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28
元湘: 痴心语
楔子
砰——
爆竹一声除旧岁。
除夕夜,据说在这夜守岁可使父母延年益寿,因此吃过团圆饭后,还可以看到一堆孩童到处玩闹。至于大人们更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谈谈过去一年的往事;说说新一年的抱负与展望,大家说说笑笑,充满浓浓的人情味和节庆味。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所有亲戚聚在一起守岁,迎接新的一年到来,也是件愉悦的事。
子时一到,家家户户准备着用来赶年兽的爆竹从街头响到巷尾,用爆竹除旧岁,迎接新年到来。
从个把月前,街道上就处处见红、见喜,节庆味甚浓,火树银花,到处张灯结彩、沸沸腾腾。今夜更是一大高潮,除了大红灯火外,灿烂的爆竹烟花将夜晚点缀得更加辉煌璀璨。
“恭喜恭喜——”
祝贺声连绵不绝,说明了除旧迎新的喜悦。
这一夜,练府像往常一样热闹,但在欢乐的喜悦气氛中,还有一丝不寻常的紧张氛围。
“啊——”此时尖锐的痛喊声音再度由房里传来。
男主人练郢搓着双手在外室花厅里走来走去,虽然外头天寒地冻、细雪纷飞,但他额际处还是不时地淌下汗来,再大的风雪也无法冷却他此时由心头冒升上来的闷热。
“啊啊……”
随着房里的哀嚎声,他的心弦更是绷紧到最高点。
“啊,痛……救命……救命啊——”
耳里不断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简直让练郢坐立难安,更在听闻高喊的救命声响之际,他又再度忘我地往房里冲——
“老爷,你不能进去。”呼!常总管眼明手快地再度将这心急的男人拦截成功。今晚他的情况可没比他主子好到哪里去,为了看顾这三不五时想往房里闯的男人,他同样累得大汗淋漓。
“谁说不能?我非进去瞧瞧才能安心。”练郢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是的,夫人正在生产,为他们可爱的孩子努力,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竟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在这里走来走去干着急,叫他情何以堪,他不知多希望能替夫人分担一点苦呢。
“老爷,别这么冲动。夫人这是头一胎,而且年纪……”呃!都快四十了,算来也是老蚌生珠了,“较难生一点,也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我才要进去看看她啊!”不亲眼看看,他是不会安心的。
“老爷,自古没有男人会进产房的。”常总管连连提醒。
“啊……痛……”惊天动地的嘶喊声再度吓着了厅里所有人。
他……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无妨,我不介意做第一个。”推开总管,练郢直往房里走。
旁边几个奴仆在看到总管的眼神后,立刻上前要阻止,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儿,房间那头又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啊”
这惨叫声之大,吓得练郢差点跌倒,他从来不知道他那温婉柔美的夫人竟也有这么大的嗓门。
才稍稍地愣了一下,随着那惨叫过后,紧接而来的是婴儿震天价响的宏亮哭声。
“哇”
几个练府的老仆听闻这声音后,个个红透了眼眶,练家有后了,练家终于有后了,他们这群忠心的老仆全都喜极地抱成一团。
孩子的爹练郢更是激动得在不知不觉中淌下泪来,他的孩子,呜呜!好感动,是他的孩子,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机会听见自己孩子的哭声,而且声音还如此宏亮。
不知哪来的力量,推开了前面挡路的几个老仆,他急忙迈步往房里冲。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好美、好可爱的千金小姐呢!”产经之一的刘大婶即时抱着新生娇儿出现房门前,将孩子往心急的父亲怀里送。
“呵、呵呵!呜呜呜……”看到那粉嫩嫩、哭得声嘶力竭的娃儿,练郢也忘了老祖宗的教训一一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跟着怀中那粉娃儿一起哭得抽抽噎噎。
好难看啊!唉!
不过他初为人父嘛!而且都已届不惑之年了,同年纪的男人有些都早已含饴弄孙了,而他才刚得到怀中这个宝贝女儿。
其实他本以为今生注定无儿无女,得和夫人两个携手孤独终老的,而现在……他竟然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啊!
这叫他如何不感动呢?!
“啊”
忽地,房里再度传来熟悉的尖叫声,让他和宝贝女儿同时愣了一下,女儿接着又是嚎啕大哭;而他则是给吓傻了。
“她她她……夫人怎么样了?”刚才忘情地哭得涕泪纵横,竟然忘了那辛苦为他生孩子的夫人,实在罪该万死。
“呢!老爷别紧张,是还有一个不知是小姐,还是少爷还没出世哩!我得去帮帮柳大娘了。”刘大婶刚刚看这大男人一下哭、一下笑,一时看傻了,竟然都忘了还有这件事。
随即她又匆匆人房,徒留这个笨蛋父亲傻愣愣地待在现场。
“还……还有一个?”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啊——”
尖叫声又起,练郢吓得差点将怀中这哇哇啼哭的娃儿给摔下地。他忙拔尖了耳朵倾听房里的动静。
“哇——”房里又传来一声娃儿的哭闹声,不过声音可没怀中这娃儿的大,而且才哭了两声就止住了,像是在敷衍大人似的。
练郢愣在当场,怎么回事?!该不会那新生的娃儿有……问题吧?!老天爷!
未细想,方才进房的刘大婶又笑嘻嘻地抱着个娃子出房门,脸上还带着欣喜若狂的神情。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这次是个少爷,小少爷呢!”她又急忙将那不爱啼哭的新生娇儿送到练老爷手上。
“哇!那不就是说夫人这回产下的是对龙凤胎?!”一个老仆狂喜大叫。
“龙凤胎?!”初为人父的练郢仍傻愣愣地左右各看着手上这一双娇儿,脑筋一时还混混沌沌地转不过来。
“对啊,我刘氏接生也已经二三十个年头了,这还是我头一回接生龙凤胎呢!真是恭喜练老爷,贺喜练老爷啦!”刘大婶也感到与有荣焉,尤其这大过年的,更是喜上添喜啊!
“恭喜老爷!”
“恭喜恭喜……”
这时门外亦传来无数连连爆竹声响,恭喜和祝贺的声音也连绵不绝于耳,就像在庆祝练府的喜悦。
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
练府的仆役们都一致觉得这一双小少爷、小小姐是福星,会拣时辰出世。
有了这一双粉娃儿,相信往后的练府不但会愈加热闹,而且一定是好运连连哪!
第1章
时光在等,季节更迭,转瞬间已过了十七个春秋!
十七年前,练府多了一双娇儿。
练郢身为翰林学士,博学多闻的他,一向受到皇上的推崇,不但赐他豪府美宅,更在练府新添了一双娇儿后,亲自到练府恭贺道喜,并为这双娇娃儿以龙凤赐名。
这对小姐弟的名字练凤、练龙,即是这等的大有来头。
也果真,从这双娇儿出生后至今,这十七年来,练家一门岁岁年年平安顺遂。
如今练郢权拜翰林院之首,皇上的倚重和他本身为人亲和,翰林院上上下下无不以他马首是瞻,多少达官贵族状元才子,无不争相讨教、阿谀奉承。
只可惜练郢对于外在的名利并无多大欣喜和兴致,他那双出色的儿女才是他这生中最大的骄做呢!
他的练龙和练凤。
这也许该称为有子、有女万事足吧!
“达达!”
一辆朱轩绣轴的华丽马车在练府门前停妥后,车帘一掀,一位温文尔雅的男子率先跳下车,紧接着车帘里伸出了一只白皙柔嫩的皓腕,他立刻递出自己的手欲扶住那柔美,准备接马车里的美人儿下车……
“慢着,我来!”忽地,旁边一双强健的手臂抢先掳获了那柔嫩的小手。说话者是一翩翩俊美少年。
“小龙。”清脆的惊喜声由马车帘里传来。
另一只小手飞快地将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出尘灵美的脸蛋,那绝丽的轮廓,竟与牵着她手的少年极为相似。
“姐姐。”少年温柔一笑,轻快地喊了声。
少女澄澈的明眸眨了眨,唇边怒放笑颜地正视着他。
“真的是你!小龙,你终于回来了,姐姐好想你喔!”娇脆的声音蕴涵无限兴奋之情,一时忘了自己身在马车上,就要扑上去。
“姐姐,小心。”练龙被她的举动吓出一身冷汗,强健的手臂一揽,将她拦腰抱下车。
没错,这一双长相俊美又相似的人儿,正是练府的龙凤孪生姐弟。
“呵呵,没事的,小龙不要担心。”练凤脸上依旧挂着甜滋滋的笑容,她和孪生弟弟一向心有灵犀,所以知晓他此刻心里的担忧。
不担心才怪!他练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个宛如玉娃娃似的小姐姐出半点差池。
“姐姐,你刚刚的举动太过危险,以后千万别再犯了,明白吗?”为了她的安危,练龙实在不得不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练凤连连点头,娇声解释:“放心吧,小龙,我是姐姐,我会有分寸的。这一次是意外,因为人家太久没见到你,太过兴奋了嘛,要不,我才不会这样呢!”
“好了、好了,瞧你这是什么脸色,才一回来就摆个丑脸给我看,小心我将你赶出门喔。”练凤用着娇滴滴的嗓音威胁着,当然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姐姐真舍得吗?”
“嗯!”她绛唇轻撇,杏眸斜睨了他一眼,娇嗔道:“小龙最坏了,知道人家舍不得赶你,就爱欺负我。”
“我哪敢啊?!”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小姐姐给迎进门去。
从头到尾被晾在一旁的男子怀疑地看着这一幕——
老天爷啊!他知道练府这对孪生姐弟感情十分好,但却不知道他们竟然好到这种地步。
听听他们的对谈,若不是他们实在长得过分相似,任谁都要以为他们是对久别重逢的小情人了。
“咦!晏大哥,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嘛!”没良心的小女子终于在走进自家大门前,想起了送她回家、却一直被晾在旁边的人。
晏书昭在听到她的招呼后,满心的疑惑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欢喜,至少她的眼里还有他、还记得他不是吗?太可喜了!
“我……”他兴冲冲的话语才说到一半。
“谢谢晏公子送家姐回来,不送了!”练龙冷淡地打断他的话,根本不愿意让除了他和爹以外的男人,过分亲近他这天仙般清灵的小姐姐。
他们都没那种资格!
“小龙,你怎么这样随意帮人家应声,人家晏大哥都还没说要不要进来呢!”练凤不得不提醒弟弟礼貌问题。
练龙凌厉的冷眼朝晏书昭一射,冰凉的语气问:“晏公子要进门吗?”
晏书昭纵使有千万个希望接近那粉妆玉琢的小美人,但在那双阴寒的黑眸逼视下,也不得不却步。
“不……不用了!练姑娘,有空欢迎多到尚书府来玩,我和舍妹都会很期待的。”晏书昭依依不舍地道。
“这样啊!”练风也不再坚持,她现在全副的精神全放在远行归来的弟弟身上,说真的。实在也没什么心情招呼客人耶。她玉靥含笑地说道:“好吧,那晏大哥路上小心了,有空我一定再到府上叨扰。”
“走了!咱们进去吧。”练龙不悦地将还在跟人话别的小姐姐拉进门,并快速吩咐下人将大门关上。
练凤颇为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再也忍不住了。
“小龙,你当着客人的面将大门关上,实在太没有礼貌了。”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要好好纠正弟弟偏差的行为。
“晏书昭不是客人。”
“他……好吧,就算他不是来做客的,好歹你姐姐也到人家家里叨扰了大半天,于情于理咱们都得好好的招待、谢谢他一番啊!”
“你到他家是他们天上掉下来的好福气,谢什么呀?”根本不需要去谢晏书昭!他低声咕哝道。
听不清他究竟喃喃自语些什么,练凤眉头微蹙问:“小龙,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有有有!我听到了。”不过他还是不容许旁人觊觎他的姐姐,“对了,姐姐,你上晏家做什么?”
“晏姐姐邀了我好几回,要我到她家做客,反正你又不在,日子闲闷得很,所以我就答应啦!”她不觉得这有什么。
“什么?”练龙紧张极了,“那个晏书寒头脑有问题,一天到晚什么情呀爱地放在嘴边念个不停,难怪过了十八还嫁不出去。不是早跟你说好,要跟她保持距离的吗?你为什么总不听?”
“小龙,你怎能这样批评晏姐姐?”练风无法苟同地抗议:“人家晏姐姐说得很有道理啊,一生若能遇见一个挚爱的人相恋的确幸福,只羡鸳鸯不羡仙嘛!古人说的话一定有其道理。再说你姐姐我再过一两个月也十八啦,还不是待字闺中,怎么,你这是在影射讽刺我不成?”她委屈兮兮地问。
“我……”练龙连连摇头,“不是的,姐姐貌赛天仙、气质灵雅,世间根本没有男子足以匹配,这怎能相提并论?”
练凤白皙的脸蛋透着红霞,红唇粲然漾出一抹美丽笑容道:“好弟弟,总算不枉姐姐疼你一场。”
“姐,我说的都是实话,并非阿谀奉承之言。”练龙强调,“对了,为什么会是晏书昭送你回来?”那家伙怎能有这种荣幸呢?!
“咦!小龙,怎么你去了趟江南回来后就变笨了?”练凤一愕疑惑道:“晏姐姐是女子,着她送我回来,我岂不是还要担忧她的安危而送她回去?我们这一个送来、一个送去的……何时了啊?”
“那以后你千万别去了,那个晏书昭不是好人。”练龙一口咬定,只要妄想接近他姐姐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咯咯!”练凤差点失笑,“胡说,晏大哥怎么会是坏人呢?”
“姐姐,坏人脸上不会刻字,你少被他那虚伪的温文外表给蒙骗了。”
“人家是好是坏我会分辨的,倒是你,太过草木皆兵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交识的朋友,尤其是男的,她这弟弟一并排斥。“每个人都说坏,真不知道你眼中的好人长的是什么模样。”
“我和爹娘就是好人啊,我们会永远对你好的,尤 其是我。”练龙真挚地拉着她的手道。
“呵呵,乖小龙,姐姐也会永远对你好的。”练凤灵美的脸蛋微微轻笑,踮高了脚摸摸他的头。
一般男人都很讨厌被摸头的,尤其是自视甚高的练龙,但面对他的小姐姐,他觉得这是她宠爱他的方式,而他喜欢这种被姐姐全心重视的感觉。
“对了,这回怎么去那么久?你和敬吴哥也未免太贪玩了。”她不满地嘟起了红唇咕哝抱怨。
她口中的敬吴哥也就是当今太子殿下。由于她爹和皇室的关系良好,所以他们姐弟常有机会在皇宫里.走动,也因此结识了他。
“哼!都是那死无赖一直缠着我,要不我早就回来了。”练龙说得好气愤。
他的天资聪颖再加上父亲练郢的悉心教导,十五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前不久还考中了举人,可谓英雄出少年,上门恭贺的不知凡几。敬吴就是其中之一。
那家伙居然卑鄙地以替他好好庆祝为名,硬拉着他相陪游山玩水去,原因无他,只因为皇帝老爷信任他这个少年才子,总以为儿子和他在一起,一定能够学到更多文采。
“哼!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去应试了。”他宁可天天陪在小姐姐身边,和她一起谈天说地。
“别气别气,人家我想出门都没有机会呢,真羡慕你和敬吴哥呢。”
犹记得太子敬吴在看到这双长相一模一样的姐弟后,简直惊为天人,大感兴趣,因此每每总爱黏在练府不走,甚至喜欢拉着练龙四处游玩。
其实她也很想和他们同行,只可惜生错了性别,就算父母十分开明,并未一天到晚将她关在绣房里,可不管再如何地骄宠,她终究还是个女子,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千金小姐啊!怎么跟着两个少年到处乱跑呢?
好无奈啊,若她也能身为男子就好了,她也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跟他们一起邀游天地去了。
“姐姐,你放心吧,从今天起,不管他再找什么样的名堂缠着我都没用了,我要好好地在你身边陪你、保护你。”他信誓旦旦地道。
“保护我?保护我做啥?我安全得很呢!”练凤噗哧一笑,那笑容甜美极了。
“姐姐长得太美了,一点都不安全。”练龙认真地道。
练凤的笑容更炽,她这弟弟简直太可爱了,“咱们俩长得同一个模样,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啊?”
“姐,我是认真的。”他急急地道。
“好,好小龙,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以后我一定加倍疼你。”练凤突然想起——
“对了,明几个将军府的如玉妹妹邀我一起到红沁楼观雪吟诗,也带你一块儿去好不好?”
“观雪吟诗?”其实他对这些玩意儿不是很感兴趣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继承父志罢了。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他当然也不反对:“只有你和章姑娘两个小女子,我不跟去哪能安心?”
除了文采方面外。他也学了一身的好武艺,正所谓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当然学武绝不只是用来预防敬吴那小子三不五时的偷袭而已,保护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姐才是最重要的。
“呵呵!别担心,章大哥武艺也十分高强,我们不会有事的啦。”
“什么?章大哥?不是只有你和章姑娘吗?”
练风狐疑地望着他,“有什么不对吗?他们是兄妹,就像咱们一样,大伙儿一起去玩,岂不是更热闹些?”
热闹?才怪!姓章的那家伙每每看到他这小姐姐,总爱跟在她身边罗哩叭嗦,说些难笑的笑话,简直无耻到极点。
“姐姐,明天别去赴约。”练龙强烈反对道:“那章如渊是个粗野的武夫,跟他坐在一起简直辱没了你的身份。这样吧,不管你想到哪里,我作陪就是。”
“小龙。”练民怀疑的明眸一直盯着弟弟看,虽然她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但他反对的理由让她无法苟同,“你嫌晏大哥太温文,又说章大哥太粗野,敬吴哥太吊儿郎当、没一时正经……唉!真不懂你眼中究竟有哪个男人是好的。”
“总之他们都不好就是了。”练龙占有性地拉住她的手。
他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才会对人有这么深的敌意?
练凤忍不住摇摇头,啧!这观念太可怕了,看来她这个做姐姐的,有义务好好费心矫正他才是。
隆冬时节,细雪漫天飞舞,大地成了一片银白世界。
一条黑色人影无声无息地用在雪地上,他那双犹如鹰隼般锐利的黑眸紧瞅着不远处几乎要与雪地融成一色的雪狐,蓄势待发。
狐狸生性狡猾慧黠,其中又以雪狐为最,原本它们行踪就如雪泥鸿爪那般,为了追捕这只难得一见的雪狐,他可是煞费了苦心,埋伏数日,终于得以像现在这样地与它接近而不被察觉。
手中长弓慢慢搭起,寒瞳微微朝旁一掠——
就这当儿,生性多疑的雪狐似乎也察觉到了周身紧绷的氛围,下一瞬,那雪白的身影快速地飞进而去。
然而饶它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他手中的长箭。
哇地一声一一箭无虚发!雪白的身子应声仆倒在地。
长箭下,腥红的鲜血迅速地渲染了雪地。那抹红,在苍茫的雪地之下,显得十分怵目惊心。
男子表情冰酷依旧,追猎数日的心血在一瞬间得偿似乎也没教他兴奋多少。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下,又或者人生再无可欢之事……
缓步移向雪狐身边,刚刚还活跃飞跳的狐狸早已气绝身亡,天际冉冉细雪加速了它的失温。
一箭穿心!
这是他一贯的手法,绝不拖泥带水,让它们的痛苦仅在瞬间便得以解脱。身为猎户,或许他这样的痛快结束它们性命,算得上是“仁慈”的表现。
利落的身手三两下即将雪狐捆绑妥当,正想离开之际——
倏然,他眸光微眯,低沉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扬起:“你还要跟我多久?”
若非那好事者一再地紧缠着他,纵使雪狐再狡猾多疑,也用不着花这么多的时日布局追猎,方才甚至又差点让它逃脱。
“呃……哈、哈!”被发现了?不会吧,他还以为这一回躲得很好呢!
人影一飘,雪地里顿时多了一位身着青衫、手持铁扇的儒雅男子。
“少爷!”干笑了两声,云廷状似恭敬地阿谀道:“您身手非凡,让属下看得目瞪口呆,简直崇拜至极。”
“哼!”酷冷的脸孔依旧犹胜霜雪三分,“油腔滑调!”
“少爷,我所说的全是发自内心肺腑之言。”云廷用力地强调着。
男子懒得多看他一眼,双指放唇上,吹出了一记特殊的响号。
不久便听闻马蹄声渐渐逼近——
“少爷,你……还是不跟我回去?”闻声,云廷哭丧着脸,发现了这个可悲的事实。
年纪轻轻便被人称为智多星的他,一向自视甚高、得意洋洋,可惜自从遇见他这小主子之后,终于首尝败绩,弃械投降。不过这一切好像已经来不及了,真是教他欲哭无泪。
男子不答反问:“你似乎忘了我说过的话?”
“我?有吗?”云廷无辜地摇摇头,“怎么会呢?少爷的话我尊为圭桌,绝不可能会忘……”
“既然如此,你该记得我说过不准喊我少爷。”
“可是……”
他冷眼一横,让人忍不住浑身打寒噤。
“少……呃!也好,喊名字亲切些。”云廷是多么聪明的人,立刻从善如流地微笑喊道:“令霁,好久不见!”
“我们没这么熟。”
好难伺候啊!云廷用力的又挤出一抹笑容,“那我称你褚兄……”话音未落,冰厉的眼神瞪掉了他接下来想讲的话。
“我姓渠。”他正色地纠正道。
“渠?渠?!”云廷俊脸垮下,开始后悔当初他干啥要当着众人的面,拍胸保证自己绝对搞得定这难缠的少爷?!“莫非……你还在怪老爷子?”
渠令霁的脸色更冷,“别在我面前提起他。”
“你……秋桐只是个小丫环嘛!何必为了她而放弃得来不易的亲情呢?”云廷说得小心翼翼。
“亲情?哼!你懂什么?”他冷嗤了声。
这当儿,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突然疾行而至,在看到渠令霁后,立刻缓下步伐温驯地走到他身边停下。
渠令霁将所猎的雪狐绑驮在马上,自己随即也翻身上马,其动作之利落,足以令人喝彩!
云廷崇拜的话语未出,随即想到现下情景。
不,不对,现在可不是欣赏他马上英姿的好时机!
“少爷……不,褚……渠!对,渠兄,我的渠少侠……”云廷苦恼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凌厉严峻的眼神依旧,“别再跟着我。”
“不——”就在黑马即将奔驰离去之际,云廷眼一闭,豁出去地挡在马的前方。
“云廷,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说话……不对,我说渠大少爷啊,求求你行行好吧!看在我这么努力的随你上山下海的分上,你就别再为难我了,还是回去吧!”不得已只好采哀兵姿态了。
“别忘了,我可没要你随我上山下海。”渠令霁冷嗤,他恨不得这讨厌的家伙离他越远越好。
“可是属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没能将你请回去,我拿什么脸回褚府啊?”当初他可是发下豪语的,现在就这么孑然一身地回去,请老爷子处罚事小,让一大群人笑掉了大牙才算罪过呢!
唉!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古人要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的道理了,可惜为时已晚。
“那是你的事。”渠令霁慑人的黑眸逼视道:“让开!”
那匹俊昂的黑马也如同他主人那般,气势嚣张地猛朝前方那挡路的可怜家伙喷气!
“不!少爷,你听我说,你听……啊!”
黑马突然前蹄悬空,站在它面前的云廷看这泰山压顶之姿,吓得魂魄几乎都快飞散。
本以为真的惹火了小主子,这回准会让阎王给召去做女婿,幸好临急时,那匹黑马十分有灵性地转了个方向,闪过眼前这碍眼又多嘴的家伙,放蹄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少……少爷。”刚刚才从马蹄下捡回一条性命的云廷,心脏无力地坐倒在雪地上,根本无力挽回什么了。
“记住,别再跟着我了,否则下次是否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可就很难说了。”渠令霁声音酷寒地道。
那双凛锐的寒眸朝云廷警告性地一瞅,随即策马离去。
“少……少爷……”
太过分了!渠令霁这是在威胁他,威胁他耶!
云廷气得牙痒痒的,心里不断地诅咒那冷血无情的家伙。
要命的,好冷啊!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他是招谁惹谁要来忍受这苦啊?!
好家伙,给我记着,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不过,这个仇该怎么报啊?云廷望着远离的黑影,智多星的脑袋竟空空如也,宛如白痴。
第2章
红沁楼
这是家客栈,但却不是普通的客栈,红沁楼向来只接待达官显贵和千金、少爷,身份不够尊贵者还不能进人。
正因如此,收费也是贵得惊人,不过是值得的,这里除了食物精致好吃外,春赏花,冬观雪,日落黄昏时还是个观云的好地方。再加上女主人姚大娘的长袖善舞、亲切热诚,生意一直十分兴隆。
此时,窗外飘着冉冉细雪,红沁楼里也高朋满座,热闹哄哄。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无比的笑容,惟独坐在二楼雅座上的练龙除外。
他非常不高兴,而且将所有怒气全写在脸上。
“呵呵……”一直和章家兄妹谈笑的练凤偶一回头,才发觉不对劲,“小龙,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的,看他小姐姐与姓章的小子有说有笑的,他当然不舒服极了。
练龙实在很后悔,其实像他姐姐这种大家闺秀,一直以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怪他一时冲动,老看他姐姐在房里刺绣习字太闷,所以才鼓励她,要她多跟几个闺中好友出外走走。
想不到她会从此热衷此道,三不五时就接受几个好友邀约,不是往人家家里跑,就是往红沁楼跑,甚至还与掌柜姚大娘结为莫逆。
这些都无所谓啦,最气人的是,她的几个好友都喜欢拉着自家兄弟作陪,像现在这位将军府的章姑娘便是一例。
“姐,我们回去吧!”练龙再度不耐地道。
练凤偏着头望他,实在不懂他究竟在闹什么别扭,还坐不到一盏茶时间呢,他就嚷了数十次想回家。
“再坐一会儿嘛!姚姐姐还没回来,而且章大哥说的故事也挺有趣的,既然都出来了,多留一下再走嘛。”她连忙安抚道。
“是啊,龙哥哥,难得你回来,再多坐一会儿吧。”章如玉媚眼一抛,帮忙劝道,她实在舍不得这俊哥儿太早离开呢,“快,哥,上回你不是猎了几只野兔吗?快说给凤姐姐听听。”
“猎兔?真的吗?章大哥也会狩猎?”练凤眼睛瞠大,老关在深闺里的她,最喜欢听这些新奇有趣的事了。
“当然啦,我大哥箭无虚发、百发百中呢!”章如玉得意地道。
章如渊脸上同样扬着一抹得意笑容,立刻又口沫横飞地道:“是啊,说起狩猎我可是有心得的,不管是飞鸟或野兔,只要我一出手,一定手到擒来。”
“哇!”两个女子都一脸崇拜。
吱!练龙冷嗤了声,真是要笑掉人家大牙的,猎飞鸟和野兔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人家说什么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就狩猎飞鸟和野兔这些可怜的玩意儿,章大哥的功夫果真了得,叫小弟好生佩服。”练龙椰揄地道。
“小龙,你在说什么呀?”练凤暗自警告低语。
章如渊这大老粗却未听出弦外之音,还以为练龙在夸赞他呢。
“小老弟,咱们狩猎首重的就是心狠手辣,不能看飞鸟和野兔可怜就下不了手,那绝对无所斩获。”
哟!还教训他咧!练龙翻了翻白眼,再次大叹对牛弹琴!
“这样吧,下回有机会我来教教你狩猎功夫,如玉和凤儿妹妹也一起去,你们说好不好啊?”章如渊快意地提议道。
“好。”
“不好——”
三道声音同时扬起,两个女子赞同,反对的自然就是练龙啦!
“小龙,你……”练凤正想抗议,却被打断。
“姐,姚大姐回来了。”练龙眼明手快地指着楼下一位风情万种的美妇,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练风水眸往楼下一望,灵致的脸上果然露出欢欣笑容。
“真的是姚姐姐。我去找她。”她朝章家兄妹点头示意后,提起裙摆,立刻兴冲冲地往楼下跑。
对于她的莽撞,练龙看得直摇头,“姐,小心点。”
“放心,没问题的。”练凤回头朝弟弟笑了笑。
不料一个没注意,脚下跌了空。
“啊——”惊惶的娇喊声扬起。眼看整个人就要从梯上滚下——
下一瞬,她已稳稳地落人一双强健的臂弯里。
“谢……谢谢……”练凤惊魂未定地抬头看这救命恩人,却望进了一双黝深如黑潭般的深邃眸光里——
心弦不经意地轻轻被扯动……
他—身的黑衣,五官不算俊美却刚毅英挺,尤其那双犹似黑色岩石般的眼眸,冰冷而不带一丝情感,可偏偏眼底那抹孤傲冷酷之色眩惑了她的眼,让平静的心波倏然掀起惊涛骇浪……
“放开她,快放开她。”来不及抢救的练龙怒喝道,他气急败坏地三步并做两步,直冲向他们。
如果说黑衣男子,也就是渠令霁会分神多看他们姐弟一眼,这绝对和他们俊美的外表无关,而是他们难得极为相似的脸孔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过那也仅仅只是一眼罢了,大手随即放开了那始终紧盯着他看的女子,毫不留恋。
不料他这一放手,原本被吓得浑身虚软,将全身重量靠向他的练凤一时间没站稳,眼看刚刚的意外即将重演……
渠令霁只得无奈地再次大手一揽,将她扶稳。
“……谢谢。”哎……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练凤娇靥染上一抹嫣红,下意识小手紧缠着他的衣服,低下头直想埋入他的怀里,再也不想见人了。
练龙更加暴跳如雷,直冲到他们面前:“放开,快放开我姐。”
姐?!渠令霁唇角轻勾,原来是对孪生子,莫怪乎长得这般相似。
相较于练龙的暴躁,练风却似乎对旁边的事务听若未闻,依旧很鸵鸟地低头靠着他,平息内心的不安。
渠令霁不得不皱眉,投怀送抱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但像她这样毫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赖在他怀里的,倒是第一次见到。
“姑娘,你还要躲多久?”他的语气透着满满的厌烦,这情况可不是自愿的,反而他还恨不得将她丢得老远。
幸好,他低沉内敛的声音唤回了她的失魂,练凤抬起头来看向他,扯着他衣服的手稍稍一松,羞赧腼腆地对他一笑。
她的笑容清灵绝美、百媚横生,古人说的一笑值千金也不过如此。
可怎么也没想到,渠令霁竟看都未看一眼,一见她手一松,他便冷酷无情地伸手将她推进旁边练龙怀里,而后就这样跨步往外走了!
真的……走了!甚至连头也没回过——
“喂……”糟糕!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她竟然来不及细问。
练凤绝美的脸上写着懊恼神色。当然刚刚他那毫不留情的一推,也伤了她的心。
“姐,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啊?”练龙关心地问。
她胡乱地摇摇头,推开他关心的手,美眸依旧痴迷地往门外看,双脚还冲动地往外跑——
没有!站在门前左右各看了老半天,就是不见那黑衣男子的行踪,甚至违背影也看不到。
没来由地,心口处像是缺了什么似地,浓浓惆怅涌上心头!
这一切竟然只为一个陌生男子,多么不可思议啊。
练凤手托着香腮,坐在窗前凝望着门外枯枝上的白雪,脑子里所萦绕的,却全是那双幽傲的眼神。
怎么会有那么抑郁的眼神呢?
摇摇头,老关在深闺里的女子想象力实在有限,她根本想不透他究竟为了何事所扰,却又为那眼神而痴迷。
脑海里映出他的模样,她无意识地伸手抚了抚,似乎想抚平他微皱的浓眉。
太过专注了,以致连有人走近她身边都没察觉。
练龙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姐,你在想什么?”
练凤一愣,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绛唇轻努,又撇过头去看向窗外了。
“怎么?你还在生我的气呵?”
她老实地点点头问声道:“你知道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耶!若没有他,说不定我会摔断脖子呢!”
练龙叹了口气:“没那么严重。”
“那……那说不定我会摔伤腿啊!再不,或许摔个鼻青脸肿什么的……”她娇嗔地抱怨道:“总之你就是不该对人家那么大呼小叫的,这样实在太没有礼貌了,你太令我失望了。”
是他令她失望,还是那个黑衣男子令她失望?思及此,练龙心头一阵烦闷。
“姐,我已经道过很多次歉了,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你不是说原谅我了吗?”他提醒道。这个姐姐从来没跟他生过这么久的气,这还是头一遭,而且是为了一个陌生男子。
‘喔!是……是噢!我忘了,对不起。”这些日子过得恍恍惚惚,实在很对不起他。练凤转头看他,随即又垂下眼睑。
“没关系,姐,你很在意那个……那个人啊?”练龙明知故问。
“我”
是的,她在乎!
其实很想再见那个黑衣男子一面的,但她是个名门闺秀啊!纵使红沁楼并非普通的客栈,但她就这么天天往那里跑也说不过去,所以只能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关在房里偷偷想着他……
唉!她这样是不是太不知廉耻了?!
可想就是想啊!又不是她能够阻止的,她也很痛苦无奈呢!而且心头上那份失落难以形容。
“那天我连人家的名字都没问,实在很没礼貌。”她找了个借口道。
“你可以问姚大姐,她应该知道。”练龙提醒道。其实若非她被某事困扰,以她聪明的脑袋瓜子,不难想到这法子的。
“对幄,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瞬间,练凤那蒙尘似的小脸蛋发出灿亮的熠照光辉,“我现在就去问。”
“不用了!”练龙拉住她欲往外跑的身子。
“为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知道。”
“咦!你知道?”这个弟弟果然跟她心有灵犀!她兴奋地问:“那他叫什么?住哪里?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喔!”
近年来她偶尔会和双亲出门访友,因此京城里大部分的名门贵族子弟都多少认识,但就是没见过那位黑衣男子。。
练龙讨厌这种感觉,他不喜欢他的小姐姐对他以外的人过分关心,尤其对方还是个男的。
“他叫渠令霁,住在附近山里,你当然没见过啦!”他用嘲讽的口气道。
“渠令霁!”好名字!练凤笑容轻启,随即又偏着头怀疑问:“山里?怎么会住在山里?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不,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其实看他那一身寒伧的穿着就该知道了,他并非达官显要之子,而是个猎户而已。”练龙表情悻悻然地道。
“猎户!”练凤真挚地道:“那也很好啊,我为什么要失望?职业是不分贵贱的,你说是吗?”
练龙俊脸轻撇,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的确,渠令霁狩猎技术比起章如渊可真是天壤之别了,居然猎到珍贵无比的雪狐,那日他就是去红沁楼卖皮毛的。
“对了,姐,为了表示我真挚的歉意,送你一件礼物。”他将放在身后的白色围巾被在她脖子上。
瞬间,一股暖意袭上她。
“哇,好细致的皮毛,好温暖喔!”练凤简直爱不释手,“你打哪儿买来这么好的皮料?”
看这围巾雪白毫无杂毛就知道珍贵非凡,应该是可遇不可求,可见她这弟弟费了多大的心思,实在令她感动。
“姚大姐割爱的,她说你一定会喜欢。”
“真的!姚姐姐对我真好。”
“是啊!”迟疑了一下,练龙才说出原由,“这是用雪狐的皮毛做的,而那雪狐正是渠令霁所猎的。”
以姚大姐那十足犀利的目光,哪里会不知道练凤 心里想什么。
“渠令霁?你是说恩人。”练凤笑得眉都弯了,更将那雪白围巾拥进怀中,如获至宝,“他真是好了不起。”
“姐,他不适合你。”练龙见状连忙警告。
练家世代为官,像渠令霁那种猎户怎么配得上他姐姐这种千金小姐呢?他不得不提醒她呀!
“你……胡说些什么呀?”练凤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她只不过很想再见到他,很好奇究竟为什么他浓眉深锁,而峻冷的眼神里那抹孤寥又是为了什么而已啊! 幸福如她,是父母亲友手中的珍宝,而她也很想将自己的快乐分享予他,让他和自己一般快乐,并没有其他想法的。
小手紧紧拥着那雪白的围巾,她正色地说服弟弟,也试图说服自己!
“小姐,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小澄一听到她家小姐要跟她到街上买东西,连忙劝阻着。
“让我跟你去嘛,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啊!”
“你可以找少爷陪着你嘛!”这大小姐是家里的宝,就算伤了一根汗毛,那也不是她担待得起的。
练凤轻努着唇,家里的人对她都太过保护了,活像她一碰就会碎似的,实在太大惊小怪了。
她挥挥手道:“不行,他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黏着我像什么话?你不许告诉他这件事。走吧,上马车。放心,反正我只坐在马车上等你,不会有事的。”
练龙太黏她了,这对一个男孩子来说,实在不是件好事,再说若让他知道她此刻心头上的想法,决计会反对到底,她才不想让他跟呢!
其实她和练龙一向感情好得很,两人之间几乎无所不谈,只是这一回……头一次,她为了一个甚至还算陌生的男人,竟然“背叛”了他。
那黑衣男子是她心头上的秘密,这件事她只让自己知道。
满心欢喜地抱着练龙送的那雪狐皮毛,唇边漾着一丝幸福的笑意,这是渠令霁所猎的,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呢?
“好……好吧,那你可别乱跑喔!”
“放心,我跟你出去好几次也没事啊,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身为官家千金,不能随意抛头露面,还得央求个小丫环让她跟,这样好像有点悲哀呢!
小澄拗不过她,只好替她保守这秘密,继续让她跟着出外了。
一路上,练凤都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剪水瞳眸在人群中转了又转,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小姐,外头很热闹吧!”瞧她一直往外头看,小澄闲聊地问。
虽然还有个把月才过年,但此时街道上因为提早办年货之故,人群显得较平常多了许多,使得原本热闹的街景更加繁闹非凡。
“是……是啊!”不过她才不是在看外头的路人,而是在寻人。虽然这方法很笨,遇到他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练凤还是不死心。
突然马车停在一家布铺前端,小澄随即跳下马车。
“小姐,我去买几块布料,你在车上等我一下。”临行前她连忙地嘱咐道。
“好啊,你去吧!”练凤眼眸依旧在人群中溜转,心不在焉地回答。
没有,怎么都没瞧见他呢?她清灵的小脸沉了下去,就在想放弃之余,眼角处倏然瞥见一个这些日子来悬悬念念的身影。
“是……是他!”她惊喜的杏眸瞠大,漾出一抹绝丽的笑容。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她找到他了。
趁着马车夫不注意的时候,她偷偷地溜下了马车,朝那身影奔去。
“恩人,恩人,请留步。”
谁料渠令霁居然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
“恩人……渠公子……”练凤拚命地跑,好不容易,终于跑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渠令霁抬眼看着眼前气喘吁吁挡住他去路的人儿,心生疑窦。
“姑娘,我们认识?”
他通常下山只有一个目的,不是卖皮毛,就是购置生活所需用品,可眼前这姑娘看来不像某商铺的小姐,瞧她一身优雅气质,倒像是某官家千金。
“是……是啊广练凤灵动的眼眸眨了眨,“你……你不记得我?”
一股浓浓的失望突然袭上心头,向来她都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而头一次那么地在乎一个人,他却不记得她。
“我该记得吗?”渠令霁好笑地反问。不过说真的,眼前这姑娘的模样,他倒是有点印象。
这是很少有过的,除了他娘和秋桐以外,很少有女子能够让他有这种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她呢?他饶富兴致地回想着。
“你忘了吗?之前在红沁楼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是你救了我的。”见他好像完全没有印象,练凤急急地提醒。
是了,她就是那龙凤孪生子其中的姐姐,难怪他会有点印象。
“记得吗?”她不确定地再度问道。
“有事?”渠令霁声音冷淡至极,和她的热情形成强烈对比。
“我……”他好冷漠喔,从未遇过这情形的练凤顿时觉得手足无措。
渠令霁不耐烦地看她一眼,也没空等她支支吾吾,直接越过她离去。
“渠……渠公子,等……等等我。”见他就这么走了,好不容易见到他的练凤才不甘心,也跟着跑在他身边。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她想做什么?明眸眨了眨,好半晌才又期期艾艾地道;“呢!我……我想跟你道谢,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说完了吗?”渠令霁双手环胸冷声问。那天救她是意外,并非他自愿的,她最好搞清楚。
“说……说完了!”她呐呐回答。
很好,原本还想买些东西的渠令霁突然没了兴致,以哨音唤回马儿,他随即身手利落地一跃上马,驱马离开,毫不停留!
“渠公子……”练凤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淡漠至此,“恩人……恩——”
走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说走就走?!
那怎么行呢?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他走呢?
练凤一时忘了自己只有两条腿,还是个娇娇千金女,怎么跑得过那匹神驹?
但她没想那么多,只是拚命地追赶,直到差点撞上一个人才停下脚步。
“你……对不起,请让让,让让……”她猛喘息地道。
“不要追了,你是绝对追不上他的。”云廷在旁将一切都看在眼底,摇摇头说出了这个事实。
不过在与这小女子正面相对后,他眼里立刻发出惊艳赞叹之色——
好个清新无邪的小美人儿,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练凤长睫眨了眨,狐疑地望着眼前这陌生的俊美男子:“咦?你……你知道我在追……”
‘褚令霁嘛!对不对?”云廷得意地道。
“不对!”
得意的俊脸垮下,他差点跌倒,“哪里不对啦?”
“思人姓渠,不姓褚!”练风正色地纠正道。
“呃,一样啦!” 只是一个父姓,一个母姓罢了!“对了,姑娘,你追着他做什么?”
“嗯,这个……他是我恩人,我要向他道谢。”练风也说不清自己找他做什么,就是一直想见他罢了。
“恩人?不会吧?”他那少爷冷得像座冰山,居然也会施恩于人?莫非天要下红雨啦?!
练凤见他不信,于是将缘由告诉他。
“哟!”云廷吹出了一记愉悦又响亮的哨音,“不简单耶,我那冷酷淡漠的少爷居然也会救人?”
真是扼腕,一天到晚跟着他,最精彩的英雄救美那幕却没瞧见,实在太不甘心了。
练凤古怪地看着他:“怎么,他是你家少爷?不会吧,小龙告诉我他是个猎户!”
猎户也有奴仆?没听过这种事耶!
“这……若要说起,话就长喽!”云廷转而说道:“其实少爷救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相信以渠令霁那种个性,会出手绝对只是迫于紧急,否则想都别想!
“我……”若她能忘了这件事就好了,只可惜她忘不了,尤其是他眼中那份孤傲之色。
云廷望着她,说真的眼前这小女子实在美得脱俗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任何男人看见她想不神魂颠倒都难,连他也不例外。
只可惜他家少爷的心被恨意给蒙蔽了,自从秋桐死后,他原本就淡漠的性子更加冷酷,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没有可能这小女子,是上天派来开启他热情的仙子,让渠令霁能够重新拥抱这美好的世界?!
云廷唇边扬起一抹邪就的诡笑,叹息着:这么美的女子任谁看了都要动心,只可惜对方是他那要命的少爷,成败可难说的哩!若她不小心芳心沦陷,却因未能撩动他的心而痛苦,那他可就罪过喽。
但他绝对不是存心的啦!总要试试嘛!
当然,还是请老天爷庇佑,让这个小仙子能够顺利地代替秋桐在渠令霁心中的地位,这样就太完美了……
“你……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好可怕的眼神,像要设什么陷阱害她似的,练凤不由得退离了他两步远。
其实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应该趁早逃开的,只可惜她被渠令霁这个人给吸引住了全部的心思,只要是关于他的一切她都好奇。
“我问你,你真的想报恩吗?”他露出最善良无害的笑容问。
“报恩?”练凤仰起小脸,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散发出璀璨光芒,“我……我可以帮他吗?”
像渠令霁那种男人,连雪狐都猎得到,她一直以为他应该无所不能的,怎么他也会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吗?
“当然,你当然可以帮他,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而已了。”
练凤笑得好开心,连连点头:“愿意,我当然愿意帮他啦!”
“很好,那少爷就交给你了!”
嘻!这种养在深闺里的小女子真是太好骗了,以前怎么没想到这点呢?云廷望着她灵气逼人的俏脸,唇边那抹邪恶的笑容越来越扩大——
第3章
不对劲,里面有人!
在靠近木屋时,渠令霁轻易地察觉了这件事,不由得剑眉深锁。
莫非是云廷那不怕死的家伙又来挑衅?看来上回的教训还不够,需要更震撼的招式,才能让他记取教训!
薄唇冷撇,他用力地踢开门——
“砰”的一声,趴在屋里惟—一张木床上的人儿揉揉惺忪的睡眼,水眸带着一丝迷惘地看着来人。
“恩人,你吵醒我了!”她的语气如娇似嗔,软绵绵的一点火气也没有。
又是她!
这小女子的面貌出众,尤其不久前还当街拦住他,渠令霁当然没那么健忘。
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趴在他的床上?!
狐疑的黑眸紧紧瞅着她,渠令霁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带你来的?”
他可不相信像她这种柔弱的千金女会有本事独自上山!
“云廷大哥啊!他说他要喊你少爷的!” 听到他的声音后,练凤总算清醒了,她轻轻一笑回答道。
其实她在这里等他好久了。后来觉得好困,没想到竟然会趴在他的床上睡着了,实在很丢脸。
“云廷!”他咬牙切齿地道,果真又是那家伙子的好事。
渠令霁冷眼一眯,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似地。
练凤缩了缩脖子,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为何他每次见到她都没好脸色看。
“对不起,我……我等了好久,不小心睡着了,那!床还给你吧!你……你别生气了。”她赶紧溜下床。
谁在跟她生气床的事,莫名其妙!
“你哪里来的,就往哪里走!‘’他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立刻!”
“我……”练凤本还想说什么,没想到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哈嗽……对、对不起,哈嗽、哈嗽——”
糟糕!喉咙有点痛,头也有点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渠令霁瞪着她,这小白痴,连下了好几日的雪,天气十分酷寒,尤其山上气温更加冷冽,而她就这么不多加思虑地趴在床榻上,连被子也没盖便睡着了,不患伤寒才怪!
“你该死的到这里做什么?”
“我……哈嗽,我来……哈——”
“闭嘴!再打喷嚏就将你踢出门。”渠令霁烦躁地警告道。
练凤水眸凝上一层薄雾,委屈兮兮地努了努唇,打喷嚏又不是她自愿的。
“哈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宛如小媳妇那般可怜地道。
“不必多说。”渠令霁手指着外头,“滚!”任何人他都不想见,就算她也不例外。
练凤轻咬下后,他好凶喔!不过她可不是那种会半途而废的人。
“不……不行,我非留在这里不可。”她固执地道,“我……哈瞅,我已经答应过云廷大哥,我要来报恩,绝不能就这么走。”
“报恩?报什么恩?”真是荒唐,像她这般病恹恹的模样,能帮得了他什么?狩猎吗?别开玩笑了。
她表情却十分认真,“我知道秋桐姐姐的事,也知道你很难过,所以来劝……哈啾!劝你的。”
秋桐!
一听到这个名字,渠令霁淡漠的脸色更加冰冷,想不到云廷那死家伙居然会将秋桐的事告诉她!
“你知道些什么?云廷那小子究竟告诉了你些什么?”他咄咄逼人地靠近她,将她逼至床边。
“我……我全都知道,你为了秋桐姐姐的死而伤心地抛弃父母,远走他乡,自甘堕落于此,不是吗?”
云廷告诉她渠令霁本是庶出之子,在好不容易和父亲相认,回到褚家后,却因为喜欢上小丫环秋桐,而秋桐又意外身亡,才会过度伤心而离家出走,自甘成为一名猎户,隐居山林。
练凤怎么也想不到,在渠令霁这么冷漠的外表下,竟然有那么一颗火热的心,他的这份深情令她十分感动。能得此一份炽情热爱,相信秋桐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十分欣慰,纵使红颜是那般薄命,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了。
也因此她答应了云廷,一定要好好鼓励他,让他重新回到褚家去,别再继续流浪。
“回去吧,哈啾……这里好冷,你一个人住这里实在不……哈啾。不妥!而且你父母见你如此也一定会很难过的。”
“难过?”他冷嗤一声,“这是不可能的事。”
褚广怀才不会难过,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什么都是多余的,包括他这个亲生子!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他太愤世嫉俗了。
“不然我该怎么说?你教教我,我要怎么说才好?你说……说啊!”像被踩痛伤处的猛兽,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情绪失控地忿喊。
练凤摇摇头,原本头已经够昏了,让他这一吼,更加头痛得不得了。
“你……你别这么大声嘛!我头好痛!”
渠令霁脸色阴鸷,一把将她抓起往外走:“滚,快滚出我的视线!”
门一打开,练风又连连打了数个喷嚏:“不……不行,哈啾,我……我一定要劝你,劝你……”
头好痛也好冷,她颤抖地揪着他的衣服不放,甚至整个人扑进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好困喔!她想睡一下,只睡一下就好……
她慢慢地闭上眼,耳边的吼叫声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恶!她……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不行,看她的样子太不对劲了,尤其气温还如此酷寒,如果她就这么昏睡下去,难保不会……
“喂……别睡,起来!别睡了……”
该死的,他可不希望这木屋里出人命。
“起来,给我醒来听到没有?”
可惜怎么吵也吵不醒她。
渠令霁刚毅的脸上愠满恼火,再度咒骂姓云的可恶家伙一万遍。
迫于无奈,只好赶紧进灶房熬了一大碗姜汤硬逼她喝下,而后用屋子里所有的被子将她紧紧裹住,这才稍稍放下心。
忙完了,冰天雪地里。他竟也汗流津津。
凝望着霸住他这整间木屋里惟—一张床的娇颜,他剑眉紧皱地咕哝着:你这算哪门子的报恩?是来报仇的吧?!
实在很不舒服,而且好冷!
练凤动了动腰酸背痛的身子,她一向习惯床榻上 铺着一大堆软绵绵的棉被而眠,就算夏天也一样,那样才舒服嘛!
但今天是怎么了?到底是哪个丫环那么不尽责,竟然将她铺在床上的棉被给拿走,睡在这硬邦邦的床上,实在不舒服的紧啊!
“咳!”渠令霁知道她醒了,站在她床边冷冷地干咳一声,提醒这霸住他惟一床榻、害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的小女子该醒醒,滚出他的视线了!
练凤睁开迷蒙的水眸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总算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原来她竟然睡在这间木屋里的木床上,也难怪会这么不舒服。
“恩……”想张开嘴,喉咙却痛得不得了,而且声音沙哑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了?”语气中没有丝毫关心,反而充满冷酷嫌恶!她最好别告诉他真的病了。
练凤凝着眉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喉咙。
可恶,果真是麻烦中的麻烦。云廷那家伙最好别再出现他面前,要不一定拆了他的骨头当鼓棒敲。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他可没义务照顾这病恹恹的大小姐。渠令霁放下手中刚刚猎来的那头山猪,靠近她问。
刚刚没多留意,练凤现在才瞧见那头被放在旁边已死的山猪,看它的模样实在可怕得紧,尤其一双未合的眼珠子还像在瞪着她,不由地吓得花容失色。
“它……它在瞪我。”练风立刻连滚带爬地扑进渠令霁怀里大叫。
哇!刚刚还死气沉沉的喊不出声音,想不到一头死山猪就让她“活力十足”啊!
“怕什么?它死了。”真没用!渠令霁连忙想摆脱她那八爪章鱼似的纤指。
“可……可是……”
“你到底住哪里?”他再度失去耐性地冷声一吼。
练风吓得跌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出声,“我……我叫练风,你可以喊……喊我凤儿。”说话时,她原本娇然的声音哑得让人不忍听闻。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是问你住哪里。”他才好送这烫手山芋离开啊!
“住……住练府啊!”真笨!她姓练,当然住在练府啦,总不会住在褚府吧!
渠令霁想就算脾气再好、修养再佳的人,遇到她也不得不抓狂。
“很好,那我就送你回练府。”
管她住在哪座练府,反正远离他的视线就行了。
“可是……”她任务都还没完成,怎么能回去呢?“不,我不走。”
“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想报什么劳什子的恩吧?”
练风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是想,可是我头好痛,喉咙也很痛,实在……无法说太多话。”
她知道以他顽固的性子看来,她必须花很多时间才能说服他,但是没办法啦,她好像真的病了,实在没办法说太多话规劝他。
渠令霁无奈地朝屋顶一瞪,还想说什么时,她居然抢先说了。
“我好饿!恩人,我……我可不可以吃点东西?”她可怜兮兮地哀求着,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未进一粒米,现在才发现肚子饿得受不了。
渠令霁才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她以为她是谁啊,莫名其妙地出现,霸住他的床不说,还要他伺候她吃饭,天理何在?
“恩人……”
“闭嘴,我不是你的恩人。”他讨厌这个称呼。
“你是啊!”她固执地道,“恩人,我真的好饿。”
咕噜——就在此时,练凤肚子非常配合地传来一阵令人脸红的声音。
渠令霁不悦地盯了她一眼,算了,别跟她计较,反正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就再忍受她一次。
“好吧,吃完饭再送你走。”他傲慢的语气像是施了多大的思惠。
如墨般黑亮的眼眸闪过一丝狡诡,随即拖着山猪往屋子旁搭建的简陋灶房走去。
练凤本来很想告诉他,她不走的,只可惜他手脚太快,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
算了!肚子快饿扁了,还是等吃过东西有力气后,再跟他谈好了。
但是他煮东西怎么那么慢啊?等了好一会儿,不但等不到东西吃,甚至连人也看不见了。
唉!头一直昏昏沉沉的,还是再眯一下等他好了……
“起来了。”
迷迷糊糊中被摇醒,练凤睡眼惺忪的眸子都还未来得及睁开,一股沁人口鼻、香喷喷的味道,让她不自觉地贪婪深吸了好一会儿。
“哇!好香喔!”那甜美的笑靥像灿开的花朵,天真又无邪。
渠令霁也痴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间而已,随即立刻想到这犹如天仙般娇美的女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还是趁早驱离的好。
“吃吧,吃完了我送你下山。”他冷酷的声音却在不知不觉中稍稍放柔和了些。
练凤总算完全清醒了,看着那碗香气四溢的肉粥,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怎么?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只要看一看、闻一闻肉粥就会饱。”’渠令霁双手环胸椰榆地看着她一副贪吃模样,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莞尔。
“不……不是这样的。”她娇嫩的粉脸抬起,水汪汪的眼眸里写满冀求地凝望着他。
渠令霁真希望自己根本看不懂她那表情的涵义,免得再度恼火。
“你不会想要我喂你吧?大小姐!”他冷眸眯起,警告地道。
“恩人!我叫凤儿。”练凤纠正道。她水眸惹怜地眨了眨,自己这双酸软无力的手根本端不起那碗粥,怎么吃啊?“我……我不舒服嘛!拜托你。”
外头冰天雪地,但渠令霁却怒火中烧,几乎可以燎原了!
“好……很好!”他扯开一抹凶恶的笑,言不由衷地道。
算了,算他倒霉,吃饱没事做那天才会出手救了她,为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很好,真是太、好、了,经过这次,恐怕下次他就算看到有人跌死在他面前,也能够冷血地当作没看见。
“吃吧,快点吃。”
渠令霁咬牙切齿又百般无奈地端起碗喂她,反正吃完了这碗饭,就能将这尊麻烦请走了。没关系,他可以再忍她这一口!
练凤晶亮的水眸凝望着他生气的模样,实在不知 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生气的他看来有人味多了,而不是死气沉沉的一尊冰雕,咦!照这么说来,她还居功不小呢!嘻!
“哇,好好吃喔!” 比起他的怒火冲天,练凤唇边的笑容简直甜美得过火了。
“哼!”渠令雾讨厌她这如春花怒绽般的笑容。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难道笑他心肠不够硬吗?可恶!
“恩人,你对我好好喔!”
“谁对你好?”见鬼的!渠令霁低咒一声。
似乎自从遇见她,他的脾气就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这要是让云廷那家伙给瞧见了,怕不吓掉下巴才怪!
练风没将他的怒气看在眼底,纵使现在身体不舒服得紧,她还是笑得很开心:“恩人,将来你若病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你的诅咒!”莫名其妙的女人,说起话来也莫名其妙。
“恩人…”
“闭嘴,你不是很饿吗?”一张嘴边吃东西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烦不烦啊?
“是……是很饿啊!”练凤脸上突生一朵红云,“对不起,我吃太快了,让你见笑了。”
渠令霁真是受够了,瞧她那细嚼慢咽的模样,吃了老半天还吃不到半碗,居然还说吃得太快?他真想掐死她算了!
好不容易终于将一碗粥给喂完,他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水深火热的“劫难”,气不过,他小心眼地想报复。
“好吃吧?”他皮笑向不笑地问。
“是啊,好好吃喔,恩人,那是你煮的吗?”练凤崇拜地问。
渠令霁眼神带着抹诡异地颔首,“不是早告诉你,刚刚那头山猪没啥好怕了吗?瞧你不也吃得津津有味。”
“什么?刚……刚刚那头山猪?”脑海里晃过山猪瞪着她的眼神,练凤笑容凝结在唇边,腹中突地一股酸意搅动。
“对,肉质鲜美吧!”
呵呵!看她那惊惶的模样,渠令霁总算心里舒坦了些。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而已,在看到她张开了嘴时,他恶狠狠地警告道:“别吐,不许——吐!”
来不及了,刚刚她好不容易才咽下的那碗粥,竟然如数地“奉献”在他身上,渠令霁终于欲哭无泪地知道什么叫作“恶有恶报”——而且还是现世报哩!
第4章
练凤突如其来的失踪,让整座练府陷入了“兵荒马乱”似的恐慌之中,尤其练龙情绪更是激狂,若非众人拚命阻止,恐怕可怜的小丫环小澄和负责送这对主仆的车夫早已没命好活。
他和孪生姐姐一直心有灵犀的感应,他可以感觉到练凤身体不舒服,偏偏又找不到她,他急得几乎都快疯了。
整日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只可惜怎么找也找不到。叫他如何不慌呢?
“龙儿,龙儿等等……”
一大清早,眼看儿子又要出门的练夫人赶忙拦下他。
“娘,什么事?”他顶着一双熊猫眼间。
练夫人心疼地看着憔悴的儿子,说道:“吃过饭再去找吧!”
“娘,我吃不下,我……我要去找姐姐。”
“要找凤儿也必须吃点东西。”
“不要逼我。”他烦躁地说着。
练夫人不禁悲从中来,伤心地道:“娘知道风儿失踪让你很担优,但我和你爹又何尝不紧张?只是看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担心凤儿没找回来之前,你先给病倒了,那……那谁来帮我找我女儿啊?”
唉!都快过年了,竟会在这个时候出这种事,莫非是她香烧得不够勤?!
“娘,你别哭,是我不好。”练龙愧疚地轻拥着她,“我答应你,好好吃顿饭就是,那你也一起吃。”
他知道不只是他食不下咽,其实他爹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练凤是家里众人捧在手心的珍宝,她的失踪谁能不难过?
“龙儿,为什么你不请太子帮帮忙,有了御林军帮忙搜寻,这样不是比较快?”
他和太子敬吴是好朋友,这点应该不困难才是啊!
“不,那家伙不可靠。”练龙断言道。
这件事要让那好事的家伙知道,绝对会插手管到底,到时候怕不弄得满城风雨,绝对无法罢休。
“何况说不定姐姐正落人坏人之手,我们若惊动官府,万一那坏人情急之下伤了姐姐怎么办?”他顾忌地道。而且也怕坏了练凤的名声,毕竟独身女子落人歹人之手,并非什么光荣之事。
“可……都这么多天了……”
“娘,你放心,姐姐没事的,你忘了我和她一直有感应吗?我能感觉到她……她现在没事,放心吧。”他安抚着母亲,也安抚自己。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练夫人双手合十道,“但愿老天庇佑我的凤儿能平安回来。”
“会的,姐姐一定会的。”练龙强烈地希冀着,希望这回他和姐姐依旧心有灵犀,能够听到他的呼唤。
“小龙……小龙……”
“你说什么?”他听不清她念什么。
“嗯……”像是在回答他,但那模糊的呓语让人听不清。
渠令霁浓眉揪紧,凝视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蛋,心中有股不安。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使事情变得这么严重。
练凤自从那次几乎将胆汁都给吐出来后,又再度病倒,一下子发烧、一下子头痛,连饭也吃不下,绝美清丽的小睑就这么消瘦下去,让他冰冷的心也泛起了阵阵的彷徨和忧悸。
她看来好柔弱,那纤柔的模样足以让全天下人都想要呵护她、保护她。
走向床榻前,他用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柔力度拂去了她小脸上的发丝,并拉高了棉被,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等等,他在做什么?这么的温柔?这样的人……是他吗?
这简直太、太不可思议了。
收回手,他愠恼地想逃离。
“别走……”
就在转身之际,忽闻她轻轻喃念这句,还以为她醒来了,惊喜地转过头,没想到她眸子依旧紧闭,只有小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实她长得很美!
水眸澄澈、峨眉淡扫,细致白皙的脸蛋,犹如出自名家之手精雕细琢般,没有一丝的瑕疵。尤其喃喃呓语的样子,像极了正在撒娇的娃儿,简直可爱至极。
原本以为自己心如止水,不会留恋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没想到他竟也会贪看她的娇颜,甚至想知道她那菱唇吻起来的滋味如何。
“嘻……”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她轻轻地扬起一抹笑。
那笑容更增添了她的甜美,一时间他竟忘了所有,低下头偷偷地吻上了那抹看来娇甜的红菱——
“嗯……”那恍似睡梦中的笑颜更加媚然诱人。
那轻轻的嘤咛声如梦似幻,但听在渠令霁耳里,却像是平地惊雷般响亮。
只是轻轻的蝶吻呵,对他来说却是大大的震撼……
天!他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
趁人之危啊!他连连退离了她好几步,怎么能这样呢?他怎么能趁她如此熟睡之时,偷偷地吻她……
不!本末倒置了,绝对不是趁她熟睡偷吻的问题,而是他之所以吻她的动机。为什么?这究竟为什么?
他懊恼又气愤,但却留恋那种滋味,该死的,他究竟着了什么魔?她是个大麻烦,大麻烦啊!
“小龙,小龙……”倏地,她又连连哺念了句,这一句竟喊得清晰无比。
渠令霁全身忽地僵住了!
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因此时常会听到她喃喃呓语,除了恩人之外,最常念的就是“小龙”这个名字了。
‘小龙?!”是个男人的名吧!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她喊这名字时,他心里就有股酸意横流。
“起来。”渠令霁极度不愿听到她继续喊那个名,连忙摇醒她。
练凤迷迷糊糊地张开乌黑的眸子凝睇着他。
“我……我不想吃饭!”她未经思索地反应道。
一股愧疚感又袭上了他心头,渠令霁刚毅的脸上表情古怪地道:“放心,以后我不会吓你了,别怕!”
练凤顺势靠向他胸怀,“恩人,你对我真好。”
渠令霁突然有点呼吸困难:“大小姐,你爹娘没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现在的模样,难道想勾引他不成?!
“有啊!”她认真地点头,轻轻漾出一抹笑颜道:“不过你是我的恩人,不需要忌讳那么多。就像我和小龙一样。”
在他身边,她可以感觉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所以她便如此全心地依赖着他,心里没有丝毫生疏之感。
“什么?”渠令霁突然抓住她的手,语气急躁凶狠地问:“你说你和叫小龙的男子也这般亲近?”
“是……是啊!”不知道他为何又突然生气,练凤急急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哎哟!你弄痛我的手了。”
“告诉我,小龙是谁?你丈夫?还是你的情人?”他没松手,依旧咄咄逼人地问。
该死的,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这个念头让他更加暴躁不安。
“什么丈夫、情人?小龙是我弟弟,孪生弟弟啦!手……好痛好痛……”她大病未愈,他手劲又大,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弟……弟弟?!”渠令霁这才松开了手。
是啊!他突然忆起两人初见面那一回,他曾见过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护卫性地守着她,就像守着珍宝似的。
“呼,好痛!”练凤见他抬头望她,下意识一直往床里面缩。
“很痛吗?我看看。”
“不要……”
渠令霁不顾她的抗议,将她抓到面前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无意间在她嫩白的手腕上留下五指红印,心头上莫名地揪紧。
“我去拿药。”
狩猎危险,会受些大小伤害实在难免,因此他身边的药物不少。渠令霁立刻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消红退肿的药,抹在她的伤处。
“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他边抹药边歉疚地道。
练风看他刚刚那慌急的模样,知道他不是存心的,所以也不怪他。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嘛!对不对啊?”生性乐观的她永远都往好处想。
“呢……”她越这么说,他心里的愧疚感越大。“你饿了吧!我去弄东西给你吃。”
渠令霁未等她开口,立刻急急地出去。
练凤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充满感激。
他真是个大好人,遇到他,自己好幸运啊——
走至门外……不,应该说逃至门外的渠令霁显得有些狼狈,怎么回事?他居然会在乎她和其他男人是否太过亲近?!
会不会太可笑了点?他们……原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啊!
然而自从她出现后,他的一切就全都脱轨了。这不是他想要的,从秋桐死后,他就冰封起自己的心,只要别去在乎谁,就不会再感到伤心。
他根本不想在乎她,也不愿意在乎她。
对!等她病好,就立刻将她送走,远远离开他的生活、他的视线,如此一来,这一切的脱序就会恢复。
他依旧是他,孑然一身,无情无欲!
清晨,冬日难得的暖阳透过窗棂照进木屋里。
练风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慢慢睁开眼,这一觉像是睡了许久,有种好舒服、好甜美的感觉,尤其有他一直陪在身边,她便睡得更加安心。
一想起渠令霁,她水眸立刻闪出抹光辉,下意识凝望着四周,边巡着他的踪影。
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醒来时看到他坐在身边,只是看了老半天竟都未见到他,心头不禁起了一阵慌急。
人呢?他去哪里了?
她慢慢走下床,移至门前往外探看。
虽然冬阳难得献暖,可是寒意依旧逼人,她连忙搓着手取暖。
“大概狩猎去了吧!”她自言自语地道。
他是个猎户的,不是吗?!
在桌边等了好一下子,练凤这才突然惊觉——
对了,她是来报恩的耶,没想到恩没报成,竟然病倒了,还要连累恩人一直照顾她,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嗯,想想,她得替他做点什么,有什么她可以帮忙的吗?
煮顿饭好了,等待他回来就有热腾腾的东西可吃,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惜练凤在屋内走来走去,一直都找不到灶房的方向,只好宣告放弃,找别的事做喽。
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不经意间,竟然发现了几件他的衣裳,而且其中一件衣裳上头还破了几个洞。
“呵呵……”水眸突然变得晶亮。缝衣裳,这个她行。
身为官家千金,又是练大学士的女儿,自然学透了各项本事,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甚至刺绣缝衣……件件难不倒她。
她立刻翻箱倒筐地找出了长针,开始为恩人缝补起衣裳来——
渠令霁放慢脚步,原本怕吵醒了她的,没想到一进门竟然会看到她拿着针线在帮他缝补衣裳。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缓缓直上心头,他们这样多像一对与世无争的小夫妻,夫君出外狩猎,而妻子便在家帮忙缝裳……
不,他想到哪里去了?怎么最近每次见到她,自己都这么失常?
渠令霁懊恼得不得了,大步跨上前夺走了她手上的衣裳。
“谁准你胡动我衣裳的?”他气急地随手将衣服扔到一旁去。
“啊……”练凤早已见惯他这喜怒无常的模样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依旧对他露出甜甜笑容。“你回来啦?猎到什么没有。”
当然有,虽然现在大多的动物都在冬眠了,但还是有不少小东西不怕死地满山乱跑,以他的狩猎功力,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归了。
不过有鉴于之前她被山猪惊吓的例子,他便将所有狩猎的东西全都先往旁边的灶房送,再回头来看她。
见他抿着唇不语,练凤还以为他落了空,赶紧安慰道:“没关系,反正现在是冬天嘛,会空手而归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谁要她鸡婆安慰来着?莫名其妙!
“对了,你……你怎么不待在床上,下床做什么?”他这才发觉不对劲,急急地将她推到床上去。
“哎呀,我没事了啦,恩人,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练凤真心地道。她就知道渠令霁是关心她的,果然吧!
“没……没事了?”怪了,她病好了,他不是该额手称庆,总算有机会摆脱这大麻烦了吗?可心里的那股失落,究竟是为了什么?
“很好,没事就好。”他的声音听来十分言不由衷。
“怎么了?恩人,你不舒服吗?”瞧见他脸色不对,练凤紧张地反手将他推向床榻,“都是我不好,你一定是为了照顾我,而忘了顾全自己的身子。你哪里不适呢?快告诉我,我……”
“闭嘴,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舒服了?”他打断她的喳呼反问。
“可是你的脸色……”
“如何?!”
“呃……” 干嘛这么凶?生病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真是个大男人,爱面子!练凤偷偷一笑,“好吧,没事就好。”
奇怪,她干嘛笑得那么诡异?渠令霁怀疑地望着她,随而清了清喉咙道:“既然……既然你病好了,那我送你下山回家吧!”
原本笑得十分可爱的脸蛋凝结了,练凤咬了咬下唇,百般不愿地道:“那……那怎么行嘛!我不但还未报恩,而且……而且还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
“很好,你总算有自知之明,了解你留在我这里只有多拖累我,而对我一点实质的帮助也没有。”他不客气地直言。
“可……”要说什么反驳吗?没有,毕竟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更要留下来啊,瞧,我会帮你补衣。”
她急忙地将他甩到一旁的衣裳捡起来,拿到他面前来让他看。
“好不好看?我还特地帮你绣了两朵花,晏姐姐说过我绣的花是最好看的。”她得意地将自己的杰作在他面前展示。
渠令霁剑眉打结、再打结……
是啊,红花是很美,但是,他——一个大男人的衣服上居然绣了两朵美丽的红花?这……能看吗?饶了他吧!
“呵、呵!”他假笑了两声问道:“若没记错,我屋里应该没有红线的。”
“是啊,好奇怪,我找来找去,可不管怎么找都还是只有黑线而已。”练凤也很怀疑,“不过幸好我有准备。”
她献宝似地将系在腰上精致的小袋子解下来,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哇,真是可观得很,里面除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绣线外,还有笔和袖珍型的古诗书籍,当然女孩子喜欢的一些小巧玩艺儿更是不少。
渠令霁真是败给她了,总算知道自己衣服上的红花绣线哪里来的。
“那……还真是多谢你帮我缝衣呢!”他言不由衷地道。
“不用客气,你是我的恩人嘛!”
是吗?她确定是恩人,不是仇人?!看着自己即将作废的红花衣服,他表情好生哀怨呀!
“对了,你屋子里的扫帚放哪里?”似乎没意识到他的不满,练凤热情依旧地问道。
“在那……”渠令霁突然停住了口间道:“你问扫帚做什么?”
“扫地啊。”光替他缝衣裳是不够的,练大小姐很认真地找出了竹扫帚,开始挥动,“恩人,一直以来受你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我病好了,帮你打扫屋子也是应该的。”
“不用了,我屋子不需要打扫。”看她那拿扫帚的姿势,渠令霁不由得剑眉深锁,连连摇头。
“不用跟我客气。”还以为他跟她客套呢!
“可是……”算了,受扫就让她扫吧,反正他照顾了她这么久,她回馈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替她心疼。
只可惜,这位练大姑娘本事不小,扫了个老半天,非但没将屋内整理干净,反而越扫越脏。
“咦!怎么会这样?”练风也察觉到了,她狐疑地看着地上,明明她就很努力地挥动扫帚啦,可是怎么还是扫不干净?
渠令霁深吸了口气,早就瞧出她一身不凡的衿贵气质,现在更加确定她果真是个娇娇千金女。像这种连扫地也不会,居然会将外头尘灰往里面扫的女人,想来也没几个办得到,莫怪会越扫越脏,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
“扫好了?”他用十分客气的语气问。“那我可以送你下山了吧?”
“不…”
“不许反驳。”渠令霁恶声警告道:“还有,别妄想又说什么劝我的话,我非常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而且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不需要你管。”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我思人……”
“不,我不是,我从来就不是真心救你的。”不忍看她那楚楚之姿,他心一横,冷酷恶意道:“若知道救了你,会让你如此痴缠着我不放,惹来这么多的麻烦,那天我绝不会出手。”
练风愣了一下,没有他预期的伤心转身就走,反而一股绽放出崇拜之色。
“我就知道,恩人你想为善不欲人知,而且也不要我报答你,所以才故意这样说。嗯!没关系的,我了解,我能了解你的感受,你真是太侠义心肠了,我好幸运能让你所救,真的好幸运喔。”
渠令霁差点被口水噎死,若不是看她一副正经八百,再加上她纯真无邪的模样,他还会以为她在讽刺他呢!
笑话!侠义心肠?!他都深陷怨恨中未能得到救赎了,凭什么给人幸福?!
“你别颠倒是非了,走吧,不管你怎么说,这里都不是你久留之地。”他道出了这个事实。
“可是我……”她是真的很想报答他呀!
“称一直劝我要回家,却似乎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他提醒道。
身在何处……
“啊——”练风突然大惊失色。
一直将他的事放在心上,所以无暇去多想其他,直到他的提醒,她这才想起这件重要大事。
“我忘了,天啊,我……我居然忘了告诉爹娘和小龙我要来这里!糟了,他们一定会急坏了的。”绝美的小脸写满慌急。
渠令霁见状,心里意外地竟没有丝毫欣喜。终于她还是要离开的,远离他的生命!
“那……我送你。”他很难得这么好心的,送她下山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
“好啊!”练凤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吃过饭后,我就先回家去跟我爹娘和小龙说,再来找你。”
找他?!“不!你……”
“对了,恩人,灶房在哪?我怎么都找不到?”她兴冲冲地打断他的话问。
“你想做什么?”他警觉地问,眼皮不安地跳动。
“烧饭啊。”她甜甜一笑地说:“这些日子来蒙你照顾,帮你烧顿饭也是应该的。”
“不……不用了。”他对这千金大小姐没有太多的奢望。
练风水眸含带无限冀求和诚恳地道:“恩人,请你让我为你做点事吧,要不然我实在不好意思走。”
不好意思走?那她的意思是——留下?!
该死,心里怎么会突生一股喜悦,他不是很迫不及待想赶她走吗?渠令霁心底猛烈地摇头,太在乎她的去留了,这对他来说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相对的,她多留一刻对他来说都是考验。
“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全都是我咎由自取。”他故作冷漠地道。
练凤水亮的眸子浮上了一层水雾,“我……我又吃不了你多少东西!否则,我……我只煮给你吃,这样好不好?”
谁在乎她多吃一口饭了?颠倒是非,她就是有这本事!
偏偏该死的,他竟然无法狠得下心,见她如此梨花带雨模样。
渠令霁语气沉鸷地像在跟自己生气,“你稍等,我马上来。”
“你去哪?”
“煮饭伺候你。”
就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他再为她烧饭,算是对他太过鸡婆的惩罚。
渠令霁告诉自己,吃过这次饭后,无论她再怎么求他,他绝对会将铁石心肠发挥得淋漓尽致,再也不会答应她任何的要求,不许她侵犯他的个人天地。
任何人都别想再影响他,连她也不例外!
第5章
“听说小凤儿不见了,这是真的呀?”
练龙俊目含奇地望着她:“姚大姐,你……”
他才一进门,甚至连话都还没讲呢,她怎么知道?
“哟,我的小龙儿。你这么问岂不是看轻了我姚大姐?”
没错,姚大娘长袖善舞,为人海派,也因此人面极广,消息一向灵通得不得了,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几乎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她。
“是的,姐姐已经失踪了好几日,姚大姐可知道她到哪儿去了?”练龙就是找到筋疲力竭,已天法可想了,才不得不来找这万事通帮忙,要不以他这别扭个性,打死也不肯欠人家人情。
“你以为我真是神啊?”姚大娘媚眼一瞟,没什么诚意地道:“不知道!”
“姚大姐,别这样,我知道大姐你消息灵通,天底下根本没有任何事能瞒得过你。”练龙心慌意乱地道,“求你告诉我姐姐的下落、”
姚大娘故意摆出爱理不理状,谁教这小宝贝儿这么晚才来找她。
“大姐,你一向疼我和姐姐,你也不忍心看她受苦吧!”
姚大娘和许多人一样,在见到练府这对难得一见、又俊美得不得了的龙凤孪生子后,当下惊为天人,喜爱得不得了。此后每每到外头挑货时,都会给他们姐弟俩带些有趣好玩的玩艺儿,简直疼他们像疼自己的亲弟妹一样呢。
“谁告诉你她在受苦来着?”她怀疑地问。
闻言,练龙犹如吃了颗定心丸,这些日子里始终不展的愁眉总算纾解了些。
“这么说,姚大姐知道她在哪儿?”
“当然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也纯粹只是猜测罢了。”可是以她的世故, 很少有看走眼的事。
“姚大姐你说说,我相信你。”
姚大娘看他一脸憔悴,实在也不忍再捉弄他了。
“我想她大概跟姓渠的小子在一起吧!”
“姓……姓渠?!”
“呵呵!你不是一向保护你那小姐姐保护得像什么一样,难道还看不出来当初在我这红沁楼里,小凤儿看见渠令霁的那模样……啧啧,那眼神啊,简直轰动了整座红沁楼呢。’”
“什么?”不会吧!这样他小姐姐以后要怎么见人?练龙慌急地问:“姐姐真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真是的,说好不捉弄他,但偏偏就是忍不住爱看这俊小子慌张。
姚大娘轻声娇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紧张。不过我了解凤儿,唉,这妹子八成真的是给勾了魂。”要不一个千金闺秀怎会放下身段,去委身在一个小小猎户身边?!
“不可能,姐姐才不可能这么做,一定是姓渠的勾引她或胁迫她。”练龙急得都快发狂了,“好大姐,你就别再捉弄我了,快告诉我姓渠的住哪里。”
“这样吧,我跟你一道去。”
练凤是她疼爱的小妹子,她自然也想把事情给弄清楚喽!
原来灶房在这里!
其实这栋木屋建造十分简单,主屋置中,左边不远处是马房,右边则是厨房。
由于到木屋来的这些日子她几乎都病着,根本没机会踏出屋外,莫怪方才一直找不到灶房方向。
“你跟进来做什么?”渠令霁一声冷喝打断了她兀自兴奋的笑容。
“烧饭啊!”练凤笑得一脸甜蜜模样,理所当然地道:“去去去,君子远庖厨!还是让我来吧!”
她伸手将他高壮挺拔的身子往外推,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身材差距竟是这般地悬殊。他壮硕魁梧的身材让原本就不大的灶房益显狭窄。
“你来?!”渠令霁根本不放心。
“是的,恩人,让我表现一下吧,求求你。”
渠令霁剑眉又销紧了,“你保证吃过饭后就离开。”
“我保证!”她信誓旦旦地说。其实她也很担心家 人会着急的。
“好吧,那我在外头等你。”又想到或许这千金小姐连火都生不起来,那岂不是还得蘑菇许久,“先帮你生火。”
“好啊,谢谢你。”
他好体贴喔,练凤笑得一脸幸福。凝视着他那刚武冷峻的脸孔线条,不由得心神荡漾。
他的冷漠阻止不了她的热情,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接近他,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似乎看一辈子也不会腻……
生好火之后,渠令霁回过头来,才发现她竟与他如此接近,近到彼此的鼻梁几乎要碰触了。
她似乎没察觉异样,仍冲着他露出笑容。鼻端依旧不断传来她那特有的少女馨香,相形之下,他就显得有些狼狈不安。
“我……我出去了。”他逃也似地往外走。
练风水亮的眼眸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旁边传来烧烫的温度,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现下的任务。若能为他做顿饭,看他吃得满足模样,那感觉一定很好。
只是……
天晓得她连自家灶房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更别说烧饭了。
“烧饭?饭该怎么个烧法啊?”
小脑袋瓜子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了——
“对了,既然名曰烧饭,那顾名思义就是将饭拿到柴火上烧喽!”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一笑,赶紧将一锅白米全部倒进正在燃烧的木材堆里,还很努力地加添柴火,而脑子里所想的全是他吃完饭后心满意足的模样。
一想起他有可能会展现难得的笑容,她不自觉地红唇也跟着往上扬,直到一股烧烫的感觉袭上她,她才发现大事不妙了。
“天!”好大的火焰!
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总之在她发现不对劲后,整间灶房已然陷人一片火海,而那火也渐渐地往她身上侵袭过来……
练凤愣住了,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门外,渠令霁早已盘算到这大小姐“优雅”无比的功力,不到日正当中前,恐怕也没顿饭可吃,正想牵着黑驹到外头去溜一圈时,没料到才一转眼而已,灶房竟然冒出那么大的火。
那里面的人呢?!
忽地感觉胸前呼吸一窒,抛下黑驹,不顾眼前猛然燃烧的大火,他飞快地冲进门去——
想到她可能惊惶呼救的楚楚模样,结果,他竟看到一个傻愣愣仍呆坐在现场的人儿,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凤儿,你该死的傻傻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快逃?”他气急败坏地质问,却没注意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喊了她的名。
“逃?!”对喔,她现在才想到她应该逃命才对。“可是……饭——”
“现在还管什么饭?”真要气死他的,这小白痴。
渠令霁快速地将她拦腰一抱,往外逃。
就在他们逃出门外时,背后传来数声断裂声——那脆弱的小灶房瞬间陷人一片火海之中,付之一炬。
“灶……灶房烧掉了——”练凤这才记得惊惶,她无辜的水眸望着他青筋暴跳的模样,小脸写满愧色,“对……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太有本事了,他只不过才转眼没盯着,她竟然就烧掉了他的灶房。
“我们没饭吃了耶。”而她也看不到他吃过饭后心满意足的模样了,唉,好可惜呢!“那怎么办?要不要再煮一次?”
“练凤——”她居然还敢提出这种要求,渠令霁气得快抓狂。
她的脖子真是白皙又纤细,不知道他一只手掌可不可以掐断——
“你在做什么?”练龙着急的声音突然加人其中。
远远的他就看到漫漫火光,急忙赶来,没想到竟会看到这家伙企图掐住他姐姐的脖子,他真无法想象自己若晚到一步,他小姐姐会不会就此香消玉殒。
渠令霁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刚刚不只是冥想,难道真要实行?!
“小龙——”身在危险风暴中的女主角,却一点都没察觉本身的危险,反而是看到弟弟后,开心得不得了,“你怎么会来?”
“我来救你。”这傻姐姐。
“救我?咯咯!救我做什么?”她好笑地道,“你应该早点来救火才是,否则灶房也不会被我烧掉。”她指了指背后那还未熄灭的火焰。
“那……那是你烧掉的?”
“是啊!人家在烧饭,可没想到竟然连灶房也烧了。”她怯怯地道,还看了渠令霁凶恶的表情一眼。
他干嘛那么生气?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嘛。
“烧饭?”练龙摊开她那双白皙稚嫩的小手,这大小姐要是会烧饭,他头就剩下来给人当椅子坐,“活该!”他悻悻然地对渠令霁道。
这家伙居然敢虐待他小姐姐,活该灶房被烧了。
渠令霁同样回瞪这不知感激的小子:“带她走,立刻!”
不知道为什么,灶房被烧了他没那么生气,反倒是看他们姐弟俩如此亲热,不禁火冒三丈。
“哼!这种寒伧的地方,本少爷还懒得留呢!”练龙拉起他姐姐的手,“姐,我们走。”
“可是恩人他……”
“住口,从今天起别再让我听到你喊那两个字。”渠令霁暴怒道。
就算不能善有善报,也不该善有恶报吧!瞧瞧他做了多大的蠢事。
“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姐姐会吓到的。”练龙同样朝他喷火。
“不会的,不会的啦,小龙你误会了,其实他就是说话大声了点,人还是很好的。”练凤连忙替他辩解道。
“姐!”练龙第一次觉得完全不了解他这单纯的小姐姐在想什么。
“恩……既然你不让我喊你恩人,那我就喊你今霁哥好不好?”那娇娇甜甜的嗓音,足以让所有人着迷。
令霁哥,这名字从她娇甜的嗓子说出,似乎格外的不一样。
他又想到哪去了?不!管她要喊什么,反正他们又不会再见面了。
“滚!”渠令霁命令道,“要不然我不能保证下一刻我会做出什么。”
练龙也不愿意留下,“我们快走,爹娘还在家里等着。”
“爹娘……”练凤一听到这话,才肯乖乖地跟他走。可才走没两步又回头,“令霁哥,既然灶房烧了,那到我家吃饭吧,王大婶烧的饭不错……”下一句话被他瞪掉了。“好……好吧,不去就算了,不过你何时想去,我都会欢迎的。”
“哼!”渠令霁才不想去,恨不得从没见过她。
“令霁哥,有空我会来看你的。”
又是冷如冰霜的声音,“不需要。”
“要的 要的……”
看众人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姐姐如此被欺负,练龙实在看不下去了,“姐,快走,别跟他罗嗦了。”
好不容易练凤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渠令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走了,是该走了,本来就不该有所交集的,她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今以后,不会再有相见的一日。
“她很可爱吧!”一直站在旁边默默不语的姚大娘将一切看在眼底,若有所指地问道。
“谁?”他装傻,转移话题,“难得姚大姐大驾光临,真是蓬毕生辉。”
练凤离开后,他原本的个性又回来了,冷峻的脸孔依旧冷峻,像座冰雕。
“好好把握吧,能够让小凤儿青睐,这可是难得的福气。”姚大娘不愿转移话题,继续道。
大概除了练凤以外,天底下再也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绪了,包括这人人敬畏的铁娘子。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恕渠某无札,失陪。”利落地翻身上了黑驹,渠令并朝她轻轻一点头,驱马离去。
“好小子!”姚大娘明媚的眼眸里带抹诡异的笑意。
真是很难将冷酷的他,和刚刚那个暴跳如雷的人联想在一起,可见练凤的出现,渠令霁并非没有受到影响,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太有趣了,既然有好戏可瞧,她又何妨在京城里多待一阵子。
第6章
“哇,好香。”看着满桌子香气四溢的菜肴,练龙贪嘴地伸手想捞一块来吃。
“不许偷吃,这不是给你的。”练凤眼明手快地连同盘子一块儿移开。
练龙的手就这样尴尬的悬在半空中,好半晌才记得收回。
看着练凤拿来一个描金彩绘的精致锦盒,将一道道佳肴放进盒子里,他不禁冷汗涔涔。
“姐,你这是做什么?”不会是他心中所想的吧?
“我要帮令霁哥送饭啊!”绝美的唇边漾着一抹甜美笑容。
“什么?又要为那家伙送饭?”练龙整个人酸溜溜的。
“什么那家伙、那家伙的?不是告诉过你今霁哥是我恩人吗?你好歹也得喊人家一句大哥!”她横了他一眼:“没礼貌!”
礼貌?!面对那种人哪需要礼貌。
“姐,我们已经连续去了好几次,每次不是看他脸色,就是没见着人影,何苦呢?”
“我烧了人家灶房,一时半刻又无法修复,我不替他送饭哪行?”
山上可不比平地,灶房烧了,渠令霁又独自一人,根本没有奴仆伺候,说不定会胡乱吃点东西度日,她哪忍心啊!
“拜托,你以为他有那么蠢,不会自己找东西吃吗?”要不然这些天他怎么活过来的?
“我们……我们做人要凭良心、负责任啊!”她说得有些心虚。
“是吗?不是你故意找借口要去看他?”练龙一针见血地问。
“你……少胡说了。”练凤心慌地眼神乱膘,“好了,不跟你多说了,再说下去鸡汤都要冷了。”
她用渠令霁所猎的雪狐皮毛做成的围巾往脖子上一绕后,拿起了两个大锦盒立刻往外走。
“姐,不要去。”练龙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想想,你好不容易才回来,要是再这么三天两头往山里跑,外面的人会怎么想?”
她与渠令霁孤男寡女在山上好几日,虽然家里的奴仆被告诫不可对外胡说,但纸包不住火,如果行为再不收敛的话,那对她的名节清白实在是大大的损伤,毕竟她是个官家千金、大家闺秀啊。
“我才不管人家怎么想。”
“可是……”
她将其中一个锦盒放到练龙手上,“好吧,若你真怕人家误会,那就再陪我一块去。”
要他去替一个平民小子送饭?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何况那家伙还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往往都不给人好脸色看。
“姐”
“算了,不去就算了。”她想抢回锦盒。
“不,我要去,我当然要去。”不跟去哪会安心。
练龙从没见过她这么认真,也不敢再造次。阴鸷的眼神看着手上的锦盒,恨不得在上头加一堆泻药,让那姓渠的泻到虚脱,看他还敢不敢胡乱勾引他姐姐。
突然,心里浮现一个诡计——
“哎哟!”一个“不小心”,练龙手上的锦盒就这样脱手而出,里面的饭菜倒了一地,“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他说得一点诚意也没有。
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练凤竟然整个眼眶都红了,吓得他几乎魂飞魄散。
“姐,你……你怎么了?”他这小姐姐一向开朗快乐,从来不哭的。
“小龙,我……哼!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豆大的泪珠就这样顺着香腮滚滚而落,好不可怜。
“姐,别哭了,是我不好,我这就去让王大婶再煮一些来,你快别哭了,求求你。”他手忙脚乱地劝道。
练凤摇摇头,依旧哭得泪眼汪汪。“那……那怎么来得及?都快晌午了。”
“要……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可以到街上买现成的,那很快的,好不好?不要哭了。”早知道这么做会让她哭,就是打死他也不敢。
“到街上去买?”像是连绵阴雨乍见阳光,迷蒙的眸子射出一丝希望光芒。
“对,就到红沁楼去,那里掌厨煮的东西你不是吃得赞不绝口吗?”
“好!”她这才破涕为笑。
练龙拍拍胸口,总算化险为夷。
“走啊,快点走,慢了就来不及了。”
“小心点,姐,不差这点时间。”
“谁……谁说的?”她跑得气喘吁吁。
“来吧,锦盒我帮你拿。”不忍心见她提那么重的东西,练龙伸手要帮忙。
“帮?不……不用了。”练凤防备地道。
“姐……”对他这么不信任,让他好伤心。
“我们快走。”练凤一心只想着送饭,没多留意前面的状况,以致差点和来人撞个正着。
“凤儿,小心点,你跑这么快做什么?”雍容华贵的练夫人轻拢眉端问。这么个千金女如此慌急的跑,实在不合礼教。
“娘,对……对不起,我们正赶着给令霁哥送饭呢。”练凤一笑道。
“令霁哥?”练夫人看向儿子,练龙对她露出一副无可奈何模样。
“对了,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练夫人和蔼地问。
“年关将近,今年可不可以……多请一个客人?”练凤带点赧然娇态地问。
“那有什么问题,人越多越好。”在练龙还来不及阻止前,练夫人已经爽快应允了。
大概是老来得子的关系,他们夫妇俩对这双子女较为放任,并不特意约束。既然是女儿的要求,又不是坏事,当然没问题啦。
“太好了,娘最好了。”练凤欢天喜地地道,“我现在就赶紧将这好消息告诉令霁哥去。”
“令霁……”练夫人现在总算知道女儿的意思了,但后悔好像也来不及。
“快啊,小龙,快点,不然不等你了。”练凤率先往马车上跑。
练龙拍拍母亲的肩稍稍安慰,而后决定跟他姐姐好好谈谈。
马车行进间,就听着练龙滔滔不绝的分析着利害关系,练凤却捂住了耳朵不听。
“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请渠令霁到府里过年,名不正言不顺的,会让人看笑话的。”
“我不管。”
“但是……”
“等会儿到木屋你不许开口,要不然以后都不让你跟了。”怕他再胡乱说话惹得渠令霁不高兴,她只好先声明这点。
练龙一双俊目瞠直,骇得下巴差点掉下。这是他一向温柔可人的姐姐吗?会不会搞错了?
“又是你们?!”无奈又嫌恶的冷声扬起。
渠令霁一看到他们就头痛,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姐弟俩总是这样三天两头地往他这里跑,尤其是练凤,难道她就是不愿放过他,让他过过以往安稳的日子吗?
“令霁哥,久等了。”对于他的冷淡,练凤完全不以为意,她轻快地将锦盒里香喷喷的佳肴拿出来摆在桌上,那菜肴味道立刻让满室生香。
“全部拿走!”渠令霁看也不看桌上的东西一眼,“以后不要再来了。”
站在门外的练龙掀掀嘴角,他就知道一定会有这种下场。
练凤摸摸脖子上那条雪白围巾,不以为意地依旧噙着相同愉悦的笑容。
“令霁哥,先别生气嘛!你瞧这蜜汁叉烧多香,这可是王大婶的拿手好菜,你吃吃看。”她语气温柔无比。
“不吃!”他冷酷地道。
“那……喝汤,这是红沁楼的主厨所炖的人参鸡汤,味道很好喔!而且还热着呢!”
那锦盒是皇上赐给她爹的,听说是番邦进贡的东西,具有保温效果,因此就算现在外头天寒地冻,又经过一段时间蹉跎,可这些食物依旧还热腾腾冒着烟,保持其新鲜美味。
渠令霁冷嗤了声,根本不领情。
“难道你非要我再将你和这些东西丢出门外才肯走吗?”他威胁问。
“令霁哥——”
“大小姐,我不是你无聊时游戏的对象,你找错人了。”
凝睇着她那不惹红尘的灵秀睑蛋,渠令霁再度发出冷笑。
她是那么高洁的金技玉叶,如果不是为了好玩,他根本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游戏?不,我是真心的。”
“怎么?还想劝我回去?”渠令霁恶声道,“我看你还是省省吧,虽然可能你要风得风、要而得雨的,但并非天底下所有事你都有法子掌控,至少我的事绝对不劳费心。”
“你误会了。”练凤真诚地道,“我并不想劝你回去,相反的我支持你任何的决定。”
渠令霁倒有些意外,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相信你。”她明眸散发出熠熠光芒,表情写满全然的信任,“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回去也一定有你自己的苦衷,对吧!”
那坚决的神情令他有一下子的恍惚,渠令霁很难形容心里的悸动。
但不可以,这样的高不可攀的官家千金不是他沾惹得起的,还是敬而远之吧!
“既然如此,那你也该尊重我的决定,还给我一个清静的空间。”他用她的话反驳回去。
“我不会吵你的,我只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
“你……莫非是嫌我太笨手笨脚,烧掉你的灶房,你还在生我气?”她水眸盈满泪水问,将脖子上那条围巾揪得更紧。
“不是。
“那你就吃点东西,让我补偿你一下。”
渠令霁摇头:“我一点也不饿。”
“那喝汤呢?”
“不渴。”
练凤好伤心,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曲解她的好意,而且还对她充满敌意?!她是真心要对他好的,他无法接受,是不是表示她的诚意犹然不足?
“那好,今晚我不回去了。”
“什么?!”
两道惊讶的男声响起,其中包括站在门外气得蹦蹦跳的练龙。
“既然你不接受我带来的东西,那我就留在这里跟你共体时艰,你吃什么,我就跟你吃什么。”练风不忍看他独自一个人受苦。
“姐——”她太荒唐了。
练凤打断练龙的话,“你不必说,我已经决定了。”
渠令霁浓眉拢起,椰榆道:“你似乎还没问过我这主人是否同意。”
“无妨,我不介意睡屋外。” 她小脸写满坚决,表示她的诚意十足。
渠令霁和练龙互望一眼,两个男人脸上都有明显的挫败。
怎么会这样?真是该死的,他竟然会被一个小女子给搞得手足无措?!
“好吧,我吃,这样你满意了吗?”他气极地问。
她摇摇头,一脸泫然欲泣模样。
渠令霁瞪大了眼,他已经作了让步,她还想怎样?
“我……我只是想看你快快乐乐地享受美食,并不 要你如此委曲求全。”她是好意的。
快快乐乐?!她竟然还敢跟他提条件?
天杀的,他为什么要受她威胁?这到底是为什么?
“哼,这些东西我在街上随时都吃得到,有什么好欢喜的?不过是顿普通的饭罢了。”他话中有话地道。
“不,王大婶不在街上卖东西,红沁楼的东西也不是人人吃得到。”练风却不了解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练大小姐亲自下厨,煮出像样的东西来,那渠某会真的感激涕零,‘含笑’将饭吞下。”他于脆将话说得明白些,故意为难她。
“什么?要我姐亲自下厨?!”真是不怕死……呃,应该说真是妄想。练龙气不过地开口。
练风却笑弯了眉,拉着围巾磨蹭自己的小脸,“好啊,令霁哥你等着,我一定会努力去学的。”
之前怎么没想到这点呢?她不是一直很希望亲手煮顿饭给他吃吗?
“拭目以待。”这么一来,她就不会再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扰乱他的生活和情绪了吧!
只可惜他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些。
“不过在未学会好厨艺之前,我还是会时常帮你送饭的。”练凤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还有,娘说年节快到了,请你一块到我家过年,你一定不可以拒绝我哟!”
闻言,渠令霁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为什么要一直缠着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禁也迷惑了!
“为什么?姐,你到底为什么对渠今霁那么……那么好?人家根本不领情,你这样做太不值得了。”
低着头边缝缝补补,练凤边问道:“小龙,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
“当然不是,姐姐你是全天下最美、最好的。”练龙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练风轻轻一笑,自我解嘲道:“谢谢你的安慰。”
“姐,我是说真的,不是在安慰你。”沉不住气,练龙忍不住气愤地道:“那个姓渠……渠令霁太不识相了。”
蹄的跟什么一样,有没有搞错?!虽然那姓渠的未犯他大忌,觊觎他姐姐的美貌,但让他姐姐如此患得患失,还是该下十八层地狱。
“他只是不习惯接受人家的好意罢了,不过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我是真心对他好的。”练凤信誓旦旦地说着,手也没停歇。
“总有一天?”不会吧,他这姐姐为什么那么固执,那姓渠的到底有什么好,足以让她如此痴迷?
痴迷?痴迷——
他这小姐姐一向对每个人都很好,但从来就没有人让她如此悬心挂肚过,难道她这回真的动了心?!“姐……你……”
“好了!完成了。”她忽然开心地将针放下,摊开完成的作品——一件短袄。拿在练龙身上比了比,“小龙,你快去换上这件衣服给我瞧瞧。”
练龙听她这么说,感动得想哭泣。
原来……原来姐姐这些天里日夜赶工,为的就是替他缝制这件小短袄……
太感人了,虽然这衣服绝对不比外头专门的师傅做的好,但练龙就是感觉穿在身上温暖无比,心中充满无限感激。
“姐,这衣服太好,太合身了。”他将衣服穿在身上,语气有点哽咽地道。这小姐姐果然对他最好,他又怎么能随便误解她呢?
“是吗?我看……看起来觉得怪怪的。”挺丑的,他会不会不喜欢?
“不怪,一点都不怪,比金织坊的金大娘缝制的还好。”练龙大力称赞,她的用心足以胜过一切。
“真的吗?”会不会太夸张了?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练凤终于展露笑容了,“太好了。”第一次做男人的衣服,没想到成果这么好,看来她也挺有天分的嘛。
“快,脱下来。”
“脱?”练龙摇摇头,“不用,我穿在身上就好了。”
他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决定要去跟所有人炫耀。
‘那怎么行?别闹了,快脱下,一会儿我还要去灶房学做菜呢!”练凤还以为弟弟在跟她捣蛋。
她—边学做菜,其余空闲时间就帮他缝缝衣裳,希望他不只能有好吃的,还能穿到她亲手替他做的衣裳,让他穿在身上暖在心里。
“小龙,你说令霁哥会不会喜欢我做的这件衣裳?”她含羞地问。
得意的笑脸从练龙的嘴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茫然。
“今霁哥?”
“是啊。”就是因为他和令霁哥身材差不多,她才会要他先试穿的。“你老实说,他究竟会不会喜欢我为他做的衣裳?”她粉红的小脸蛋上有着女子赧然的娇态,非常可人。
练龙却无暇欣赏,事实永远都是很残酷的,他雀跃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会,谁会不喜欢?”他有气无力、欲哭无泪地道。
“怎么了?小龙,你怎么了?”收回衣裳,她这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我?”练龙心寒地道:“姐,你变了。”
“有吗?我不觉得耶!”练凤扬起一抹笑道。
当然有,以前她什么事都以他为先,现在她的心里却只有渠令霁一个人。
“姐,你听我说,不管你再怎么喜欢渠令霁都枉然,你们两个之间永远都是不可能,不可能会有结果的,你知道吗?”他不忍见她一直陷入!想要拉她一把。
云和泥永远都不可能相提并论,就像她和渠令霁之间永远都不会有未来。
练凤轻摇螓首,什么结果她才不愿理会,她只管能为他做什么,剩余的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
他会喜欢她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裳吗?!
练凤将衣裳揽进怀里,白皙灵美的脸上写满冀求。
“你穿穿看嘛,不好看再脱下来,我再改。”
“不用了,我的衣裳不需要你替我做。”
当她拿着衣眼在他身上比来比去时,渠令霁是很感动,毕竟能让像她这样的大小姐亲手替他缝制衣裳,这是多难能可贵的事。
但这绝不是他要的!
每每在他用冷酷将自己武装好时,她的出现总会轻易地破坏一切,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如此任意地左右他的心思。但他不喜欢,他大讨厌这种心里牵挂着人,活像让人掌控住一切的感觉了。
“练小姐,你这么个未出阁的女子随便为男人缝制衣裳,这是会引起人非议的。”渠令霁正色地提醒道,“相信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个中道理。”毕竟她是个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千金闺秀。
“练小姐?!你就非得这么生疏喊我吗?”语气中蕴满浓浓失望。
这不是他们讨论的重点,重点是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好吗?!
“你这么做实在不妥。”他直言道。
练风或许天真无邪,但她绝对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想对他好,将所有的热情全数交给他,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的眼中除了他以外,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我不在乎外人说法的,你……你在乎?”真难想像如此狂放不羁的男人,竟然也会说出如此人股的话来。
“当然,渠某无才无德,实在担负不起坏你练大小姐名声的罪魁。”他已经说得这么明了,相信以她的慧黠聪明,应该听得懂才是。
“其实跟你比起来,真正无才无德的人是我。”她摸着脖子上的雪白围巾。“瞧!这就是你所猎的雪狐皮毛。”她用无比崇拜的语气道,“雪狐呢!一般人都难得一见了,更何况是狩猎。”
原来她一直围着的雪白围巾,是他所猎的雪狐皮毛所制。
一思及她那双纤柔的小手时常很珍惜的抚摸那皮毛,莫名地,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油然而生。
不过那仅是刹那,在看到她那双晶亮如星的崇拜眼眸时,不禁心生警觉。
“那也只能说我运气好罢了。”对她实在没辙了,毕竟话都挑得如此明白了。
“令几哥,你能不能……佛不能别对我敌意这么重?我对你没有恶意的。”她真挚地道,“我只是想要对你好。”这想法很单纯的不是吗?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恩人?”他终于开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练凤小脸没来由地嫣红,心跳加速。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爱问她为什么?难道想对一个人好也不行,非得追根究底吗?!
“不……不是。”不只吧!可该怎么说明白呢?其实她也无法清楚地解释内心所想。
他也不想逼她,更不希望没有未来的两人彼此深陷其中。
“不管你想什么都是枉然,走吧。”他将她硬塞给他的衣裳交给她,下了逐客令。
练凤依旧赖在椅子上,用着一双无辜至极的眼神望着他:“你……还没尝过我所煮……不,我帮忙煮的东西呢!”这一桌子的好菜佳肴,全是她跟在王大婶身边忙了许久才完成的。“尝尝吧!”灼灼的眼神直望着他。
渠令霁的浓眉更加锁死。
什么叫作最难消受美人思,现在他总算深刻的体会到了。
第7章
烦躁——
渠令霁发现自己像只受困的野兽,意外地掉人陷阱里而无法自拔。不!其实他可以挣脱的,毕竟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女子,怎么奈何得了他?
但他就是逃不开,练凤那无比的热情将他全然困死其中,让他无处可逃。
很可笑不是吗?一个小小女子而已,竟能让他烦恼至此,他是不是太窝囊了?
“我亲爱的少爷、令霁兄,你看来十分困扰,属下不知是否有这荣幸可以为你分忧解劳?”云廷端着无比谦恭的笑脸出现,手里的铁扇还不时地摇呀摇,显示出他目前大好的心情。
“你——”渠令霁躁郁的眼神转为阴鸷,冷撇的薄唇带着抹噬血的邪恶,“好家伙!你终于出现了。”声音平静听来无害,但个中的波涛汹涌,当事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虽隔着张桌子,但云廷仍感觉心惊胆战,故作潇洒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原来少爷如此想我,真是令属下受宠若惊。”老天爷,他这少爷没有狩猎生人的习惯吧?!呜!好怕喔!
“呵、呵!”不错,居然还有心思谈笑。
冷笑过后,一把猎刀咻地一声朝云廷的脖子招呼。
那锋利无比的刀锋随着渠令霁灵活的舞动,散洒出朵朵如雪纷飞似的剑花,招招不留于情。
云廷脸一垮,也不敢怠慢,赶忙收拾起吊儿郎当的态度,全力地左闪右躲他家少爷连发性的致命攻击。
“少……少爷,求你的猎刀千万别对属下如此‘热情’。”尤其是“吻”上他好看的俊脸。
“废话少说。”
练凤的出现全都因为他的唆使,全是因为这该死的家伙多嘴,害他现在进退维谷,受困其中,今天必定要他付出代价。
“咻——”刀锋险险划过云廷的脸皮,虽未真伤到,但那激荡的回流也足以让他痛得哇哇叫。
“不玩了,不玩了……”云廷边躲边举白旗嚷着投降,“少爷,我认输了,别再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
“我会烧间草屋给你当陪葬。”刀光依旧闪闪,毫不停歇。
草屋?他这么才华横溢的人,死后才只落得一间草屋栖身?太恶劣了啦!
“少爷,就算真要属下死,也要等我将话说完啊,小的是奉命前来传话的,两国交兵不杀来使,少爷,饶了我吧!”
想不到渠令霁的功力这么厉害,一向附庸风雅的云廷所使的花拳绣腿哪是他的对手,三两下脖子就被猎刀架住,动弹不得了。
“少爷,听我说,别动手,不要啊……”云廷还不想英年早逝呢。
“哼!奉命,你除了奉褚老头的命,还能奉谁的命?”渠令霁的眼光更为深沉激狂,“你以为我会想知道那老头说了什么吗?啊?”
手一使力,云廷脖子上立刻多一条血痕。
“少爷,手下留情啊!”他拚命摇头,“虽然是老爷的意思,但,……啊!等等……先听我说完,别冲动……啊,是关于夫人的事,是夫人啊!”
在渠令霁手腕再加力前,他总算说出了关键句。
“夫人?!’”
“是的,夫人……夫人病危,请少爷快回去吧!”
“想骗我?”他情绪不稳,手里的刀也跟着晃动,吓得云廷双腿发软!
“不,我云廷就算跟天借胆也不敢骗你。夫人真的是思子心切,才会病疾缠身的。”
渠令霁的眼神闪烁不定,当初是娘自己决定不跟他走,坚持要留在褚广怀身边的。而他也说过,只要出了褚家大门,以后再也不管褚家的事了。
但是娘……她病了,思子心切而病了?!
看他心思有些动摇了,云廷赶紧乘胜追击:“夫人好可怜,每天盼着你返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我……”不管,真的能不管吗?那人是他娘,他亲生的娘啊!
“少爷,回去吧,回去看她一下吧!”
“不……”压住他脖子的猎刀掉下了地,“是她自己选择了褚广怀而不要我的,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是她……”
“别再多说了。”他不想听,也不想再知道关于褚家的任何事。
渠令霁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那不堪一击的桌子应声而倒,连带练凤送来的佳肴也散落一地,犹存的香味飘了满室。
云廷见状,心生一计——
“少爷,莫非你是放不下练姑娘,所以坚决不肯回去?”
练凤?!“不!当然不是。”他逃她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是放不下她?太荒唐了。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云廷亲手布局的,自然对事情的发展都再清楚不过了,抓准了这弱点,这一次就算用骗的,也非将他骗回家不可。
“如果真想逃避她,离开这里是最好的方法,除非你真的不舍。”云廷不急着逼他,“你好好考虑吧!”
离开!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点,其实离开这里以后,他就可以完完全全的摆脱她的纠缠了,为什么他从来没想过呢?
没想过吗?是没想过还是不愿想?其实他对她……
不!他对她没有丝毫感情的.就像他娘,从离开褚府后,她就再也无法左右他的思绪了。
离开,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方法啊, 他得好好想想了——
“姐,章大哥邀请我们过府一叙,我们现在就去吧!”练龙硬将她从灶房拉出来道。
“章大哥?哪个章大哥?”
“将军府的章大哥,你不是说他说话十分风趣?”
“你不也说过他是个粗野莽夫,要我别跟他在一起的吗?”她怀疑地问,练龙不提,她都要忘了这号人物了呢。
“那……”就算是粗野莽夫也比渠令霁强啊!“要不然很久没见到晏大哥了,我们约他和晏姐姐一起喝茶去?”
“你不也说过他太温文,可能是个笑里藏刀的恶人?”
“不!我是开玩笑的,晏大哥温文尔雅,怎会是恶人呢?”练龙连忙解释道。
就算太温文,有可能……对,他说的是有可能,有可能他会是恶人,但不管怎么比,尚书府的公子爷都比一个小小猎户好。
练风摇摇头,真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戏。
“不好意思,小龙,我还有事忙着,如果你觉得闷,你就跟他们一块儿去玩吧,不必顾忌我的。”
若不是为了她,他根本不想理会那些人。
“姐,别再去看渠令霁了。”练龙干脆挑明了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行踪已经引起多方关注了,求你别一错再错下去。”
“我错?我到底哪里错了?”练凤乌亮的美眸写着疑惑。
她关心渠令霁有什么错?为什么总是受到指责,不但是弟弟,连一向疼爱她的爹娘都有微词。可她究竟是犯了哪项罪名?关心一个人不可以吗?
最令她难过的是,连渠令霁都不领这份情。
向来她都是被捧在掌心上呵护的,可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再支持她了,连最亲的弟弟也一样,叫她如何不伤心?
“姐,你知道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从小的礼教规范,她怎么会不了解个中道理?除非是她自愿深陷其中。
没错,练家世代书香,练凤怎会不了解,但了解和事实终究是有差距的,难道她就不能追寻自己所喜欢的?关心自己所想关心的吗?
“相信你也知道了,上回你历劫归来,爹娘十分忧心,尤其深怕外头的闲言闲语影响你的名节,因此早已经准备为你选择良婿了。”虽然他认为全天下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他姐姐,但女大当嫁,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姐,不管你喜欢谁,我都可以帮你,除了……”当然除了渠令霁以外。“我希望你幸福的,爹娘那边我会替你说。”
幸福呵!练风小脸嫣红,她当然也听过爹娘提起这件事,毕竟过了年,她就十八了,纵使父母舍不得,也早得替她安排婚事了。
婚事?成婚?和一个心爱的男人共度一生。
她的脑海里只浮现一个人影——渠令霁。
“小龙,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喜欢谁,你跟我一样清楚的。”
练龙非常不想承认,不管是将军府的章如渊,还是尚书府的晏书昭……总之除了渠令霁外,他都可以勉强接受那人当姐夫,只是就算再否认也没用,她的心事,他再了解不过了。
“别愣了,快!快跟我到山上去吧,好些天没去了,这回我可是学了不少好菜,保证让令霁哥吃得食指大动,连碗里的残渣都想吞进去。”
她笑靥如花,比百花还要娇艳,这是渠令霁这个人所造成的奇迹,也只有他能让姐姐哭、让姐姐笑,但是……他们的未来却是一片空白。
好担心,真的很为她担心,只是看她如此快乐,练龙也不忍再多说什么了。
唉!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考虑的如何了?”
“好!我答应你,回褚府。” 渠令霁毅然决然地下了这个决定。
他得承认不管他娘再怎么狠心,他都无法放得下她;当然,最重要的是逃避她——练凤。那样不沾一点红尘、灵美清雅的女子,并不是他拥有得起的。逃开!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坐在黑驹上,渠令霁望着眼前的木屋出神。
在这里住了好一段时间,可没想到,临走前他所有的回忆全都是她,剩余的竟全是一片空白。
她不但毁了他个人清幽的生活,还连带地进驻了他的心。
这里的回忆……关于她的一切都不该发生的,他要毁了这一切,让关于她的记忆等于零。
毫不留情地抛出火把子,虽然天气寒冷,但那木建的房子还是禁不住火焰的侵袭,瞬间狂烈地燃烧——
“少爷——”毁了这里的一切,是不是代表他愿意回褚家长住?若真是如此就太好了。
“走吧!”
这里的记忆他不要了,全部不要!
熊熊的火焰燃烧,直到将一切化为灰烬,就像他的决心。
练凤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兴冲冲地带着得意的糕点上山来,竟会看到这一幕——
没了,遍地除了些许尚未燃尽的火星外,什么都没有,那木屋就这样平空消失,连带地渠令霁也不见了。
“他走了!”练龙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兴奋。
渠令霁走了,他终于走了,这么一来他姐姐总算可以过平静的日子了,不会再一天到晚往灶房里钻,伤了那双宝贝玉手;不会再为他三更半夜缝制新衣;更不会再三天两头的往山上跑。
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的,她依旧是练府里最娇贵的千金小姐,除了和些达官贵族子弟喝茶吟诗外,不会再做出任何惊世骇俗的事来了。
“不——”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她的。
练凤拚命摇头,跌坐在地。面容上的惨白犹胜地上霜雪,整个人似乎在一瞬间被掏了个空,浑身只剩下躯壳。
练凤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外头迎接新年震耳欲聋的鞭炮锣鼓、舞龙舞狮声是再也敲不进她封闭的心里了,她仿佛失了魂,整日对着那条雪白围巾出神,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走了,什么都不留,甚至连木屋都狠心烧毁,可见他的决心有多强烈。
他一定很讨厌她,要不然不会做得如此决裂。
手上的围巾是他唯一留下来的,除此之外,她再也找不到任何他残留的痕迹,就像平空消失,也像南柯一梦……
“姐,吃点东西吧,难道你肚子不饿吗?”
练龙曾揣想过她会大吵大闹;想过她会伤心欲绝,但没有,她只像个没有生命的玉娃娃,不动不说话,甚至有时连饭也忘了吃,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姐,求求你,吃一点东西吧!”
练凤接过碗来,很乖巧的将碗里的食物吞下,而后再度静止不动。
她是很伤心的,但绝对不能让家人为她担心,所以她会照着他们的话去做,乖巧得像个听话的娃娃,所有的伤心就让她自己一个人承受,毕竟她为家人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姐——”练龙宁可她大吵大闹,也不愿意看她将所有的苦往自己心里藏,这样间久可是会生病的。“我带你出去走走,出去走走好吗?”
她还是不说话,就这么任他牵着手走到园子里。
练龙真是败给她了,他投降可不可以,只要她别再这么折磨着自己,他愿意帮她做任何事的。
“姐,看看这园子,虽然天气还冷,但你瞧,园子里的花苗已经慢慢展露新芽了,你不是最爱这些花花草草的吗?相信春天一到,这里的花一定会开得很美,你说是吗?”
他试着找她喜欢的话题与她聊,但久久都没见到她反应,这才发现她人在这里,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不禁又再度挫败地呻吟。
“姐,求求你讲句话吧,随便说什么都行,不要再这么问不吭声的好吗?求求你。”他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练凤缩了缩脖子,视线这才回到他身上。
“你要我说什么?”
对!就是这样,他一个口令,她才一个动作,练龙实在有种想哭的冲动。
“姐,不要这样好不好?”他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你这样叫我怎么办?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看见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求你清醒一点吧,清醒……”
她很清醒啊,不清醒的人是他吧?!小龙该不会病了。
“你病了?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她总算有不同的反应了。
练龙激动地拉住她的手,“如果我生病,你真会恢复正常吗?姐,那我就生病好了,天天生病都不要紧。”
练凤狐疑的眼神再度瞅着他,小手放到他额头上。
“没发烧啊?”可他怎会如此胡言乱语?
“有,有发烧,你摸摸看,我病的好严重,快死了。”他拉着她的小手放在额上不放,“你一定要很关心我,将所有的心力全放在我身上,只有你才能医好我,拜托拜托……”
练凤开始紧张了,这弟弟果真脑子有问题,是受了什么刺激?!
在她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前,旁边已经传来哈哈大笑声。
“哈……好笑,我……我真没想到……没想到你这酷小子竟然私底下是这副模样,这么爱撒娇呀,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一个长得俊逸潇洒、英气逼人的男子抱着肚子,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出现在他们姐弟俩面前,还夸张的笑出泪来呢!
“你……你这家伙,谁放你进来的?”练龙一看到他就像见到宿敌,气急败坏地质问。
“哈哈……”这句更好笑了,“本太子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谁敢阻拦?”
没错,他正是那让练龙痛恨人骨的太子敬吴。
“哼!我就是不欢迎你,走开!”练龙狠狠瞪着他,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小龙,你怎能这么无礼?”练凤赶紧拉着弟弟上前福了福,“不知敬吴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敬吴哥莫怪。”
“哎呀,小凤儿妹,你还是一样客气呵!”敬吴语气有说不出来的失望。
外头传她罔顾身份,和一个猎户纠缠不清,可他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耶!从小到大都一样,每次见到她总是这副正经八百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做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啧!还以为她会变得跟练龙那小子一样好玩哩!
“离我姐远一点,不许接近她。”臭痞子,别人怕 他,他练龙可不怕,有他在,绝对不让这家伙亲近他姐姐一步,怕坏了他姐姐灵幽的气质。
果不其然的,那护姐心切的小子又开始喷火了。
“小龙,别这么无礼。”练风细声警告着。
“就是,龙老弟,你这句话就不对了,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闺女想往我面前送,盼望得我青睐,好飞上枝头当凤凰,怎么你老是阻挡小凤儿妹的机会?这样不对我!”敬吴神气兮兮,拽拽地道。
“省省吧!我姐姐如此滴仙之姿,焉是你能高攀的?我看像你这种凡人也只能配‘凤凰’罢了。”嘿嘿!凤凰再高贵也只不过是只鸟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敬吴就是喜欢他这张与众不同的“毒嘴”,才会从小到大死缠着他不放。
“很好,天上滴仙是吧,我在宫里看过的美女如云,就是没看过仙女。”敬吴一双俊目写满邪恶地盯着练凤看。
“你想做什么?”练龙护卫地将姐姐拉到身后藏起。
“如果我记的没错,凤儿妹妹尚未许人,是不是啊?”他刻意露出奸诡笑容。
“你……”
“哎!不错、不错,练家世代书香,凤儿妹又知书达礼、美丽温柔,相信父皇一定会很满意这桩亲事的。呵呵,小舅子。”敬吴亲亲热热地喊了声。
“住口!谁是你的小舅子,我姐姐才不会嫁给你,她才不嫁人宫里,跟你那群莺莺燕燕争宠呢,你少妄想了。”练龙气急败坏地回吼道,没想到敬吴会使出这么下流的手段缠着他。
“哼!天下焉有我要不到的女人?亲爱的小舅子,你等着吧。”总之他就是缠定练龙了。气势尊贵的敬吴抛下这句话后,大摇大摆地转身就走。
“可恶……真可恶——”
“小龙,怎么办?”练风也傻了,怎么会他俩斗着斗着,竟然斗到她身上来?这会不会太离谱了?
“我……”练龙歉疚万分地看着她,“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他……”
那家伙本来就怪怪的,而且占尽了所有优势,他怎么会笨到去跟他斗呢?
“小龙,会不会……敬吴哥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开玩笑?”不会,那变态家伙才不会放过整他的机会。“或许吧!”眼前也只能这样安抚她了。
不过练龙十分坚决,他一定要阻止那家伙这个疯狂的计划。
第8章
褚府 花厅
渠令霁冷凝着脸,心里的怒火几乎快将整座厅堂烧毁殆尽了。
刚回到家,看到屋外挂着丧幛,心惊胆战地以为自己回来晚了,没想到竟全是骗局,原来思子心切、生了重病亡故的是褚广怀所娶的大夫人,根本不是他娘,云廷那家伙居然敢在他面前危言耸听。
“他骗我,他居然敢骗我。”真是不想活了。
“霁儿,别生气,娘没事难道你不高兴吗?”渠玉娘楚楚可怜地哽咽道,“你非得看到娘和大姐一样思子心切的走了,你才如意是不?”
“我……”
“如果真是如此,那娘这就如你所愿。”渠玉娘泪眼汪汪地冲向厅堂的梁柱。
“娘——”渠令霁怎么可能不孝到这种地步。
“霁儿,我的霁儿——”渠玉娘顺势靠在儿子怀里放声大哭,“娘的心肝、娘的宝贝。”
心肝宝贝吗?如果真是这样,当初她又怎么会选择褚广怀呢?
“他……对你不好吗?” 口中的他自然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褚广怀了。如果他敢对这情深意重的娘不好,他非找褚广怀算帐不可。
“不,老爷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褚广怀对她不好,她也不会承认的吧!他这傻气的娘。
渠玉娘原本是褚家的丫环,后来被褚广怀给看上了,没名没分的跟着他,最后还因怀了令霁而导致大夫人震怒,将他们母子驱离。
褚广怀那商人重利轻别离,少了个女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若非他独子意外身故,想来他一辈子也不会想起他们这对流落在外的母子,所以渠令霁恨他,简直恨之人骨。
可傻气的渠玉娘一点也不恨他,反而兴高采烈地以为自己总算熬出了头,褚家终于愿意接受她了,才会苦苦恳求儿子跟她一同回褚家。
渠令霁是恨褚广怀,但对于这个从小相依为命,对他呵护备至的母亲一辈子的心愿却无法置之不理。
是的,他母亲很傻,傻到愿意将自己一辈子就这样系在一个无情男人的身上,纵使他抛弃了她十余年,纵使他只是想要自己的儿子认祖归宗才不得不接受她,她也甘之如饴。
他娘就是这么傻,甚至后来他们父子决裂,她的选择依旧是她口中悬悬念念一辈子的老爷,而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他对你好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我也回来看他脸色?”渠令霁气愤地问。
‘不,老爷不会,其实老爷很疼你的,你是他儿子,天下父母心啊!”渠玉娘赶紧为夫君辩解。“秋桐的死真的是意外,你不能将所有的罪都归咎在他身上,这是不公平的。”
“什么不公平?若非他反对,秋桐是不会去寻死路的。”
“这……这你也不能怪他,毕竟秋桐只是个小丫环,而你是大少爷。”
“大少爷?娘,你忘了自己……”
“对,就因为娘也是个丫环出身,所以娘能够谅解你爹当初为什么不能风风光光的将咱们母子接进府,孩子,你不能怪你爹,他都是为了你。”反正不管怎么说,她的老爷永远都是最好的。
“够了!我不需要他替我安排任何事,只要他多对你好一点就行了。”他转身欲走,“叫他别再让云廷来缠着我了,要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失手。”
那家伙最好放聪明点,敢再惹他,下次他的猎刀会磨得更光亮些,他那脖子最好洗干净点。
“不,你不能走,我绝对不让你走。”渠玉娘死命地拉着他,“好不容易终于将你盼回来了,娘绝对不许你走。”
“娘,你现在还是可以反悔的,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可……”渠玉娘显得相当犹豫,“可是大夫人刚走,老爷伤痛未休,如果我跟你走,那他怎么办?”
褚广怀那么有钱,随手一招多的是女人抢着替他暖被,这傻气的娘却始终看不清,若不是想牵制他,他根本不会接她回府。
“那你就留下,好好的抚平他的伤痛。”
“霁儿,就算娘求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留下来,老爷也很想你,而且……而且他已经准备好将褚家的一切都交予你管理,专心陪娘了。”她冀求地道:“孩子,你也知道娘盼这天盼了多少年,难道你就不能答应娘,让娘完成心愿吗?”
是的,这是他娘一直以来的心愿,她是那么的单纯,只想要她生命中唯一男人的呵护,就算迟来了,她也愿意等。
好不容易终于让她盼到,有机会得偿宿愿了,他真能忍心一走了之吗?何况他娘对他还那么的呵护,从小到大,她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想尽办法让他得到最好的,他真能忍心拒绝吗?
他好挣扎,在这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眸里,浓浓的关切让他脚步犹如千斤重,到底该不该留下呢?!
他不禁迟疑了。
“我不嫁,爹娘,小龙,我不嫁,不嫁……”
想不到敬吴竟然玩真的,才过两日,他的亲娘德皇后就派人来询问缔结亲家的细节了,让原本还抱着一丝期望的练凤陷人了无比的恐慌中。
“如果要我嫁给他,我宁愿去死。”练风终于卸下了全部的伪装,趴在弟弟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其实她早该确定了,自己对于渠令霁超乎常情的关切,全都是因为爱他。
是的,她爱!或许在初相见的那一眸光交会时,她就爱上他而不自觉。
早已心有所属,又怎可能在别的男人怀中得到幸福?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姐,别哭了。”练龙也极力反对道,“爹娘,求你们帮姐姐吧,以姐姐的个性,若真嫁人宫里,绝对没好日子过。”练凤生性天真娇柔,以她的性子嫁人宫里,怎是那些爱争名夺利的嫔妃们的对手?绝对只有被生吞活剥的分。
练郢夫妇也心急如焚,他们同样不愿意看宝贝女儿嫁人宫里,从此隔着深深宫闱难得见上一面,更逞论眼看着宝贝女儿寻死寻活的,他们更是不舍。
“好吧,反正爹也早已年迈,是该告老还乡的时候了。”练郢毅然决然地下了这个重大决定。
隔日,皇城里掀起了大风波——
“皇恩浩荡,老臣没齿难忘,唯年事已高,不能再 为我主效力,盼皇上能看在老臣一生尽心尽力的分上, 让老臣得以返回故园,安享天年。”
皇上接获此信后,立刻强烈予以慰留,甚至还牵连太子,认为是他贪玩惹事,给予重罚,盼能留住忠臣为之效力。
奈何练郢心意太过坚决,于是赐了许多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还派了御林军亲自护送他们回到故居杭州去。
此举震动了朝廷上下,闻者莫不欣羡练郢深得龙心的运气,甚至觉得他该留在京城,往后必定大有收获。
可惜他的心意坚决得犹如磐石,谁也无法动摇。
坐在摇摇晃晃行往杭州老家的马车里,练凤十分歉疚地低着头,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凤儿,怎么了?想说什么?”练郢和蔼地问。
“爹,女儿不孝,让爹爹得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说着说着,她眼眶都红了。
“呵呵……傻丫头。”练郢慈爱地摸摸她的发,“其实爹早有心想要回去故居,只是好几次提起皇上都不允,这回爹可是冲着你的好运才能卸下大任,说来还是仗了我女儿的好福气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老爷一生为国事繁忙,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了,娘倒觉得很欣喜呢。”练夫人也跟着强调。
“姐,你瞧爹娘多恩爱,居然当着我们的面这么你依我依的,一点都不羞。”练龙故意炒热气氛。
练郢也顺着儿子的话题而下:“小子哩!看得眼红就快娶房媳妇,让我和你娘可以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哦?别别别……少害我了。”他还想多逍遥几年呢,何况除了他姐姐和娘外,世上根本没有女子能入他练大少爷的眼了。
“你这小子真是太贪玩了,凤儿,你可要替爹好好管教他。”
“管教什么?我比姐姐更懂事的,姐,你就承认吧!”练龙故作俏皮地道。
马车里刻意炒热的气氛全是为了那郁郁寡欢的小女子练凤,谁料她不但没有展露出笑颜,反而还愁眉深锁,眼眸径直往外头的街景晃动。
“姐,你在看什么?”刚刚那么努力的想逗她,不料她却心不在焉。
当然,他用脚板底想都知道她在看什么。
“不用看了,渠令霁不在城里。”练尤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出了这个事实。
这一回,练风反应倒十分激动:“真的?听你的语气似乎知道他在哪里?”
“知道?知不知道又有何差别?”他反问。
练凤愣住了,是啊,人家这样避着她唯恐不及的模样,她就算知道他在哪里又如何呢?
想着,她不自觉地鼻头一阵酸涩。
“姐,别这样,别哭。”
“小龙,你又何必捉弄她?直接告诉她真相好了。”练夫人不舍地将女儿揽到怀里道。
“什……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爹娘已经帮你许亲了,到了杭州后,恐怕你住不了多久,就要嫁作人妇了。”练龙苦涩地道。
就算再不愿意,为了姐姐的幸福,为了让她重新展露欢颜,他不得不这么做。
“什么?许亲?”练凤猛烈摇着螓首,“不是说好答应不让我嫁人宫中的吗?爹娘,小龙,你们怎么能出尔反尔?怎么能……”
“渠令霁——”练龙一句话打断了她狂乱的反对声。
“什么?”她的心漏跳一拍。
“我说渠令霁,你要嫁的人是渠……呢,不,应该称他褚令霁,总之就是你心中一直悬念不忘的男人便是。” 他的住处还是练龙费心从姚大娘口中得知的呢!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他这个姐姐啊。
“嘎……”练凤屏住呼吸,张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凤儿,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爹娘希望你过得幸福又快乐的。”
“爹娘,小龙,你们……”她扑进了母亲怀抱,半晌感动得无法言语。这就是她的家人,从小到大呵护备至,不惜为她做任何的事。“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傻丫头,你只要告诉爹娘,你满意这门亲事吗?”
“如果不满意,现在还可以反悔哟!”练龙故意道。
“满意……我不后悔,绝不后悔。”练风急忙地道。
练家夫妇相视一眼。“唉!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爹,娘!”练凤躲进他们怀里撒娇,睽违已久的笑容也重新回到她芙蓉般的俏脸上。
窗外白雪慢慢融会,春天即将到来——
“什么?娶亲?”一听娘亲所说的话,他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渠……不,在他母亲的哀求下,他已换回了父姓,现在该称褚令霁。
“对啊,对方可是前翰林之首练大人的千金女,长得是如花似玉,而且又是书香世家,能攀上这门大好的亲事,实在是你前辈子修来的鸿福啊!”渠玉娘欢喜得不得了,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母凭子贵了。
“练大人……练大——”褚令霁想起来了,是她,是那个苦苦纠缠着他不放的女人练凤。
他答应了母亲的要求,回到褚府的这些日子里,一直很努力的学习经商之道,想借着忙碌让自己忘记她。
但没办法,坐在饭桌上他会想起她送来的食物;裁制新衣时,他会想起那双纤柔的玉手,曾经为他缝制的衣裳——
其实那些衣服他都没丢弃,连那件被绣上两朵可笑红花的衣服也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保存,但就是不想丢。想来她已然地深深惊扰了他的生活步调,让他不自觉。
那太可怕了,有娘亲这般左右着他的决定,已经太足够了,他不想要第二个这样的人出现,一点都不想。他恨被人左右的感觉。
“不,我不娶,我不娶她。”褚令霁疯狂地反对。
“什么?不娶,为什么?练姑娘出身良好,算是咱们高攀了,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你为什么不要?”渠玉娘实在无法理解。
“因为我……”
“不管为什么,你都非娶不可。”褚广怀人未到声先到,“佳期就定在下个月初五,你就等着当你的新郎倌吧!”
‘哼!我想娶谁你管得着吗?”褚令霁叛逆地道。他真以为能拿父亲的头衔压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
“好了、好了,你们是父子不是仇人,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见一次斗一次?”渠玉娘眼看事情又不可收拾了,赶紧阻止,“难道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谈谈吗?”
“没什么好谈的,要娶你们自己去娶,我没兴趣。”褚令霁摆明地道。
“什么叫没兴趣?人家练姑娘金技玉叶的会看上了你,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怎么?你还敢摆谱?”褚广怀简直气得胡子快打结。
“是啊,黑儿,听娘一回,就照着你爹的话去做吧,霁儿——”渠玉娘扯扯儿子的衣袖。
“哼!”褚令霁冷哼别过脸去。
“不管如何,我说了就算,纵使你将她娶回来摆着,也得给我娶。”褚广怀说完立刻转身就走,不让他有丝毫反驳余地。
“你”
“霁儿,你会喜欢她的,娘有预感练姑娘一定是个知书达礼、温柔婉约的女子,如果你能对她好,相信她一定会像娘一样,从一而终,一生的痴心。”渠玉娘温柔地道。
谁要她痴心?谁希罕?!
褚令霁决定了,如果她真那么不知死活的敢嫁人他家,他绝对不会给这新嫁娘好脸色看。
练凤,你听到没有,你在我这里是得不到幸福的,你不会幸福的!他在心里拼命呐喊。
从得知自己后半辈子的依归后,练凤脸上的笑容就不曾渐歇,而且绝丽的笑颜简直比春花犹胜三分,让身边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新嫁娘的喜悦。
是啊,她是喜悦、雀跃的,一想起自己即将嫁入褚家,成为他的新娘,她的红唇便会不自觉地扬起。
这样会不会太不知羞了?!可她就是高兴嘛!
“呵!”一不小心又笑出了声。满心浓浓的欢喜几乎要填满了她的心。能够嫁给一个她这么爱的男人,她一定会幸福的!
呵!待会儿见到他可得含蓄些,免得吓坏了他。
可等着、等着,时间飞快地流逝——
头上那重如千斤鼎的凤冠几乎要将她细嫩的脖子 压垮,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想将凤冠拿下好好休息一下,但……不可以,她怎么可以在夫君未到之前,径自掀起红盖头?那是 不对的呀。
还是多等一会儿好了,多等……
晤,可是她好困喔!
这些日子忙着准备嫁妆,再加上心情亢奋又紧张的,根本没一天好睡,难怪现在的她几乎困得都快头点地了。
他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让人给拉去灌酒了?
听说有些人会趁着新婚之夜灌新郎倌酒的,万一他真的喝醉了……
“那怎么办啊?”她悄悄地自问着。
“什么怎么办?”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房里扬起,吓得她赶紧正襟危坐坐好。
“夫……夫君!”
纵使相离多时,但这轻轻的一唤却蕴涵深意,带着羞涩、带着甜蜜,更带着终其一生痴心不悔的抉择。
褚令霁受到了无比的震撼,为她声音里头那所有的深意,而且轻易地扯动了心弦,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浮上心头。
夫君!他是她的夫君,从今而后,两人就要这么携手一辈子了——
不,不能这样想,应该是——她会就这么苦苦纠缠着他,直到天荒地老,成为永世不灭的梦魇!
“夫君……”他竟然在房里,什么时候的事?还有,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都无声无息的,让她很不安。
“住口!”褚令霁激动地上前拉下她的红盖头,“别这么喊我,不许这么喊我。”
见到他的刹那,练凤睑上的笑容更炽。
“好的。”她温顺地道,“那我还是喊你今霁哥吧,你应该比较习惯。”
“不。”他豁出去地挑明了说:“其实……我根本不想娶你,你知道吗?”
是的,他害怕,他害怕那种被一个女人掌控情绪,失去自我的感觉,所以再度筑起高高的城墙阻挡这可能性。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练凤竟然点点头道。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我?”他不解,这个千金小姐是不是脑筋有问题,要不然他怎么都弄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当然是因为爱他呀!这道理很浅显不是吗?
不过练凤还是羞涩地低下头,这……这叫她怎么说呢?虽然两个人都结成夫妻了,但她依旧会不好意思的。
“夫君,凤冠好重,可不可以帮我拿下?”她哀求的小脸蕴涵楚楚丰姿,转移话题问。
褚令霁不忍心,就这么顺着她的话去做,直到手上拿着凤冠,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夫君,谢谢你。”那犹如春风般的甜美笑容又再度迷惑了他的眼。
该死的,在见到她之前,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想她的湍飞思绪了,更何况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在眼前。
低下头,褚令霁含住了她唇上那抹红,在她未来得及反应前,先是一舔,而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练凤笑容凝结了,惊慌的美眸怀疑地望着他。
她绛唇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红,让他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伸出了舌头,往她唇上那腥红一舔,她再也无法镇定如昔,惊惶地节节往床榻里退。
“呵呵!我告诉你,我讨厌你,你于我就像一尊美丽的玉娃娃,我只会将你摆在家里装点门面。”他恶劣地道,“别妄想我对你会有一丝怜爱,不会的,我不会爱你,永远不会!”
面对着她说,但他却是在警告自己。
别碰她,就算再喜欢也碰不得,这不是他能要的女人,她太可怕了,会缠住他的心思不放,他绝对不会放任那种讨厌的感觉继续蔓延。
转身,他飞快地离开了这间新房,徒留下不知所措的新娘。
“我错了吗?我做错什么了吗?”练凤摸着自己被咬破渗血的唇瓣,担忧的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她不怪他,一定是自己不好,一定是她哪里做错了,才会惹他如此生气,可她不知道,人家是第一次当新娘嘛,难道他就不能体谅她,教导教导她吗?
“夫君,夫君……”她低声呼唤,却怎么也唤不回良人的回眸。
孤寡冷清的新房里,讽刺的红烛成双燃烧着,映照在新娘子泪眼汪汪的脸上,分外凄凉。
第9章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
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
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
嫁人褚府月余,可除了成婚的那一夜外,褚令霁都未再出现新房过,甚至就算同住一个府里,练风也都未曾再见过他。
他似乎有意躲她,不管褚家夫妇如何的威胁利诱,他就是不肯来见她。
不过练风并没忘记自己为人媳妇的本分,每日的请安问好,侍奉公婆无一不周到,让褚氏夫妇俩直说是捡到了宝;别说她貌美如仙难得一见了,就是像她这种金枝玉叶,竟然这般的谦恭有礼,就属难得了。
因此褚氏夫妇对这新媳妇更加疼人了心坎里,尤其是渠玉娘,每每在面对这个媳妇时,都难免带着一丝愧疚和不安。
“凤儿,真是委屈你了。”渠玉娘好心疼她,只怪她教导无方,儿子是那么的禁骛不驯。想留下他都很难了,她实在不敢再有其他动作,怕将他逼急了,他转身就走,到时候不更是欲哭无泪。
“哪里,娘,你千万别这么说。”练凤从来就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矜贵,她也很认命的。
她想应该是褚令霁一直无法忘情于秋桐吧!她也听说了婆婆的故事,渠玉娘苦守了十多年才有机会被接回褚家,苦尽甘来地过着幸福的日子,而她也不过才一个多月罢了,根本不算什么的。
“凤儿,难道你心里一点都不怨?”毕竟人家是千金女,和她身份悬殊,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婆婆,别为我烦恼了,我很好啊。”她故意展开笑容道,“何况我有公婆的疼爱,府里上上下下也都对我很好,实在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渠玉娘对她是更加不含了!
多玲珑剔透的可人儿呀!自己受了委屈还要安慰她这个婆婆,实在太难得了。都怪儿子不好,这般冷落她实在太不应该了,就算存心要跟他爹作对,也不能辜负这样情深的女子啊!
“好了,婆婆,夜深了,你跟小锦快回房去歇着吧,别为我烦心。”她唤来传女道:“小锦,还不快扶夫人回房歇着。”
“是,夫人,咱们回房吧!”
“好……好吧!”自己留下来实在也无济于事,渠玉娘歉疚地看了她一眼,才肯离去。
“娘,慢走!”
直到看到她们主仆两人离去,练风也支近了身边的侍女离开后,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回到房里,她提起笔写下一首《诉衷情》。
“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她幽柔地喃念着。
明眸望着窗外天际处那株孤单的月影,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夫君——”
敛下眼眸,不经意地朝地上一掠,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竟多了一条影子,而那影子的主人……
“夫君?!”她声音带着便咽,还有更多惊喜地望着眼前的人。这么久的企盼,她终究还是盼到了他。
褚令霁看来也没好过,满脸的狼狈与颓废。
已经进驻了心的人,再想赶她走实在困难重重,这月余来,他时常在三更半夜之际,悄悄地潜入新房里,凝视着她熟睡的睡颜,看着她翻来覆去睡的不够安稳时,不知多想将她拥人怀中。
但终究他还是忍住了,甚至控制自己想见她的意念,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忘记她、忽略她。
不过再见到她对明月长吁短叹后,才知道他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将她忘记、将她忽略,她的一颦一笑都该死的牵动着他,让他几近发狂。
“凤……凤儿。”他低声呼唤着。
练凤想也没多想地立刻投入他怀里。
“夫君——夫君,我……我终于等到你了。”她眼泪边流边道,“你快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会改,我一定会改,只要你……你别再抛下我,我一定会改,一定——”
倏然那哺哺不停念着的红唇被堵住了,他狂烈的吮吻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粗暴的唇舌侵人她口中,疯狂地来回不停地摩挲,饥渴地强索她,像要将她整个吞噬下去那般。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连呼吸都忘了。
那狂热的吮噬几乎要将她淹没,那狂嚣的纠缠让 她全身虚软,不得不紧紧攀附着他,迎着他的需索。
“凤儿,想我吗?”他蛊惑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问 道。
直到他放开她,她才感觉到快要窒息地拚命娇喘着,而一双美丽的眸子仿佛注人娇媚万千,显得诱人至极。
“想……想极了。”那狂烈的吻显然没将她吓坏,她老实地回答,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夫君,那你……想我吗?”她边喘息边问。
“不想,很想不想。”可是没办法,想她是多么的迫不得已呀!
“夫君。”她忍不住又流泪了。他想她,他也是想她的,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夫君——”
夫君!那声声动人的呢哺,让他连灵魂都迷醉了,不待她做出反应,褚令霁随即将她拦腰抱起,往内室走。
练风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出阁前她身边负责照顾她的奶娘可全跟她说了。但知道是一回事,躺在床榻上,她仍不免紧张。
当他动手正想揭开她衣裳之际,她连忙羞涩地拉住他的手。
“夫君,让……让凤儿来服侍你吧!”她的声音蕴涵娇羞、蕴涵惊恐,还有一丝期待。
褚令霁眸光更为深浓,他倒想看看这小妻子要怎么服侍他。
“嗯!”他同意,可侵略性的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焚烧。
伸出颤抖的柔美,练凤小心翼翼地慢慢掀开他衣衫上的钮扣,像是在做什么伟大的事,是那么地专心致志。
这么细慢的动作,对他而言无疑是种折磨,她悄脸越见嫣红,越扣住了他的心,撩起他最原始的渴望,让他全身强烈地为想要她而呐喊。
“还是我来吧!”等不及了,他粗嘎的嗓音充满情欲。
狂烈的激情、销魂的娇吟、浊浓的低吼……交织成了最美、最动人的乐章。
最织结的深夜,最多情的缠绵——
褚令霁凝视着身旁的睡颜,大手有意无意地轻抚着怀里紧缠的娇躯。
没想到她对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让他无法去顾忌她初夜的不适,一而再不停地要她。
对她竟然有这般强烈的占有欲,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不想再放开她了,感情的沦陷,是否意味着他即将成为她情绪上的奴隶,随着她笑、陪着她化。
他还是害怕的,若人生无法自己主宰,拥有太多的弱点,实在不是件好事,堂堂一个大男人啊,为何会肯屈就于一个小小女子,受她左右?!
倏地,感觉怀中的玉人地轻轻一动,于是他赶紧闭上眼假寐。
眨了眨眼眸,在极度疲倦里,练凤还是非常努力地睁开了眼。
不是做梦,昨夜他们真的……
是的,这是无庸置疑的,腿间的酸软足以证明一切。
他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让她身上伤痕累累,但她喜欢,她好喜欢他为她狂乱的模样。偷偷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这个男人是她愿意倾尽一生痴心不悔,有了他,她这辈子才算完整。对了,奶娘教过,做妻子的一定要服侍丈夫,不管从前她在家里地位有多娇贵,嫁为人妻就不许再骄纵了。
“嗜!”轻轻地动了动身子,却感觉有点无力。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唇,避免惊扰了他的睡眠。
她睡在靠里面的床,于是悄悄地攀过他的身子,准备吩咐下人准备东西让他盥洗和食用。
不料在攀上他身体之际,腰间竟被扣住了。
“你在做什么?”难道昨晚他还不够努力,不足以让她疲劳到沉睡至日上三竿?
“嗄!夫君。”她抬头一望,腼腆地笑了笑,“对……对不住,是我太不小心,吵醒你了。”
“我是问你在做什么?”
大手轻轻一拉,在她低呼下,瞬间她又躺回了原处——他怀里。
“我……我是想吩咐下人准备东酉让你盥洗还有食用。”
“不需要,难道你不累吗?乖乖休息,让我来。”非常自然地,话令罪拉开了棉被将她裹住,自己则下床找衣服穿,准备去做她想做的事。
“可是奶娘说那是我该做的事。”
“你只需听我的话,别忘了你嫁的人是我。”他霸道地说。
“是,夫君。”练凤好感动,她的夫君真是好体贴,能够嫁给他,她真是太幸福了。
褚令霁的眸子也跟着发亮,没错,就是这样,其实事情很简单的不是吗?他不必要听她的话,反而可以对她要求。
夫是天,妻是地。
他以前的仓皇全都是自己吓自己,其实他不但可以掌握自己的情绪,而且还可以掌握她的,对,就是这样没错,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
褚令霁一直紧锁的眉宇总算松开了,心里海阔天空。
“啊——”练凤突然传来的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了?”
“你……”她脸埋进棉被里,手指着他光裸的身体。
虽然昨晚两人缠缠绵绵的;也虽然他的身材充满力与美,但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在她面前展露,让她不免惊慌。
“哈哈哈……”褚令霁总算弄懂她的意思了,忍不住开怀笑出声。
从没听过他笑,何况还笑得如此激烈狂肆,练凤怀疑地抬起头来看他。
可爱的小妻子呵!
褚令霁忽然将拿在手上的衣服抛下抱住了她,暂时他都还不想出门,只想这么与她继续缠绵和销魂,其余的都不再重要了——
“哟!亲爱的少爷,看你满脸春色……呕!春风得意,真是让人大羡慕了。”云廷逃了好一阵子,若非知道褚令霁最近心情大好,哪敢来惹他。
褚令霁的笑容在看到他之后凝结:“很好,你再不出现,我还以为你死了。”
“少爷,你真这么想我?真是让属下太感动了,没齿难忘哩。”云廷假意地提起袖子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没齿?这倒是个不错的惩罚。”如鹰般犀利阴沉的眸子紧瞅着他。
没齿?惩罚?!不会吧,那……实在太狠了。想他云廷是如此的英俊汾酒,要是少了牙齿?呜!那能看吗?
怪了,他怎么还在生气?云延安在费解,不是听说他最近感情顺畅,偶尔还会露出难得的笑容吗?!
“唉呀!突然想到少夫人吩咐我一定要请你回房。”他边退后边暧昧地眨眨眼。“所谓娇妻娇委,如胶似漆,看来少夫人片刻也离不开你呢,快回去吧。”别再找他的麻烦了。
“哼!我不介意先算我们的帐。”敢骗他,这家伙非好好修理一顿不可。他开始扳手指头。
“啊啊啊……别这样,少爷,别冲动,你……你可要为你未出世的孩子积福啊!千万别大冲动。”云廷又连连退了好几步,汗流涔涔。
褚令霁停止了动作,“什么?你说什么孩子?”
“呀!你不知道少夫人有了身孕吗?”云廷赶紧捂住嘴。“对喔,这消息刚刚才知道,说不定少夫人正等着给你个惊喜呢,想不到被我这大嘴巴给说破了,我该死,该死……该……死——”
不会吧,少爷的脸色怎么变得更加阴骛?难道真要杀他灭口不成?
惊喜?!不,没有惊喜,是惊讶,是震怒……
他怎么会没想到呢?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那么地亲密,练凤怀孕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他竟然贪欢到忘了作防范,真是该死。
“少爷,你要走了?”云廷狐疑地望着他的举动。奇怪,他不找他算帐了?那么他脸上那抹阴沉是为了谁?莫非是他看错了,其实他很高兴,嗯……开心得不得了?
“其实你也别这么心急,小少爷少说也还要好几个月才会出世。”呵呵,说真的,他家少爷高兴的脸色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不,没有孩子。”
“没……没有孩子?”云廷更加不解了,“不!少爷,我没说谎、那是刘大夫说的,而且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的。
云廷就是见他双喜临门——娶了娇妻还拥有宝贝孩子,才敢接近他的。
“我说没有就没有。”凌厉的眼眸直射,像要射穿云廷的心扉。
话令并说完立刻住房里走,徒留云廷傻傻地站在原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夫君,你回来了?”
练凤一见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绣线,开开心心地迎上去,没注意到他阴骛的脸色。
“凤儿,这汤给你,喝了。”褚令霁用命令的语气道。
那碗汤药看来黑黑浓浓的,像是补品之类的东西。补品?!练凤狐疑地瞅着他,奇了,她都还没说,他怎么会知道她怀孕的事?
“这……娘刚刚已经炖了好几碗东西给我喝了,我想不……”她很不喜欢喝这些药汤,实在怕极了那苦味。
“你非喝不可。”
练凤轻笑地连连摇头,真是的,端个补品给她喝也这么霸气,难道对她好,真这么丢脸吗?真是个大男人,爱面子。
“可是娘……”
“这和娘端的不同。”将碗递给她,“这是打胎药。”
打胎?!练凤原本不想折损了他的好意,但一听到打胎药立刻停住了手。
“为……为什么?”她不可思议地问。
“你不是怀孕了吗?”
“是啊,可是打胎……”
“因为我不要那孩子,我不要孩子。”
练凤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他不要孩子?他竟然不要孩子?难道他心里依旧挂念着秋桐,认为她没这资格为他生孩子吗?
天真!她实在大天真了,这些日子以来过得太幸福,幸福到几乎忘了那缕芳魂的存在,还以为他是真心的,但是现在……
“喝,快喝啊!”
“不,我不喝,你不要孩子,可是我要啊!”练凤拼命摇头,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不要伤害他,求你别伤害他。”
这是他们相爱的结晶,她绝不容许他消失。
“凤儿,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你忘了吗?”他将药递到她唇上,“喝了吧,快喝了它,打掉那孩子。”
“不——”她连连退到角落,“夫君,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这是……是我们的孩子呀,你怎么忍心伤害他?怎么忍心……”
孩子?不,从小他就是个孤儿,受尽一切的白眼辱骂,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也不懂得该如何去爱一个小生命,与其让他在没有父爱的情况下成长,他不如干脆毁了他。只要不来这世上,就不会有痛苦,他自己所受过的苦,不希望孩子也会遭受。
他是疼爱那孩子的,他是为他好啊!
“喝下,快喝下,让我只专心疼爱你一个,别再增添麻烦了。”
麻烦?孩子怎会是麻烦呢?孩子是父母心中的宝贝,就像她和弟弟一样,在父母的全心呵护下快乐的成长。
“不,我不要,我不要……”练凤仍挤命摇头。
哪个母亲不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哪个母亲会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就这样逝去?
不,绝不,她可以答应他任何的要求,就是这点不能同意,她要保留这个孩子,她一定要保留这个孩子。
“不喝、不喝……打死我,我都不喝……”她再度往角落缩。
“怎么?为了这未出世的孩子,你竟要反抗我?”褚令霁不满地问:“你不是说过出嫁从夫的吗?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誓言?”
她非常的温柔婉约,而且听话,他说什么她都同意,都不会反抗,但为什么?为什么她竟要为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而反抗他?这值得吗?
“我没忘,但是夫君,孩子是无辜的,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他。”
“你想反抗我,为了这孩子想要惹得夫妻反目成仇吗?”
夫妻反目成仇?!不,她好不容易才让他接受她,他已经渐渐疼爱她了,当然不愿意与他反目,但是孩子……孩子……
“乖,喝下它,我会更疼爱你的。”
端到唇边的药是那么的恶心,像是把无情的刀,即将把她和孩子分离——
“不——”她用力地推开碗,那碗药瞬间跌落在地。
“练凤——”褚令霁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那孩子非死不可,非死不可……”他像是个恶魔,烧红的眼睛发出鬼魅的魔光,是那么地刺眼。
练凤拼命拍打他掐住脖子的手,感觉自己即将要窒息。
不行的,她若真的这样死了,她的孩子也必死无疑。强烈的母性让她得以支持下去,想要喊醒他,“别……夫君,夫、君……”
他在做什么?!她狂烈的嚷喊让格令并停住了手,回过神来,他刚刚……竟差点掐死她!
“没事吧?凤儿,你没事吧?”他也被自己吓得魂飞魄散。
练凤在角落处颤抖,这个人究竟是恶魔,还是她所爱的男人啊?她已经快分不清了。
“没关系,药倒了没关系。你等着,我再去命人熬一碗,乖乖的待在这里等我,知道吗?”说完他立刻离开。
练凤全身还是忍不住地强烈颤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由香腮滚滚滑落,他不要孩子,他竟然还不死心,还想毒杀她的孩子?!
不!她轻轻怜爱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娘绝对不会放弃你的,纵使你爹不要你,娘还是会尽全力保护你。”
怎么办?他就要回来了,下一次,她不知道孩子是否还能这么好运地逃过一劫,她该怎么办?
逃!
脑海里突然跑出这个念头来,接着她意识慌乱地连忙站起来往后门跑。
她要逃,逃得远远的,逃到他无法抓到她的地方,平安的将孩子生下。
对,平安!这是她仅有的冀求呀。
第10章
该往何处去呢?!
练凤想了许久,褚府不能待了,娘家她也回不去。
她当然知道若回杭州,父母仍会将她捧为掌上明珠,疼爱得不得了,但是接通而来的种种问题呢?
头一件,护姐心切的练龙就不会放过褚令霁,他一定会冲动的跑到褚家大闹特闹,到时候情况将很难收拾。
她承认,纵使褚令霁这样无情的逼迫她,她仍无法对他忘情,仍是爱着他的,所以她绝对不希望他和弟弟之间发生任何的摩擦。更何况在出阁前,她已经答应了弟弟会幸福的,如今这样回去,家人岂不要心疼死了?!
“孩子,娘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天大地大何处是她容身之所?!
站在街头上,她无限的茫然,今后该何去何从,她也十分迷惘,但心头始终惦着的、担心的还是他。
“夫君——”
不知道她离去后,他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常常忙得连饭都忘了吃?没有她在旁叮咛,是否会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会想她吗?!她的离去对他来说是种解脱,还是种伤痛?
不!她不敢去设想,只希望他好,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他依旧过得好——
她走了!她竟然走了?!
在褚令霁疯狂地搜索了整个家后,才发现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竟然真的觉得孩子比他重要,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他多希望自己能很潇洒,当作她从未出现过;当作多少个缠绵的深夜,怀里抱的都只是春梦一场;当作那些罗里罗唆的叮咛,只是下人不经意的提醒;当作……不,他没办法,他做不到。
她走了,他的心也跟着失落了,就像丢了心的人,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两人曾经缠绵激情的房里,再也没有她偶尔被绣针刺到指头的轻呼声;也没有她娇柔的喊着夫君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了,她几乎带走了他的一切。但是她的一颦一笑依旧在他脑海里转个不停的。
其实不用他说,褚广怀早已派出了大批人马寻找这疼爱的媳妇,渠玉娘也为了她整日以泪洗面。
其实他娘说的对,像练凤那般娇贵柔弱的女子,在外头那样险恶的环境下要怎么生存?就算回娘家,但洛阳、杭州相距如此遥远,她是个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的小女子,要怎么去呢?更何况她什么都没带,能走到哪里去?
褚令霁慌忙地开始没日没夜的疯狂找寻,想她、寻她,成为他唯一能做的事。
可饶是他寻遍了任何一个她可能落脚的地方,芳踪仍是奋然,她竟像平空消失了那般,毫无线索……
“夫君,你又忘了吃晚饭,哪!我替你端来了,你可要记得全部吃完幄!”那略带俏皮的娇柔声音响起。
褚令霁抬头寻找,这才惊觉是自己思念过度的幻觉,“凤儿,风地——”
她失踪的日子以来,他总算了解自己的生活根本就是追随着她而打转的,事事要她提醒提点,也才发觉她究竟费了多大的心思想要讨好他。
其实他对她一点都不好,也很少给过好脸色看的,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以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就算嫁人皇宫当太子妃都绰绰有余,为什么偏要执着于他一人?他究竟何德何能可以获得她的青睐?
用手捂住了脸,他后悔了,万分的后悔。
褚令霁愿意对天发誓,只要她能平安的回来,他愿意从此听她的,就算成为一个妻奴,就算失去了自我都不要紧,他只要她,只要她……
“褚令霁,你这该死的家伙——”
突然一记猛拳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鼻梁上,毫不留情地,立时,褚令霁两道鼻血就这样瀑流而下。
“唉呀!小舅子,有话好说,何必这么动手动脚的?”渠玉娘惊慌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抬起头一看,褚令霁这才发现屋内站满了人,而原来赏这一拳的是他的小舅子练龙。
“小龙,告诉我,你有凤儿的消息了吗?有吗?”他急切地拉住他问,忘了自己的伤。
“还敢提?”要是有,他老早将她带回家了,省得在这里任人欺凌。
练龙又不客气的给了他一拳,“我姐姐是金枝玉叶、是千金小姐,从小到大谁不对她呵护备至,怕她冷、怕她热;怕她不舒服、怕她不快乐……连当今太子爷都要对她娇宠礼让三分。就你,就只有你敢对她颐指气使;敢对她大呼小叫。而那个傻瓜竟也甘心的任你欺凌,只是你给了她什么回报?她答应过我要幸福的,结果呢?你告诉我,你说啊!”
说到激动处,练龙眼眶也不禁泛红了。
他和姐姐一向心有灵犀,原本的担忧没想到会成真,在褚家派人到家里探问练凤的下落时,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都怪他来得太晚,练凤才会受那么多的委屈,甚至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是我不好。”褚令霁也万分自责。
“你本就不好,本少爷从不认为你有什么好,你给我姐姐端洗脚水的资格都没有,她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练龙忍不住再度挥拳。
“刚打了、别打了,你会打死他的。”渠玉娘见儿子被打,心疼地上前护卫。
“是啊,练公子,先到大厅坐吧,咱们目前最重要的是商议对策,好赶紧找回令姐啊!”褚广怀也不着痕迹地隔开两人。
“哼!我警告你们,要是我姐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发誓一定要你们请府上上下下全给她偿命。”他气愤难体地说完立刻转头就走。
“唉!”渠工娘叹了口气,转头心疼地问儿子:“霁儿,你要不要紧?”
“还不快去帮少爷请大夫,你们这群庸奴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褚广怀急忙地喊道。
褚令霁茫然地望着他们,奇了!他们怎么不在乎练龙最后撂下的那句话?尤其是他这个爹,怎么没有预期的暴跳如雷指着他破口大骂,反而急忙替他请大夫?原本封闭冰冷的心起了一阵波澜,父亲的关心是这么的陌生又熟悉,也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
孩子原是父母心目中的宝!关心只是自然而然的呀!是伪,应该是这样的,就算再无情的人也一样,正所谓虎毒不食子。莫怪练凤会那般强烈的捍卫孩子,甚至不惜与他反目。
孩子,他的孩子,他和凤儿的孩子……
“我去找她,凤儿,我后悔了,等等我,请你等等我——”
他疯狂的大喊后,迅速地离开了这里,谁也来不及阻拦。
“走走走,快给我滚!”
“掌柜的,你行行好吧!”娇柔的嗓音充满冀求,说话的正是让众人追寻不着的练凤。
“哼!什么好不好的?没钱就不好。别以为我在开救济堂。”嘴上翘着西撒胡子的掌柜拿着算盘,没好气的大喝。也不管外头正飘着小雨,他就这样将人给赶出门去。
“求求你再让我住下,等到我孩子生下,我……我一定会想办法付你钱的。”
匆忙地出门,什么也来不及带,只有几件首饰可以暂时应应急,但这样日日坐吃山空根本不是办法,像现在她就什么也拿不出来了,只有被赶出门的分。
“什么?”掌柜的拔高嗓音,站在门前,“还要让你住到孩子生下?”这女人有没有搞错?
“是的,不过我一定会还你钱,一定会的。”其实她的嫁妆有好几十车的,只是现在不能回去,只能等孩子生了后再做打算。
“那钱拿来啊!”掌柜一副势利模样道。
“哦……我现在就是没办法。”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让她更显楚楚可怜。但做生意的一向都向钱看,就算他是仙女下儿也没用。
“既然没钱,那就给我滚。”
“不要,掌柜的,请你好心一点,不要这样,帮帮我吧,你的大恩我一定会牢记的。”她苦苦哀求道。
“谁要你记得什么大恩?还不快给我滚,你以为我不敢打女人吗?”
说着手上的铁算盘就这样扬起,但还来不及有所动作,手即被一条长鞭甩中,算盘飞落在地,痛得他大呼小叫。
“哼!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欺负女人。”骄蛮的声音场起。
练凤惊惶地抬头,这才看见一个年约十四五岁、模样俏皮可爱的女孩坐在马上,手上还不停地甩着长鞭。
“你……你这没教养的小娃儿,居然敢胡乱打人。”掌柜的悄悄躲到练凤身后,这才敢说话。
“哈!敢说我没教养,莫非是嫌命大长。”女孩手上的长鞭一甩一见的,灵黠的明眸上还写着一抹奸诡。
好个不怕死的老小子,人云: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而她……呵呵呵,真是不好意思了,她正是那有仇必报的小人啦!
“说!你究竟为什么这样为难人家姑娘?”她年纪小小,但声音却充满霸气,尤其她一身的矜贵气势,让人也不得不服。
“她……她欠我钱,而且没钱还敢来住店。”这下子缩头缩尾的掌柜立刻理直气壮地抬头挺胸。
“哈哈,真好笑,欠钱就还钱而且嘛,大惊小怪。”
“臭丫头,你有本事替她还钱再来大声……啊——”掌柜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一大堆重物给砸中了脑袋,痛得他哇哇叫。“称这臭丫……”
咦!是钱耶,刚刚砸中他脑袋的竟然全都是白花花的银两,吐哈哈,好爽,被砸得好爽啊,多砸一点吧!掌柜的眼睛整个都发亮了。
“那些够了吧!”
“够够够!”掌柜的赶紧将地上的银两都拾起,转身进客栈里去。
练凤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骇得一愣,而后赶紧道谢。
“多谢姑娘。”
“没什么啦!”女孩笑嘻嘻地道,“路见不平,‘砸钱’相助嘛!”呵呵,何况看掌柜笑的那副台样,也算有价值了。
练风也跟着轻轻一笑,这女孩真是有趣。
“访问恩人叫什么名阿?”怪了,她看来竟有几分熟悉。
“我叫琉璃,你呢?”琉璃爽快地回答。
“我……”练风突然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支支吾吾道:“我叫……练儿。”
为了怕让褚令霁找到,再伤害她的孩子,这些日子她一直隐姓埋名,而且根本就躲在客栈不曾外出,莫怪众人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恋儿?!”琉璃直点头,“好名字,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
“是吗?”她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
“对了,看这天气……待会儿一定会下大雨的。怎样?要不要跟我一块去玩啊?我这匹马很健壮幄!负载两个人是没问题的。”琉璃难得的一见到练凤就很喜欢,于是开口相邀。
“不,不要……不用了。”她怀着身孕呢,骑马太危险了。
“那……算了,不勉强。”忽然又想到什么,琉璃偏头问:“对了,你住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不,不用。”她依旧是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琉璃不禁轻蹩眉头,每个人见到她都惊恐三分是没错啦,但是她刚刚的表现非常友善,而且也非常温柔呢……至少她觉得很温柔。但为什么跟前这女子还是这么紧张,这么怕她?
鸣!难道自己长得一副顾人怨模样?!不不不,她绝对不会承认这种蠢答案的,她是人见人爱的耶!
“那好,各自保重噗!”琉璃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钱囊给她,“要玩耍,千万别找这种没良知的店住,知道吗?”
她还以为眼前的女孩也跟她一样翘家玩耍呢!要不她怎么会一听到家就吓成那副模样。
练凤直觉得自己遇上了贵人,眼看着她即将要走,连忙阻止。
“等等,琉璃姑娘,这钱……这钱我该怎么还你!”
“不用还了,就当跟你交个朋友吧!驾!”驱马离去前,琉璃不忘说道:“恋儿,咱们后会有期。”
或许有缘的话,她们会再有机会相见呢!
“再见。”练凤也朝她挥了挥手。
其实一直很羡慕像琉璃那种可以任意闯荡江湖的侠女,四处行侠仗义,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惜自己注定是个千金闺秀……
直到琉璃的身影消失了,她才回过神来。
“唉!”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轻摸着自己的肚子,对孩子说道:“孩子,琉璃真是个好人,如果你爹……”想到褚令霁,又想到自己如此无依孤零的处境,她不禁又悲从中来,声音哽咽地说不下去。
就这样站在客栈门前、直到天际打下一记闪雷,她才惊恐地缩成一团。
“下雨……打雷、打雪了。”
天空中的闪光和黝黯的天色让她害怕极了,多希望自己现在能靠在褚令霁怀里,享受着他的悉心呵护。
她不想再流落街头了;她不想再继续过着这种没有他的日子了,她好想回家,回到他怀里,或许再跟他商量看看,他会同意,他或许会同意……
毫无意识地就这么往前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走回到褚府门前。
她犹豫了,若他不同意,还是执意要毁掉孩子怎么办?
不,她不能冒这个险,不能——
就在她仓皇地转身想再度逃走之际,突然一个魂萦梦牵的声音喊住了她的脚步。
“凤儿?!”褚令霁慢慢地接近她,怀疑是自己的幻影。
方才他不顾父母的阻拦,执意要在这雨天出外找寻她,没想到党会在自家门前看到她,这……这是真的吗?
“不——”不是真的,她怎么会运气这么背,一回来就被这个正着?!
褚令霁连忙拦住她即将逃开的身影。
“凤儿,是你……真的是你吗?”握住了她的小手,那真真实实存在的感觉让他欣喜若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练凤更是惊慌不已了,她要孩子,可他不要。她又怎么会傻到以为他会愿意跟她谈条件呢?
“不,不是,不是我……”她鸵鸟地连连否认。
“是你,都到家了,为什么还要逃?”褚令霁像是怕她再从眼前消失,立刻将她紧紧抱住怀中。
“回……回家?!”她喃喃念着,突地停止了挣扎。
这些漂泊的日子让她怕极了,她实在好想有个家,在温暖的家里栖息,再也不必去流浪了。
此时天空又打下了一声闪雷,吓得她全身直打哆嗦。
褚令霁将她拥得更紧:“是的,我们回家,回家吧。”
他飞快地将她抱起,走入家里,他们的家——
“夫君,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怯生生的声音扬起。
“不可以。”
“嘎?!”
“不用商量了,你说什么就什么。”褚令霁怜爱地轻抚她柔顺的发丝,“我全答应你。”
练凤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他说的是真的吗?
“还怀疑?”他脸上显露一抹受伤神色,“凤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不,我怎么会怪你呢?”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我要留下……孩子。”她信誓旦旦地道。“只要你让我留下孩子,什么我都答应你。”
“孩子当然要留下,那是我们两个的,对不对?”他拉着她的手往唇边一吻,“就算你不要,我还是要他的。”
“不,我要、我要的。”练凤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感觉好陌生,“啊,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小舅子的杰作。”他轻笑,“不过我的确该打。”
“什么话?太过分了,小龙竟然敢打你,他太过分了。”练凤好心疼、好心疼,简直要哭了。
“他还说要带你走,你会跟他走吗?”他脸上瞬间布满忧伤、如果她真的执意要走,他又有什么资格留下她呢?
“我……”练凤小心翼翼地问:“夫君希望我走吗?”
“我当然不希望。”他十分激动地道,“凤儿,只要你答应别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顺从你。”
练凤感动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
“夫君,你是说……你在乎我,希望我留下?”她不确定的问。
“当然,除了你,我这辈子从没爱过谁。”他肯定地说着,并吮吻她脸上的泪珠儿,“别哭了。”
水亮的眸子大瞠,怀疑地望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会只爱过她呢?是安慰她的吧?!
“秋……秋桐她……”
“我没爱过她。”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可是,云廷说……”
“云廷那家伙的话哪能听。”褚令霁叹了口气,说出了这个往事,“是的,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秋桐的死才会离家,但其实不然,我只是假借着她的死,而故意逃离这个家的。”
“是因为你爹?”
“聪明!”他赞赏地称道,转而变得激愤,“从小到大我和我娘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却在他儿子死后,才利用我娘的痴,接我们母子回家,还妄想将我控制住。”
“秋桐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她对我尽心尽力,是除了我娘之外,这个世上第二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知道我爹不喜欢我跟她这样一个下人大过亲呢,所以才故意利用接近秋桐来气他,可……谁知道他竟然会去通死她。”
“逼死?”好可怕!练凤从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没错,我当然知道秋桐的死,并非我爹亲自下的毒手,但却是他间接造成的,他难辞其咎。”他自己也是必须负点责任,毕竟是他利用了人。
褚令霁知道自己实在对不起秋桐,她是那样一个温和又善良的女子。所以虽然事情过了许久,他仍非常激动。
突然,一双温柔的玉手缠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娇躯就这样轻靠在他身上。
“夫君,我是第三个爱你的人,虽然我出现晚了,但是我会永远爱你的,你知道吗?”她柔情痴迷的声音充满真挚。
虽然早知道她的心意,但褚令霁内心还是难免地掀起莫大的狂澜。
“我知道,我也会爱你,永远爱你。”
像是证明似地,他的唇温温柔柔地烙印在她唇上——
要幸福,幸福呵!
练凤觉得自己好快乐,许久的等待,她终于等到了他的真心。
她的痴、她的心,全系于他一人;以前是,将来也会是。
这是她深爱的男人,她会爱他一辈子,终老不悔——
终曲
“哇,这……这是我们的孩子?”练凤在经历过生产之痛后,没想到接下来还得接受这么沉痛的打击。
“当然,你瞧她多可爱啊!”褚令霁用手逗了逗孩子。
“可爱?”才怪,才不可爱,一点也不可爱啦!“她……她好丑,是不是产婆抱错了?”她十分怀疑,像她长得如此美貌,又怎么会生出那么丑兮兮的女儿呢?像老头儿似的。
“胡说,我从来没见过比我女儿更美丽的孩子了。”褚令霁反驳。
虽然怀里的小女儿正哭得声嘶力竭,脸皮还皱皱丑丑的,但在他心中,没有人比他女儿更漂亮。
练凤真是欲哭无泪,她丈夫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可是……她是个女儿。”她好愧疚,“夫君,未能帮你添个儿子,你一定很失望吧?”
“谁说的?女儿好啊!我喜欢女儿。”初为人父的褚令霁开心得不得了,“对了,我看我得好好训练几个高手才行。”在逗弄女儿之际,他突发奇想地道。
“为什么?”
“你没瞧见我女儿这么漂亮,要是不小心让别人给拐跑了那怎么办?当然要训练几个高手好好护卫她呀!”他说得理直气壮。
其实之前有过他不要孩子的经验后,在女儿出世前说不担心全是骗人的,但眼看着他如此喜欢这孩子,练凤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
“呵!”她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这对自己最爱的父女。
“凤儿,来吧!快点来帮我女儿取个好名字。”心急的父亲抓抓头皮,“你说叫她可爱好呢,还是美丽好啊?”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一个足以和他女儿匹配的名字,真是太烦恼了。
“什……什么?”她怀疑地瞪大眼睛。
可爱?美丽?那不就要叫做褚可爱或褚美丽?
“哇哈哈……”一想到这些名字,练凤再也顾不得生产的伤口,笑得肚子都痛了。
“不要笑,有什么好笑的?”褚令霁可是十分正经八百呢!“快点帮她取名字呀,我的官家千金,你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吗?”
手抱孩儿才知父母恩,他总算能了解当初他父亲为什么要极力反对他和秋桐了,他娘说的对,毕竟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得到最好的呢?!
“到底叫作话可爱好呢,还是请美丽啊?”他烦心地喃喃自语。
两个名字都不错,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抉择呢!
突然,褚令霁一个击掌——
“有了!不如这样吧,凤儿,咱们再接再厉,再生个女儿,一个叫可爱,另一个就叫美丽,这样好不好?”
呵呵呵!他实在太聪明了,这个方案不错哟。
傻瓜父亲笑得傻瓜兮兮;而做母亲的,也被他的话语给惹得忍俊不禁,笑得趴在床上滚来滚去;至于那个不知道会叫作可爱,还是美丽的初生小娃儿呢,则依旧哭得天地变色……
一家三口不同的声音,交织成了一道愉悦的音符,它的名字叫作——幸福。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