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19

忻彤: 拐个好老公


楔子

  医院    产房外

  一个三十几岁的高大男人,神色紧张地在走道上走来走去,每隔几秒钟,就走到产房紧闭的门板前,试图透视里头的情况。

  他的妻子已经被送进去十个小时了,但是顽固的小孩还不愿落地。

  “爸爸……”一个年约三岁的小女孩牵著另一个年纪更小、刚学会走路的小小女孩,怯懦地走近男人,低著头小小声地开口。“我们……肚子饿了……”

  她们今天好早起床,然后就来医院等妈妈生弟弟,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吃东西,肚子好饿呢!

  “等妈妈生完弟弟,我就带你们去吃好料。”丁荣石难得耐著性子安抚女儿,眼睛仍然一直盯著产房的门。

  他对这一胎很有信心,老婆这次的肚子又大又尖,一定会生个带把的胖小子!

  又隔了十几分钟,他的等待终于有了回应,一名圆脸小护士走出产房,满脸笑容地对著焦急地等待了好几个钟头的父亲宣布顺产的消息。

  “恭喜,你太太给你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母女均安喔!”

  那个小女婴是她接生过最漂亮的婴儿呢!不像其他刚出生的婴儿,全身红通通又皱巴巴的,小女婴全身白白嫩嫩的,精巧细致的五官立体分明,是个道道地地的美人胚子,长大了不知要迷死多少人哪!

  “什么?!女儿?怎么可能?之前照过超音波,医生不是说这胎有看到小鸡鸡,是儿子吗?怎么可能变成女儿?你一定是看错了!”

  丁荣石失望又狂怒地大吼,不顾小护士阻挡,冲进产房里,抓过另一名较为年长的护士抱在手上的小婴儿,确定性别是女的后,旋即怒气冲冲地瞪著床上虚弱又疲惫的太太,没有体贴的问候,没有温柔的呵护,只有怒骂狂飙。

  “连续给我生了三个女儿,你的肚皮就不能争气一点吗?”狂暴的吼声传遍整层楼,音量大到远在三十公尺外的婴儿室都听得到,瞬间惊醒了里面的婴孩,一个接著一个哇哇大哭。

  “呜……”床上的妇人一脸惨白,虚弱地掩嘴哭泣。

  她也不想生女儿啊!当她知道自己又怀孕时,每天都到庙里求神拜佛,求老天爷赐给她一个儿子,照过超音波也说了是男孩,谁知道最后还是生出女儿,她也没办法啊!

  “整天哭哭哭!除了哭跟生女儿之外,你还会什么?”丁荣石完全不体贴虚弱的太太,只想发泄心底的失望和怒火。“连续给我生了三个女儿,我要的儿子咧?”

  他是传统的男人,对他来说,结婚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虽然结婚快四年,妻子也顺利生了三个白胖可爱的娃娃,但她们都不是他要的。

  他要的是可以传宗接代的带把儿子,不是女儿啊!

  可恶!

  “……妈……”跟著爸爸来医院看妈妈的两个小女孩,畏缩地挤到妈妈的床旁,三岁的大女儿牵著妹妹的手,紧抓著母亲的衣角,畏怯地看著暴怒的父亲,圆滚滚的大眼含著泪水,却不敢掉落,怕被爸爸责罚。

  爸爸不喜欢爱哭的小孩!

  “当年那么多女人让我选,我偏偏娶了你这个不会生儿子的女人!连隔壁那个弱不禁风的刘太太都生了一个白胖可爱的男孩,你却只能生女儿!”丁荣石刚强的脸满是挫败和愤慨。“我怎么会那么倒楣!”

  “先生,看超音波来判定性别的准确性并不是百分之百,有可能将手指看成小鸡鸡。”先前报讯的小护士忍不住驳斥他无理性的怒骂。

  “那就是医生无能,害我空欢喜一场!”丁荣石完全听不进去,继续吼。“我要的是儿子!儿子!”

  “先生,生女儿不是你太太的问题,不要怪错人了!”这个男人真是够了!没知识又没常识,不体贴也就算了,还一直说些五四三的浑话,让人听了就不爽。

  “不是她的问题,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没错!”圆脸护士义正辞严地纠正他错误的观念。“决定小孩性别的染色体是男方的精子,跟女人的卵子无关,所以老是生女儿不是你太太的问题!”

  “我才不相信你说的鬼话!”丁荣石暴跳如雷。“我三个弟弟都生了好几个儿子,我当然也能生儿子!”

  他不愿相信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怎么可能生不出儿子?不可能!

  “我才不管你相不相信咧!”圆脸小护士翻翻白眼,指著产房的门。“现在,请你出去,我们要帮你太太清理。”

  丁荣石像斗败的公鸡,颓然又气愤地走出产房,仿佛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我不甘心哪……”

  两个小女孩缩在母亲的床边,畏怯地看著父亲的背影,不懂爸爸为什么一定要“儿子”?

  女儿……不好吗?



第1章

  二十四年后

  清凉。

  性感。

  玉体横陈。

  黑色丝缎大床上,一名穿著薄如蝉翼的红色蕾丝性感内衣裤的大美人,正活色生香地侧躺著。

  美人光滑柔嫩的肌肤,有如顶级白玉,透著温润的光泽,跟身下的光亮黑缎形成强烈对比。玲珑有致的身躯,暗红色调的鬈曲长发披散在乳白色的肌肤上,胸前伟大的隆起让在场所有的男人血脉贲张,鼻血差点喷出来。

  “下巴抬起来……很好……左手往前放……再低一点……给我一个微笑……好极了……”

  随著摄影师的指示摆弄姿势,丁茤萸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满满的风情,性感撩人,摄影师的右手食指无法控制地拚命按快门,就怕漏了精采镜头。

  随著年纪的增长,丁茤萸的性感越来越外显,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带著风情。不需要故意扭腰摆臀或是露肩露乳,卖弄低俗的性感,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著天生的魅力。

  她就像头美丽的花豹,优雅、美丽、带著致命的吸引力,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就是这样,太棒了……”啪嚓啪嚓的声音接连不绝地响了一个多小时后,摄影师终于满意地停手。“暂停,我看看今天拍摄的成果。”

  “唔……”一听到摄影师喊暂停,丁茤萸立刻坐起身下床,白嫩的双手急忙交互摩擦手臂生热,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今天寒流过境,户外的温度大约摄氏十度,摄影棚里的温度也好不到哪里去,顶多十七、八度,全身上下只穿著毫无保暖性内衣裤的她,只能拚命忍住,不在镜头前发抖。

  “丁姊,外套。”刚满十九岁的助理美萍,赶忙递上外套。

  “谢谢。”赶紧接过美萍手上的乳白色羽绒厚外套穿上,修长的美腿弯曲,蜷成一团,缩坐在美萍搬来的椅子上,手中呼出热气企图煨暖交握摩擦的冰冷手指。

  美萍赞叹地看著眼前的大美人,虽然看了将近一年,但每天都有著同样的惊艳。

  天生鬈翘浓密的睫毛,完全不需要黏接假睫毛;猫一样的媚眼,光是一个眸光就会转换成万千风华,勾得男人神魂出窍;挺直小巧的俏鼻下是丰润饱满的唇,微微上扬的唇角,就算面无表情也像是勾著抹笑般,逗得人心痒痒的。

  除了出色的五官外,丁姊还拥有她见过最白嫩的皮肤,白里透红,完美无瑕,完全不需要上粉就可以上镜头,就像今天拍广告,她也只上了薄薄的妆就艳光四射,更别说傲人的身材了。34D、24、35,光听就足以让男人喷鼻血,难怪年年得到内衣厂商的合约。

  “丁姊,暖暖包给你。”美萍连忙又贡献出自己的暖暖包。

  “呼……美萍,你真是我的天使!”冰凉的手指一摸到暖暖包,立即发出满足的轻叹,性感的低哑嗓音,让女人听了也忍不住轻颤。

  “丁姊,我真的很佩服你耶!冬天拍泳装,夏天穿大衣,你怎么受得了?”入行已经一年的美萍,对于丁茤萸的耐力,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没跟丁茤萸接触前,她也以为丁姊是八卦杂志说的那个风骚的“内衣皇后”,男人一个换过一个,靠“陪睡”来换合约,但实际合作后才发现,她的人跟外传的形象完全是两回事。

  她很美艳,但绝不风骚。

  她身材超棒,但绝不卖弄。

  她合约接不完,但没有一张是靠“陪睡”换来的。

  身为丁茤萸的贴身助理,没人比自己清楚她的私生活——简直跟修女没两样。

  丁茤萸相当洁身自爱,对男人甚至可以说避之唯恐不及,才不会去招惹他们哩,真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丑闻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每次看到八卦媒体写的不实传闻,她好几次都气得把周刊撕了,但是当事人却一笑置之,不当一回事,丁姊的高EQ总是让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会当模特儿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吧。”丁茤萸自嘲地做了个鬼脸。

  合该她天生就是吃这一行饭,不管是要在夏天穿皮袄,或在冬天穿泳装,只要一对上镜头,脸上的妆不会汗湿,也不会全身起鸡皮疙瘩,永远可以在镜头前展露最佳风情。

  她的本名叫丁茤萸,加入模特儿的行列后,给自己取了丁萸这个艺名。

  当初会踏进这个行业,虽然是偶然,但绝对是必然的结果,毕竟没有一个有眼睛的星探会放过她。

  身高一七三,在模特儿圈里不算高人一等,但也绝对不矮,尤其她的身材比例完美,看起来比实际身高还要高,拥有一副让女人嫉妒的好身材,该凸的地方绝对突出,该瘦的地方,半点赘肉也没有。再者,她的长相够亮眼,这点从不断投射到她身上的爱慕眼光就可以得到证明。

  高中时,她在逛街的路上被发掘后,陆续接了一些零星的拍摄工作,虽然没有用心经营,但她的模特儿之路走得很顺遂,尤其是在二十岁那年拍了一家知名内衣厂商的系列广告后,一夕之间,她变成了红透半边天的“内衣皇后”。

  当初会接拍这个内衣广告,她家老头可说是“幕后功臣”呢!

  别看她外表开放,内心可是保守得很哩,要她只穿个内衣裤拍照,说实话,她还真是做不到。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她家老头打电话来哩啪拉地念了一顿,说她抛头露面、搔首弄姿、败坏门风。因此,挂掉电话后,她马上联络经纪人签约接了。

  既然老头认为她败坏门风,她干脆败坏得更彻底一点。

  那系列的广告让她“一脱成名”,接下来的每一年,内衣厂商七位数字的合约都会准时送到她手上。今年是第四年了,同样的合作伙伴,为的是延续火热的佳绩。

  “丁小姐,你真漂亮,前凸后翘呢!”内衣厂商新上任的行销经理一脸色迷迷地接近,肥腻的手指意图沾染她白嫩的脸颊。

  这个女人真是天生的尤物,看得他心痒难耐啊!

  “喂,你干么!”美萍像小狼犬一样捍卫地挡在丁茤萸面前,不让他恶心的眼光污染了丁姊的美丽。

  又一个肖想吃天鹅肉的猪哥!

  丁茤萸拉了拉美萍的手,要她稍安勿躁,似笑非笑的神情,诱得猪哥不知今夕是何夕。

  “刘经理~~”低柔的嗓音像呢喃,挑动男人最敏感的神经。

  “……是。”刘某某满面油光,小小的眼隔著镜片紧盯著她,魂都快被勾走了。

  几名工作人员发现有好戏上场,忙偷偷呼朋唤友,集结在他们附近,等著看戏。

  胆敢调戏丁萸,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色鬼!

  丁茤萸风情万种地伸展美腿,缓缓站起身,直起高匀称的身材,睥睨地看著矮她十来公分的色老头。

  “你挡到我的路了呢!”娇嗔的嗓音就算是责备也让人听了全身酥软。

  “美人,我不只要挡你的路,还要挡你的人呢!”说完,还附上恶心十足的讪笑。

  本来监看拍片成果不是经理的工作,但他怎可能放过跟丁萸面对面的机会?想也知道这是一个可以“卡油”的好机会啊!

  热情放荡的丁萸,今天真是来对了……

  白玉般的手指缓缓拂上刘某某的领带,用力一拉,随即往上一提,刘某某的脸色马上胀成朱红,接著变成惨白,嘴巴大张。“呃……放开我……”

  “好吧……”丁茤萸听话地将他用力一甩,直滚到十公尺外的灯架才止住滚势。“是你自己叫我放开的喔!”表情无辜得很。

  她从小就练空手道和跆拳道,几年下来,已有黑带的功力,一般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想吃她豆腐?绝对是自找麻烦。

  “你……你敢得罪我……”刘某某狼狈地扯松领带,多吸几口空气,蹒跚地站起身,大摇大摆地撂狠话。“哼!别拍了!我不满意你拍出来的结果,我要换人!”

  “你要换人?好得很。”丁茤萸眉头微挑,伸出右手。“美萍,我的手机。”

  “喳!”珐琅白色的iPhone立即放在她嫩白的手心上。

  “你想干么?”

  “嘘~~”丁茤萸伸出右手食指摆在饱满的唇中央,接著慢条斯理地查询联络簿,拨出号码。“哈啰,干爹,是我……嗯,我正在拍摄今年的广告照……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什么的经理……对啦,就是那个人……他啊,说不满意我,要换人拍耶……喔,你说叫他来听电话吗?好,我跟他说……”

  “刘经理,我干爹要跟你讲话。”丁茤萸媚眼露著诡光,不怀好意地交出手机。

  “你干爹是谁啊?说要跟我说话,我就得跟他说吗?莫名其妙!”

  刘某某自诩为大厂的经理,架子大得很。

  丁茤萸状似无奈地再度接起手机。“干爹,你有听到他说的话吧?他不屑跟你说话呢!……喔,你是说要我直接跟他说你的名字啊?好吧!”

  “刘经理,我干爹,也就是你的老板陈俊义要你听电话,你听不听呢?”再度将手机递出,表情超无辜。

  她败坏的名声,三不五时就会替她招惹来这类的阿猫阿狗,还好她向来善于经营人脉,跟很多重要人士都保持良好关系,更懂得“以人制人”,所以总能轻易化险为夷。

  “陈董?!你……你怎么不早说……”连忙抢过手机,恭敬地立正站好,脸上冷汗直流。“是……我是……那是误会……是,我马上离开!”

  刘某某抖著手按下终止通话键,脸上的表情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精采极了。

  “丁小姐,你应该跟我说你认识陈董,这样就不会惹来这么多误会了。”归还手机时,他的脸色很难看,但语气还算礼貌。

  “误会?你的意思是说,没事先跟你提出警告是我的错喽?”明媚的猫眼冷光一闪,随即转为妩媚的挑眉。

  她讨厌男人,却非常清楚如何将他们玩弄于手掌心。

  “呃……当、当然不是……我还有事,先回公司了!”他还要赶回去安抚大老板,免得工作不保啊!

  “哈……丁姊,真有你的。”看到刘某某急忙窜逃的背影,美萍佩服地伸出大拇指。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丁姊轻松甩掉麻烦,每次的方法都不一样,但同样快又有效,而且最重要的是,完全不需要大呼小叫。

  “你要不要郑重澄清一下那些不实的流言,免得每次都被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人纠缠,不烦吗?”合作密切的化妆师小美忍不住替她捏把冷汗。

  “臭了的名声想要漂白,就像是要将马桶变成饭锅,难哪……”她的语气听起来有著淡淡的厌烦,但是慵懒的神情却让人看不到抱怨的丑态。

  当初是为了气她家老头才会故意弄坏名声,每隔几天就传出一个新绯闻,不是某个明星,就是哪个企业家,久而久之,她便花名远播。

  她的目的达到了,老头每回看到她都气到跳脚,但却也换来层出不穷的骚扰。

  并非每一个跟她传出绯闻的男人都是君子,当他们发觉无法从她身上尝到该有的甜头后,就以破坏她的名声作为报复。

  所以呢,她的名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破败,几乎跟“捞女”同词。

  “你看起来不太像有被烦到的样子。”她的表情太过轻松惬意,太过无所谓。

  “这类骚扰我还可以应付。”她耸耸肩,自我解嘲。“谁教我的长相不属于小家碧玉型,容貌艳丽的人一定会被贴上淫乱的标签,总要让八卦杂志有东西写呀,否则不知道他们又要惹出什么乱子呢!”

  对于不相干人士的谩骂和挑衅,她向来不放在心上,爱写就由他们去写,她不在乎。

  “你喔……”既然当事人都不在乎,化妆师也只能摇摇头离开。

  “丁萸,相片拍得好极了,可以交差喽!”将记忆卡连接到电脑检视所有的相片后,摄影师满意地宣布提早完工。

  丁萸是个不可多得的模特儿,不仅本身条件好,工作态度更是没话说,只要是跟她合作,几乎都可以提早完成工作。

  “太好了!小王,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丁茤萸送上一个妩媚的飞吻后,不疾不徐地走到更衣间,迫不及待想卸去脸上的浓妆,套上最舒适的保暖衣物,她快被冻僵了。

  “美萍,你可以先走了,不用等我。”对著大镜子,她拿起卸妆棉卸下浓妆。

  “耶!”美萍兴奋地拿出手机拨打朋友的电话。“喂,我可以提早下班,我们改约在……”

  直到卸妆棉上没有任何粉彩后,她换上保暖的白色套头毛衣和牛仔裤。

  挂上电话,美萍快手快脚地将瓶瓶罐罐收进小袋,再放进大提包,拍摄穿的八套内衣裤也一一折好,放进大提包,这些都是厂商赠送的战利品。

  “要不要搭我的便车?”

  “我跟朋友约在忠孝东路四段,顺路吗?”丁姊最好了!不但没有架子,还不介意当免费司机,这种主子哪里找啊!

  “走吧,没有车子到不了的地方。”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多响亮~~

  还有半个月才过耶诞,但聪明的商人已经在抢商机,欢乐的圣诞歌声此起彼落,每个人的脸上笑容洋溢,闪烁的灯火照亮整个闹区。

  离开摄影棚,送美萍到目的地后,丁茤萸驾著红色奥迪,困在拥挤的车潮中。看著窗外热闹欢欣的景象,她突然觉得孤单。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戴上耳机,按下通话键。

  “喂。妈,我很好……不,我过年有工作,不回家……不是借口……你也知道我一回家就会跟爸吵架……不是我的问题……好啦,你不要哭了……我会回去,可以了吧?……嗯,我知道,我会注意安全……好,掰。”

  结束通话后,艳丽的俏脸看不到任何欢欣,只有无奈,尤其是想到被迫回“家”,她的脸色又多了几分黯淡。

  对她来说,“家”从来不是温暖的休憩站,而是争吵的牢笼。

  多年前跟老头闹翻之后,她宁可住在只有十坪大小的套房,也要搬出老头的豪宅,一年顶多只在除夕夜进家门,但每次待不超过半个小时就会跟老头起冲突,连年夜饭都还没开动就被老头撵出家门,显然今年也不会例外。

  想到又要回“家”面对一年一次的火爆冲突,她就觉得烦,但她又拿老妈的泪水没辙,只好妥协。

  唉……真烦。

  她是家里的黑羊,上头两个姊姊和母亲对于老头不理性的性别歧视,选择沉默以对,不跟他起正面冲突,只有她会跟他辩驳。

  大姊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对象是老头一手安排的,因为老头看上大姊夫的工作能力,藉由联姻让大姊夫顺势当上接班人,接下老头一手创建的“丁固建设”。

  二姊几乎是被当成男生养大的,她的外表就像个俊俏的冰脸帅哥,家里附近经常有爱慕的小女生徘徊。父亲原本想让她继承家业,但半路杀出大姊夫这个“程咬金”,让被当成继承人养成的二姊如今成为一个尴尬的存在。

  而她呢,打从国中叛逆期开始,只要一跟老头碰面就斗。不是她不孝,只是老头重男轻女的观念已经离谱到无可救药,这点从她家三姊妹的名字可以一窥究竟。

  大姊——丁焕娣,唤来弟弟。

  二姊——丁若男,从小被当成男孩来养。

  她,丁茤萸——多余的人……有哪个父亲会帮孩子取这种名字?!

  她跟老头前世一定是斗牛跟斗牛士的关系,她是拿著红旗挥舞的优雅斗牛士,老头则是被气得乱撞的暴躁公牛。

  感谢她家老头多年的“调教”,让她学到争斗的艺术,如何以最致命的言词取得胜利,而不是扯破喉咙大吼大叫,最重要的是保持优雅闲散的态度。

  很多人都是被她气定神闲的悠哉态度给气炸的,她家那个老头就是其中一个。

  想想柔弱的老妈也挺可怜的,跟高压统治又重男轻女的父亲生活了快三十年,竟然没发疯,忍耐力绝对可以名列金氏世界纪录。

  若要她列举世上最讨厌的动物,除了老鼠之外,非男人莫属。

  有了父亲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坏榜样,让她对男人完全产生不了任何兴趣,尤其是强势的男人,更是让她感冒,偏偏她遇到的都是一些自负到极点的猪头。

  刻意避开车流,随心所欲地左转右拐,没想到让她来到一个夜景超棒的陌生地方。

  “咦?这里是哪里?好漂亮!”她想也没想就熄了引擎跳下车,找了一个视野最棒的地点坐下。

  今天的天气虽然寒冷,但能见度很高,可以清楚鸟瞰台北市区的夜景,还好她穿了羽绒大外套,不怕冷风吹。

  “真棒!”想在台北找到一个可以看夜景,又不用人挤人的地方,很难呢!“今天的运气真不错。”

  不知道坐了多久,越坐越冷,她开始东张西望,这才发现附近没有住家,就连路灯都没有,整条路都是黑抹抹的。

  她的胆子向来比一般女生大,看恐怖电影会看到哈哈大笑,甚至在大学夜游时因为曾独自一个人走进所谓的废墟游荡,故而博得“丁大胆”的封号。但此刻,她也不禁觉得背脊发寒。

  二话不说,她赶紧回到车里,插入车钥匙启动,但车子却动也不动。她不信邪,又试了好几次,终于确定她的车子竟在最不该闹脾气的时后选择罢工!

  “不会吧?上个星期才做过固定保养耶!”她无奈地侧弯著身,打开副驾驶座前的储放格,找出车子的维修手,上头列有二十四小时的拖吊服务电话,接著又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咦?”她傻眼地瞪著一片黑的手机萤幕。“竟然没电!”

  不、不会吧?

  “天啊……”她很少惊慌失措——多亏老头多年的调教——但莫名地被困在不知名的荒郊野外,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突然,她发现前方有个一闪一闪的灯源缓缓接近,微弱的光芒在一片黑暗的夜里,有如灯塔般明亮。

  “那是……”她纳闷地盯著那道微弱的灯光。不像汽车,也不是机车,更不会是萤火虫,那……到底是什么?

  她微眯著眼,努力辨识,随著距离越来越近,谜底终于揭晓——

  是脚踏车!

  “喂~~”她兴奋地跳到路中央,双手用力挥动。

  唧——

  脚踏车发出刺耳的煞车声,单车骑士赶紧左脚著地稳住车身,只差十公分就撞上她。

  “终于等到你了!”丁茤萸松了一大口气,习惯性地扬起妩媚的笑容。

  终于等到他?“你认识我吗?”纪可法的语气稳定中带著疑惑。

  “我的车抛锚了,手机又没电,能不能跟你借手机打电话?”她指向自己的车子,又扬起手上的手机,柔媚的神情更是将自己的无助发挥到极致。

  黑暗中,单车骑士又站在背光处,丁茤萸看不到他的长相,只听到一个低沉好听的男中音,虽然语气有些硬邦邦的,但非常具有抚慰的效果,让她有些慌乱的心慢慢平定了下来。

  “我没带手机。”

  “那……能不能麻烦你载我到可以打电话的地方?”

  “我的脚踏车没有后座,没办法载你。”

  “呃……”那现在要怎么办呢?

  “你会骑脚踏车吗?”纪可法的长腿跨下单车,将脚踏车牵向她。

  “会。”干么?难不成他能变出另一辆车借她?

  “这辆车借你,山下有一间杂货店,那里可以打电话。”担心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危险,他决定脚踏车让给她骑,自己随后再慢跑到杂货店去骑车回家,就当作是做运动好了。

  “那你呢?”车子借她,他怎么办?

  “我住这附近而已,可以走路回家。”不想让她觉得过意不去,他选择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就谢喽!”伸手牵过车,抬腿跨坐上去,这才发现坐垫的位置太高,她的脚竟然构不到地面!

  怎么会?她的腿比一般人长,很少能碰到腿比她还要长的人,让她不由得正视起身旁男子的高度。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从他脸上镜片的反光,可以得知他戴眼镜,还有他的身高高人一等,甚至还比她高了约半个头呢!这倒是很少见。

  “我忘了你的腿短,你先下来,我帮你调高度。”男子看出她的困扰,等她下车后,拉开坐垫下的扳手,调低坐垫的位置。

  “我的腿‘短’?!”有没有搞错?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用“短”这个字眼来形容她的腿。

  赶紧低头看看引以为傲的修长美腿是不是突然缩短,这双腿可是保了两千万险的超级美腿耶!

  “你的腿比我短。”他也跟著看了一眼她的腿,再看看自己的,然后用力点头确认。

  “……”原来这位先生是拿他自己做标准啊!她大概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起码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若依他的标准来看,全台湾九成以上都是短腿一族。

  “你试试坐垫的高度可不可以?”调好坐垫的高度后,再将车牵到她身旁。

  穿著合身牛仔裤的修长美腿再度跨上单车试坐,高度OK,她满意地露出娇媚的笑。

  “可以了,谢谢你。”

  “那就好。”他转身就想离开。

  她愣了一下,赶紧叫住他。“喂!”

  大部分的男人看到她后,都会变得聒噪,有些还会乘机吃她豆腐,不像他,竟然连跟她哈拉几句都没有就走人,这个不多话的陌生男子让她忍不住又多了几分好奇。

  “还有事?”

  “你真好心,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要怎么感谢你呢?”她踩下单车支架,将车停在一旁,扬著笑慢慢朝他走近,上下打量他。

  她向来对男人没好感,可是她的应对方式是找出他们的弱点,正面迎击,而不是避他们如蛇蝎。

  她最喜欢恶整那些一脸正经八百的卫道人士,看著他们在她的逗弄下露出好色的本性,然后再冷冷地嘲弄他们的丑态,让他们羞愧欲死。

  不知道他是真绅士,还是假绅士?虽然时间、地点都不适当,但她却莫名地想要测试人性的弱点。

  “不客气。”他的回应平稳,没有任何起伏波动,完全不受影响。

  嗯?这个人的反应非常不一样呢!

  大部分的男人都会乘机邀功,看能不能从她身上尝点甜头,不像他,竟完全无动于衷。

  有趣!加把劲再试试。

  “请问你贵姓?方不方便给我联络电话?找一天请你吃个饭答谢。”她的声音更加娇嗲,再靠近他一点,让他闻到她身上的馨香。

  “举手之劳,没必要放在心上。”他不著痕迹地退后一大步,保持安全距离,淡然的态度跟他身上单薄的衣物同样让她侧目。“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你总要给我联络电话吧,否则我要怎么还你车?”接二连三碰到软钉子,没让她感到受辱,只觉得新奇有趣。

  “你停在杂货店外面就好,我会去骑回来。”他的立场坚定,完全不受诱惑。“时间真的不早了,你该上路了。”

  能够抵挡住她的诱惑,不被她蛊惑的男人几乎可以算是稀有动物,这个男人真的很不一样,让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虽然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周遭的气息安定,让人心安。

  然而,一再穷追猛打不符合她的本性,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下次若有机会再遇上他,她倒是不排斥跟他多做一点接触。

  “那就这样喽,谢谢你的便车。”跟他道谢后,她跨上脚踏车,骑下山求助。

  今晚,就当作是一场奇遇吧!

  “老板娘,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叫车?我的手机没电了。”飞快骑了大约五分钟后,丁茤萸终于看到男子提到的杂货店。她将单车停在店外,赶紧进去借电话,并拿出手机以兹证明。

  “好啊,电话在这里。”老板娘指著桌上的话机。

  跟杂货店老板娘确认这里的地址后,她先打电话叫无线电计程车来接她,等明天早上再联络拖车公司将车送到维修厂,反正这个时间维修厂也早就关门休息了。

  计程车约十分钟后会抵达,她顺著老板娘的好意,坐在店里头等。

  “小姐,你长得很漂亮耶!”老板娘是个憨厚的中年妇人,痴痴地看著眼前的美丽容颜。

  “谢谢。”她大方接受赞美。“对了,老板娘,请问一下,再上去一点那里是什么地方?我的车子在上面抛锚了,明天要叫拖车来拖吊。”

  “那里是‘墓仔埔’啦!”老板娘的大嗓门一说到那三个字便自动放轻,仿佛怕冒犯了。

  “难怪那附近没什么住家。”丁茤萸了然地点点头。

  “谁敢住那里呀?又不是那种‘东西’!”老板娘双手摆出“飘”的动作。

  “可是……有一个人住在那附近啊!”那个借她单车的怪异男子不就住在那附近吗?

  “不可能,那附近没住人!”老板娘只差没拍胸脯打包票。“我住在这里五十几年了,怎么会不知道。”

  “有!”丁茤萸坚持地用力点头。“那个人还借我脚踏车耶!你看,就在外——耶?车咧?”走到门外的丁茤萸傻眼了,屋外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别说是脚踏车了,就连轮子都没有!

  那A安捏?

  “小姐,你……还好吧?”

  “我刚刚明明有看到‘他’,‘他’还借我一辆脚踏车啊,怎么会不见了?”丁茤萸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你不会是碰到‘那个’吧?”老板娘的神色非常惊恐。

  “你是说我撞……鬼?”那个好心人是鬼?不会吧?

  “晚上不可以说那个字啦!”老板娘惊慌失措地用力挥手,想要赶走那个字的威力。

  “可是……”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男子是鬼。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为人有礼,还很好心地借她脚踏车,怎么会是鬼哩?

  “我跟你说,你说的那个地方全部都是墓仔埔,没有人住在那里啦!”老板娘再度强调。“你说的脚踏车不会自己不见,一定是‘那个东西’用法术把它变不见的!还有你看,现在刚好十二点,正是‘那个’出来游玩的时间,你一定是碰到‘那个’了啦!”

  被老板娘这么绘声绘影一说,向来大胆的丁茤萸也忍不住给它发毛了起来。

  难道说,她真的……

  撞鬼啦?!



第2章

  一望无际的墓仔埔。路的两旁都是坟墓和杂草,而她那辆抛锚的红车是附近最亮眼的颜色,看得丁茤萸腿都软了。想到她昨晚可能就坐在某一座坟墓上看夜景,她全身开始起鸡皮疙瘩。

  “天啊……”若不是双手牢牢撑着车顶,她一定会瘫软在地上。她昨晚竟然在这里赏夜景!而且还觉得这里的夜景很美!她一定是中邪了!昨晚首次尝到失眠的滋味,躺在床上滚过来、翻过去,就是睡不着,想的都是那个借她脚踏车的男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她的个性虽然懒散,却有个要不得的缺点——心里容不下问号。只要是让她在意的事,她都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否则她会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失眠。为了让自己今后能睡个好觉,一大早八点不到,打电话给拖车公司后,她便再度搭出租车来到抛锚的地方一探究竟,结果却更让她头昏脑胀。

  老板娘说得没错,这里真的只有坟墓,而且是一大片墓仔埔!

  虽然是大白天,还是给人阴森森的感觉,看得她全身发毛。

  被一大片坟墓包围耶!

  我的老天啊……

  “……丁小姐,你还要看多久?”出租车司机的头忍不住探出车窗催人。他只想赶快走人,这里好吓人哪,虽然有美女相陪,还是很可怕。

  一大片墓仔埔耶!

  “我……”她也想赶快走人,可是心中最大的疑惑还没解开,她可不想再失眠。“咦?前面有人来了!”

  她远远看到一个黑影慢慢接近,等到黑影进入视力范围之内,她发现竟又是一个骑脚踏车的人!

  “怎么这里的人都骑脚踏车啊?”她忍不住纳闷地嘟嚷。“昨晚那个‘人’,还有今天这个也是……咦?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随着脚踏车越来越接近,她越看骑士越觉得有可能是昨晚那个借她车子的人。

  “喂!”她再度站到路中央挥着双手,管他是不是昨晚那个人,先拦了再说。

  唧……

  熟悉的场景再度上演,只是背景由夜晚换到白天。

  丁茤萸的双眼一直瞪着眼前戴着眼镜的陌生男人,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男人脸蛋白皙,长相算是斯文,但是戴了一副土土的黑框眼镜,完全比她高满多的,除此之外,她只记得他的声音。

  昨晚的光线太暗,没看清那个借她车的男人的长相,只记得他有双长腿,而且比她高满多的,除此之外,她只记得他的声音。

  “你是不是昨晚借我脚踏车的那个人?”她单刀直入地问。

  “原来是你。”纪可法纳闷的表情转为了然,难怪会有熟悉的感觉,原来刚才的桥段在昨夜就上演过了。

  “果然是你!”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立即兴奋地跳到他的车旁,完全不见平常的慢条斯理。

  他的音质低沉,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让人听了心也跟着平静,也让她一听就记在心里。

  他是人,不是鬼!

  她昨晚没有撞鬼,喔……耶!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纪可法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又叫又跳,只差没翻跟斗的怪女人,再看看停在一旁的车辆,除了昨晚那辆抛锚的红车之外,又多了一辆出租车。

  “你又要借车?”这辆出租车也抛锚了?

  “你昨晚将车牵走,为什么没跟我说一声?”她当作没听到他的乌鸦嘴,娇声娇气地抱怨。害她以为自己撞鬼哩!

  “我骑走自己的车,为什么还要跟你说一声?”他一脸莫名其妙。

  “你没跟我说一声,害我以为你的车子被偷了,担心了一整晚呢!”她反应很快,聪明地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绝不说出误以为自己撞鬼的丢脸事。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会去杂货店骑走吗?既然车子不见,就有可能是我骑走的,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他很认真地反驳她的说辞。

  “你牵车的时候应该有看到我在杂货店里头吧?你可以‘顺道’跟我打声招呼啊!”他说的是没错,但一般人不是都会打声招呼吗?这是人之常情啊!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打招呼?”他的表情是完全的不解和莫名其妙。

  哇哩咧!这个人没上过小学的生活与伦理吗?

  跟人打招呼是基本礼貌,他不懂吗?

  “我以为是别人偷走你的车,当然会担心啊!”她灵活的眼珠子翻了翻,语气更加柔媚,还添加几许委屈。

  这是必杀绝招,没有一个男人不手到擒来。

  “我借你车子的时候又没有要你负保管之责,就算被偷,也不是你的责任。”他心中自有一把尺,是非对错区分得很清楚。

  这个男人很不一样喔!她不禁上下打量他好几眼。

  他个子高高瘦瘦的,很有模特儿的体格,斯文端正的脸上戴着土土的黑框眼镜,透过厚厚的镜片,依然可以看出他的眼睛黑亮有神。中规中矩的发型,看起来非常古板。身上穿着米色休闲外套和牛仔裤,很有学生气息。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以她“阅人无数”的犀利眼光,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耿直的人,一脸正气,只差没写个“正”字在脸上。

  这种人不是道貌岸然的老学究,就是个假正经,经过她昨晚的小小测试,他应该是个正经人士。

  而且,是个脑筋呈一直线的呆头鹅,让她好气又好笑。

  在她所处的环境,虽然谈不上尔虞我诈,但也不可能跟人掏心掏肺地说实话,否则隔天可能就会上报。

  她从没见过像他这样耿直的人,虽然说话直得让人听了很刺耳,可是跟他说话却完全没有压力,不需要花脑筋去想他话里是否有其它的涵义。

  他让她觉得很自在。

  “喂,你要去哪里?”她还没说再见,他就要跨上脚踏车走人,太不给面子了吧?

  “上班。”斯文的俊脸看起来有些困扰,但仍然有问必答。

  “你……”只见他一脚踩着踏板,一副随时准备落跑的模样,看得丁茤萸眼睛开始冒火,但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咬着牙说道:“昨晚谢谢你的帮忙,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说过那只是举手之劳,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语气有淡淡的无奈,听得她火气又往上冒。

  他的反应总会让自己有种错觉——她不是花容月貌,而是长满天花!

  偏他越想逃,她竟越不想放手。

  她早就对那些阿谀奉承的人烦了、腻了,而他,则是唯一不受她吸引的人,无形中激起了她的征服欲望。

  她第一次想要征服男人!

  “我有恩必报,不想欠人情。”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光明正大得很。

  “那你想怎么样?”语气是完全的无奈和容忍。

  “我请你吃一顿饭,就算偿还你的借车之恩。”他不让她请,她偏要请。事到如今,这已经是颜面之争。

  纪可法端正的脸看了看她一脸势在必得的表情,最后终于点头。

  “……好吧。”

  跟她吃顿饭像要他的命一样,她有这么让人“难以下咽”吗?

  若不是对自己的美貌深具信心,光看他的反应,她一定会以为自己丑到不行。

  这个人哪,绝对有杀人于无形的能耐。

  “你什么时候有空?”声音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

  通常她才是那个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的人,对于旁人甚至是老头的冷言闲语,她都能在笑谈间回以致命的反击,能够三言两语就让她气到差点咬断牙的,这个呆头鹅算是第一人。

  “我今天很忙,那就明天晚上吧。”早“吃”早超生。

  他很忙,她难道就不忙吗?牙齿差点咬断。“你叫什么名字?”

  “纪可法。纪律的纪,可以的可,法律的法。”

  “电话呢?”

  “09XX……”

  她拿出手机输入他的姓名和联络电话。“明天晚上上点在‘四季’,可以吗?”

  “四季”是一家非常有名的超级豪华法式餐厅,一餐下来几万块钱跑不掉。

  “……好吧。”纪可法想了几秒后,点头答应,然后立刻头也不回地骑上单车,快速离去,活像在逃命。

  见状,丁茤萸的嘴角不住地抽搐。她虽然讨厌男人勾勾缠,但被人当瘟疫的感觉更不好受。

  “好你个纪可法,我不把你迷得忘了爹娘,我就跟你姓!”

  细肩带黑色空内衬银纱的合身短洋装,勾勒出丁茤萸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低胸V领微微露出的白嫩丰腴,让人看了两眼发直。

  将红色大衣交给门房,踩着三吵高跟鞋,丁茤萸摇曳生姿地随着领班走向桌位,留下一阵香风并带走所有人的目光。她不否认,今天特别妆扮一番,目的就是要迷倒那只呆头鹅。

  缓步来到预定的桌位,这才发现桌位空无一人,那个叫纪可法的男人竟然还没到?!

  可恶!她已经故意迟到十五分钟了,没想到他居然比她更大牌!

  暗咬着牙谢过替她拉开椅子的领班,脸上的表情依旧娇媚迷人,没让人看出她心中的火正在闷烧。

  那个纪可法最好别放她鸽子,否则,她绝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迅速成为墓仔埔的最新住户。

  不想理会别人的眼神,索性拿出IPHONE上网打发时间,直到入口处的骚动勾起她的注意力,美眸一扫,正好瞧见那只呆头鹅。

  他又怎么啦?

  才正在想着要不要去前头了解状况时,领班已快步来到她身旁,低头附在她耳旁轻声报告。

  “丁小姐,纪先生不愿意系上我们准备的领带,我们依照规定不能让他进来,他要我们转达您一声,他来过了。”

  “四季”是一家超高级的法国餐厅,装潢豪华,提供的食物也是一流,当然价格也不便宜,除此之外,这家餐厅还规定进来用餐的客人都得穿着正式服装,女士得穿着裙子,男士则须打领带。

  没想到这种超龟毛的规定,反倒让有钱人趋之若骛,就算经济不景气,餐厅还是座无虚席。

  丁茤萸唰地一责站起夹,余气腾腾地迈向门口,瞪着引起骚动的男主角,向来柔媚的美发出杀人的凶光。

  “你想落跑?”一口白牙差点咬碎。

  “我依约前来了,是他们不让我进去。”他义正辞严地替自己辩护。

  “这里规定要系领带,你为什么不系?”

  “透不过气。”他嫌恶地瞪着服务生手上的领带。“吃饭就吃饭,为什么还要勒脖子?根本是在折磨客人。”

  以前每次跟家人出入这类餐厅,他心里总是充满疑惑,为什么来吃顿饭还要绑手绑脚?限制那么多,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如果不系上领带,我一样会让你透不过气来。”她会亲手掐上他的脖子。

  “你……没事吧?”她的嘴角严重扭曲,脸都变形了,看起来好吓人。

  “只要你不气我,我就没事。”见面没几分钟,就能让她火气上扬,这个男人绝对是生来气死她的。

  “我哪有气你?”他一脸茫然。

  “请你吃顿饭跟要你的命一样,跟我吃饭有这么痛苦吗?”能跟她同桌共食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心愿,只有他,避之唯恐不及。

  她除了恼怒,还隐隐有受伤的感觉,他的拒绝仿佛跟父亲的排斥重迭,累积多年的伤隐隐浮现。

  明明跟他还谈不上认识,心情却因他而起伏,这绝对不是好现象。

  “既然你非要请我吃饭不可,那我们换个地方,我知道有一家店的食物不错。”他不喜欢这家餐厅的浮华气味,就连服务生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让人浑身不自在。

  什么叫做“既然你非要请我吃饭不可”?!把她说成一副饥渴难耐的色女,听得丁茤萸差点脑充血。

  这个人……

  见面没几次,她已摸清这个叫纪可法的男人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呆头鹅,若要一字一字细究他的话,绝对会被气到吐血。

  “你不喜欢这家餐厅?”她露出娇媚的笑,好故意地当着一票“四季”的服务人员面前问,看他怎么回答。

  “不喜欢。”他的回答简洁有力到完全不给颜面的地步,看着穿着黑白制服的服务人员脸上那说不出的愤慨表情,丁茤萸的心情突然大好。

  看来,不是只有她会被气得蹦蹦跳啊!

  这个纪可法,果然有气死人不偿命的好本事。

  “好吃!”破例吃完整盘意大利面,不理会脑里持续往上攀升的卡路里数车。好久没这么放纵口腹之欲了,丁茤萸心满意足地拍拍平坦结实的小腹。

***

  离开“四季”后,两人坐上她的车来到这家位于巷弄内的小餐馆,店面很小,只放了七张小桌,每张桌子都坐满客人。

  显然店老板跟纪可法很熟,一看到他,脸上笑容灿烂,连忙又搬来一张临时桌,安插在店里的角落,空间虽然局促,但自成一个隔间,不受外人干扰。

  “不是只有大餐厅的东西才好吃。”他放下叉子,拿起餐巾纸擦嘴,面前的盘子已空无一物。

  “你又要说教了吗?”她忍不住好气又好笑。

  他恪守用餐不语的规矩,先前她才开口想跟他闲聊,就被他一句“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给制止,这个人还真不是普通的一板一眼呢!

  “我只会说实话。”他一向实话实说。

  “你昨晚就说谎。”存心找他麻烦。

  “我从不说谎。”俊脸紧绷,捍卫自己的清白。

  “你说你家住在墓仔埔附近,可以走路回家,但那附近明明没住家,你这不叫说谎是什么?”她好整以暇地发难。

  他耸耸肩。“我那天借你车时,原本就打算跑步到杂货店再骑车回家,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跑步?你是说,因为车子借给我,所以你不得不跑步到杂货店去把车牵回来?”所以说,他根本不是住在那附近,他会那么说,只是不想让她过意不去的善意谎言喽?

  瞬间,她对他的好感我了好几分。

  男人在她面前只会吹嘘自己为她做了多少事、花了多少心思,从来没有人像他这么低调地隐藏功劳。

  这个人哪,就是口拙。

  “一个女人半夜走在那条路上,很危险。”他顿了一下又接口。“我不希望你成为我下一个解剖的对象。”

  “……”闻言,她差点跌倒。明明做出可以邀功的好事,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可以气死人。“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会说话?”

  “常常。”他点头承认。他的个性太耿直,凡事秉公处理,就连上头来关说也严正拒绝,他知道上头对他说一不二的个性颇有微词。

  “呵呵……”知道自己不是他毒舌下唯一的受害者,让她不住失笑。

  光是从她这两天受的气,就可以想见他的同事朋友们长期承受的苦难,确定自己不是最惨的人,心情也跟着大好。

  “你笑什么?”她的笑声低低哑哑的,像大提琴的琴音轻拂过耳际,久久不散。

  “你能平安活到现在,绝对是祖先保佑。”否则他早被乱拳打死了。就连她这个爱好和平的人,每次跟他说话时都会产生这股冲动,更别说其它人了。

  除了不会说话之外,他还不懂得看人脸色。要在这个社会生存即使不需要舌粲莲花,但起码要懂得看人脸色,才能明哲保身。

  真怀疑这个男人怎么能活到现在?

  “祖先保佑?”他耸耸肩。“或许吧。”他是住在离祖先的坟墓满近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虽然她的脸经常出现在各大媒体,甚至可以说无所不在,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只呆头鹅不知道她的身分。

  “你又没说,我怎么会知道。”那天只有他报上姓名和手机号码,她又没告诉他她自己的名字。

  果然。“我叫做丁茤萸。”她报上本名,莫名地不想跟名声败坏的丁萸扯上关系。

  “丁多余?好奇怪的名字。”他浓黑的眉头微拢。怎么会有父母将孩子取这个名字?

  “我的茤萸两个字是这么写的。”白嫩的手指缓缓在桌上划写,看起来非常诱人。

  “你的名字看起来比听起来好。”

  呆头鹅专注地看她写的字,完全没被白嫩手指给诱惑去。

  “你是做什么的?”左手撑着香腮,娇媚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隔着桌子跟他对看,扶命放电,就不信超强电波电不昏他的笨脑袋。

  她从不自诩是男人专家,这个社会的“专家”已经太多,但她的确对男人很了解,尤其精通媚惑男人的所有方法。

  只可惜截至目前为止,她施用在他身上的招数全部失效。

  没关系,她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绝不轻易认输,而且会奋战到底。

  她没忘记今晚的任务就是征服这只呆头鹅。

  “法医。”

  “法医?!”妈呀!手肘突然滑动,美美的下巴差点撞到桌子。“你是说解剖……尸体的法医?”

  他的职业就不能平凡一点吗?

  “嗯。”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法医不解剖尸体,要解剖什么?”

  “那你不就得经常碰尸体?不怕吗?”尸体耶!光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怕就不会走这条路。”当初念完医学院取得医师资格后,他突然宣布要当法医,不顾家人的反对,报考X大法医研究所,当个小法医,而不是到父亲旗下的“纪中医院”任职,循着父兄的脚步,当上大医院的名医。

  他的决定,曾经引起家庭革命,母亲还三天两头到他的住处吵,直到半年过后,知道他意志坚定,母亲才终于死心。

  他很清楚自己玩不来尔虞我诈的游戏,过于耿直的个性无法在“白色巨塔”里存活,就算有父兄的庇荫,他也不会快乐,倒不如安安分分地做个小法医。

  “是没错啦,但是……”光想到尸体,还是很吓人,忍不住好奇他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你为什么想当法医?”

  “法医可以声张迟来的正义。”看到她茫然的表情,他又进一步说明。“从尸体的死因可以找出真正的凶手,还死者公道。”

  明明法医和医生同属一家,只差在对象有没有生命迹象,但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人人抢当名利双收的大医生,却没人愿意做钱少事多的小法医。但是对他来说,小法医的使命更加重大。

  “听起来像是正义使者的化身。”从没想过法医的工作还有这层意义,不禁对眼前的呆头鹅刮目相看。

  “没有啦……”

  “纪法医,不好意思,现在才来打招呼!”年轻老板抓起身上的围裙擦手,憨厚的脸上流露着真诚的笑。

  “陈先生,跟你说过好几次,不要这么客气,否则我以后不敢上门了。”纪可法赶忙站起来,斯文的脸写满无奈。

  “失礼啦……我看到你太高兴了嘛!嘿嘿……”老板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若不是你的帮忙,我妈就白白被医院害死了,真的很谢谢你!”

  “我只是做我分内该做的事。”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年前,陈老板的母亲因为感冒去某家大医院求诊,没想到吃完药的隔天竟然暴毙身亡,家属质疑是医生开错药,医院则坚持是病人隐瞒其它病情,跟医生开的药无关,结果闹上法院,他则是受委任的法医。

  “你是唯一敢接下我妈那件案子的法医。”年轻老板越说越激动,眼中还泛着感激的泪光。“那件案子在法院躺了半年,迟迟等不到法医来验,大家都怕得罪那家医院,让我妈的遗体只能一直冰在冰柜,直到你接下案子,才让医院认罪,还我妈公道!”

  丁茤萸静静坐在一旁聆听,拼拼凑凑出大概的来龙去脉,一点儿也不惊讶呆头鹅会接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件,因为他太有正义感了。

  虽然两人根本谈不上认识,但她就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从他先前提到任职法医的原因,也能猜出个大概。

  这个男人就是刚直过了头,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只说想说的话,只做该做的事,这种个性很容易惹祸上身的,但他却毫不退却。

  刹那间,她看他的眼神起了变化,添加了几许尊重和敬佩。

  纪可法确实是一个呆子,但绝对是硕果仅存的可敬呆子。

  “证据会说话,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纪可法还是一脸平常,看不出情绪起伏。

  “问题是,只有你会实话实说啊!”另一名发福的中年男子挤开儿子,握住纪可法的手猛摇,眼睛溜到对面的丁茤萸时,露出开心的笑容。“交女朋友啦?这个小姐很漂亮捏,我喜欢。”

  “她不是我女朋友啦!”他连忙用力摇头否认。

  “唉呀,不要不好意思啦!这个小姐很漂亮,欸……我好像看过你耶……”老老板好奇地盯着丁茤萸瞧。这么漂亮的小姐,看过一眼就会记住的,怎么会忘了在哪儿看过呢?

  “就跟你说她不是我女朋……”

  他极力撇清的态度让丁茤萸听了后,心头莫名的很不是滋味,眼波一转,一脸委屈地低诉。“你竟然不承认我的身分,我的条件有差到让你不敢承认吗?”

  男人急着跟她拉近关系都来不及,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视她如蛇蝎,极力撇清,听了真让人不舒服,闷哪!

  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面子作崇,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反正他越是急于撇清,她越是不想放手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纪可法傻眼,傻愣愣地瞪着一脸哀怨的女人。“我们根本没……”

  “我们如果没有交往,你怎么会带我来这家店?”鬈翘的睫毛微颤,娇艳的脸看起来好哀伤。“你明明说要带我来认识老朋友的……”

  “法医,这就是你不对了。”年轻老板见不得美女伤心,出面相挺。

  “男人不可以让自己的女人伤心。”老老板还是没想出在哪儿见过她,但嘴巴不忘跟着说教。

  “她不是……”他慌乱地猛摇手。

  “男人要敢作敢当。”老老板说出至理名言。

  看到他百口莫辩的惨状,一扫丁茤萸闷了一整天的气。

  认识他没几天,已经被他气到没力,难得有机会能整到他,开心啊!

  不过,更让她暗喜在心中的,竟然是被误认成是他的女人!

  若在以前,这绝对是她的禁忌,她非常厌恶被视为某个男人的所有物,只要有人敢这么说,她绝对不留情面,掉头就走。

  但她今天不但主动促成这个误会,还沾沾自喜被当成他的女人,甚至喜欢这个美丽的误会……

  看来,她的确对他另眼相看。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她的?

  “我……”纪可法第一次尝到有理说不清的滋味,转头看向陷害他的罪魁祸首,但见她一脸得意,唇角勾着得逞的笑,眼中灿烂的光芒炫花了他的眼。

  这才发现,她虽然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是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又挺又直,嘴唇红嫩嫩的,皮肤也很粉嫩光滑。

  他对美丑向来没有什么分辨能力,但是她的长相很顺他的眼,而且每一秒钟都有新的发现,看再久也不腻,就像“尸斑”,随着时间会有不同的变化,让他忍不住想要深入研究。

  “你在看什么?”墨黑的眼眸透过镜片直直瞪着她看,璀灿的光芒让她的心跳有些加速。

  “尸斑。”



第3章

  尸斑!

  竟然说她让他联想到尸斑!

  丁茤萸一想到纪可法的评语,还是气到跳脚——

  昨晚听到他的评语后,她立刻甩头走人,连饭钱都懒得付。

  不欢而散后,她立刻上网查了数据,更加确定她听到的两个字跟脑里所猜测的意思一模一样,让她险些抓狂。

  人体死亡后血液循环就停止,血管内血液由其重量向身体低部之毛细血管中沈降,集积在皮下致皮肤外表出现变色的斑纹,称为尸斑。

  那个呆子竟然说她像死人身上的尸斑?!

  她哪里长得像尸斑?

  “丁姐,到底是什么人惹你生气?”主子今天一整天的心情看起来都不是很好,但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带着笑容出席一场新品发表会和两场商演活动,直到进了公司才失控,看到向来EQ超高的主子骂人,美萍诧异到不行。

  “一个呆子!”她整整气了一天一夜,气还没消。

  毕竟,没有一个女人会高兴被人形容成尸斑吧?

  “呆子?”美萍傻愣愣地重复,满脸纳闷地反问:“可是你从来不跟笨蛋生气呀!你说过,他们笨到不值得你生气不是?”

  “这个呆子不一样,他笨到让我想掐死他!”媚眼闪着灿亮的火光。“他竟然说我给他的感觉像尸斑!尸斑耶,竟然把我跟尸斑相提并论!厚……我会被他气死!”

  她承认听过更恶毒的话,但她不在意那些人,当然也就不在乎他们说些什么。要惹她生气并不容易,更别说动怒了。

  连她自己都很纳闷,她不仅将纪可法放在心上,还每次都被气得火气上身,那个呆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她家老头吼破喉咙也做不到的事。

  难道说……

  她很在意他?

  但他们才认识不到三天,真正相处的时间甚至还没超过三小时耶!

  她怎么可能会在意那只呆头鹅呢?

  “狮斑?”美萍的圆脸写着满满的疑惑。“狮子有斑纹吗?不是只有老虎或是花豹才有斑纹吗?”

  “我说的尸斑是尸体的尸斑,只有在死人身上才看得到。”丁茤萸失笑。

  “吓!真恶心耶!”美萍打了一个冷颤,紧接着愤慨地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谁呀?哪个白痴记者这么说你?太过分了!”

  “不是记者。”如果是记者,他可能还会一笑置之。

  “不是记者?那是谁呀?”爱听八卦是人的天性。

  “我不是跟你提过我的车在墓仔埔抛锚,有个人借我脚踏车吗?就是借我脚踏车的那个人。”

  “你不是说他借你车后就走人了,你还以为他是鬼……”美萍蓦地打了一个冷颤,抖着声问:“难道说……他真的是……”

  “他是人啦!”丁茤萸好笑地澄清纪可法的身分。“我前几天重回车子抛锚的地点时,又碰到他,昨天才跟他吃过晚饭。”

  “又一个男人拜倒在你裙下了,丁姐,你的魅力果然无法挡耶!”美萍佩服地朝她伸出拇指。

  “……是我主动邀他吃饭的。”丁茤萸神情有些闷地坦承。

  活这么大,纪可法是她第一个主动邀约的对象,而且还连哄带骗才约到人,越想越丢人。

  媒体封她是“全台湾最性感的女人”,但碰到纪可法后,这个封号根本就是个讽刺。

  她连一个男人都搞不定,还说什么全台湾!

  “你主动约的?!”美萍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眼睛亮晶晶。“哇……他是不是个大帅哥?否则怎么能让你动凡心?”

  “我请他吃饭是为了跟他道谢,哪有动什么心?少瞎猜!”不爽地赏了助理一个白眼。

  “是喔……”美萍眼中的浪漫光芒瞬间熄灭。“我还以为你那么在意他说的话,是因为你看上他了咧!”

  “我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个呆子?啐……”助理的推论荒谬到让她忍不住想大笑三声。

  “因为你从来不会把闲杂人等的话放在心上啊,所以我才会以为你动心了嘛!”

  “嗯……”小助理的嘟嚷飘进了丁茤萸的耳里,不小心挑动到某根敏感的警铃,她细致的眉头微微耸起。

  美萍说得没错,如果说这些话的人是记者或是其它阿猫阿狗,她压根儿不会生气。

  那么,对象换成那只呆头鹅时,为什么会气到想杀人?

  她干么这么在意他的话?没道理呀!

  难道说……她真的看上那只呆头鹅了?

  要不然她干么这么在意他的话,甚至被误认是他的女人时还沾沾自喜?

  ……不会吧?!丁茤萸陷入惊愕的省悟中。

  “呦……丁大牌来啦!”酸中带呛的话随着一阵浓郁的香气传进会议室。“现在公司都靠你在撑耶,我不来打声招呼怎么行呢!”

  “吕姐,好久不见。”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来找麻烦,丁茤萸咽下心底的不耐烦,侧过头打招呼。“今天怎么会有空来公司?”

  打从她四年前接下内衣广告后,吕佩霓就拿她当眼中钉看待,认为她抢了工作,并且不甘心地开始乱放消息抹黑她,成了败坏她名声的源头。

  啧,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别人接手内衣广告,吕佩霓的恨意根本就来得莫名其妙。

  当初内衣厂商会换人拍广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吕佩霓所拍摄的作品越来越淫荡,广告内容有如A片女星的写真集,严重降低产品的形象,所以内衣厂商的高层紧急喊卡,更换代言人,经过层层的关卡面试后,代言人才换成她。

  一看到穿着桃红色紧身衣裤的吕佩霓出现,美萍马上站到丁茤萸身后,像只小狼犬般警戒地瞪着不怀好意的来者。

  这个女人最喜欢找主子麻烦了,她一定要好好保护主子。

  “再不来,工作都被你抢光啦!”吕佩霓刻意摇摆着丰满的身躯,扭腰摆臀地坐到会议桌的对面,壁垒分明。

  这个该死的骚货,一到公司就抢了她代言的内衣厂告,接下来的合约更是一张接一张,害她工作也一个一个没了,她气呀!

  “吕姐,你放心,你的工作我做不来。”丁茤萸回了一个假假的笑。“像是那种减肥啦、防老化,还有骨质疏松的CASE,我如果代言了,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这些工作只有你能接。”

  她向来以和为贵,从不主动招惹别人,但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还”的奉行者,所以要她忍气吞声,一句话,办不到!

  “你!”被暗讽身材松垮肥胖、年纪大,让吕佩霓气得不轻,五官严重扭曲变形,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把气出在掩嘴偷笑的美萍身上。

  “你笑什么?”凶恶的眼光瞪向美萍,看到她一脸无惧,心情更恶劣了。“主子没本事,要靠陪睡拉生意,就连一个小小的助理也管不好!”

  “你说什么?”媚眼倏冷,化成一道冰锋,直射对面的八卦电台。

  “我说你不是凭真本事拿到合约的,要不是认了一堆干爹,陪他们睡觉,哪可能拿到工作?”

  “你亲眼看到我跟人睡觉吗?”她一直很清楚是吕佩霓在背后四处乱放话的,只要别让她亲耳听到,她就当作没事,但若在她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她绝不善罢罢休。

  “我……”吕佩霓一惊,撇开眼,隔了几秒才又振振有词地说话,但气势弱了好几分。“每个人都这么说,无风不起浪。”

  “你不就是这阵风的源头吗?”

  “我才不做这么没品的事咧!”连忙撇清。

  “最好没有。”丁茤萸皮笑肉不笑地撂下狠话。”你也知道我有一大堆有权有势的‘干爹’,只要我说一声,就真的会从这个业界中消失。”

  “你敢威胁我?”吕佩霓恼火地大声嚷嚷。“也不过拍了几支广告罢了,就以为自己真的是大牌啊?我呸!”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大牌。”丁茤萸耸耸肩,顺手拨弄垂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满是无奈地说。“不过若说到卖相,我肯定比你好一些,要不然合约也不会一张接着一张,应接不暇,签得我的手好酸呢!”

  “你!哼,如果不是因为我未婚夫他不希望我太忙,工作也不会轮到你!”吕佩霓跩跩地抬出自己刚订婚的未婚夫穆丰来拉抬声势。穆丰是举世闻名的现代画家,每幅画的价格都是美金百万起跳,是她这辈子捞到的最大奖。

  丁茤萸连忙挥挥手赶人。“恭喜你挖到一个金龟婿,赶快回去当你的少奶奶吧!”

  真替那个大画家惋惜,注意力都摆在作画上,选女人的眼力真差。

  “你想要我走,我偏不走!”双手环胸,摆明了要赖着不走。

  “随你。”丁茤萸拿出IPHONE把玩,不再理会不请自来的“疯狗”。

  “……对不起、对不起,临时接到一通电话……”丁茤萸的经纪人,恰巧也是这家模特儿经纪公司的老板洪郁明一踏进会议室,看到多出来的人时,眉头立刻拢起。“咦?佩霓,你在这里做什么?”

  “为什么她的合约一张接着一张,我就没有合约?”吕佩霓化着浓妆的脸差点因为严重抖动而剥落。“你根本没有尽心帮我谈工作!”

  “如果你跟厂商见面的时候能够准时,不要穿得像钢管舞女郎,四处找人厮杀惹麻烦,我一定能帮你拿到工作。”拥有一张和气圆脸的洪郁明,难得板起脸。“现在请你出去,我跟丁萸有要紧事要谈。”

  “她就是要紧事,我就不是!”吕佩霓走到洪郁明面前,张牙舞爪地吼闹。

  “你再继续闹,我们今年的新合约也不用签了!”洪郁明现在的表情只能用不悦来形容。

  “你就是偏心!不公平!”吕佩霓忿恨地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后,急匆匆地冲出会议室,用力甩门抗议。

  “唉……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她再继续这样下去,一份工作也别想拿到。”洪郁明叹了口长气,坐到丁茤萸身旁的座位,新合约放在桌上。

  “美萍,你要不要先走?我们可能会讨论满久的喔!”她今天是来跟老板谈新年度的合约,内容不方便给其它人听到。

  “没关系,我到外面等你。”

  “呐,你看看新合约还有哪里需要调整?”美萍离开后,洪郁明才打开合约。丁萸是公司的摇钱树,给的条件当然不比一般。“我已经将佣金降低……”

  ☆☆☆   ☆☆☆

  “呜啊……”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丁茤萸优雅地打丁一个哈欠,看了一眼车面板上的时间——十一点二十五分。

  新合约一谈就是两个钟头,真累人。

  “抱歉,让你也拖到这么晚,还好接下来三天都没排工作,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缓缓将车开上路。

  “没关系啦,我是夜猫子。”美萍的精神状况好得很。

  “我老了。”两人才差五岁,但她的体力完全比不上美萍。“该退休了吗?”第一次兴起退休的念头。

  “拜托……丁姐,你哪里老了?”大惊小怪的声音响彻整部房车。“你现在正是女人最美的时候,多少女人羡慕你啊!欸?你不会是被吕佩霓那只老母鸡气到了吧?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的话根本是放屁!”

  “呵……美萍,你真可爱,谢谢。”丁茤萸亲呢地揉了揉忠心助理的头。

  “丁姐,你还好吧?”美萍的圆脸呆呆的。

  丁茤萸是个和善的主子,但她总是在身旁划出一段看不到的距离,从来不会有任何亲呢的肢体动作出现。

  “我好得很。”丁茤萸将车开出停车场,小心地看着车流,右转上路。“要我在哪儿放你下来?”

  “……丁姐,你累不累?”

  “干么?”

  “我想去看夜景耶……”

  “夜景?阳明山吗?有点远耶。”

  “不是啦,我想去你车子抛锚的那个地方。”

  “那里是墓仔埔耶!”丁茤萸一脸“你疯了吗?”的惊讶表情瞪着美萍。

  “所以我才想去呀,一定很刺激。”美萍的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期待。

  “刺激个头啦!”抽空赏了不怕死的小孩的头顶一个爆栗。“如果你在白天看过那一整片的墓地,吓都吓死你。”

  “就是这样才刺激呀!”

  “……真是服了你。”丁茤萸认输,方向盘打转,往墓仔埔前进。开了大约半小时,车子经过那家杂货店,隔没多久就到了看夜景的地方。

  “就是这儿。”丁茤萸停好车,但没有熄火,她可不想再碰到车子抛锚事件。

  “哇……好漂亮喔!”美萍两眼紧盯着车窗外,看着灯光灿烂的夜景。“这里的夜景比阳明山还漂亮耶!”

  “……是很漂亮。”她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夜景真的很迷人,只可惜白天的景色很吓人。“小姐,看够了吗?”

  “好吧,我下次再找其它朋友上来看。”美萍意犹未尽,但听出了丁茤萸声音里的急促,只好暂时作罢。

  “感恩哪!”她迫不及待地移动换档操作杆,踩下油门,车子却动也不动。“……又来了?!”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方向盘,眼睛不敢飘出车外。

  “丁姐,怎么啦?”

  “……车子……又抛锚了……”声音有些颤抖。

  “嗄?!”美萍傻愣愣地瞪着车内的面板。“可是……面板是亮的耶!”

  “昨天车厂送车给我时,跟我说车子完全没问题,车子拖回厂之后,一切正常。”她当时还以为是车厂的推托之词,不敢承担没有做好固定保养的责任,但同样的情况又再度发生在同样的地点,难道说……

  她真的撞鬼啦?!

  那天晚上也是?

  “所以说……我们撞……撞……”美萍的牙齿开始打颤,那个字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怎……怎么办?”

  她爱刺激,但一点儿也不想碰到那种“东西”啊!

  “知……电话……”丁茤萸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还好有电。“快……打电话叫……出租车……”

  她是有“丁大胆”的称号,但连续碰到两次同样的状况,就算她再大胆也吓坏了。

  “耶?怎么会打不通?”她拨打经常叫车的无线电出租车车行的电话,试了几次都拨不通,心里更毛了。

  “我……我试试……其它家……”美萍的声音抖到不行。急忙查阅手机的联络簿,打其它家无线电出租车车行的电话,但,也是打不通。“丁姐……其它家也打不通耶……那、那……现在怎么办?”美萍吓到快哭了。外面乌漆抹黑,再美的夜景也吸引不了她了,好可怕!

  问她?丁茤萸自己的脑袋也是乱成一团,不知道要怎么办?对了,打电话给呆头鹅!他住的地方离这里最近,可以提供最迅速的帮助。

  像是发现一盏明灯,手指立刻查阅手机,找出纪可法的联络电话,拨出,一拨就接通。

  “喂……我是丁茤萸……对,就是我。我需要你帮忙,我的车子又抛锚在同一个地点了……好,我在这里等你来接我。对了,别骑脚踏车,你有没有车?我还有另一个朋友……嗯,好,我等你。”

  慌乱的心在听到他沉稳的声音时,瞬间安下,外头的漆黑,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想到再过不久就可以见到他,心跳竟然没来由地加速。

  “我现在的妆有没有花?头发和衣服乱不乱?”对着后视镜整理一番后,丁茤萸不放心地又问了美萍的意见。

  “丁姐,你无论在什么情况,都艳光照人。”丁茤萸丽质天生,无论怎么看,都有不同的美感,美萍绝不是在拍马屁。

  “是吗?”她不放心地又拿出唇膏来补上,务求让自己处于最佳状态。

  人家说:女为悦已者容。难道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这么说起来,她真的喜欢……

  “丁姐,你为什么打电话给那个呆子?你不是很讨厌他吗?”忍了好久,美萍终于问出心里的纳闷。

  “我哪有讨厌他?”她诧异地反问。虽然每次跟他说话都会被气得半死,但她一点儿也不讨厌他啊,只是一提到他,精神就很亢奋罢了。

  “你刚刚在公司的时候,不是还说他笨得让你想掐死他吗?因为他把你跟恶心的尸体什么的相提并论?”

  “呃……那是因为他住的地方离这里最近啊!”她愣了一下才回答。“你难道不想赶快离开这个……呃……地方?”

  一时之间,她也弄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心态,反正绝对不会是讨厌就对了。

  “我当然想赶快离开啊!可是他会来吗?”

  “他这个人虽然不会说好听话,但他说到就会做到。”丁茤萸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他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接触没几次,但她已经看出纪可法富有正义感的一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想要打电话求救的人会是纪可法,他的名字在第一时间就这么跃进她的脑中,拨电话给他成了最理所当然的求救方式。

  在他们昨晚不欢而散之后,她不是才决定不再理会那个呆头鹅吗?为什么现在会毫不迟疑地打电话给他?

  难道说……

  她真的喜欢上那个老是把她气得半死的呆子……

  叩叩叩!

  “吓!”车窗传来的敲击声让丁茤萸跳离座位十公分以上,随即瞪向车外,黑暗中隐约看到一张像是人的脸,她又是一吓。

  “丁姐,我一直要跟你说有人来了,但你都没响应。”坐在身旁的美萍指着前头亮着车灯的车。“他开车来救我们了。”

  “喔……”吓乱的心神慢慢归位,刚刚她一度忘了有打电话向纪可法求救这回事,才会误以为窗外赶来救人的纪可法是那种“东西”,自己吓自己。`

  白嫩手指赶紧解除中控锁,打开车门,唇角忍不住扬起。

  “你来啦,好快!”看到他,心情会莫名其妙地HIGH起来,精神都来了。

  “开车当然快。”才刚躺上床,就接到她的求救电话,虽然满脑子纳闷,他还是立刻开车出门了。

  昨晚她突然气呼呼地离开,连饭钱也没付,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心里有些闷闷的,没想到又接到她的电话,烦闷的心情立刻释怀。

  从他住的地方到这里不算太远,但他仍是拼命加油,迫不及待想赶快见到她。

  他做事向来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心情不曾这么急切过。

  “……”这不是废话吗?丁茤萸心里头所有的HIGH即转为叹息,果然是他才会说的话。

  呆头鹅就是呆头鹅,他就不会说些好听话哄她开心吗?唉……

  不过,如果他像那些油嘴滑舌的人一样,她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你的车该好好检修一下,连续抛锚两次,很危险。”领着她们坐进老旧的TOYOTA,平稳地开车下山。

  “修车厂说我的车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地方。”她有些发毛地说。“那天车子进了车厂后,他们详细检查过我的车了,完全没问题,我这几天开车也没问题,但一到这里就抛锚……连续两次了,分明就是这个地方怪怪的。”

  “既然觉得这里怪怪的,你干么还半夜来这里?”

  “来看夜景啊……”丁茤萸有些闷地回答,很清楚自己的行为像个傻瓜。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白痴,是什么?

  “夜景?这里除了坟墓,什么都没有,原来你喜欢半夜来这里看坟墓?”瞪着她看的表情只能用惊异来形容。

  “我们不是来看坟墓啦!你不觉得那边的夜景很美吗?”坐在后座的美萍连忙指着左边山下的灯火,澄清她们没有怪癖。

  美萍一双圆眼就着微弱的光线,好奇地瞪着他瞧,认真地看着这个敢在她家主子面前出言不逊的男人。

  这一年跟在主子身边,高的、帅的、有钱的、学历优的、家世好的,什么好男人她没见地?但她从没听见主子主动提起任何一个人过,这个主子口中的呆子是唯一的一个!

  她还以为他的条件肯定很优,才会让主子将他挂在嘴边念着,没想到他竟然开着老旧的便宜车,穿着打扮也不很出色,这么普通的人,一点儿都配不上她家艳丽无双的漂亮主子啊!

  “会吗?不就是建筑物的灯火?”他侧头看了一眼山下辉煌的灯火,立即发表环保高论。“其实建筑物点灯过夜不仅浪费电,还非常不环保,人类的自私已经造成了地球暖化……”

  “……”车里的两个女人同时无奈地摇摇头。

  唉,这个男人,身上根本没有半点浪漫细胞啊……



第4章

  先送美萍回家后,车子继续开往丁茤萸的住处,结果开没多久就亲眼睹车祸现场。

  一个脚踏车骑士被一辆没打方向灯、强行右转的车撞倒,当场摔跌下车,躺在地上哀嚎,但是汽车驾驶不仅没有下车探查,反而还加快速度地逃离现场。

  纪可法见状,马上在路边找个空位停车,下车查看单车骑车的受伤状况。“头还好吗?有没有撞到?”

  “那个驾驶太可恶了!”丁茤萸迅速记下肇事者的车号,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报案,随后跟着下车,蹲在纪可法身旁,看着他小心地检查骑士身上的伤势,拿出手帕替骑士止血。“怎么样?他还好吧?”

  “还好,除了右腿有骨折现象外,其它都是皮外伤。”还好骑士有戴安全帽,否则就危险了。

  “你……你是丁萸?!”本来一脸痛苦的年轻骑士,一看清楚她的长相,不敢置信地惊呼。

  “你好。”她亲切地跟骑士打招呼。“你还忍得住吧?救护车正在来的路上。”

  丁萸?纪可法纳闷地看着她,她的名字不是丁茤萸吗?

  “我没事……我……能不能跟你合照?”看到偶像,哪还顾得了身上的伤?他勉强撑坐起来。

  “呃……好啊。”她有些尴尬地答应,蹲在他身旁,让他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

  “我……我好高兴……”贪心地照了五、六张相片后,年轻骑士兴奋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情绪极为亢奋。

  她轻松地应付着热情的粉丝,跟他说话,让他暂时忘记身上的疼痛,直到救护车将人载走。

  “他怎么会认识你?”两人再度回到车上后,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她为什么对那个人就满脸笑,还亲切地嘘寒问暖,对他就老是凶巴巴、气呼呼的模样?害他看得心头有些闷,恨不得打掉骑士脸上痴迷的傻笑,胸口有股气郁闷着,无处发泄,这也是他从未有过的心情。

  不管是迫不及待想见她,或是不想她跟其它男人太过接近,甚至是想要暴力相向,这都不是他会有的反应。

  好像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事情,他就乱了套。

  他是怎么啦?

  “我是个模特儿。”她谦虚地带过。

  “模特儿?”侧过头看了她的脸孔和身材,点头认可。“嗯。”

  “嗯什么?”他怪异的反应,看得她一头雾水。

  “你脸部的轮廓立体分明,身高够高,可以当模特儿。”非常中肯的一评论。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五官立体出色,身材够高喽?”他真是一只呆头鹅,连个好听话都不会说。

  “嗯。”他点头认同。

  “还嗯咧!你还记不记得曾说过我像‘尸斑’?”既然他也承认她长得不错,那她哪里像尸斑了?

  “对呀!”

  “对?还对?”丁茤萸气到没力。“我哪里像恶心的‘尸斑’了?”

  “尸斑一点也不恶心,它是研究尸体死亡时间的——”他振振有词地替“尸斑”伸冤。

  “停!”连忙伸出右手制止,她一点都不想听到“尸斑”的简介,她只想知道——

  “你为什么说我像‘尸斑’?我哪一点像‘尸斑’?”

  “尸斑”是她有生以来听到最打击她自信心的形容词,她当然要知道哪里相像,然后让这个关联点完全断绝!

  “你的表情每一分钟都不一样,变化万千,就像尸斑,每分每秒都在变化。”他接触的事物有限,只能以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来形容她。

  “这是赞美吗?”如果“尸斑”是赞美人的话,那绝对是她听过最诡异的形容词。

  “赞美……”他认真地沉吟许久,然后才慢慢开口。“我不知道算不算赞美,不过你是我碰过最多变的人。一下子笑,一会儿生气,然后又摆出一脸爱笑不笑的表情,每一次看到你都不一样,很难捉摸,但也很吸引人。”

  “OK,我就当它是赞美,谢谢。”他的解释让她的心情一百八十度大翻转,“尸斑”在她心中的地位也由黑翻红。

  天哪,她甚至还有些暗爽被他说她像尸斑!

  一定是跟他相处久了,头脑也开始不正常……

  “你不会又要请我吃饭吧?”听她道谢,纪可法联想到之前有过类似的剧情,皱着眉头侧脸看她一眼。“我不想……”

  “跟我吃饭有这么痛苦吗?”好心情再度被破坏,他排拒的态度不只让她生气,更是狠狠伤了她的心。

  就算她是一般的女人,一再被男人拒绝,她的心也是会受伤、会痛的,更何况她是众男人捧在手掌心争宠呵护的丁萸,所受的打击,更是其它人的好几倍啊!

  她没忘记之前发出的豪语——不把他迷得忘了爹娘,她就跟他姓!

  只要她出手,没有一个男人不手到擒来。原以为诱惑他是件简单到不行的小事,没想到她使出浑身解数了,不但诱惑不了他,还让自己的自信心越来越低落,两人交手数回,她一直处于弱势。

  威胁、诱惑、娇嗔、怒骂,全都行不通,更惨的是,她已经想不出其它法子来对付他了。

  她当然可以放弃,不再理会这个呆子,反正他也不知道她发下过什么豪语,但,她就是放不下。

  要不然,今晚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他,这代表她一直将他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看上他,她不会巴着他,甚至在第一时间叫他来救人。

  仔细想想,这只呆头鹅在她脑海里的时间,比其它男人的总合还要多呢!

  看来,她不只看上他,甚至还喜欢上他了。

  “我不是不想跟你吃饭。”她脸上的痛楚表情让他的心揪痛了一下,连忙解释。“我是不想再进去那种高级餐厅,我不喜欢吃个饭还要绑手绑脚的感觉,很不舒服。”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约你去其它地方,你就会去喽?”他语气里的急切让她听了后,心情好了一些些。

  “……应该会吧。”

  “还应该?”他话中的模棱两可,又让她上火。

  “要看你约的时间,如果我刚好有工作在忙,当然就不能答应啊!”

  他这个男人果然一板一眼,不会胡乱许下承诺,应该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约你时,你没工作在身,我又不约在高级餐厅,你就会答应我的邀请喽,对吗?”

  “对。”明知这是个承诺,他还是点头。

  他鲜少跟人交际,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过自已的生活,今天这个承诺等于给了她一个介入他生活的管道。

  他很少许诺,因为他坚守诺言。

  纪可法自己也很纳闷,为何会甘心让她牵着鼻子走?难道就因为不想再看到她受伤的表情吗?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是看到她难过的表情,他心里竟也跟着不好受。

  她绝对不柔弱,甚至有点“恰”,但她却勾动他心头最柔软的部分,让他忍不住想保护她。

  他喜欢看她耀武扬威、生气勃勃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很美。

  比尸斑还要吸引他的目光!

  “只要女孩子约你,你都这么好说话吗?”想到别的女人也可以得到他相同的承诺,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没有,以前我女朋友都说我很难约。”他老实回答。他的心思全都放在课业或是工作上,忘掉约会是常有的事。

  女朋友?“你现在有女朋友吗?”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在意得要命。

  她从来不是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甚至可以说,她从来不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尝到吃醋的滋味,好笑的是,他甚至不不是她的谁哩!

  “没有,一年前分了。”他的语气平淡。

  “为什么没再跟别人交往?”

  “没时间,也没兴趣。”他实话实说。“与其跟女孩子约会,我宁可省下约会的时间来做研究。”

  “你一定不喜欢你以前的女朋友。”哪有人将约会拿来跟做研究相提并论的?那表示他以前的约会枯燥又乏味。

  “……不知道。”他沉吟好几秒后才回答。“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不可思议地低嚷:“喂!你也太离谱了吧?如果不喜欢对方,干么跟人家交往?”这个人会不会呆得太过分了?

  “她们要求跟我交往,我如果也不讨厌对方,就交往了。”说起来,他的感情挺被动的,至今还没有主动追过女孩子。

  哇咧~~怎么会有这种人哪?

  人家说要跟他交往,他就答应了,他难道就没有个人喜欢吗?

  “你没有喜欢过女孩子吗?”真好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没有。”

  “没有?!”她惊讶地瞪着斩钉截铁回答的他。“就连暗恋、单恋也没有过?”

  “都没有。”他那时候的生活,除了念书还是念书,完全没有留意过周遭事物,其实跟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你的人生挺乏味的呢!”她如果是他,早就闷坏了。

  “是吗?”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怀疑呀?”她媚眼一勾,好笑地瞅着他。“我问你喔,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除了课业跟工作,他很少留心其它事情。

  “那……你喜欢我吗?”突然问出一个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问题。

  话一问出口,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屏气凝神地等着他的回答。

  她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虽然常被他的话气得半死,但她还是喜欢他纯然无伪的个性。

  不需要猜测他话里的涵义,更不用担心会被人从背后捅一刀。

  她想,她是喜欢上他了,喜欢上这个有点呆的男人。

  那么他呢?同样喜欢她吗?

  “嗯……”他沉吟好几秒,很难给一个答案。“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喜欢看她,也喜欢跟她说话,想到要跟她见面,他就迫不及待,但她的情绪经常变来换去,搞得他不明所以,不知道要如何应付,又让他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要怎么定位对她的感觉……

  “什么叫做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很不满意这个回答。“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怎么会不知道要怎么说?”

  “我不是很喜欢你——”变幻莫测的脾气。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的吼声给打断了。

  “你不喜欢我?!”吼场充斥在小小的车子内,差点将车子的玻璃震破。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急着想解释清楚,但她没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够了!”真是够了!既然他都说得这么白了,她没必要再留下来自讨没趣。

  她丁茤萸又不是没人要!

  这时车子刚巧停在她住处的大楼前,她忿然打开车门,大步跨出,每一步都带着火气和心伤。

  当面被人拒绝,狠狠揪痛她的心。

  她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是会心痛啊!

  他竟然说他不喜欢她……

  “等等!”他站在车门边。

  他略带焦急的呼唤稍稍缓和了她的怒气,但还不够,所以她装作没听到,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喂,等一下!”他快步追上前,跟着她跑进锻铁制的铁门。

  看在他还懂得追上来,她心情大好,停下了脚步。

  “干么?”鼻尖跩跩地朝天,头还是不回。

  “你皮包忘了拿。”他绕到她面前,将手上的女用皮包交到她手上。

  “你、你……”自尊心再度遭受到严重打击,让她说不出话来。

  他追击不是要道歉,也不是想要挽留她,只是要将皮包拿给她?!

  这一击让她溃不成军。

  “喂,你、你哭什么?!”看到她脸上落下的泪水,他顿时慌了。

  他只是替她拿皮包过来而已,她干么哭?

  难道说……她不想要皮包?

  如果真的不想要,丢掉就好,干么哭呢?

  “我才没有哭!”她一把抹去眼中残留的泪,拿回他手中的皮包,冷着脸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不见!”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朝着替她开玻璃门的警卫礼貌地点个头,然后继续走往电梯的方向。

  她再也不要理那个呆子了!

  “丁小姐,要让他进来吗?”警卫挡着纪可法,没让他进门。

  “……我不认识他!”她停下脚步,略微回过头冷淡地瞧他一眼后,立刻转头,继续往前走。

  “咦?”纪可法纳闷地瞪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坐进电梯。

  女人的心思真的很难懂,尤其是那个叫做丁茤萸的女人,更是让他一头雾水。

  前一分种还有说有笑的,接着突然没理由地哭了,然后马上就翻脸不认人。

  她到底在哭什么啊?

  那滴泪一直卡在他心头,让他觉得闷闷的,就像是工作上遇到了难解的习题,不找到答案,便无法罢手……

  ☆☆☆   ☆☆☆

  丁茤萸在客厅走了近半个小时,情绪还是无法平缓。

  “天啊!”她猛拍一下额头。“越想越丢脸……”

  被一个男人气到哭,对她来说是头一遭,尤其是上了国中以后,她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就连老头的冷嘲热讽都无法让她掉眼泪,结果那个呆子什么都没做,甚至没说什么,竟然就让她哭了!

  她还感觉得到当他说不喜欢她时,心头揪痛的感觉,到现在还隐隐发疼。

  “搞什么……”她竟然为了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男人感到心痛,她甚至还谈不上认识他耶!“有没有搞错?”

  她不相信一见钟情那一套,她也不觉得那个呆子会让人一见钟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就是另眼相看。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相遇太过不正常。

  也许是因为他不像其它男人一样对她奉承。

  也许是因为他勾起她的征服欲望。

  也许是因为他呆过头的老实。

  也许是因为他的热心助人。

  也许是因为他的正义感。

  也许是因为……

  有太多的“也许”,让她对他多放了一些注意力,然后越积越多,多到对他动了心。

  她在八卦周刊的情史落落长,但没有一段是真的,在活了二十四年后,她第一次动了心,讽刺的是,对方并不喜欢她。

  还好,她只是刚刚动了心而已,发现得早,断绝得也快,还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受伤最严重的只有她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应该是吧?

  “可恶,我需要出去绕一绕。”她要去夜店搜集男人痴迷的眼光,修补受伤的心。

  背起皮包,搭电梯下楼,走进迎宾大厅,不料竟然看到呆头鹅坐在面对着电梯的沙发!

  他在这里做什么?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一看到她,一直坐在大厅沙发等她的纪可法立刻站起来。

  先前看到她的泪让他的胸口闷闷的,很难受,不知道要如何排解心中的苦闷。

  所以,将车子停好后,他就一直在这里等着,除非能确认她安好,否则他无法放心。

  从来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左右他的情绪,但他却因她的笑而心情愉悦,因她的怒而不明所以,因她的悲而紧紧揪疼着一颗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她有能力影响到他的心情?就连他的父母都没有这份能耐。

  没让警卫通报,不想打扰到她的作息,他打算就在这里等一个晚上。原以为要到天大亮才能等到她,没想到她又下楼来。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不关你的事!”越过他,谢过替她拉开玻璃门的警卫,走出大铁门准备叫出租车。

  “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单独外出,很危险。”他跟在她后头劝说。

  “你又喜欢我,就算我遇到危险,也不关你的事!”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就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谁教他伤了她的心。

  他大手一捞,抓住她的手腕,满脸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脾气,但是绝对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他看过太多惨死的女性尸体了,光想到她有可能是下一具,他就全身发冷。

  “我……知道啦,你放手。”练过武术的关系,她的力气比一般女人大,却仍然挣脱不了他的手。

  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他,手力这么强。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不放心她一个人单独外出,只好充当司机。

  “我要去钓凯子。”她的眸光一转,换上挑衅的眼神。“你要跟吗?”

  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主动送到他面前,不好好珍惜也就算了,还拼命往外推。

  就是让他看看其它“正常”男人看以她会有的“正常”反应,顺便让这只呆头鹅知道他错失了什么好运道。

  “怎么走?”强牵着她的手来到停在一段距离外的车,替她开车门,等她坐进副驾驶座后再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直走后遇到红绿灯右转。”她冷着脸指路,完全拿他当司机看。

  ☆☆☆   ☆☆☆

  车子进入大安路,指示他停车后,她径自下车走进常去的一家pub,随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自在地找了最显眼的吧台座位落坐,点了一杯玛格丽特。

  她有一个跟豪放名声不搭的毛病——酒量很差。一杯玛格丽特就可以让她挂掉,所以她通常只是浅酌,不会喝完一整杯酒。

  她伸出小巧的舌轻轻舔着杯口上的抹盐,还是一样咸啊!

  “好喝。”喝了一小口,闭上眼,享受微醺的美妙感觉,顺便忘记那个恼人的呆子。

  伤了她的心以后才来假好心,有什么用?只会让她更生气。

  这附近的车位超难停的,就让他去找车位找到天亮吧!

  小小整了他一下,让她的心情稍稍好转,又喝了一小口酒。

  “小姐,一个人吗?”一个穿着像只萤火虫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她身旁的空位坐下,露出万人迷的笑容,只可惜口气熏人。

  她故意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瞥他一眼,低声说:“咦?你没看到你正坐在‘他’的腿上吗?”

  “他?!”萤火虫僵住,慢慢移开屁股站起来,声音和表情都有些僵硬。“你是说……这里有……‘人’?”

  “我有说‘他’是人吗?”一脸他大惊小怪的表情。

  “你是说这里有……”

  “嘘!”白嫩食指轻轻摇动。“千万别说出那个字,免得‘他’缠上你,懂吗?”

  “懂、懂……”顾不得摆出潇洒的姿态,他连滚带爬地远离她。

  “呿,没用!”随便说说就吓得屁滚尿流,把什么妹呀?人家呆头鹅还敢一个人走在墓仔埔、拿尸体开刀哩!

  啐,明明就是来这钓凯子,忘掉那只呆头鹅的,干么还一直拿他当标准?

  她真的中邪了。

  “哟~~这不是丁萸吗?”一个曾跟她闹过绯闻却没尝到甜头的企业家二代,习惯性地在踏进店门便立刻扫描猎艳的目标,一看到她,眼睛大亮,故意发出刺耳的怪叫声走近,随即坐上她身旁的空位。

  一抹不耐自丁茤萸娇艳的脸上闪过,随即绽出妩媚的笑。

  “朱大邵,真巧。”连续碰到两个猪猡,她还真好运啊!

  “你是从谁那里打听到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喝一杯的?”朱大邵自以为潇洒地挤眉弄眼,恨不得每个人都听到他的话。

  “真希望我打听过了。”那么她就绝对不会坐在这里。她自厌地又喝了一口酒,庆贺自己的好运。

  糟糕,胃空空的,又喝了不少酒,头开始晕了。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来这里等我的!”脑袋跟苍蝇一样大的朱大邵骄傲地大声宣告。

  “我听说你被二一了。”柔媚的嗓音隐藏着话里的嘲讽。他那间学校是出了名的宽松,他还能被二一,而且大学念了六年还毕不了业,这个人的脑袋可想而知。

  明明年纪比她大三岁,心智却还不到高中生的程度,可悲呀~~

  人家呆头鹅可是X大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又念了法医研究所,虽然跟社会有些脱节,但头脑可是一级棒呢!

  啐,说好不再想那个呆子的,还想他干么?

  “哎呀,我今天不想听那些烦人的事。”说到这件丢脸的事,朱大邵的意气风发有一些些委靡。

  “那好,你最好别坐在我旁边。”否则一整个晚上就只跟他聊这个话题,非烦死他不可!

  “唉唷……”他露出讨好的笑容。“别这样嘛,你不是特别来这里等我的吗?”

  “是啊,我今天碰到你爸,他要我来提醒你,如果明年再毕不了业,就得去当大头兵了。”她说出一个很符合真实的谎言,谁叫她刚好认识他老爸呢!

  说起他们两人的结识,又是一场笑话。朱大邵是她家那个重男轻女的老头钦点的女婿人选,入选的理由是——他有很多兄弟,所以他可以入赘到她家。

  拥有一个白痴“半子”会比较光荣吗?真搞不懂那个老头的脑袋里头在想什么?

  “啊~~能不能别再说这个话题了?”朱大邵的大头猛撞吧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朱大邵哀嚎,丁茤萸也很不爽。

  这家pub是怎么回事?不是号称全台北最多俊男美女的夜店吗?怎么尽出一些有问题的次等货色?不是有口臭的萤火虫,就是脑袋空空的笨蛋,让她连鱼饵都懒得放。

  就没有一个称头一点的男人来让她钓吗?唉……

  蓦地,她的目光瞥见刚走进门一个身高一百八十以上的帅哥。

  微暗的灯光下,看得出他的轮廓分明。凌乱的发型让他看起来有些豪迈不羁,穿着有些凌乱,但整体分数还是很高。

  就是他了!她决定让这个帅哥来安慰自已受伤的心灵。

  这个男人绝对比那个呆头鹅强!

  一口气喝完剩余的酒后,带着几分醉意,她扬着最迷人的笑容走向帅哥。

  “嗨~~帅哥……”顾着跟帅哥打招呼,脚步一个踉跄,她差点摔倒。

  “你还好吗?”健壮的臂膀快速扶住她的腰。

  “咦?你的声音有点熟耶……”她整个人趴在帅哥的胸前,纳闷地抬起头,睁着有些茫的大眼,双手不满地扶住他的脸。“帅哥,你不要一直动来动去的,我看不清你的脸……”

  “我没动。”

  “咦?我认得你的声音!你的声音是纪可法!可是……你的脸不是他……我知道了,你偷了他的声音,对不对?”她的鼻尖对着他的鼻尖,露出抓到他把柄的得意笑容。

  “……你醉了。”纪可法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好不容易找到车位,但距离pub有些远,他只好跑过来,结果一个不小心跟人相撞,眼镜撞坏了,头发跟衣服也乱了,一进pub还不知道要怎么顶着五百度的近视找人,就看到她醉茫茫地朝自己走来。

  还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醉到认不出他来,她到底喝了多少啊?

  “我呒醉、我呒醉呒醉……”她攀在他身上当无尾熊,对着他的脸唱(酒后的心声)。

  “你的皮包呢?”对一个醉鬼,说什么都没用。

  “……皮包?”她继续瘫着,喃喃地重复他的话,然后低头开始找皮包。“皮包……不见了……”

  “在这里。”酒保好心地拿来她的皮包。

  接过她的皮包,并掏出自己的皮夹替她付完酒钱后,他半扶半抱地搂住她的腰要离开,不料却突然被人挡住去路。

  “喂!你是谁呀?凭什么带走她?”终于从即将当兵的恶梦醒来的朱大邵,伸出手扣住丁茤萸的手,打算英雄救美。

  蓦地,角落有镁光灯闪了两下,但在对峙的两人都没注意到。

  纪可法觉得那只抓着丁茤萸的手非常碍眼,碍眼到让他想肢解,他不想看到别的男人碰她!

  “我是她老公!”左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拉住朱大邵的手一挥,朱大邵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扫到一旁。

  纪可法冷冷地撂下爆炸性的宣言后,随即带她走出pub,招了辆出租车离开。

  “嗄?什么?”朱大邵惊讶地大声嚷嚷。“丁萸结婚啦?”

  顿时间,pub里的人因为这个超级大八卦而惊呼连连……



第5章

  “嗯~~呵~~”又长又翘的眼睫毛颤动掀起,白白嫩嫩的臂膀伸出温暖蓬厚的羽绒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嗯~~睡得好舒服喔~~”

  看了一眼摆在床头柜的闹钟,九点四十三分。

  慵懒地翻开羽绒被,赤足踩在柔软的米驼色长毛地毯上,这才发现身上穿着昨晚的外出服。

  “咦?我没换衣服就上床吗?”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她只记得到PUB点了一杯酒喝,碰到一只萤火虫和朱大邵,然后就……一片空白。

  “奇怪……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刚起床的她,脑袋还没开始运转,动作比平时还要慢半拍,是她最性感迷人的时候,可惜至今还没有一个男人看过。

  “不想了……洗澡洗澡……”踩着柔软的长毛地毯走进大浴室,在按摩浴缸放热水并丢下一块玫瑰香味的浴盐皂。

  两年前,她花了三千万买下这间位于大直的房子,六十坪的空间只隔了两个房间,她的卧房就占了一大半坪数。

  她的房间比一般人的住家还大,除了一间大浴室,还有一个占了十坪的超大更衣室。

  房间是由晴朗的天空蓝和米黄色组合而成,天空蓝的墙壁,米驼色的地毯,米黄和浅蓝相间的普普风花纹窗帘和椅垫,房间正中央的大床铺着鹅黄色系的床罩组,整个房间充满都会时尚感。

  这间屋子是她的私人城堡,除了两个姊姊、母亲,还有助理美萍外,没让其它人进来过。

  浴室差不多五坪大小,承袭房间的色调,以米白色瓷砖为主,点缀蓝黄两色的不规则图腾,和一个超大尺寸的蓝色大浴缸。

  氤氲的热气很快弥漫整个浴室,躺好最舒适的位置,按下按摩浴缸的开关后,她满足的闭上双眼,吁了一大口气。

  “嗯~~好舒服~~”泡了奢侈又舒服的热水澡,是她给自己的奖赏。她全身肌肤能够白泡泡、幼绵绵,泡澡功不可没。

  泡了十分钟后,她节制地跨出浴缸,免得变成皱巴巴的小老太婆。拿条大浴巾擦干头发和身体,再拿另一条浴巾裹住头发后,她打开瓶瓶罐罐,在脸和全身上下涂涂抹抹。

  确定该保养的地方都照顾到了后,她套上暖暖的厚浴袍,悠悠哉哉地晃到厨房,然后,愣住!

  “你……”一个陌生男子……正坐在餐桌旁吃东西?!惊慌化为怒火。“你是谁?怎么会闯进我家?再不出去,我就报警喽!”

  闯进她家也就罢了,居然还大摇大摆地煮东西吃,这个窃贼也太嚣张了吧!

  仔细看一看,这个窃贼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只可惜不求上进,竟然闯空门当小偷。

  “你的酒醉还没醒吗?”

  “咦?”这声音好熟,但是人……没印象。“你是谁?”

  “纪可法。”低头继续吃盘子里的炒蛋。

  “纪可法?怎么可能!你的眼镜咧?”没戴眼镜的脸俊帅迷人,头发乱翘,脸上有刚冒出来有胡渣,怎么看都是个大型男啊!跟她记忆中的呆头鹅完全判若两人。

  呆头鹅变型男?

  “撞坏了。”拿出坏掉的眼镜放在桌上,吃下最后一口蛋,喝完杯子里的牛奶后,将杯盘收到流理台清洗。

  “你近视几度?没有眼镜看得到吗?”慢慢踱向他。

  “五百度。”他的眼睛微眯。“不戴眼镜的话,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不是很清楚。”

  她打开冰箱,倒了一杯牛奶,边走边喝,边打量他,突然发觉不对劲的地方,不爽地指着他问:“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她想起昨晚的争执,心中还残留点点火气。其实说争执并不正确,应该说是她单方面对他不爽,就像他们两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单方面。

  “昨晚……不对,应该说今天早上,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你醉到不醒人事,我从你皮包拿钥匙开门,就进来了。”他的解释很平静,不带一点火气。

  洗完杯盘,擦干手,坐在她对面的椅子,跟她对看,因为看不清楚,眼睛自然地微微眯起。

  天啊!没戴眼镜的他看起来帅爆了!

  微眯的眼神看起来带着慵懒,不再正经八百,非常迷人,就连她这个看惯帅哥的人也看傻眼。

  不行!她赶紧甩头,撇开不该有的情愫。

  她要连根拔起对他的想望,不可以越陷越深。

  “既然安全送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回家?干么在这里过夜?”语气刻意变冷。

  “我怕你睡到一半会不舒服。”他曾醉过一次,半夜吐得唏哩哗啦,他永远记得那种感觉,超级不舒服。

  他是为了照顾她才留下来?

  刹那间,她心中的点点余火完全熄灭,什么火气都没了,只剩下斩不断的情苗迅速成长。

  这个男人完全不解风情,但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她一向不喜欢男人,所以筑起一道又厚又高的墙,但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她的心防,如果错过他,要再碰到下一个让她动心的男人,可能得再等二十年了。

  要再试试吗?

  但要敲醒这颗冥顽不灵的硬石头,可能会再度让自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伤,甚至会再度流泪,光想就是让她裹足不前……

  蓦地,心底某处传来的斥责声驱走了她的退却——

  丁茤萸,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懦夫?你跟老头拼战多年的精神到哪儿去了?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啊!凭你的魅力,还怕摆平不了他吗?

  没错,她可是丁萸,是全台湾最性感的女人耶!

  况且,她相信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否则他昨晚不会枯守楼下大厅,今早也不会睡在她家客厅守护着她。

  “你昨晚为什么在楼下等我?”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哭?”她的眼泪锁住他所有的思绪,让他放心不下。

  “你既然不喜欢我,干么管我哭什么?”说起这件事,她还是很伤心。

  “我没有不喜欢你。”他用力摇头否认。

  “你昨晚明明这么说的!”她亲耳听到的,难道还会听错吗?

  “我不是说不喜欢你,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喜欢你善变的情绪,因为常常会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响应。”

  “比如说?”

  “比如说……就拿今天来说好了,你一看到我时很惊讶,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生起气来,现在又突然好了。”他的表情真的很无奈。“你的情绪变化太快,事先又没有任何征兆,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丁茤萸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他不是毫无感觉的呆头鹅,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所有的情绪变化,只是迟钝得不知道原因。

  “那我这个人呢?你喜欢吗?”

  “……应该算是喜欢吧。”他沉吟许久,终于回答。

  “应、该、算、是?”这个人说话真是会气死人耶!

  “因为我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是很肯定我对你的感觉,是不是你所谓的‘喜欢’?”他老实说出心里的感受。“可是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会迫不及待地想赶快见到你,怕你不理我,这是喜欢吗?”

  “综合你刚才的答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喜欢上我了!”她笑得好得意、好满足,媚眼弯弯的,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他的情话一点儿也不花稍,却是真真实实的心情,比任何情话还动听!

  她灿烂的笑颜,让纪可法看痴了。

  他的确喜欢看她,喜欢看她飞扬的神情。就算跟她在一起常被她善变的情绪搞得不知所措,但他还是很高兴能跟她在一起。

  也许,这就是她所谓的“喜欢”吧。

  “怎么?你又有意见?”她大动作地倾身向他,浴袍前襟微微松开,白嫩嫩的浑圆露出深深的乳沟。

  “我没意——”他突然不说话,俊眸微眯。“你的胸部跑出来了。”

  “胸部?”她纳闷地低头,看到半露的诱人乳沟,原本急忙想拉起衣领的动作突然停下,作弄人的心思又起,故意不拉好浴袍,反而更把胸前的伟大往前挺。“你觉得我穿这样好看吗?”

  “……太露了。”他认真地眯眼研究了好几秒后,总算有了结论。

  医学院加上法医的经验,他看过不少女性的躯体,不得不承认她拥有他见过最好的一副身材。

  “露?哪会,我包得紧紧的耶!”跟她拍内衣广告相比,她现在的穿着简直像修女服一样保守。“你又不是没看过女人的胸部,假正经。”

  “我不管其它的女人怎么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你也会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穿吗?”

  占有欲的口吻,罕见地从他口中说出。

  “……我是穿过。”不过那是为了拍广告,没法拒绝。私底下,他可是唯一一个看过她穿这么少的男人呢!

  “以后别在男人面前这么穿。”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她的一切,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光是以她在别的男人面前裸露,就让他非常不舒服,他不要别的男人看到她白嫩嫩的肌肤,一寸都不可以。

  “你这是在宣示主权吗?”媚眼得意地瞅他一眼,唇角爱笑不笑地勾起。“你凭借的是什么身分?”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说的没错,她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是没立场干涉她,但是……

  “想当我的男朋友吗?”媚眼瞅着他。

  “呃……”她的问题转得好快,让他陷入思考。

  他曾经谈过几次短暂的恋爱,都维持不超过三个月就被女方甩了。

  无疾而终的理由大同小异,全都是女方嫌他太被动,没花心思在她们身上,重视课业和工作远胜过她们。

  他必须承认,她们说的都是事实。他经常会为了课业或是工作而忽略她们,在他的心中,工作永远比约会重要。

  几段恋情告吹后,他并没有任何遗憾或感伤,反而高兴有更多时间专心做研究,他知道自己是别人眼中的怪咖,连他自己都无法否认。

  他甚至怀疑自己身上没有谈情说爱的细胞,直到遇上丁茤萸,骨子里游散、不曾浮现的感情分子才纷纷到位。

  算算,两人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见面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但她的身影却莫名其妙地卡在心坎,丢都丢不掉。

  她长相亮眼,举手投足没有一样不吸引人的目光,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心也跟着融化,他没见过像她这般耀眼的女人。

  说实话,他很少留意也不曾在意女人的长相和美丑,却深刻地感受到她张狂的美,不知不觉,她的身影已经印在心版,无法忘怀了。

  光想到她跟其它男人出双入对,他的心就像跳蚤一样跳来跳去,一秒钟也静不下来,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无端卷起风浪。

  他想要她!

  但是,像她这么耀眼的人,有可能成为他的人吗?

  看他低头沉吟,久久不发一语,看得她心里发急,慢慢烧成火,费了好大的控制力才勉强做到面无表情。

  虽说她只是随口问问,仍包含几分期待和探试,想要测试他对自己是否有心,没想到苦等好几分钟都没响应,再度重创她的自信心。

  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要考虑这么久,严重将她的颜面踩在脚下,简直气死人了!

  “好,我要当你的男朋友。”纪可法慎重地用力点头,眼神非常坚定。

  既然她会这么问,就表示他有机会,他决定放手一搏,努力争取。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名正言顺地守着她。

  “你说当我男朋友就能当吗?哪这么简单?”虽然暗爽在心里,嘴里可不饶人。刚刚害她心惊胆跳了好几分钟,当然不能让他好过。

  “那我要怎么做?”

  “追我呀!”

  ☆☆☆   ☆☆☆

  追她?

  问题是……

  “要怎么追呀?”纪可法苦恼地在丁茤萸的客厅来回走动。

  谈过的那几段恋情,也是女孩子主动要求交往的。

  从小到大,他还没追过女孩子呢!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的丁茤萸,正好看到他表情认真在磨地板,让她差点笑了出来。

  其实她早已认定他是她的男朋友,但她可不会笨得说出来,因为那就少了被追求的乐趣了。

  这个男人不只有个一板一眼的脑袋,他还有一双认真的眼睛,她很喜欢。

  她讨厌被人敷衍、忽视,她喜欢认真的男人。

  “我穿这样,合格吧?”她走着模特儿台步,优雅地在他眼前绕一圈。

  她脸上只搽了一层防晒隔离霜和粉色护唇膏,穿着红色格子纹的棉质长衬衫,搭配紧身黑色牛仔裤,腰上松松地系上宽版黑色皮带,一条跟衬衫相同颜色的发带将长鬈发松松地绑在背后,背着一个银色大皮包,帅气中带着娇媚。

  这就是她私底下的装扮,也是她最喜爱的穿着打扮,简单舒适为主。

  “这样穿好多了。”她的穿著让他松一口气,该包的都包得紧紧的,不会被别人多看见一分,他的占有欲强到自己都很意外。

  “我们先去配你的眼镜,再从出租车去你停车的地方,然后再一起去吃午饭,吃饭的地点由你选。”

  “我没意见。对了,你的车子呢?叫拖车了吗?”

  “我刚刚已经打电话叫修车厂去拖吊我的车子,请他们务必再做一次详细检查,真是太诡异了。”两次都抛锚在同一个地点,让人不发毛也难。

  “世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我就碰过几件。”法医经常要接触尸体,多多少少会遇到几次灵异事件。

  她惊恐地双手抱胸。“我以前号称‘丁大胆’,最喜欢听鬼故事和看恐怖电影,但在亲身经历过两次抛锚事件后,我再也不敢听了。”

  “它们不会害人。”

  “但我就是会怕啊……”她突然朝他伸出右手。

  “干么?”他纳闷地看着她的手。

  “我一直在说怕,你不会乘机握住我的手,安慰我吗?这样怎么当我男朋友?”呆子!连这种最基本的泡妞招数都要她教,真是。

  “喔……别怕。”他受教地牢牢将她柔嫩的小手包握在自己的手掌中,暖暖的热度煨暖她冰凉的手。“你的手好冷,另一手也给我,我帮你煨暖。”将她的双手包裹在手掌心,认真地来回搓揉按摩。“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温暖的呵护包围着她的手,慢慢传达到全身,看着他专心认真的表情,不带一丁点儿性暗示,只是单纯地想帮她取暖,她内心不禁一阵激动。

  “你是因为想当我男朋友才帮我暖手的吗?”

  “啊?”他一脸呆呆地反问,满头满脸都是纳闷。“当你男朋友不是只要乘机握你的手,跟你说别怕就好吗?原本还要帮你暖手啊!可是,这不是本来就该做的吗?你的手很冷,不是会不舒服吗?还是一定要是男女朋友才可以帮忙暖手?”

  “……”这个男人,一言一行都牵动着她的心啊,不是让她气得半死,就是让她感动得想哭。

  从来没有人不求任何回报地对她好,从来没有。

  她认识的每个男人以她献殷勤都是别有目的,不是为了尝点甜头,就是想从她身上捞些什么好处,不像他,只是单纯地想让她舒服。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找到一个单纯对她好的男人了。

  “喂?你为什么又哭了?”看到她脸颊上的泪,他再度慌了手脚,连忙放开她的手。“你不要我帮你暖手的话,直说就好,不要哭啊……”

  “我哭是因为高兴。”她轻轻靠向他,双手环住他结实的腰,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胸口,露出一个最甜美、灿烂的笑容,眼眶还带着泪珠。

  “高兴?”高兴会哭吗?奇怪。

  “你的双手现在应该轻轻搂着我,而不是立正站好。”再度出声提醒这只不懂得乘机“吃豆腐”的呆头鹅。

  “喔……是这样吗?”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她,牢牢守护着她。

  她头发的香味好好闻,身上也总是带着淡淡的香气,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座花园,芬芳迷人。而且她好软、好舒服,她想将她揉进身体里面,不让别人看到。

  “嗯。”闻着他身上清爽的香皂味,她首次感受到被人呵护的安全感。

  小时候,她一直渴望得到父亲的拥抱,结果她失望了。

  长大后,男人的拥抱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让她排斥。

  只有他,温暖有力的怀抱,让她心安和满足。

  “这种行为就是‘追’了吗?”没情趣的问题打破了甜蜜温馨的气氛。

  ……本来是的,但是被你破坏掉了,呆子!

  丁茤萸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她早就心仪他,凭他这种生手,想把她?等下辈子吧!

  “勉强算是吧。”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往门口走去。

  纪可法若有所失地看着她,才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已经习惯她柔软的身体和淡淡的香味,少了她的怀抱,竟觉得空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

  看着她的背影,他直觉要抓住她,一个大跨步追上,牢牢牵住她的手,胸口那份空荡荡的感觉,慢慢填满。

  原来,她已经占住他胸口的位置。

  她回头,脸上的笑容有如融化寒冬的春阳,顿时涨得他胸口满满的,让他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学得很快。”他是没经验,但是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只要有心,没有做不到的事。

  “很好,继续加油!”



第6章

  “丁小姐,外面挤满媒体喔!”两人一下电梯,警卫立即满脸严肃地上前提出警告。

  “目标是我吗?”丁茤萸满脸纳闷地透过雕花铁门的玻璃往外看,大铁门外果然挤满各大媒体。“我最近没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啊!”有吗?印象中应该没有才对啊!

  “是你旁边的先生。”警卫好心地提示。

  “你?!”丁茤萸好奇地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我?!”纪可法一脸无辜地指着自己的脸。“我做了什么?”

  两人现时发出问号。

  “你最近解剖了不该解剖的人吗?”

  “我只解剖尸体,不能解剖人,那是谋杀。”他满脸认真地更正她的说法。

  “OK、OK!”她从善如流。“你最近解剖了不该解剖的‘尸体’吗?”

  “……没有。”应该没有吧?

  “那为什么吸血怪兽都来啦?”她指着外头的大批媒体调侃。

  “我也不知道。”纪可法的表情更加茫然。

  “我知道!”警卫再度爆料。“因为你结婚了!”

  “我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人家说“当事人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这话果然是真的。

  “呃……那个……我……”向来严肃冷静的纪可法,白皙的脸皮突然染红。

  “咦?”丁茤萸像是发现外星人一样地瞪大眼,笑看着他脸上不自在的红晕。“你竟然脸红了!”

  “……我随口说说的,没想到……”第一次说谎就“憋康”,他确实没有说谎的运。

  “你说了什么?”她倒是很好奇他说了什么话,竟引来这么大的骚动。

  “我说……”

  “你看,就是这个!”警卫快手快脚地拿来一份水果日报,指着头版新闻。

  丁茤萸接过报纸,看着斗大的标题。

  ☆☆☆   ☆☆☆

  神秘老公爆料,丁萸秘密结婚!

  偷腥!老公当场抓奸?!

  斗大的标题下有三张清晰的相片,每一张都标注时间,里头有她、纪可法和朱大邵。

  第一张,纪可法的右手正推开朱大邵,左手搂着她。

  第二张,纪可法搂着她坐进出租车的侧影。

  第三张,纪可法抱着她进入她住的这栋大楼的背影。

  “这些相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当事人在惊讶之余,还有心情评论。“喂,我发现你满上相的耶!身材也不错,可以改行当模特儿喔!”

  “干么拍我们?我又不是名人。”站在她背后的纪可法整个傻住。

  “你不是,我是啊!”她指着自己,表情非常无辜。

  “可是上面写的是丁萸……你又不——喔,原来你的别名是丁萸!难怪昨晚那个单车骑士也是叫你这个名字。”他的表情一下子困惑,一会儿了然,然后又是茫然。“你做了什么?倒债?被通缉?”

  “呸呸呸!我看起来像通缉犯吗?”一开口就没好话,真不知道自己是看上他哪一点?

  “那你……”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模特儿吗?”

  “对呀。”他还是很纳闷。“可是……台湾的模特儿那么多,他们干么盯着你不放?”

  “因为她是最红的名模!”连警卫也受不了,再度插嘴。

  “你没在电视上看过我吗?”身为十几支离产品的代言人,大街小巷几乎都看得到她的脸,更别说电视广告的强力放送,就算是三岁小孩都认得她。

  他摇摇头。“我很少看电视,偶尔只会看一下国际新闻。”

  难怪会跟社会脱节。对于他的怪异之处和少根筋的现象,丁茤萸已经能见怪不怪了。再看了看手上的报纸,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到底说了什么?”

  “我、我说……我是你老公……”声音小而低沉,若不是两人靠得很近,不可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你真的这么说?”她再度瞠大眼,脸上的好奇更浓,耳朵几乎贴上他的嘴唇。“为什么?”

  “因为……因为……有一个男人要拉你,我不想让他碰到你,就脱口而出了……”声音断断续续,听得出他浑身不自在。

  “你不想让别的男人碰我,就好好守着我,懂吗?”他话语中不经修饰的占有欲,让她的心充满喜悦,脸上的温柔笑意藏都藏不住。

  还好他还不是呆得太彻底啊!

  “好。”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一切她说了算。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出去?”看着挤在大门外的大批媒体,她无奈地苦笑。“我的车子还抛锚在你家附近,没办法从地下室开车出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造成这么大的风波,否则我就不会说谎了。”他满脸懊恼。

  这件事告诉他一个事实——他不是说谎的料,一说谎就出事。

  “我喜欢你的谎话。”她拍拍他的手,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也许有一天,那不再是谎话呢!

  未来的事,谁知道?

  “大家都喜欢听谎话吗?难怪那么多人喜欢说谎……”他嘟嘟嚷嚷的,不知道说给谁听。

  “我想想看要怎么遁逃……”她当作没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手指轻敲着头,这时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来电者是老板,她才按下接听键。

  “喂。”

  “那个男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向给人好好先生形象的洪郁明难得气急败坏地大吼。

  “火气别那么大,小心血压上升。”丁茤萸慢条斯理地说着,没将老板的怒气放在眼里。

  “丁萸~~”洪郁明无力地哀叹。“别闹了,我在跟你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啊!”她吐着粉红色的丁香小舌,俏皮地说:“我可不想换老板呢!”

  “你认识那个声称是你老公的男人吗?他是谁?”

  “他啊……”朝着纪可法眨眨眼,满脸笑容地握住他的手。“是我男朋友。”

  纪可法不敢确信地看着她。“你愿意当我女朋友了?!”

  丁茤萸笑笑地点头。

  纪可法激动得将手握得更紧。

  “什么?!”洪郁明终于回过神大叫。“男朋友?你不是最讨厌男人吗?什么时候交的?怎么没告诉我?”

  “嗯……”她脸上的笑意更浓,自然地倚偎在他身上,手指“不小心”按到切话键,阻绝噪音。“你抱起来很舒服,闻起来也很舒服,我喜欢抱你的感觉,好舒服……”

  门外有一大军队的狗仔喧闹着,但他的怀抱平和安全,隔离外界的纷纷扰扰,是一个安定又温暖的港口。

  “我也喜欢抱你。”双手紧紧环着柔软香甜的小女人,他的胸口涨得满满的,比当年考上医学院还高兴。

  当法医以前,他都是走家人安排好的路,不管是学校,还是生活方式,就连学医也是来自家族压力,不得不走的路。直到考上法医研究所,才总算找到自己想走的路。

  交友方面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不管男女,他只会被动地接受,从不主动结交朋友,任他们来来去去也不在意。而她,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要维系关系的人。

  “……丁小姐,我可以开车载你们从地下室停车场离开。”一脸憨厚的警卫提供解决之道。

  “谢谢,太谢谢你了!”她绽开真心的笑。

  “不客气。”警卫的黑脸发红,心里狂喜。

  住在这栋大楼的住户,几乎都是眼高于顶的有钱人,对待他们这些警卫跟菲佣一样无礼,只有她,态度和善有礼,是所有警卫的偶像。

  不是因为她性感的外貌,或是她的高知名度,而是她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心花朵朵开的态度。

  纪可法默默观察下丁茤萸和警卫之间的互动,看得出来警卫对她充满爱慕和尊敬。他发觉不管是面对大楼警卫还是粉丝,她的态度都亲切有礼,没有名人的倨傲和无礼,也不像面对他时的刁钻。

  也许,刁钻只是她的保护色,让人如沐春风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   ☆☆☆

  警卫送他们离开大楼后,他们便改搭出租车到一家眼镜行调整眼镜,由于纪可法那副镜框已经严重损坏,回天乏术,所以他勉为其难地选了一副大小相近的金属框替代。

  “换了眼镜,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你现在看起来帅呆了!”纪可法的崭新风貌,让丁茤萸赞不绝口。

  他的气质斯文,举止闲适优雅,充满自信光采,尤其是换上金属细框的眼镜后,整个人都亮了起来,绝对够格吃模特儿这行饭。

  若是被老总看到,他绝对会被缠到签约为止的。

  “还不都是一样的脸,哪有差别?”看着镜中的倒影,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差别可大的咧!”看到他一边衣领掀起,她自然地替他调整衣领。“你没听过人要衣装吗?”

  “人一死,不管长相美丑、衣着好坏,全都会化为灰烬。”经常接触尸体的关系,他将皮相、生死看得很开。

  “你啊……”她无力地猛摇头。“三句不离尸体,没救啦!”

  “先生,您要刷卡还是付现?”男店员兴奋地盯着丁萸直看,看得纪可法很不是滋味,一个侧身,挡住店员的视线,掏出四张千元大钞塞给店员。

  他讨厌别的男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的侵略眼神,那会勾起他血液里的野蛮分子。

  “付现。”成功将人支开去结账。

  丁茤萸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皮夹里的一迭现钞上。

  “干么不刷卡?”现在还有谁会带着上万元现金上街?

  “我没申请信用卡。”一拿回发票和找零后,他立刻牵着她的手走出眼镜行,招来一部出租车到他停车的地方。

  “你怎么啦?”她终于发觉他怪怪的。

  “我不喜欢别的男人盯着你看。”语气酸得很。

  她什么事都不用做,单是站在一旁,自然就会吸引众人的目光,尤其是男人。

  他也知道她不是存心招蜂引蝶,是男人自己送上门的,但是看了男人黏在她身上的痴迷目光,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没办法,我是公众人物。”

  “……我知道。”声音有些闷。

  纪可法终于发觉她跟他是两种截然不同类型的人。

  他不喜欢引人注意;她习惯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

  他低调、重隐私;她没有么生活可言。

  他口拙木讷;她长袖善舞。

  “你又在想什么?”

  “我们两个几乎可以说是强烈的对比。”

  “你现在才发现吗?”不管是外在打扮、内在个性,还是生活方式,他们两人是完完全全的对比。

  “常常有媒体跟着你吗?”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盯梢。”

  “你怎么受得了?”

  “我的工作需要曝光,习惯就好。”刚开始她也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动物,供人观赏,但经过几年的磨练后,渐渐习惯地盯梢的生活了,就当他们是免费保镖。

  “我很难习惯被人跟踪的生活。”

  “上报会不会造成你工作上的困扰?”当听“法医”就觉得严肃又硬邦邦,不可能忍受绯闻吧?

  “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不影响到工作就无所谓。”法医界是个狭小又保守的行业,闹上绯闻多多少少会影响刚正不阿的形象,但他的工作不是光靠形象就能做好。

  别人对他的评价是好是坏,不会影响他的工作质量,他也不会因为别人说闲话而放弃她。

  依台湾媒体八卦的程度,闹绯闻怎么可能不影响到他的工作?

  她是不是该出面澄清,减轻对他的冲击呢?

  从不对绯闻作出正面响应的她,第一次动了想澄清的念头。

  ☆☆☆   ☆☆☆

  “原来你真的住在墓仔埔附近耶!”纪可法住的地方离坟墓不算太远,这附近只有他住的这栋破旧的两层独栋屋子。“这是你老家吗?”

  刚刚坐他的车经过车子抛锚的地方时,她的车子已经不在,应该是修车厂拖走了,但经过那个地方还是让她心慌,心里直发毛。

  是不是那附近的“住户”对她不满?她不由得纳闷地想着,要不然为什么专拿她的车开刀?

  如果这次车子再检查不出问题,她只好去庙里烧香求个平安符挂着了,人绝对不能太铁齿啊!

  “算是吧。”将车子停在屋前的空地。“这是我爷爷奶奶很久以前住的地方。”

  “很久以前?那现在呢?”

  “他们现在住在前面那片墓仔埔里面。”拉开“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破木门,打开电灯开关,陈旧简陋的装潢跟她的光鲜亮丽,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是说……”尾随在他身后进屋,愣了几秒才领悟到他话里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他们已经过世十几年了。”招呼她坐在伤痕累累的硬木椅上。“对了,他们就葬在你车子抛锚那附近。”

  “不会这么巧吧?”丁茤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难道说,是他的爷爷、奶奶还在找她麻烦,警告她不准接近他们的乖孙?

  “巧?”打开冰箱,拿出两瓶矿泉水,走回她身旁坐下,打开瓶盖再交给她。“哪里巧?”

  “连续两次在同一个地方抛锚,你不认为巧得离谱?”她几乎可以肯定是他的爷爷、奶奶在给她下马威。

  “嗯……是满巧的,也许是我爷爷、奶奶想认识你。”他一脸平静地说出让人咋舌的话。“这样好了,等一下我们一起去跟他们上个香,打声招呼。”

  “……也好。”就去求他的祖先别再找她麻烦了。

  坐在比石头还硬的木椅上几分钟后,她不舒服地挪动臀部,调整坐姿,乔了好几次,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角度。

  这里的摆设老旧简陋,不到五坪的客厅,比她的浴室还小,长手长脚的她一进屋,只能局促地蹑手蹑脚,就怕撞坏这些“古董”级家具。

  他静静地看了她五分钟后,终于开口问——

  “你有痔疮吗?”

  “……我看起来像是有痔疮的人吗?”好久不见的咬牙声再度出现。

  竟然将“痔疮”冠在她身上?这个人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有痔疮的人,光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他笑笑地纠正她的错误观念。“不过你的动作很像,坐不住,屁股一直动来动去地乔角度。”

  “我会动来动去是因为这个椅子很硬,坐起来很不舒服!”她深呼吸一大口气后才开口,免得脑袋缺氧,做出不该做的事。

  “嗯……”他认真地来回看着她和屋里的老旧家具,作出结论。“你跟这间房子很不搭。”

  她的外貌和打扮都非常的现代、时髦,而且很美丽,跟房子里过时又老旧,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装潢形成强烈的对比。

  就如同他们两人的外表和个性,也是南辕北辙,另一个强烈对比。

  “你跟这里也不是很搭。”他的气质斯文,举止优雅,充满自信,尤其是换上金属细框的眼镜后,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很够格吃模特儿这行饭。

  “会吗?”他自嘲地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我食古不化,跟这里的环境很搭呢!”

  为了当法医,他搬离家里,住到这间偏远的老房子,过着俭朴无华的生活,离他以前奢华的生活越来越远。

  他还挺喜欢现在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爱吃什么就吃什么,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无须在意别人的眼光。

  “我是说你身上的气质。”他身上有富贵子弟的气息,就算是低价品牌的服饰穿在他身上也会自动升级,这种气质不是一般人家养得出来的。

  “还好吧。”他耸耸肩,没有下面作答。

  “法医的薪水应该不差,你为什么不搬到生活机能方便一点的地点呢?这里出入、买东西都很不方便耶!”更别说还得跟一群怪怪的“住户”当邻居。

  她不否认自己习惯、也喜欢舒适的生活,但不会因此而瞧不起贫穷的人,只是纳闷他明明可以拥有好一点的生活质量,为什么要窝在这里?

  “这里坟墓是多了一点,但是地广人稀,没有吵翻天的左邻,也没有乱丢垃圾的右舍。况且,坟墓就是最好的保全,没人会大胆地闯进来。”

  他这么说是没错啦,只是这里的居住水平,让人不敢恭维。

  她宁可付高额保全费,住在舒适便利的地方,也好过让坟墓当保全。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考上法医研究所后就住在这里,四年多了。”

  “你现在几岁?”都已经算是男女朋友了,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个人资料呢!

  “三十。”他小学念时连跳了两级,所以比其它人早了两年执业。

  她惊讶地看着他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的脸,他根本比大学生还要像学生耶!

  “……我还以为你顶多比我大一、两岁耶!”他完全看不出来有三十岁。

  三十岁的大男人,怎么还能保有这份纯净的气质?更别提他那烂到最高点的“笔直”说话技巧了。

  “你几岁?”

  “你不知道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吗?”她顿了一下,好奇地反问:“你猜我几岁?”

  “听你刚才的话,你应该比我小很多。”

  “不要管我刚刚说什么,光看我的外表,你会猜我几岁?”她媚眼灿灿,期待地等待答案。

  “跟我差不多大吧。”她的气质成熟,有熟女的韵味和妩媚。

  “三十?!”她不顾形象地跳起来大吼。“你竟然说我像三十岁的人?你的眼镜是不是没调好?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女人最忌讳被说老了,现在却无端被加了五、六岁,气得她理智全失,想扛木椅砸人。

  他不但呆,而且连眼睛都有问题!

  “可是——”

  “我的皮肤比高中生还光滑柔嫩,全身的肌肉弹性十足耶!你摸摸看,是不是很好摸?”她火大地打断他的话,拉低衣领,揪住他的手猛往自己的脸和身上摸。

  她全身上下都是“商品”耶!

  脸蛋就不用说了,头发、美腿、手……没有一样不是最佳代言。

  “……”手被迫触碰她白嫩的丰腴,柔软富有弹性的触感仿佛有吸力般,他的手自有主张地紧紧黏住不放,爱不释手。

  他曾有几次肌肤之亲,但销魂的程度远不及触碰到她雪肤的快感,那柔嫩滑溜的触感不但让他爱不释手,更让他忘了东西南北。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弹性?没摸过这么好摸的皮肤吧?”她得意地扬着俏脸,对自己的身材和皮肤非常有自信,完全不怕比。

  “……嗯。”两眼发直,眼睛和双手都无法自拔地黏在她的胸口,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白皙的俊脸也染上薄薄的红晕。

  好白、好软、好好摸,不像尸体那样冰冷僵硬。

  “你在看什——”他的视线好热,让她的脸微微跟着有些温,循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一大片凝脂上覆盖着修长、浅糖色的男性手指,看起来好……

  淫荡。

  虽然是自己强拉他的手来摸的,但他也摸得太顺了吧?

  这可是没有男人登陆过的处女地耶!

  “我还以为你是正经八百的老学究呢!”她有些羞又有些恼地抓住捞过界的浅糖色手指,含羞带怯地瞅着他。

  看他老是正经八百地说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老学究或是出家人呢,没想到他也挺色的呢!

  “你的皮肤滑嫩温暖,弹性很好,不像尸体,硬硬冷冷的。”让他爱不释手。

  “不准再拿我跟尸体比!”她再度失控地发出怒吼。

  她不怕比,但比较的对象一定要是活生生的人类,不能是冷冰冰的尸体!

  “可是我对尸体比较熟——”他有些困扰。

  “尸体会这样做吗?”她不悦地打断他的话,双手搭着他的肩,微踮着脚,凑上红唇,霸道地吻上他的薄唇。

  使出浑身解数,舌尖挑逗地舔他的上唇,进而卷勾他的舌,追着他……啊!竟然反被他追着跑!

  体温随着他的深吻而越来越高,心跳也越来越急促,整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了,双腿虚软得几乎撑不住,只能牢牢地攀着他。

  ……怎么会?

  他的吻技该死的好,甚至比她还厉害!

  他到底怎么练的?跟谁练的?

  “……你经常接吻?”人还攀在他身上,气都还没喘过来,充满酸味的话就出了口,在意得要命。

  “没有很常。”一脸意犹未尽地继续啃咬她白嫩又敏感的颈部。

  “……那是多常?跟谁?”娇喘吁吁地瘫靠在他身上,仍不忘问个清楚明白。

  “跟……”才要老实回答,突然警觉地煞车,向来不懂得转弯的脑袋突然开窍。“……我不记得了,她们一点儿都不重要。”

  她“们”?复数的字眼让她胸口酸气猛窜,但是最后“一点儿都不重要”的几个字眼,顿时让她酸气全消。

  “那我呢?我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用力猛点头。

  “那……我跟尸体,哪个重要?”明明不想跟没生命的“东西”相比,但更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排名。

  “嗯……”这个问题就比较为难了,不知该说实话,还是好听话?

  被她吼久了,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说话的技巧,但要他说谎,仍然有违本性,他说不出口。

  目前在他心中,仍是尸体暂居上位,但她的分量正急起直追,而且速度惊人,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后来居上的。

  看见他一脸迟疑,河东狮吼再度出笼——

  “纪、可、法——”



第7章

  “丁茤萸,你真的结婚了吗?”

  “那个男的真的是你老公吗?”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随着经纪人身后走出居住的大楼,丁茤萸立刻被几十支麦克风团团围住,动弹不得。但是她态度轻松自然,未语先笑,一朵迷人的笑花在唇角绽开,缓缓延伸,蔓延到整张美颜。

  “哈啰~~大家好,辛苦你们了。”守了整整三天,真佩服他们的耐力和体力。

  自从三天前登上水果日报的头条后,大楼门口立刻变成休息站,一堆小贩闻风而来摆摊,让这座豪宅瞬间变成菜市场,“尊贵”的住户再度跳脚,却拿她莫可奈何,因为不管是谁出面关说或施压,她都不买帐。

  她从不召开“澄清大会”,媒体爱炒就让他们炒,反正这条绯闻很快就会被另一则新闻取代。

  直到两个小时前,她才改变主意,决定出面澄清。因为,她接到一通自称是纪可法“好友”的女性电话,据那个女人说,电话号码是纪可法给她的。

  那通电话非常不友善,语气和用字充满对她的不满,认为她严重影响了纪可法的形象,让他遭受同事嘲弄和长官的严重关切。

  她绝对不是因为有人对她不满而出面澄清,重点是闹上绯闻的确对纪可法不利。

  就可靠数据来源指出,所有媒体都在挖那个“神秘老公”的身分,以媒体无所不钻的能耐,查出纪可法的身分是早晚的事。

  她不能让他遭受媒体的疲劳轰炸。

  “你真的结婚了吗?”

  “什么时候结的?”

  “对方是什么身分?”

  众人七嘴八舌地抢着发问,现场再度失控。

  白嫩如玉的手缓缓举起,众人有如被催眠般,直直盯着丁茤萸的右手,现场瞬间安静无声。

  “这样好多了。”一朵夺人心魄的笑容绽放,再度迷昏全场,控制场面后,她朝着洪郁明略微点头,交出发言权。

  “那篇报导是乌龙一场!”洪郁明正色宣告。“丁茤萸对没有结婚,更没有老公!”

  “那么那个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说谎?”

  “那个人是公司新来的助理,没什么处理突发状况的经验。”洪郁明一脸遗憾摇头。

  “那天他看见丁茤萸被纠缠,一时心急就脱口编了谎,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大的风波,事发当天,他已经引咎辞职了。”

  这是他跟丁茤萸讨论出来的共同说词,他也跟公司员工下达了禁口令,泄密者——“砍”无赦!

  “如果他只是一个助理,怎么敢撒下这种漫天大谎?”

  “洪老板,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少盖了,他到底是谁?”

  “丁茤萸的新绯闻对象吗?”

  “你们真的想太多了。”面对记者尖锐逼人的问题,丁茤萸还是一贯的冷静,甚至面带微笑。她的声音很轻,为了听清楚她的话,原本闹哄哄的现场反而变得安静无声。“他明明就只是一个小助理,你们不信,偏偏要捕风捉髟,就不怕赶跑我的真命天子吗?我跟他可是已经论及婚嫁——啊!

  我怎么说出来了?没事、没事!”她故意惊慌又懊恼地掩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否认着。

  众家记者一听,直觉挖到大新闻,注意力成功被丁茤萸转移。

  “你的真命天子是谁?”

  “你们已经论及婚嫁了吗?”

  “对方是谁?是“合城小开”还是“华电老板”?”这两个是之前跟她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的对象。

  “求求你们别再问了,我不能再多说,如果有好消息,我一定会通知大家的。”她又无奈、又娇羞地打躬作揖。“对不起,我等一下还有约,拜托你们不要再问了,谢谢、谢谢……”

  达到她预计的效果后,她立刻闪身进大楼。

  至于门外,越聚越多的人潮,完全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之内。

  菜市场就菜市场吧,只要纪可法远离纷扰就好。

  ☆☆☆   ☆☆☆

  丁茤萸嫌贫爱富?小助理出局!

  “可法学长,你看,她根本没把你放在心里,存心玩弄你的感情!”陈俐敏轮完班后,拿着最新的八卦周刊冲到纪可法的法医办公室,兜到正专心看着显微镜的纪可法面前,满脸愤慨但心里暗爽地打抱不平。

  陈俐敏是纪可法在医学院时小他四届的学妹,现在被分发在某家医院当实习医生,今年可以顺利毕业,她的目标是进入“纪中医院”服务。

  “纪中医院”是台湾最大的私人医疗集团,不管是医疗设备还是医师素质,都居台湾之冠,跟“T大医院”分庭抗礼,全台湾总共拥有五家分院,大陆也有两家分院,目前集团总裁正是纪可法的父亲。

  上星期,从不谈论私人感情的纪可法,竟然兴高采烈地指着她正在看的报纸头条,说他正是报上的人,丁茤萸则是他女朋友,看他一脸献宝,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模样,让她又惊又气。

  他竟然跟脱星交往!

  那个女人每次都穿着有穿跟没穿一样的内衣裤,在镜头前卖弄身材,不是脱星是什么?

  她清楚地感觉到他对那个脱星的态度,跟对以前那些女朋友完全不同,他这回是认真的!

  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前几天趁着他上洗手间的时候,偷偷拿起他的手机,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打了一通电话,希望那个女人知难而退。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不当她一回事地挂她电话,还出来召开“另有良木”的记者会。

  可恶,既然有其它小开,干么还来招惹她的男人?

  纪可法抬起头,没有接过凑到他面前的杂志,温声回答:“那是她替我摆脱纠缠的说辞,免得媒体缠上我。”

  茤萸决定接受采访之前,有先跟电通过电话,两人取得其识,决定转移媒体的焦点。

  他不怕为了她闹上媒体,但台湾媒体最爱挖八卦,就算不相干的事情也要挖出来闲扯一番,挖他的隐私也就算了,如果无聊到去挖掘他正在处理的案件,侵犯了死者的隐私,那就大大的不妥了。

  “哼,真是一个好惜口呢!”陈俐敏发出不屑的冷哼,从袋子里拿出一大迭特别搜集来的“丁茤萸绯闻”的专题报导。“你看看这些,全都是她闹过的绯闻。”

  纪可法接过那一迭相关报导,沉默地快速翻看。

  每篇报导有丁茤萸跟别的男人的亲密合照,不一样的男人,但外型同样出色,碍眼得很,看得他胃里的酸液直冒。

  明知这些都是过去式了,但看了以后心里还是不舒服,恨不得将这些男人都塞到福尔马林里头浸泡,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怎么会吃醋。

  “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看到他脸色凝重,她暗自窃喜,继续煽风点火。

  “她根本是一只花蝴蝶!”说得更明白一点,那个女人根本是一个脱星。

  “别再这么说她!”纪可法的脸瞬间超过沉下,语气难得严厉。“她不是这种人!”

  虽然她是个发光体,更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但是她的行为举止得宜有礼,从不招蜂引蝶。

  她唯一会卖弄风情的对象,只有他。

  “你……”他居然为了一个脱星凶她!她惊愕地愣住了,难忍心中的难受。“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竟然比不上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女人!”

  当年他考进T大医学院时,全校师生都争相认识他,为的当然是他背后的“纪中医院”。

  但是他总是冷漠以对,自顾自地过日子,几年下来,众人不再对他另眼相看,只当他是个怪胎。

  就只有她,还“不离不弃”地守着他。

  一开始,她的确是为了他身后所代表的权势而接近他,但几年的刻意相处下来,他不再只是一个跳板,她已经喜欢上他了。

  因为喜欢,她不能、也不会将他让给那个脱星。

  他是她的!

  “……你们不一样。”他顿了一下才回答。

  “哪里不一样?”她不满地反问。

  她的长相出色,头脑更是一流,想追她的男人多到数不清,她到底哪点比不上那个脱星?

  “你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女朋友,不一样。”一想起丁茤萸,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好温柔。

  “朋友不能成为女朋友吗?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她突然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控诉。

  虽然他不重视打扮,还是有一些“识货”的女人追着他身上的光环跑,但她从不把那些女人放在眼里。

  因为那些女人的条件太差,而且看得出来他没将心思放在那些女人身上过,所以她们虽然是他的女朋友,但影响力还不如她这个“学妹”,她们的存在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知道他热爱工作,经常会因公忘私,忘了他们的约,她总是扮演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角色,不会像他以前那些女友一样又哭又闹的。

  知道他喜欢研究就尸体的死因,她强忍不耐,每次见面都跟他讨论恶心的尸体。

  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自己成为“纪中医院”老板的儿媳妇,且认定他最后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囊中物,因为只有她不离不弃地守着他。

  这几年来,她甘心当个“学妹”,因为“学妹”不会被替换掉,而且立场超然,完全将那些正牌“女朋友”比下去。

  她甚至认为他这么久没交新的女朋友,就是因为发现她的好了,谁知道,她多年来的努力全成了一场空。

  他居然喜欢上一个……脱星!

  一个穿着内衣裤对着镜头搔首弄姿、卖弄身材的脱星。

  真是够了!

  “嗄?!”他错愕地瞪着她的头顶。

  “我喜欢你!”她抬起头,用力吼出心意。“我喜欢你好几年了,我一直以为你也喜欢我的!”她相信一定是她的心意没有传达给他知晓,他才会被那个脱星迷惑。

  “我、我不知道……”他完全呆住了,他真的不知道她对他怀有“贰心”。

  “好,你现在知道了。”看到他呆愣的模样,陈俐敏理所当然地解读成他深受震撼,因而对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深具信心。“你要选我?还是选她?”

  从小到大,她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这一次肯定也不会输的。

  “我……”他才开口,一个低哑的嗓音便紧接着插入……

  “我也想知道你要选谁?”丁茤萸好不容易冲破防线赶来看他,竟然撞见别的女人紧抱自己男朋友告白的场面,若不是长久训练下来的自制力,这里可能会成为犯罪现场。

  “……茤萸!”一听到声音,纪可法马上转头,脸上的表情难掩兴奋。他站起身来,快步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原本半跪在地上、趴在纪可法怀里的陈俐敏,因为他突然站起来,整个人差点往后摔倒。

  她有些狼狈地站起来,眼神不善地瞪着那个偷走她男人的“脱星”。

  没错,就是这个女人!

  “我再不来,“女朋友”的位置就要被别人取代喽!”穿着桃红色短外套搭着墨色紧身牛仔裤的丁茤萸莲步轻移,一踏进办公室,立刻替灰白沉闷的狭窄空间带来色彩和活力。

  “我不——”

  “小纪,你什么时候认识丁茤萸的?怎么“暗嵌”没说?”好几名闻风而来的男同事纷纷挤进小办公室里,视线追着大美人不放,将他们两人团团围在中间。

  他们都不是八卦新闻的读者,理所当然没看过他上报的那篇报导,就算看过,也认不出来那个自称老公的人是眼前的书呆子。

  陈俐敏被挤到远远的外围,脸色狰狞地瞪着被圈在中央的那一团桃红。

  哼,卖弄风骚!

  “茤萸,我——”纪可法试着开口,又被丁茤萸刻意打断。

  “各位大哥,你们忙到现在还没吃吧?叫几盒披萨一起吃吧,我请客。”丁茤萸笑脸迎人,——对着其它同事点头,就是不理会一直紧紧接着她的纪可法。

  敢抱别的女人,找死!

  接到来历不明的女人的电话后,她才惊觉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懂得呆头鹅的好,所以就算现在外头风声鹤唳,她还是想尽办法赶来看他,没想到,他竟然背着她搞七捻三!

  可恶!

  “好,当然好!”所有在场的人都兴奋地猛点头,纷纷庆幸今天留下来加班。不但能亲眼见到丁茤萸,还能跟她一起吃披萨,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运啊!

  丁茤萸不仅人长得美,又亲切好相处,不像那个“学妹”,除了纪可法外,都不跟其它人打招呼,跩得很哩!

  “对不起,现在能不能先让我处理一下“私事”?”丁茤萸客气地请求。

  “没问题。”同事陆续走出办公室,有的还边走边朝着纪可法挤眉弄眼,对他的艳福羡慕不已。


  等到同事都出去了,研究室里只剩下纪可法、丁茤萸和陈俐敏三人后,纪可法关上门,随即来到丁茤萸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茤萸,你在生气吗?”众人眼中的“白目”,终于也学会看人脸色了。

  “你说呢?”没好气地送他一个白眼。

  “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总算有点长进!她脸色稍缓,又问:“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不知道。”

  老实头再度得到一个大白眼。

  按住火气,白嫩的指头随手指向后方。“那个人是谁?”

  打从她一进来,就感受到两道极度不友善的视线直往她身上烧,想也知道是那个想跟她抢男人的女人的杰作。

  “她……是我学妹。”想到陈俐敏刚才的告白和拥抱,他突然有些不自在。

  “学妹?”细眉一挑,终于转过头看向陈俐敏,神情轻松地上下打量,最后对上她不友善的瞪视。“原来是“学妹”呀!你好。”

  她遇过不少女人上门挑衅,以往,她还有闲情逸致逗弄前来找碴的女人,因为那些绯闻对象都是无中生有,她压根儿不在乎。但纪可法不一样,他是她真心喜爱的人,她无法等闲视之,所以才会不顾后果地前来会情郎,没想到会让她撞见男友“被迫”抱别的女人的场面。

  刚刚看到“学妹”饿虎扑羊地抱着纪可法时,她除了生气外,心更是狠狠地揪痛着,恨不得将那个女人一脚踢到南极去。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的醋劲这么强。

  “可法学长,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陈俐敏看都不看丁茤萸,高傲地越过她来到纪可法跟前,正色问道:“你现在知道我的心意了,你要选她?还是我?”

  “这……”他为难地看着陈俐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不会伤到她。

  以前,他想什么就说什么,不会考虑对方的情绪,但被丁茤萸吼久了,再怎么迟钝也多多少少学会了点说话这门学问。

  “不用怕伤她的心,你说吧!”看到他迟疑的表情,陈俐敏认为他一定会选自己,脸上难掩得意。

  话说得太直,容易伤人。

  要怎么说才好呢?

  从小到大,不管是功课还是任何竞赛,她都是常胜军,从没失败过,也不可能会输,她对自己深具信心。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丁茤萸找了张椅子坐下,优雅地跷着脚,掩饰心中的忐忑。“无论如何,你今天必须做出选择。她?还是我?”

  她不是要对他施压,但感情的事不容许模糊地带,必须说清楚、讲明白,她绝不容许三人行!

  “我当然选你!”他豪不迟疑地走到丁茤萸面前,拉起她后,抱住她的腰,用力搂进怀里。

  呼……丁茤萸暗吁一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腰,忐忑的心终于安下。

  虽然相信他对自己有情,但她也知道纪可法有些傻气,担心他会屈服于“学妹”的多年情谊,而无法做出选择。

  还好,他的脑袋瓜还清楚。

  “……学长!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陈俐敏错愕地瞪着紧紧黏在一起的两人,深受打击,好强的她也忍不住眼眶发红。“我头脑好,长相和身材也是一流,而且跟你都是学医的,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才是门当户对啊!我哪里不如她?你为什么选她不选我?”

  她竟然输了?

  她不甘心啊!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特别的原因。”他从来没想过门当户对这回事,要不然他就不会走上法医这条路了。

  “我知道,你一定是看上她的身材,贪恋她的美色吧?没想到你是这么肤浅的人!”遭受太大的刺激,陈俐敏气得口不择言。

  她不甘心哪!

  打从她进入医学院,知道他的身分后,这么多年来,她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

  但,这几年的功夫全白费了……白费了……

  贪恋美色?丁茤萸忍不住好笑。那女人这么一说,不就表示她的美色输人吗?那她还在不甘心什么?

  纪可法低头看着茤萸娇艳的俏脸,,表情瞬间变得温柔。“她是很漂亮,但最吸引我的,并不是她的美貌。”

  也许是尸体看多了,知道人只要一死,再美的皮相都会转眼成灰,所以他对皮相的美丑没什么感赏。

  “那是什么?”这句话是窝在他怀里的丁茤萸问的。

  “刚开始是被你灿烂的笑脸迷住,我很喜欢你有话直说的个性,跟我的个性很像。还有,你跟谁都能随和地聊天,也让我很欣赏。再然后就是你锲而不舍的精神。”不知不觉中,她早已经住进他的心房。

  “锲而不舍?你又要说是我紧追着你不放吗?”事关颜面,她当然要争喽!

  “第一次是你约我吃饭,没错吧?”他的记忆力很好,不可能记错。

  “那是为了感谢你借我脚踏车,是谢礼!”她很坚持这个说辞。如果以后传出去是她主动邀约,那多没面子啊!

  “是吗……”耿直的他,不懂女人家弯弯曲曲的心思。

  “就、是、谢、礼!”咬牙切齿的声音再度出现。

  “是是是……”赶紧拍拍她的背安抚。“你说谢礼就谢礼吧。”

  “你们……”被晾在一旁的陈俐敏,看到两人竟然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简直是在跟她示威,更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输在“迂回”,从没想过“直接”才能赢得他的喜爱,那她之前干么故作矜持?

  打从一开始,她的策略就错了,大错特错!

  “喔,你“学妹”的脸色很难看,可能太累了,还不叫她赶快回去休息。”丁茤萸提醒少根筋的情人,还有一个电灯泡在场。

  她不屑对输家“落井下石”,并不表示她愿意忍受输家的侮辱。

  “实习医生的工作很重,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他环着丁茤萸的肩,语重心长地说。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以后不用特地跑来看我,我喜欢法医这份工作,不可能再回头当医生的。”

  他虽然没有早些察觉陈俐敏的心意,却很清楚她千方百计要他再回去当医生。

  就算没有遇上丁茤萸,他也不会跟陈俐敏过下半辈子,她可以当朋友或是研究伙伴,却没有办法成为他的人生伴侣。

  因为她跟他的家人太像,只会要求他照他们规划的路走,从不愿意去了解或是接受他的选择。

  他不会也不可能再找一个漠视他想法的人做伴侣,那太累了。

  “我不会就这样算了!”陈俐敏气呼呼地将带来的数据装进袋子里,她会好好利用这些报导,绝不会善罢罢休的。

  她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在想什么?”盯着他若有所思的落寞俊脸,心里的酸味开始发酵。“舍不得吗?”

  “这几年,她经常来找我讨论病理,我还以为她是真心喜欢研究,没想到她……唉……”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察觉到她的真正目的,他果然很呆。

  “你那个“学妹”真有耐性,潜伏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只为了得到你,只可惜碰到你这只呆头鹅。”那个女人的城府真深哪,还好纪可法够呆,否则现在哪轮得到她?

  话说回来,那女人临走前恶毒的神情,让她不敢轻忽。一个城府这么深的人,绝不会就此算了。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使出什么小人招数?看来得要小心防范才行。

  “是啊……”他无奈地苦笑。

  “奇怪,她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啊?想不到你还挺抢手的嘛!”那个女人的城府极深,不可能单单只是看上他单纯的个性,就守了他这么多年,一定还有其它的诱因。

  “嘿嘿……”傻笑带过,不想提起他傲人的家世。

  “笑什么?”

  “你看上我哪一点?”问出心中的疑惑。

  到目前为止,她是唯一一个不是因为他是“纪中医院”的少东而喜欢上他的女人,除了“纪中医院”的少东这个身分,他还有哪一点吸引人呢?

  要说外在条件,从陈俐敏带来的报导中可以看出,她认识很多条件比他这个小小法医好的男人,不管是长相还是财力。

  那么,他到底是哪一点吸引她的目光呢?

  “我呀,喜还你的……”她故意顿了一下才说出答案。“呆。”

  “呆?”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是啊!”她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古怪表情。“你可能是全台湾唯一一个不认得我,而且完全没将我放在眼里的男人,每次说话都可以把我气得半死,却也让我把你狠狠记在心上。”

  原来他们两个是同类人!纪可法脸上的表情更加温柔,他们都是单纯地喜欢对方的“人”,而非“身分”。

  谁说她嫌贫爱富的?她不就喜欢他这个穷法医吗?

  “你又在想什么?”千万别说他又在想那个“学妹”,否则她可要变脸了。

  “想你。”

  “我就在你面前,还有什么好想的?”她笑得好满足。

  情人间的情话明明没什么道理,却让人听了心情都开朗了。

  他语塞,想不出应答的话,干脆不说了,温热的唇瓣直接压下,带来热力,也带走言语。

  情人间,不需要言语……



第8章

  满山满谷的鲜花挤爆香奈儿新装展示会的特别休息室,署名对象都是丁茤萸,只剩下仅容一个人通过的走道。

  新装展示会租用某家五星级饭店的大宴客厅,特别隔出一间私人休息室给主秀丁茤萸使用,显示对她的尊重。

  “丁姊~~”我挤我挤,我挤命挤!圆润可爱的美萍捧着热水杯,努力挤过狭窄的“花道”。“我帮你加满热水了!”

  “……谢谢。”声音低哑难辨,赶紧接过热水杯,喝一口热柠檬茶润嗓。

  若非她是主秀,而且已经跟秀展签约,她真想躺在床上睡大觉。总算秀展圆满成功,现在只要卸完妆,她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这次的流感好严重,丁姊,你要多多保重喔!”丁茤萸病中别有一番风情,美萍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一个罹患重感冒,双眼起雾、鼻头通红的人,还能这么美艳逼人,除了丁茤萸,全台湾大概找不到第二个人了,真杀啊!

  “……我知道,谢谢你的关心。”

  上星期,她的转移策略奏效,媒体不再追问纪可法的消息,拼命追着她放出去的烟幕弹,后来没多久就又被另一条女星爬墙的八卦给取代了。

  至于陈俐敏,就纪可法所说,自从那天摊牌后,她就没再跟他联系了,时间是前所未有的长,他很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

  真想点醒那只呆头鸺,人家会保持联系是以为有机可乘,既然无利可图了,哪可能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你的声音难听死了!”吕佩霓若无旁人地挤到丁茤萸旁边的座位。

  “这间是丁姊的私人休息室,没人叫你进来!”美萍气呼呼地挡在丁茤萸面前,以免“休弱多病”的大美人被坏女人欺负。

  “唷~~狗仗人势呀!”吕佩霓整张脸因为嫉妒而严重扭曲。“我也有走秀,凭什么她有私人休息室,我没有?”

  “地位不同啊!这还用问吗?”美萍小声咕哝。

  “你说什么?”被戳中痛处,吕佩霓放声怒吼。

  “吕姊,你如果想要一起用这间休息室也是可以,就怕你被我传染……咳、咳……”

  “啐!离我远一点,别传染给我!”吕佩霓一脸嫌恶地缩开身,挥挥手。

  “鸠占鹊巢!”美萍不屑地低喃,声音不大不小,但正好让那只“鸠”听到。

  “你说什么?”母老虎又发出吼声,盖过敲门声,直到休息室的门打开,才发现有人进来。

  “丁小姐,有人找你。”秀展的工作人员开门通报,侧开身,让路给身后两位打扮贵气的中年夫妇。

  “摸就是丁茤萸?”中年男子一脸威严地瞪着眼前脂粉不施的清丽佳人,她看起来不像是传闻中俗丽的脱星。

  “我是。”她纳闷地站起身来,看着神情倨傲的两夫妇。“请问你们是……”

  看出这对夫妇来者不善,美萍马上站到丁茤萸身旁,替她壮声势。

  “我们是纪可法的父母。”一脸跩样的妇女,满是不屑地开了尊口。

  “……纪伯父、纪伯母,你们好。”丁茤萸的脸上多出一抹客套的美容,媚眼细细地打量身前的夫妇俩,他们的气质跟纪可法差得真多呢!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名牌,脸上冷淡又矜贵的神情,更是一看就知道是有权有钱的人种,跟纪可法身上的温和气质完全不同。

  还是纪可法好。

  “嗯。”纪王贵珠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说明来意。“听说……你缠着我家可法不放?”

  前天听到陈俐敏的通报后,他们立刻踏上老家找儿子质询——

  ☆☆☆   ☆☆☆

  “为什么跟脱星来往?”纪中一看见儿子,劈头就是一顿好骂。

  “茤萸不是脱星,不要这么叫她!”向来和顺的纪可法第一次厉声反驳父母。

  “你为了一个脱星凶父母……”纪王贵珠开始眼泪攻势。“我们真是白养你了……”

  “妈,我说了,她不是脱星,别再这么叫她。”纪可法无奈地叹口长气。

  “我不管她是不是脱星,总之我不准你跟她来往!”纪中拿出父亲的威严,下达命令。

  他向来不懂这个小儿子,明明跟两个哥哥一样优秀,甚至更好,偏偏不走正途,要去当什么法医,真是浪费才能。

  医生才能有名望又有钱赚,法医……哼,忙得要死却赚不了什么钱,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只要她。”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你这孩子……”纪王贵珠又开始哭诉。“你就不能听我们一次吗?要你当医生,跑去当赚不了几个钱的小法医。介绍你好几个好女还,你不要,偏要跟脱星交往,你……呜……”

  这个还子看起来温顺,其实性子执坳,说一不二,真不知道像谁。

  “妈,我说了,茤萸不是脱星。”纪可法再次徒劳无功地更正。“她是我目前唯一想要在一起的女人,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你啊……”深知儿子的拗脾气,软硬皆不吃,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当法医而离家,纪王贵珠不敢太逼他,只能气在心里。“存心想气死我们……”

  ☆☆☆   ☆☆☆

  既然儿子那边走不通,只好找这个女人直接谈判了。

  “听说?”丁茤萸闻言笑了笑,应该是听那个“学妹”说的吧?原来她搬出纪可法的父母当救兵啦!

  一发现有八卦听,吕佩霓立刻拉长耳朵,眼睛直盯着眼熟的中年夫妇看。

  “你要多少钱才愿意离开我儿子?”纪王贵珠纡尊降贵地开了金口。

  “钱?”丁茤萸好气又好笑,居然有人要拿钱收买她?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愿意付我多少?”

  “两千万。”只要能让儿子摆脱这个脱星,不让家族沾上臭名,花个两千万,值得。

  “两千万?”丁茤萸吓了一跳。他们出得起这个价钱,就只是为了让她离开纪可法?

  除了穷法医这个身分之外,纪可法又是有什么其它身分?她低头,开始在脑里搜寻姓“纪”的名人。

  “就两千万。”纪王贵珠的鼻子仰得高高的,满脸不屑。“别想狮子大开口,我们不会再加价了!”

  哼,一听到钱就眼巴巴地开口问,果然是见钱眼开的脱星!

  “你们是“纪中医院”的总裁和夫人啊!”一直张着耳朵听八卦的吕佩霓,终于认出眼前这对夫妇的身分了。

  “纪中医院”是全台湾最大的私人医疗集团,有钱到吓死人的地步耶!

  “哼!”纪王贵珠的鼻子仰得更高了。

  当年她以富家千金之尊下嫁给一个穷医生时,心里也经过一番很大的挣扎,犹豫考虑再三,才决定下嫁。一来是爱上了,再来是因为“医生娘”的社会地位不低,更加上娘家同意出资建立“纪中医院”。

  幸好几十年下来,“纪中医院”创下比她娘家还大的产业,当年的穷医生也成为集团总裁,跌破众人眼镜,让她现在在娘家走路都有风。

  现在,她的身分和地位比以前在娘家时又更高了,她可是国内最大私人医疗集团的总裁夫人,如果不是跟纪家门当户对的对象,她是不可能让儿子娶进门的。

  “纪中医院?”对于纪可法的出身,丁茤萸没有太感讶异,难怪纪可法虽然穿着便宜的衣物,住在破旧的房舍里,身上仍然散发着富贵气。

  抬头再度细细打量纪可法的父母,一副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的高傲嘴脸。

  纪可法要摆脱这个家,并不容易吧?一定得经过一番激烈的抗争,就跟她一样,难怪他会宁可住在墓仔埔,也不住家里的豪宅。

  “怎么样?”纪王贵珠又问了一次。“放了他,拿了两千万,你还可以去找其它凯子,这两千万算是你多赚的。”

  “丁茤萸,不拿白不拿,你又不是没拿过分手费。”吕佩霓一听到两千万,眼睛都亮了,眼红地故意抹黑她。

  “吕佩霓,你不要无中生有!”姜萍护主心切,立刻跳出来替丁茤萸说话。“会拿分手费的人是你,丁姊才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你不要乱栽赃!”

  “你这个臭小鬼!”

  吕佩霓气得伸手想打人,不料却被丁茤萸一把捉住。

  “嘴巴敢乱说,就要有胆承担后果。”丁茤萸加重手上的力道,让吕佩霓痛到哀哀叫。

  “放、放手……”吕佩霓弯曲着身子,脸痛到扭曲变形,几乎说不出话来。

  “吕姊,这里没你的事,你最好出去,免得遭到池鱼之殃。”丁茤萸的手用力一甩,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

  她已经快被这对自以为是的夫妇气死了,吕佩霓还在旁边胡搞,简直是自找麻烦。

  “哼!”吕佩霓冷哼一声,忍着痛,昂着头走出休息室。今天的事,我一定会报复回来的!丁茤萸,你给我等着!

  “美萍,麻烦你再帮我装满热水,谢谢。”将美萍也支开后,她才开口谈正事。“可法不知道你们来找我吧?”

  纪中终于开口。“这种小事,不需要让他知道。”

  “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很难过。”丁茤萸感慨地说着。他如果知道父母背着他做这些事,该有多难受?

  “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纪王贵珠拿出一张早就开好的支票,满脸不屑地递出去。“拿去吧,你配不上我们家,我儿子要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千金,不是你这种女人!”

  丁茤萸看都不看支票一眼,冷着脸说:“你们瞧不起我,我无所谓。但你们今天的行为也严重侮辱到可法,你们知道吗?”

  她若是抬出“丁固建设”的千金名号,换来的可能就是“门当户对”的字眼,这种依家世背景评断人的方式,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在胡说什么?”纪王贵珠不悦地低吼,将支票丢下,就想转身走人。“钱拿去,我们要走了。”

  “可法已经三十岁了,不是三岁小还,你们到现在还不相信他的判断力,不是侮辱是什么?”丁茤萸不管他们听不听,仍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你——”纪王贵珠想骂人,却被纪中挡住。

  “先听听她想说什么。”原以为丁茤萸是个胸大无脑、攀龙附凤的俗艳女人,但刚刚见到她脂粉末施的清丽脸蛋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起码,儿子的眼光还不错。

  接着听了她的话后,发觉她言而有物,而且字里行间全都是在为可法打抱不平,让他忍不住认真听,而且越听越心惊。原来,他们一直将可法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对待!

  “你们疼爱孩子是无庸置疑的,所以想为他们安排你们认为最适合的路,但是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你们真的明白吗?”丁茤萸说的不只是纪可法的心声,也是她自己多年来的心声。“只要不是走你们铺好的路,就一定是错的吗?你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看看可法?他虽然是个小法医,但是他认真做着他想做的事,赢得事主真心的感谢,这难道比不上金钱吗?”

  “你懂什么!”纪王贵珠不爽地吼道。“当个小法医能赚什么钱?事主的感谢又算什么?

  他原本可以当大医院的王牌医生,不但可以赢得众人的推崇,还可以赚上大笔钱,这才是最实际的!”

  “哼!”丁茤萸发出冷笑,嘲讽地说:“你的眼里只看得到名利,那就不应该开医院,应该从政从商,那样赚的钱更多。”

  “你!”

  “支票请捡走,这点钱,我还不放在眼里。”丁茤萸走回座位,开始整理化杖台上的瓶瓶罐罐,不再搭理气急败坏的纪王贵珠和一脸若有所思的纪中,然后看着纪王贵珠忿忿地捡起支票离开。

  她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很清楚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如果以后想当纪家媳妇,更是困难重重。

  但,要她忍气吞声,她办不到。

  如果她跟纪可法可以继续走下去,走到婚姻那一步,那就是他要去伤脑筋的问题。

  说实话,她还挺不想当那个“朝天鼻”女人的媳妇哩,那个女人一定是个会欺负媳妇的恶婆婆。

  唉,她这么温柔又善良,一定会被欺负的啦~~

  ☆☆☆   ☆☆☆

  “丁姊,我今天需不需要去你家住?可以照顾你。”随着丁茤萸搭电梯到饭店的大门口等出租车,看着主子苍白无力的模样,美萍非常不放心。

  在跟那对夫妻说完话后,丁姊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不用啦,我刚刚吃过药,回家睡上一觉就好了。”丁茤萸露出疲累的笑。吃了感冒药后,头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觉。还好她今天因为不舒服,没开车来。“你送我到我的住处就好。”

  “丁姊,那对夫妻是谁呀?”美萍问出心里的疑惑。“他们说你跟他们的儿子在交往,可是我没听你提过有男朋友啊!奇怪……”

  “还记不记得我的车在墓仔埔抛锚,有个人来接我们?”

  “记得啊,那个呆头鹅嘛!”

  “呵~~”想起呆头鹅,心头自动柔软。“没错,那个呆头鹅就是我男朋友。”

  “嗄?!”好震撼的大消息!美萍的嘴张得老大,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看上他?

  啊!对不起!我不是说他不好,只是……只是……哎呀,我不会说啦!”

  呆头鹅看起来人是不错啦,但是不会说话,打扮又不时髦,一点都配不上时尚又美丽的丁茤萸嘛!

  丁茤萸摇头苦笑,“他父母还嫌我配不上他呢!”

  配不配得上,是见仁见智的问题,没有绝对,但世人就是爱比较。

  单就“丁茤萸”和“法医”,“丁茤萸”胜出。

  如果“丁茤萸”碰上“纪中医院”少东,少东胜出。

  若是“丁固建设”千金和“纪中医院”少东,那就旗鼓相当。

  同样是“丁茤萸”和“纪可法”,但多了双方背后的家世,结果就截然不同,简直莫名其妙。

  难道就不能是单纯的“丁茤萸”和“纪可法”吗?

  “啐!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人最讨厌了!”一开口就两千万,有钱了不起喔!“那个女人一定是个恶婆婆!”

  “呵~~美萍,英雄所见略同。”丁茤萸露出真心的笑容,拍拍姜萍的肩。

  “出租车来了。”饭店的服务生打开后座的车门,丁茤萸先坐进去,美萍还没上车,出租车突然就飞快地冲了出去。

  “喂~~我还没上车耶!怎么这么开车啊!”美萍不满地对着出租车的屁股叫着,几秒钟后才突然露出惊慌的表情。“咦?不对!丁姊被抓了——”

  ☆☆☆   ☆☆☆

  “三少爷,您回来啦!”纪可法一踏进大门,管家立刻闻声前来招呼。

  “吴伯,你好,我妈呢?”他礼貌地停下脚步回应。

  “夫人和老爷在后院用早餐。”

  “谢谢。”难掩怒气地拿着报纸走进后院,顾不得跟父母打招呼,他将报纸摊在桌上。

  丁茤萸向“纪中医院”勒索两千万分手费?!

  “你们去找过茤萸,还拿钱给她?!”

  认识丁茤萸后,他开始阅读八卦新闻,为的是能多了解她所处的环境。

  看到今天的头条新闻后,他马上就猜出是父母找上了丁茤萸,并拿钱要她离开。他气愤难忍,随即冲回家找父母理论。

  “这女人果然不能相信!明明说不告诉你的,现在竟然闹上媒体,真是可恶!”纪王贵珠看到报纸标题,立即气急败坏地囔着。

  “为什么这么做?”鲜少发火的纪可法,第一次体会胸口充满怒火的感觉。

  “她配不上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竟敢缠上你,分明是看上我们家的钱!”纪王贵珠一开口就停不了。“儿子啊,不是我说你,你太单纯了,不懂得那些坏女人的手段,她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妈,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只要一次就好……”纪可法坐在一旁的空椅,无奈又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每次跟母亲对谈,都让他额际发疼,充满无力感。但他这次非要谈出结果,不能再让父母任意干涉他的人生。

  “我有啊!我不是每次都听你说话!”纪王责珠大声抱屈。“你不当医生,要当法医,我不是也让你去做了?”

  “为什么我的每个决定,都非要经过激烈的抗争才能成立?我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还要干涉我的生活?能不能尊重我的决定?”

  “我不是干涉,是怕你被骗!”

  “我活这么大了,难道没有判断力吗?”

  “不是你没有判断力,是这个女人太狡猾——”

  “别再这么说她!”纪可法再也忍不住,大声喝道。“她不是这种人!”

  “你……”纪王贵珠开始哭闹,理所当然地讲所有的过错都归到丁茤萸身上。“你认识她后,就会对我们大小声,我知道一定是她教坏你了……呜……”

  “妈,别又来了!”纪可法嫌恶地摇头。

  纪中威严地对纪王贵珠低斥一声。“别闹了!我要听听可法怎么说。”

  昨天听完丁茤萸语重心长的一席话后,他没像太太一样,一味地发火,反而一直重复想着她的话。

  长久以来,他们是不是一直以自己的想法,限制了可法的思想?

  “爸、妈,我很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但我是个有思想的成年人,不可能凡事都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做,请你们尊重我的选择。”

  隐忍多年,他再也忍不住,打算将累积多年的不满倒出。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那个脱星就对了!”纪王贵珠忍不住又叫喊了。

  “妈,我说过了,别再叫她脱星!”纪可法严肃地纠正。“她有名有姓,你可以叫她丁茤萸,否则就喊她丁小姐,别再用脱星来称呼她。”

  “我才不管她叫什……”在儿子的怒视下,纪王贵珠的音量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嘴不说。

  她一直以为这个小儿子温和没脾气,想不到发怒起来,甚至比他爸爸纪中还有威严。

  ……她是不是从来没了解过自己的儿子呢?

  “为什么非她不可?”纪中面无表情地发问。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不知道我是“纪中医院”少东的身分而喜欢我的人,她单单纯纯地喜欢我这个人,跟“纪中医院”无关。”

  “你被她骗了!”纪王贵珠忍不住又开口。“她当然知道你是“纪中医院”的少东,她会接近你是别有居心的。”

  “是她告诉你,她知道我的身分?”

  “没……”纪王贵珠心虚地顿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地辩驳。“但看到我们两人,她猜也猜出来了!”她没说出是另一个女人认出他们的身分,反正在她心里,丁茤萸是个勾搭她儿子的坏女人就对了。

  “你若没主动找上门,她怎么认得出你来,又怎会知道我的身分?”纪可法轻易抓出母亲话里的语病。

  “这是你学妹说的,她说这个女人是看上你的家世,才会缠着你不放。”

  “学妹?”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陈俐敏跟你说的?”

  “就是她!”纪王贵珠连忙点头。“她拿了一大堆那个女人的剪报给我看,我才知道那个女人生活极为淫乱,不怀好心啊!”

  “别听别人胡说!”纪可法不悦地驳斥。“我自己最清楚茤萸是什么样的人。”

  “拜托,她如果不是看上你的家世背景,怎么会缠上你?”不管如何,纪王贵珠总有自己的说辞。

  “……我就这么不堪吗?除去“纪中医院”少东的身分后,我就一无是处吗?”纪可法颓然地喃喃自语。

  “当然不是,你很优秀……”

  “既然我很优秀,她为什么不能只是单纯地喜欢“纪可法”这个人?”纪可法再度爆出心里的不满。“从小到大,你们只在乎我的表现会不会给这个家丢脸,从没有人在乎我这个人的感受、我的想法!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当法医吗?因为我快被“纪中医院”这块招牌给压垮了!”

  “我一进学院,学校的师长同学每个人都争相讨好我,想跟我做朋友,他们的目标都是“纪中医院”,不是我!我只想当“纪可法”,不是“纪中医院”的少东,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法……”从没看过小儿子发怒的模样,纪王贵珠被吓到了。

  “不管茤萸要的是“纪中医院”的少东,或是纪可法,我都无所谓。”纪可法表情严正地宣布。“我只要她。”

  他不知道自己对丁茤萸放了多少感情,但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与日俱增,甚至凌驾在工作之上,要不然他不会一看到报纸就顾不得上班,直接冲到这里。

  想到她会离开自己,他的心就隐隐犯疼,坐立不安。

  来之前他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她,但都无人接听,也许她正在气头上,所以故意不接他的电话吧。等这里处理完后,先带一束花去跟她赔罪好了,她看到花应该会很高兴。

  “可法……”纪王贵珠再度被儿子决绝的表情吓住。

  “别说了。”一直默默不语的纪中,制止老婆的不当发言,以免更刺激儿子。

  “我担心……”

  蓦地,手机铃声打断了纪王贵珠的话头。

  “喂,我是纪可法……什么?为什么抓她?你们是谁?目的是什么?……别伤她喂?

  喂——”纪可法神情慌乱地挂上手机,眼神狂乱又无措,全身冷汗直流。“怎么会?怎么办……要怎么救她……”

  “可法,是谁打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儿子脸色惨白,一副惊慌失措、近似崩溃的表情,让纪王贵珠忍不住担忧地询问。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失常?他的个性很稳重,不容易惊慌失措的……

  “茤……茤萸被绑架了!”



第9章

  丁茤萸失踪?!

  丁茤萸失踪的几个小时后,她失踪的消息上了各大报纸头条还有电子媒体,几天来,媒体全天候在报导这个消息。

  她住的大楼外,更是挤满了人群,除了记者外,粉丝也赶来凑热闹,就连那部绑架她后被丢在荒效野外的出租车,也瞬间爆红。

  丁茤萸失踪的消息演变成全国大事,就连政论节目都在讨论她是炒作新闻?还是感情债欠太多?

  “……我知道……我不会公开任何消息的,你不要伤害她!喂?喂——”满脸憔悴的纪可法再一次痛楚又焦虑地挂上电话。

  自从接到那通电话后,这三天来,他吃不下也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光想到她可能会有的遭遇,他就差点发狂,连最爱的工作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干脆请假在家。

  绑架丁茤萸的人,这几天又打来好几通威胁电话,命令他不准再插手管一件他正在处理的案件,也不准报警,否刚他就再也别想见到她。

  于是,他以那个案件为中心,推论出最有可能的涉案人选,找上他认为最有办法的人——绰号“吉娃娃”,游走黑白两道的男人帮忙,并在电话中跟绑匪虚与委蛇,争取时间救人。

  但是,都已经过了三天,仍然没有好消息传出,而威胁者的语气越来越强硬,听得他心焦欲焚,越来越担心她的安危。

  “可法,你多少吃一点东西,看你这样,妈好心疼……”为了儿子,纪王贵珠再度踏进这间有损她身分的破房子。

  “我吃不下。”这几天他食不下咽,而且一入睡就梦到她遭遇不测的恶梦,因此睡不安稳,短短几天,整个人已憔悴不堪,像是生了重病。

  “人家说祸害遗千年,那个女人不会有事的。”一说起丁茤萸,纪王贵珠就没什么好话。

  要不是那个女人,这个向来乖巧的儿子不会对她大小声,还变成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惨状,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妈,我现在心情很乱,如果你要说她的坏话,请你回家,让我一个人静静。”他头痛欲裂地抱着头坐在硬椅上,神情枯槁,让人看了不忍。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感情放得好重好重,如果失去她,他的心将变得空空洞洞,宛如行尸走肉,不会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认识她不到一个月,他已经想不起来以前没有她的生活,他是怎么过的。

  他真的好怕,不敢想象失去她的日子要怎么过,他不能没有她!

  “可法……”看到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纪王贵珠终于体认到那个叫做丁茤萸的女人在儿子心头的重要性。

  她的确不喜欢丁茤萸,但是更不愿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她怀疑如果丁茤萸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能也会失去儿子!

  不!老天啊,我求求你,一定要保佑丁茤萸那个女人平安回来,我不能失去儿子啊!

  如果儿子只要丁茤萸,她也只能接受了,谁叫她不想再看到儿子心痛的模样呢!

  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屋里绝望的气氛。

  “喂?”坐在电话旁的纪可法,马上伸手接起,纪王贵珠也紧张地站在一旁。

  “……你是说……”听到话筒传来的好消息,两行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在憔悴的脸颊上,纪可法全身忍不住缠手,说不出话来。

  终于找到她了!

  ☆☆☆   ☆☆☆

  “大哥,你们再不放我走,会越来越难脱身喔!”丁茤萸安坐在沙发上,悠哉地看着电视上关于自己的失踪报导,还有闲情逸致跟掳她的兄弟们聊天。

  这个大哥年约四十岁,身材矮壮,人还挺有义气的,对她待之以礼,所以她也当作是在休假,没想要逃走。

  三天前的晚上,在饭店搭上的那辆出租车,正是这帮兄弟中的其中一人假扮司机开的。他们总其有四个人,开着偷来的出租车将她载到这间偏僻的破旧小屋拘禁。

  她独自住在一间套房,里外各有两个人看守,套房里面的设备虽然简陋,但一应俱全,连换洗衣物都有。

  除了搜走她的手机,阻止她对外联系,并且禁止她的行动自由外,他们对待她的态度简直像是将她奉为上宾般招待,完全没有为难她。

  刚被抓来时,她努力思索着脱逃的方法,但是感冒让她昏昏沉沉的,就算她有跆拳道黑带的身手,也使不上力。没想到这帮绑匪挺有情义的,还帮她买来了感冒成药,热开水更是全天候供应着。

  她每天吃饱睡,睡饱吃,感冒都养好了,整个人神清气爽,甚至还胖了点,这哪像肉票生活?根本是在养猪嘛!

  “我也想放你走啊,但是付钱的金主说事情还没解决,不能放行。”为首的大哥也是一脸为难。

  丁茤萸不但人美,人也亲切好相处,这三天来,她已经从“偶像”晋升为“超级偶像”了,只可借还是不能放了她。

  虽然她曾提议付两倍的价码请他们送她回去,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不能任意毁约,否则以后他们很难在道上生存。

  “那个金主到底想做什么?”混了三天,都跟他们混熟了,她又问了一次第一天就问过,但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他要我们把你抓起来,说是要威胁一个人。”这次老大终于肯透露原因了。

  “威胁谁?”她父亲吗?难道是商业纠纷?

  “好像是一个……法医。”

  “法医?”是纪可法!她一反悠闲,神情紧张地追问:“你知道那个金主要威胁那个法医什么吗?”

  那个呆头鹅一做起事来就六亲不认,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关心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是很清楚细节耶……”老大尴尬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老大底下一个年约二十岁,名叫小刀的小弟自告奋勇地举手代答。

  “那个金主跟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连手毒害女人的老公,谋取大笔遗产,他们还贿赂医生判定那个老公是急病猝死。死者的其它家属要求验尸,但没有法医愿意接这个案子,只有那个法医不识相,答应接手。好像有个人通风报信,告诉那对奸夫淫妇,说你是法医的马子,所以他们才会找上我们抓你来,想威胁法医不可以公布事情的真相。”

  小刀口齿伶俐,一口气说完事情的始末。

  通风报信的“有个人”是谁?丁茤萸耳尖地抓到这个讯息。看来,整个事件就是那个“有个人”在背后主导的。

  知道纪可法跟她交往的人不多,要找出“有个人”并不是难事。

  事实上,她心里已经有底,知道这是谁做的好事了。

  除了那个经常到法医办公室混的“学妹”以外,还有谁会知道他正在处理的案件,而且还知道她们两人正在交往的消息?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哪!

  但很奇怪,那个“学妹”又是怎么跟那对奸夫淫妇搭上线的?

  “臭小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一无所知的老大觉得很没面子。

  “我不是跟你去谈这笔“生意”吗?谈完后,你不是跑去上厕所,我没事就到处乱走,结果不小心偷听到那对奸夫淫妇说的。你都不知道,那个谋杀老公的恶毒坏女人笑得好得意呢,她认为这次的绑架万无一失,绝对可以成功威胁到那个法医。”

  “大哥。”丁茤萸故意摇着头,打乱老大的心思。“我知道你很重承诺,但你竟然帮这种人做事?你最重视的道义咧?弃之不顾喔?”

  “我……”大哥陷入两难。要顾承诺?还是道义?

  “大哥,如果你死守着不值钱的承诺,以后人家会怎么说你?说你头脑不清,助纣为虐啊!”丁茤萸一脸轻松地帮他分析情势。

  “这……”大哥开始心生动摇。

  “可是,如果你帮了那个法医,那就完全不同了。”她朝他竖起大拇指。“我相信道上的人都会称赞你是个有义气的好兄弟。”

  “嗯……”

  “小刀,你说,我刚刚分析的对不对?”见老大的神情有些动摇,她故意又问向刚才爆料的小弟。

  如果绑匪的目标是她家老头,她就放手让他们去胡搞,最好让老头忙得焦头烂额,别再来烦她。但,目标是纪可法,那就不一样了,她才舍不得让自己的心上人为难咧,非要想办法自救不可。

  “对!”小刀猛点头。“老大,你不是经常告诉我们,做人要讲义气吗?难道我们真的要帮那个谋财害命的坏婆娘?”

  “都是你这臭小子!”老大气愤地拍小刀的头出气。“如果你早点告诉老子,我就不会接这笔生意了!”

  “又是我的错?”小刀满脸无辜地摸摸自己的头,赶紧躲到角落。“明明是你自己说再不接生意,帮里就要喝西北风的……”

  他们只是十个人不到的小小帮派,平时的收入来自保护费,既不贩毒,也不卖色,所以手头非常拮据。

  “你还说!”老大抡起拳头,又想往小刀身上招呼,结果被丁茤萸拦下。

  “大哥,现在不是打小刀出气的时候。”

  “就是说嘛……”小刀委屈地缩在丁茤萸背后。

  “我气啊!”老大气得抓着只剩没几根毛的头顶。陷入两难的局面,不是他这种四肢发达的人能想出办法解决的。

  “老大!不好了,有人找上门来了!”守在门外的两个兄弟满是慌乱地拉开门报告。

  “嗄?!”老大也是一愣。“想不到警察的效率这么好,这么隐密的地方都找得到!”

  “不……不是警察……”小兄弟吓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要吞吞吐吐的,一次说清楚!”老大受不了地大吼。“到底是谁来了?”

  “是我。”一道火爆的声音先传来,然后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占据门口。

  看到他衣服上的图案,四名绑匪又惊又怕地惊呼出声——

  “吉娃娃!”

  吉娃娃,一个不按牌理出牌、黑白两道都不怕的狂徒。

  ☆☆☆   ☆☆☆

  大批警力冲破脆弱的木门,成功抢救丁茤萸。

  奸夫淫妇因谋财害命,被收押禁见。

  涉嫌接受贿赂的医生因伪造文书被起诉。

  这些事件在“吉娃娃”、纪可法和丁茤萸的连手策划下,不到半天就陆续成案。

  当丁茤萸一脸清爽,随着警员走出小套房时,闻风而来的媒体一拥而上。

  “吉娃娃”跟丁茤萸讨论后,快又有效率地进行反扑计划,事情安排妥当后,所有的人陆续离开,然后“吉娃娃”匿名打了一通电话给警方报案。

  “吉娃娃”是个脾气火爆又冲动的人,一看到绑匪,还没开口就先各赏了他们一人一拳,让那四个人吓得缩成一团,就像老鼠看到猫,吭都不敢吭一声。

  还好“吉娃娃”虽然脾气不好,但个性耿直,人还满好相处的,办事效率也高得出奇,是个值得信籁的人,让她对这名外型跟吉娃娃完全不搭轧的粗犷男子充满好奇。

  她很纳闷“吉娃娃”为什么会来救她?他不像是可以让人任意指使的人,是谁请动他的呢?

  “吉娃娃”的答案让她非常惊讶——

  是纪可法。

  没想到纪可法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帮我跟纪可法说一声,他的人情我还了。”

  原来“吉娃娃”是纪可法的高中同学,后来当上警官,但是桀骛不驯的他,能力虽强却是作风强势又不按牌理出牌,让长官相当头痛,却也拿他莫可奈何。

  有一次,他无意间发现有主管涉嫌伙同几个同僚私下经营赌场,他们游说他不成,竟想杀他灭口,反抗时他的枪枝走火,某个同僚因此丧生,结果他们口径一致地说他包庇赌场,畏罪杀人,让他百口莫辩。

  当时,没有法官愿意接手这个案子,但是纪可法知道这件事后,主动请缨,查明事情真相,替他平反冤屈。

  冤屈平反后,他警官也不当了,自己出来开业,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由于他人面广、作风强势,而且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所以黑白两道都不敢得罪他,否则下场会很难看,因此,他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也算是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绑匪呢?”记者大声提问。

  "已经被警方带去讯句。"那四名绑匪,早就拿了她的钱逃之夭夭了。

  她这次只供出那对奸夫淫妇,对于四名绑匪则完全不提,就算奸夫淫妇想要扯出那四个人,她也会矢口否认,让罪名全放在那对男女身上。

  “这次的绑架案是自导自演吗?要不然你怎么会毫发无伤呢?”一个向来问题尖苛的女记者一开口就没好话。

  “问得好,下次我会请绑匪找你来作客。”幽默地反将记者一军。

  “你真的跟“纪中医院”勒索两千万分手费吗?”

  “这个问题请你去问“纪中医院”。”她懒得回答。他们自己捅出来的楼子,自己补。

  “这次的事件是因为“纪中医院”的少东而引起的吗?”

  “目前这个案子正在审理当中,我不便多谈。”四两拨千斤地带过敏感问题。

  “你真的跟“纪中医院”的少东交往吗?”

  “我不认识“纪中医院”的少东。”她说的全是实话,她本来就只认识纪可法,不认识“纪中医院”的少东。

  “你不是跟他在交往吗?”

  “我没——”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纪可法设法挤过人群,朝她走来,他的脸很憔悴,黑眼圈非常明显,见状,她的眼眶突然发热,泪水盈满双眼。

  他伸出颤抖的手环住她的腰,紧紧搂住她,感受她的存在。

  直到这时候,他纷乱焦虑了三天的心,终于安下。

  “我就是“纪中医院”的少东。”他大声宣布。“我们两人在交往,是我主动追求她的。”

  现场一片哗然。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怕法医的身分暴露,影响工作吗?”看到他,她又惊又喜,但没忘保持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

  “我宁可没有工作,也不要你再受到委屈和伤害。”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你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完全忘了媒体的存在,痴痴地对望,眼中只有对方。

  堆在眼眶的泪突然落下,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么浪漫的话,她含泪打趣地问:“我比尸体还重要?”

  “你绝对比尸体还重要!”他非常肯定地用力点头。

  原以为自己的感情属于“细水长流”型,必须经过日积月累才会成长茁壮,没想到认识她不到一个月,他整颗心都赔进去了。

  原来他骨子里是“一泄千里”型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爱惨她了。

  ☆☆☆   ☆☆☆

  到警察局做完笔录后,警车护送他们两人回到丁茤萸的住处。

  两人好不容易独处了,纪可法难掩关切地拉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仔细检视。“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放心,我吃好睡好,脸都圆了一圈了。”丁茤萸心疼地摸着他凹陷的脸颊。“倒是你瘦了好多。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我好害怕,我好怕失去你……”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急切地索求她的唇,感受她的体温,确认她还活生生地在自己怀里。

  “我在这里,我没事,别怕……”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让他的头颅枕在自己温暖的胸口,轻柔地顺着他的头发,温声安抚。

  看他憔悴的模样,让她好心疼,他这几天一定焦急万分,无法好好休息,还好事件圆满落幕,算是虚惊一场。

  “对了!你知不知道谁是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所有涉案人员都被约谈或是收押,除了那个幕后黑手,但她才不会放掉那名“黑手”呢!

  “不就是被收押的太太和情夫?”

  “不是。”她摇摇头,露出神秘的笑容。“若我猜得没错,应该是你那个“学妹”。”

  “陈俐敏?!又是她?”虽然惊讶,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她以学术研讨为由,经常往他那里跑,他也毫不隐瞒地跟她讨论所有的发现,没想到他的不设防竟让她有可乘之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耸耸肩。“不甘心吧。从没输过的人,是最不服输的,也无法接受失败,这种天之骄女最可怕。”

  “我会跟她把话说清楚的。”他的脸色很沉重。陈俐敏若是不甘心,可以找他出气,不该找上茤萸,还闹出这么大的风波,他无法原谅她。

  这下子,连朋友的情分都没了。

  “你说什么都没用,她听不进去的。”陈俐敏那种自以为是的人,她看太多了。“反正那对奸夫淫妇一定会咬出她来的,就让她去接受法律的仲裁,你别插手管。”

  “嗯。”他同意她的话,确实是该给陈俐敏一点教训。

  想到自己正是引起这次事件的源头,纪可法的心情益发沉重。

  “怎么啦?闷闷不乐的,舍不得你那个宝贝学妹吗?”

  “不是,我在想……是不是要辞去法医的工作?”他说出痛苦的抉择。

  “你是为了我才想辞去工作的?”见他点头,她立刻摇头。“如果你是因为法医这个工作不再吸引你而想辞职,我绝对支持你,但我不要你为了我而作出这个决定,我不要你不快乐。”

  “如果每接一个案子都要为你的安危担心受怕,我会更不快乐。”这几天,他想了很多,虽然他热爱这份可以声张迟来正义的工作,也不怕自己遭受威胁迫害,但若是会危害到丁茤萸的安全,那他甘愿放弃。

  他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有人拿刀枪对着他,他照样做该做的事,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但,若受要挟的对象换成了她,他的胆子便瞬间变成芝麻大,一颗心提得半天高,整天提心吊胆的,脑袋也会一片空白,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是他唯一的罩门。

  “傻瓜!”捏了捏他的挺鼻,好笑地说:“模特儿界不会比你的工作光明多少,这个业界竞争很激烈,我每接一个案子,就表示有人没工作,我甚至碰过有人找上黑道想毁了我呢!若照你的说法,我也不用工作了。”

  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工作,没想到也这么黑暗。“那你……”

  “放心,我的人面广,而且运气挺好的,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这次就算你没找上“吉娃娃”,我自己也能顺利脱困的。不过,我还是很感动你花了这么多心思来救我。”

  “可是,我担心你不是每一次都能顺利脱困啊!要是你有个万一,我……”他将她抱得死紧,不敢再想下去。

  “你想想看,你今天登高一呼,几乎全台湾都知道我们两个在交往了,你就算不当法医,跑去当医生,还是有人会抓我来勒索你啊!这种事若真要发生,躲都躲不掉的。”

  “啊……我不应该强出头的!”对于自己的考虑不周,他感到懊恼不已。

  他原先只是想让两人的关系曝光,不让媒体和父母再出言诬蔑她,没想到这招反而会让她身陷险境,他真是笨哪!

  “放心,只要你多做好事,多认识一些像“吉娃娃”这类人,就能帮我顺利脱困啊!”老神在在地拍拍他的肩膀,试图转换他看事情的角度。

  “可是……”

  “我可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你放心,我拥有空手道和跆拳道黑带的功力,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你这次不就被抓了。”马上吐她槽。

  “那是因为我吃了感冒药,头昏昏沉沉的,否则哪会着了他们的道!”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小丢脸呢!

  “感冒?那你现在好了吗?有没有发烧?要不要去看医生?”一听到她感冒,他顿时又慌了,大掌马上摸上她的额头。

  “傻瓜,我早就好了。”好笑地抓下他慌乱的手。

  “碰到你,我的脑子就变成浆糊了。”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我这生注定要为你担心受怕。”

  “我也一样啊!”柔顺地窝进他怀里。“想到同样的情况可能会发生在你身上,我也会担心受怕啊!”

  爱上一个人,就是会时时刻刻为他担心受怕吧!

  “我宁可发生在我身上,也不要你受伤害。”

  “呵~~”她抬起头,笑得好满足。“你爱惨我了,对不对?”将对方放在第一顺位,凡事为对方着想,不正是爱的表现吗?

  “嗯,我爱你。”他毫不扭捏地点头承认。

  “很好,因为我也爱你。”满意地吻住他的薄唇。“很爱、很爱……”



尾声

  除夕夜

  “哼,终于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丁荣石一看到小女儿进门,出口就没好话。

  “大过年的,别说这么难听的话。”李英淑柔声劝说。

  “我爱说就说,管它是不是过年!”丁荣石的声音越说越大声。“你竟然跟人家要分手费,难怪会被绑架,真是丢我的脸!”

  “你这个人,怎么说这种话……唉……”李英淑满脸无奈地摇头。“难得一家团聚,别说了,吃饭吧。”

  二姊丁若男虽然没说话,但是沉默地站在丁茤萸身旁,给予最直接的支持。

  “可法,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家了吧?”丁茤萸冷冷地瞪着从没给她好脸色的父亲,拉着她身后男人的手,反身就想离开。“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走吧,别在这里惹人厌。”

  二十几年来,她对父爱从一开始的渴望,慢慢演变到目前的绝望,她已经不肖想从老头身上得到一丝丝亲情了,但能不能别再伤她?

  “不急。”纪可法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知道她表面满不在乎,其实心里头已被父亲的态度伤得千疮百孔。

  “伯父,茤萸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请你不要这么说她。”他的语气温和有礼,但是态度坚决不容忽视。

  “你就是那个害她被绑架的凯子吗?你家是开医院的,很有钱吧?小心钱被骗光!”这是女儿第一次带男人回来,意义非同小可,但丁荣石就是嘴硬,说不出好话。

  先前看到女儿被绑架的新闻,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私底下也透过关系找了一些人找她,但都没下文,还好事情平安落幕了。

  这些事,他连老婆都没讲,拉不下脸啊!

  “……”丁茤萸无奈地叹气,连话都懒得回应了。这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仇人呢!

  “伯父,就算你是茤萸的父亲,也没有权利这么侮辱她。”纪可法的语气实然转为强硬。

  “你身为她的父亲,却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的孩子,茤萸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吗?千万不要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说出后悔莫及的话。”

  茤萸曾经告诉他,关于丁父重男轻女的事,此时亲眼见识后,果然让人无法忍受。

  “……哼!”明知自己理亏,但是丁荣石绝不示弱。“这里是我家,我要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不着!”

  “重男轻女是你的选择,我无法干涉,但孩子对你来说,除了性别以外,难道没有其它意义吗?”纪可法语重心长地继续说。“她们一样是你的亲生孩子,性别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你又知道什么?我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女儿再好也是别人的,有什么用?”丁荣石吼出心中永远的痛。

  就算女儿个个乖巧又贴心,但不能把“丁”这个姓氏传下去,有个屁用!

  “伯父,一个为非作歹、败光家产的儿子,真的会比较好吗?”纪可法摇头苦笑。“我必须提醒你,你很幸运,拥有三个贴心又乖巧的好女儿,这是一百个儿子也换不来的好运。”

  “……”丁荣石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这三个女儿都很争气,都是好女儿,但他要的是儿子啊!

  累积在心头二十几年的怨,哪能那么容易排解?

  “我很感谢你生养茤萸。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也将会是我的好妻子。”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望进她含泪的眼。“茤萸,虽然我无法取代你心中父亲的角色,但从今以后,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会好好爱你、疼你、保护你,我会成为你一辈子的依靠,绝不会让你感到孤单的。”

  在知道茤萸是“丁固建设”的千金后,他的父母对他们两人交往的事已不再排斥,最重要的也是因为他们清楚体认到他只要她一个人,如果继续反对,可能会失去他这个儿子。

  连他家那对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父母都能妥协了,他相信丁荣石的观念也会慢慢改变的,但,这需要时间。

  “可法……”她扑进他结实的胸膛,累积多年的眼泪滚滚落下。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在意父亲的看法了。

  父亲带给她的伤痛,她一定会慢慢遗忘的,因为……

  她有爱她又疼她的可法,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全书完】


  编注:多金画家穆丰眼力真那么差,会娶吕佩霓为妻吗?请见橘子说722《煞到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