿了解地点点头,继而瞥向姬梦尘和水灵。「那他们……」

  高雅姑娘摇头,「只要是有关父王的事,七公主都不会记得,所以,她应该不会认得我是谁;至於父王嘛……」她有意无意地瞄了一下姬梦尘,後者不觉狐疑地蹙起了眉宇。「他更不可能记得,而且,现下的他只是开了慧眼,法眼尚未明,所以,虽然他看得出你们是龙宫的人,却瞧不出我是打哪里蹦出来的,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眼角一瞟,「对吧!父王?」她瞄著姬梦尘问。

  「父王?」姬梦尘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你叫我?」

  高雅姑娘调皮地一笑。「这儿的男人就您一个,我不叫您叫谁?」

  姬梦尘双眉高高一挑。「姑娘,你是脑筋有毛病,还是怎地?你我的年纪差不过一、两岁,你当我一出娘胎就娶老婆、生孩子了吗?」

  高雅姑娘抿唇一笑,尚未答话,翠儿就已先脱口道:「可是龙吉公主真的是姬公子您的亲生女儿呀!」

  这话不但姬梦尘不信,就连傻呼呼的水灵也不给她信。

  「骗人!」她抗议。「人家姬公子才二十四岁,哪可能会有像她那麽大的女儿嘛!」

  高雅姑娘——龙吉公主笑得更开怀了,「不但是事实,而且,父王在生下我之后,并没有重新投胎,因此……」她伸手碰碰姬梦尘,水灵立刻很不高兴地拍开她的手。「就是父王这个身子让母妃生下了我的哟!」

  「你脑筋真的有毛病,姑娘」姬梦尘面无表情地说。「可惜你这副标致的外貌了。」

  龙吉公主噗哧失笑。「父王居然会说这种话,真的很有趣耶!」

  「姬公子变得才多呢!」翠儿咕哝。「讲话难听又怎样?他现在可是又冷酷、又无情,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了!」

  「是吗?」龙吉公主斜睨著姬梦尘。「那我倒要瞧瞧,父王会有多冷酷无情法。」

  水灵闻言,立刻紧张起来了,「你要跟我们一起吗?」同时更挽紧了姬梦尘。「不要!他是我的,不准你跟我抢!」

  姬梦尘剑眉一皱,似乎想驳斥什麽,甚至连手都举起来好像打算甩开水灵似的,可稍一迟疑後,却又咬了咬牙硬是忍了下去,只是不高兴地别开脸,龙吉公主看了,不由得又笑了。

  「可是他对七公主可没多大的改变,不是吗?」

  翠儿愣了一下,继而扫了那两人一眼。「呃……好像是吧!」

  龙吉公主颔首。「好,那我们就一起来看看父王到底是变在哪里吧!」於是,龙吉公主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即使姬梦尘大表反对,可龙吉公主就硬是要跟著,他也拿她没辙。

  之後,当姬梦尘带头开始辛辛苦苦地到处去寻找,并收拾那些溜出鬼门的瘟鬼时,翠儿不由得感到错愕不已,倒是龙吉公主看起来好像并不怎麽意外。

  「父王,听说……」

  「不要再叫我父王,我不是!」姬梦尘冒火地打断她的话头。

  「好嘛、好嘛!」龙吉公主耸耸肩。「那……姬公子,听翠儿说,必须有人出高价请你工作,你才会出手除妖驱魔,否则,你是不管那些老百姓的死活的,那麽,现在有人出什麽价码请你收拾后些瘟鬼吗?」

  这一问,竟让姬梦尘沉默了好半晌之後,才闷闷地回道:「没有。」模样看起来好像不晓得在跟什麽人生什麽气似的。

  「你是说没有人出面请你工作,也没有任何代价吗?」龙吉公主追问。

  姬梦尘又咬了半天牙。「没有!」

  「那你为什麽要做白工?」

  姬梦尘终於狠狠地瞪过来一眼,「我高兴!」他低吼。「怎麽样,不可以吗?」

  看见他怒吼的样子,龙吉公主不禁睁大了眼,看似感到很新鲜,也很有趣,可翠儿却不解地愣住了。

  他不是一定要有代价才肯工作的吗?

  接著,不久後她们又发现,每经过一处灾区,他身上的银票就会少去好几张。

  「你不是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吗?为什麽还要救济他们?」

  喀嚓一声,龙吉公主和翠儿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咬牙声。

  「你以为我喜欢吗?」

  「呃?」

  姬梦尘的脸色益发阴沉,「我为什麽要把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银两浪费在他们身上?」这话说是在问她们,倒不如说他是在问自己。「他们连半文钱也不配让我施舍给他们,我恨不得他们统统下地狱去!」

  翠儿越听越糊涂了。「既然如此,姬公子为什麽还要那麽大方的把银票一张张的丢给他们?」

  又是凶狠的一瞪眼後,「你管我!」姬梦尘就不再理会她们了,但是,他的神情虽然愤怒又轻蔑,眼色却是既难堪又困扰。

  龙吉公主颇有深意地笑了,瞧著那个含有调侃意味的笑容,翠儿困惑地想了老半天後,突然啊的一声,明白了,旋即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出来。

  生命中的残酷现实虽然硬将姬梦尘塑造成那种冷酷无情的个性,可是,他天生的善良本性却也只是被强行压抑住而已,不但始终无法被消弭殆尽,反而老是擅自跑出来作怪,所以才会造成他现在这种右手想见死不救,左手却拚命伸出援手的矛盾作风。

  瞧他的样子,好像也恨死了自己那心软的一面。

  「你们在笑什麽?」水灵茫然地来回看著嘴边噙笑的人。

  翠儿笑嘻嘻地道:「翠儿在笑姬公子是个很有趣的人哩!」

  「咦?有趣?真的?」水灵双眸一亮。「告诉我、告诉我!他哪里有趣?快告诉我,我也要笑……啊!干嘛?」

  「笨蛋,走了啦!」

  看水灵被姬梦尘猛力一拉扯出老远去,龙吉公主和翠儿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又噗哧笑了。

  他是变了,变得很「有趣」了!
第3章
  匆匆两个月过去,姬梦尘一行四人就在各处追踪瘴鬼瘟神之中忙碌地度过,老实说,那真的很辛苦,因为,虽然那些小鬼们很容易解决,只要拿青玉镜一照就被摄进镜里去了,可就因为如此,它们更是滑溜,否则,一被找到就无路可逃了!

  但对姬梦尘而言,最教他感到难以应付的却是水灵的纠缠。

  她喜欢跟著他,没问题!她喜欢缠著他,那也没问题!她老说他是她的,这……也没问题啦!反正听过就算了。

  可也别这样死黏著他呀!

  有点无力地看著水灵好像抢宝贝似的又忙著把手挽过来,彷似只要她动作稍微慢一点点,他就会被别人给抢走了般,让姬梦尘简直不晓得该怎麽办才好,他才刚从茅房里出来耶!

  他甚至连手都还没洗过呢!搞不好身上哪边还沾了什麽奇怪味道也说不定,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真的是除了睡觉、洗澡、上茅房外,她都紧紧地黏著他寸步不离,无论他怎麽跟她抗议或讲理,她都有办法回得他说不出话来——不是说不过她,而是跟她实在是有理讲不清,每一回讲到最後,他都很想上吊自杀算了。

  而这也是最令他困扰的地方,对她,他就是狠不下心来!

  对任何人,他都可以冷酷视之、无情待之,多少人受苦受难都与他无关,就算死得有多惨,他都当是在看戏,可就是对她没辙!不是刻意的,而是无法自主地,他就遂了她所有的心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样,一碰上她,所有的事情就全乱了套。

  从第一回碰上她开始,他就觉得她的灵气很熟悉,有一股莫名的亲昵感;之後,首次与她面对面,他更觉得自己肯定见过她,可那又明明是没有的事;而相处的越久,他居然开始产生一种异样的,而且很恐怖的幻觉。

  他竟然没有心!

  每当这种幻觉特别强烈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偷眼觑向水灵,因为他的心好像就是被她给侵占去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他还是忍不住又摸摸心口,看看他的心究竟还在不在?

  还好,仍在扑通扑通,响亮又有力的跳著!

  但即使如此,那种他缺少一颗心的诡异感却依然不能去除,只是被他强制压抑下来而已。

  可说他没心,他偏偏又会为了她因迟钝而被苛责时的委屈泪水而心疼;为了她央求某件事而流露出的乞怜眼神而心软;为她单纯又死心塌地的纠缠而心慌;更为她那纯真无邪的憨痴笑容而心动。

  他不解,他为什麽会这样?

  更不解,她为什麽会那样?

  最不解,龙吉公主为什麽会那麽说?

  那是在往湘境的路途上,正午时分,他们坐在路边矮石上暂歇啃馍馍,当他又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时,龙吉公主突然轻描淡写地冒出了一句话。

  「忘了吗?你早就亲手把自己的心挖给了七公主,不是吗?」

  倒抽了一口气,馍馍滚到地上去了,若不是水灵紧挽著他,恐怕连他也会像馍馍一样跌到地上去滚个好几圈了。

  她怎麽会知道?!

  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她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咦?你的心、我的心……她在说什麽呀?」水灵更是茫然。

  没理会她,姬梦尘兀自震惊地瞪著龙吉公主,後者则瞥过眼来,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

  「否则,你想她为什麽会这样死缠著你?不就因为她欠你一颗心,却又不能还给你,否则她就死定了,所以只好紧跟著你罗!」

  不,这是不可能的!

  不要说他完全没有这种印象,如果真的如此,那他这颗心又是打哪儿来的?难道是他没有记忆的前几世发生的事?

  可话又说回来,凡人的心又怎能用在龙族身上呢?

  纤细的手指轻轻指了指姬梦尘的胸口,「你以为那真是你的心吗?」龙吉公主淡淡地问。

  废话!不是他的,难道是她的?

  瞧著他的脸色,龙吉公主又笑了,她瞟向翠儿。

  翠儿会意,忙点著头道:「真的,姬公子,您的心在我们公主身上喔!至於您身上的那颗心……」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只是一颗仙果而已。」

  蓦然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姬梦尘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突然有种自己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株果树的可笑感觉。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身上天生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水果香,甚至不是这凡世间任何东西的香味,淡淡的、幽幽的,又似清新、又似浓腻。最奇特的是,身体不适的人只要一闻到他身上的香味,马上就会反应说舒服多了。

  难道那就是仙果的香味和功效?

  不晓得什麽时候他会结出果实来?怎麽结?吐出来?还是……拉出来?

  想到这里,姬梦尘突然跳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麽,也许你们都吃饱了,也休息够了,那我们应该可以上路了吧?」说完,也不等回答,他就拖著一脸困惑的水灵先走了。

  龙吉公主和翠儿相视莞尔一笑,也起身跟上去了。

  两天後,姬梦尘避开了龙吉公主和翠儿,鬼鬼祟祟地找了个四下无人处,瞧著没人偷看也没人偷听,他就硬把水灵扯开他身边,然後放到他的对面去,跟著冷冷地板起脸孔,生硬地开始他的判官大审。

  「公主,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希望你能先好好想清楚之後再回答我。」

  看他脸色严肃的好像父王在警告她不准再顽皮时的样子,水灵不觉听话地点点头。

  「哦!知道了,好好想清楚再回答。」

  「好,那麽……你以前见过我吗?」

  水灵真的仔细地想了好久好久,然後说:「没有,不记得。」

  没有、不记得?

  还是没有不记得?

  这是什麽鬼回答?

  姬梦尘忍耐地捏捏鼻梁。「可以请你解释清楚一点吗?」

  「那个……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啦!可是……」水灵犹豫着。「翠儿说,我一个多月前生了一场大病,然後,我就将好多事给忘了,所以……」

  姬梦尘眯了眯眼。「什麽时候生病的?」

  水灵又想了一下。「四十天前吧!」

  四十天?

  是龙宫的四十天?或者是凡间的四十天?

  若说是龙宫的四十天的话,那麽,龙宫一日等於凡间三年,所以,龙宫四十天,也就等於凡间一百二十年,而他所拥有的三世记忆宜到现在刚好是一百一十九年,难道……

  「那我再问你,你为什麽一定要这样跟住我?」

  「这个……」又是一副困惑迟疑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啊!只是一见到你之後,我就不想跟你分开了,好象我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然后……然后……然后渐渐的,我好像可以感觉得到为什麽要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又说不上来……」

  他难得耐心地劝诱著,「试著说说看,不必说得很具体,大概就行了,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真的?」

  「真的。」

  於是,水灵开始攒眉苦思沉吟著。「唔……打一开始,我就对你感到很熟悉,虽然我真的不记得你这个人了,但是,跟著你越久,我……我就觉得好像有什麽一点又一点的回到我身上来了……不是对你的记忆喔!而是……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好喜欢、好依恋你的感觉,虽然你常常骂我、气我……」她怯怯地笑了一下。

  「但我还是觉得你很温柔、很体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很舒适、很平静,还有一种很甜蜜的满足感,而且……而且……」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好奇怪,我总觉得我好像拿了你什麽东西,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又不记得那是什麽了,我就想,也许跟著你再久一点,我就可以想起来那是什麽了。」她无助地瞅著他。

  「你知道那是什麽吗?」

  他的心!

  姬梦尘突地打了个哆嗦,随即用力的甩了甩脑袋。

  够了!想搞清楚这一切,结果反而越弄越糊涂了,还无端惹来一身疑惑和不安,害他每天都在那边想著自己到底是人,还是果树?

  罢了,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不该来的不会来、该来的总是会来,急没用,担心也没用,天命之数连仙人也无法违逆,更何况他区区一个凡人,先知後知又有何差别,结果不都一样!

  一旦作下决定,他便毅然转身要走,水灵立刻又挽上他的手臂。

  「问完了吗?」

  「对。」

  「那……那……」她两眼期待地瞅著他。「你以後可不可以叫我的名字,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好吗?」

  姬梦尘眉宇微蹙。「这恐怕不太好吧?」

  「可是……可是我总觉得你应该是叫我水灵的嘛!」

  「……好吧!」

  是的,就顺其自然吧!

  ☆     ☆     ☆

  依然在水灵的紧密「栓梏」下,姬梦尘一身冷漠地步入江西布政使的豪华私宅内,那富丽堂皇的建筑和摆设,一望可知这布政使在这鱼米之乡捞了多少油水,可这年的天灾他却一毛也不肯拔出来救济灾民。

  哼哼!看样子,得由他来好好削这贪官一票了。

  重重叠叠的曲廊间,布政使在前领著一行人往後走去,突然……

  「大人,如果你还珍惜那双眼睛的话,就麻烦你自制一点!」

  轻描淡写,却又冷冽如天山寒冰的警告,让那个心术不正的布政使闻言,不由得机伶伶地一颤,连忙收回那双频频往後窃视的淫邪目光。

  美女不能不看,自家的眼睛更重要!

  跟在姬梦尘左右的那三个少女无一不是人间绝色,特别是那位紧伴在姬梦尘身边的女孩,更是美得教人双眼发直,初见面的那一刻,他还失态地垂下了口涎,久久回不了神。一回神,马上又想著该如何哄骗姬梦尘「让贤」,可姬梦尘这两句话一撂下来,他就知道没希望了。

  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虽然官大势大,却不在那些怀有高深道术之人眼里,只要随便来上一个咒术,就足以教他灰飞烟灭,连丝渣渣都不剩了。这会儿还是顾好自己的老命和宠妾及独生爱女卡要紧,贪婪之心用在那些没有抵抗力的老百姓身上就够了。

  转进一间精致华丽的闺房内,布政使停在丝幔层层的床榻前,「这就是小女。」说著,他掀起了床幔。

  床上,一个即使睡著,也可感觉到那倨傲之气的美丽少女直挺挺地躺著,呼吸正常、神情平静,但周身却流转著一股诡异的黑紫色气团。

  「两个月前,她偕同她姨娘到九江府回来後就变成这样了,每日一到子时,门窗就会自动紧闭,谁也开它不得,所以,虽然可以听到那不晓得什麽妖魔鬼怪的说话声,却见不到那究竟是妖魔或鬼怪……」

  水灵脱口道:「咦?你看不出来吗?那是妖气嘛!」

  「水灵!」

  姬梦尘冷冷的一声低叱,水灵不觉吐了吐舌头,低头不敢再多话了,可是……

  「好像是地鼠耶!」

  「翠儿!!」

  翠儿也缩缩脖子不吭声了,但……

  「啧啧!至少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了喔!」

  「龙吉姑娘!!!」

  龙吉公主耸耸肩看向别处,好似对这间闺房内的摆设特别感兴趣似的。

  阴沉的眼神在那三个把鸡婆当有趣的家伙脸上来回扫过两次,确定她们都接收到他的警告之後,姬梦尘才冷著脸瞥向布政使。

  「不只令暧一位吧?」

  「还有我的宠妾和一位婢女。」

  姬梦尘颔首。「三十万两。」

  布政使大吃一惊,不觉失声道:「三十万两?!」

  「嫌贵?」态度依旧冷冷的,姬梦尘淡淡地道:「你也听到了,五百年以上的地鼠精,而且是三只,这种价码已经很公道了。大人若是要便宜的,尽管继续去找那些空有虚名、没有实力的家伙来浪费时间,到时候,要是错过了施救的时刻,找我也是无用了。」

  布政使想也不想的就说:「那个婢女不必管她,二十万两吧!」

  姬梦尘目光一寒。「四十万两!」

  布政使倒抽了一 口气。「什……什麽?」

  姬梦尘冷冷一哼。「五十万两!」

  布政使噎了一声。「你你你……」

  姬梦尘竟然悠然地阖上了眼。「六万两!」

  布政使两眼一翻,看似就要当场吐白沫了,翠儿忙道:「大人,我们家公子有个毛病,他开下的价码你要就要,不要就拉倒,他都不会有第二句话,可要是有人跟他讨价还价,他就会一直把价码往上抬,抬到那人吐血为止。大人,你现在只不过是吐吐白沫而已,实在不够看,要是不赶快答应下来,我们家公子可是会继续抬价抬到让你吐血的哟!」

  闻言,布政使脸色铁青,抖了半天唇後,才咬牙切齿地说:「好,就……就六十万两。」

  姬梦尘这才慢慢的睁开眼,再瞟一眼床上的人後,居然转身就走。

  「子时之前我会过来。」

  布政使满腔怨气地怒瞪著姬梦尘颀长飘逸的背影翩然离去,恨不得立刻叫人来把那个傲慢的家伙抓起来砍头,可是!

  他不敢!

  这两个月来,他已经不知道找过多少姬梦尘所说的那种空有虚名、没有实力的家伙,结果只是白白浪费了时间,让妖怪多享受了好些日子他心爱的宠妾和宝贝女儿。因此,虽然不甘心,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答应下来,除非他不要他的宠妾和女儿了。

  思忖至此,他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口气。

  难道真是他作孽太多,致使他年近五十,妻妾十数人,却只得了一个女儿吗?

  ☆     ☆     ☆

  出了豪宅後,姬梦尘就在附近的茶馆里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一副眉头深锁、若有所思的模样。

  水灵看似想问什麽,却又不敢,只好更挽紧了他的手臂,让他知道她的关心。

  待小二送上香茗和花生、瓜子後,龙吉公主才悄然开了口。

  「父……呃!不,姬公子,你也觉得有什麽不对了吗?」

  翠儿诧异地眨了眨眼。「不对?什麽不对?」

  龙吉公主马上横了她一眼。「笨!你没注意到吗?那些从鬼门溜出来的瘟神煞鬼早就被我们抓得差不多了,从一个月前开始,我们碰上的都是一些和鬼门毫无关系的成精妖怪,不但数目多得教人讶异,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你不觉得这种情况透著古怪吗?」

  翠儿一想。「唔!好像是耶!一般来讲,那些修练成精的妖怪大都会避到深山里隐居继续修练,希望有朝一日能得道成仙,很少会跑出来作怪的。可最近它们好像彼此约好了似的,全一窝峰的跑出来凑热闹,好似都不在乎它们辛苦修炼出来的道行了,这个……」她不解地抓抓耳后。「好像真的有点奇怪耶!」

  龙吉公主微微一笑。「你不认为它们是针对姬公子而来的吗?」

  「咦?姬公子?」翠儿惊讶地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是她们?」

  龙吉公主才刚点头,始终沉思不语的姬梦尘便骤然问了过来,「你们在说谁?」

  龙吉公主和翠儿互觑一眼。「这个……是父王的劫数,能告诉父王详情的不是女儿我,而是另有其人,只要时机一到,他自然会出现在父王面前,把一切的前因後果仔细告诉父王的。」

  姬梦尘又皱眉。「都告诉过你我不是你父王了,你还……」

  「父王,」龙吉公主叹道:「所以我说不适宜由我来告诉父王,因为我说的话父王根本不信嘛!」

  姬梦尘不说话了,可神情却流露著相当阴鸷不悦的气息。

  水灵瞧着他神情不对,忙讨好地说:「晚上我帮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对、对!」担心姬梦尘找主子出气,翠儿忙也帮著主子。「姬公子、龙吉公主,还有公主和翠儿我,刚好各负责一个,这样可省时多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要讨好公主,现在又要

  讨好姬公子,呜呜……她梦想中的安宁日子、平静生活到底在哪里呀?

  姬梦尘却还是不吭声,只端起茶杯来默默啜饮著,脸色也依然不怎麽痛快,还附加一些阴森森的感觉,衬著那副俊雅飘逸的容颜,显得格外矛盾又邪魅,迷人是迷人,可也够教人心惊胆战的了。

  龙吉公主看了半晌,不由得感叹地直摇头。「当初父王若也是这般冷情,又怎会上了那只狐狸精的当,而被逼得经历这凡尘之劫呢!」

  凡尘之劫?!

  姬梦尘的双眸蓦地睁大。

  难不成……难不成他以前是……

  ☆     ☆     ☆

  又是一个月过去,果真如龙吉公主所猜测的,他们一路过关斩将,遇上的妖怪道行一个比一个高深、一个比一个难缠,烁人魂魄的鬼车鸟、喜夺人幼儿的姑获、兽头人身的凿齿,和各种吸食天地灵气成精的畜兽等等,有的是缠上了一般老百姓,再请他去除妖,有的则是不知死活地直接找上门来送死,什麽样的情况都有,最後,连姬梦尘都不晓得他到底碰上些什麽了。

  这是一座香火鼎盛的药王庙,听说神迹灵验得很,可惜已经有一个多月乏人问津了,因为可怜的药王神早就被赶跑了,换上两只不晓得什麽玩意儿的恶妖占据在此。来上香的要你命、过路的收你魂,那些前来收妖除魔的道士及和尚更是连皮带骨都给你吞下去。

  如今,这里只剩下冷冷的阴气和森森的邪气弥漫在周围方圆五十里,别说人烟,连半只螳螂、蚂蚁都没有了。

  此刻,正是旭日初起时,灿烂四射的光芒却依然散不去缭绕在四周的朦胧黑雾。庙前广场上,三双凝重的眼神,外加一双惊讶的目光,皆盯住了庙里那浓浊的邪气,那几乎令人窒息的邪气。

  「哇呜——好厉害呀!」水灵惊叹。「没见过这麽重的邪气,也看不出这是什麽妖,我们敌得过它们吗?」

  姬梦尘的神情却是前所未见的严肃与凝重,「水灵,」语气更是阴沉无比。「带著翠儿马上离开这儿回东海去。」

  「咦?为什麽?」

  「因为我要你马上离开这儿!」

  「不要!」水灵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要在这儿陪著你。」

  耶?这丫头,不来点狠的她就是不怕吗?

  好,既然如此……

  神情骤沉,瞳眸中倏起一阵寒酷的光芒,「我不要你陪,」姬梦尘低叱。「你马上给我滚!」这样够凶了吧?

  微微抽了一口气,水灵果真吓了一大跳,有那麽一刹那间,她的确是僵住了,可也仅是短短一瞬间的惊愕过後,她便委屈地噘起小嘴,抱著姬梦尘的手臂却反而更紧了。

  「不要!」

  咦?反效果!不够凶吗?

  姬梦尘咬了咬牙,蓦地深吸一口气,旋即大吼一声,「你给我滚!」这回该怕了吧?

  的确是,水灵的娇躯颤了颤,连眼眶儿也湿了,可咬著下唇,她还是哽咽著坚持自己的意愿。

  「不要!」

  不要?

  好执著的小母龙!

  一狠心,姬梦尘的手臂蓦地使力一甩,把水灵甩得踉跄退了好几步。

  「你再不走,我就先宰了你!」

  一吼完,姬梦尘便很满意地看到水灵满脸惊惧地又退了两大步,正想再接再厉的多吼她两声,最好吓得她屁滚尿流,越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处境越好,却没想到,才眨个眼,她居然抢先一步地嘴一扁,哇啦哇啦大哭起来了。

  「不要嘛!人家要陪著你嘛!呜哇~呜哇~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耶?!姬梦尘顿时啼笑皆非地呆住了。简……简直不敢相信,她到底几岁了呀她?还是东海出产的小母龙都是这麽幼稚?

  真想直接一脚把她踢回东海去算了,可是……实在不想有那种感觉,却在一看水灵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豆大的泪珠彷佛断了线的珍珠般直往下淌,他居然该死的心疼得很,无论如何再也狠不下心去吼她了。

  於是,再一次的,姬梦尘当场就想找棵大树上吊了事!

  「我……我是为你好呀!」为什麽他会有种比幼年时期被人凌虐时更悲惨的感觉?

  「呜呜~不管啦~不管啦~」呜呜咽咽的,水灵揉得两眼都红了。「呜呜~人家就是要陪著你嘛~~」

  「你你……我没叫你管,你……」又急又怒又是不知所措,姬梦尘不由得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反正你立刻给我离开这……」

  他还没说完,水灵已经拉高了嗓门给他轰回来了。

  「呜哇哇哇~~不要啦~~呜哇哇哇~~人家不要啦~~」

  姬梦尘不觉又傻了片刻,禁不住直叹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逼到滋生无助之感。

  他绝对不能让她留下来,因为他完全没有把握能不能应付得了此刻盘据在庙里的那两只妖,可是,这只小母龙却怎麽也赶不走,要是真拚不过那两只妖,难道她真的打算陪他一块儿死吗?

  还是她以为跟阎王有点交情,人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她一马?

  「父王,」不晓得什麽时候摸到他身边来的龙吉公主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真应付不了吗?」

  眉端一挑,「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听她鬼哭神号吗?」姬梦尘冷眼斜睨著她。「还有,别再叫我父王了!」

  好像没听到他的警告似的,龙吉公主又低语道:「那麽,父王,你看得出那是什麽妖吗?」

  「我要是看得出来就不会赶她走了。」姬梦尘冷冷地说:「告诉你别再叫我父王了,你没听见吗?」

  龙吉公主笑了。「我比你厉害一点喔!父王,我看得出来是什麽妖,却没有把握对付得了。」

  「你看得出来?」这个到处乱认老爹的小混蛋会比他厉害?「最後一次警告你,别再叫我父王了!」

  龙吉公主抿唇一笑。「知道当年与妲己一同淫乱商朝的两位美人是谁吗?」

  姬梦尘的双眸震惊地暴睁。「你是说雉鸡精与玉石琵琶精?」

  「答对了!」龙吉公主笑著,突然仰首朝空中呼喊,「太公,那两只妖只有您能应付,是时候上场了吧?」

  不是吧?他有老得这麽快吗?又从父王进阶成太公了?

  姬梦尘正狐疑著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话时,蓦然听见半空中传来一阵苍老却有劲的声音。

  「轮到我了吗?」

  「是该您了,太公!」

  「好吧!」

  声落,轻风微卷,四人面前蓦然出现一位白发苍苍却神采奕奕的老人家,姬梦尘一见便脱口惊呼。

  「是你!」

  老人家慈祥的颔首。「没错,是我,在这三世里,每当你一满十岁,就在你的梦里开了你的慧眼、启了你这三世的记忆之门,并且陆续把所有的知识和仙道法术全部传授予你的老头子。」

  姬梦尘怔愣地呆了片刻。

  「你……你到底是谁?」

  老人家瞥一眼龙吉公主。「没听到她叫的吗?太公,姜太公是也!」

  「姜子牙?」更惊诧了。「天机星君?!」

  老人家——天机星君点头。「是,而龙吉公主是文曲星君,我想,你应该知道文曲星君的父亲是谁吧?」

  姬梦尘迟疑了一下。「天……同星君?」

  「对,当年的周文王,後来的天同益算星君,如今的姬梦尘,全都是你。现在你知道龙吉公主为什麽老是喊你父王了吧?」

  姬梦尘惊诧地呆了片刻,又蹙眉想了半天。

  「那麽是我……做了什麽错事被贬下凡吗?」

  苍苍白发的脑袋摇了两下。「不,这是你的情缘之劫。」

  下意识地,姬梦尘立刻瞄了水灵一眼。「和这个小白痴?」

  「没错,」天机星君又点头。「只要你这一世和她的情缘一满,月老便会为你们牵上红线,之後不久,你也能回到天同星君的仙位上了。」

  又沉默了好半晌,姬梦尘才慢吞吞地问:「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天机星君微微一笑,突然抬手往黑雾弥漫的药王庙挥了一圈,「好,这样应该至少能封住它们三个时辰了。来,我们到那边去坐著谈吧!」说著,他便领头走向广场边的石桌石椅。

  待众人全都坐定後,天机星君先是略微想了一下,然後才一脸歉然地对姬梦尘苦笑。

  「其实,天同星君你在这件事里是最无辜的,若真要追究责任的话,贪狼星君和巨门星君是罪魁祸首,我和七公主则是冤枉被牵连的……」
第4章
  仙乐飘飘、彩音翩翩,在这三千年一次的蟠桃盛会中,在西瑶池王母娘娘的宝阁瑶池里,明霞灿烂、琼香缭绕;琼华之阙、光碧之堂;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左带瑶池,右环翠山,处处玲珑剔透,层层凤爪翱翔。

  然而,即使五彩描金桌上早已备妥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龙肝和凤髓、熊掌与猩唇、玉液琼浆、香酿佳酿、珍馐百味、佳肴异果,可众仙们孜孜盼望的却不是那佳肴香酿,而是王母娘娘的宝贝——不死仙药和吃了能长寿不老的仙桃。

  无论是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五方五老、五斗星君,或者是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中八洞王皇、九垒、四海龙王、山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大小尊神等。

  众仙们垂涎的全都是那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实,吃了就能长寿不老的蟠桃。

  因为只有达到罗汉这一果位以上的神仙(佛陀、菩萨、罗汉),才能够熄灭一切烦恼,圆满一切功德,免受生死轮回之苦,而受到人、天的供养。

  至於罗汉之下的神仙们,即使仙寿再长,终究难逃生死劫数,因此,那吃了能长寿不老的蟠桃便成为众仙们延後坠入生死轮回的最大希望。当然能多吃几颗最好,不过好像不太可能,可只要能持续三千年去吃它一颗,那麽跟永生不死也没什麽差别了,所以,蟠桃盛会又可称为蟠桃添寿会。

  东海龙王的么女七公主敖水灵还没有领受蟠桃的资格。

  但是东海龙王有,所以,她这回死缠活赖著老爹爹来参加蟠桃大会,也只不过是想瞧瞧热闹而已。

  「小七儿,我可要警告你,好好跟著父王,不许你到处乱跑,也别想给我惹祸,否则,下回你就甭想跟著来了!」东海龙王慎重地警告那个犹自一脸满不在乎的女儿,心中已经开始後悔带这只惹祸精来参加蟠桃会了。

  对於这个最令他头疼的么女,东海龙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麽应付才好,她简直是集天下任性、顽皮、刁蛮、狡诈之大成,要是他能对她凶一点也好,偏偏她又是那麽美而慧黠,教人忍不住疼惜到骨子里去了,哪舍得去凶她呀!

  所以,即使满心不情愿,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水灵爬到他的头上撒野,他甚至还扶了她好几把呢!

  唉!真丢脸。

  「哎呀!安啦、安啦!父王,您不必担心我啦!我会自个儿好好玩个痛快的啦!」水灵漫不经心地挥著手,所有的注意力早就分派到周围各处去报到了。

  咦?她自个儿会好好玩个痛快?有没有搞错啊?不是才叫她紧跟著他的吗?她居然马上就说要自个儿好好去玩个痛快?!

  东海龙王简直是哭笑不得,顺便在心里直喊天。

  哦!天哪!谁来帮帮我吧……呃!不对,他现在已经在天上了,还喊什麽天!

  才想到这里,东海龙王旋即发现他才疏忽了这麽一下下而已,水灵居然已经不见了!

  耶?不会吧?!

  他慌忙转头四处张望……很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堆,又是这个仙、又是那个尊的,就是不见他的宝贝女儿!

  唉!罢了,反正从带她出发的那一刻起,他就有替她擦屁股、收拾烂摊子的心理准备了,这会儿浪费时间去找她也没用,还是找其他三海龙王去诉诉苦,顺便再请教一下三娘到底是如何教子的?

  庆幸的是,王母娘娘并没有怪罪东海龙王擅自夹带「私物」参加蟠桃寿宴,并不是因为她很慈悲,而是因为就连她也听闻过水灵七公主沉鱼落雁般的美貌传言,所以,她也早就想看看龙王七公主究竟有多美了。

  真的很美!

  美得连号称天庭中最美艳娇媚的贪狼星君都比不上!

  这位当年蛊惑纣王,毁了商朝的九尾狐狸精妲己,既奸险好淫又狡滑,本来是不应该被封为神的,但是为平衡天上各职之神,所以,太白金星特地选择由凶狼所围住的贪狼星让她永住,成为掌管「物质、欲望」之神——北斗阳明贪狼星君。

  此刻,她正用嫉妒、怨恨的眼神瞅著水灵公主,内心开始盘算著该如何「惩罚」那个胆敢美貌过她的小丫头;而水灵却仍然一无所觉地在瑶池宝阁内到处闲逛。

  真的好热闹喔!

  水灵满心赞叹地暗忖著,也不管老爹爹失踪到哪里去了,只是忙著抓起桌上的东西便吃,那功能延年益寿的万年琼浆也拚命往肚子里灌进去,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眸子则四处乱溜。

  啊!那两个不是观音大士身边的金童玉女吗?啧啧!铁拐李爷爷还是那样脏兮兮的呀!哼,原来那家伙就是抽了龙王三太子敖丙的筋去做腰带的小鬼啊!哇~~那老头子那麽老了,到底几万岁了?咦?孙猴子也来啦!哈哈哈!那个一身大红的老家伙肯定是月老了!

  正当她忍俊不住,漾起一脸顽皮愉快的笑容时,目光瞥处,突然瞧见一个四旬左右,文士打扮的俊雅人物,不由自主的,她四处游荡的眼神停歇下来了,就驻留在那个正与太白金星说话的中年文士身上。

  那人一身雪白文士衫,不但身材颀长,五官清俊,丰姿脱俗,而且形色洒逸,气韵飘然,在雍容中另有一股无可言喻的循循儒雅之气。但是吸引住水灵目光的,却是那人在仁慈柔和的神态中,所流露出的那一抹淡淡的哀愁。

  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却又如此悠长深远,如此绵绵无绝。

  她从没见过如此超然脱俗的文雅仙士,更好奇那一抹哀愁为何而来?都已经是神仙了,他还有什麽好哀、好愁的呢?

  於是,她情不自禁地一直盯著他看,心头则胡乱猜测著,甚至考虑当面去问问他看。就在这时,那人似有所觉地转眼过来,状似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即又恢复原状,并对她颔首微笑。

  就在那一瞬间,水灵的心脏蓦然奇异的一抽,她怔忡的呆望著对方那温雅祥和的笑容,觉得有些莫名的恍惚,也有些无法言喻的激荡,解释不出为什麽,也说不清那是什麽感觉,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麽了!

  因为当她惊觉过来时,自己竟然已经站在那人前面,而且很鲁莽地开口问他,「喂!你是谁?」

  那人似乎脾气很好,并不以她的无礼为杵,微微一笑正待回答她,一旁的太白金星却已先不快地板起了脸。

  「你这小丫头,广仁王到底是怎麽教你的?怎麽这般鲁莽无礼?」

  一听,水灵双眼一翻、美眸一瞪。「白胡子爷爷才小气呢!人家只不过上回扯了你几根胡子去作琴弦,这会儿你便来找我的麻烦了!」

  「这……」太白金星顿时一脸啼笑皆非。「这跟那又有什麽关系?人家在谈话时,你本来就不应该随便插进嘴来,而且,天同星君也算是你的长辈,怎可这般无礼?什麽喂呀喂的,真是太没礼貌了!」

  他说得是义正词严,水灵却只听到她想听的,「啊!原来你就是南斗天同益算星君啊!」仰著脸,注意力又回到眼前的天同星君脸上了。

  天同星君含笑颔首,太白金星却更不满了。

  「喂!你这丫头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呀?」

  当然是没听见!

  水灵兀自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天同星君瞄了一旁的太白金星一眼,颇觉有趣地加深了笑容。「东海广仁王的七公主,对麽?」他的嗓音清朗沉润,还有点温温吞吞的感觉,让人听了不由得整个心都沉静下来。

  可就是沉静不了太白金星的心,「喂、喂!丫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他不悦地低叱。

  理也未理那个聒噪的老头子,水灵眼底还是只有天同星君的存在。「你刚刚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很惊讶,为什麽?」

  「对不起,失礼了。」天同星君歉然道:「早已听闻广仁王有位姿容绝世的七公主,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灵逸脱俗、芳华盖世,所以我有点意外。」

  老实说,这种话水灵听得耳朵都快生老茧了,可是不知为何,他的赞美却令她滋生出另一番感受来,甜甜的、喜悦的,和一份淡淡的羞涩……

  咦?羞涩?

  吱!堂堂水灵七公主居然会用到羞涩这种名词?真是连她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不过,这种「甜蜜在心头」的新鲜滋味还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她不但讨厌不起来,而且还很喜欢,於是,她不由自主地展开一朵娇艳如花的笑容。

  可就在她兀自陶醉在自己难以言喻的情怀中之际,太白金星已经在那边吹胡子瞪眼兼跳脚了。

  「喂!你这个无礼的野丫头,简直是……」他几乎是在怒吼了。「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你?」

  水灵实在不想理会这个爱生气的老头子,可是那句「野丫头」却惹恼了她,即使她明知道自己的确是任性又顽皮、霸道又刁蛮,可是,她还是不爽人家这样当面说她,尤其是在「他」面前。

  於是,她脸上依然挂著笑容,两眸始终直眼盯著天同星君,嘴里却恁般不客气地低吼了回去。

  「没有!没有!你真的很吵耶,老头子!」

  咦?很吵?谁很吵……

  耶?这这这……这鬼丫头竟敢说他很吵?而且,居然一句话就把他从星君降格为老头子了!她以为她是谁?王母娘娘还是观世音大士?

  太白金星不由得勃然大怒。「你这只不知轻重的小孽龙,我要去……」

  「啊!老星君,」天同星君突然插进嘴来,同时下巴朝前方曲廊下努了努。「那边厢好像是长眉罗汉来了,你不是有事要问他吗?」

  「咦?他终於来了吗?」太白金星顿时忘了生气,白发苍苍的脑袋立刻扭了过去。「啊!真的来了,怎地这麽晚!」说著,便匆匆忙忙迎向也正往这边来的长眉罗汉了。

  回过眼来,发现水灵仍然专注地瞅著他看,天同星君淡淡地笑了。

  「七公主?」

  「早就听说过天同星君调解融合之能一等一,果然厉害,两句话就消弭了那老头子的怒气。」水灵赞佩地道。

  天同星君更是莞尔。「老星君只是一时忘了而已,他已经等待长眉罗汉许久了。」

  水灵耸耸肩。「可换了是我,我只会跟他对阵叫骂;哪里会想到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天同星君又是微微一哂,继而转开了话题。「七公主不去找广仁王吗?」—

  白眼一翻,「哦!拜托,我又不是小孩子,老缠著父王干嘛?」说著,水灵又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就算我死缠住他,他也不会把蟠桃分给我吃,那倒不如离他远点儿,我自己玩得开心就好!」

  「公主想吃蟠桃?」

  「才不要呢!」水灵立刻否认了。「不该是我的我才不要,否则,没得添寿反而折寿了也说不定。」

  天同星君赞许地点点头。「公主很明事理。」

  水灵一听不禁噗哧失笑。「父王要是听你这麽说,肯定会怀疑你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了!」

  「公主只是顽皮一点罢了。」天同星君似乎颇了解地这麽说。

  水灵又笑了。「你真的很会说话耶!」

  天同星君突然凝眸望向另一方,「啊!公主,那七彩仙女大概已备好蟠桃了,」就在左壁厢长廊之下,二十五位五斗星君全聚在一块儿了,独缺他一个。「我该去和他们会合了。」

  闻言,水灵不觉失望地垮下了脸,同时也跟著看过去。「啊!这样啊!好吧!那你快去吧!」

  「那麽,公主,告辞了。」语毕,天同星君潇洒地作个揖後便转身离去了,可走不到两步,他就停住了脚并回过头来,诧异的视线在扯住他衣衫的小手上绕了一圈,再移到水灵那张微微泛红的脸蛋上。「公主?」

  「呃、呃……」水灵似乎也对自己未经思考的莽撞行为感到有点惊讶、有点尴尬。「如果……如果待会儿我们见不到面了,那……那……後天午前我在武夷山玉女峰浴香潭等你,你……」她犹豫了一下。「会来吧?」

  天同星君看似有些意外,不太能理解她为何作此要求,可随即又微微泛出笑容反问:「那公主可以答应我,不在今天的蟠桃会上顽皮吗?」

  立刻点了点臻首,「好,我今天公休!」水灵毫不犹豫地应允了。

  「那麽,」天同星君颔首。「我会去的。」

  於是,水灵甜甜地笑了,她放开手,睇视著那修长洒脱的背影离去,心中已经开始在期待那一日的来临了。

  在这同时,另有好几双爱慕的视线悄悄觑著她看,可她却没什麽感觉,或者该说是对於那种视线她早已经麻痹了,就算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也不会有什麽特别感受。

  除非是「那个人」的视线。

  ☆     ☆     ☆

  从蟠桃会上回东海水晶龙宫的翌日,水灵像个小孩子一样跪坐在闲逸殿里的水晶榻上,再把整个人趴在晶莹透明的水晶宫壁,呆呆地凝望著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鱼儿从她面前悠游自在地游过来,再游过去,有一半以上都会先跑到她面前来吐吐泡泡、摇摇尾巴再游开去。

  她这样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好似她头一回看见这种奇景,不由得看傻了眼似的。

  伺候在一旁的小侍女翠儿模样很不安,因为从蟠桃会上回来後,主子就是这个样了,那麽沉肃、如此静默,这样真的很不正常,主子一向除了睡觉之外,是没有片刻安静的!

  路过闲逸殿的大太子看了也觉得很不正常,所以,他悄悄来到水灵身旁坐下,跟著她看了片刻後,才轻轻地问:「七妹,你在想什麽?」

  水灵并没有被他吓一跳,事实上,她连动也未动,只是轻启檀口,低低地问:「凡人若是成了仙,应该就没什麽好烦恼了吧?」

  大太子想了想。「一般来讲,应该是的。」

  「是吗?」水灵悄悄瞄过眼来。「那为什麽有的仙人却好像还是那麽忧愁似的?」

  立刻明白她在说谁了,「你看到天同星君了?」大太子怜爱地摸摸她的後脑勺。「非常仁慈柔和的人,对吧?」

  水灵点头。

  「你知道他在身为凡人时的身分是什麽吗?」大太子又问。

  水灵摇头,同时翻身坐好。

  「他是商纣时的西伯侯,心性善良温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且事君尽忠、事亲尽孝、交友以信、视臣以义、治民以礼、处天下以道、积德行善、和悦百姓,以仁义而化万民;在他治理之下的西岐万民安生乐业,道不拾遗、夜不闭户,他实在是个真正的仁人君子、贤德丈夫、治国明君。可是……」

  大太子轻叹。「在他被纣王囚押在朝歌之时,曾因为妲己的恶意陷害,不得已含悲忍泪吃下他的长子伯邑考的肉所作成的肉饼,虽然这是天数,但是,他始终不能忘怀这件悲惨的往事。所以,你看到的天同星君总是带著一份淡淡的哀愁,只因食子心伤难平,即使千百年过去,他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水灵听得呆了,震惊得几乎无法自己,「吃……吃了自己儿子的……的肉?」她结结巴巴地说,同时胸口蓦然闪过一股刺痛,为「他」的无奈而痛、为「他」的心伤自苦而痛。

  大太子无奈的点头。「是的,当时妲己意欲勾引伯邑考,伯邑考自然不愿意,还反唇相稽,妲己在愤怒之下,便设计让纣王将伯邑考万刃剁尸,再做成肉饼去试探西伯侯,如果他不吃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了。

  「无耻贱妇!」水灵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脱口怒骂。「那她呢?那个妲己呢?她後来有没有下地狱去上刀山、入油锅?」

  大太子苦笑。「没有。」

  「没有?」水灵不满地尖叫。「为什麽没有?」

  「因为她原是轩辕墓里的九尾狐狸精,是听从女娲娘娘的授命去颠覆商朝的,同时也是为了平衡天上善恶各职之神,所以,她在被姜子牙斩首後,便成为五斗星君之一的北斗阳明贪狼星君了。」

  「耶?」水灵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还占了一个仙位?!」恶人有好报吗?那麽好人呢?活该亚心报?

  「有後果必有前因,这种事不是我们能做定论的。」

  「可是……」

  「至少伯邑考也成为紫微星君了。」

  「那不……」

  「七妹!」大太子揉揉她的脑袋。「天意不可违呀!」

  水灵噘了噘嘴,不说话了。但她心底可就没这麽简单就屈服了,她暗暗发誓,下次若有机会见到那个狐狸精的话,一定要好好整死它!

  可她没想到,就在她决心不轻易放过贪狼星君的同时,贪狼星君也正在苦思惩罚大计。这时,难得聚首的二十五位五斗星君在蟠桃宴过後,已移往七十二福地的灵山继续宴饮。

  生性愣险狡诈的贪狼星君媚眼一扫便看中了那个多嘴、多疑又多嫉的巨门星君作为合作的搭档,因为,她很清楚巨门星君马氏和天机星君姜子牙之间的恩恩怨怨,那会是她最好利用的「道具」。

  学问渊博、术法精深的姜子牙在八十岁遇文王之前,一直是过著赤贫如洗的日子,连年在困苦中度日,经常一文不名,差那麽一点点就要捧著破碗去沿街乞讨了。

  说起来,除了机运未到之外,这全都得「归功」於他有一位多疑善嫉又好争吵生是非的长舌老婆马氏,那个又丑又聒噪的老女人不但特别爱干涉丈夫的所作所为,对丈夫的亲戚好友更是冷眼相待,没事就丢卫生眼送人,使姜子牙莫名其妙的就失去了一切的机会和帮助。

  而马氏非但不思反省,反而不断抱怨夫婿无用,整天闲闲没事做就不停的发牢骚,到最後还顺便鄙骂一下丈夫,以至於姜子牙在娶妻後便一直走著不幸的坎坷命运。

  直到姜子牙遇文王前不久,马氏终於因为受不了贫穷的生活而主动要求仳离,各走各的路。却没想到就在他们离婚之後,姜子牙的运势就开始顺遂了起来,不但遇上极为欣赏他的文王,并立刻被聘为国师,而後因为辅佐周朝有功被封於齐。

  马氏知道之後立刻又厚著脸皮回过头来要求复合。姜子牙也没说什麽,只是派人取来一盆水倾倒於地,叫马氏再把水聚收回来,马氏满头大汗地弄了老半天,却只得到污泥一堆。

  「若能离更合,覆水定难收。」这就是姜子牙给予他下堂妻的回答。

  「为什麽?至少我也跟著你苦了那麽些年了呀!」马氏央求。

  「可是你始终未能从一而终,一切皆是枉然。」姜子牙依旧冷冷淡淡的。

  「你太无情了!」马氏抗议。

  「你要求仳离的时候不也一样无情!」

  「可是……」

  「你走吧!我们缘分已尽,不可能再复合了!」

  於是,在姜子牙断然的拒绝下,马氏含恨自缢而死了——她仍然不知道要反省。

  太白金星看到马氏自杀之後,便将她的灵魂召上天界,要她永驻於巨门星为北斗阴精巨门星君,掌管「纷扰、疑惑、是非」。

  至於姜子牙则直到寿终正寝之後,其魂魄刚到南天门就被领到「天机星」成为驻守之南斗上生天机星君,从此掌管「智慧、辅佐」,是为宰相之星。

  但即使成为仙人,甚至同为五斗星君之一,记恨心重的马氏却依然愤恨著姜子牙的无情,每次一见到面就碎碎念个不停;姜子牙则早已习惯性地当作耳边风,而且尽量避免与她碰面。这倒也不难,因为他们各自驻守的星斗一在南、一在北,只要不刻意,自然很难有机会碰上。

  「还是那麽恨天机星君?」瞧著巨门星君愤恨的眼神,贪狼星君不由得乐在心头。

  「为什麽不恨?」鸡皮鹤发、老态龙锺,再加上一脸丑陋的恨意,巨门星君看起来实在很恐怖。「也不想想我跟他吃了多少苦,那老鬼居然毫不顾念那些年的情谊,说赶就把我赶出去了!真是不想不气,越想就越气!」

  舔了舔艳红的唇瓣,「想不想报复?」贪狼星君细声问。

  「当然想!」巨门星君怒道,可旋即又泄了气。「可是那老鬼实在太聪明了,我怎麽样也整不到他!」

  悄悄泛起一抹狡诈的微笑,贪狼星君依然轻声细语地说:「那就不要找他,换个人也行啊!」

  巨门星君一愣。「换个人?那有什麽用?」

  「这你就不懂了!」贪狼星君神秘地眨了眨眼。「来,你先告诉我,在凡间时,天机星君最尊敬的主子是谁?」

  「你是说……」巨门星君转眼在隔著灵泉飞瀑另一头的人群中搜寻著。「天同星君?」

  「聪明!」涂著鲜红寇丹的纤纤玉指虚虚点了点巨门星君,贪狼星君满意地笑了。「所以罗!要是天同星君不好过,天机星君肯定也不会太好过;要是天同星君很惨,那麽天机星君当然也会很伤脑筋了,对吧?」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巨门星君连连点头,随即又目带疑惑地打量贪狼星君。「你为什麽要帮我?」果然是多疑的性子。

  贪狼星君坦然笑了。「因为,我也想惩罚一下东海龙王的七公主。」

  「为什麽?」

  「因为她比我美貌!」

  贪狼星君耸耸肩,对某些女人来讲,这已经是一个十足充分的理由了。

  「可是,那个七公主和天同星君又有什麽关系?」

  笑容一变而为暧昧,「如果今天我在蟠桃会上观察得没错的话,」贪狼星君那双慑人魂魄的媚眼悄悄勾向天同星君那边。「那位刁蛮的龙王七公主是对咱们的天同星君动了情啦!」

  「咦?不会吧?」巨门星君不敢置信地也跟著瞥向同一个目标。「七公主会看上那个老头子?」

  像你这样才叫老吧!

  贪狼星君暗暗冷讽,表面上却仍是一派和气,「可是,他瞧上去也不过四旬上一些,人又俊逸儒雅,举止温文洒脱,老实说,」她狐媚地一笑。「我也曾试图要去勾引他,可惜他就跟他儿子紫微星君一样,死板得很,所以我也只好放弃了。」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到哪里都不忘勾引男人!

  贪狼星君忍不住拿怪异的眼神瞄了她一下,而後说:「我懂了,那现在我们该怎麽办?」

  「很简单,只要你明天陪我上月老那儿一趟……」

  ☆     ☆     ☆

  眼看著巨门星君死拉活扯地骗走了月老,贪狼星君这才大大方方地进入月老洞。半晌後,她带著满意的笑容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月老洞。她也不怕会碰上月老,因为,说好了巨门星君会极力绊住他,直到事情有个结果为止。

  之後,当巨门星君问她到底搞了什麽鬼时,她却只是噙著幸灾乐祸的笑容回了一句简单的话。

  「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周旋在那两个男人之间!」

  同一时刻——

  天机星上,在天机洞府中闲坐的天机星君突然觉得心绪不宁,不安缠身,隐隐有祸事即将临头的预感,於是赶紧掐指一算,随即喟叹道:「劫数!情孽临身,恐怕免不了凡尘之厄了!」

  话落,他便起身出洞,逐行往昆仑山玉虚宫而去,准备寻找师父元始天尊未雨绸缪一番了。
第5章
  插花临水一奇峰,玉骨冰肌处女容。

  烟映霞衣春带雨,云鬟雾鬓晓梳风。

  临水插花,亭亭玉立,逶迤的身姿,飘飘然若仙子,水流潺潺,如诉如歌,奇峰秀水交相辉映,山挟水转,水绕山行,其独特的景致不但使人忘忧,也使人遐思悠悠,这便是武夷山九曲溪西岸的玉女峰。

  虽是峭壁千仞,却又秀丽婀娜,若是春浓时节,更是满山野花姹紫嫣红,清脆的鸟语在盈野的绿意中自由飞扬,清凉的山风飘洒著幽幽的花香沁入鼻端,更让人有如身入桃花源中的真切感动。

  而在峰右岩上,尚有一圆石如镜,高两丈馀,名为镜妆台;峰下除了九曲溪外,亦另有一深潭,名浴香潭,深水静处清幽墨绿,澄澈清丽,舒泰闲适,宛如嵌镶在山中的碧玉。

  此刻,就在那幽静的浴香潭傍,悄然的,水灵公主默默地抱膝盘坐在茵茵草地上,双眸朦朦胧胧地凝住在那飘散著云氤雾气的潭面上,绝美的脸蛋上是一片如梦似幻般的神情,幽幽然、郁郁然。

  可她幽她的、郁她的,一旁忠心耿耿的小侍女翠儿却越发急疯了。

  不正常!不正常!公主真的很不正常呀!

  自那日开始,公主就不太正常了,不但话少得可以憋死人,而且,居然一次也没找过她的麻烦、没整过任何虾兵蟹将,更没拔过龙王的胡须,这简直比石树开花更令人不敢置信,害她一直担心公主是不是病了?

  或者东海即将乾枯了?

  而今儿个可就更离谱了,竟然天未亮就摸黑跑来这种没棉被没枕头的荒郊野外静坐冥思,怎麽?公主终於想不开要去修道悟禅了吗?

  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担忧,翠儿终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我说公主呀!咱们……咱们究竟到这儿来干什麽呀?」

  瞧公主那副木雕石塑的模样,翠儿原以为九成九得不到任何回答的说,没想到水灵竟然漫不经心似的回她了。真是天恩浩荡!

  「等人。」

  这倒是满教人意外的答案,因为,公主一向是只让人等而不等人的。

  「等什麽人呀?」

  「我想见的人。」

  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不是她想见的人,她早就躲到北海去了,还会那麽耐心地等在这儿吗?

  「谁?」

  「他。」

  哦!他喔……谁呀?

  「公主啊!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这种回答谁听得懂啊?又不是……咦?你……你是谁?想干什麽?」

  盯著那个平空冒出的中年文士,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柔和安逸,可谁知道他骨子里又是什麽坏胚的中年文士,翠儿当下就决定要把握机会表现一下她的忠肝义胆,好让她的主子感动一下,希望主子别老是欺负她。

  可没想到她才刚护到主子前面,连慷慨就义的姿势都还没摆出来,就被後面的人粗鲁地推到一旁去趴著吃草了。

  哇!真……真的是有够难吃的,那些四脚畜生吃这种东西怎麽活呀?

  等到她呸呸呸,忙不迭地吐光了嘴里的草和土,还有两只蚯蚓、一只蚱蜢,狼狈的爬起来时,公主早已经兴奋地自投罗网冲到那个中年文士前面了。

  不会吧?公主就是在等这个人?

  「你来了!」

  耶?真的是在等这个人耶!

  「公主久等了。」

  那可不,人家可是从天未亮就……

  「还好,也没等多久啦!」

  耶?耶?耶?没……没等多久?!从天未亮等到这会儿都将近午时了,这叫没等多久?

  「公主约我到此,不知有何事?」

  骗人!是公主自己约人家的?

  「没什麽啦!人家只不过想找你来聊聊天、散散步而已嘛!」

  聊天散步?!

  哈!公主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会作这种蠢事了?

  翠儿嘲讽地在心里暗暗嘟囔不已,就在这时,蓦见那中年文士突然扬起一抹温柔安详的微笑,那麽宁静、那般飘逸,却又带著一丝淡淡的哀愁。而公主一瞧见那微笑,便是一副恍惚的神情,翠儿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公主会不正常是因为他呀!

  而正当翠儿忙著惊讶不已之际,中年文士——天同星君在略一思索之後,便提议道:「那麽我们就先到天心岩的水帘洞去逛逛,看看比之大圣的水帘洞如何,公主以为可否?」

  「好啊!」水灵很开心的附议了,早已经忘了那个水帘洞她不晓得去过多少回了!

  於是天同星君尔雅地一欠身。「那麽公主请。」

  灵巧地一转身,双颊上浮著两抹淡淡酡红的水灵便与天同星君并肩往山北而去了,独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翠儿呆在原地,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公主……在脸红吗?

  而且,她何曾见过主子如此恬静乖巧、如此温顺可人,没一点过去的任性刁蛮和霸道无理,甚至……甚至还有点撒娇的意味儿……

  不是吧?自己的老爹不去撒娇,却跑去跟别人的老爹撒娇?!

  哇!不得了,公主真的病入膏肓了!

  ☆     ☆     ☆

  武夷山的秀丽,雁荡山的俊奇,庐山的飘渺,黄山的浩瀚,佛山的肃穆,衡山的雄伟,泰山之独尊,峨媚山之磅砖气势,三个多月来,天同星君很有耐心地陪著水灵逛遍了所有的名山风光,仔仔细细地浏览了所有独特的美景。

  水灵看起来始终是那麽开心、那麽满足,天同星君一迳是那麽温柔有耐心,总是挂著一抹淡淡的和煦笑容,一切彷佛没什麽改变,可始终默默观察著他们的翠儿,却无法不注意到他们的变化。

  一开始,天同星君似乎只是不忍心违逆水灵的心愿,好脾气地应允她所有的任性要求,就像个温和慈祥的长辈一样关怀照拂著顽皮的晚辈,而水灵也十足像个不知满足的小孩一样,不断的撒娇、要求,而且脸红。

  然而三个多月後,水灵却是那麽明显的沉静下来了,彷佛被天同星君传染上了某种病症似的,她也变得那麽温和恬淡,总是噙著一抹梦幻般的飘逸微笑。

  而面对著水灵越来越温柔的深情笑容、越来越露骨的眷恋眼神,即使是白痴也意会得到她的心意,天同星君的笑容虽不再和蔼,却是淡淡的若有所思,还有隐藏不住的挣扎与不知所措。

  他们没有谈情、没有说爱,也没有任河亲昵的动作,更没有任何明白的表示,可却无法否认他们之间的确存在著一份若有似无的情愫。

  於是翠儿终於按耐不住了,觑著一个天同星君去找食物的机会,逮著了独自一人静坐在某座不知名湖畔的公主。

  「公主,为什麽是他?」她问得很是直截了当。

  这要是在以往,这句大胆的问话肯定先换来一巴掌再说,可现在,水灵却只是轻轻叹息著。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从第一天开始,他就是那样吸引住了我。」如象牙骨似的纤纤玉手轻轻的划动著冰凉的湖水,荡起波纹如皱的圈圈涟漪,水灵漫不经心似地低喃。

  「我想也许是他那种沉静的气质吸引住我的眼光,而他那份淡淡的哀愁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他那无比温柔的笑容则令我怦然心动不已,总之,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吸引我,教我无可自拔。」

  她悄悄漾起一抹温柔的神情。「或许一开始,我也只是贪看他那独有的温雅笑容,迷惘於他所带给我的祥和感,可一旦他真的对我笑了,我却反而祥和不起来,甚至莫名其妙地开始心跳加速,满心羞涩不已,以至於慌张得不知所措。

  「但随著时日消逝,逐渐的,我不再感到羞赧,也不再心跳加快,我习惯了,也更沉溺於他的笑容,我的心因为能伴在他身边而喜悦、而满足。

  「到如今,我甚至还很自私、很贪心地希望他能只对我笑,因为,只要看著他的笑容,就能让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所有的任性刁蛮都不晓得沉淀到哪里去了,心灵也变得如此满足宁静,我长这麽大,还是第一次有如此祥和的感觉。

  「你问我为什麽是他,我只能告诉你,因为他是他,只有他才能让我有如此眷恋的柔情,只有他才能让我自私地希望能独享他的笑容,只有他才能让我希望能一直伴在他身边,永远永远也不必分开,因为他是他,这样你了解了吗?」

  老实说,完全不了解!

  翠儿听得张口结舌。她只了解一件事,才没多久的工夫,公主已经陷落到情感的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可是……」翠儿迟疑了一下。「星君他长得的确是很不错啦!但是对公主而言,他不会太老了吗?」

  水灵一听便笑了。「啊!翠儿,你怎麽会这麽说呢?我们并不是凡人呀!瞧瞧那哪吒,你说他到底是比我小,还是比我老呢?而且你也应该知道的,要是三千年後,王母娘娘还不认为我有资格参予蟠桃盛会,而我的修道又不够的话,那很快的我就会比星君还要老了哟!」

  「说的也是,若论实际岁数,那哪吒也不过比星君小几十岁而已,可公主每回一见到他,就小鬼小鬼的叫,谁教他就是一副小鬼的模样。」翠儿搔搔脑袋。「那就叫星君带公主您去多喝点万年琼浆好了,这样,公主就不会老得那麽快了。」

  纤手轻掬一捧湖水抬起,任由湖水如碎玉般自指缝中坠落,零零散散,如珍珠,似凝雨,水灵淡淡的道:「如果我开口要求的话,我想他也会把蟠桃让给我的。」

  翠儿双眸一亮。「咦?真的?那公主不就……」

  「可是我不会。」

  「耶?为什麽?」

  轻轻甩了两下,水灵就把湿漉漉的手撑到下巴下了。「以前我会告诉你,不该我要的我不要,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因为我舍不得让他不吃,宁愿我老、我丑、我死,我也不愿意见他老、他死!」

  「可是……可是……」翠儿欲言又止半天,才呐呐道:「要是……要是星君他始终不肯呢?您也知道,即使不论实际年岁,只看外表,你们很明显的就是差上一辈,要是他一直拿公主当晚辈看待呢?」她会这麽问,也是因为她看得出来天同星君一直在挣扎、在抗拒。

  「那我也不会逼他,这种事是强求不得的,」水灵淡淡道:「不过,我也不会再选择其他人了。」

  「那……那要是龙王爷一定要逼著公主选呢?」翠儿嗫嚅道:「公主您自己也知道,您那麽美,不晓得有多少人来求过亲了,现下是王爷舍不得,可将来呢?」

  水灵耸耸肩。「要是父王不能接受我永远不嫁的意愿,那我就去找阎王伯伯请他收留我,届时,就是父王也奈何不了我了!」

  「阎罗王?!」翠儿惊叫。「您要到地府去?可是……可是那儿好可怕耶!」

  「若是不能在他身边,哪儿都一般了!」水灵幽幽道。

  「公主……」翠儿既惊讶又同情地凝望著水灵,犹豫地考虑片刻後,终於咬牙毅然道:「好,那到时候翠儿也跟著您去!」

  水灵黛眉一皱。「翠儿,你不必……」

  「七公主为何要如此为难我呢?」

  猝然闻声,两人一惊回首,愕然发现天同星君不知何时早已伫立在她们身後了。他脸上不再有笑容,眼底俱是痛苦挣扎的痕迹,眉宇间的哀愁更浓郁了。

  「七公主可以有那麽多的选择,又何苦执著於我呢?」

  水灵缓缓起身来到他面前,慢慢仰起头来,毫不眨动的凝视著天同星君,那双宛如星辰般的美眸闪耀著一片柔情的光芒,是如此清澈、如此隽永,如此固执无悔。

  「我没有为难你,也不想逼你,星君,我只是忠於自己的感情,执著於自己的决定而已。但是你没有必要勉强,这种事也勉强不了,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有任何怨怒,只希望你也能诚实的面对你自己,不要因为一些无意义的理由而拒绝我,否则,会让我自己觉得自己很可悲的。」

  深深凝睇著她那张美丽得毫无瑕疵的脸蛋,「诚实的面对自己吗?」天同星君轻轻低喃,随即闭上了眼,脸上再次浮现挣扎的波纹。

  是的,无论他再如何否认,事实都已经摆在那儿了不是吗?他只是不想,也不愿意承认而已。

  她的美、她的慧黠、她的顽皮活泼、她的敏锐灵巧,还有她那依恋的纠缠、她那深情的凝睇,她那只对他表现出的柔和顺从,就像一张密密实实的情网,早已牢牢地将他禁锢住,无论他再如何挣扎、如何抗拒都已是徒费功夫了。

  只是,这样真的妥当吗?真的可以吗?

  挣扎著、考虑著、犹豫著,过了好半天後,他的脸色终於逐渐恢复平静,并徐徐睁开双眼,看似已有所决定了。

  「你不後悔?」

  神情庄严肃穆,「绝不!」水灵誓言道。

  叹息著,天同星君探臂将她搂入怀里,「那麽就让我们一起沉沦吧!」话落,他缓缓俯下脸庞,在两滴惊喜过度的泪水中,两对唇瓣紧紧的密合在一起了。

  翠儿立刻涨红著脸向後转,心里既替公主高兴,又不禁埋怨不已。

  怎麽当著人家的面就做这种事嘛!现在可好,她该往哪里回避呢?

  唉,好吧!反正肚子也在叽哩咕噜抗议了,也许这片连名字都没有的湖里有什麽好料的也说不定。

  於是,噗通一声,小小侍儿躲到湖里去进午餐去了!

  ☆     ☆     ☆

  直到被东海龙王召回去之前,水灵又陪著天同星君度过了七十多个温馨柔情的日月,这回他们闲闲地漫游著各地的河川湖泊胜景,长江之曲奇、黄河之浩淼、珠江之优美、漓江之绝妙、瘦西湖的娇媚、洱海的悠远,还有蜿蜒似龙的黑龙江、诗情画意的富春江、浩浩荡荡的钱塘江、烟波浩渺的微山湖、秀丽温馨的西湖。

  他们就像凡人一般,俪影双双、相依相偎,却依然没有谈什麽情说什麽爱,只是大手牵紧小手,偶尔一道温柔的眼波、一抹明媚的笑靥,就能传达彼此间无言的情意了。

  然後,在某个静谧的夜里,月色如水,银白色的光辉淡淡地洒落在林间,在那一片连天碧波澄清见底的滇池湖面上,映著四周的垂柳红林,衬著水底的白石绿草,那气氤有说不出的飘然幽静、数不尽的清逸柔和。

  俪影一双依偎在湖畔,噙著一朵满足的微笑,水灵几乎有大半个身子都慵懒地靠在天同星君怀里,两只晶莹如玉的美足早已褪去绣花鞋和白袜,顽皮地在湖里划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涟漪。

  天同星君依然是那抹温和的笑容,亦是无言,他只是爱怜地怀抱著她,静静地用那双荡漾著依依柔情的瞳眸专注地凝睬她。

  默默此情毋须言,亦是无声胜有声,月色似乎更明亮了,滇池的水似乎更澄澈了,周围的气氛似乎更缠绵了,片片的柔情在飘渺中飞扬著喜悦的心声,丝丝的满足牵系著两颗眷恋的心。

  如果时光能就此静止该多好!

  不远处,翠儿欣羡地叹息一声,心想著什麽时候她才能也有个这样的人陪她戏水看月色呢?手里则不经心地扔出一颗小石子飞入湖里……再一颗……又一颗……另一颗……哗啦啦啦啦~~

  猝然两声尖叫,翠儿惊恐地翻身就爬。怎……怎麽会这样?她只不过丢几颗小石子下去的说,怎麽会变成个人冒出来呢?

  而水灵则是整个人都跳到天同星君怀里去,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颈子,两眼惊吓地望著猛古丁从湖里冒出来的白发白胡须的老头子。

  「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天同星君却笑了。「水灵,他是这滇池的湖神呀!你怎麽会不知道?」

  「咦?」惊吓瞬即消失了,换成一脸的错愕,「这滇池的湖神?」旋又转为恼怒。「混蛋!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公主我在你这宝贝滇池里洗一下脚丫子你就不爽了是不是?看我今天……」

  「水灵。」

  天同星君轻轻一声低唤,水灵即住了口,噘著小嘴儿悄悄瞅他一眼,见他微微地摇了一下头,只好叹了口气从他身上爬下来回到原位,一张粉脸儿依旧绷得老紧,双眸恶狠狠地瞪住那个杀风景的老家伙。

  「说,有什麽事?」

  湖神立刻恭谨地弯下了腰。「七公主,是广仁王要小神转告您,杨鲶又逃走了。」

  美眸一瞪。「那关我屁……」

  「水灵。」

  另一声柔柔的低唤,水灵立刻又泄气地噤了声,而後看著自己的脚丫子,不满地抱怨道:「可是人家还不想回去嘛!又不是一定要我,我那六个王兄王姊都是纯摆设让人欣赏的吗?」

  温柔地抚挲著她柔软如丝的秀发,天同星君轻轻道:「广仁王会特地派人来叫你回去,一定是有他必要的理由,你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你若是还想玩,等工作结束之後再继续也不迟呀!」

  「那……」水灵斜眼瞥著他。「你要等我喔!等我工作结束後就立刻去找你,你不要到处乱跑让我找不到你喔!」

  天同星君温柔地笑了。「不会的。」

  於是,水灵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始套上白袜、穿起鞋子,嘴里还不忘多唠叨几句。

  「真是的,人家也不过才出来一下下而已嘛!就这麽急著催人家回去,真不晓得父王在想什麽!」

  一下下?前後加起来都六个多月了,这叫一下下?

  呃……其实也没错啦!凡间是六个月,可对仙人来讲,却也只不过是两个时辰而已,因为,天上一日等於凡间三年。

  也就是说,若是仙人在凡间流连个十年八年的,对仙人而言,也只不过是混过三天而已;可要是凡人跑到天上去待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再被扔下来,大概也差不多可以直接躺进棺材里啦!

  ☆     ☆     ☆

  虽然东海龙王七公主是出了名的任性骄纵,令人又怕又惧,可她的美貌和聪颖更教人爱慕,因此,从她尚是个小小龙女的时候,就不断有人向她求亲了。可无论对方条件有多好,七公主总是没给过好脸色,甚至还很坏心眼的先把对方整得七荤八素之後,才肯放对方逃掉。

  记得第一次有人说要娶她是在她八岁的时候,而对方是跟著姑姑到东龙宫作客的西海龙王妃的侄儿金蛟,当时他十二岁。而水灵给予对方的回答是坐在金蛟的身上把他揍个半死後,才让他哭哭啼啼地逃去找姑姑告状,之後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没想到九年後,他居然又出现在她面前了。

  「为什麽他要跟我去?」水灵指著那个当年懦弱胆小,如今却已堂堂七尺,英武伟岸的金蛟,语气不满地质问东海龙王。

  东海龙王眼神有点暧昧,表情却很正常。「因为杨鲶逃走後,就先到他们库库诺尔湖救走了飞燕和飞喜,所以,他也要一起去逮回属於他们库库诺尔湖的逃犯。」

  「不必他去,」水灵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以一起逮回来!」

  「七公主,」金蛟开口了。「没道理我们库库诺尔湖的犯人要劳动七公主去抓回来吧?」

  「怎麽没道理?」水灵立刻反驳回去。「既然是杨鲶去救走飞燕和飞喜,而杨鲶又是从我们东海龙宫的监牢里逃出去的,那当然就是我们东海龙宫的责任了,为什麽没道理?」

  窒了窒,金蛟忙又道:「可是我父亲命我亲自去抓回来,我不能违背我父亲的命令。」

  「那可真是听话的乖宝宝呀!」水灵轻蔑地嗤之以鼻。「不过那是你家的事,如果你一定要亲自逮人的话,那就麻烦你自己去逮,别跟在我屁股後面,公主我不爽让闲杂人等跟著!」

  两道浓眉一扬,「如果我一定要跟呢?」金蛟慢条斯理地问。

  闻言,水灵先是冷笑一声,继而刷一下抽出腰间的七星绫。「那咱们就先来比一场再说吧!」

  金蛟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大马金刀高高端坐在宝座上的东海龙王就先受不了地抚额大叹。

  「够了!够了!小七儿啊!看看你都几岁了,怎麽还这麽任性呢?为什麽就不能乖乖顺从父王一次呢?这可是正事呀!不是说你爱怎麽样就怎麽样的,那三个混蛋加起来可不得了,你一个人不一定应付得来的!」

  「我还有翠儿!」

  东海龙王不屑地嗤了一声。「翠儿逃命是第一没错,可真正拚起来的话,她又能干啥?而且……」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你应该记得吧?杨鲶他的淫欲之心可是高人一等,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麽差错的话,後悔可就来不及了!」

  下巴一昂,「本公主从不後悔!」水灵地傲然道。

  东海龙王皱眉。「你就是不肯听父王的?」

  「没错!」

  瞄了金蛟一眼,东海龙王忽地沉下脸去。「若是父王一定要你跟著他去,否则,就用青龙琐锁住你,让你三年都不能出宫呢?」

  水灵闻言,也跟著阴了表情。「你敢!」

  东海龙王冷哼。「为什麽不敢,这东海毕竟还是父王作主的!」

  俏眼儿一眯,水灵盯住东海龙王直瞧,未几即警觉父王好像是在说真的,於是,她略一思索,随即掉头就走,嘴里则嘟嘟囔囔著,「那我就先去和母妃聊聊,啧啧!真的是好久没跟母妃好好聊聊了呢!嗯~~这回该聊些什麽呢?啊!是了,珊瑚夫人……」

  刷一下,她还没嘟囔个够,东海龙王已经气急败坏地挡在她前头了。

  「你你你……你这个不肖女,又想在你母妃面前嚼什麽舌根了?」

  「哪有!」水灵颇为无辜地眨巴著明丽的大眼睛。「只不过你女儿我突然想起上回母妃问起的问题,这会儿若是不赶快去跟母妃禀告一下的话,晚一点怕又忘了!」

  「你!」东海龙王又急又气又无奈。「你到底想怎麽样?」

  「我自个儿去!」

  又瞥了金蛟一眼,「这个嘛……」东海龙王左右为难地犹豫著。「这个嘛……」

  水灵不禁白眼一翻,随即身子一扭,闪过了龙王老子继续往前走,顺便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啊!对了,母妃还问到了玉蚌夫人,还有孔雀鱼夫人……」

  「停!停!停!」东海龙王再一次窜到她前头,脸色已经绿了。「别去!别去!我……唉!算我怕了你了、算我怕了你了!」那张脸可真是心不甘、情不愿哪!她们这对母女还更是吃定他了。

  水灵笑了。「嘿嘿嘿!所以我说父王你呀!最好还是乖一点比较好,否则,我可是会劝母妃再上北海住上个两年、三年的,届时,父王可又要成天躲在母妃的寝殿里哀声叹气的了!」

  再次变了脸,「你……」东海龙王不敢相信地惊呼。「上回是你……」

  「没错,就是我!」水灵得意洋洋地承认了。「谁教父王不让我去收那镇海大妖!」

  「那时候你还小呀!」东海龙王哭笑不得地说。

  「哼!」水灵不屑地别开脸。「我管你那麽多!」

  东海龙王呆了呆,随即泄气地大大叹息一声。「算了,你想怎麽样就怎麽样吧!」

  水灵满意地笑了,「那我走罗!」她打算用史上最快的速度结束工作,之後就可以再去找天同星君亲亲我我了。「你可别跟著来哟!否则,我先打扁你再说!」她对金蛟撂下了两句警告,随即转身出宫去了。

  金蛟忙对一脸莫可奈何的东海龙王说:「我会尽量跟得不让她发现的。」话落,也赶紧追出去了。

  又呆立了半晌,东海龙王才苦著脸喃喃道:「我到底是作了什麽孽呀?怎麽会生出这麽个孽女专门来忖逆我呢?」语罢,他叹息著转身,想去找亲亲王妃沟通一下感情,免得又轻而易举地被孽女骗到北海去度假,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儿孤枕难眠了。

  没想到才刚走到八角拱门口,虾兵又跑来报告了。

  「禀龙王,北斗紫微星君求见!」

  耶?北斗紫微星君?他来干什麽?

  不得已,东海龙王又回到宝座上,不一会儿,一个丰姿高贵俊雅的年轻人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紫微星君见过东海龙王。」

  「不敢当、不敢当!」东海龙王一面随口寒暄,一面仔细端详眼前的北斗第一星君。只见一身紫衣的紫微星君面如满月,仪表非俗,而且举止大方,言语温柔,无论怎麽看,都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仙人。

  「星君难得大驾光临龙宫,不知有何要事?」

  「不敢隐瞒龙王,今天到此,紫微的确是有事相求。」

  「哦?是什麽事但说无妨。」

  「那就恕紫微直言了,事实上,紫微是想……」

  不过是两句话而已,紫微星君就把话说完了,可一听完紫微星君的要求,东海龙王当场就愣在那里了。

  这下子可不太好办了!
第6章
  对龙宫来讲,杨鲶只不过刚逃出去一天不到而已,可对凡间而言,却已经是将近三年的时间了。因此,当水灵终於找到那个生平以玩女人为第一志向的淫徒时,他已经不晓得蹂躏了多少好不容易修道成人形的女妖,摧残了多少人间清白女儿家了。

  「好,翠儿,快去引诱他出来吧!」

  「咦?我?」翠儿不觉打了个寒颤,「公主,不……不要吧!以前翠儿没话讲,谁教翠儿跑得快呢!活该当诱饵。」她自嘲地说。「可这回不一样呀!公主,翠儿又不顶漂亮,引诱不了那个淫徒的,所以……所以这回还是麻烦公主元帅自己亲身出马吧!」

  水灵也不跟她多罗唆,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桃红色的香包。

  翠儿一瞧见香包就垮下了脸,待香包一戴上她的颈子,她更是脸都黑了。简直是欲哭无泪、求诉无门。

  「有这个就行了!」声落,水灵就毫不留情地将她一把推了出去。

  「啊!」惊呼一声,翠儿跌跌撞撞地冲前几步,便下意识地停下来想往回逃,可刚一扭头,便瞧见主子那张瞬间幻化成阎王恶鬼的脸孔,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赶紧埋头再继续往前冲。

  好……好可怕,要面对恐怖的公主,倒不如去面对杨鲶的蹂躏还轻松一点!

  於是,直到那片杨鲶藏身的湖边,翠儿才敢停下来。提著一颗心,她不但双手紧张地绞扭在一起,两颗眼珠子更是忽左、忽右、忽前、忽下地到处乱滚,心中期待著万分之一的侥幸。

  搞不好杨鲶刚好出门去逛庙会了也说不定。

  没想到才不过片刻功夫而已,就在翠儿刚好瞄向湖中心的时候,水里便蓦地哗啦啦啦地冒出个人。

  在一惊之後,翠儿随即看呆了眼,不是因为突然从水中冒出什麽牛鬼蛇神很稀奇,而是因为那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实在好看得很,尤其他那双桃花眼,水盈盈又柔丝丝的,简直就比女人家还要妖媚。

  傻傻地看著那人伫立在湖中心缓缓地向她招著手,不晓得为什麽,原先存在翠儿心中的紧张恐惧,竟然好像假的一样统统消失不见了。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什麽呢?来!过来,过来告诉我你在找什麽,在下可以帮你找喔!」他的声音就跟他的眼神一样,泛著一股邪魅的蛊惑力,牵引著翠儿身不由主地走向他。他笑了,更努力地朝她猛招手,好像招魂似的。

  「来呀、来呀!对,就这样,来呀!来……」

  蓦地,半空中射来一道七彩光芒,「不用鬼叫了,杨鲶,你家公主这不来了吗?」

  那人惊叫一声,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回身就逃。

  「看你还能往哪里跑!」另一声怒斥,鲜艳的七彩银丝带随之卷向那个正待沉入湖中的人。

  「救我,飞燕!」

  在被七星绫卷住了手腕之後,杨鲶立刻脱口呼救,几乎是立即地,两条飞矢般的人影猝然从水灵左右两边穿湖哗啦啦而出,并直接袭向水灵。

  水灵立刻扭转身避开去。

  说时迟那时快,从湖边密林里又出现第六个人挥舞著一支金色方戟扑向右边的人。

  「金蛟?混蛋,不是叫你不准跟来的吗?」一看清那人,水灵脱口就怒骂。

  「我也说过,我爹叫我亲自逮住他们两个的!」金蛟马上吼了回来。

  右边的人眼神一闪,随即一手抓住金色方戟,一手拂过金蛟面前,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雾气也跟著飘向金蛟。

  「笨蛋,不要吸那雾气!」水灵急呼。

  可惜金蛟警觉得太迟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就突然噗通一声,从半空中掉进湖里载浮载沉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家伙,难道你不知道飞喜身上到处都是毒吗?」水灵忙著对付那两个不断攻击她的飞燕和飞喜,犹要应付不停挣扎著要扯开七星绫逃走的杨鲶,边还气急败坏地大骂,又要抽空对著岸边大吼,「翠儿,你还在看什麽戏?还不快救那个笨蛋!」为什麽她身边净是些蠢蛋呢?

  虽然她很想立刻拿出法宝来收了这三只胆大包天的妖,但是这会儿她一手扯住绑著杨鲶的七星绫,另一手又忙著应付那两个虽然不算很厉害,却很狡诈的鱼妖,飞喜又全身是毒……

  「该死的翠儿,你还不赶快拿捆妖索来把杨鲶绑走!」

  「拜托呀公主,您没瞧见吗?」正在努力把金蛟拖上岸的翠儿哭丧著脸,很委屈地辩解。「翠儿也很拚命呀!」

  「你……」就在此时,水灵倏地惊讶地瞪直了眼,「耶?」

  而正专注於攻击水灵的飞燕和飞喜却比她更惊讶,两人不约而同一声惊疑,旋即各自低头往下一看,可是还没看清楚到底是什麽绑住了他们,两人又莫名其妙地被抛向岸边,而後一动也不能动了。

  啧啧!今天的不速之客怎麽这麽多呀?

  水灵狐疑地上下打量那个不晓得打哪儿蹦出来鸡婆的奇怪家伙,虽然丰姿俊雅,五官看起来相当眼熟,而且朝她微微笑著,但瞥一眼岸上被捆妖索绑得动弹不得的飞燕和飞喜,再看回平空出现的那个人,水灵就觉得对方的笑容似乎不怀好意。

  「你是谁?」

  对方尔雅地一揖。「紫微星君。」

  「咦?」「他」的儿子?!难怪看起来很眼熟。「你……你怎麽会跑来这里的?」

  「是广仁王告诉我七公主在这里,因此,我就马上赶来了。」

  水灵双眼一眯。「你找我?」

  「是的。」

  「干嘛?」

  「自从蟠桃寿宴那天之後,七公主的倩影就一直在我脑中徘徊……」

  「嘎?」

  「……所以,今日我特地去向龙王求亲……」

  「耶?」

  「……可是,龙王说这要由七公主自己决定,所以我就来了。」

  「啊!」

  「不知公主的回答是什麽呢?」

  这个嘛……先让她死了吧!

  ☆     ☆     ☆

  双手捧著下巴坐在小凳子上,翠儿两眼跟著主子从寝殿那头晃到这头,再从这头晃到那头,看久了都有点像是两个公主各站在寝殿两头似的。

  「公主啊,直接拒绝紫微星君不就得了!」

  「那怎麽行!」

  「为什麽不行?」

  「紫微星君是他儿子呀!」

  「现在不是了!」

  蓦地停下脚步,水灵皱眉想了想。「那也不能这麽说呀!成了仙就六亲不认吗?托塔天王李靖和太子元帅李哪吒不也依然是父子?」

  「那又怎麽样?难道您要答应紫微星君?还是要脚踏两条船?」

  立刻遥遥赏过去一记巴掌,翠儿若无其事地低头避过。「你想找死啊你?」水灵忿忿道。「我哪可能会做那种事嘛!」

  「那就拒绝呀!」

  脸色一转,水灵又开始叹气了。「你说的倒简单,要是随便哪个人,我早就先扁得他自己都不认得他自己,然後一脚踢出龙宫去了!可紫微星君不一样呀!我知道天同星君还是很在意他儿子,所以我不能太过分,要是让紫微星君太难堪的话,他也会难过的。」

  双眼不耐烦地一翻,「拜托!不是拒绝就是答应,公主,您只能选一样吧?」翠儿好像已经有点受不了主子的龟毛了。

  「是没错,可是……」

  「如果一定要拒绝的话,反正无论公主您如何婉转,结果人家都一定会失望的,那也没什麽差别了吧?」

  「也没错,但……」

  见主子居然还在犹豫,翠儿突然很夸张地大叹一声,「真没想到公主一喜欢上人就变这麽多,」再加上一脸夸张的失望表情。「也许我应该换个主子了!」

  一听,水灵顿时柳眉倒竖。「你这是什麽意思?」

  翠儿耸耸肩。「公主自个儿心里明白得很吧?」

  「你……」咬了咬牙,「好,不管那麽多了,」水灵突然转身就出了寝殿。「我现在就去拒绝他!」

  当水灵来到前殿时,恰好龙王替金蛟解毒完竣,那个败事有馀的人正在向紫微星君道谢,一见到她出现,三个人三双眼立刻集中过来。这是头一回,面对男人的视线时,她竟然会有畏缩的感觉。

  待龙王招呼大家各自落坐後,连一般客套性的寒暄都省略了,水灵便很直接地拒绝了紫微星君。

  「真的很抱歉,紫微星君,恐怕我只能婉拒星君的好意了。」

  一听,龙王眉也笑、眼也笑,顿时开心得不得了。在他的观念中,为了保持「纯正的血统」,龙族还是要配上龙族比较合适,所以当其他龙族——譬如金蛟——跑来求亲时,他也都会暗中帮上一把,希望能替水灵配上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可另一方面,他又很难直接拒绝其他非龙族的求亲,在这种情况下,由水灵自个儿去推拒应该是最妥当的了。

  紫微星君果然没有生气,只是很失望地瞄了一下金蛟。「因为七公主另有所爱?」

  是没错,但是……

  水灵才刚这麽想著,那个败事有馀的人就脸色一喜地指著自己问:「我吗?」

  白眼一翻,「呕!」水灵先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给他看,再冷下脸去破口大骂:「你怎麽还在这里呀?应该去羞愧自尽了吧?真是不要脸的家伙,说什麽要去抓人,结果自己先完蛋,又要人家救你,现在还好意思死赖在这里,本公主良心建议你回你的库库诺尔湖去躲上个千年万年的,等人家都忘了你的存在的时候,再出来丢人现眼吧你!」

  金蛟被骂得目瞪口呆,紫微星君则是一脸的讶异,而东海龙王先前的喜悦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奈地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不过片刻功夫前,犹见她那麽轻言细语,甚至还带点抱歉意味地拒绝了紫微星君,老父还满怀欣慰地以为孽女终於有所改进了说,没想到才眨一下眼,她又故态复萌地打回原形,尖嘴利齿地「拒绝」了他所属意的人,真是不负她东海第一泼辣女的伟大称号,不过,至少她没有开打,这也堪可算是一大进步了吧?

  再转个脸,水灵又回复原先的温和与歉然,「就算天地都崩塌了,我也不可能看上那种可怜复可悲的家伙的!」她对紫微星君说。

  不必她解释,他也知道了。

  「哦!咳咳……呃——」紫微星君似乎不太能适应她的变脸有素。「那麽,既然七公主已经心有所属,紫微就不好再多说了。」语罢,他便起身告辞了。

  水灵也跟著起身相送。「那个……真的很不好意思,星君,还有,谢谢你的帮忙。」待紫微星君离去後,抢在金蛟出声之前,她又沉下脸去说:「你也该滚蛋了吧你?」

  金蛟呆了呆,想自辩,却什麽也辩不出来,只好难堪地走人了。

  他一走,东海龙王就迫不亟待地开口问:「到底是谁?」

  水灵咧嘴微微一笑。「不告诉你!」

  龙王皱眉。「或者……你是在唬人的?」

  「不告诉你!」还是老话。

  「咦?」

  「本公主还有事要出门,就麻烦龙王爷自己去想破头吧!」

  傻傻地看著水灵也离开,东海龙王实在搞不清楚状况。

  她到底是不是唬人的呀?

  ☆     ☆     ☆

  自然,水灵是去找天同星君了,而紫微星君则黯然回到自己的紫微洞府,没想到贪狼星君仍旧在那里等他 就是她突然跑来鼓励他去求亲的。

  「如何?」

  轻叹,「七公主说她已经心有所属了。」紫微星勉强笑道。他是真的很喜欢水灵,可是,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那种夺人所爱之事。

  媚眼溜溜一转,「我认为那是她的藉口,」贪狼星君慢条斯理地说:「也许她只是在试探你而已。」

  「试探?」紫微星君不以为然地微蹙眉。「我不那麽认为。」

  「可是……」贪狼星君转身,眸中闪过一抹狡诈,修长的食指在唇上轻点著。「我想她对你一定很客气吧?」

  「那又如何?」

  「那就是了,」又回过身来,贪狼星君脸上挂著狐媚的微笑。「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七公主拒绝过很多人的追求,而且,态度和手段都相当泼辣,有的人甚至吓得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溜了。可唯独对你,她却不一样的温和,那不就表示她对你的确很特别吗?」

  紫微星君若有所悟地啊了一声。「是吗?」

  「是呀!女人家都是这样的啊!」贪狼星君轻轻道:「想藉此了解她在你心目中到底有多少分量,所以,总是喜欢试探这个、试探那个一下的。因此,如果紫微星君愿意听我的建议的话,我……」

  「等等、等等!」紫微星君突然打断她上脸怀疑的神情。「请你先解释一下,你又为什麽无缘无故跑来帮我?」这个女人的奸诈与阴险他是最了解的,怎能不防!

  「啊,这个嘛……」再次背过身去,贪狼星君噙著冷笑,语气却仍是那般柔和娇媚。「一是为了补偿,二来嘛!老实说,蟠桃会那天,月老喝醉了,所以,不小心透露了七公主的对象就是紫微星君你……」

  「咦?」立时绽出一脸狂喜,「真的?」紫微星君喜出望外地低呼。

  「当然是真的,你要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去月老那儿看看,那你就没话说了吧?」

  想了又想,紫微星君还是不太相信贪狼星君。所以……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贪狼星君笑了。「没问题!」

  之後,当他们一起从月老洞出来时,紫微星君是满脸喜气,贪狼星君更是倩笑连连,然而,她的目光却是恁般阴狠,可惜紫微星君没注意到。

  「相信我了吧?」

  「嗯、嗯!」

  「那麽,如果紫微星君你想让事情简单一点的话,容我建议你……」

  ☆     ☆     ☆

  白皑皑的奇山岩,苍茫茫的雪花飘,那天池水却不畏严寒、不惧风雪,彷佛两条雪龙也似的,傲然从天而泻,如同天际挂飞流,又俨如披在群峰竞秀的两道银山白链,异常夺目耀眼、宏伟壮观。

  而那银流落地後又如雷声贯耳,溅起白色浪花无数、飞雾漫天,瞬间又变成水粒,这冰花纵横喷射,一眼看去就宛若银光闪烁的焰火,又似龙泉喷瑞雪,令人不禁感叹这奇景之绮丽。

  白沫凝聚後再往下流,便形成了一条雪白如牛奶色的水流,在崖下聚集成如牛乳甘露般的水潭,这会儿,水灵就蹲在这水潭边,怀疑地掬起一捧水靠近鼻端闻了闻。

  「这真的能喝吗?」

  同样蹲在她身边的天同星君闻言便直起身,「你渴了吗?我去找水给你喝。」话落,便待转身。

  水灵忙也起身抓住他。「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如非必要,在凡间最好不要随意使用仙法,要跟凡人一样行动,对吧?可就算是如此,那也轮不到你去呀!」说著,她一眼瞄向正在不远处好玩地捡拾红褐色小石子的翠儿。「让翠儿去就行了嘛!」

  温柔地笑笑,「翠儿也是个小姑娘,还是让我这男人去吧!」天同星君体贴地道。

  「可是,她本来就应该要伺候我的嘛!」水灵咕哝。

  「她跟著你东奔西跑也很辛苦,你这做公主的也应该要好好体谅一下她的辛劳才是。」

  「我是很体谅她呀!」

  才怪!

  不远处的翠儿不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她只是当作没听到而已。

  不过,天同星君还真是体贴,她想,连她这做下人的都这麽关心,实在教人很难不喜欢他。尤其是只要在他身边,虽然不是特意要讨好,但公主就是格外柔和温顺,很少任性,很少发脾气,在这种情况下,得到最大好处的自然是她翠儿了。

  「那我们一起去好了!」

  最後,水灵总是会冒出这一句话来,结果连天池都还没看到,三个人就一起下了长白山。

  ☆

  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
  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
  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李白)

  水如翡翠、山似玉簪,村落点点、白墙青瓦,新安江不但有漓江之胜,也有三峡之奇。沿江而游,水流千曲万绕於深山幽谷之间,或奔腾直泻,或波光剑粼,倒影如镜,深潭与浅滩相连,两岸峭崖陡立,奇岩耸立,林木蓊翳,花果飘香,蜿蜒的小径、小桥、凉亭、青瓦和参天大树掩映在绿荫之中,形成了新安江独特的山水景致。

  这里的一折青山就是一幅画、一弯碧水就是一首诗,那无声的诗与有声的画悄然叙述著亘古流传下来的诗情画意。

  此刻,正是夕阳光灿之时,半浮半沉的血红落日正缓缓朝西方滑落,一片馀晖洒落在江面上,万丈霞光渲染於天边,彷佛将天与水融成一团,浓稠得连空气都化不开,令人目眩心驰。

  一叶扁舟飘在江面上摇曳,天同星君一手钓竿,一手环著水灵,让她能舒适地靠在他怀里半躺著。

  江水澄澈冷冽,一片碧绿中透著那等沁人心脾的清幽意韵,衬著雪白的柔荑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起一波波水花涟漪,恁般清心涤肤的感受,这等恬适的心灵静谧,教人不由得昏昏欲睡了。

  「星君……」

  「嗯?」

  「你什麽时候要上龙宫去?」

  沉默半晌,天同星君才道:「我去找过月老多回了,可是他都不在。」

  「为什麽一定要找月老?」

  天同星君微叹。「除非你我前世有缘——我想,这是不太可能的,月老就可以不经玉皇大帝同意,就为我们牵上红线,否则,既然我司职於天庭,便需先经过玉皇大帝的批准之後,月老才能为我们牵上红线。」

  这回换水灵沉默了片刻。

  「那要是我早已和别人牵了红线呢?」

  一听,天同星君便攒起了眉宇,有好一会儿都没再开口,水灵忍不住侧过脸去瞧他,却见他郁眉深锁。

  「星君?」

  无奈地瞥她一眼,天同星君未语先叹。「果真如此,水灵,天意不可违呀!」

  不由得噘了小嘴儿,「为了我也不行?」水灵不满地咕哝。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天意是无法违背的,这点你应该很清楚的不是吗?就算你逃到地府去也避不开的!」

  模样儿更不满了。「可是我不要别人,只要星君你呀!」

  天同星君又叹。「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就能如愿的。」

  「我不是『想』,我是『不想』嫁给别人!」水灵耍赖地说。

  天同星君苦笑。「无论你想不想如何,天意要你如何,你就只能如何了!」

  闻言,水灵怒目瞪眼,咬著下唇好半天不出声,而後突然说:「我绝不会嫁给别人的,星君,如果天意真的违背了我的意愿,那麽,我也有办法教天意奈我不得!」

  听得出来水灵语气中的不顾一切,天同星君不禁变了脸色,「你想如何?」他不安地问。

  瞠怨地瞥他一眼,「不告诉你!」水灵赌气似地嘟囔。「反正,你又不是那麽在意我!」

  「水灵,」天同星君有点急了。「我不是不在意你,是……是天意真的无法违背呀!」

  「天意、天意、天意!」水灵不禁有些光火了。「你就只会说这个词吗?为什麽就不能把我放在天意上头?」

  天同星君更是叹息了。「水灵……」当她开始发拗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她沟通了。

  瞧见他一脸的无奈与为难,不晓得为什麽,水灵就是气不下去了,甚至还有点舍不得,於是转眼瞄向小舟另一头的翠儿,她故意笑指正在左右摇晃著打盹的翠儿。

  「你猜她会不会掉下水去?」她打趣地问。

  明白也感激她的心意,天同星君不觉更多喜爱她几分,双唇在她额际若有似无地轻轻掠过後,他才顺著眼看过去,继而蹙眉。

  「是不是叫醒她比较好?」

  水灵耸耸肩。「其实也无所谓啦,反正我们是……」

  哗啦啦啦————

  天哪!又来了。

  噗通!

  咦?

  水灵啼笑皆非地瞥一眼翠儿一惊醒便被吓得掉下水去所荡起的圈圈涟漪,再忿忿地瞪向那个昂立在水中的怪老头。

  「水灵,他是……」

  「别说!」水灵咬牙切齿地低吼。「新安江江神,对吧?限你一句话之内就把话讲完!」

  怪老头愣了愣,继而搔了搔脑袋,然後吸了一口气,开始了。

  「广仁王请七公主即刻回龙宫去把龙钻交给四太子以便追缉那条只有龙钻才镇得住的孽龙。」

  他一说完,水灵才呼的一声,吸了一大口气。「天哪!还真是一句话耶!害我差点憋死了。」她喃喃道,而後挥挥手。「好,我了解了,你可以走了!」

  怪老头犹豫了下,才迟疑地问:「请问那位是天同星君吗?」

  微微一怔,「我是,有事吗?」天同星君忙道。

  「适才小神碰到贵仙府的小仙童,他好似有事要找星君您喔!」

  「找我?」益算星君想了想。「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於是,怪老头又沉回水里去了。而水灵和天同星君互视一眼後,便说:「那你回去看看,我也回龙宫去把龙钻一父给我四王兄後就去找你。」

  「好。」

  跟著两人便待离去,可是……

  「咦?翠儿呢?不会吧?她睡到江里去了吗?」

  ☆     ☆     ☆

  一进天同洞府,天同星君就暗里嘀咕不已,因为,紫微星君和贪狼星君竟然联袂等在那儿。

  「啊!天同星君,你可回来了!」贪狼星君一见到他,就一脸谄笑地扭著腰肢过来。「虽然紫微星君说既然你不在,就下回再来好了,可这件事是越快处理越好,所以,我就叫小仙童去找你去了。」

  天同星君隐隐不安地来回瞄著他们。「找我……有事?」

  娇媚的白他一眼,「当然有事啊!要不干嘛特地叫你回来?」贪狼星君又扭著腰肢回到紫微星君身边。「而且,是紫微星君的事哟!」

  「紫微星君?」天同星君颇感奇怪地看著紫微星君那张略显赧红的脸。「什麽事?」

  「这个嘛……」贪狼星君掩唇一笑。「我想紫微星君自己或许不好意思讲,所以,就由我来替他说好了,是这样子的……」

  从蟠桃会上紫微星君喜欢上龙王七公主开始讲起,贪狼星君一面娓娓道来,一面偷眼觑著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天同星君,心中暗暗窃喜不已。直到她说完,天同星君的神情已经灰黯到极点了,而一心只想著终於可以得到七公主的紫微星君,根本就没察觉到有什麽不对。

  「月老那儿……」天同星君痛苦地低喃。「已经牵上红线了?」

  「是牵上了,紫微星君原还不信,所以,我们就一起去月老洞看过了,的确是牵上了哟!」

  天同星君黯然苦笑。「那麽你们找我做什麽呢?」

  「因为,紫微星君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所以不好意思再自己去,而且,这种事有长辈参与似乎比较好,毕竟,天同星君和紫微星君曾有过尘世父子之情,不是吗?」贪狼星君好似故意要提醒他什麽似的这麽说。

  天同星君果然双颊微微一抽搐,随即毅然道:「好,我去!」

  贪狼星君一听便笑了。

  好极了,鱼儿全都上钩了,这会儿好戏就可以上场了!

  ☆     ☆     ☆

  水灵原是打算扔下龙钻就立刻走人,不料,半途却被龙王妃娘娘逮去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因为,王妃娘娘已经有整整两天没见到这个她最疼爱的么女儿了。好不容易王妃娘娘放了人,水灵正想扔下翠儿先溜为妙,没想到翠儿还是追上了她,而且……

  「不好了,公主,不好了呀!」

  水灵一听就火大,不由得脱口便骂:「你才完蛋了呢!你家公主我正要上星君那儿去,你少给我触霉头我跟你讲!」

  「可、可是……」翠儿气喘吁吁,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天同星君上……上咱们这儿来了呀!」

  「耶?」水灵顿时吃惊地叫了起来。「他上咱们龙宫里来了?」

  「是啊!而且……而且……」翠儿欲言又止地瞟了水灵一眼,随即就双眸下垂,再也不敢多看水灵一眼了。「而且他是为了……为了……」

  正当此时,水晶宫正殿里,东海龙王爷捏著一把冷汗觑了一眼右边座位上的天同星君和紫微星君,再瞥两眼左边的贪狼星君、天机星君和高贵典雅的文曲星君,他俩是半途上「巧遇」,主动跟来看热闹的。

  「这个……老实说,小七儿既然已经拒绝了紫微星君,恐怕就不可能再……」

  「放心、放心,」贪狼星君忙道:「有天同星君出马,绝对没问题的!」

  龙王怀疑地瞄著那个兀自低头垂目,始终面无表情的人。「是吗?」天同星君不是出了名的温和儒雅的吗?为何此刻却这般冷漠淡然?「可是……」他突然噤声。

  水灵出现了。

  令龙王惊异的是,水灵的脸色也很难看,可却不是生气、不高兴、不耐烦的那种难看,那种的他看得可多了,倒是早就习惯了。但她此刻所流露出的却是那种他从未见过的痛心、失望与痛苦的表情,教人看了也禁不住鼻头酸涩不已。

  「小七儿……」

  水灵立刻横臂摆出阻止的手势,而且神情非常严厉坚决,龙王只好把关心吞了回去,看著她笔直地走到天同星君面前站定。

  「为什麽?」她轻轻地问。

  天同星君却是大大一震,好一会儿後,才慢慢抬起头来,双眼痛苦地看著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因为你欠他的?」她又轻轻地问。

  天同星君脸颊抽搐了一下,喉头上下滑动了片刻,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月老红线已牵,天意……不可违。」声音却是恁般沙哑痛苦。

  宛如焦雷殛顶,水灵不敢相信地窒噎住了,同样张了好几次嘴巴才又发出声音来。

  「怎、怎麽会……」

  「我……」天同星君满脸的无奈。「也很意外。」

  好半天後,水灵终於慢慢恢复平静,继而苦涩地望定天同星君。

  「所以,你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把我让给你儿子了,因为你欠他的,对吗?」

  天同星君苦笑了。「简单吗?」

  旁听的众人终於听出有什麽不对劲来了,可却只有龙王和紫微星君怀疑又诧异地睁大了眼,而天机星君和文曲星君兀自摇头叹气,贪狼星君则始终噙著阴森森的诡笑冷眼旁观。

  水灵定定的凝睇著天同星君,她的神情凄然,却又恁般平静,她是如此深切专注地凝视著天同星君,宛如要把她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挚爱,全都在这一刻的凝望里传送给他,她瞳眸里所诉说的只有一件事——

  我依恋的只有你!

  而天同星君同样一动不动地注视著水灵的眼睛,於是,自两对盈盈的灵魂之窗里,他们彼此探寻到了对方灵魂的最深处,那最真实的思维,无法隐瞒的真意,赤裸裸的感情,深切的无奈与痛苦,都在彼此的眸子里,有若镜子一般清澈明净地流露无遗了。

  终於,水灵又语声低黯地开口了。

  「你……决定了?」

  「天意……」天同星君无奈地别开眼。「不可违!」

  「为我也不行?」水灵戚然道。

  天同星君咬牙不语。

  水灵轻叹,「我明白了。」她黯然回身走出几步再转回来,依然面对著他。

  「星君,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的话吗?」天同星君尚未及回话,噙著一抹飘忽的微笑,她便已语气轻柔但坚决地说了,「我说过我有办法教天意奈我不得的!」

  话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怀里掏出一把暗黑色的龙形短剑,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闪电般刺入自己的心口。

  天同星君一惊,悲呼著扑上前,「不!水灵!」却只来得及抢在龙王之前抱住了她倒下的娇驱。「水灵!水灵!」

  水灵仍在笑著,天同星君却满脸的凄怆痛苦、满眼的懊恼悔恨,颤抖的手指轻抚著她的微笑。

  「为什麽这麽傻?水灵,为什麽?」他大声责怪著,怪她,也怪自己。

  「星君,如果……如果我不是这般任性刁蛮、如此娇纵霸道,而只是个傻子……一个只知道傻傻的爱著你、跟著你的傻子,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你是否就愿意为我违逆……违逆……」那无奈的微笑依然挂在她唇边,她所希冀的愿望却已来不及出口了。

  「不!水灵!我答应你,我什麽都答应你,你不要……」天同星君狂呼著,倏又想起什麽似的忙转向天机星君。「天机星君,快,快救她,我知道你一定能救她的!」

  「不,谁也救不了她了!」龙王却满面悲痛地浇熄了他的希望。「她用的是诛龙剑,诛龙剑专杀龙之一族,刺的又是她的心,除非……除非再给她一颗龙族或仙人的心,否则,一炷香後,她的元神魂魄就会烟消云散,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天同星君顿时呆住了,贪狼星君却笑了,笑得得意、笑得猖狂。

  天庭第一美女终於又是她了!

  看著贪狼星君的得意神情,紫微星君终於明了他上了贪狼星君的当了。

  虽然当日水灵拒绝了他,但既然月老已为他们牵上红线,那麽只要他肯慢慢等待的话,早晚她还是会属於他的。但他却盲从了贪狼星君的引诱而心急著要得到她,反而活生生地逼死了她,现在明白却已是来不及後悔了!

  「为什麽?」龙王悲怆地低吼。「为什麽月老要牵这种红线?难道是天意要我的七儿为此丧命吗?」

  天同星君仍然呆呆地凝视著虽已了无气息,却依旧宛如生人般的柔美娇靥,他以为他的心碎了,可为什麽已碎的心却还会痛呢?

  为了他,她宁愿违逆天意,可手段却恁般残忍!

  而他呢?他为她付出了什麽?他究竟为她付出了什麽?

  那麽痴痴傻傻的,天同星君眼不稍瞬地凝望著水灵的娇靥,绝望的心不断质问著自己。

  过了好半晌,他双眸蓦然焕发出异样的光采,随即,他温柔地将水灵的娇驱放到地上,跟著,在众人错愕的汪视下,他猛然徒手插入水灵的胸腔内挖出那颗插著诛龙剑的心随手扔开,紧接著,在连连惊叫声中,那同一只手又毫不迟疑地反转插入自己的胸膛,血淋淋地挖出自己那颗尚在跳动的心,并抖著手放入她的胸膛内。

  然後,他祈求地注视著天机星君,窒息地低喘著。「天……天机星君,求你,帮她,一定……一定要帮……她……」声未落,他便已阖眼倒在她身上了。

  这回,包括贪狼星君在内,所有的人全都傻眼了!

  除了天机星君,只见他依然从容镇定地从袖袋里掏出一颗如心脏般大小的血红色果子,众人一见便异口同声惊呼,「元始天尊的再生果?!」

  天机星君先将果子顶端的两片叶子摘下,一片放在水灵胸口的血洞上,伤口便奇迹似的立刻愈合,将天同星君给予她的心包裹住;另一片则放入她口中,只不过一忽儿,水灵又开始了沉稳的呼吸。

  「三天後,七公主就会醒来。」他告诉龙王。「醒来後,她将会如她所愿,成为一个傻呼呼的公主,而且,会忘了天同星君的事。不过,在天同星君把心给予她的那一刻起,她便已和天同星君结下不可解的情缘了。

  「即使在圆缘之前,她还必须承受很多痛苦、许多折磨,龙王或许会心疼、会不舍,但我劝龙王最好不要妄加阻扰,或者抢先把七公主嫁给别人,否则,最後承受一切劫难的还是七公主!」

  语毕,他再把天同星君扶起来,将那颗果子放入他胸腔内,於是,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之下,天同星君的胸口不但愈合了,而目整个人开始缩小,不到一会儿,便已返回初生婴儿状态了。

  抱起婴儿,天机星君冷冷地注视著脸色又变的贪狼星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些什麽,若非这是天同星君因这段情缘而必须经历之劫数,我早就阻止你了!」

  「不过……」他瞥一眼文曲星君,又说:「文曲星君还是会把所有的事上奏玉帝,你不但连累了巨门星君,也连累了月老,希望你觉得这麽做值得!」

  话一说完,他便偕同文曲星君转身出了水晶宫,紫微星君立刻追了出去。

  「天机星君,他……」

  天机星君停住脚。「再生果虽然能重生仙体,却必须再历经三世凡尘之劫,不过你放心,等到他劫满之时,自然能再回到他天同星君的仙位上了。」

  紫微星君这才松下一大口气。

  「还有,」天机星君接著又道:「与七公主系有情缘的是天同星君,不是你,那红线是贪狼星君偷偷牵上去的,所以不久後,月老定会剪断它,待七公主与天同星君情缘已满之时,月老就会替他俩牵上红线了。」

  紫微星君听得愣住了,但随即就释然地点头道:「我懂了,我不会再硬插进他们之间了,而且,我还会尽力帮助他们度过这段劫难。」

  天机星君笑了笑。「其实你也毋需愧疚,天同星君曾因不得已而吃了你的肉,而现在你又在无意中害了他,你们之间的恩怨也可以算是因此而扯平了。想想,这也算是因果吧!」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紫微星君正色道。

  「可是,他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天机星君叹道:「他是一个真正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贤德君子,才会替自己招惹这许多劫难。不过,我不会再让他连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了,因为,我不认为贪狼星君会就这麽轻易地放过他们,所以,我必须要让天同星君自己拥有防卫反击之力,届时,我倒要看看贪狼星君还能耍出什麽花样来!」
第7章
  终於明白了!

  「所以,」姬梦尘捂著自己的心口,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我的心当真给了她了?还是我自己……自己挖出来的?」

  「是的,因为再生果只能用於仙体,七公主年幼修行未满,尚未列入仙班,再生果对她是无效的。」

  姬梦尘沉默了会儿後,他突然苦笑了一下。

  「至少我知道我不是果树了。」龙吉公主和翠儿不禁失笑,姬梦尘耸耸肩。「那麽,我这三世的抚养人也都是你特意安排的喽?」

  「因为你的天性太过善良温和,所以,只有在那种残酷苛刻的环境之中,你才能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反击别人。」天机星君歉然道:「因为我知道贪狼星君是不可能那麽轻易就放过你们的,如果你们想战胜她的奸诈诡计,你就必须比她更冷酷、更奸诈才行。」

  姬梦尘嘴一张,很想反驳他并不想战胜谁的什麽诡计,或赢取什麽战利品,但是眼一转,瞧见那依旧紧挽著他,天真无邪又一脸半知半解的水灵,心头不由泛起一丝爱怜之情,那种无情的话,他就怎麽样也说不出口了。

  这傻呼呼的小母龙居然为他做出那种傻事?

  真是傻呵!

  他暗叹著转口问:「所以,我才能保有这三世的记忆吗?」

  天机星君颔首。「因为你并不是真的死去,所以,毋须进入投胎转世的轮回,也没有喝孟婆汤,只是在特定的时间一到,你就会自动回到你初次下凡的地点,并回归初生婴儿状态,我自然会再安排人去发现你,并养育你。」

  姬梦尘又皱眉思索了片刻。

  「那月老的红线……」

  「那是巨门星君用十日醉灌醉了月老,好让贪狼星君去搞的鬼,月老早就剪了线,只待你与她修得足够的情缘,他便会替你和七公主牵上红线,这是他给你们的补偿。」

  姬梦尘白眼一翻。「这叫哪门子补偿呀?不是原就该他做的事吗?!」

  「可是……」天机星君慢条斯理地说:「他帮你们牵的可是生生世世的红线哟!」

  「这样啊……」姬梦尘瞄一眼水灵,後者立刻绽出一朵灿烂无比的可爱笑容来,他那踌躇不定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被融化了。「也好啦!反正这傻呼呼的丫头大概也只有我忍受得了了!」

  「还有,」天机星君又说:「紫微星君也会来帮你。」

  姬梦尘眉端一扬。「你是说那个我咬了他几口死人肉,他就觊觎我的情人,还故意陷害我的不肖子吗?」

  翠儿想笑,却不敢真的笑出来,只能闷在嘴里笑得好辛苦;可龙吉公主就没那麽客气了,她小嘴一张就放肆地爆笑了出来,就连天机星君也莞尔不已。

  「他……咳咳……不是故意的。」

  姬梦尘哼了哼,「而那个笑得嘴巴快裂开的家伙,」他指了指龙吉公主。「就是那个眼看著我踏入死亡陷阱,居然都不警告我一声,只会在一旁纯看戏的不肖女?」

  这回连天机星君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而龙吉公主居然还不知收敛,甚至更狂肆地笑到快没气,姬梦尘见状心头冷笑,手心一转就往龙吉公主那边伸了过去。

  「干嘛,父王?」龙吉公主还在笑。

  「二十万两,拿来!」

  「二十万两?」龙吉公主笑容僵住了。「为……为什麽?」

  「你想看霸王戏啊?」姬梦尘面无表情。「看戏是要付钱的,你不知道吗?」

  「父王,」龙吉公主啼笑皆非。「你……你不是当真的吧?」

  「不是才有鬼,」姬梦尘冷哼。「我没当你是谋杀犯同夥的,你就该大笑三声了,还想随便两句就给我赖帐吗?」

  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要给她收钱?!

  「父……父王?」

  「先说好,不准用仙术,你要给我用劳力赚来喔!」

  「咦?」

  「你要是不知道该怎麽赚,我可以帮你,不过,我可是要另收介绍费的!」

  「耶?」

  「还耶!三十万两!」

  「嘎?!」

  「四十万两!」

  「……」

  这……这是什麽世道呀?准仙人都这麽市侩?!

  可眼珠子一转,龙吉公主突然瞥向药王庙,唇角蓦地扬起一抹得意的诡笑。

  「啊~~我说父王啊!待会儿要不要我帮忙呀?」

  「帮忙?」姬梦尘也跟著瞥向药王庙。「那个?」

  龙吉公主嘿嘿笑著。「对啊!父王,您也说过您应付不来,那就肯定少不了我的帮忙罗!」

  姬梦尘双眼一眯。「你想用这抵帐?」

  龙吉公主猛点头。「父王果然聪明!」

  没想到姬梦尘却断然摇头道:「不用!」

  「咦?」

  姬梦尘斜眼睨著天机星君。「当年蛊惑纣王的那三只妖精原就是天机星君负责处置的,他没处置好,又让它们随意跑来人间捣乱,这是他的责任、他的过失,理当由他来承担、由他来解决,干我何事!」

  「耶?」不要说龙吉公主了,连天机星君都听得呆住了。

  「所以,天机星君最好快快去处理那两只妖,否则,要是让天帝怪罪下来,你可有得好受的了!」幸灾乐祸地说完,姬梦尘便拖著水灵一块儿起身要走。「好,水灵,我们先去收银子吧!」

  「嘎?啊!等等、等等!」龙吉公主急忙拉住他。「有没有搞错啊?父王,您要天机星君去收妖,然後自个儿去领收妖的银子?凭什麽?」

  唇边噙著轻蔑的笑容,姬梦尘冷冷地睨著龙吉公主。「就凭是他的下堂妻恼恨他,却泄愤在我身上,就凭他也眼睁睁的看我在凡间吃苦受罪!」说著,他使力甩开她的手。「要真算起来,这还不够呢!」

  龙吉公主哑口无言,天机星君苦笑不已,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姬梦尘领著水灵与翠儿离去了。

  「姬公子,我们……」水灵迷惘地扭头往後看著。「不管了吗?」

  「不管了!」

  「为什麽?」

  「有别人会去管。」

  「哦!那我们现在要上哪儿?」

  「先去收银子,然後好好吃他一顿犒赏一下自己!」

  犒赏自己?

  龙吉公主和天机星君面面相觑。

  他们作啥需要犒赏了?

  ☆     ☆     ☆

  也许是怕了,从那天之後,龙吉公主就失去了踪影,不再缠著姬梦尘了,可也很奇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妖怪找碴也同样销声匿迹了。所以,他们著实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到处游山玩水,倒也不亦悠哉乎。

  但相对的,他们也没有任何收入,因为姬梦尘很有「原则」,他只接大案子,不入他法眼的小案子他连甩也不甩。

  晃著最後一张一百两银票,「咱们快没钱啦!」姬梦尘大声宣布。

  翠儿终於明白他为什麽会收那麽高的费用了,像他那样「花」钱,几十万两放在身边,不到两个月就剩下一张最小额的银票,再多的财产也不够他用的。

  可问他花到哪里去了,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可笑的是,他每次拿银票出手的时候,总是一副恨自己恨得要死的样子,然而下一次,他还是照样毫不迟疑地就把银票掏出来扔给那些苦哈哈的穷人家。

  这个人真的比以前好玩多了。

  「没钱?」水灵满头问号。「所以?」

  姬梦尘面无表情地斜睨著她。「笨蛋,没钱就没地方住,没东西吃了!」

  「咦?」水灵比著手势。「可是我可以……」

  姬梦尘脸一沉,同时用力压下她的手。「不可以!我说过了不是吗?你现在是在凡间,就给我过得像凡人一点!」

  「哦……」水灵想了想。「那也没关系呀!我们可以买棉被睡山洞,而且,我也很会打猎喔!再不行的话,还可以摘野菜、野果嘛!」

  瞳眸倏地泛出一抹温柔的光芒,「是吗?」姬梦尘轻抚著她的秀发。「即使是这样,你也要跟著我?」

  像个小孩子似的,水灵用力点著脑袋,双臂更挽紧了姬梦尘的手臂。「当然,谁也别想让我离开你!」

  姬梦尘又深深凝视她一眼,而後轻轻道:「那麽我们就去租间便宜一点的房子,自己打些野味来食用,这样就可以省下很多花费了。」

  水灵咧出开心的笑容。「好啊、好啊!我也保证不再说要吃糖葫芦了。」

  於是,他们就在城外租了间简陋的灰石屋,过起简易的克难生活来了,只要不把那最後一张银票又随手扔出去,那也够他们生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怕了。

  两进石屋,一圈竹篱,面对蓍烟霭浮沉的霭霭绿林,背倚著秀奇挺拔的岭峰层山,这地方沉静清幽,的确是冷寂了点,却自有一种超脱尘俗的飘逸,好似已脱离了人世间凡俗之气。

  因此,虽说是简易,却也满惬意的,甚至有点无聊,无聊到成天无所事事,只好随便找条小溪去垂钓,鱼上钩後骂几句「贪吃鬼」後再放回溪里去,有些鱼还重复上钩了好几次,就这样吃饱了回家去睡大头觉。

  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悠哉的日子似乎只是过去的延续而已,水灵依旧死缠著姬梦尘,而姬梦尘也无可奈何的被她死缠住,仅只如此而已。但事实上,始终注意著他们的翠儿还是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确有所不同了。

  最显著的是,姬梦尘凝视水灵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温柔,他依然会脱口便骂她笨、骂她白痴,可又隐隐约约带著一份宠腻的爱怜。

  更令人惊讶的是,有一回,在姬梦尘以为翠儿没注意到的时候,他悄悄在水灵唇上轻啄了一下,而水灵的反应竟然是唤了一声:「星君。」,并且脸上的神情彷佛又回到了往日活泼刁蛮的七公主。可也仅是那麽一刹那而已,水灵又回复傻呼呼的模样了。

  所以,姬梦尘只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翠儿却惊讶得差点叫了出来,因为,姬梦尘早已没了那时候的记忆,但对翠儿而言,却只是不久前的事而已。

  难道公主还有机会回复以前的模样吗?

  可不久之後,翠儿就发现那实在很难,虽然水灵每在姬梦尘亲吻她的时候,的确都会恢复过往的模样,可那只在姬梦尘亲她的时候才会如此,姬梦尘一放开她,再眨个眼,她又是那个傻呼呼的公主了。

  总不能教姬梦尘亲著公主不放吧!

  唉!算了,只要公主快乐就好,反正,现在都有姬公子照顾公主,她也乐得在一旁凉凉看风景。

  现在比较严重的问题是,近些日子来,每天一大早,姬公子总是趁着公主还睡着时偷偷溜出去,刚开始中午就回来了,可最近几天,却是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回来。问他,他啥也不说;抗议,他当作没听到,却依然故我,照溜不误。

  水灵扁著嘴一脸的哭兮兮。「人家也要跟你去嘛!」

  「我有事要办,你乖乖的在家里等就好了!」姬梦尘不耐烦地说。

  「可是人家……」

  「你再罗嗦,我就不回来了!」姬梦尘威胁道。他现在可学乖了,简简单单的两句就可以堵住她的白痴对答,不会再跟她来一场会气得自己想吐血的另类辩论大赛了!

  果然,哽咽一声,水灵不敢再吭声了。

  一旁的翠儿看了是既生气又怀疑,实在不明白姬梦尘为什麽只不过在半个月前进城里买些食盐日用品之後就变了个样儿?而以前任性霸道的公主竟然也这麽容易就被吓住了。

  记得公主出事那日,只有她知道公主特地去拿了诛龙剑,可她却被公主关了起来,所以,没能警告龙王一声,致使公主差点冤死,又变成如今这憨痴模样,这虽然不能怪她,她却难逃疏忽之罪。所以现在,她无论如何要看顾好公主,以补偿当日的失职。

  「姬公子,是工作吗?」

  姬梦尘淡淡瞟她一眼。「应该是。」

  应该是?

  可疑的回答!

  「那我们也可以帮忙嘛!」

  「这一回不需要你们帮忙,我自个儿一个就够了。」姬梦尘毫不犹豫地说:「你还是专心去照顾好你家公主,别让她到处闯祸吧!」

  就是这样,三言两语的,姬梦尘就打发了她们,可水灵傻傻的好蒙,翠儿就没那麽好哄了。捡著一天,她不落痕迹地在姬梦尘身上洒下了只有水族才闻得到的绿瑚香,待姬梦尘离去之後,便拉著水灵循著香味远远地追蹑过去了。

  感激过去公主的调教有方。

  「咱们要上哪儿去?」

  「进城逛逛去!」

  「不要,姬公子回来,看不到我们会生气的啦!」

  「你担心什麽?姬公子不到傍晚不会回来的啦!」

  说的也是。

  「那我能不能买支糖葫芦?」

  ☆     ☆     ☆

  那是个娇媚妖娆的女人,很美,但不是美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程度,可她那股子成熟风韵与娇柔无力的慵懒媚态,却教人心痒到了极点,尤其那长长的丹凤眼儿一挑,还真是能勾人心、慑人魄,轻轻一吟哦,更能让人连骨头都酥了。

  此刻,就在城北一条僻静街道上的一户大宅院後门处,狐媚女人正对著姬梦尘绽露出一朵邀请的诱惑笑容,当真是风情万种、妩媚不已,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都无法自持。

  「冤家呀!」那纤纤玉指还点上了姬梦尘的额头。「你到底要我等到何时呢?」

  姬梦尘眼神高深莫测,脸上却挂著一抹懒洋洋的笑容,神情若即又若离,显得十分暧昧。

  「端看小娘子你何时离了你家相公呀!」姬梦尘刷开摺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著。「在下可不作兴做奸夫教人追打。」

  「哎呀呀!冤家,怎地这般难缠呀?」狐媚女人媚眼一斜,白了姬梦尘一眼。「其实要我离了我家老爷不难,可你养得起我吗?你老说你有你的原则,这种案子你不接,那样的案子你也不接,这样怎麽攒得起银子?要不你就听我的,我让你做啥你就做啥,这样我就离了我家老爷跟你,如何?」

  「哦?」姬梦尘双手合起摺扇,而後两手往後一背,缓缓踱开几步背对著狐媚女人。「你想要我做什麽?」

  眸中阴狠之色乍闪又逝,「那当然是……」狐媚女人也跟著向前贴住姬梦尘的背,一双柔弱无骨的藕臂那麽依恋似的从後面抱紧了他的腰。「不落痕迹地杀了我家老爷,那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跟著你罗!」她话说的是娇娇滴滴的柔媚入骨,像是撒娇,又像是诱惑,可却是满眼的自信与狡诈,当然姬梦尘是瞧不见的。

  但同样的,她也看不到姬梦尘一脸的厌恶与唾弃,不过,远远躲在墙角後的翠儿看见了,於是,她及时阻止住正待冲出去的水灵。

  「公主,不要急,翠儿觉得有点儿不对,就这样出去说不定会坏了姬公子的正事,咱们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可是……」水灵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全噙满了泪水,眼看著就要大哭出来了。「可是,姬公子快要给人抢走了啦!」

  翠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拜托喔!公主,翠儿瞧得比您清楚,我说的没错,您就稍微忍忍吧!」

  「真的?」

  「翠儿哪时骗过你呀?公主!」翠儿不耐烦地说。

  「那……那现在怎麽办?」

  「吃你的糖葫芦吧!」

  「我……我不要吃了!」

  「那给我!」

  翠儿一把就抢了过去,大口一张就咬下一大颗,水灵只在一边沮丧著脸,还是一副想哭的神情。

  还好不久之後,姬梦尘就和那个女人告别分开了,狐媚女人进了後门,而姬梦尘就迳自走向这头来,翠儿忙拉著水灵往後退隐去身躯。没想到姬梦尘在经过她们身边时,竟然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回去再说!」

  刚又咬进口的糖葫芦立时掉出来滚到地上去便宜了土地公。

  穿帮了!

  过後,当他们回到城外石屋,姬梦尘脱口就骂,「你们真以为能瞒得过我吗?」

  颤了颤,原已是哭兮兮的水灵顿时决堤滚下两条热河,哗啦啦啦的好不热闹。「呜呜~~你不要我了吗?」

  「你……」一瞧见水灵那委屈又可怜的模样,姬梦尘又违反本意地心软了,「我没说不要你,是我说过我有事,你为什麽硬要跟来呢?」而且,两条手臂还不由自主地把她揽到身边来温柔地拭著她的泪水。「你不听话,我自然会生气嘛!」有时候,他真的很恨自己的缺乏坚持力!

  「人家没有跟你嘛!」水灵哽著泪水理直气壮地说:「人家只是去城里逛逛嘛!」

  「是喔!逛逛,」姬梦尘嘲讽地瞥向翠儿。「跟著我後头逛,对吧?」

  翠儿却很不客气地瞪了回去,而且开门见山就问:「那女人到底是谁?」

  姬梦尘倏皱眉。「怎麽?你也看不出来吗?」

  翠儿一愣。「看出什麽?」

  姬梦尘迟疑了一下。「她是凡人吗?」

  翠儿再愣。「咦?姬公子看不是吗?」

  没理她,姬梦尘兀自抬起水灵下巴。「你看那女人也是凡人吗?」

  这一问,水灵顿时忘了要继续淹大水,「她不是吗?」她愣愣地反问。

  这一问,水灵顿时忘了要继续淹大水,「她不是吗?」她愣愣地反问。

  「我看也是,可是……」姬梦尘眼神似乎极为困扰。「我头一次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感觉到她身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邪气。」

  「邪气?」翠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翠儿不觉得呀!」

  「这就是颇令人困惑的地方了,」姬梦尘沉吟道:「当我惊觉她的邪气,回头去注意她时,她身上的邪气就消失了。於是,第二天我再去找她,那股淡淡的邪气依然是一忽尔就消失了。而最令人无法视而不见的,是那股邪气好似我们在药王庙中遇上的那两股邪气之一。」

  「耶?」翠儿惊诧地张大了嘴。「可是……可是天机星君应该已经收拾了那两只妖精了呀!」

  姬梦尘冷冷一哼。「你确定吗?」

  「咦?」

  「搞不好被逃了一只也说不定。」

  「啊!」翠儿恍然大悟。「姬公子是说那女人……」

  「不是。」

  「耶?」

  「根据我多日来的观察,那女人身上的邪气并不是她本身的,而是被沾染上的,所以,那只妖精最有可能是藏在她的家里。」

  翠儿再次恍然。「那女人是受害者?」

  姬梦尘又是一哼。「你看像吗?」

  翠儿又呆住了。「不是吗?」

  「我正想搞清楚,你们却硬跑来搅和,」姬梦尘脸色更沉。「你现在又来问我什麽?」

  翠儿心虚地瑟缩了一下。「我们……我们也可以帮忙呀!」

  「帮倒忙?」

  「哪是!我们……」

  「要真是那两只妖精之一,你们就应付得了吗?」

  「这……」

  「所以,我才要你们避远点儿呀!」

  翠儿无言了,她低头不语,姬梦尘又哼了哼,水灵这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姬公子,你……你还在生气吗?」

  「你……」姬梦尘正想说什麽,倏又噤声,随即对翠儿说了一句,「你不要跟来!」後,就拉著水灵走出去了。直走到他们常去的溪边,找著一块平坦的草地,他扯著水灵并肩坐下来,然後很严肃地注视著水灵。

  「水灵,你真的跟定我了?」

  水灵马上又缠住了他的手臂。「我绝对不离开你!」

  「好!」姬梦尘猛一点头。「我让你跟,可是,你得顺从我几件事,否则,我甩了你就走!」

  「我顺、我顺,我什麽都顺!」水灵忙不迭地叫道:「你说什麽我都顺!」

  姬梦尘满意地颔首,同时赞许地拍拍她的手,然後就开始说了。「首先,你得听我的……」可才刚起个头,就被水灵莽莽撞撞地打断了。

  「我都有听啊!」

  「那我今天叫你不要跟来,你还跟?」

  「人家都说人家没有跟了嘛!」水灵抗议。「翠儿找我去逛街,然後我就跟她去逛街,这样而已嘛!」

  姬梦尘张了张嘴,旋即又放弃地阖上,再无奈地吁了一口气。

  「就算你是去逛街,可一看见我,你就该躲远点才是呀!」

  「你又没讲!」

  「我……」姬梦尘一咬牙。「好,以後我会讲得一清二楚!」

  「对嘛!你讲清楚了人家才会知道嘛!」水灵咕哝著,一副「明明就是你错,干嘛来怪我」的委屈表情。

  姬梦尘已经开始想喊天了,「还有,以後不许再跟我顶嘴,」他恨恨地说。这是临时加进来的优先条款,否则,他一辈子都讲不完今天要讲的话。

  「人家哪有跟你顶嘴!」

  「你现在就是在跟我顶嘴!」

  「这哪是顶嘴嘛!」

  「这不叫顶嘴叫什麽?」

  「叫……叫……」水灵猛抓脑袋。「啊!对了,叫谈话!!」

  「谈你个头!」姬梦尘怒骂。「我说这是顶嘴就是顶嘴!」

  「哪有人这样!」水灵不满地噘起了红唇。「那要是你说错了怎麽办?」

  「我不会说错!」

  「刚刚你就说错了!」水灵反驳。「人家明明是去逛街的,你就说人家跟著你!」

  「逛街会逛到一半,就跟著我的屁股後面跑吗?」

  「我没有跑,我都用走的!」

  哦~~天哪!他真想吐血!

  「好,你跟在我後面走,那叫逛街吗?」

  「那是翠儿跟在你後面,我是去逛街的!」

  他发誓,她要再说一次逛街,他就把那条街给毁了!

  「那以後除非跟我在一起,否则,不准你再逛街了!」

  水灵还想抗议!可一瞧见姬梦尘满脸狰狞,她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忙吞回所有的「谈话」,只敢乖乖地应一声「哦!」了。

  又盯著她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她没有下文了,姬梦尘这才缓下凶狠的神情,「这就对了。」他说。差点被她气死了!他想,喘了两口大气後,才又接下去说道:「最重要的,我若是要你立刻带著翠儿回东海,你就得马上给我滚回东……」

  还未说完,水灵便陡然一声尖叫。「不要!」同时,坐著的身子猛然蹦起来侧对著他跪著,挽著他的手臂也转而用十指活像鸡爪似的掐住他,而她的小嘴正好对准了他的左耳。

  姬梦尘顿时龇牙咧嘴地捂著耳朵低喟了一声,「老天!」

  水灵继续对著姬梦尘的耳朵拔尖了嗓门抗议,「我为什麽要回去?」

  仍然捂著耳朵,「因为我要你回去你就得回去!」姬梦尘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说。

  「骗人,你说我听你的就可以跟著你的!」水灵还在尖叫,顺便喷出一些灵芝玉露洒在姬梦尘脸上。

  「你若是不回去就是不听我的话!」姬梦尘也忍不住对她低吼了起来。

  「可是,你说我可以跟著你的!」

  「那你就要听话我才让你跟著!」

  「我听话你就不可以叫我回去!」

  「我叫你回去你不回去就是不听话!」

  「我听话了你为什麽还要叫我回去?」

  「因为,我叫你回去你不回去!」

  「我听话了就不用回去!」

  「我叫你回去你不回去就是不听话,你不听话我当然可以叫你回去,所以,我叫你回去你就要回去,这样,我才不会叫你回去!」

  「……我听不懂!」

  「……我也不懂!」

  白痴会传染的吗?
第8章
  「你认为他会上钩吗?」

  这是一个非常苍老粗嘎的说话声,而对应的则相对的是一个异常慵懒动人的娇媚嗓音。

  「只要是男人,很少不上钩的。」

  「他以前就不上钩。」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他只是个凡人,而且,不再像以前那样善良敦厚,相反的还自私无情得很,有我这个大美人和宋家的家产作诱饵,他不上钩才怪!」不怪说话的人这麽有自信,这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是让人连骨头都要酥了。「不过老实说,嘻嘻嘻!现在的他那股子邪佞的味道可比以前要迷人多了哟!」还骚得很!

  轻蔑的冷笑。「你真是淫荡!」

  「一向如此。」满不在乎的轻佻语气。

  冷哼。「上钩了又如何?」

  「白痴,只要他一杀死无辜的凡人,他就甭想再回天庭了呀!如此一来,他就势必要坠入生死轮回之中,而那个傻公主也必定会跟著他永远逗留在这凡间了!」

  「那我呢?」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嗓门,这抗议声嘎嘎嘎的还真难听得很。

  「你?」娇媚的笑声。「那还用问吗?天机星君辛辛苦苦地为他安排好这一切,结果就因为错失这麽一小步,一切就全功亏於一篑了,他自己那份窝囊就别提了,而且,不但紫微星君、武曲星君(周武王)、文曲星君要怪他,东海龙王也同样不会轻易谅解他,你以为他会很好受吗?」

  沉默片刻。

  「嘿嘿!说的也是,以後见著那老鬼,我可就有得奚落的了!」

  「对啊!尽管去奚落他吧!」

  「不过,万一他要是不上当呢?」多疑的个性不常常发挥一下是会生锈的。

  「他没有那麽聪明,不过即使如此也无妨,这著不成还要另一著,狐狸最狡诈了你不知道吗?」

  「你是说……」

  「哼哼!你以为廉贞星君跑到哪里去了呢?」

  「咦?他是……」

  「嘿嘿!去做他最拿手的事去啦!」连连冷笑。「这著要是不成,下著就要他的命,届时,我倒要看看那个丫头又要如何跟随他去!」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以为什麽?」

  「你留著这一小块碎玉石是要用来对付他的。」

  「那有啥用?不过,我倒真没想到天机星君会突然冒出来凑一脚,而她们两个也依然对付不了他,那时候他应该在天尊那儿的说!」从那咬牙切齿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说话的人有多愤怒。「不过,只要有这一小块碎石在,再让它重新吸取日月精华,假以时日,我还是可以再让她复活过来的。」

  「玉石琵琶精吗?」

  「没错。」

  「那雉鸡精呢?」

  「她……」感伤的一声叹息。「没救了。」

  「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救……」

  「上一回没有人知道,这一回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又……」

  「那又如何?只要天同星君没机会回天庭去向天帝告状,我们又有什麽好担心的?就算不幸让他回去了,最差的状况也不过就是再少吃一次蟠桃而已嘛!」

  「这倒是,只不过是再少……哇呀——天哪!」这惊叫声更难听了,简直像发情的鸭子在叫春。

  「怎麽了?」

  「那我会老成什麽样子了?」

  ☆     ☆     ☆

  「别跟来……不!不许你离开这屋子一百公尺之内,知道了吗?」

  水灵哭丧著脸,但还是勉强点了头,可姬梦尘每走远一步,她的神情就越沮丧一分,直到看不见姬梦尘的人影了,她的泪水也差不多快要山洪爆发了。

  「公主,您真放心让姬公子一个人去吗?」翠儿怀疑地瞥著主子的模样。

  「可是……可是他说我要是不听话,他就不让我跟他了嘛!」水灵嗫嚅道。

  「是喔!」翠儿皱著脸望向姬梦尘消失的方向。「但是公主就不担心姬公子顺手也把那个女人给带回来吗?」这话怎麽听都有点像是在挑拨的味道。

  「我……我……」水灵扁著嘴,已经泫然欲涕了,可惜翠儿没注意到,否则,她绝对不敢再往下讲了。

  「公主啊!凡间的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哟!」

  这算是最後一击吗?

  一听,水灵嘴角一抖,泪水已经争先恐後的落下来了,虽然她犹尽力想隐忍住哭声,可是……

  「呜……呜……呜哇~~~」两片薄薄的唇瓣终究还是关不住委屈的哀嚎。

  突如其来的哭声就像警报似的拉了开来,翠儿不禁吓了一大跳猛然扭回头来,一见主子居然把嘴巴张得那麽大,还可以清清楚楚瞧见深处里面红嫩嫩的喉结抖个不停,两管泪水更彷佛两道瀑布一样喷洒下来,不由得惊慌的傻了脸。

  完蛋了,说过头了!

  「公主,你你你……」她手足无措地想阻住水灵的泪水,却不知道该怎麽办?「你别哭嘛!公主,翠儿……翠儿刚刚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啦!」

  这种补救有用吗?

  「呜哇哇~~~~」

  没用!

  翠儿更是慌了手脚。「公主,你……你别这样嘛!姬公子……姬公子有跟翠儿提过那女人有问题喔!翠儿想那应该是真的……不!绝对是真的,所以……所以姬公子绝不会对那女人有什麽不轨意图的啦!」

  「呜呜呜哇哇哇~~~~」

  哦~~老天!

  「公主,真的啦!翠儿保证姬公子不会乱来的啦!」

  「呜呜哇哇~~呜呜哇哇~~」

  怎……怎麽这样?

  「公……公主……」

  「呜呜哇哇~~呜呜哇哇~~呜呜哇哇~~~~」

  救……救命啊!

  惊天动地的哭嚎仍然持续著,捂著耳朵,翠儿突然也觉得很想哭。

  救命啊~~~~

  ☆     ☆     ☆

  门咿呀一声打开了,妖媚女人那张令人心荡神弛的脸儿悄悄出现在门後。

  「决定了?」

  姬梦尘脸上没什麽表情,眼神更加深沉莫测,双手背在背後,依然一副悠哉悠哉的神态。

  「决定了,不过,还有点小小的疑问。」

  「什麽?」

  「为什麽一定要我亲自动手?」

  「笨哪!冤家,你要是用你拿手的咒术什麽的,人家肯定会怀疑到我身上来呀!若是花钱雇佣别人,落个把柄在人家手中更是不妥,不是吗?」

  「原来如此。」

  「还有问题吗,冤家?」

  「没有了,让我进去吧!」

  於是,後门大开,姬梦尘缓步进入,妖媚女人在前领路,穿过两座花圃,拐了三个弯,蓦地,姬梦尘停下脚步。

  「那里住的是谁?」他指著一间厢房问,旋即注意到前面的女人双肩震了震。

  「你在说什麽呀?」女人扭过头来娇嗔道:「这间哪有住人呀,宋家家大业大,却只有我和他夫妻两人使用的房间,还有仆人住的下进,其他都是空房,再没有别人住这儿了!」

  眉端微微一耸,「是吗?」姬梦尘淡淡一哂,有点嘲讽的意味儿。「原来宋家人丁如此单薄啊!」

  「他是为富不仁,活该断子绝孙!」女人冷哼道:「好了,我们动作最好快点,虽然我把仆人都给支使了出去,可很快就会有人回来了,不快点的话就来不及了!」话落,她在不远的另一扇门前站定。

  「就这儿,他正在睡午觉,你需要多久?」

  姬梦尘慵懒地撤高左唇角。「要个人的命,你认为需要多久?」

  女人没有回答,娇媚地抛出一个「快来领你的奖赏吧!」的惑人笑容後,随即转身离开了。

  「我在海棠花圃等你。」

  定睛目送她离去,姬梦尘脑中思维电转,她尚未转弯消失,他便已自行推门进入房内,可不过须臾片刻後,他就出来了,而後,悄悄来到刚刚他所指的那个房间进入,很快的,他又出来了。

  望著手上的一小块玉石碎片,他蹙眉深思了好一会儿,然後从怀中掏出一个面上刻有八卦符的小盒子把碎石放进去收好,这才漫步走向海棠花圃,在那儿,那个狐媚的女人一见到他,便一脸期盼地迎向他。

  「成了?」

  「成了。」

  没有忽略狐媚女人眸中那一闪而逝幸灾乐祸的眼神,瞧著她匆匆前去察看的背影,姬梦尘突然笑了,狡猾地笑了。正如他所预料的,不过片刻功夫,那女人便满脸愤怒地冲回来了。

  「是你拿去的?」她尖锐地指则,原先的娇媚狐态全已不翼而飞了。

  姬梦尘漾出无辜的笑容,「拿什麽?」他明知故问。

  「那块碎石!」女人尖声怒叫并伸出手。「快还给我!」

  姬梦尘摇头。「很抱歉,它并不属於你,所以,我不能还给你。」

  「你这个小偷!」女人怒吼,神情狰狞丑恶。「你到底还不还给我?」

  「不,我说过,那不属於你,你被它蛊惑了,所以,才会想谋害你丈夫,是那玉石想要摄取你丈夫的精魄,只有放弃它,待残留在你身上的妖气全都消失了,你自然就会恢复正常了。」

  「你——」女人怒极反笑。「你这个笨蛋!你真以为我是被它蛊惑了,所以,才想谋害亲夫吗?你真是太愚蠢了!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拯救别人。老实告诉你吧!你已经完了,只要你一动手伤害了无辜凡人的命,你就再也别想回到天庭去了,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闻言,姬梦尘似乎相当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又皱眉。「难不成你是……」他若有所思地注视著那个狐媚的女人。「贪狼星君?」

  「答对了!」女人——贪狼星君尖声大笑,同时翩然一转身,蓦然幻化为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那丝衫绸巾飘飘,倒真有几分仙气,可惜她的神情妖娆得说她不是狐狸精也没人会相信。「现在你倒变聪明了,不过已经太迟了!」

  「是吗?」姬梦尘淡然一哂,突然抽出插在腰间的摺扇刷一声打开,很不合时宜地开始摇了起来。「你这麽认为吗?」

  就在他刷开摺扇的那一刹那,贪狼星君的笑声就戛然而止,同时脸色大变地瞪大了眼。

  「你……你只是把他的魂魄暂时收在你的摺扇里?」

  「答对了!」姬梦尘还给她同样的一句。「现在又回到他身上了,所以我谁也没伤到,真是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贪狼星君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好半天。

  「是本星君低估了你,没想到现在的你竟然如此狡猾。」她阴郁地说。

  「多谢夸奖,」姬梦尘收起摺扇微微一欠身。「这恐怕是天机星君的功劳。」

  贪狼星君细眯著眼。「被你逃过一劫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一定要把那块玉石还给本星君!」

  「这就更抱歉了,」姬梦尘一脸歉意的笑容,瞳眸中却满是嘲讽的光芒。「既然知道你是谁,那我就更不可能把它还给你了!」

  「你以为那可以由得了你吗?」贪狼星君冷笑著说。

  「或许我奈何不了你,但是……」正说话间,姬梦尘眼角突然瞥见右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老太婆,他立刻猜到那必定是天机星君的下堂妻巨门星君,於是,下意识地马上侧身退了两步,形成三角对峙的场面。「我不喜欢认输!」果然丑陋得很,难怪天机星君会离了她。

  「就凭你?」贪狼星君轻蔑地嗤之以鼻。「我们可是仙人,你居然想要和我们对抗?本星君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了!」

  「或者两者皆是,」姬梦尘淡淡道,表面上似乎毫不在乎,心中却已思维百转了。「也或者两者皆不是。」

  会有人来帮他吗?

  贪狼星君端详他片刻,而後有趣地笑了。「你以为天机星君还会来帮你的忙吗?」她摇摇头。「错罗!你以为我为什麽要等这麽久才找上你?告诉你,因为现在天机星君和文曲星君恰好都忙得很,没空顾及到你,所以,如果你够聪明的话,还是乖乖的把玉石交给我,否则,难看的会是你哟!」

  一听,心随之往下一沉,姬梦尘生平头一次出现无力的感觉。

  凭他一个凡人,想要应付两个仙人,这简直是异想天开的愚蠢作法,可不如此的话,难不成真要乖乖的把妖石交给她,让她再去养大那只妖吗?

  不!这可是大大违反了他的原则,他从不做纵虎归山这种事,没有报酬不打紧,白费力气才气死人,打死他也不做这种会呕死自己的事!

  好吧!想来她们也不敢真的伤害他,现在只能和她们拚上一拚了,打不过总逃得过吧?

  呃……好像真的很难讲……

  就在他犹豫之间,贪狼星君又在叫阵了。

  「如何?只有你一个是绝对……」

  可她叫没两句便突然噤声,同时又回复适才难看的脸色,就好像她刚刚才发现她老公竟然是女人一样。

  姬梦尘正感诧异,背後倏地传来说话声,他一惊蓦然转身,这才发现身後不知何时又多出个男人。

  不会是她的姘头吧?

  「别忘了还有我哟!」

  说话的人是一个看起来非常高贵文雅的年轻男人,见姬梦尘眼神警戒地盯著他直瞧,他立刻面露友善笑容地微微颔首。

  「父王。」

  姬梦尘霎时愣住了。

  怎麽……怎麽又来一个父王?

  难不成……难不成……

  「不肖子?!」姬梦尘倏地指著他脱口惊呼。

  年轻男人立时一脸尴尬地掩嘴咳了咳。「呃!是……是我,咳咳!那个……等我先打发掉她们,我们再谈好吗?」

  姬梦尘打量他两眼,随即退开一边,让那个年轻人去面对那两个女人,而那个年轻人却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那两个女人狼狈消失了。

  「你们不希望我在天帝面前说什麽吧?」

  只这麽一句,带著恨意的目光在姬梦尘身上飞快地扫了一眼,贪狼星君便和巨门星君就消失不见了。

  年轻人转过身来。「父王。」

  姬梦尘仔细打量著年轻人,心中感觉万分怪异,一个看起来甚至比他还大上几岁的人却冲著他叫父王,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得很。

  「紫微星君?」

  「是,父王。」

  有点受不了的揉了揉太阳穴,「哦~~天哪!你一定得叫我父王吗?」姬梦尘闻声咕哝。「你是仙君,我是凡人,甚至你看起来还比我大上几岁,你不觉得这样叫我真的很不自然吗?」

  「不会,」紫微星君不假思索地否定了。「皮相只不过是凡体表面,我看到的是父王的元神真魄,感觉到的是父王的灵气,那跟以前没什麽不同。」

  姬梦尘又嘲讽地笑了。「可惜我怎麽看你都比较像是我的兄长。」

  「这只是皮相……」

  「够了!」姬梦尘举手阻止他继续往下罗唆。「别跟我来那一套,先告诉我,你怎麽知道我有麻烦的?」

  「我一直跟在父王左右。」

  眉宇一皱,「怎麽?你一直跟在我左右?」姬梦尘慢吞吞地问,心中忽起不祥的预感。

  「是的,父王。」

  「从什麽时候开始?」

  「从贪狼星君第一次和父王相遇开始。」

  也就是说,儿子看到他被那只傻呼呼的小母龙传染上白痴病的精采实况了?

  姬梦尘眯著眼打量紫微星君安祥的面容。「你是说,从那时候开始,我身边有什麽事你都知道?」

  紫微星君难掩笑意地翘起了嘴角。「是的,父王。」

  该死,他果然看到了!

  姬梦尘有点老羞成怒地一甩袍袖。「你可真尽责呀!」

  紫微星君笑意更深。「我尽量,父王。」

  尽量个屁!

  「我警告你,你最好离我远点儿,」姬梦尘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个凡人没错,可却不是幼儿,不需要你像个保母一样步步紧跟著我,懂吗?」

  「懂了,父王,」见姬梦尘生气了,紫微星君忙收起笑容。「父王需要隐私,对吧?」

  「没错!」

  如果可以的话,姬梦尘还想直接叫他滚蛋!

  可是,他不是那种顾前不顾後的人,面子也不是最重要的,可以利用的人不利用就太傻了。

  「知道了,父王。」

  「还有,」姬梦尘从怀中掏出那个上有八卦符的小盒子。「这个交给你,有机会就拿给天机星君,顺便告诉他,他又欠我一次了!」

  「是,父王。」紫微星君接过小盒子收好,并反手交给姬梦尘另一样东西。

  「这是什麽?」

  「这是东龙王大太子交给天机星君的双龙佩,天机星君叫我一定要在今天交给父王,他说在这件事了之後,父王回去一见到七公主,就必须立刻把这双龙佩之一交给七公主。」

  「为什麽?」

  紫微星君犹豫了一下。「因为,父王今天就会和七公主洞房了,虽然来不及举行婚礼,可至少要让你们拥有这对双龙佩。」

  姬梦尘一怔,旋即沉下脸去。「胡说!我都还没正式娶她呢!怎会去做那种苟合之事?」就算原本会,现在也绝对不会了!

  谁愿意在别人的「预言」下做那种事啊!

  「月老早已为父王和七公主牵上红线了,所以,东海龙王才要大太子把这双龙佩交给父王和七公主,因为,这双龙佩是龙宫的正式信物,也就是说,父王只要持有双龙佩之一,就是东龙宫正式承认的女婿了,因此那……咳咳!也不算苟合了。」

  姬梦尘皱眉端详著手中的双龙抱珠青玉佩,看似一整块,其实是两块合而为一,上面分别嵌有一条龙和龙抱珠,并在龙身上各刻有一个篆体「七」字。

  「龙抱珠那块是父王的,另一块请务必一见到七公主就交给她。」

  姬梦尘思索半晌,还是把玉佩收了起来,并不忘再吩咐一次。

  「记住,离我远点!」

  「知道了,父王,只要父王和七公主在一起,紫微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免得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虽然紫微星君的神情很严肃,但是姬梦尘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调侃。

  这个……不肖子!

  ☆     ☆     ☆

  总算明白什麽叫做噪音了!

  越接近居住的石屋,姬梦尘越能感受到惊天动地这种词句的含义,那彷佛幼儿般的哭嚎就像风暴一样侵袭著他可怜的双耳。

  「啊!姬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双肩高高地挑向两鬓,姬梦尘狐疑地望著一脸如释重负的翠儿。

  「这是怎麽一回事?」

  「啊!这……」翠儿不安地两眼四处乱瞟。「是……是公主她担心……担心姬公子把那个女人带……带回来,所以……所以……」

  忍不住白眼一翻,「在说什麽鬼话呀!」姬梦尘受不了地摇摇头。「那个女人是贪狼星君啦!」

  「耶?是贪狼星君?」翠儿大感意外地惊呼。「难怪我们都看不出她的真面目,那麽她不就是特意……」

  「没错,可是没成功。」姬梦尘说著又指指石屋。「她哭多久啦?」

  「呃……」翠儿往後瞟了一眼。「从姬公子一离开就……就……」

  「一个小笨蛋!」姬梦尘无奈道:「好了,天快黑了,你去找点吃的,我去哄哄她,暂时别来打扰我们,知道吗?」

  「知道了,姬公子。」

  看著翠儿离去,姬梦尘随即进入石屋内,一走进左边的房间,就看见水灵趴在床上哭得不亦乐乎。他摇著头在床边坐下,并轻抚著她柔细如丝的长发。

  「我回来了,水灵。」

  闻言,水灵立刻噎住哭声惊喜地扭过头来,一看真的是姬梦尘,马上就哽咽著跳起来抱住他,把满脸的鼻涕泪水全都给抹在他脖子上了。

  「你回来了!你终於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水灵了!」

  「真是傻瓜,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不是吗?」姬梦尘拍拍她的背。「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水灵吸著鼻子。「你没有带别的女人回来吗?」

  「哪里来的别的女人呀?」姬梦尘叹道:「那是贪狼星君和巨门星君想要陷害我,你以为我有那麽愚蠢,会这麽简单就上她们的当吗?」

  「耶?」脑袋往後仰,水灵诧异地凝住姬梦尘。「是她们?」

  「嗯!」姬梦尘拭著她的泪水。「刚开始我也看不出来她们是谁,所以,就假意顺著她们的话去做,最後,她们终於自暴出身分了。」

  「然後?」

  「然後?」姬梦尘耸耸肩。「她们就只好摸摸鼻子走啦!」

  「就这样?」水灵似乎有点困惑。「唔~~她们好无聊喔!」

  无聊?!

  这种事是叫无聊吗?

  「好了,别管她们了,看看我拿回来什麽要给你。」说著,姬梦尘扒开水灵抱住他脖子的手臂,然後掏出玉佩来放到她掌心里。

  一看到玉佩,水灵立刻惊喜地大叫,「你碰到父王了?」

  「没有,是大太子交给天机星君,天机星君再交给紫微星君,紫微星君又交给我的。」

  「那你……」

  「我的在这里。」

  姬梦尘掏出龙抱珠给她瞧,水灵更是笑咧了嘴,双眼眯得只剩下两条线了。

  「呵呵呵!你以後不能说不要我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不要你!」

  「可是,你说要叫我回东海!」

  「有必要的时候。」

  笑容顿失,水灵又噘了嘴。「你还说!现在你已经不能叫我回去了啦!」

  姬梦尘轻轻一哼。「有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叫你回去!」

  「不行啦!」

  「我说行就行!」

  原以为水灵会跟过去一样又和他顶到爽,谁知道这一回她却乾脆得很,跟他瞪了半天眼後,居然嘴一张,又给他大哭了起来。

  「哇呜呜~~~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如果他现在发疯,应该不会有人怪他吧?

  「你这白痴,我没有说不要你啊!」

  「可是,你叫我回去,那就是不要我了!」

  「你……」

  够了!他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这种既可笑又永无结论的辩论!

  不假思索地,姬梦尘俯下脑袋,用自己的双唇去堵住那张吵死人的嘴,果然立即停止了哭声。而这一次,他却没有那麽快就放开她,一直辗转亲热到双方都几乎窒息了,姬梦尘才松开了自己的唇瓣,他以为自己成功地让她忘了自己是谁,没想到却又教他瞧见了他以为是错觉的错觉。

  「星君。」水灵温柔低喃。

  这绝对不是错觉!

  姬梦尘惊讶地注视著那张原该是傻呼呼的脸蛋,此刻,却荡漾著一片深情眷恋,那本是纯真无邪的瞳眸盈满了无怨无悔的挚爱。

  这是谁?

  「水……水灵?」

  没让他有思考的机会,水灵又主动献上了她的唇瓣,是那麽热情又激烈,倾注了她所有的真情狂爱,将姬梦尘包里在一片无法抗拒的诱惑中,教他不由自主地陶醉在旖旎的气氲里,於是,在这片荒野森林地里的简陋石屋内,悄悄开始回荡起缠绵缱绻的音符,呢喃诉说著亘古以来不变的爱语。

  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麽,翠儿并没有回去,直到翌日凌晨,姬梦尘一打开门,就发现翠儿耐心地守候在门前,一见到他,她便恭恭谨谨地施下礼去。

  「翠儿见过七驸马!」

  生平第一次,姬梦尘脸红了!
第9章
  「不好了!不好了!七驸马,不好了!」

  远远的,进城买东西的翠儿慌慌张张地一路喊、一路跑回来了。姬梦尘慢条斯理地从屋里踱出来,水灵紧贴在後头。

  「七驸马,不好……」

  「当然不好!」姬梦尘很不高兴地打断她,一面扶住一鼻子撞上他的水灵。「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七驸马,跟以前一样叫我姬公子就行了。还有,在人前也不要叫你家公主为公主,要叫她小姐,你到底记注了没有啊?」

  「好嘛、好嘛!姬公子,这个不重要啦!」翠儿忙道:「我跟你说喔!我今天一进城里,就发现官府居然发紧急榜文要捉拿你!」

  「咦?」姬梦尘愣注了。「为什麽?」

  「翠儿也不知道呀!缉榜单上只写著说是当今皇上亲自下旨要捉拿姬公子你的,至於到底是什麽罪名就不知道了!」

  姬梦尘沉思不语,水灵瞧瞧翠儿,又看看他,似懂非懂地建议,「那我们要不要问问紫微星君,看看他知不知道是什麽事?」

  「不行啦!公主,紫微星君有事回天庭去了啦!」

  「啊!这样啊……」水灵搔搔脑袋,没辙了。

  又沉吟片刻後,姬梦尘才毅然道:「我们上京里去!」

  老实说,当今皇帝年轻时还真是个英武有才略的有为君主,但是升平日久,国家无事,他便逐渐志满意骄、沉迷玩乐,一个宠妃就搞得他晕头转向,如痴似呆,两个美人更是让他高唱忘了自己是谁,长久怠朝不说,还净下些劳民伤财的旨意。

  如今天下百姓日子过得是乱七八糟,他却依然只顾著左拥右抱美人乐呵呵,都快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成天恶心巴拉的爱妃爱妃的猛献殷勤,明明已经无心政事,却还是霸著龙座死不肯让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抓人坐牢的事也是不奇怪的。

  一到京城,姬梦尘并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先在城外歇下脚,再於夜半时分隐身入刑部尚书府里,打算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天亮前,姬梦尘便回到水灵身边了,抢在水灵之前,翠儿就先问了。

  「姬公子,到底怎麽一回事,皇上为什麽要捉拿你呀?」

  姬梦尘瞟她一眼,便坐下来沉吟片刻。

  「皇上不是要捉拿我,他是在找我,」他慢吞吞地说:「因为我们隐居在那里,所以,一直不知道皇上在找我,现在时间紧迫了,皇上才发下紧急缉榜文,希望能及时找到我。」

  「那皇上找你干啥?」水灵问。

  姬梦尘微微蹙眉。「皇上的宠妃吕贵妃为皇上所生的皇子十三王爷,听说他原本身子一直很健康,可从半年前开始,不知缘由的,他就病卧在床起不来了,延请许多名医诊治却依旧无效。近两个月来情况更为恶化,吕贵妃的舅舅便说是十三王爷中邪了,否则,怎麽会突然病倒,而且查不出病因?」

  「所以,他们便要找你去驱邪?」翠儿说。

  姬梦尘颔首。「事实上,在我之前,他们已找过许多人了,可都徒劳无功,吕贵妃的舅舅查到我是术界中最厉害的术士,所以,他们才找上我的。」

  「那姬公子一定没问题的啦!」翠儿说的好像事情已经成了似的。

  没想到姬梦尘却摇了摇头。「问题可大得很哪!」

  「耶?」

  「我已经先隐身到宫里看过十三王爷了,可是……」姬梦尘又皱眉思索半晌,而後转头问水灵。「水灵,你说阎王爷很疼你,对吧?」

  水灵愣了愣。「是啊!」

  「那你现在马上到阎王爷那儿去,帮我察看一下判官的生死簿,我要确定一下十三王爷的寿命。」

  「立刻吗?」

  「立刻!」

  「哦!」

  看著水灵和翠儿在他面前一晃身消失了,姬梦尘开始抚著下颔沉吟。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该怎麽办?

  ☆     ☆     ☆

  「十三王爷的寿命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果然没错!」姬梦尘猛拍了下大腿,「而他原该是摔死,却因为得罪了王母娘娘而招致病痛缠身,这些我都看得出来。」随即又不解地低喃,「我只是不懂,他深居内宫,又怎会去得罪王母娘娘呢?」

  「啊!我知道!」水灵立刻举手请求发言。

  姬梦尘双目一凝。「你怎麽会知道?你又知道些什麽?」

  「判官伯伯告诉我的嘛!」水灵娇声道。「他说半年多前,十三王爷陪同吕贵妃上王母娘娘庙里烧香,在言语上不小心得罪了王母娘娘,所以,王母娘娘才罚他痛苦以终,而且不得延寿。」

  「啊!」姬梦尘恍然。「原来如此!」

  「还有喔!」

  「嗯?」

  「判官伯伯说,这件事王母娘娘原本是交代文昌星君负责的,可是,廉贞星君却又硬从文昌星君那儿要来了这份差使,所以……」

  「咦?是廉贞星君?」姬梦尘双眸蓦睁。「这麽说……」他突然没了声音,随即又低头沉思起来了。

  莫不成是……唔~~难怪那个吕贵妃的舅舅好似针对他似的「建议」皇上追缉他比较快,那个家伙肯定早就知道十三王爷已经没救了,所以故意找上他,打算硬把「害死」十三王爷的罪名强加在他身上,再「建议」皇上斩了他以慰十三王爷在天之灵。

  什麽狗屁在天之灵,早就注定要下地狱了,还想上哪个天呀!

  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好像变戏法似的,水灵不由困惑不已。「既然是十三王爷命定的寿命,又是王母娘娘的惩罚,那就不管了就好了嘛!干嘛还要伤脑筋呢?」

  翠儿忙嘘一声把她拉到一边去。「公主啊!可这件事若牵扯上廉贞星君就没那麽简单了,您别忘了,廉贞星君和贪狼星君她们可是一夥的哟!」

  「哦!」水灵大眼珠子转了一圈又问:「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翠儿不敢置信地提高嗓门重复了一次。「公主啊!您究竟还有没有脑子啊?贪狼星君要害你们,你忘了吗?」

  水灵双眼一亮。「啊~~对喔!」

  翠儿猛翻白眼。「天哪!让我死了吧!」

  「为什麽你要死?」水灵直愣愣地问。

  翠儿猝然两手高举。「因为,我快要被你逼疯了啦!」

  她这一叫,姬梦尘马上瞪过眼来,翠儿一惊,忙收手瑟缩著侧过身去,姬梦尘哼了哼。

  「晚上我要去见见东宫太子,所以现在要先去睡一下,你们最好给我安静一点!」语毕,他就转进房里去了。

  水灵和翠儿不由得面面相觑。

  怎麽又扯上东宫太子了?

  ☆     ☆     ☆

  面对著年近四十的东宫太子,姬梦尘一眼就看出他会是个好皇帝,尤其三更半夜有陌生人摸到他床边来找他谈话,他居然能面不改色,镇定如恒地请姬梦尘先等他套上一件外衣,这等胆识实在令人不能不佩服。

  随和地与姬梦尘面对面坐下後,太子甚至亲手为姬梦尘倒了杯茶,然後才很客气地请教,「请问你是?」

  难怪他能得到那麽多臣子的誓死拥护。

  「姬梦尘。」

  「姬梦尘?!」太子似乎呆了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就是那位父皇在找的术士?」

  「他找我也没用,」姬梦尘淡淡道:「十三王爷命中注定寿数将终,谁也救他不了!」

  「咦?可是听人说,如果道行够深的话可以延寿……」

  「别人可以,他不可以!」

  「嘎?」

  「我相信已经有很多人都试过不成功了,对吧?」姬梦尘端起茶来啜了口。「那是因为判官生死簿上明明白白注明了此人不可延寿,这是王母娘娘的旨意,拙荆看得很清楚,所以我也无能为力。」

  太子顿起一脸惊讶之色。「王母娘娘?」

  「半年多前,十三王爷陪同贵妃上王母娘娘庙烧香,不小心出言猥亵得罪了王母娘娘,所以,王母娘娘下了惩罚的意旨。」

  「啊!」太子叹息似的摇摇头,为那个糊涂的弟弟惋惜不已,随即又想起什麽似的凝住双目。「尊夫人是?」

  姬梦尘耸耸肩。「东海龙王的七公主,阎王很疼她,她也常到地府去玩,看个生死簿对她来讲并没什麽大不了的。」

  太子吃惊地张著嘴!连啊都啊不出来了。

  放下茶杯,「言归正传,」姬梦尘正色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十三王爷,而是为了你。」

  「我?」

  姬梦尘严肃地注视著太子。「从三年前开始,东宫里就常有人死得不明不白的,对吧?」

  太子闻言,眉宇即攒了起来。「没错,可是都查不出个究竟来。」

  姬梦尘冷清清地一笑。「其实,死的应该是你,可你是真命天子,不是那麽容易被谋害的,所以,你身边的人就代替你死了!」

  太子双目猛睁。「你是说有人要害我?」

  姬梦尘也不罗唆,「吕贵妃。」他很简洁地给了太子一个人名。「当然是为了让她的儿子能继任太子之位,但因为你的拥护者太众,她无法直接让皇上废了你,所以,只好暗中请邪道诅咒你,才会使东宫里冤死了那麽多人。」

  太子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老天!」

  「也许是吕贵妃等不及了,因此,三个月前她另外找了一个更厉害的家伙,」姬梦尘又说:「所以你的爱妾死了、儿子病了,因为那家伙真的很厉害,才会伤到了更亲近你的人。」

  「那家伙?」太子切齿道:「是谁?」

  「京城西边万寿山上的一条千年蛇妖。」

  霎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千年蛇妖?!」太子惊呼。「贵妃娘娘怎会和那种东西牵扯上关系?!」

  「自然是有人牵线,不过……」姬梦尘不屑地轻哼一声。「你不需要知道是谁,反正,你也奈河不了他。」

  太子咬了咬牙,又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之後才问:「那现在我该怎麽办?」

  「二十万两,这是我收妖的价码,我不会多收你一分,也不会少算你一分,除非你跟我杀价。」姬梦尘慢条斯理地说:「还有,十三王爷那事我不会出面,因为,即使我出面了也没用,但是,我也不希望某人乘机拿我出气,所以,你要替我处理掉。」

  毫不犹豫地,「可以!」太子立刻应允了。

  似乎没料到太子居然会答应得那麽爽快,甚至一点疑问也没有,姬梦尘眼露讶异之色地端详太子片刻。

  「我希望你在三天之内就把十三王爷的事解决掉,否则,我无法自由行动。」

  太子想了想。「好,三天。」

  姬梦尘又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後突然起身,双手後背踱到窗边去望著窗外。

  「若是皇上再继续沉溺於女色的话,不到一年之内他就会暴毙了,届时,你就可以登基为帝了。但是,如果你有办法让皇上远离女色的话,那麽他就还可以有七年的寿命,也就是说,你必须再多等七年才能作皇帝。」

  他缓缓回过身来,面上淡漠一无表情。「该怎麽做,你就自已做决定吧!」

  太子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明白了。」

  「还有,你新收的宠妾李梅儿,尽早让她回乡去吧!如果你不想步你父皇的後尘的话。」

  心头一凛,太子忙道:「我明天就让她回乡!」

  「未来,你後宫的嫔妃数也不可超过三十六位,否则,後果自理。」

  「是,我记住了!」

  「再有,将来你的儿子们会因为王储的问题而引起一番激烈的勾心斗角、兄弟阋墙,除非你登基的同时就立下太子。」

  又是一惊,太子脱口道:「真的?」

  姬梦尘眉端一扬,「骗你有钱赚吗?」他嘲讽道。

  「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呃……」太子赧然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事先挑好王储人选的。」

  姬梦尘突然笑了。「你就这麽相信我吗?不怕我只是个江湖术师,随便说几句就想骗你大笔银两的吗?」

  「这个嘛……」太子欲言又止地瞧著姬梦尘。「老实说,两天前我作了一个梦……」

  「作梦?」姬梦尘轻喔一声。「我懂了,是天机星君或文曲星君,还是紫微星君吗?」

  「不,是武曲星君。」

  「咦?」姬梦尘错愕地楞了一下。「怎麽他也来掺一脚了?他跟你说什麽了?」

  「他说你会在三天之内来找我,」太子说:「虽然这个梦清晰得非常诡异,但是,当时我依然只当它是一个梦而已,因为找你的是父皇,怎麽样你也没理由来找我。」

  「的确是,然後呢?」

  「然後他又说你是……」

  「天同星君。」

  太子呆了呆。「难不成你真的是天同星君?」

  姬梦尘又笑了,没有回答他,兀自又问:「他还说什麽?」

  太子深深注视他片刻後,才又说:「他说只要我态度恭谨,你一定会主动告诉我很多对我有好处的事。」

  「又是一个不肖子!」姬梦尘咕哝。「难怪你态度谦卑的教人意外,原来已经有人面授机宜了!」

  太子没听清楚。「什麽?」

  「没什麽,请继续往下说。」

  「唔!他大概就说这麽多了,只是当时我并不在意,还想梦醒忘了就算了,可是,不知道为什麽我一直忘不掉,直到适才你来找我,我才讶异地想,难道那梦是真的?」

  「是吗?」姬梦尘略一思索,突然左右瞟两眼,然後冷声道:「如果你在的话,立刻给我出现!」

  太子愣了愣,「嘎?」不晓得姬梦尘在说什麽,正诧异间,微风一吹,眼前蓦然平空出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他不觉大吃一惊地跳了起来。「耶?!」

  那人一出现便恭身道:「父王。」

  姬梦尘冷眼一瞥。「武曲星君?」

  「是,父王。」

  「你很鸡婆你知道吗?」

  武曲星君尴尬地笑了一下。「这……父王,武曲只是担心父王在这儿受到怠慢了。」

  姬梦尘哼了哼。「既然你这麽爱鸡婆,麻烦你去上报天帝一下,就说它的辖下有几个不务正业的家伙老是来找我的麻烦,看是要关他们禁闭或罚他们洗茅房都可以,请它管一下它的手下行不行?」

  「这……」武曲星君为难地看著他。「父王,可那也是您的劫难之一,势必要等到您回天庭之後,才能由您自己去上报天市,武曲只能从旁协助,所以……所以……」

  「从旁协助?」姬梦尘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好吧!那那条妖蛇就交给你处理了!」

  「是,父王,武曲立刻就去!」

  声落,武曲星君又是眨眼间就飘然消失了踪影,姬梦尘这才回过视线去瞧著目瞪口呆的太子。

  「好,你的问题处理好了,麻烦你,」姬梦尘伸出手。「二十万两。」

  太子却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兀自呆呆地望著他。「他……他叫你……叫你……」

  「父王。」姬梦尘不耐烦地说:「拜托,二十万两!」

  「那你……你不就真的是……是……」

  「天同星君。」姬梦尘更不耐烦了。「喂,二十万两,你想赖帐吗?」

  「可是你怎麽……怎麽……」

  突然间,姬梦尘又变得面无表情了,他徐徐收回手。

  「为了我老婆,四十万两。」

  「嘎?」

  「六十万两。」

  「咦?」

  「八十万两。」

  「耶?」

  「一百万两!」

  「一……一……一……」

  「两百万两!」

  「……」

  好……好贪婪的天同星君!

  ☆     ☆     ☆

  荷包满满的回到城外,正好天色大亮,姬梦尘一手就捂住水灵那张正待张开的小嘴,两眼还不忘发出警告的光芒震住翠儿。

  「我才刚回来,拜托你们先饶了我好不好?」说著,他随手扔出一张银票给翠儿。「你去买些吃的喝的回来,我要再去睡一下,买回来後再叫醒我!」语毕,他就进屋里去了。

  水灵忙也跟进去要帮他盖被被,翠儿则望著手上的银票直发呆。

  有没有搞错啊?叫她拿一千两的银票去买吃的?京城里的食物特别昂贵吗?还是物价又上涨了?

  一个时辰後——

  水灵探头进房里欲待唤醒姬梦尘吃饭,可一张口,发出来的却是一声尖锐的警告。「星君!」同时身体反射性地直冲向前,右手啪一声就解下七星绫抽打了出去,把那张朝姬梦尘噬咬过去的血盆大口抽得歪向一边。

  姬梦尘一睁眼便瞧见一颗硕大的蛇头闪电般缩回窗外,在浓浓的腥膻味中,水灵也跟著窜出窗口追了出去。

  当他随後奔向屋前时,翠儿也才刚从门口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却见水灵一人威风凛凛的面对一大一小两条有如百年树干那般粗壮的花蟒蛇。更教人惊愕的是,水灵竟然一反往常傻呼呼的姿态,没有惊慌,没有不知所措,有的只是姬梦尘从未见过的强悍与冷静。

  「它们是母子蛇,」水灵快速地说明。「星君,咱们各对付一条?翠儿,你掠阵,别让它们有机会溜了!」

  翠儿没有回应,因为她看呆了,同样的,姬梦尘也满脸讶异之色的傻了眼。

  「水灵,是……是你吗?」他也知道自己问得很奇怪,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这麽脱口问了出来。

  水灵马上横过去一眼。「废话,不是我是谁,大姒妃(文王的原配)吗?」

  如此犀利的言语,绝对不是她……呃!应该说不是现在的她……也不对,是以前的她……呃~~应该都是她……吧?

  「可是你……你是……是……」

  「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吧?星君。」水灵视线一瞟那两条巨蟒。「还有人等著咱们伺候呢!」

  不会吧?以前水灵说话就这个样吗?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那两条巨蟒还在那里忙著吐红信呢!看起来很像是在流口水的样子,而让它们食欲大开的对象正是……

  他?!

  咦?怎麽它们好像全盯住了他,至少有三种「食物」让它们挑选不是吗?干嘛全相中了他,他看起来真有那麽好吃吗?

  「星君!」

  水灵猝然一声惊喝,却见姬梦尘颀长的身躯悠然一转便避开了大蟒蛇的攻击,同时以极快的速度抽出腰间的摺扇,踏罡步斗、掏抉结印,刷一声煽出一道白光,那条大蟒蛇顿时咚咚咚滚了两滚跌飞出去。

  同一时刻,水灵也使出七星绫卷住了另一条较小的蟒蛇,左手往头上一摸,拿下一根两寸长银色发针,下一瞬间,她只轻轻一甩手,那根发针便化成了一支水色的箭。紧接著,她右手一使力,七星绫又多卷了一圈,然後身子一弹,便一脚踏上了蟒蛇的七寸之上,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那只箭刺进了蟒蛇的双眼之间,刹那间,那蟒蛇彷佛被雷极似的一阵剧烈抖颤,不一会儿便断了气息。

  她才刚喘了半口气,便听见姬梦尘大叫著,「水灵,也给我一支水云箭!」

  「没用啦!那只已上千年,水云箭对它没用的啦!」

  「你少罗唆,给我一支就对了!」

  听他喊得急,水灵连忙再摸出另一根银色发针,轻轻一甩又成了另一支水色的箭,旋即抖手一扔就丢给了姬梦尘,姬梦尘姿势美妙地用展开的扇面接住了水云箭,再灵活地一扭手平翻扇面,转眼间又把那只水云箭闪电般射出去了。

  漂亮!正中那条蟒蛇的……

  尾巴?!

  水灵错愕地瞧著那条巨蟒被直插入土中的水云箭制住尾巴,只能摇著巨头疯狂的乱甩,而姬梦尘就乘机返後,同时掏出一面八卦镜,再咬破中指在上面画了一道符,然後朝她看过来。

  彷佛心有灵犀似的,不待他吩咐,水灵立刻抖手一抽,七星绫便飞向蛇头卷住,就在它一时不能动弹的那一瞬间,姬梦尘迅速飞身向前,把八卦镜往蛇头上一罩,刹那间,只听得一阵轰雷闷响,云雾四起,姬梦尘飘然落回原地。

  待风吹雾散之後,只见那条巨蟒已然消失不见,而被水云箭制在地上的却只是一条拇指般粗的小花蛇。姬梦尘一拔起水云箭,小花蛇便慌慌张张地游入草丛中去了。

  姬梦尘默默的把水云箭还给水灵,翠儿这时才回过神来,惊魂甫定地喃喃道:「到底……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呀?怎麽那两条蟒蛇莫名其妙的跑来攻击姬公子呢?吃饱饭没事干吗?」

  缓步走向另一条蟒尸处,「我猜是万寿山那条妖蟒的妻儿吧!」姬梦尘一拔下蛇头上的水云箭,那条蛇便嗤一声化为一道青烟消失了。「不晓得它们是如何得知是我让武曲星君去除去那条妖蟒的,嗯!也许是有人特地去通知它们的也说不定,所以,它们就来找我报仇了。」

  「原来如此,」翠儿恍然道:「不过还好,还好姬公子和公主配合的天衣无缝,否则,单靠姬公子一个人,就算最後没事;怕也是会搞得灰头土脸的吧?」

  一提到这,姬梦尘马上想起刚刚的情况,特别是水灵的「突变」,他立刻移过视线去,「水灵,你……」随即愕然噤声,呆呆的看著水灵一脸莫名其妙的瞧著手中的水云箭,似乎搞不懂水云箭怎麽会从她头上跑到手里来了?

  「水灵?」

  水灵困惑地抬眸,「奇怪?我怎麽会在这儿?我明明是去叫你吃饭,然後……然後……啊!」她倏地惊慌地瞠大了眼,「有一条蛇要咬你!」她惊叫著左右张望。「啊,蛇呢?蛇呢?那条蛇呢?」

  姬梦尘眉端一挑,蓦然转身就朝屋子走去。

  他早就该想到了!

  每一回他们行过房之後,第二天,水灵总是会迷惘不解地问他,她怎麽会没穿衣服?也就是说,她根本不记得当她表现得不像她时所经历的一切,所以刚刚所发生的事,她自然也不会记得。

  不过,现在他可搞清楚了,除了亲热的时候她会变成以前的她之外,当他有危险的时候,过去的她也会被「吓」回来。

  啧啧!这样还满方便的嘛!以後只要他作作戏,某人就会被「吓」出来帮他忙了!

  「喂、喂!到底怎麽回事吗?为什麽没人告诉我那条蛇跑到哪里去了吗?」

  理也不理,姬梦尘迳自进屋里去。

  「谁理你,善变的女人!」

  ☆     ☆     ☆

  终於又「混」过一劫了。

  但是,贪狼星君等三人都是很有毅力的家伙,一计不成还有一计,今天是你,明天轮到我,大家一起努力奋战不懈,唯一的目的只是要让姬梦尘和水灵惨兮兮的回不去天庭,让天机星君的一切努力化为幻影。

  原先,他们都认为这是很容易的事,三两下就可以清洁溜溜了,不料,如今的天同星君——姬梦尘却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奸诈狡猾又无情,无论他们如何设计,姬梦尘总是有办法漂漂亮亮的化险为夷。

  因为,他很会利用别人。

  天机星君、紫微星君、武曲星君、文曲星君,甚至水灵那几位哥哥和当今的东宫太子,都在他的使唤范围之内。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使唤了人,自己还理所当然的去白领赏银、去犒赏自己。而且人家干完了活,他只是随随便便一句,「好,你们可以回去了」,就把人家给打发掉了,连个谢字都没有,还理直气壮的说这是人家欠他的,下一回他高喊一声,人家又得乖乖来报到了!

  真诈!

  不过,这也是天机星君所期待的……呃!虽然多少有点差距啦,但是,他希望的就是天同星君能够以自己的力量去度过劫难,而如今,无论姬梦尘采用的是什麽手段,他也的确是靠自己的智慧去走过这一切试炼了。

  然而,天机星君不知道的是,对姬梦尘而言,最大的试炼却是水灵!

  「笨蛋,你还在发什麽呆呀?还不快来帮忙!」

  饶是道术再精深、法力再高强,单独一个人,就算再加上另一个聊胜於无的小翠儿好了,这样两个人要同时对付七只五百年以上的成精妖畜,也实在是有点勉强了。可姬梦尘和小翠儿都已经在那边团团乱转了,水灵却依然只会张著小嘴,一脸无措地看著他们鸡飞狗跳。

  「可是……可是人家不知道该怎麽帮嘛!」

  「天哪!你一定要看到我快死了,才知道该怎麽办吗?」

  「你至少要告诉人家该用什麽法宝去收拾它们嘛!」

  「你……」姬梦尘顿时气结。「好,既然如此……」

  姬梦尘火大的蓦然停止了闪避的动作,三不管的闭上眼,瞬间後,只听得一声惊叫,然後是怒声娇喝,紧接着就是数声啪啪巨响和吃痛的野兽怒吼,跟著是咻咻声,再来是轰轰响,最後是……

  「搞什麽鬼呀?星君,你想找死吗?」

  姬梦尘猛然睁眼,头一眼见到的就是水灵的七星绫在空中到处卷,水云箭四处乱乱飞。

  很好,她终於知道该怎麽办了!
终曲
  这是一片小小的村落,後依山前傍水,河水对面是一块块的庄稼地,河的这边则伫立著一排排的果树,粉托嫣红的花儿迎风摇曳,衬著空气中恬淡的幽香,宛若一张张娇艳含瞠的少女脸庞,吐露著呢喃笑语。

  而那高山,青翠苍绿,阳光透过环绕在山顶的迷蒙云雾,淡淡的洒落在绿田花圃竹篱茅舍上,教这片村落显得越发飘逸了,再伴上那犬吠鸡鸣,几许顽童追逐,一眼看去更有如一处不沾尘嚣的世外桃源。

  可此刻,村落边缘的山脚下,在那栋与其他房子同样简朴雅致的屋舍前,水灵却是一副即将放声大哭的模样紧抱著怀中的儿子,在她身旁,正是那个看起来灵秀飘逸,实际上却狡猾有馀的姬梦尘。

  「你说什麽?请再说一次好吗?」

  天机星君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歉然地望著姬梦尘。「那个……时候到了,七天之後你就可以返天庭回复天同星君之仙位了,但是,你儿子必须留下来,代替你继续在这凡间斩妖除魔的工作。」

  双眉一扬,「你知道这小鬼才三岁吗?」姬梦尘不以为然地说。

  「我知道,」天机星君颔首道:「我会帮他找个适当的抚养人的。」

  适当的抚养人?

  是喔!用鼻子猜也猜得出来是哪种「适当」的抚养人了!

  不过……

  姬梦尘耸耸肩。「好吧!」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才懒得管那麽多呢!

  可是,好像有人并不是那麽同意他的想法。

  「不!」水灵蓦然失声尖叫。「他是我的宝贝,我才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要!打死我也不要!」

  姬梦尘两条剑眉立刻打了结。「水灵,我们还可以再……」

  「不要!不要!不要!」水灵涕泗滂沱,泪水哗啦啦的下,「再生一百个也不是这个,」她哽咽地尖叫著。「每一个都是我的宝贝,我哪一个都不会放弃,死也不会!」

  看得出来姬梦尘很不高兴,也很不耐烦,但是他更明白,像水灵此刻这种哭法,就表示哄她没用、骗她没用,凶她也没用,想要停止她的恐慌,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顺从她的意思。

  於是,他只好无奈地叹道:「那我晚一点回天庭好了。」等小鬼长大之後就可以了吧?

  「不行!」天机星君却不假思索地否决了。

  「不行?」姬梦尘愣了愣。「为什麽?」

  天机星君望著水灵怀中的男孩。「因为他有他的命运,他必须按照他的命运去走。」

  命运?

  姬梦尘瞥过视线去瞧著水灵,水灵却还是拚死命的猛摇头,他受不了的翻翻眼,只好又回过头来打算跟天机星君好好讨价还价一下。

  「没得商量吗?」

  「这是天意。」

  嘎?天意?

  呃……那就没辙了!

  姬梦尘无奈又瞄向水灵。「水灵,天意不可违啊!」再白痴也该明白这句话吧?

  不意,水灵却更抱紧了孩子直往後退,嘴里则哭叫著,「除非我死!」

  一听她那绝望的哭喊,姬梦尘猛地全身一震,不知为何,那句话竟使他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教人惊惧战栗的不祥之感,让他不由自主地脱口道:「见鬼的天意,我就是不从,你又能拿我怎麽样?」

  「你真的要违抗天意?」

  姬梦尘牙根一咬,强硬地昂起下巴。

  「是又怎麽样?」

  「为了她?」

  「不是她还能有谁?」

  天机星君倏地笑了。

  「七公主,这样可以了吧?」

  咦?

  姬梦尘一怔,旋即扭过头朝水灵看过去,却见水灵早已停止了哭嚎,她徐徐抬起脸来,那适才还哭得唏哩哗啦的脸上赫然挂著一朵灿烂的笑容,是如此的美丽、那般的闪亮。

  「可以了,太公,只要有他那一句话就够了。」

  「那麽孩子可以留下来了吗?」

  「可以,不过……」水灵眨了眨慧黠的大眼睛。「没人能禁止我来看他吧?」

  「当然,」天机星君也挤了挤眼。「有个溺爱他的娘亲,这也是他的命运喔!」

  水灵满意地颔首。「那就没问题了。」

  「好,那七天後我再来。」

  於是,一阵烟飘过,天机星君也随之消失了,水灵这才亲了亲儿子,再把他交给始终守候在一旁,陪著她哭、陪著她著急的翠儿。

  「翠儿,孩子该睡午觉了,先带他进去哄他睡吧!」

  翠儿却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光顾著呆呆地望著她。

  「公主,你……」

  水灵笑了。「等孩子睡了再说,嗯?」

  又看了她好一会儿,翠儿才突然绽出欣喜的笑容。

  「是,公主。」

  待翠儿抱著孩子进屋後,水灵才对仍是一脸错愕的姬梦尘俏皮地皱皱鼻子。

  「星君,你怎麽傻了?」

  姬梦尘终於回过神来了。

  「喂!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一直在作戏!」这样骗他,当他是傻瓜吗?

  水灵摇头。「不!星君,没你那一句话,我永远是那个傻呼呼的水灵。」

  姬梦尘又是一怔。「那一句话?哪一句?」他有说过那麽伟大的话吗?

  水灵微笑著往前靠在他胸口上,双臂眷恋地抱住他的腰。

  「就好像我愿意为你违背天意一样,你也愿意为我违抗天意,这,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

  「就那一句?」姬梦尘不觉白眼一翻。「早说嘛!你爱听几次我都可以说给你听呀!这天意最喜欢折磨人了,我才没那麽傻,乖乖的让它糟蹋,往後你就算不爱听也会常常听到了!」

  一听,水灵不禁噗哧失笑。

  她有预感,只要一回返天庭,姬梦尘肯定会闹得天庭鸡飞狗跳的,搞不好比孙大圣还厉害,难道说这也是……

  天意?!

  嘿嘿嘿!这下子贪狼星君那些罪魁祸首可真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