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30

小楼: 我带蜗牛去散步 1-25

1.  初遇

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分三种人。
方形人,圆形人,和三角形人。
方形人为人方正,一板一眼,就是人有点傻;圆形人八面玲珑,一团和气,就是人有点奸;而三角形人,则是在某一方面特别“各”的人——所谓“各”,北京方言,说好听点是特别,与众不同,这是新华字典上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认死理,钻牛角尖,撞了南墙也拉不回。
我的一个朋友就是这样。这小子长了一副典型的三角形的外貌,贼眉鼠眼,尖嘴猴腮,搁电视剧里演奸商汉奸走狗坏人都不带化妆的,保证活灵活现神形兼备。当然了,他也正朝着奸商汉奸走狗坏人方向努力。在我向他布道几何学研究人类这种高精尖观念后,他恍然大悟明白自己此生就是投机倒把的命,于是尊重“14岁为辍学最佳年龄”的理论,在初二那年挥手告别了我,上山西找他的祖师爷去了,一晃五年没有消息。这个事情让我痛心疾首了好多年,悔不当初。早知道我应该告诉他商朝人才是奸商的老祖宗,这样他就可以去安阳的殷墟缅古怀今,至少,那地儿瞅着还近点儿。
如果说我的这个朋友走了三角形人的极端,那我就是三角形人的集大成者。
自从我发明用几何学来研究人类后,我就坚定了自己是天授神权,注定作为三角形人的领袖,而做出一番霸业。所以尽管身边的人都认为我“各”的要命,但还是有一群典型三角的“亡命之徒”愿意追随我,组成我们特殊的帮派。这在所有老师和同学的眼中,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因为我不仅是“旧三好学生”,而且还是“新四有新人”。
所谓三好学生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而新四有新人的解释是——有钱、有权、有相貌、有身材。
这样的人才和那帮三教九流混在一起难免有些可惜,于是老师同学和家长排着队来劝说我立地成佛,回头是岸。他们这些俗人怎么会了解我们天才的行径呢,我对此不屑一顾。只是一来二去的烦了,于是把公开的拉帮结派改为隐蔽的地下活动……大家都以为我做回了那个乖乖的优秀学生,只有追我的女生才会知道,我的性格依然有多么恶劣。
我的三角形人朋友们都管我叫“混世魔王”。当然了,我跟红楼梦里的那个宝二爷没什么关系,他典型的圆形人,我不待见透了。
本来以为装乖宝宝的人生到了高三毕业就会结束,我在这节骨眼上欣喜若狂,以至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结果,高三一年的人生都犹如恶梦一样,我在轮盘上挣扎着,抵挡不住命运来袭的滚滚嘲弄……
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因为拿不准我将来是去北大还是清华还是香港理工大,老妈在我高二的时候就自作主张帮我报名参加高考。在填写志愿的晚上,我在志愿书上填了一串的“商学商学商学商学……”,老妈欣喜若狂,以为我意志坚定目标明确早早的决定了自己的人生之路,结果没想到我的解释却是“能赚大钱泡美妞香车美人纸醉金迷……”老妈瞬间幻灭,觉得自己十多年的含辛茹苦都白费了,于是她叹了一口气,黯然退到了后场。我艨艨艟艟,自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终于让那个古顽不化的人开了窍。结果没两天,她居然给我带回来一只“流浪猫”——
“这是彤彤。”
老妈慎重其事的向我介绍道。
我一看,完了。典型的方形人,除了傻以外,一无是处。
“我叫方彤。”
她小心翼翼的向我做自我介绍。
完了,不仅人长得方,连名字也有个“方”字,注定是我的克星,极度蔑视之。我点点头,口没遮拦道:“嗯,名字很符合你的外型。”
“嗯?”她跟不上我的节奏。
“我的意思是说……”我抬起双手,依着她的身形比划着,“再宽一点就是正方形了……天赋异禀,骨骼清奇……”
老妈赶快把我拉到一边。
“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她可是女孩子啊。”老妈看不惯我嘴巴那么损。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我满不在乎道,“不过话说回来了,她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居然带回家里?”
老妈蔑了我一眼,开始介绍方彤的来历。方彤的父亲是老妈的老战友,两个人在同一条土壕里滚过泥巴,可算生死之交。后来分别退伍复员后,便长久的失去了联系。最近在某个奇巧的场合见面后,才惊喜的发现对方已经生儿育女组建了幸福的家庭。只是方叔叔的女儿脑子有点那个,读书读得不好,大概考不过明年的高考。得知老战友有这样的心结后,老妈啪啪的拍着胸脯说这个问题交给我吧,绝对给你找个好环境好老师好助帮小组……我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好环境好老师好助帮小组都是指我来着——不是吧!怎么会有这种妈在高三这种关键时刻出卖自己小孩的!
我和老妈严阵以待。
“您和您的老战友当年没有定什么娃娃亲吧?”我从最恶俗的质问开始。
“没有。”老妈想了想,坚定的说。
“你不会看上人家小孩想要带回家来做媳妇吧?”我提问自己最恶心的。
“没有。”老妈更加坚定的说。
“真的只是老战友之间的帮忙?没别的什么企图?”我怀疑老奸巨猾的妈妈同志会做这么大公无私的事情。
“真的只是帮忙。她是个好小孩,就是脑子有点……那个……”
“你就不怕我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做下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情?”
老妈终于慎重而又认真的想了想。
“应该不会吧……你能看上她吗……”老妈的语气有点不确定起来。
听闻这句话以后,我终于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一直担心老妈又萌发了什么奇思妙想,觉得她儿子我活得太“安逸”了,想找点事儿来做。还好还好,她秉持了奸商的一贯标准,并没有看走眼,把粉丝当成燕窝供起来。于是我终于放下心来,还随口贫了一句:“我是看不上她啦,不过熄了灯都没差,拉过来暖床也没关系……”
“你这个不肖子!少动人家歪主意!”老妈脱了一只拖鞋向我砍来,我迅速闪到门口。
“真不是你私生女什么的?”我不要命的从门口还露了一个脑袋。
河东狮吼之前,另外一只拖鞋已经杀到。
把老妈的追杀置身事外,我若无其事的站在关闭的房门前,一副很屌的姿态。任何时候我都力求完美,尤其在女生面前。面前这个虽然成色差了点,但依然明确和我异结构。
此时此刻,她正用好奇而又腼腆的目光看着我。一旦看见我回视着她,却又把头低了下去。
真是无颜无聊又无趣的方形人,和谐社会最需要这群人来做中流砥柱了,但我不需要。
我走了过去,坐到她对面。
既然未来一年注定要和她同处一室,还是搞好邻里关系吧。我虽然是三角形人,但也知道博采众长拿来主义的奥义,圆形人就那么点优势,天才不用动脑子也能学会。
“你好,方彤,我叫鹰飞。鹰击长空的鹰,龙飞九天的飞。”我自我介绍道。
“明白了。”她点点头,学我的说法,“原来是走狗携鹰的鹰,飞禽走兽的飞。”
“喂!”我不高兴她的说法,一瞬间垮下脸来,“你的比喻未免太无趣了吧。”
“诶?”她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很不解的样子,“难道说刚才你没有在教语文吗?用成语解释自己的名字?”
这个人……学习学得走火入魔了吧?
“那你介意刚才我说你是正方形体型吗?”我小心翼翼试探道。
“啊!原来那句话是在教数学啊,对不起我没注意……我一直以为你在教语文,说我‘天赋异禀,骨骼清奇’……”
“你的智商在75以下吗?”我忽然打断她的发言。
“你怎么知道的?”方彤的眼睛又睁得老大,“虽然说出来有些害羞,但我智商的确只有70……”
我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同时,悲惨的眼泪被我涂抹在沙发靠背上,默默的渗入缝隙里。
“没关系……阿甘的智商也不到75,但是人家也学到了高等物理,你智商至少比他高,还是很有前途……”
我的确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但对一个智商高过她100的人来说,她的确“二”得有点太低能了,已经低过海平线了……
未来的学习我要怎么帮助她啊!上帝给我指引一条道路吧!


2.  出行

这个世界上的天才有两种:一种是以为不努力也能成功的天才,一种是努力使自己更加天才的天才。
我极度鄙视第一种天才,认为他们是在丢天才的脸,给愚蠢的人们树立反面教材。比如美国那个天才俱乐部(智商超过150)里做清洁工的人,就是队伍里的败类,鲜汤里的耗子屎。
沙郎•斯通也是,因为她拍了《本能2》。
在我看来,天才就是应该树立一种标志,好比轿车里的劳斯莱斯,香水里的香奈儿,皮包里的路易•威登一样,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被所有人崇拜瞻仰才对。所以天才应该在各方面都出类拔萃,成为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根据这个标准,天才应该比平常人更努力,强悍犹如奥林匹斯十二神,脱缰野马一般拉开与普通人的差距——那差距,要鸿沟得像马里亚纳大海沟一样才有价值。
在这种观念下,爱因斯坦也有点“二”,因为他不修边幅。
达芬奇还算不错,不仅全才,而且画蛋画得深得我心。
所以,我完全够资格作为一个标竿,树立在方彤的面前。
“尽管现在是暑假,你也不许看电视不许玩耍不许打电话,乖乖的跟我学习,我学到几点你就必须学到几点!我没有学习的时候,你也必须学习!”
这样的铁血政策对于一个芳龄十八的少女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但方彤没有说什么,她轻轻点点头,同意了我的建议。
我没想到,这会成为我的灾难。
“鹰飞哥哥,这道题我不会……”
“‘无辜’用英文应该怎么说……”
“这个图形的辅助线应该怎么画啊……”
我要抓狂了。就算问问题也拿点有档次的啊,那1.0版的破烂问题还拿来问我简直是侮辱我的智慧!我面无表情的把一堆教科书——从小学一年级的到高中二年级的课本全部堆放到她面前。
“这个暑假,你先从课本开始看,把这11年来所学的,全部重新复习一遍。”
方彤咬着下唇不吭声,她觉得我拿出小学一年级的课本有点侮辱她。
不喜欢是吗?我抓起小学一年级的课本,随便翻了一页考她:“这个字读什么?”
方彤歪着头看了好半天,一咬牙一跺脚,给我来了个“认字认半边”。
我把掩住的读音给她看,然后好心的安慰她:“这种错误其实每个人都会犯。不过我会错的字只可能存在于《康熙字典》中,而你却连小学一年级的都不会。”
这样的话恶毒得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得意起来,方彤一副快哭的样子,她抓过书去,默默的,奋力的读起来。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召唤我的声音。
“鹰飞!约好打篮球的,去不去?”我的死党煌星在楼下叫我,车铃在夏日里舞动清脆的声响。
煌星是我的死党当中,唯一一个可以算是“门当户对”的朋友。在我来到这个中学以前,是煌星在充当着年级第一以及所有女生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地位,但这个美梦在我到来之后宣告终结。于是煌星与我做了三年的死敌,甚至转班转到我所在的班级,号称“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结果他转到我班上后人生依然惨淡,这个天才终有一天嚎泣着要自杀。我告诉他,我比他强不是因为我比他更聪明,而是因为我比他更努力。他终于顿悟了,从此自命为我的生死之交,在我的人生各处甚至是卫生间里出现。这个人虽然跟牛皮糖似的但成绩真是不错,是我所有死党中唯一敢在楼下喊我的人。所以组织上常常派他来召唤我,“背着书包去抢劫”,这是组织上对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行为的亲切称谓。
“马上就来。”我冲着窗外喊了一声,迅速换好衣服,冲下楼去。
互相用变化的各种手势完成我们独特的“见面礼”后,煌星冲着楼上嘟嘟嘴:“那是谁啊,趴在你家窗户上。”
我一抬头就看见方彤趴在窗户上,眼巴巴的看着我们。我知道她也很想出去玩,可是她没有资格。
“看什么看啊,还不赶快回去学习!”我凶她。
“可是,你都可以出去玩……”她可怜兮兮的说道。
“那是因为我功课做完了,而你的还像山一样高!”我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干嘛那么凶啊,就算是学生也应该劳逸结合啊。”煌星拦着我,对着楼上绽放笑颜,“我们要去打篮球,你也一起来吗?”
于是,在煌星这个伪“白马王子”的撮合下,方彤变成了一路同行者。
“喂,她叫什么名字啊,还蛮可爱的。”在方彤准备出门的当会儿,煌星撞着我的肩膀问。
可爱?我忽然想起煌星就是喜欢这种迷迷糊糊的女生,他的标准口号就是“既然天才和美貌我都已经拥有了,那我的女朋友只要会撒娇就可以了”。这种低标准向来是我所唾弃的,但我不能阻止我的朋友犯傻,这不人道。
“叫方彤。我妈朋友的女儿,寄住在我家里准备考大学的。”知道他反正会问,我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天,这种鲜花放在你身边不是投身狼窝了吗?”煌星哀嚎起来。
“你要喜欢尽管享用,我跟她一点都不熟,也不想负担这种责任。”的确也是,就凭70的智商,如果不是老妈,她跟我的人生根本不会出现一点交集。
“呵呵,你小子还挺屌,视鲜花如粪土啊。”
她本来就是粪土,我这是透过表象看本质。
方彤终于“梳洗”完毕下楼,依然是一副拘谨的样子。煌星看了更是喜欢,好半天才琢磨过味儿来发现方彤没有自行车。“咦?你的自行车呢?”他问道。
“那个……因为以前骑自行车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摔倒,所以爸爸后来不让我骑了……”
天!你的智商低到连骑车都不会吗?怎么长大的,放在玻璃罐头里用营养液直接养到18岁的吗?我彻底无语了,但旁边的煌星却好像很心醉神迷于此,一副宠溺的表情。
“没关系,不会骑的话坐我的车也可以。我车技很棒的,只要你抱紧我,一定不会摔到的。”
煌星拍拍自己的车后座,诚恳的邀请道。
方彤似乎有些犹豫,她看了我一眼,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接受这个陌生男孩的邀请。
“方彤,别理他。跟狗似的还直流哈喇子。坐我后面吧,我载你。”
方彤舒了一口气,似乎很满意我的“相救”,乖乖的坐到我身后。
说真的,我倒不是出于“护花”这样的打算,或者有独占欲什么的。我只是很看不惯煌星这种下三烂的招数,还抱紧点儿……这三好学生跟我那帮狐朋狗友混得越来越不是人了。
“出发吧!”
我响亮的吹响了口哨,于是两辆自行车飞快的冲了出去,仿佛骑车的过程也是战斗,煌星无时无刻不在与自己的极限挑战。
我也是。
于是快速、穿插、按响清脆的铃声。穿梭间煌星忽然高歌起来。
你又想起某个夏天
热闹海岸线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骄傲的宣言
伸出双手就能拥抱全世界
相信所有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一切看起来都不会太遥远
方彤看着我们这群又像王子又像匪徒的少年,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好奇和天真。而她的唇边,也始终挂着一丝柔和的笑意——
仿佛,蓝天白云的倒影。


3.  元嘉

只是,我很快便知道带她出来是一件多么多么错误的事情。
就算我车技不错,在那个并不舒服的车后座上坐久了也是苦事一桩,更不用说我为了炫车技根本就没关注过舒适度——等我停下车来的时候,方彤已经被颠簸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们……先去吧,我要坐一下……”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劈开腿缓缓走路的姿势更是滑稽,我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立刻意识到做错事情的我,却依旧嘴硬道:“你是豌豆公主吗?连这点苦都不能吃。跟我说要拼搏要努力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
煌星立刻投落过来责怪的目光,而方彤的脸却在一瞬间红了,她点点头,重新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娇气。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英勇的表情好像“雄纠纠气昂昂”的红色娘子军——只是人家在舞台上连蹦带跳,她在水泥地上步履蹒跚。我又忍不住要笑出来,煌星拍了一下我的头,走过去扶住方彤。
“别逞强了,你还是先坐下缓缓劲儿吧。鹰飞要着急让他先走,我陪着你。”
干嘛每次抬高自己形象都要拉我来当垫背?我不满起来,推着煌星就走:“去去去!哪儿都是你参合的事儿。我带来的人当然我负责,你去告诉他们说我到了,马上就进去!”
赶走煌星后,我才发现陪着方彤坐在楼梯上的形象很傻,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斜依着栏杆,只顾自己发短信,不跟对方说话。
“鹰飞,你听说过一个寓言故事吗?叫《我带蜗牛去散步》?”她忽然没话找话的开口说道。
我停下了拇指的运动,低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一定听说过吧,你那么博才。”她的确太傻了,居然看不懂我的表情,还一副陶醉的模样,“今天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好像那只蜗牛哦,被你带出来散步……”
我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她睁开眼睛看着我,莫名其妙的表情。
“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很好。”我奖励了她一个微笑以后,冷着脸拉她站起来,“什么蜗牛上帝的,没听说过!我要是上帝,首先就把你改造了再投落到地球上来!快点啦!比赛就要开始了,你到底好点没有?真是太娇气了……”
方彤自然还没有恢复到能够自由行走的地步,而我终于不耐烦了,又是扶又是拉又是拖的向里走去。虽然这一幕落在自己的眼睛里是充满了无奈和心酸,可是落在旁人的眼睛里可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了。结果等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乱世同盟”们都大声鼓噪起来。
“乱世同盟”是我给组织取得名字,人家原版的“乱世同盟”是奇人异士加豪杰枭雄,我这个“乱世同盟”是三教九流加混世魔王,也没差啊。
把方彤“扔在”场边一个角落之后,我连忙跑去跟朋友们打招呼,楚天正坐在篮球架下缠绷带,我连忙跑过去跟他打招呼。
楚天是我这些朋友中,唯一一个是我去招惹他,而不是他先来招惹我的。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背对着我换衣服,我看着他背上隆起的肌肉以及完美的线条,禁不住心叹道“这是多么完美的倒三角形啊”,而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楚天估计已经被登徒子骚扰惯了,想也没想就回身一拳,结果发现眼前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帅哥才硬生生把拳头收了回去,他瞅了我半天,最后呢喃着低声说“我不是同性恋”。倒!我也不是啊!我只不过对三角形人有特殊癖好而已!我们不打不相识的熟了之后,我才知道他从小就练武术,是武术体尖,难怪身材那么好。
“难怪今天这么慢,原来是被女朋友耽误了啊。”楚天从来都不是一个八卦的人,连他都误会的话……
“世交家里的小丫头,吵嚷着要来才带来的。她可不是我女朋友,别误会。”
楚天摇摇头,淡淡笑道:“我误会没关系,可别让那边那位误会了。”
哪边?我一抬头就看见一尊瘟神,连忙缩到楚天旁边,苦着脸道:“她怎么也来了?”
楚天继续缠着绷带,慢悠悠道:“自从上次她知道你常常在这里打球以后就每天派人到这里守着,就是为了堵你。一来二去连我们都认识了,刚才还跟我打招呼呢。”
我顿觉人生毫无乐趣——不,应该说我的人生乐趣都被此人剥夺了——元嘉,大我三岁,混黑道却已经混了五年,是此地有名的女流氓。照理说我对三角形人都应该有好感的,但对此人却无福消受。自从上次为了抢篮球场的事情与她男朋友的队伍呛呛了起来,我的恶梦从此开始。虽然那次抢场地的事情以篮球决胜负而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此后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无穷无尽了。我现在都还记得她当着我的面甩那个男朋友的模样,然后对着我勾勾手,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呕……我又不是狗,你勾勾手我就会过去?
严格说来,元嘉长得不丑,带出去还真挺拉风的。但她出场时给我带来的恶劣影响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消除,这也就注定了彼此只能是平行线而不是相交线。只可惜此人身高一米七却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我跟她讲平行线她不懂,跟她讲化学反应她不懂,跟她讲“我高攀不上”她还是不懂……她依然坚持称我是她的男朋友,而且逢人便打听我的住处,充分发挥了三角形人围追堵截的能力。她追杀到我家里绝对只是时间问题,对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怎么这么难缠啊,就没点办法吗?”我回头看着楚天,“帮我摆脱她啊,让她走!”
楚天依然不慌不忙的说:“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紫陌,而不是来找我。我只会把她给打残了,却不会赶她走的方法。”
楚天顿了顿,扭头看着我认真道:“但如果你请求我帮你看好那个小丫头,我倒是可以保证她不受伤。”
我立刻就明白了楚天的意思,在他肩头捶了一下。
“谢了。”我笑着说。
于是比赛开始了,我运动运动脚踝,首发出场。
在我看来,天才的存在,就是要在任何场地任何事件下给凡人树立标竿。所以我可以不会,但绝对不能不好。就像篮球与足球——我可以对着空空如也的足球门连踢三次而不进,也可以背对着篮球架就自信投篮能进。所以我的足球可以说连门都还没入,但我的篮球已经登峰造极达到准专业级。当然了,我的女性fans绝对不会因为我足球太差而认为我的确没有本事,她们反而齐排排的站在足球考试的边角上,为我每一粒不进的球而欢呼跳跃。
在她们看来,会打篮球又会踢足球的男生并不稀奇,而篮球爆好足球爆差的男生才是国宝。尤其是像我这么拽的人居然也有很糗的时候,那就是国宝级的可爱了。她们竞相抓拍着那历史的出糗一刻,回过头去就开始齐声尖叫——我发现这一招居然使自己的人气大增,于是也就懒得去修正什么了。我的足球一直都很烂,最近更是有负数增长的嫌疑。
而相对的,我的篮球就绝对是霸主级别的。
良好的体能和协调能力使得我的动作轻巧而舒展,而敏捷的大脑更使我打球充满了智慧的闪光。我几乎可以做到在接着球的那一瞬间就计算出我要通过几个人,几个传递能够把球传到篮框底下;也可以计算出在球碰到篮框飞出的时候,我什么时候起跳跳多高能够正好抢到篮板;也可以计算出当我投篮的时候,我应该以什么角度出手球碰到哪边的黑边以什么角度正好掉到篮框里……如此这些精密的计算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的大脑里,而使得比赛犹如一场精密仪器运作一般充满了可预见性。场外阵阵传来欢呼的声音,我很快就以7个篮板和18得分遥遥领先。
“小宝!你好棒哦!加油!”
左边总会传来某些不协调的声音,而使得我脚下一个踉跄。
倒霉。又是元嘉在那里瞎叫,让我恶心到吐。正晃神间,一只手横插过来,一把夺走了我手中的球。
居然被人横断……奇耻大辱!我转身向刚刚离开的场地跑去,不禁恨了一眼元嘉。
“哇!小宝脸红了!好可爱!他还看我呢!真是帅呆了!”元嘉兴奋得像个小女生一样尖叫起来。我连忙回转头来个无视,却不想右边的一个声音也传进了耳朵——
“小宝是谁?”
方彤!你可以不懂但不要问出来显得你很笨!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小宝这个低级的名字是给我的,你可不可以让我少丢脸一会儿?!
我的眼刀刷刷刷的射向方彤,如果能杀人她早就被插成刺猬了。可惜那个家伙也不知道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看见我瞪她居然还给我笑回来,摇晃着手臂道:“飞飞哥哥加油!”
我身边的人全部倒下,包括球场上的人。他们全部在地上使劲打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以前的女朋友有叫“飞哥”、“鹰哥”、“小飞”、“小鹰”的,就是没有一个叫我“飞飞哥哥”的……
我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而另外一道杀人灭口的目光也凶狠的聚集到了那个角落……


4.  寓言

“鹰飞,你可够拉风的啊。左边是流氓姐姐,右边是千金小姐。你可是老少兼宜,黑白通吃啊。”煌星走上来拍了我一下,语气里说不出的醋意甚浓。
“你要喜欢随便挑一个!”我没好气的回嘴道,“不打了不打了,第一次在女生面前也打得不痛快,真失望。”
我低头向着场外走去,无视方彤跑过来的身影,自顾自的走到椅旁坐下,打开一瓶水喝了起来。方彤看我好像不太高兴,也就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坐在旁边陪着我,双腿像小学生一样挡来挡去。
这个时候,元嘉面色不善的走了过来。
“鹰飞,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元嘉露出老大的嘴脸,向我质问道。
我不理她,一边喝水一边望着球场上的比赛。元嘉从我这里讨了没趣,又去对着方彤凶:“喂!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啊!”
方彤抬头看着她,居然也不怕:“你叫什么名字?问人家名字之前不是应该先报自己的名字吗?这是礼貌。”
元嘉明显是在压着火,她恶狠狠道:“我叫元嘉,混这片的,你哪儿的?”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方彤忽然背起词来,然后扭头看我,“鹰飞,我背得对吗?”
我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连忙说:“没错,就是这个。”
方彤立刻开颜笑了起来:“背对了哦,真好。可惜下面的就不记得了……”
元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已经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蔑视了。“敢无视老娘,丫活得不耐烦了!”
她吼叫着抬起了拳头,正要一拳击下,忽然手臂被人拽住了。
“楚天!你这个婊子养的!敢拦着我?!”元嘉毫无形象的大喊着。
“元嘉,你是女的,我不跟你对着干。但是你不能伤鹰飞的朋友,更不应该在鹰飞面前破口大骂。鹰飞烦这个的,你知道。”
楚天不仅武功好,头脑也很好,这是我最喜欢他的原因。这番话下来,元嘉果然冷静了不少,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埋怨道:“鹰飞,我是你女朋友,你就没句话吗?”
女朋友?方彤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她看着我,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皱住了眉头——元嘉这自以为是的模样,实在是讨厌透了。如果还要继续这么纠缠下去,只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看看身边的方彤,心下一转,忽然就有了主意。
“元嘉,我可从来没认你这个女朋友。她才是我女朋友呢。”
我伸手一揽,方彤不由自主扑进我怀里。我把她惊惧的大眼睛埋进怀里,挑衅似的望着元嘉。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元嘉慌了,她不置信的看着我,似乎要从我眼睛里看出谎言。
“我没有乱说。她是我家世交的女儿,和我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飞飞哥哥这种说法是她从小叫到大的,我也只允许她可以这样叫。我们俩早就心心相印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就连刚刚发生的丑事也可以被我信口雌黄的用来做注解,我对自己快速的反应能力心服口服。而对方也似乎相信了,她眼中擒着泪水,无辜而又悲痛的看着我,最终,哭泣着奔跑出去。她的小喽啰也一哄而散的追了出去。
终于走了,我松了一口气。这个女流氓大概不会再在我生命中出现了吧,我这样想。
楚天望着元嘉奔走的方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鹰飞,如果你真是喜欢这个女孩儿,大概已经给她惹下大祸了……”
我心中突地一跳,莫名感觉到怀中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还好。
我对自己说。
还好。我不喜欢她。
兴高采烈的出发,心事重重的回家。今天的篮球比赛,玩的恁不爽。
方彤居然也给我一张心事重重的脸,实在让人不爽到了极点。我在她对面坐下,正要澄清事实。却不想她忽然提前开口。
“鹰飞,我有事……有事要跟你说……”
声音大得离奇,倒吓了我一跳。我点点头,让她先说。
“今天……今天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是说我是女朋友,我还没有这种想法……”
“爸爸说我脑子笨,不适合一边读书一边谈恋爱,所以严禁我带男朋友回家,男性朋友也不行。这一次让我到你家寄宿,其实已经很奇怪了,但爸爸他一定不会同意我跟你在一起的,请你原谅……”
“哦。”我点点头道,“我也没有要和你谈恋爱的意思。请你放心。”
“诶?”她奇怪的看着我,迫使我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你也看到了。今天那个女生……很烦的……我不想再看到她了,所以就找你当挡箭牌。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她忽然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还担心你是认真的呢。不是就最好了。”
什么叫……不是就最好了?
“我爸爸说,如果我不能通过国内的高考,就让我出国念书。所以啊,我也不能够和你谈恋爱,因为我不知道何时会走……”
“等等,这个问题是不是讨论的太遥远了一点。你的出国计划,跟我毫无关系吧。”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后,我没耐心的走到厨房里去找东西吃。刚刚的运动让我饥肠辘辘,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该死的,到底吃的在哪里,不会什么都没有吧……
我干嘛在生气?
是因为她的话吗?
还是因为……她那么明显的……
拒绝。
晚饭的时候,老妈打来电话说有应酬,不回来了,让我自己弄东西吃。我撒着娇说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于是顺利的从老妈的化妆台里骗出一百元大钞来——我又顺手多拿了两张。
“拿了钱不是准备出去吃吗?”方彤饿得眼睛巴巴的看着我。
“小败家子,拿钱当然是为了零花了,怎么可以用来吃饭?”我一边给自己系上围裙,一边指挥她,“你,给我去房间学习去,我叫你才能出来。现在就去!”
方彤乖乖的走了,我开始准备晚饭。有人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看富人家的也一样。我早就习惯老妈打来电话说不回家吃饭,所以也就早早的学会了自己做饭。像我这种天才的大脑自然什么都难不住,做饭也是一把好手。看在今天给方彤带来困扰的份儿上,我打算大动干戈一次。
让她彻底沦为我裙下之臣——围裙下的臣子。
那段饭果然吃得方彤“嗷嗷”的叫,就差奔到窗户下学狼嚎了。而且她还向我背了一首古诗助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我友好的接受了,并没有指责她把“啖(dan)”读成了“yan”,还把作者说成了李白。我想李白一定很喜欢后世有人这么惦记着他老人家,苏轼也很高兴后世有人这么惦记着他老人家的诗——他们都不生气,我自然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只是——
“因为今天下午你出去玩而没有温习功课,晚上要全部给我补回来!抄写高二语文课本里的出现的古诗各十遍,再背诵关于古诗的文学常识,明天我要检查!”
我啪的关上房门,让那个笨蛋自己奋斗去。
晚上11:30。
我正躺在床上看书,忽然门口传来嘭嘭的敲门声。
方彤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门口,头发凌乱得让人倒胃口。
“鹰飞,我睡不着……”
你多大了睡不着还撒娇,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啊。我没好生气的回答道:“睡不着就去学习,学到自己困了为止。”
“那我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困?”
“你趴在桌子上起不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睡着了。”
我恶毒的建议着,却不想这一次她居然没上当。
“小飞,你给我讲故事吧,你一讲故事我就睡着了。”
我惊得下巴都掉了——你几岁啊,还要别人讲故事哄你睡觉?
“给我讲嘛~~真的很快就能睡着~~”她把我拉到她房间里,递给我一本大画册,然后乖乖的躺倒被子里,只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真的要讲故事?我要疯掉了,如果这件事情传到学校里我的一世英名绝对全毁了。我正要甩手不管,忽然听见她的声音阴恻恻的传过来:“如果你不管,我就半夜去骚扰你,让你也睡不着。”
天,她怎么知道我的死穴?我是那种半夜很怕被惊醒,一旦醒来就会很抓狂的人。我仇恨的瞪了她半晌,终于妥协的爬上她床边。
“讲哪个?”
“就讲第一个吧。”
与她的兴高采烈相比,我的声音可真够郁郁寡欢的。我无奈的翻到画册的第一页,毫无情感的读了起来。
“散步:上帝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带一只蜗牛去散步。”
“我不能走得太快,因为蜗牛实在爬太慢。”
“虽然它已经在尽力爬,但还是只挪一点点……”
手臂撑住的被褥忽然下陷了一块,回过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
我被像猪一样酣然入睡的她吓了一跳,倒有点不知所措起来。继续讲下去也没人听了吧,我轻轻关上画册,悄悄的退下床去。她依然睡得很香。
“单纯的家伙,果然在哪里都能够生存啊。”我这样想着,最后看了她一眼。
然后关灯,掩上房门离开。


5.  游乐园

我一直觉得,我是极端的达尔文“优胜劣汰”法则的支持者。
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用概率分布曲线来囊括。5%的超智慧人士,5%的超低能人士,以及90%的普通人。把那些天才而又努力的家伙归入那90%,剩下的偏执狂和蠢货都应该用某种化学试剂把他们送到另一个世界去,这样才能够保证整个自然界朝良性发展。对了,我跟希特勒不熟,不要拿我跟他比。我要是早生100年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希特勒数学学太差,搞错了那个概率比,与全世界为敌还想实现优秀民族论,典型的战争狂偏执狂,注定被全人类革命。不像我,我坚定的认为:民族优秀论应该团结大多数,摒弃极少数,建立民族统一战线是根本……
比如像方彤这种家伙,就应该被革命。浪费国家粮食却不能为国家创造财富,卖到四川去给人家当老婆都会影响下一代的家伙,实在没有生存的必要。早就应该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使劲摁回娘胎里,免得将来危害社会,还危害到我——
这个高二的暑假,我可真没被她少折磨。
在我无比凶狠的目光注视和语言压迫下,她渐渐不太会用1.0版本的破问题来问我了,而是升级到2.0版本或者3.0版本。只是对于这些问题的解释我怎么讲她也不懂,追根究底发现还是1.0的问题没弄懂……方彤的知识层真是人类一大奇观,不仅千疮百孔还豆腐渣工程,哪儿哪儿捅进去都是一窟窿眼。我觉得推倒重建都没这么辛苦,居然让我给她打补丁……
“你要是能把很难的问题用很浅显的道理给她讲清楚,这不也是天才的一种表现嘛?”老妈不以为然的这样答复我。
话虽然没错,我也是如此勉励自己的,但还是会想要顶撞一句:“我又不想当老师,教会她有什么成就感?”
“那就视方彤为挫折,不打败她誓不罢休!”老妈继续给我鼓劲儿。
那……我可以直接把她闷死算数嘛?
事实上,这种情绪已经危险的盘踞在我心里好久了,我真担心哪天鬼迷心窍,一不小心就掐死了她。为了这种惨剧不会发生,我特地叫了煌星到我家里一起学习。这对于他而言,当然视求之不得了。
不过来了以后就变成哭笑不得了。
不过煌星这个人还是够哥们儿,他高喊着口号“化腐朽为神奇”、“谁说朽木不可雕也”就冲了上去,后浪推前浪的死在了沙滩上。我忍住笑把他的尸体从沙滩上拖了下来,灌一瓢凉水起死回生让他继续辅导方彤去,而我则是到另外一屋看书。等到我看完书回来准备检查功课,却发现方彤屋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方彤,你真的是鹰飞的女朋友吗?”
“嗯……这个,其实是……”
“其实鹰飞那个人不喜欢你这型的,他喜欢那种成熟的,妩媚的大姐姐。”
好你个煌星,趁我不在就开始满嘴喷粪,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成熟型的了?
“而且你也知道啊,鹰飞一直都是那种人啊,什么都喜欢跟人争,尤其是跟我争,我都习惯了。你不知道以前啊,我们俩争的有多厉害。只要我在学习他就一定在学习,只要我去打球他就一定去打球,只要我干什么他就一定要干什么,而且一定要把我压倒才行,我都不爱跟他一般见识……”
妈的煌星,居然能把事实都颠倒过来说,你这个人良心被狗吃了!我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你这样说不好吧……”
“怎么不好?”我心中也存有相同的疑问,而停留在了门上。
“你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不应该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的。”
煌星顿时语塞,我几乎叉腰大笑。其实这种背后损人的事儿男生也没少干,只是彼此不往心里去而已。但被方彤这么义正词严的指出可真够糗的,连我都想看煌星现在的脸色了,一定很微妙吧……
我连忙去厨房端了一盘水果,微笑着推开房门。煌星果然靠方彤靠的很近近到我想抽人,但我若无其事的揭过这一页,装作没看见。我把水果放在床前的电脑桌上,方彤立刻就开心的跑了过来。
“啊,最喜欢的草莓,谢谢小飞!”方彤开心的叉着草莓吃了起来,而我则是以很舒服的姿势半躺在床上。煌星毒辣的目光从后面延烧过来,烧到我抚摸着她背后长发的手上,终于忍不住也撒起娇来:“为什么两个人一起学习却只有彤彤的草莓,小飞,我也要嘛……”
“你少给我恶心了!”我笑骂回去,把拖鞋踹给他亲吻。
“端上来一起吃啊,正好可以说点儿话。”他不死心,继续攻占我的优势地位。
玩就玩,谁怕谁啊。我把草莓放回到书桌上,和方彤一起坐到书桌旁。而就在煌星想要插草莓喂方彤的时候,我已经和她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习题来,煌星那个气啊,草莓在小叉子上抖成筛糠状……
“嗯,今天还算学得不错,犒劳一下吧,你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我大方的说道。
“真的吗?”方彤兴奋的像是两只眼睛直冒红心,而且颗颗红心都勇猛的向我扑来。煌星一看急了,连忙说:“喂!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我认真的看着他:“煌星,你这颗大灯泡已经很亮了,如果想为社会主义做贡献的话不如去监狱当探照灯,我们这里光线够了,不想你出现。”
“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煌星失望的大喊着,忽然他眼睛一转,又想起了什么,“鹰飞,别说哥们儿我没关照过你哦,元嘉那丫头到处跟人打听你住哪儿方彤住哪儿,她还扬言说要夜袭你呢。你就一个人带方彤出去,不怕她找你麻烦?”
我顿时火了:“那个不要脸的人还要再纠缠吗?!不怕她!照去!我还为了她不出门这么着!”
我忽然爆发的怒气吓到了方彤,她呆住一般的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能说。而我继续在嚷嚷着:“走走!明天就去,叫上楚天和紫陌,我们都去!怕了丫的!”
于是第二天,我们都去了游乐园。
为什么会来游乐园?楚天、紫陌的眼睛全部都看着我,看的我后背一阵一阵冷汗。可是方彤说她想来啊,我又装大爷说要满足她想来的愿望……
只有煌星那个二百五兴高采烈的和方彤玩碰碰车去了,楚天和紫陌在我一左一右站着,同时望着那撞来撞去还呜呜直叫的碰碰车直流汗:“这里,确定有我们能玩儿的东西吗……”
楚天就不说了,以前介绍过,武术体尖,寡言少语,很深沉稳重的一个人。而紫陌比他更甚——别看紫陌这名字透着斯文,他却是我们学校NO.1的土霸王。因为家中有权有势选入这个高中后,他除了在学校里欺行霸市就没干过一件好事,还差一点去混黑道。在我刚刚进入这所高中的时候,紫陌曾经有一次来找我麻烦,因为他听说我这人又拽又傲,会欺负女生。在他看来又拽又傲是他这种准黑道役才能干的事情,不应该让我这种乖乖学生占了便宜。结果他来找我的时机选的不对,正好选在了篮球场上,于是看着看着此人也手痒起来,脱了衣服下场跟我打了一场篮球。打完以后那个追悔莫及啊,自己还从未因为爱好而误了正事的。于是紫陌又盘算着再跟我火拼一次,结果场合又没选对,选在了我参加体育考试考足球的时候,结果紫陌耐心的看我踢完那三个球后终于惊天动地的笑了起来,趴在草地上起不来。他说我不是天才就是笨蛋,反正跟他没法比,也就没必要教训我了。我倒是打从一开始就很喜欢紫陌,因为他身上枭悍的气质,因为他总是微微眯起的三角眼。
枭悍的紫陌加上沉默的楚天,再加上王子系的我,怎么看也不像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乐趣的人。我们三个齐刷刷走到露天咖啡吧啜起咖啡来,旁边一群一群的小孩过,都诧异的看着我们……我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那个摩天轮道:“我们躲到那上面去吧!这样就没人看到我们了!”
这样的主张还是很吸引人的,于是我们仨忍住排队时的痛苦,赶快钻进摩天轮里逃避尴尬。好在小房子很快就升到了半空中,我们三都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鹰飞你这个人民公敌民族败类,我是以为今天有架打才出来帮你撑头的,结果你丫的让我们来这种鬼地方。丫的也太宠你现在那个女朋友了吧!”升了半空中紫陌就原形毕露了,他整个身体都斜靠在靠椅上,阴着一张脸质问我。
“我也没想到那丫头片子会选这么个地方损我啊,你认为我平时会来这种地方吗?早八百十年就不来了好不好。你要不高兴就一直坐里头不出来好了,走得时候我们叫你。”我没好生气的回答道。
“紫陌,鹰飞,你们两个就少说两句吧。大夏天的,也不嫌热。”楚天开口说话了,“旁边有个水上世界,一会儿出去了咱们就去那儿不就结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说完这话后,我们同时都朝着地面下方的建筑物望去。此刻,我们差不多也升到1/2的高度了,整个游乐园都呈现在我们面前,犹如模型一般袖珍可爱。而随着摩天轮的渐渐升高,更广泛的地区也开始从地平线上升起。我甚至看到一列火车拉着冒着白烟从远处的铁道上经过。我忽然有一种错觉,像是我们变高大了,而城市变小了……
“操!我好久没从这儿看过我们家了,看见没,那栋高楼就是,9层。我真他妈应该带个望远镜上来!”紫陌看见自己的家,忽然兴奋了起来。
“我上次上摩天轮还是6岁呢,那时候从这里可以看到城区的边界,而现在看不到了,五环六环都修起来了,地方越来越大了……”楚天也无比感慨的说道。
真邪了门了。这群人中明明我学习最好,文化程度最高,却什么话都没有。我总觉得紫陌和楚天的话里似乎还有点别的,特别耐琢磨,可是我无语表达。
心中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感觉在说着,似乎,来游乐园……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正回味着心中的感受,忽然看见紫陌低头看着轮盘的正下方,表情紧张了起来。
“我操!早不来晚不来,干嘛在我们在上面的时候来……”
我低头一看,元嘉正带着她的一群手下,把煌星和方彤围在中间。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隐约感觉到,方彤已经快哭了。


6.  回归

看到这一幕,我的屁股再也无法在凳子上安生了。方彤是我带来的,她的安全应该由我负责,而现在元嘉却因为我要对她不利,就算大男子主义不出来作祟我也受不了。我第一次当着外人面破口大骂起来,骂得非常非常难听。但周围的人却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诧异——只因为紫陌骂得比我还难听。
摩天轮转动的速度简直堪比蜗牛,越是着急越是半天都不动。我眼睁睁的看着元嘉和她的喽啰们把方彤和煌星围在中间,还把方彤推来推去的。方彤紧紧的抱着包,低着头一声不吭。我想她一定哭了。
“操!”我趴在窗口上心急如焚的看着,能听到心脏怦怦的撞击声。手掌握成紧紧的拳头,砸在钢化玻璃上的声音犹如沉重的鼓声。楚天吓了一跳,频频回头看我,生怕我一时想不开要往下跳。我正给他做手势让他放心,忽然整个小房子都震动起来,吓得我和楚天一同回望——原来紫陌已经失去耐心,开始猛力踹门了。我们连忙一左一右擒住他,还好言好语相劝着——要比危险程度,此人的确是比我更大的隐忧。
好容易等到摩天轮落了地,我一马当先冲出小房子,飞速跑到事故发生地点。“你们到底要干嘛?”我毫不客气的扒拉开那些群众演员,直接站到了元嘉面前。
“鹰飞?”元嘉的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她明白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么了?赶来英雄救美了?” 她抱着手臂,冷笑道。
我迅速拿眼角看了一眼被围攻的两人——煌星本来就是好学生乖宝宝,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只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不断向我发出求救的信号。意外的是方彤居然没哭,只是面色通红着,似乎还隐隐有愤怒之色。我看两人似乎都没受伤,于是暗暗舒了一口气。
“元嘉,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过份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与我的恩怨应该找我,干嘛找我朋友?”我冷着脸说。
元嘉高傲的说:“我找不到你自然跟他们聊聊了,不过问个路嘛,他们要害怕我也没办法啊……煌星,你说,我伤着你没?”
煌星正要说话,被元嘉瞪了一眼吓了回去。他喃喃低语着:“没有,没有怎么样……”
“操!”
紫陌早不耐烦了,他走上来一把抓住元嘉的衣领,恶狠狠的对着她的眼睛道:“元嘉,少跟大爷我玩稀的!我最讨厌这种下三烂的游戏,你针对我朋友就是针对我,丫活腻了吧……”
我掰着紫陌的肩膀缓缓把他推开,尽量用了比较冷静的声音:“紫陌,今天的事情因我而起,还是让我来处理吧。”
重新站到元嘉面前后,我发现她的脸色也因为激怒而变红。也许我的下一句话就可能引起一场血腥的战斗,于是我努力压,努力压,要把一腔怒火都压在丹田那个地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元嘉。如果你是男生,凭你所做的一切我早揍你了,但你是女生,所以我不会动手。今天既然碰上了,那我们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我不喜欢你,这跟方彤没有一点关系。”
元嘉脸上有幻灭的表情,她激动的抬起头来:“你为什么总是不要我,是因为我是混的,就看不起我吗?!”
“坦白的说,是的。”
“你……”元嘉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锁骨在露出的衣领下呈现深深的阴影。
“元嘉。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总是说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我……我就是喜欢你,没什么理由……”她明显底气不足。
“果然,你并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那好,今天我正式的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鹰飞,18岁,马上就要进入高三。我的成绩很好,将来不是进清华就是进北大,还可能出国。而你呢,你高中都还没毕业,就退学出来混了。说这些我并不是瞧不起你,只是,我觉得我们两人将来的路千差万别。你无法在我的精英道路上起到任何帮助,而我也不会习惯你的生活态度。这样的我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你有什么好拽的,不就是成绩好吗!”她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悲愤的大声道。
“从某种意义上,我的确有拽的资格。”我严肃的看着她,“你不了解我,我却知道你的一些事情……你很聪明,以前也是班上的好学生。可是有一天你忽然厌倦了乖孩子的生活,要去追求所谓的自由。‘叛经离道的方式就是逃家混世’,这种说法我认为很愚蠢。你生活得依然不自由,而社会也对你这种人颇有微词。你不是没有追求上进的机会,只是你自己放弃了。”
“哼!追求上进,真像好孩子说的话。”元嘉冷笑着,露出鄙夷的表情,“本来还有点待见你,现在可真是烦透了。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了解我们的想法……”
“不了解‘元嘉’这个个体的人,是你自己吧……”我走上一步,直视着她的脸,“元嘉,你想过没有,你那么漂亮,追求人也多,为什么偏偏看上我?小混混里也有不少英俊潇洒的,为什么不选他们?我分析来分析去,只能得出一种解释——你被我身上干净清爽的气质所吸引,于是开始憧憬那种明亮美好的生活。元嘉,你喜欢的是我身上的学生气息,是我背着书包打篮球的那种感觉。你依然怀念着那种穿校服紧紧张张骑单车上学的日子,你依然会羡慕那些拿着书本在教室里学习的同辈……”
元嘉的身体在轻轻的发抖,她咬牙切齿的看着我,不知道是因为震动,还是因为愤怒。
话已至此,我不再多说。拉起方彤的手,我招呼着众人离去。元嘉在我背后依然颤抖着,手指关节紧得发白。我想我刚才的话对她还是有触动的,只是,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请等一下。”
不知为何,方彤忽然挣脱开我的手,跑回去站在了元嘉面前。她的个子比元嘉矮很多,需要抬起头来才能够正视对方。而此刻,方彤正抬起头来,无视元嘉脸上羞愧且震怒的目光,勇敢的说道:“鹰飞虽然现在不喜欢你,但以后说不定也会喜欢你!”
“因为鹰飞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的成功者,可以是努力的平庸者,却不会是不努力的天才。无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努力,都不会晚!”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元嘉露出凶恶的表情,但语气却越来越低。她似乎也被方彤话中的某一点触动了,而神态飘忽起来。我默不作声的走过去,拉着方彤离开,而她还在不依不饶的回头招手:“一起来吧!我也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跟上学业的……”
而元嘉无声的看着我们离去的方向,一直看着。
直到,我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夏日耀眼的白色光芒中。

一个多月后,开学了。我们进入了高三。
紧张如子弹的生活已经上好了膛,我们在教室里挥汗如雨。
那样的日子在我们青春最美好的时光里发生,难免有些惋惜而且觉得残酷。多少人在窗外指指点点的取笑,但窗内的人却充耳不闻。或许人有很多种活法,我们也有很多种选择。但在那一刻里,最好,还是用拼搏来证明,自己有千军万马前身为头卒的勇气。
本以为游乐园之后,我与元嘉再无交集。却不想在一次午后老师昏昏欲睡的念读声中,我赫然发现了正矗立在窗外的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吃一惊。正好下课铃声响起,我不等老师说下课就冲出了教室,一直飞奔到楼下她的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背着手,用右踝支持着右脚缓缓的在水泥地上画圈。我感觉知了的叫声似乎也随着那一圈一圈的忽近忽远,不经意清凉了我的烦躁。就在这当会儿,她用很低的声音喃喃道:“我也复学了,在你隔壁,特地过来打个招呼。”
“在我隔壁?”我立刻抬头看教室旁边的窗户。
“不是那间啦!”她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我怎么可能读得起你们学校……是马路对面的高职啦,叫樱祥的那个。你……一定不知道吧……”她有些失望的说。
“樱祥,知道啊。”我恍然大悟,随口接道,“有很多漂亮女生的那间。”
元嘉瞪了我一眼,似乎很不满我注意她们学校的女生。“你呀,上了高三就好好学习,还成天东想西想的偷看女生。哼,还以为你多清纯呢,原来也是大色鬼一个。”
我色吗?年轻人都有点吧。这时,我注意到元嘉换了装束,倒别有一番风味——她穿着简单裁减收腰款式的白衬衫,下身是一条浅灰粉红边的百褶裙,裙下露出修长匀称的小腿来,最后落入眼睛的是一双白色的系带凉鞋。直直的黑发在阳光下闪着柔顺的光,而干净的脸上镶嵌着漂亮的五官,饱满的胸脯在白衬衫下微微起伏着,裙裾在微风中醉人般荡漾……看见我一直来回打量,她的脸终于红了,轻轻啐了一口:“喂,臭小子,瞎看什么呢?”
“啊!没看什么……”我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笑道,“我只是觉得你穿学生装很好看。这就是你们的校服吗?比我们学校的好看多了。”
“你是笨蛋吗?高职学校怎么可能有校服?”元嘉幽怨的瞪了我一眼。
“那……”
“是因为我喜欢,才穿的吗……”
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回答,只是微微转了开去,留下一小片粉红娇嫩的侧颜。我觉得心中轻轻一荡,连忙敛住了心神。我可是高三的学生啊,我对自己说。
于是,立马岔开了话题。
“既然要装好学生就装彻底一点嘛,这是什么?”我走上一步,用指尖勾动她耳垂上瑟瑟颤动的耳环。
“你管我……”她脸更红了,连忙后退了一步。
“高中生像你这样还真是笑死人呢。这又是什么?这是什么……”我嚷嚷着,目光毒辣的看到那些不属于高中生的东西,彩色指甲、戒指、脚链……我依然不依不饶的步步相逼,而元嘉来回躲闪着,也只能发出……“不要你管”这样无力的抵挡……
知了依然在用力的嘶叫着。
方彤从窗户里注视着这一幕,悄悄露出,甜美温柔的笑容来。


7.  八百米

于是,我们这只奇怪的队伍里,从此又多了一个元嘉。
元嘉退出黑道进了学校的事情轰动了整个城区,以至于她的亲朋好友头目部下全部列队喊号前来参观我们这只队伍。这些人成绩不好混得惨淡却个个眼睛贼亮,看到紫陌以后恍然大悟明白原来女人就是女人女流氓也可以为了男人布衣荆裙,于是他们叫喊着嫁人了嫁人了一队一队从我们面前开出去,还不忘回头鬼笑两声口哨两声。元嘉也总是会甩着书包骂他们无聊,而我和紫陌依然面无表情着,可劲儿的扮演黑白无常。
还自以为很帅。
而方彤依然混混沌沌的,会忽然在我的单车后面放声大笑。那大笑的起因很可能只是因为煌星偷看元嘉裙裾下的大腿,而自己却浑然不觉也在那猥亵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从此不许方彤穿裙子,否则她就自己走路回家。
高三开学以后,方彤果然转入了我们学校,但是和我不同班级。她能够进入这所超重点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三生有幸了(当然了,这主要是权钱在后面保佑跟菩萨无关),还想进入我那个重点中学的重点班,则完全不可能。我所在的班级,就好比武汉大学的少年大学班,清华大学的杨振宁班一样,养的就是尖子中的尖子,天才中的天才。像方彤这种低智商人士进来,会吐血而亡的。
本着怜香惜玉的原则,我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
顺便也避免了我被她激得发狂,拿着菜刀满屋子追杀的场面暴露到学校这块圣地上。
就这样,经过一个月的磨合后,我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方彤所带来的一切刺激了,就算她当着我的面从窗户跳下去我也不会抬一下眉毛——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她气得差点从窗户跳下去。
“方彤!怎么搞的!我听说你报名参加了10月份的运动会,还是跑八百米?!”
再拿把菜刀我的形象就可以杀人越货了,方彤在我的身形笼罩之下瑟瑟发抖,连说话都不完整了。“那个……班长来劝说我参加运动会,劝说了好久,我不好意思拒绝……”
“你笨啊!他们欺负新来的你知不知道!谁还在高三参加运动会啊!”
“可是……可是我也觉得有个好身体是学习的本钱……”
“那你的功课怎么办?你的考试怎么办?你别告诉我又想借训练的借口偷懒!”
“不……不会的……我可以一边跑步,一边背功课……”
听见这句话,我面色稍霁。方彤脑子虽然有点“二”,但努力的精神还是够的。我又瞪了她一眼,凶巴巴的说道:“我告诉你,给我乖乖的准备功课,训练的时候也不能放松,到时候我会抽查的,你好自为之。”
撂下这样的狠话后,我还真在放学后前去侦察方彤的情况。煌星说我一直虎视眈眈的注视着那个运动场,目光饥饿得像狼。但不管怎么说,那个“硝烟弥漫”的运动场因为我的到来而“蓬荜生辉”起来,一队一队的女生从我面前跑过,发出了各种奇怪的声音,发生了各种奇怪的事情。
我对此充耳不闻,只对那个慢得像蜗牛爬的身影“亲睐有加”——方彤……算你行……你以这种蜗牛爬的速度是想创造世界最慢八百米记录吗?你到底哪跟筋不对答应参加运动会的啊!
这要是我生的孩子我就掐死她。
我准备等她一会儿过来就掐死她。
可是这个“一会儿”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等到太阳都快下山了依然没等到——方彤依然在操场上一圈一圈慢吞吞的跑着,好像已经忘记自己跑第几圈了。
我好奇起来,放下书快步跑到她身后。塑胶粒在她脚下发出轻轻的嚓嚓声,她还在一五一十的背着:“氧、硫、硒……氧、硫、硒……氧、硫、硒……”
我终于忍不住了,接着她的口诀往下背:“氧、硫、硒、碲、钋;氟、氯、溴、碘、砹;氦、氖、氩、氪、氙、氡。你在背元素周期表吗?”
“啊……对哦……”前方的她忽然刹了车,害我差点撞上去,“终于背完了,谢谢你告诉我。”她朝着我憨憨的笑起来。
“你的意思是,正因为背不出这几位元素,所以你才在这里一圈一圈的跑?”
“正因为背不出来才使劲背啊,结果一不小心就跑多了。”她回头四顾望望,那表情真像待宰的小绵羊。
一时间我心中忽然有种很异样的感觉——就好像万马奔腾的校技场只剩下西风瘦马,我蹭蹭窜动的火苗被什么东西一瓢浇熄。我不得不承认方彤虽然二百五,但她的某些个性我还是很喜欢的。
比如认真,比如努力。
我准备回家查查她的家谱,看看祖上有没有一人姓郭名靖的,养育出这么神的宝贝疙瘩。
就这样,我默默无声的载着她回家,并没有因为她缔造了最新八百米最慢记录而有所责备。她趴在我背上呼呼大睡,还差点因为一个拐弯掉下去。
等到了晚上——
“方彤,既然今天你那么辛苦的背诵了元素周期表,那就来展示一下吧。”
说真话,我这个提议真为鼓励她来着。毕竟绕着操场跑了那么多圈,早就应该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了。我想在她背完元素周期表后适当的给予称赞,以回报她今天所表现的努力。只是……
为何这个人如坐针毡一般不安起来?
“小飞……我可不可以出去跑一圈再回来背给你……不跑的话我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在我的目瞪口呆中,方彤鬼鬼祟祟的正朝着门口前进……如果高考考场像运动场那么广阔而且空气新鲜的话我也乐意,可是——
“方彤你给我回来!要是背不出这周期表就不给你饭吃,我说到做到!”
方彤的家谱不用查了,肯定有一位祖先跟巴甫洛夫做过试验——方彤你就可劲儿的跑吧,你很快就可以进精神病医院了,也就不用参加高考了……
大概好久没有运动而一次又运动太久的缘故,刚到晚上,方彤就开始叫唤腿软。
腿软?明天疼死你啊!让你逞能……我一边没好气的给她打了一壶热水泡脚,一边给她揉腿。
“嘻嘻,好痒……”她笑着躲闪。
“给我闭嘴!痒的话就忍住,死不了人。”我冷着脸一点没客气。
方彤支支吾吾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表情扭曲的很有特点。我想她再努力一下可以朝梯形发展,当然了,我并不会因为梯形是三角形的“底座儿”就放她进入我方组织。
我们不是慈善组织,不收智障人士。
“你长久不运动,一次跑那么多明天肯定腿疼。我给你揉揉也只是缓解,至少也要一个星期才能好。下次再练习的时候别那么犯傻,慢慢加运动量才行……”
方彤听着听着,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瞪了她一眼,她连忙低下头去。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我又黑下脸来。
“不是这样的……”方彤微微歪着头,眼睛却一直看着下面,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小飞只是嘴巴厉害,其实人很好呢。”
我手下不能察觉的停顿了一下。
我好?我好能混出“混世魔王”的称号?这不污蔑我的形象吗……
一想到这里,我忽然又失去了耐心,把膝盖上搭着的毛巾扔在水里。“自己擦脚!别跟个傻子似的坐在那里,就会让人伺候你!”
“这么说来,小飞开始是打算帮我擦脚的了?”方彤笑得好甜。
美的你啊!我同情心要这么泛滥第五纪冰川该淹没全世界了!
“要我帮你擦脚也行,我考虑一下你的蹄子需要在汤锅里炖多长时间。”我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的白腿,方彤连忙自己擦了脚躲进被子里,深怕慢一点就被我从背后摸出菜刀来一刀剁下。
“早点睡吧,明天有你受的……”我正要关灯准备离开,忽然方彤又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小飞,接着讲故事啦……”
我靠!你装嫩还装上瘾了要不要我踹你一脚直接回娘胎啊!
“大小姐,你十八岁了,不是八岁,不要学别人装巨婴。”我“友善”的劝告她。
“可是,忽然睡这么早我会睡不着的。我睡不着就会很焦躁,我焦躁的时候就会去打扰你……”
谁说这个人二百五来着?我看她根本就比猴儿还精!
被迫无奈,我只好又捧起了那本画册,半躺在她床边讲故事。我觉得我现在的形象巨像保姆,再系条围裙就完美无缺了。万分不耐烦的我,直接翻到那个故事的最后一页朗读起来:“咦?忽然闻到了花香……”
“不是这里不是这里,你上次才读了一页来着!”
“你上次不是睡着了吗?怎么知道我读到哪里了?”
“我就是知道啊……”
完了,我跟巨婴杠上了,而且她毫无妥协的意思。我只好翻到画册的第二页,没精打采的读起来——
“我催它,我唬它,我责备它。”
“蜗牛用抱歉的眼光看着我,仿佛说:‘人家已經尽了全力!’”
“我拉它,我扯它,我甚至想踢它。”
“蜗牛流著汗,喘着气,往前爬真奇怪。”
“为什么上帝要我牵一只蜗牛去散步……”
是啊,为什么,我要照顾这只蜗牛呢?
关上画册,旁边那人已经安然进入了梦乡。只要房顶不掉下来,就不会醒的样子。
她果然是一只蜗牛,而我是那个倒霉的人类。
在我关灯离开的时候,我真诚的向上帝祈祷着——
上帝啊,赶快把您的蜗牛领回家吧……


8.  情敌?

就算我有心在方彤训练这件事上当一回“护花使者”,也很快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马上就要迎来的奥赛比赛,需要我全力以赴去冲刺。这一次相互较量的对手,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地杰中的地杰,连我也不敢贸然托大——我的目标是进入奥赛的冬令营,这样就可以为我明年的大学保送铺平了道路。
于是看管方彤的事情我拜托给了楚天——他本来就天天有训练,正好可以帮我带带方彤。
楚天二话不说就接过了这历史的重担,还拍着胸脯说尽管放心,想跑第几名都可以,只要让他带……我考虑了一下方彤的先天优势,还是觉得有些困难可能不是靠技巧和努力就能攻破的,所以慎重其事的告诉他两点要求:
1、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2、重点防狼,次要名次。
说真的,我没法不提防——煌星这个人对方彤已经垂涎不是一天两天了,碍着我的面子才不敢造次。我这一不在,他还不知道怎么占山为王呢。所以一定要防止此人靠近方彤三米之内。这样的未雨绸缪简直就是用心良苦啊,不过我后来发现自己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因为煌星也要参加奥赛比赛,一向好强而且充满竞争意识的他最近忙得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骚扰方彤。这不,一下课就没影了,窜得比兔子还快,哪里还用防备?
就这样,我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而方彤跟着楚天在操场上做广播体操。
一天以后,楚天神神秘秘的钻进我所在的班级。
“鹰飞,你这个妹妹可真不是盖的,那速度可真让人膜拜啊。”楚天感慨万千道。
能把楚天这样的闷葫芦激发出幽默细胞来,我也很膜拜方彤,于是压低声音道:“怎么着?要不然我们俩劝她退出吧。”
“退出倒也不用。”楚天露出沉思的表情,“不过在我施行训练之前,我必须跟你通个气——你打算让她拿第几名?”
我吓了一跳:“怎么着,你还真打算拿她练手?”
楚天微微一笑:“不是兄弟我夸口,她真是乌龟,我也能让她跑起来拿名次。更何况这小姑娘挺能吃苦的,合我,正手痒呢。”
我明白楚天的意思。他倒不是真恋慕方彤,而是因为对方身上的一股劲儿,使得他愿意全力帮助。这样的心情我能理解,能不能接受可就另说了。先别说方彤的首要任务是考大学而非跑步,就从教导者角度来说,我也不想输给楚天。
可别忘了学习方面是我在辅导,我可没信心让方彤在全校拿名次。
“得了得了,给你一个瓜子你还真种出西瓜来不成?只要方彤在比赛中不会受伤,你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名次什么的,不赢房子不赢地,根本不重要。”
楚天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好半天,才幽幽吐出一句话来:“原来在你心中,这种名次都不重要啊……鹰飞,你是不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我们这些只会卖傻力气,孔夫有力的人?”
我心下一声“糟糕”,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得罪了楚天。连忙揽住他的肩膀,亲热道:“楚天,咱们认识那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怎么可能瞧不起你呢?再说了,谁不知道你楚天不仅体育好,成绩也拿得起,放得下,最是文武双全的一条汉子……”
“得了得了,耍贫嘴我可耍不过你,刚才的话算我没说。” 楚天摇头苦笑着,慢慢皱起了眉头,“咱们重说方彤的事儿。关于她的学习状况,我也有所耳闻。根据我的理解,我觉得她现在最缺的是自信心,所以才始终原地踏步一筹莫展……”
楚天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而像这样滔滔不绝的分析更是前所未见,直让我误会看见了另外一个人。我把手臂悄悄从他肩膀上拿下来,他毫无知觉的还在继续着。
“……我认为,恢复她的自信心是首要任务。既然她在学习上遇到那么大的阻力,那不如从别处入手。反正这次运动会大家都不会上心,训练也散漫零落,不如让方彤以此为突破口,拿个好名次!从此心中有了底,激发身体里的潜能,从而增强她面对学习的信心……鹰飞,你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我笑了笑。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
“那……”楚天认真的看着我,缓缓道,“打算交给我吗?”
我继续笑着,说好啊。眼睛在初秋的风中眯成了线。
那一次午后的约定之后,我和方彤的生活便成为了两条平行线,分别进行。在楚天的建议下,方彤每天跑步上学,不再坐我的单车。而每天下课后我去上奥赛辅导班,方彤由楚天训练后,再由他送回来。除掉那个小笨蛋偶尔会敲开我的门问功课外,我们俩的生活并无太多交集。好容易有一次大家聚到一起吃消夜,趁着老妈去拿水果的时段,我连忙问方彤训练的情况,她憨憨的笑着说挺好。我又问她怎么好,她说楚天教得很好很有方法。于是我无言以对,只好闷头吃水果。
“彤彤啊,进这所高中也一个多月了,进度还跟得上吗?”老妈难得闲心,来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
方彤微笑着答道:“我学习一向都是那样的,不过有很多人帮助我。”
很多人?
老妈不动声色的看了我一眼,立刻又转过头去笑成弥勒佛脸:“我家小飞还不错吧,他学习很棒的哦。”
方彤乖乖答道:“小飞的确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他。”
我有辅导过你吗?最近连面都很少见吧!我无端有些焦躁起来,很想离开饭桌回房间。但老妈在桌子底下踹了我一脚。
“对了,彤彤,那天我看有一个男生送你回家,那是谁啊?”老妈忽然问道。
“哦,那是楚天,学校的同学。”
“同学啊,是一个班的吗?他家住哪儿?家里都有谁啊?”老妈问得很仔细。
“不是啊……我不知道……”方彤明显有点蒙了。
“老妈,您就别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了!”我终于不耐烦了,大声道,“那是我的铁哥们儿,在我备考期间特地拜托照顾方彤的。他送方彤回家也是我嘱咐的,因为方彤要参加训练……”
我转过身,命令道:“方彤,跟我进屋。好久没过问你的功课了,今天要考考你,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落下……”
进了屋以后,才感觉世界安静了不少,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心中的烦躁只升不减。
老妈那个心思我还不明白?分明在提点我不要“引狼入室”。只是我不明白楚天怎么会是狼,而我需要防备。在我看来,老妈才是引狼入室的始作俑者,而且那只狼是方彤,我才是无辜的小红帽。
天底下哪有妈妈在高三出卖自己儿子贞操的,真圈圈叉叉!!
和方彤对面坐着,我开始考察方彤这段时间的作业和试卷。试卷依然是“祖国江山一片红”,成绩亮眼的惨不忍睹。但她的作业倒是工整了不少,大部分都做对了。我不由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但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缘由。
“功课是楚天辅导过的吧?”
“嗯。楚天说,有任何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他。”
“所以有问题不问我,宁愿放到第二天去问楚天?”我压着火道。
方彤担心的看了我一眼,声音越发小了:“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小飞要备考,我不想用很笨的问题打扰你……”
莫名其妙,心里松了一块,仿佛有解不开的心结,悄悄的破了。我知道方彤是不会撒谎的人,如果她这么说,就一定是这么想的。
“有问题也可以问我啊,不然你住我们家干嘛啊。”我轻轻叹道。
“楚天说,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到他家借宿……”
他妈的!老子刚想松快点儿,你们就给我上眼药,还让不让人活!楚天那个小混蛋,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戏!”就算不是朋友妻,朋友的妹妹也不应该染指啊!什么玩意儿!
我勃然大怒,正要发作两句,忽然听见方彤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什么:“……可是我认为不合适。像我这么麻烦的家伙,讨扰了一家人就够了,不能再麻烦别人。再说了,小飞和阿姨都对我很好,我在这里呆着很习惯,也不想离开……”
对对对,方彤你说得太对了。还有,你必须知道男人都是狼,像我这样的柳下惠已经很少了,不要因为我的特殊性就误以为天下乌鸦都是白的。楚天这人穿上衣服还人模狗样,脱了衣服可真是狼啊,你都不知道他的背阔肌有多厉害,完美的倒三角……
不过,楚天一向孤芳自赏,怎么会看中方彤这根狗尾巴草呢?
这样的问题存在了我心里好多好多天,直到这事过去好久好久后我才知道了答案。楚天要比我先知先觉很多很多,老早老早就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楚天总说方彤是天使。
在我还以为她是癞蛤蟆的时候。


9.  祝福

“小飞,明天的运动会,你会去看吗?”
“不去,我又没项目,干嘛去浪费时间?”
“可是,老师吩咐说大家都要参加。”
“老师吩咐去我就去啊,你认为我是什么?乖宝宝吗?别侮辱我的形象。”
“可是……”方彤的头越发的低垂着,好像很羞涩说出下面的话来,“明天我也有项目啊,很想小飞为我加油……”
到了最后这句,她的声音已经轻如蚊蝇了。
那我就更不应该去了。你知道运动会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吗?那是学生们长期被压制个性后,尽情发泄情绪的场地。平时里连跟男生说话都会脸红的女生,到了那一刻也会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场下的运动员,那眼睛森亮得直接套张皮就可以出演《野性的呼唤》了。前几次运动会我都是运动场上的焦点,没少接待这种比肩接踵的“瞻仰”,早就烦透了。我可不想这种“关怀”继续延续下去,还顺便烤焦了你——小子,掂量掂量自己有多重吧,我给你加油只会带来灾难的。
这个道理这么艰深,想来方彤也不会明白,我也就懒得解释了。一边翻看着书,我一边满不在乎的答道:“要比赛啊,那加油了。楚天在旁边照料着,一定没事,你放心好了。”
她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的失望。但尽管如此,她也并没有如同漫画里的女主角一般,大吵大闹起来。方彤从来都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她过早就达到了“知天命”的境界。
其实有时候我希望她更加活泼一点,自信一点,哪怕跟我大吵大闹,也好过这么悄无声息的退离……
搞得我好像千古罪人似的,一不小心就掐了祖国的小花骨朵儿。
我长叹一声,拿起手机劈劈啪啪摁起来。
“方彤!”
运动会安排在一个星期六,一大早楚天就在我窗户底下叫开了。
“看吧,由楚天全程陪同,你应该没问题了吧。”我倚着门,对正在收拾东西的方彤如此说道。
这就是我的安排——虽然自己并不想出席,但我还是想办法表明了自己的关怀。楚天作为教练和保镖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他还……所以我非常放心的把方彤交给他,并且告诉他——除了完璧归赵,方彤少了什么他都是千古罪人。
我这个计划很不错吧,但很奇怪,这个完美的计划并没有得到对方积极的响应。“谢谢小飞”这样的话听起来的确不太过瘾,而始终没有抬头的举止则让我更加郁闷。她到底怎么了?是去比赛又不是去上刑场,没必要紧张成这样吧?对应着方彤沉闷的态度,我的心也像缺了一块郁郁寡欢起来,隐约觉得这个安排似乎并不完美,但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当方彤收拾完东西下楼,坐上单车后座的时候,她才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寻找那个熟悉的窗户,但我还是条件反射般的从阳台上缩了回去——那动作之快反应之迅速,勘比《黑客帝国》里尼克躲子弹。
“方彤走了?”老妈也从窗户里探出半个头去,眼角正好可以挂到方彤缩成一个小点的背影。
“啊,今天有运动会,她参加八百米去了。”我心不在焉的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老妈回过头来,用古怪的目光锁定我。
“因为我没有报项目啊,干嘛要去?”
“那你可以送方彤去啊。”
“我……”我终于明白方彤哪里不高兴了,原来她根本就还在期待着我去现场加油,哪怕不能去现场,载她去学校也算有一份心意。可是我的完美计划里安排了教练安排了保镖安排了所有所有的事情,却偏偏忘记了她的期望……
老妈撇了我一眼,嘟囔着:“真是不坦白的臭小孩,去一趟累死你啊……”
我何止不坦白啊,还像一个傻瓜一样,被自己耍了……
发现这个缘由后,我更加坐立不安起来,就好像亏欠了别人几百万块钱,不还就浑身不自在。我在家里来回来去的转悠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妈已经批评了好几回了,说我转得她头晕,但我充耳不闻。我的思绪,早已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延伸出去,听到了越来越雷鸣般的欢呼声……
你会……来吗……
我终于忍不住了,随便向老妈扯了一个借口,就拿起帽子冲出了门外。尽管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很像傻瓜,也知道自己很有自作多情孔雀开屏的嫌疑,但我控制不了脚使劲蹬着踏板向前冲。我侥幸的想这不过是腿脚叛变革命所带来的不幸结果,非本人意愿行为,但同时神志已经早早的飞到运动场上空去了……
当我赶到学校的时候,运动场正在被空前汹涌的人潮包围着,发出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声音。我早就说过,运动场是少男少女们精力过剩后发泄不满的场所,所以也就难怪他们总是会叫得如此欲血奋张。尤其是高三部的这帮人,叫得那叫一个凄厉啊,频频让我抬头确认天上挂的是太阳而不是月亮,他们不必像《颤栗》里的迈克•杰克逊一样,一不小心现了狼人的本质。
我在来回确认方彤的所在。
很快我就找到了她——此刻的她已经挂好了号码牌,正在场边做准备活动。楚天还在不厌其烦的叮嘱着什么,使得她频频点头。我一眼便看到,方彤的水壶和毛巾,都体贴的在楚天身上见缝插针,真是分外扎眼。
真的是,分外扎眼。
本来想要进行的举止,被我泄气一般的放弃了。我站在看台的最后面,任凭前面的男生像树杈一样生长起来,完全掩住了下面的世界。我在想好小子楚天你也出息了懂得怜香惜玉了把革命的重担交给你果然没错没有辜负党国的信任,但同时我的心情如同黄浦江水一样奔腾着,念去去,千里烟波……
我皓首长须,孑然一身独立于风崖之上,无比凄凉的吟诗一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还想再赋诗一首: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还想……
忽然,面前层层叠叠的黑影都如同潮水一样退去,广阔的运动场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楚天已经不在了,方彤一个人站在哪里,低着头静静的站着,似乎并不是很自信的样子。
“不觉得现在的她,最缺乏的就是自信吗?”楚天的话在耳边回响着,似乎一直按着replay键。我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手中的电话,接通了手机。
我看见远远小小的她慌乱的在身上乱翻着,最后恍然大悟般从旁边的包里拿出手机来。如此混混沌沌的她,真不知道算是可爱还是可气。
“小飞?”她拿着手机在四处张望。
“比赛结束了吗?”我故意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还没开始呢,不过马上……”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一丝犹疑,“小飞,怎么办?我紧张的腿都发软了……”
“笨蛋,你又不跑第一,紧张什么?”我故作轻松道。
“可是这么多人看着,我好紧张……”她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得抓着手机。
楚天的辅导没用吗?还是说,你太在乎那个结果了?我又望了一眼场下的她,感觉到她的空虚沿着无线电波一波一波传来,产生了强大的灰色磁场。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情绪高昂:“别管比赛,就想着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练习而已。比如说,你就想着自己只不过是再去了一趟寺庙。”
“跑去寺庙?”她的声音徒然一亮,我立刻感觉有戏。
“是啊,你就想着这不过是再去一次寺庙,是去还愿了,所以还要跑着去。那里有你的诚意在黄绸的锦布下沉睡,等待着它的主人带它回家……”
说着说着,我不由动情起来,用低哑的声音缓缓道:“方彤,看看你的手机,发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传来她轻轻的笑声。
“小飞,原来你把你的护身符系在我的手机上了啊。”
我也笑了,而我的笑声里还多了几分……
“笨蛋,不是原先那个啦。你看看护身符的正面,有字的哦。”
“虽然我是骑车去的,并没有你心诚。但我想聪明的脑子总是比笨笨的脑子更容易表达出佛祖能听懂的话吧,所以我也有绝对的自信不输给你,不输给你的诚意和祝愿。”
“那么,一路顺风。”
我轻轻关上手机,顺手放进裤兜里。前面的男生又开始如同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这一次我没有后退,反而走上两步溶入这一片激荡之中——我知道场中的方彤根本不可能看到我,但我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够亲见她的第一个胜利——
在我给她乞来的东风中。
在我给她奏响的第一乐章中。
看台上又开始华丽的掀起了人浪和欢呼声,所有的风暴都在向一个点聚集着。
那个点,凝聚着太阳最耀眼的光华!


10.  比赛

啪的一声枪响,女子高三组八百米决赛开始了。
二十多名女生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出起跑线,迅速便展开了卡位争夺战。虽然说八百米考的是耐力,但明显这帮女生被学业压了太久,已经……不怎么像女人了……她们急红了眼睛向前冲去,那股疯劲儿就像跑一百米一样——跑在最前面的女生迅速把这种疯狂的“病毒”传染给了身后的人,而她身后的女生又传染给了更多人,一时间大家都成为中了“冲击波”病毒的电脑,对逐步减少的时间有了执着的疯意……当然了,我说的这些人中,并不包括方彤。
方彤人也,高三二班。个子小小,脸盘方方。静若处子,动如蜗牛。考试如走刀山火海,赛跑好比闲庭信步……此刻,方彤正在以超悠闲的步伐,以及超稳定的状态,昂然处于部队的最末端,身体力行的担当了“,”这个符号中,非常重要的豆尾部分……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动着——没关系……那群跑疯了的人马上就会筋疲力尽,只有像方彤这样的才能打持久战,我相信她很快就会超过众人,跑到前面去的……这一定是楚天的策略……
首位第一个弯道已经跑完,方彤不过跑了50米的样子。
我的另外一边嘴角也开始抽动起来——根据我的目测速度,就算方彤能以这样的速度匀速跑完也不可能在5分钟之内结束全程,这也就意味着她只能做扫尾工作而且搞不好会被别人套圈……好吧,我可以不在乎名次,只要她能跑完全程就好,谁叫她先天条件那么差呢?我已经开始同情楚天了……
首位已经跑完第二个弯道了,方彤还在直道上慢悠悠的散着步……
我~!◎#¥……%%×※×——
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要发火了,更何况我脾气还不怎么好——其实我早已学会对她的愚蠢采取无视态度,人笨一点没有关系,只要有自知之明就行。我生平最反感那种梦想成为凤凰的麻雀,明明是概率分布曲线的末端却耐不住寂寞偏偏往头上蹦达,不在自己的种族里好好呆着偏偏出来丢人现眼,吓着自己也就算了,还吓着花花草草那就太不道德了!而方彤同学,现在正在做着这么可怕的事情——
上帝啊,这只蜗牛让我牵回去吧……我错了,我不应该放蜗牛出来丢人……
主席台上的广播员也来了兴趣,放着第一名不管,偏偏解说起了最后一名:“大家看,现在跑在最后一名的是高三二班的方彤同学。她是最近才转校的学生,一转校就报名参加了八百米比赛,爱护集体,关心集体的胸怀日月可鉴。虽然现在她仅仅跑在了最后一位,但目光所及之处仍可以看到她坚毅的目光以及紧咬的银牙,让我们大家一起用最大的声音,为我们的最后一位同学加油!不放弃任何一个个体,是我们××中学的光荣传统……”
只会吃屁的解说员!老子要在你家天花板上尿尿——你别管我怎么尿上去的,反正你能隔着一个足球场看到方彤坚毅的目光,我就能够把地图画在你家天花板上!我正在心中骂得痛快,四周的人群已经为这煽动性的话语喧闹起来。他们充分的发扬了国际“人道”主义精神,把最热烈的欢呼都给了最后面的小不点……
我激动的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我真后悔没有在第一次看她跑步的时候就掐死她……她丢了方家的脸……丢了楚家的脸……还丢了蜗牛的脸……
正当我不忍心再看,准备黯然退席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不稳定的嘈杂声传来过来。许多人纷纷发出“诶?”“啊?”“哦?”这样的声音,似乎,正有什么惊异的事情在发生——
我连忙垫起脚尖朝下望去——现在方彤已经进入第一圈的最后一个弯道,而且,也已经不是最后一名了。
我揉了揉眼睛,不相信的看着下面:她怎么做到的?
按照惯例,女生在这种耐力跑中,一般都是前一百米冲得很厉害,越到后面越没劲儿,到了最后五十米再冲一冲,也就完成了全程。偶尔有几个不是人类是牲口的,能够匀速跑完八百米,那就是体尖级别了。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方彤这种跑法——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她似乎,一直在加速?
她是不是算错了圈数,认为自己已经开始关底冲刺了?
不会吧,才两圈而已,这种级别的错误不应该犯啊?
我前面的男生们也开始骚动了,他们纷纷站立起来,却没有把目光投向跑第二圈弯道的最前列,而是投向了队伍的最后列——方彤已经开始超倒数第二个人了。
被超越的女生很不甘心的抢跑了几步,似乎不愿意被扫尾巴给击败。但这番争夺战只持续了不到5秒钟就结束了,被追赶的那位崩溃一般忽然就放弃了比赛,而方彤一点没受干扰,继续跑步前进。
等等,她没有开玩笑!她是真的在匀速加速!
此时此刻,如果我还看不清这个表象后面的真实,那就不是超智商精英了——方彤现在的头脑相当的清楚!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正在加速!她正在以一种非常均匀、非常漂亮的加速度前进!
她马上就要超越倒数第三名了!!!
看台上忽然就沸腾了。大家也已经看出这种跑法的奥妙,而大声的鼓噪起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投向了这正在完成第一个四百米的关节点上,就连主席台上的解说者也不由用了紧张而且兴奋的声音:“正如同大家所见,原本担心会放弃比赛的方彤同学正在以奇迹般的速度超越她前方的女生,在此之前,她已经顺利的超越了两名女生,这一次她还能得逞吗?前方的女生正在努力卡位不让她超过去!可是好像并不十分有效!方彤要一鼓作气超过去吗?!天啊!她们两人已经齐头并进的跑了近二十米了,还未分出胜负!这是多么少见的奇观啊,方彤咬得很死……等等!方彤又加速了!她顺利的超过了18号,开始向前一个目标进军!天啊!她还要创造多少个奇迹?!”
看台上现在已经是风雨一片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超越那一刻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那从胸腹腔里发出的强烈嘶吼,狂风暴雨一般席卷了看台。许多人冲向了看台下方的栏杆,只为了能够把接下来的比赛看得更清楚!而更多的人在看台上勾肩搭背的唱响了“go go go!ale ale ale!”,火焰一般的情绪在赛场内外同时点燃!
而在这越来越疯狂的情绪里,我却出乎意料的呈现出一种超冷冻状态,心智情感都平静的象一面镜子一样。周遭的声音都被“turn down”了,我在世界的轴心里,听到了一个声音。
“方彤,不要在乎别人的速度,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节奏去跑。”
“跑十米以后,如果觉得自己还可以,就加一点速度;只要身体能吃得消,你就告诉自己:我还行,我能跑得更快……”
“这个比赛,你只要和自己比就可以了,你比前十米的自己更棒,你比前一秒钟的自己更棒!只要感觉到这一点就够了!其它的,根、本、不、重、要!”
“方彤,你能行。我知道你一定能行……”
一股越来越强烈的情绪从身体里涌现出来,传到皮肤上迸裂出激动的战栗,就像一朵朵无形的花在绽放。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慢镜头的背景一般变成模糊的意识流,在这股五颜六色的潮流里只有方彤白色的身影是突兀的,清晰的,我看见她还在匀速的加速,那感觉如此完美,每一个点都标准的落在了xy轴上,连成一条漂亮的直线——
忽然之间,我眼中渗出了泪花。
那就是方彤。
我所认识的一根筋儿的孩子。
她画出了我心目中那条完美的斜线。
只有方形人的她能画出它来。
她居然做到了。
越来越疯狂的喧闹聚集成风暴,排山倒海的沿着各个看台冲下去——方彤又超过了一个人。大家似乎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才叫胜利了,所有的人都在为那个小个子呐喊助威着,宣泄着强烈的情绪。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因为这是一个真正的赛场,而在这个比赛中居然没有人关心冠军是谁……所有的人都在感动着,直觉的把目光投向赛道那边——
不少人都哭了,他们以为看到了自己。
以为看到了心中那个不断拼搏,却又不断受挫的渺小的自己。
大家都在“赛道”上奔跑着。
筋疲力尽,却始终不言放弃。
那个赛果真的不重要了,我回转身,离开了高高的看台。身后又一波平地而起的呼喊声证明比赛越发精彩,但我已经无暇再看。如果有些事情注定要有胜负的话,我宁愿它在我心中保留的是残缺的美好。我想象着方彤以这样完美的加速度参加一千米比赛,参加五千米比赛,参加马拉松比赛——
她终究会跑出一个奇迹来,如同电影里的阿甘。
当我离开赛场的时候,深信不疑这一天会到来。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所谓愚者,能移山。


11.  期中考

有一次,我的物理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副图。
他画的就是加速度斜率图。拍拍手上的粉笔灰,他转过身来,告诉我们所有的人——
不要害怕现在成绩不好,因为你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们还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只要努力,只要坚持不懈,就一定会有回报。也许这个回报现在还看不到,但没有关系,只要有加速度,总有一天,量变会引起质变。到那一天,你们就会发现,以前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那一段话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我的起点已经很高,不知道失败的滋味是什么。但周围的同学都是一副感触良多的表情,他们激动的看着那幅图,仿佛看到了希望。
在一个月之后,我又一次看到了这副图,非常形象的呈现在我面前,而那几乎被忘却的感动终于席卷过来,让我有了全新的体验。纯数学头脑的我对这副加速度图心醉神迷着,甚至达到痴狂的地步。方彤的身影执着而又清晰的存在于记忆中,永远都那么鲜明。
那是一个坐标,在我人生的某一个阶段,树立起了一座丰碑。
这件事情就这么悄悄的过去了,方彤回来后没有提,我也就没有问,彼此心照不宣的揭过这一幕,祖国人民从此走向新时代——我漫不经心的提醒方彤半期考试快要到了,应该抓紧时间复习了。她恍然大悟兼心急火燎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连谢谢都忘了说。
我知道她是来感谢护身符的事儿,只是她真的不用说什么,因为我感谢她的成分更多。
通过这一事件,方彤在学校里也算出了名,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出来,不再是以前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也有人暗暗在传她和楚天的事情——说真的,我比较在意这个。
对于方彤,我始终是一种复杂的心情。
一方面我极端瞧不起她,不仅长得不上道儿,而且心智成熟度远远不达标。根据我优秀人种遗传论,别说当我女朋友了,送给我做妹妹都显丢人。但另一方面,听见她和楚天的传闻后我又觉得很不舒服,包括那天现场我看到的那一幕——在我看来,方彤就像我的私有物品一样,打骂都随我,如果有人想要来抢夺她,我就如同脾气很坏的小孩一样,心中充满了愤慨和嫉妒。
明明不喜欢却又在嫉妒,这种心情真的很微妙啊。
就楚天来说,我倒真没什么可挑的,如果方彤真是我妹妹,挑妹夫我第一个选楚天——人不仅长得很帅身材很好,而且体育超强,头脑也很好。在学校里也是赫赫有名的知名人士,受关注度仅次于我。说真的,如果是楚天追方彤,我都觉得委屈了他,这牛粪的营养太好了,鲜花消受不起。不过如果楚天是真心的话……
他毕竟是我哥们儿。
我没法不“割爱”。
有一天的午后,我把楚天叫到了操场上。
我记得那天我站在风中说楚天你要是真喜欢方彤的话我不会阻拦的,当时我说的很认真,也真的认为自己在给朋友送去祝福。可是楚天冲我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说,小子,原封不动的话我送还给你,就别用那么寂寞的语气说话了。
那天的话我始终有点不懂,也不明白我的语气哪点寂寞了。但有一点变化是明显的,楚天虽然依然混在“乱世同盟”中混吃混喝,但他再没有和方彤走得很近。那个有些暧昧有些亲密的时光被永远限定在了那个金秋十月,楚天高喊着我们的名字呼啸着从身边一跃而过,只留下一路清脆的铃声。
在我们所有的单车上都有这么一个很不起眼的附属物,那是楚天提议安的。
他说,没有那铃声,就好像青春没有到来过。
与青春朝气蓬勃的气息严重不符的,就是背在背上的沉重学业。越来越临近的高考大关就像一道即将关闭的大门,只有奋力游过去才有希望通过。运动会之后,我还没感觉到什么变化,方彤就已经象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奔忙起来。我总是嘲笑她上辈子是前国家总理来着,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她睁着迷茫的大眼睛说你觉得我象周恩来吗?我乐了,说你瞅着自己象吗?她继续迷茫着说其他的总理还来不及转世呢估计只能是周恩来。我乐得都快癫痫了。
乐归乐,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贫苦涩。所谓的期中考试其实就是高三全学年的期末考试,之后就要进入高考总复习,这样高强度的填鸭教育,对方彤的确太困难了一些。即使旁边有我照料着,也问题多多。我给方彤定下的计划就是“不是最后一名就行”,因为就凭方彤的智商来说,这个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比她聪明很多。
我没想到这个目标,最后居然会给她带来沉重的打击。
半期考试过后,我头一次开始关心什么时候发放成绩。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就像平时的每一天一样,课间充满了无聊的喧闹。忽然一队人马兴奋无比的跑进教室,直接冲到我的课桌前停下:“鹰飞!恭喜你!这次又是全年级第一!”
我放下手中的书,抬起眼睛来:“红榜已经放出来了吗?”
“是啊!你的分好高!”
听闻他们的话后,我“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腿就向外走。簇拥在我周围的人象众星捧月一般追随着我走出教室,走上走廊,走到红榜张贴的位置。那里已经有很多学生在垫着脚尖张望,而我象没看到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诶?鹰飞,红榜就在这里!”身后的人拼命想叫住我。
“啊……我不是来看红榜的,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继续大步流星的走着,丝毫不理会身后诧异的目光。
我要看的东西红榜上没有,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老师,我想看一下这次期中考的大排名。”
“是鹰飞啊,你考第一啊,外面都张贴着呢。”
“我……也想看看朋友们的成绩……”
老师了然的看着我,她明白我的一些朋友成绩并不怎么好。要是平时她一定会借此机会劝说我和那些狐朋狗友断绝关系,可是她今天明显心情很好——老师什么话都没有说,把总成绩单递给了我。
我慎重的接了过来,假装翻看一共多少页,快速的把目光集中在了最后一页的右下角——这一看,我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谢谢老师,我看完了。”
必恭必敬的把成绩单还给了老师。她好奇的看着我——你的朋友考得不好吗?
我果然还太年轻,藏不住自己的心事啊。于是我点点头说不太好。
你啊……老师又准备要开始长篇大论的劝说,但看了看我的脸色还是最终忍住了。她只是轻轻的抛给我一句话:高考也不远了,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我明白老师的潜台词,可是我只能苦笑。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不管?
更何况,她是因为我,才转入这个根本不适合她的学校的。
“今天放学后,街角的小花园等我,载你回家。”上课的时候,我给方彤发了短信。但不知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
是不想理我吗?还是害怕看到我?无论那种猜测都让我不安起来,以至于一下课就跑到她的班上,直接把她拽出了教室。
我的出现造成了二班的大轰动——象我这种大明星一般是不涉足那里的,因为在我看来,那里是“充满着垃圾和蠢货的场所”,去多了说不定会被传染成白痴。当然了,这种偏见并不影响我在二班依然拥有着超高人气,以至于我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教室忽然变明亮了。他们闪烁着星光的眼睛目送我面无表情的走进教室,穿行通道,来到方彤桌前——咦?为什么是方彤?
“怎么东西还没有收拾完?快点!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颇不耐烦的语气使得周围一片抽气声,他们紧张的看着方彤,不明白我这个年级第一和年级吊车尾为何产生了联系。
方彤自然没空搭理周围的视线,她在我的淫威之下抖抖擞擞的收拾着东西,一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我耐心的等她以蜗牛般的速度收拾完东西后,率先一步踏出了教室。
“快点啊,我一直在等着呢!”
回头一个不耐烦的瞪视,又收获了一堆抽气声。大家的目光都恨不能推着方彤赶快把我这尊瘟神送出门。于是方彤连忙跟上了几步,只是还是不敢抬头看我。我心中暗暗恼怒,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大步流星向前走着,她在身后小跑跟着。
好容易来到小树林的幽静处,我左右看看,没认识的人在,这才转身在一条横椅上坐下。方彤亦步亦趋的在我跟前站好,那可怜的样子就像小学生罚站一样。
我几乎忍不住笑起来,我又不是老师,干嘛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我不得不缓了缓语气,尽量放低姿态道:“你干嘛站在那里不动,过来坐着啊,我又不要体罚你。”
话虽然这样递了,但对方似乎没有轻松下来的意思,她依然抖抖擞擞的,手指不安的拧着衣襟。过了好半晌,她才鼓足勇气,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道:“我错了,这次我考得不好,不要打我……”
我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没上来——我干嘛要打你?
觉察到我没说话,方彤紧张的抬头看了我一眼,更加害怕的低下头去:“对不起,我的要求太高了,打轻点儿……好吗……”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深深的忧郁起来。虽然那个答案我一点不相信,但似乎事实……我伸出手去拉她过来,让她静静站在我两腿之间。
“以前,你考得不好的时候,父母常常打你吗?”我轻轻问道。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12.  失败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在我的家庭里,妈妈与我一直都是朋友的关系——所以家里常常上演的是男女双打,而不是周瑜打黄盖的戏码。在我看来,父母打孩子始终是很难理解的行为,所以每当紫陌恨恨不已说他父亲又打了他的时候,我总是半开玩笑说你小子狠着呢怎么不踹回去……只是,我想不通方彤这样的孩子怎么也会挨打,因为在我看来,她真的很乖,而且,已经尽力了。
“我不会打你的。”轻轻的声音伴随着叹息出现,我抬头看着她始终低垂的脸,“我永远都不会打你的,别怕我好吗?”
她似乎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小小的脸庞在藏在头发里,看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战栗,从手指尖一直传到脚趾。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的手指很凉,真的很凉。
一时间,一种愤怒感油然而生,几乎从胸腔里爆裂出来。那时候我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想法。而在这个想法出现的当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想法的危险性。
“让我来保护你好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在秋风中翻翻滚滚着,始终无法被吹散。
我长叹一声,知道今天不再是一个适合深谈的日子,于是我摸摸方彤的头,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拉着她回家。
那天的她出奇的乖巧,一直被我拉着前进,始终有些不愿意的样子,又始终亦步亦趋的跟着。我被这种小心翼翼的情怀击落了主张,仿佛看到刚刚破壳而出的小鸡一样,内心充满了排山倒海的怜惜,就连想要安慰的话,都已经忘记说了……
回到家中后,得知今天晚上老妈有应酬,可能不回家。“也许是个机会呢!”当我看见纸条时,心中这样想。
是个好好开导她的机会。
于是洗菜,做饭,看方彤要搭手的样子就蹬着眼睛凶她回屋看书……好像一切都没变化的样子。只是吃饭的时候,我往她碗里夹了好多的菜,以至于方彤茫然的看着碗中宝塔尖似的美食,傻乎乎的问我:“堆成这样了,怎么吃啊?”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我居然没配合的笑出来,真是诡异。我会保护你的——当这样的想法再次从心中流淌而过,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损她,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多吃点鱼长脑子的”……
等我洗完碗收拾完东西,方彤乖乖的拿着书本走进我房间,等着挨训。我想她终究不会明白我此刻真实的想法,也就只好暗自叹息着,也拿着书本坐到了桌前。
看来每次大考后的“检讨课”是她家的传统,方彤驾驭起来轻车熟路。
方彤的剖析可谓深刻而又诚恳,就差挖自己家的祖坟来亲子鉴定,或者验证DNA看看有没有基因突变了。不过我很奇怪在整个检讨的过程中,方彤丝毫没有辩解自己智商不高的事情,却只是在自己的学习方法和学习态度上做文章。大概在她家那个严酷的环境里,智商这个问题是作为耻辱严禁提起的吧,只是,这才是她成绩不好的主因啊!
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打断了方彤的话:“我说,你这么念经似的唯唯诺诺不停道歉,难道就没有一点真情实感在里面吗?”
方彤有些畏惧的看了我一眼,小声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很努力了,难道没有为这样的结果感到一点委屈吗?”
是的,在我看来,你是有资格抱怨的。如果说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努力过,得到今天的结果也算“罪有应得”,我一个子儿的同情也不会赏。可是事实不是这样——你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努力,还得到这样的结果,难道就没有为委屈的自己,感到一点难过吗?
方彤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了,她慢慢的收了回去,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我本来以为她在哭,却不想那细如蚊吟的声音出来后,依然是“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对不起谁!”我终于发怒了,这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尤其震耳,“如果真的要说对不起的话,应该是命运对你说‘对不起’!”
“因为命运从来都没有眷顾过你的努力!”
“而你的父母总是在责怪你,却从来没有责问过把你生成这样的自己!”
这样的话终于起到了一些效果,方彤的身体震动着,震动着,她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了湿意。
“小飞……”
她轻轻的叫唤着,那种想要靠过来,却又不敢靠过来的样子,让人好心疼。
我长叹了一声:“想哭就哭吧,你应该觉得委屈的……”
哭并不是弱者的表现,那只是因为心中的不甘啊。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感到不甘的。
我的话仿佛打开了一道阀门,开启之后洪水倾泄而出。方彤的小脸通红着,终于绷断了那条沉重的枷锁——她趴在书桌上,伏案大哭起来。
小飞,我不是没有心的人。
考得不好,最难受的应该是自己,这我知道。
还要接受父母责怪这件事,虽然很可怜,但对我来说是太平常的事,已经学会麻木了。
只是我不理解的是,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没有进步?我比过去更加努力了,比昨天更加努力了,可为什么还是看不到未来?
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追上大家?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追上大家啊?!
有志者事竟成,难道圣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包括我在内吗?!
看着伏案大哭的方彤,我并没有出声安慰,而是如同钉在座位上一般,震惊之意无以言表。我从未尝试过失败的滋味,也就无从对这种心情有所体会。而当我真真切切看到方彤在我面前哭到失语的时候,我忽然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沉重的伤悲——
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吃……
我本来认为这已经是最痛苦的事情。
却不想对失败者而言,绝望才是让人最无法忍受的痛苦。
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颤抖着把方彤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我想我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无法给予她更多。但我想给她安慰,哪怕只是体温而已,我想给她给到最多……
“方彤,没关系的,这一次不行还有下次……”
“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让你超越很多很多人的……”
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守护你的。
那天的晚上,我首次主动提出,要给她讲床前故事。对于像我这样十八岁的大男孩儿来说,这样的请求的确难以启齿,但那天晚上,我就是这样坚持着,直到方彤同意。
“讲哪个故事好呢?”我捧着画册来回翻转。
“还是讲蜗牛的故事好了,上次也没有讲完……”
方彤用被子掩住下颌,露出小小的半张脸。我的手底下停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她,向她确认:“《我带蜗牛去散步》,是这个故事吗?”
她点点头,仿佛已经化身细细软软的蜗牛,蠢蠢的睁着大眼睛。
我知道了。我把大画册放到腿上,翻到第四页,开始接着上回读文章——
“上帝啊!为什么?要我带一只蜗牛散步!”
“但天上一片安靜。”
“喔!也许上帝抓蜗牛去了!根本不在!”
“好吧!松手吧!反正上帝不管了,我还管什么!”
“任蜗牛往前爬,我在后面生闷气……”
轻轻的掩上书,我看着已经进入睡梦的方彤——她脸上还挂着潮湿的痕迹。
是怀着不安入睡的吧……如此单纯的你,还从未有过在睡梦中依然皱着眉头的表情。看着她小小的泪湿的脸,我无言的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就像上次我生病时方彤所做的那样,承继着某种仪式,传递着所谓“小宇宙”这样陌生而又坚定的信念。
我不会不要你的。
我抚摸着她细软的头发,温柔的目光也在来回“抚摸”着她疲惫的面容。
我不会不要我的蜗牛的。


14.  助学

记得爱迪生说过一句话:成功=1%的天才+99%的努力。
还好,方彤有那99%努力的决心。
而缺少的1%,就让我来弥补好了。
哪怕用尽我所有的聪明才智、钟灵神秀。
半期考试之后,对别的高三学生来说,也许是一次小考后的小休息,可以喘两天气儿,但对我和方彤来说,那只是一条更为严峻的起跑线而已。成绩张榜的第二天,我就立下军令状——如果她下次考试不能前进一百名,我就陪她重读高三。这个誓发得恁狠了一点,以至于方彤惊惶失措的想要拿温度计来测我的体温……我一爪把温度计刨开,严肃而认真的对她说:请你给方彤信心,因为,我对鹰飞有信心。
我会带着你进步,如果拉着不行,就一直举着。
是的,就算是头猪我也要教会它说话!我就是自信心如此强悍的一个人!
在我的督促下,方彤早早的就进入了高考备战状态——比所有人都早。学校放学后,我再没有无故在学校逗留,总是第一时间赶回家,辅导方彤做功课。就读不同班级的问题现在开始凸现出来,我自己也是一大堆功课没有做,还要手把手教方彤……对于此类矛盾,我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割爱”了自己的学业,而一头扎进方彤的题海里,极其耐心的极其缓慢的教她做题,给予讲解,一次不懂就讲两次,两次不懂就讲三次……
很快的,我发现了方彤跟不上进度的原因——她的基础太差,而反应又太慢。以至于上课的时候完全听不懂,只能机械的记笔记,自然下课后面对同类型的题也会觉得苦手。即使由我再给她细细的讲解一遍,她吸收的速度也很慢,光做家庭作业就常常做到一两点……思考了几日后,我换了种新方法辅导她——
完全按照她们班的进度,我copy了第二天要教授的课程,然后在前一天晚上细细的给她讲一遍,直到她听懂为止。而第二天上课,她只需要巩固一下我提前告诉她的知识就可以了,按老师的进度也没有问题。这样一来果然大见起色,方彤上课不再如闻天书,如临迷渊,举一反三的能力也渐渐培养出来。这个时候,方彤一根筋的特点就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了,只要是她弄懂的问题,就如同地基一样稳固的积攒起来,过很久都不会忘。好吧,我终于可以承认方形人也是有特点的,而且,这是一个大大的优点,根基扎实,步步为营……抽小芽儿,开小花儿,终有一天也会接小果儿的吧,我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苦了我,除了要辅导她当天的功课外,还要预习她第二天的功课,再用老师的方法讲出来……我自己的功课早已丢到瓦爪国去了,除了利用课间的时间狂做外,我只好用“忘记做了”这个拙劣得不得了的理由来搪塞……
很快,我的异状就被老师发现了,她把我提到办公室里,很不客气的批评起来。
“我说鹰飞,你是不是因为半期考试考得不错,就开始骄傲自满了?这次作业又没交,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师,这次的作业跟您上课讲的大同小异,我看就没必要做了吧。”我嬉皮笑脸的跟老师耍赖。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知道温故而知新吗?回去!把昨天的作业重做十遍!”
我吓了一跳。“老师,这个方法不是用来对付小学生的吗?”
“你不是欠扁吗?就要用对付小学生的方法来教训你!别废话!回去做!”
被如此对待的我还真是欲哭无泪啊,于是我继续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甚至左右开弓,双手一起握笔写起来。
这份“神功”我自小学就已经擅长了,现在久未练习,居然有些生疏起来,左手抄写的那部分,简直比天书还天书,连我自己看了都快吐血了。
这当会儿,楚天从门口经过,看见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埋头苦干,不由好奇心起,走进来想看看我在干嘛。这一看不打紧,可算被我找到苦劳动力了。我甩了一个本子给他,头也不抬就命令道:“快,帮我抄作业!每题抄十遍。”
楚天差点没晕厥,委屈万分道:“我的字和你根本不像啊!”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记住四个字:龙、飞、凤、舞。就行了。”
于是楚天被我强硬的挽留下来,一边干活一边叫苦不迭。过了一会儿,紫陌从门口哼着小调而过,立刻就被两个正在水深火热中“游泳”的同伴拉进了被压迫的行列,莫名其妙就跟着抄写起来。抄着抄着他忽然高兴起来,还吹了一声口哨。
“操!原来我的一手烂字还有写得跟年级第一差不多的时候,可算找到平衡了!”
我忙乱之中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谄媚道:“你太谦虚了,明明你的好太多了。我的字和你一比,简直就是狗爬,而你的是香猪蹄……”
紫陌被夸得飘飘然,兴高采烈的继续狂书。而楚天一边抄写,一边低声问我:“你晚上都干嘛了?怎么会作业也忘了做?”
“鸡鸣狗盗之徒,自然行偷鸡摸狗之事。”我随口胡诌道,“我当然干别的更有意义的活了。”
“看你最近也怪没精神的,什么活儿这么费心啊?”
“总之是比写作业稍稍有意思一点的事情吧,楚天你就别再问了……”
我本来想要瞒住这件事,不想让朋友们知道我真正操心的事情是什么。可是正所谓“倒霉的人喝口水都塞牙缝儿”,我就知道今儿老天看我不顺眼来着,一路跌宕起伏送我八十一难——正当我们三人埋头抄写的时候,方彤悄没声息的走了进来。
“你们三个在干嘛?为什么要抄作业?”
发现的时候已经完了,藏都来不及。我条件反射似的把本子往课桌里一塞,先下手为强的埋怨起方彤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走那么轻,不知道我们三人秘密集会吗?没事儿别装鬼吓人!”
方彤抬眼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了一声对不起,又好奇的去看楚天书写的东西。我连忙把楚天和紫陌的本子都抢了过来。
这一下,换三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我。
“嗯……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方彤也别打听了,紫陌和楚天也就别宣传了……”我赶快给两位死党递话儿。
“操!你说不让我就不说啊,我就是要方彤回去好好管管你!”紫陌才不理我这碴儿呢,回转头就对方彤说起了我被罚作业的事情,还嘱咐她好好管管我,别晚上回去只顾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连学生的正道都忘了。方彤瞪着越来越大的眼睛诧异的向我看来,我心中惨叫着完了,连忙站起来想要解释:“方彤,别听紫陌胡说,我什么时候花天酒地了,我……”
方彤睁着大眼睛望向我,忽然道:“是因为要辅导我做功课的缘故,所以你才没时间做自己的功课吗?”
我怔住了——这丫头什么时候机灵起来,居然一下子就看透了问题的实质?
“是因为我太笨,太慢,才让你疲于奔命到忘记了自己的功课,对吗?”
方彤再次逼问道。
生平第一次,我知道词穷是怎么一种难受的滋味。
本来嘛——就凭我的好心,此次此刻被授予“圣人”的称号也不为过,因为我的确是做到了一个伟大的教育家才能做到的事情,还是大公无私先人后己的那种。可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心情却一点愉悦欣慰的感觉都没有,憋屈到了极点——
什么嘛,我不过学雷锋做好事而已,干嘛三个人都用那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一方面我实在受不了方彤那半泪的目光,酸得小肝儿一直在颤抖。而另一方面,紫陌和楚天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化了,变得更加意味深长起来……
楚天喃喃道:“难怪邀你打球总说不来,原来你小子见色忘义啊……”
紫陌啐了一口,不屑的哼了一声:“什么见色忘义啊,我看他为了色,连自己是谁都忘记liao……”
我想完了。这下误会真大了。


15.  作业

为了解释这件事情,我专门划定了一个小时,与楚天、紫陌促膝深谈。
听闻方彤半期考试考年级最后一名的消息后,两位死党的呼吸也沉重起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事情就是这样的。她现在住在我家里,对于这种情况,我总不能甩手不管吧。”
我两手一摊,向他们剖白道。
楚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方彤虽然木了一点,但还是挺用功的,怎么就不行呢?”
“她才转学,又进了一个竞争十分残酷的环境,当然不适应了。”我解释道。
没打算说方彤智商低的事情——没打算跟任何人说。那是我和她之间的小秘密,不想别人看到,我坚持这一点。
紫陌瞅瞅我,皱着眉头道:“要不,下次我考个零蛋,争取比方彤低一次,也让小丫头高兴一下,如何?”
我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丫什么馊主意啊,你要再回到以前考倒数的日子,你老爸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呢!”
紫陌淡淡接道:“唉,反正我皮糙肉厚,也被打惯了。总比丫头挨打好吧。”
紫陌的一番话,引得我鼻腔里一股淡淡的酸意。我又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随后揉着他的肩胛骨道:“兄弟,谢了,真的不用。”
楚天还有紫陌想要帮忙的心,我全都明白,但却没有让他们参与的意思。对于方彤这一块璞玉,总要自己亲手细细的凿开、雕刻、打光、成型……摆弄得美轮美奂才有意义,我是这么认为的。就像楚天一手促成赛场上那惊天动地的一幕,我也想做那样的“伟业”,缔造,属于我一个人的辉煌。
“方彤的学习就交给我吧,放心好了,我都能处理好的。”
我这样轻描淡写的说着,在两人充满焦虑的目光里,疲惫而又充满自信的笑了。
只是,我的这一份好心,不见得会每个人都领情。
那天回家以后,方彤就同我闹开了脾气。
“为什么你那么辛苦都不说?!明明自己的学业更重要啊!”
方彤冲我大哭大闹的,扯着我的太阳穴直疼。丫的,考最后一名的时候都没见她蹦那么欢。
“喂喂!你别再吵了行吗?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惨啦,只不过一次作业忘记做而已,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吧?”
“可是回家以后所有的时间你都用来辅导我了啊,我从来没有看见你做过自己的功课!”
“我也有做好不好,你自己没看见罢了。”
“就是没有!我都知道!”
这小丫头怎么没去跟孙悟空学艺陪唐僧上西天啊!这火眼金睛的!我转开身,避开高分贝的直接传播路径,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我的作业都在学校做完了,当然回家不用做了……”
“骗人!你的作业那么多,怎么可能在学校能做完?!”
我掰着手指头数:“上英语课的时候做语文作业,上物理课的时候做数学作业,上化学课的时候做物理作业……我很聪明的,这些复习课完全都不用听的……”
忽然之间,双手就被抓住了。我无言的看着方彤立在我面前,将眼泪一滴一滴,滴在我的手上。
忽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时间如同流沙一样缓慢前进着,似乎还有滴答作响的声音。在那莫名心悸的静寂里,我模模糊糊的想,方彤的眼泪还真是漂亮啊,像宝石一样一颗一颗的……
为了这么珍贵的礼物,值了。
方彤还在抽泣着,抓住我的手不放:“小飞,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才害你花那么多时间带我的,都是我不好……”
太过愚笨的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来煽情了,只能一遍一遍的说着都是我不好,仿佛录音机卡带了一般。但不知为何,我就觉得这句话煽情无比,连带着她的泪,她颤抖的模样,都一起深深的印入脑海里,让我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柔软到,似乎为此做什么都可以。
我从未被人如此感激过。
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从未被人如此需要过。
也许我这一辈子只会做一次好人。
那么,请让我把这次的付出,进行到底。
可惜啊,方彤没打算给我这个机会。
自从那天东窗事发以后,方彤就断然拒绝再接受我的辅导,而与我玩起了猫和老鼠的游戏。我从来不觉得以方彤的潜质,能够做一只好老鼠,但是我还是不得不佩服的承认,她足够当一只倔强的老鼠——
一吃完晚饭,方彤就把自己关在她的房间里死活不出来,还不让我进去,口口声声要自己复习,不再让我插手。我在门口拍门拍得震山响,明确告诉她没有我辅导她现在就想跟上进度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丫头死拧,还是不肯开门。于是我只好在门口叫嚣着你有本事就做完今天的作业我来检查,要是做不对就服软还听我的,没想到她比我叫嚣的还厉害,在门内大声道做就做谁怕谁啊我才不信我没有你就不会做功课!
气得我在门口直打哆嗦。
老妈看戏一般一边磕瓜子一边瞧热闹,见我垂头丧气的转过身来,特虚情假意的来了一句:“这都什么世道啊,好人真难当。”
我横了她一眼:“您这语气怎么回事?看儿子倒霉,觉得特出气是吧?”
老妈幸灾乐祸道:“可不?可算逮到一人治你了,老妈盼了这十八年啊,眼泪哗哗的……”
我不得不向天翻了一个白眼——这都什么世道啊,当坏人不行,当好人也不行,最后还来个吃里扒外的妈……我今年犯太岁怎么着,没到本命年啊……
这一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是日月破,诸事不利”。
当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看看表,十一点半,该是方彤交作业了。于是我放下书,打开门让她走进来。“作业拿出来吧,我要检查。”我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生死判官的模样。
方彤低着头,手指不安的扯动着睡衣的衣角,好不容易才哼哼唧唧的说明了来意:“作业,我还没有做好……”
十一点了还没做完?你属蜗牛的?!
我忍住气,尽量不用凶巴巴的语气:“没关系,做多少算多少吧。我先看,不会的我告诉你怎么做。”
“不要。”没想到这个臭丫头还挺倔强,一边摇头一边说,“我过来只是想告诉小飞不要再等下去了。作业我会自己做,能够做完的。”
“我的作业都完成了好不好?”我终于忍不住了,倾向前望向她诚恳道,“我有余力帮助你的,就别跟自己较劲儿了。”
妈的,我这副样子真犯贱!上赶着求人家要帮忙,这辈子也没做过这么窝囊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方彤还在摇头:“不,我只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一个人独立完成作业,所以,不想小飞帮忙……”
我~◎%#※……——(+!!!
好!你拧!今天胳膊还真拧过大腿了!我冷笑着,已经明白现在的局势就是杠上了,谁也不会让步。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客气了,今儿还真要摧毁一下她那无聊的自尊心,看看到底是大腿粗,还是胳膊粗!
“好吧,既然不用辅导,那我就先睡了。今天的作业你必须做完,明天早上我检查。你最好 别让我找到借口,逮到机会折磨你……其实我这人特温柔,不会用体罚的,不过我会剥夺你的温饱,到时候可别哭……”
所谓猪的人生有两大要事——吃,和睡。方彤很好的贯彻了这一原则。所以剥夺她的温饱等于谋财害命,果然,此言一出,她就含着泪看我,那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在哀求我……
“快滚回去学习!你时间很多是吗?!不想睡觉了!”我怒喝她。
她吓得吱溜一声逃了出去,头还撞了门框一下。
这一夜睡得好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耳边碎碎念着,好像唐僧。我在睡梦中怎么也琢磨不透,这个恶魔般呱躁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以至于神经都快崩溃了。过了好久我才醒悟过来,那是方彤来回来去背元素周期表的声音……
真他妈的!老子果然被她传染了,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这样一来,我在清晨很早的时候就自己醒了过来。天只是蒙蒙亮的样子,果然还是太早了。
不知道方彤那个臭丫头怎么样了,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伸了一个懒腰。
“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忽然看见方彤立在自家床边的窗台前,我吓了一大跳。
方彤似乎刚刚才发现我醒了,她从眺望的姿势转换过来,在微微的天光中,侧着头对我笑着:“你醒啦。早安。”
安个屁啊!任何一个正常的男性在清晨醒来,忽然看见自己床前立着一个女鬼状的东西,感觉都不会好吧!难道方彤也学会搞夜袭了?我狐疑的看着她。
“这么早你过来干嘛?我们家不缺门神!”
“小飞嘴巴真坏!”她嘟着嘴道,“人家只不过是作业做完了,特地过来通报而已。”
你脑子里只长了一根筋是吗?做完了就做完了,不会等我起床了再来通报?站一晚上,很闲是吗?!
再加上睡梦中被唐僧的碎碎念折磨了整整一晚的怨恨,我把起床气全都撒在了她的身上。哼!我还真不信麻雀一晚上就能变成凤凰,那作业要不是象蝗虫过境的麦田一样惨不忍睹,我就不叫鹰飞!我搂着被子没好气的让她把作业拿过来检查,她立刻就屁颠屁颠的去了。
哼!还挺美!我一会儿就让你痛哭流涕到需要去医院补液!
我怀着恶意的心思开始检查她的作业,那认真的态度,福尔摩斯勘查杀人现场无非也就这劲头儿。可是我勘查着勘查着,心中一个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她怎么做到的?居然基本上都做出来了,而且还做对了?
大面积的蝗灾没有如预期出现,最多也就三五只小蝗虫蹦达了蹦达,犯了些小错误。我疑惑的抬头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疲惫而又透着兴奋的脸,忍不住喃喃道:“你怎么做到的?都做对了。”
“都做对了吗?”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脸上一瞬间就绽开了笑容。那种感觉就仿佛晨光里绽开的第一朵花,充满了欲滴的娇艳。我禁不住心中轻轻一动。
连忙掩住心神。
只是起床气无论如何也无法发作了,我把课本推还她,很不甘心道:“算你运气好,没让我挑出大毛病。不过你也别骄傲,这只不过是作业而已,每个学生都应该独立完成的……”
方彤轻轻叹息着,声音里是透着疲惫的满足:“小飞,你知道的。即使是这么平凡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是好不容易才完成的。我只会一点一点的爬,每前进一公分,都会觉得辛苦和满足……”
我心中一颤,不由想起了那大画册上的身影——轻轻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望着她的眼睛:“告诉我,昨天晚上你做到几点钟?”
她歪着头想了想:“大概两三点吧。”
两……三点吗……
“做完以后睡了一会儿,很早也就醒了。真奇怪,明明睡很少却又不觉得困,只想赶快过来让你知道……”
为什么……那么在乎我的想法……
那对你,很重要吗?
那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真的被你感动了。
你的每一个举止,都会让我牵肠挂肚。而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会让我心怀崇敬。我不是你,却越来越能感受到你努力活着的心情,那种从不怨天尤人,一直积极主动的人生态度,每一次都牵动了我,让我更加的……
事实上我正在这么做着,我把她的身体拉的更近,希望能揽在怀里轻轻抚慰。我甚至还有更多的想法,使得脸庞轻轻的烧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的跳动着,发出越来越大的声音……
这个时候,方彤忽然睁大眼睛,问了一句话。
“小飞,作业检查过了,你会给我饭吃的,对吧?”
与此同时,她的肚子发出很大的一声“哭喊”。


16.  大考前

对于方彤的迟钝,我真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发现自己喜欢她后,我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和很大的决心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而这么重要的心情却被眼前这人完全忽略掉,依然没心没肺的整天跟我傻笑,对于天之娇子的我而言,实在太过悲惨了。十八年来没有遇到任何挫折的我,却时时在她面前有想哭的欲望,说给谁听都不会信的吧,可是这的的确确,就是我十八岁那年心情的真实写照。
好吧……我可以原谅她的无知无畏……谁叫我是高三的学生呢,这个时候恋爱也不对是吧,那就让我把心情埋藏好,继续陪着她走过这一程好了……
一直看着她……好了……
时间有时候过得很快,有时候又过得很慢。当老师在讲台前冗长的讲起一道枯燥无味的习题时,时间总是爬得比蜗牛还慢,下课遥遥无期。而黑板右侧的倒计时一天一天悄没声息缩短后,忽然有一天看到,又会惊觉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快到……
似乎还没怎么准备,期末又到了。
所谓的期末考试,对于高三学生来说已经不是普通意义的期末了。那两个字,因为凝聚上“第一次模拟考”这一层含义,而得到了非同小可的关注度。每个学生都在摩拳擦掌着,想要在这第一次模拟考中检验半年来的学习成果,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方彤——只是对于她而言,有没有“果”就不知道了……
临近考试的那几天,方彤也莫名焦躁起来,她开始动不动就觉得泄气,把本子推开不想做作业,或者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明明不会吃辣却把筷子伸向尖椒炒蛋,然后再屡屡的转运到我碗里来……这还算好的,到后来她的食欲严重受损,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要不是被我虎着脸瞪视,估计刚拿起筷子就要放碗。我倒是很高兴她的小脸渐渐朝着我们三角形人倾斜,但同时深深的忧郁也席卷过来——她这么紧张,不会又考砸了吧……
对于此,我主动要求在开考的前一天晚上,给她讲床前故事。
请叫我保姆吧!我还真他妈有做这行的潜质!
可是没想到却被她拒绝了。
“小飞明天也要考试,别管我了,我一个人就好。”
保姆这行当真吃香,居然还有人抢着做。我耐心的告诉她,这种破考试对我来说一点不费劲儿,根本就不把它放在眼里。可是方彤又一次在关键时刻迸发出智慧火光,一语击破我的谎言:“小飞骗人!小飞对每件事情都很认真,才不会对考试不在乎呢!”
是的。我对每件事情都很认真。
我对你,也是认真的。
对于方彤无情把我赶出房间这件事情,我也只好叹息着接受了。彼此都为对方着想的态度,让我无奈遗憾而又心醉神驰,感觉到自己在她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只是,对于明天的考试我真的没有什么想法了,半期以来的生活完全就是以她为轴心转动着,所有的出发点也都以她的角度考虑,完全忽略了自己这边。这一次的模拟考看来只好吃老本了……希望不会太差……
否则那个人,一定又会自责的流下眼泪。
一想到此,我的心又一次柔软到不堪一击。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柔肠百转,是个什么滋味……
午夜零时。我无奈的敲响了方彤的房门。
“方彤,我睡不着,你给我讲床前故事好了……”
在我骂方彤是“巨婴”的时候,决计想不到会有一天,我也会以十八岁的“高龄”,让自己喜欢的对象在床边讲睡前故事。而在那一刻,我也像一个真正的婴儿一样,龟缩在自己的被窝里,用一种类似撒娇的心态,在兴奋的期待着什么……
还好方彤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种,她端正的坐在我床边,抱起画册翻开了第一页。
“今天讲第一个故事,我带蜗牛去散步……”
“等等,为什么还是这个?”我不满的抬起眼睛,“这个已经讲过了。”
她垂下眼睛看着我。“讲完了吗?那就再听一遍。”
“这个故事太简单了吧,很无聊诶。”
“可是我很喜欢。”
她定定的这样说道,真是方彤的风格。对于这样的坚持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好委屈的把头陷进枕头里,把妥协让给喜欢的她。
“上帝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带一只蜗牛去散步。我不能走得太快,因为蜗牛实在爬太慢。虽然它已经在尽力爬,但还是只挪一点点……”
“蜗牛用抱歉的眼光看着我,仿佛说:‘人家已經尽了全力!’我拉它,我扯它,我甚至想踢它。蜗牛流著汗,喘着气,往前爬真奇怪。”
“上帝啊!为什么?要我带一只蜗牛散步!但天上一片安靜。‘喔!也许上帝抓蜗牛去了!根本不在!’好吧!松手吧!反正上帝不管了,我还管什么!任蜗牛往前爬,我在后面生闷气……”
“咦?忽闻到了花香,原來这边有个花园;我感到微风吹來,原來夜里的风这么温柔;我听到鸟叫,我听到了虫鸣,我看到满天的星斗多亮丽。咦?以前怎麼沒有这些体会……”
是的,因为有你,我闻到了花香,听见了虫鸣。
我懂得了来之不易,我理解了永不放弃。
我开始用你的角度看这个世界。
于是生活不再无聊,你让我的人生变出色彩。
方彤,你就象一个天使一样。
可是,身为天使的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谢谢?
当周公邀约的时候,我,模模糊糊的这样想。
第二天的早上,我又是很早就自己醒过来了。
每个人都说,睡到自然醒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而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这种恩赐更是如同奢望一样难求。而昨天晚上饱满的一觉,让我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感觉。一如昨天晚上那断断续续的梦,燃烧到天边的向日葵田里,我和谁,手牵着手散步……
“啊?!你怎么又在这里!”
这样的惊吓又来第二次,我的心肝儿……我捂住胸口,怒指窗前那个扮女鬼又扮门神的家伙,大声道:“你有没有常识啊!又一大早出现在我房间里,想吓死我啊!”
与我的“朝气蓬勃”相比,方彤安静得不象话。她缓缓的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我。
“鹰飞,昨天晚上我一点都没睡着。”
心脏忽然就漏跳了一拍,我无言的望着她。
“是因为紧张吗?”
她点点头,垂下眼睛。那模样就象闻花的女子,或者垂目的观音,有着安宁的优雅。但我的心情却完全不能平静——她的无奈和焦虑一波一波的传来,将一整夜的疲惫愁苦都用附件发放过来,让我瞬间中毒……
“方彤,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她乖乖的走过来,让我把那小小的头颅抱在怀里。
“没事的。不过是一次模拟考,不是正式的高考。你只要放轻松,就能够沉着迎战了。”
“我做不到。鹰飞,我做不到。”她的脸埋在我胸口,发出沉闷的喵呜一样的声音,“我好害怕啊,我怕自己这半学期的辛苦又白费,我怕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打水漂,我怕……”
“方彤,现在给我背‘量变’和‘质变’的定义。”我忽然命令道。
她微微一怔,随后条件反射似的背诵起来:“量变指事物量的变化,表现为数量的增减、场所的变更以及组成该事物的成分在空间的改变。质变也称突变或飞跃。它同量变相对,是事物变化的基本状态之一。指事物根本性质的变化,是由一种质态向另一种质态的转变……”
“你背得很好。”我打断她,把心中那幅完美的加速度图送了出去,“任何质的变化都不是凭空产生的,都是首先从量变开始。没有量变作准备,就不会有质变的发生。方彤,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为那个质变做准备。之前你考得不好,只是量变还未完成,还在积累。通过这半期的学习,我已经真切的感受到了你的变化。相信我,化学变化已经产生,你已经发生质的飞跃了!”
方彤似懂非懂的看着我,一时间还未回过味儿来。
我笑了笑,换了一种简单的解释:“这么说吧。乌鸦喝水的故事你总听说过吧。口渴的乌鸦为了喝到瓶子里的水,而不断叼起石头放进瓶子里。方彤就是那只乌鸦,而你这半年来的努力都是在积攒石头。虽然这份努力的回报并没有在上一次的段考中出现,可是谁又能否认那已经存在于瓶子里的石头呢?”
方彤的眼睛,渐渐的亮了。
我微笑着,再加了一块石头。
“好的,方彤,你现在告诉我,乌鸦最后能喝到水吗?”
“能!”
她象小学生一样响亮的回答着,疲惫和阴霾一扫而光!
真是朝气蓬勃的声音啊。
你的那份信心,连我这边也感受到了。所谓的蜕变,大概就要开始了吧。
怀着对神秘未知的崇敬之意,我忍不住在方彤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的印了一个吻。


17.  震惊

那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唇,触摸除了我老妈以外的其他异性。其历史纪念意义,都可以书入我鹰飞的个人自传里,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是——
我发誓!我这么做的时候心中真的一点杂念都没有!我只是!只是……象吻一朵花一样,特别纯洁的就把嘴唇印了上去……
只是吻过以后,我什么杂念都有了。
本来特普通的一件事儿,外国人天天用来见面打招呼的,却因为我的特殊年龄特殊心态以及特殊对象而弄得特别不普通起来,以至于吻过之后那个心跳啊,接个扩音箱就可以放迪厅里做背景音乐了。我慌乱的生硬的扭动着脖子,强迫自己低下头不要看她的表情,可是却浑然忘记了双手还捧着人家的脸……
我鹰飞什么时候这么没启子过啊~~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更可恨的是对面那个家伙还是一脸的不解风情,面对我的羞愤难当居然还在一个劲儿追问着“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过了好半天,我才口齿不清的答道“只是祝福而已”……
“只是祝福吗?”方彤笑了,“没想到小飞这么西方。”
你个小笨蛋,我要是真西方早就把你抽骨扒皮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还有啊,你的双手一直捧着我的脸,这也是祝福的仪式吗?”她好奇的问道。
我跟烫到似的慌忙放下双手。
“呵呵,是啊,就跟你那什么小宇宙一样,我也在进行某种仪式呢……”我仰天打着哈哈,试图揭过这尴尬的一页。可是方彤一直用她那单纯的大眼睛看着我,看的我心虚到完全无法再瞎掰——我正要找个借口逃出这间屋子,忽然她捧住我的脸,在我的耳旁也吻了一记。
“方彤也给鹰飞祝福,希望你这次又考第一!”她甜蜜清脆的气息顺着耳朵眼下去,瞬间就酥麻了全身。
我连耳根带脖子全都红了。
××OO!!你要是不懂就别碰男孩子那么敏感的地方好不好!
等到方彤走后,我如同虚脱了一般倒在床上半天起不来——我这辈子完了,估计被玩死了那小白痴也不知道怎么弄死我的。我一定上不了天堂,因为我是被糊涂蛋折磨死的……
不过如果地狱老是这么软绵绵的也挺舒服,跟天堂差不多。我在被子上使劲儿的扑打着,害羞的将停不住微笑的脸,整个埋在了枕头里。
嗯……我好像发烧了……都是小糊涂蛋的错……
如果恋爱是一种病的话,我这样算不算重症患者?可惜我没有时间去治我的病,而是被命运推到第一考场里,端正的等待着意义重大的模拟考试。
教室里安静的不象话,估计除了我一个人还在魂不守舍的神游太虚外,其他人都已经百分之百的进入了备考状态。我的身后就是年级第二名煌星同学,他弃而不舍的还在飞快的背诵着什么,嗡嗡嗡嗡,搞得我很想一转身把这只苍蝇拍死。
“喂,我说煌星,你能不能别那么神经质,我都快被你搞出精神病了。”我转头看他。
“切!看你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不知道有多自信呢,还会生病?你要精神病我们这里就是精神病乐园了!”他不理我,继续发出高频低音的嗡嗡声。
我……我红光满面可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因为……一想到今天早上的事儿,我又忍不住耳根发烧,连忙转回来,想要稳住心神。说起考试,我也算身经百战的老人儿了,至今为止还没有被我难到过。凭着这份自信洒脱,我很快就找回了状态,抓起钢笔打开了答卷。好吧,煌星,这次的第一名让给你了,只要方彤考好,我就满足了……
在开始答题的最初,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这次的考试只当玩儿来了,反正之前也没努力,考成什么样儿都是活该。只要方彤能前进一百名,我就算功德圆满立地成佛。至于这次考试后我还在不在这第一考场(年级前30名),那就不重要了,反正还有一学期,我拼得过来……
在开考得最初,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只是,半个小时后,我就对这种想法完全改观了。
“鹰飞,怎么忽然停笔了?”
关心我的老师来到身边,皱着眉头轻轻的敲了敲我的桌子。
“啊?对不起。”
我猛然从太虚中神游回来,连忙低下头,不想让老师看见我万分诧异的表情。
“不舒服吗?”老师的声音又一次轻轻的想起,充满了关切。对于优等生来说就是有这些优待,一举一动都被老师细致入微的观察到。我摇摇头,小声说了一句没事,然后就伏案疾书起来。
真的没事吗?老师还不放心,于是停留下来,站在旁边看我答题。看了一会儿后,她忽然对我说了一句“试卷我可以看看吗”,然后就翻着试卷,查看我前面的作答。
不一会儿,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万分诧异的表情。
不会吧……小声嘀咕着的监考老师连忙转过身去查看煌星的试卷,然后又跑到第三名旁边看她的试卷……等一圈看下来,她快步走回讲台,对监考的另外一位男老师嘀嘀咕咕起来。之后,两个人同时诧异的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没空搭理他们,一鼓作气的以飞流直下的速度奋笔疾书着,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飞快的书写已经带领我来到写作文的地方——此时仅仅开考了一个小时。
监考的男老师缓步踱了过来,看似无意的站在我旁边也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抱着双臂缓步踱了回去。我听见他很小声的对女老师说,这小子搞不好接近满分……
是啊,刚才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出题出得太简单了呢。女老师频频回头看向这边。
他语文这么好?男老师问道。
纯理科生,语文还行,但不是最强。不过这次答得也有点太邪乎了……
两个老师的声音渐渐小了。不,应该说,我越来越接近心中那个纯粹的世界了。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知识都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样,仿佛杂乱无章的镶嵌着,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仰头看着它们,忽然发现它们并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所在,而是我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的……它们已经属于我了——我听见胸腔里有个豪迈的声音这样宣告道。
同样的感觉出现在数学考试中,英语考试中……那些答案仿佛以前就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我只要稍稍一动脑子,就能够信手拈来。我仿佛补天的女娲,看到一个奇形怪状的窟窿,就能立刻炼造出恰到好处的彩石填补进去,不管是速度还是准确度都异常惊人。这一路的考试惊动了越来越多的监考老师,以至于考试一结束,我的考卷立刻就在教师办公室里传阅……大家都在兴趣昂然的计算着我失了多少分,而不是得到了多少分……
在这所著名高校的历史上,最接近满分的考试成绩,很快就要诞生了……
对于这超乎想象的发展,我很快就找到了原因所在。
因为这半学期以来,我一直都是以一个老师的身份自居,所以也就获得了从老师的角度分析考试的能力。为了能让方彤在考试中考出理想成绩,我没少花心思研究高考研究试卷,以考试技巧来说几乎已达到如火纯青的地步。更何况为了教授方彤,我把各种知识按系统、按框架掰碎了揉扁了给她讲,无意中也使自己的知识系统更加完备坚固。这半学期我不仅没有荒废,而且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努力在学习上……别说那些低档题、中档题做起来如鱼得水,易如反掌,就连拿下那20%的难题也不在话下,很快就能举一反三得到答案。我行云流水一般在考场上挥洒着如意,直到为考卷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在十分安静的考场里,我忽然想到了那个床前故事。
它仿佛一轮明月镶嵌在那满是繁星的夜空中,如此的皎洁,如此的明亮,我想忽略都不行。
我甚至想起了那天看似听完了整个故事,实际上却被我忽略在睡梦中的最后一句话——
“我恍然大悟。原来,上帝叫蜗牛牵我去散步……”
我的手指轻轻的颤抖着。
原来是蜗牛在带我散步!!!


18.  旅行

方彤一直在身体力行的强调着,自己是属蜗牛的。对于她这份自知之明,我也一向持认同态度。是的,就凭她那方形人的外表,惰性气体的大脑,钻牛角尖的个性,没有一件是我待见的,我也的确在认识的最初,看她很不顺眼。“上帝为什么要我带一只蜗牛散步?”这样的疑问天天都在产生,可是我缺少一根天线,通到天堂里让那个人听到。“放弃吧!让她一个人吧!”这样的想法也曾有过,但慢慢就转化为连自己都吃惊的改变。我本来以为彼此的关系就是这样——我照顾她,守护她,给她信心,不求回报……天才少年对问题儿童的关系,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吗?可是在这一天,我回首望前尘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是她在一直引导着我,让我得到了更多……
是谁的翅膀,在守护着幸福?
原来上帝在派蜗牛带我散步,我闻到了花香,我听见了虫鸣……
谢谢你,方彤。
你让我看到了寓言的真谛。
期末考试之后,我的考试成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迅速击穿了各个教室。每个人都在讨论着我那毫无争议的第一名,以及接近满分的总成绩。我的光芒又扩大了一圈,以至于偷拍照都被疯狂而虔诚的fans一抢而空,画上光环贴上床头作为神祗膜拜。至于煌星……我实在有点对不住他,本来打算这次的第一名让给他当的,却不想又让他当了一回红字旁边的批注,对比试验中的参照对象……煌星哭着喊着要捍卫自己的名誉,在学期结束后大宰我一顿。我欣然同意了,顺便庆祝方彤前进了112名——
那一天注定会发生某些事情,就像我“豪华旅行”一样,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而且大考结束,高三的我们也奢侈的安排了游玩的行程,到郊外包了一个带温泉的小庭院,连唱带玩,连吃带睡——这是现在成年人比较流行的玩法,对学生来说还是太过奢侈了一点。可是既然有我那金领的老妈在背后做提款机,我也就落落大方的让朋友们都玩个够。如果天天都是大考就好了,在玩到酣处的时候,我贪心的这样想。
一行的同伴,都是三角形人的队伍——煌星、楚天、紫陌,都是死党,再加上考试之后已经傻掉的方彤,以及浪子回头金盆洗手的元嘉,我们六个人在温暖的土炕上围坐成一圈,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鹰飞,你真的太过分了,考试之前还一口一句这次第一让给我了,那态度不知道有多诚恳呢,结果回过头去就考了个满分,没你这么耍着人玩的,气死我了……”煌星明显喝得有点高了,红着眼睛跟怨妇一样冲我碎碎念。
我双手一摊:“我也不想啊。煌星,不瞒你说,我开始真以为这次铁定砸了。这半学期以来,我根本就没花心思在自己的学习上,能考成这样我比你还意外呢!”
“没花心思在学习上,那你都干什么了?花心思在啥事儿上了?你说!”煌星不死心的继续逼问着。
“我……”我一时语塞,拿眼偷偷望了一下方彤。这个时候我总不能说心思都花在她身上了吧,虽然这是事实,可是我怎么可能承认……
正当我不知如何做答,楚天和紫陌都嘿嘿的笑起来。那笑声之诡异,搁鬼屋里做特效绝对不含糊!
“喂!你们俩发出那么奇怪的笑声干嘛?”我拿眼睛瞪他们。
楚天微笑不语,紫陌却歪过头去对方彤说:“方彤,你这个哥哥特假仙,对不?死鸭子嘴硬。”
方彤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的答道:“小飞不是假仙,他只是嘴巴比较坏,其实内心很温柔的……”
楚天本来正在用喝酒作掩饰,听闻此语一口和数全喷了出来。而紫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拼命捶着桌子道:“是啊是啊,我们的鹰飞最纯情小男生了,明明喜欢吧,却偏偏做出一副很凶的样子,明明很在意吧,却偏偏做出一副很屌的形象。不然怎么叫‘混世魔王’呢?稀里糊涂,扑朔迷离……”
“紫陌,你今天废话很多诶!喝醉了吧!”
我急红了了眼,眼见他们的飞刀,刀刀都命中我要害,再被动下去可能局势真无法控制了。于是我决定先下手为强,首先把最大隐患扼杀在摇篮里。先把方彤赶回房间,这样大家胡诌什么她都不可能知道了,我这么打算着。
“方彤,多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快回房间睡觉!”我黑着脸命令她。
“我不。大家都在玩,为什么单单让我去睡觉?”方彤拧劲儿又犯了。
真~!◎#◎%※×!!!这大家都看着呢,你就不能给你家男人点儿面子?!
“对呀,为什么大家都玩得好好的,偏偏让方彤去睡觉?”煌星抬起昏黄的眼睛,口齿不清的问道。
“因为他是方彤的保姆。”楚天“好心”的答道。
“独裁者。”紫陌一语中的。
“旧社会。”元嘉也跺上一脚。
我不活了~~
我真后悔带了煌星这个醉鬼,紫陌这个嘴边没把门的,楚天这个蔫儿坏的,元嘉这个后院点火的人一块过来,冰天雪地温泉小憩,这么浪漫的场景有我和方彤两个人就可以了,干嘛多这么多闲杂人等作活动背景?我深深的后悔着,于是树立了第二个作战计划,我要把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灌醉!让他们谁也不能说话!让他们谁也想不起来今晚都说了什么!
这个计划实施起来还真见成效,我这个“混世魔王”也不是白当的,在这一刻充分体现了“混世”的实力,把一干人等全部都喝趴下了。本来嘛,有我那个奸商的老妈从小作残酷培训,我又立志当奸商二代,自然早早的就培养出千杯不醉的特殊体质。这一番意气风发的豪饮,再次奠定了我身为三角形人领袖的风范,彻底的在“乱世同盟”中树立了光辉伟大的形象——最后倒下的紫陌只来得及说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就一头栽倒在土炕上,人事不醒了。
只是——方彤你跟着醉什么醉?我又没灌你?
方彤大概是这些人中酒量最弱的。刚喝了一两不到的啤酒,就只会抱着酒杯傻乐了。本来嘛,她平时也是傻乎乎的,我忙着跟其他人拼酒,也没空搭理她。等我一圈酒敬下来,一回头怎么这边的人也没了,这才从酒桌下面捡出她来——这叫什么事儿啊!
没办法了,一干人等只剩半个人是清醒的(我也麻麻了),我只好自己来做善后处理。我一边眼泪哗哗的一边把这群死沉死沉的家伙扛到房间里躺下,心想我还真是保姆的命天塌下也只好自己撑着……等搬运完所有的“尸体”后,我最后一趟来到喝酒的小屋。
“方彤,方彤,你还行吗?”我拍拍方彤的脸。
“啊……小飞……”方彤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目光散乱的瞅了我半晌,乐了起来,“小飞,我们接着喝!”
靠!本来就没几分姿色就不要学人家扮醉美人!我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你怎么样?还能起来吗?喝点醒酒汤吧。”
“我不。我要喝啤酒……我要和小飞干啤酒……”她咯咯的笑起来。
靠!都这样了还要酒喝?我不管了,把她扶起来,喂给她醒酒汤喝——你快给我醒过来啊!别人醉都可以,你可千万别醉啊!
谁知道这醒酒汤不喝不打紧,方彤喝完以后就彻底的睡死过去,天塌下来也不会醒。我那个欲哭无泪——这醒酒汤什么成分啊!该不是和酒精产生化学反应了吧!我好不容易才把大家灌醉了没人打扰了,你怎么也跟着睡着了!那我怎么办啊!我的雪夜浪漫星空密语温泉之行的安排全都白费了啊……
眼泪哗哗的……
没办法,都这个样子了也只好收起杂念,抱着方彤回房间。因为刚刚才拖过(为什么是拖?)元嘉的“尸体”,所以对方彤的娇小更有了直接感性的认识——这丫头,因为考试又轻了吧……都没几两重了……估计连骨头里都是空气,就跟羽人一样……
方彤在我的双手之间,轻得就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让我没有真实的感觉。而一路的行程也似乎特别的短,刚刚迈出左脚起步,右脚就已经踏进了终点站……如果这段路可以长一点该有多好,如果我可以抱她久一点该有多好,如果可以的话,就一直这么抱着……
该有多好?
当我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忽然整个人都跟虚脱了似的,倚在床边不能动弹。她的身体像是一块有魔力的宝石,在我怀中的时候我充满了力量,离开的时候力量被抽离。我跪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感觉自己是那么的虚弱,就想要被她吸进去一样……
这样的沉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像着魔了……
无声的叹息着,我离开了那个房间。面对着天使一般的睡颜我做不出任何事情,就连亲吻也如同亵渎。酒精燃烧着我的面颊,让浑身的精力都如同火烧云一般炫红了天空,无处宣泄。于是我回自己的房间脱了衣服,披上厚厚的睡袍冲出了门外。现在的我,急需冰雪来冲淡心中的欲望,也急需温泉来洗涤内心的疲惫。我独自一人在庭院中间的露天温泉浸泡着,感受那冰与火的双重刺激,将身体托上虚无缥缈的彼端。
我在温泉里昏昏欲睡,温柔的水波抚摸着年轻的躯体,让我不想睁开眼睛。
隐约听到什么声响,而且水波传来异常的荡漾,但我还是不想睁开眼睛。我的神智在天际凌乱的飘荡着,有着让人脸红心跳的遐想——正当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忽然身侧传来一声水响,一双唇柔软的附过来,吻住了我的。


19.  争吵

回答她吗?还是不回答?
说“就是喜欢”?还是说“怎么可能”?
多少种答案以及其延伸的未来在我头颅里厮杀着,不分胜负。照着元嘉激怒我的程度,别说我本来就喜欢方彤,就算不喜欢,为了刺激她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说喜欢。但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元嘉虽然是个女生,却是一颗定时炸弹,因爱而产生的恨意,说不定会伤到我的方彤。
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球场上的那一幕,楚天定定的望着远方,说如果你真是喜欢这个女孩儿,大概已经给她惹下大祸了……我不由身体一个激灵。
我喜欢方彤,我不想她受到伤害。
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我把湿漉漉的头发抹到后面。借着这些看似无意识的举止,我已经稳定了情绪,并找回了节奏——这场博弈应该在我的掌控下进行,不让元嘉越俎代庖。
“我喜欢谁,需要跟你通报吗?”我冷冰冰的答道。
“你……”元嘉瞪了我半晌,终究没有说出“你”后面的话。
“元嘉,我实话告诉你——本来我对你印象还好,虽然谈不上喜欢,但决计也说不上讨厌。但是你今天的行为真的让我很反感。一开始我就说清楚了,我不玩儿,不喜欢的对象我不做,可是你还是不死心。本来我还留了三分情面,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可是你错就错在不应该让我的朋友也误会。你不要脸,我还要,在你做这些事情之前请想清楚,后果是什么,然后再来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在我面前,用质问的口气跟我说话。”
这一番话已经说得狠了,可是我一点儿也没客气。我本来就不是好人,自然也不用假装怜香惜玉。温泉的高温似乎已经消失殆尽,元嘉只气得脸色苍白,口唇乌黑。我不再管她,翻身上了岸。
“鹰飞,你狠……”元嘉在我背后不死心的大叫道,“在你说这些话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你不会觉得太过分了一点吗?”
我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微微侧了一下头。“你会对自己的敌人怜悯吗?真好笑。”说完这话后我不再停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迅速离开。当我大步流星以决裂般的姿态背离她而去,我的整个身心都在祈祷着——请把你所有的愤慨和不满都发泄到这边来吧……不要……不要去伤害那个人……
我才是你的敌人。记住了,我才是你的敌人。
呼啦一声拉开自己的房门后,才发现里面灯火通明,而且还不止一个人。不知为何楚天居然也出现在这里,而且疲惫的脸上是厚重的严肃。我稍稍怔了一下,假装不在乎的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自顾自的开始摆放拿回来的洗浴用品——紫陌和楚天怎么都会在这里?我一边劳动着一边不自觉的担忧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你们不是已经喝高了吗?”我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出了开场白的第一句话。
楚天的表情依然严峻,而紫陌冷着脸“切”了一声,指着我的鼻子就骂开了:“你丫的乱搞也不藏起来点儿,光天化日的搞什么飞机,想让老子长针眼啊!”
这个开场白接应得火药味儿十足,我的火也蹭的一下就升起来了。
“靠!你刚才看清楚了没有啊,那是有人要非礼我好不好,我还没说什么呢!”
“操!你要不给她机会她还能玩出花活儿来?你他妈就是一披着羊皮的狼,还披的是羊羔皮!”
“你认识我六年了还不知道我属狼还是属羊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乱搞?啊?啊!”
一句话堵得紫陌半天没说话,只因为我说的都是实情——长久以来我都是眼界巨高的一个人,看不上眼的过江之鲫,看得上眼的凤毛麟角。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种人,真真做到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为此还得了一个“薄情寡意负心汉”的称号,而且这称号的定语有日益加长的趋势。这次的对象的确太过迅猛了,简直就是一食肉动物,我才会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本来已经够委屈了,如果还要被朋友责怪,那就不是一月飞雪,而是六月飞雪!古人还可以跳黄河,我……我跳温泉池子得了!
紫陌不再说话了,楚天朝我点点头,让我过去坐下说话。看来今天这个鸿门宴的主办方不是紫陌而是楚天,我充满戒备的走了过去,盘腿坐好。
要教训啥的就放马过来吧,爷爷我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
被元嘉和紫陌激起的熊熊火焰在我胸口燃烧着,一如远古追日的夸父,浑身都充满了战斗的豪气!楚天又有什么好怕的,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还能变出五指山来?靠!就算变出来我也不怕!我是孙大圣他祖师爷!他蹦出来的那块石头是我剔牙剔出来的石头子儿!
如此情绪高涨,雄心百丈的我在与楚天长达一分钟的对视中丝毫未落下风,反而有越战越勇的气势!只是,当我正在盘算着还要多少时间让对方主动认输时,他忽然示弱似的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
“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方彤看见呢?”
这一句无异于天打雷劈,我立刻便回想起刚刚温泉池子里的那一幕——方彤在紫陌的怀抱里挣扎着挣扎着,终于掰掉捂在眼睛上的手指,看到了我和元嘉……时间一秒,两秒,三秒……
“果然儿童不宜。”她居然给了这么一句评语。
我转过身去卡着紫陌的脖子不松手:“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一直拦着方彤啊,我要告你!调唆未成年少女……还故意贩卖黄色非法影像……”
“我他妈还没告你出演非法黄色影像呢!”紫陌好容易从我手底下逃脱出来,一边咳嗽着一边骂,“再说方彤也十八岁了好不好,什么未成年少女,你当她还在喝奶呢!”
你不知道她是“巨婴”吗?充其量也就三岁口,牙还没长全呢!我正要找紫陌理论,楚天及时的拦住了我:“好了,你就别发疯了。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跟方彤解释吧。”
一句话让我们三人都重新坐了下来——我看看楚天,再看看紫陌,不由叹了一口气。“现在还有什么好想的,该看的都看了,该误会的,也都误会了……我注定成为方彤眼中扫黄打非的对象,万劫不复liao……”
“你还真是以保姆为天职啊!”紫陌又冷冷的“切”了一声,“就算被她看到又怎么样?她还敢真说出去?她要是想乱传,你就威胁她,只要传出去就打断她的狗腿,反正你一向这么干的。”
我一向怎么了?方彤的腿能是狗腿吗?一席话说得我又要翻脸,楚天连忙阻止道:“紫陌,你就别跟鹰飞抬杠了。他着急着呢。方彤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被撞到这种事情的确太尴尬了。”
楚天的话让我们俩都泄气般的沉闷起来,而我则是闷上加闷——何止是尴尬这么简单啊!被另外一个女人非礼这么糗的时候,居然还让自己喜欢的对象撞见了,中彩票也没见这么准啊!我真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照我说,这件事情拖不得。”楚天思考了一会儿,沉着声音道,“趁着事情还新鲜热辣,鹰飞你就赶快去和方彤解释一下吧,就说是个误会。我想方彤那么单纯,大概能接受……那种……很不可思议的答案……”
我立刻就明白了楚天的意思——他是让我用“自然灾害”来解释这件事情。比如地球引力捣乱啊,光学作用作怪啊,运动神经混乱啊,前庭功能障碍啊……总之我和元嘉就是特清白特单纯的一对儿,只是不小心才一同落到了池子里,让她看见那么不纯洁的一幕。楚天甚至建议我准备一条白绫做道具,如果方彤不肯相信的话我就以死明志——不对,以死相要挟,总之要把对方的观点彻底改变,态度彻底扭转。对于这种歪门邪道的办法我向来是欣然接受,于是扯了紫陌浴袍上的腰带就雄纠纠气昂昂的出发了,浑然没听见楚天在我身后高喊着“那根腰带太短了……”
我要接上自己浴袍上的腰带后才能上吊,这是我在方彤房间里才发现的事实。
可是……我浴袍下什么都没有穿……


20.  解释

“你在看什么?”
见我久久的看着房梁发呆,方彤忍不住问道。
“啊!没……没什么……”
我慌忙低下头,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总不能告诉她我是在审时度势,考虑在房梁上悬挂身体扮自杀的成功率……不过现在我也明白了,这种可能性是零。且不说我带来的自勒道具不够长,就算我足够聪明能够把自己吊在上面,那我没穿内裤的袍下风光……
可真是宜人啊……
“小飞,你手里握的是什么?”
我慌忙把手中的腰带藏到身后,轻咳了两声:“方彤,关于刚才的事情,我想跟你谈一谈。”
方彤没想到我这么直接就谈到了正题上,不由怔了怔。然后,她的脸唰得红了。


21.  宣言

昨天晚上也不知几人没睡着,居然个个起来后形容都媲美大熊猫,真让我无语这趟行程的最初预想与最终效果之间的误差。
五个人默默吃完早饭,那气氛凝重的堪比东京审判,而我,就是那不幸的被审判者……玩心全无,刚吃完饭我就嚷嚷着要回去——居然没有一个反对的,看来大家都同我一样,不想再继续这次的行程了。
元嘉是不想再看见我这个“负心汉”,楚天和紫陌是不想再当大灯泡,可方彤为什么比所有的人闹得都欢?
“回去吧回去吧,寒假作业好多,做不完了!”方彤的心早已背上翅膀扑哧扑哧飞回去了,只余一地口吐白沫的闲杂人等。
要说她不解风情吗?我苦涩的一笑,却也无奈,只能心酸的接受。可怜来时一路的谈笑风生,记忆美好得人想哭,而回去就变成了郁郁寡欢各怀心事……紫陌严格看管着元嘉,楚天温柔陪伴着方彤。而我,左瞅瞅,右瞅瞅,看看前面比情人还象情人的楚天方彤,再看看后面比仇人还象仇人的紫陌元嘉,不由幽幽的叹出一口气来,身体慢慢朝着座位下方滑——兄弟们,你们继续顶住,少爷我先小睡一会儿了……
这破公交车的马达声可真像摇篮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我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睁开眼睛才看到原来是元嘉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子,竟跑到我边上来,斜斜的靠着我睡着了。这……
紫陌这个“保姆”怎么当的?怎么把狼给放出来了?
我连忙撑着头看后面——紫陌低着头,抱着臂,翘着二郎腿做沉思状,不过一看就知道睡着了,睡着了也死撑深沉。再看看前面,方彤和楚天也都闭上了眼睛。
正因为大家都睡着了,元嘉才得以机会坐到我身边的吧。不知道在她最终不支睡过去之前,那幽幽闪亮的目光,又注视了我多久?
如此以来,我心下的不满也都全然消失,只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睡着的她看起来如此柔弱,眉眼竟有些古意,不仅嚣张气焰全无,还低眉顺目显得特别温婉。我不由想起了半年前她穿着白衣灰裙站在我面前的光景……
一时间心中有根柔柔的琴弦拨动了,对她的责怪也都烟消云散。我想她毕竟是深陷的那一个,自己已经十分辛苦,我再没有立场责怪她什么,我……也对不起她的……
任凭她靠在肩头昏睡,我将视线转到窗外。雪景中的世界看起来总是那么干净那么无暇,就好像她对我的那一颗心。我茫然的望着那一片雪白素净,悠悠的,心底升起一股不知什么滋味的苍茫感觉。
到了终点站,我们五个人背起行囊下车,简单的告别后,即将各自回家。而这个时候,元嘉忽然对我说:“鹰飞,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以后她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而我站着没动。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冷冷道:“不敢过来吗?你有蛋没有?”
MD!侮辱我的人格!还侮辱我的生理!人身攻击也不能这样啊!我冷着脸走了过去,很不客气的说:“你又要生什么事儿,赶快说吧,大家都看着呢。”
我暗示她不要在这个场合大呼小叫,不然大家一定都很没面子,但面前这个女子果然是我三角形人族群中的精华,才不懂什么叫忍避退让。她咄咄的目光直视着我,直截了当说道:“鹰飞,我把丑话搁在前面——我不会因为你随便说两句就放手的,我一定会得到你。”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旁边几个竖起耳朵的闲杂人等可以听到,于是我很荣幸的可以用余光看到大家因吃惊瞪大的眼睛。
紫陌甚至还竖起了大拇指——我靠!
我冷笑道:“小姐,你是不是搞错性别了,这句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你别跟我穷掰,我是认真的,我一定要得到你!”
心中那个温婉柔美的她荡然无存,我和她的关系依然是社会主义与帝国主义,共产党与国民党,苏维埃政权与美帝国,怎么对立怎么来。
“元嘉,我是应该赞赏你的勇气,还是唾弃你的无耻呢?”我禁不住连连冷笑,越发尖酸刻薄起来,“你女流氓的本性还是没改,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不欺我。”
她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似乎诉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你尽管损我好了,我本来就是女流氓,什么烂话没听过?”
“是你自己想要很贱,还是别人逼你贱,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我把手揣在衣兜里,昂起头,目光冷漠的低向下方的她:“元嘉,我们还是回到各自的世界吧。”
一时间,大家都静静的没有说话。
元嘉异常平静的看着我,就好像我说得话根本不重要一样。只是我知道她内心并不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得当,因为一团一团的热气从她口中喷出,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水雾。
白雾的后面,她的眼睛闪动着千变万化,万花筒一般的光芒。
“鹰飞,你看过《幽游白书》吗?”
她忽然这样问道。
“没看过,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她淡淡一笑,不以为意。“没关系,我可以讲给你听。在幽游里,有一个地方叫魔界,那里生长着终年见不到阳光的植物和动物。你知道它们在看到光的时候会做何反应吗?”
“他们会疯狂的向往着那光芒,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足惜。”
她狠绝的语气让我的身体刹那间涌过去一阵战栗,不知为何,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不是那光。”我强硬的回答道。
她冲我暧昧的笑着,声音特别的柔媚:“那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
轻言细语说着这些话的元嘉让我感受到一阵彻寒,恐惧随之油然而生——我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过这么强硬的人物,从来没有过。
“元嘉,忠告你一句,不要做出让我更反感的事情。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我皱着眉头,想要拉回主宰者的位子。
她无所谓的笑笑:“你还能怎么样呢?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输的了……”
对于如此执拗,已经接近疯狂的女子,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今天算是有了彻底深刻的理解。于是我把目光投向远处,希望我的朋友们能够前来解救我的困境。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过来帮我啊!”我用目光求救着。
“你的私房事我们不好打扰吧!”他们传递回无奈的信号。
“不要管那么多!先帮我挡住这一回再说!”
我用目光传递着强烈的信号,空气中似乎都凝聚成电磁波刷刷的向那边传递。无论如何也能感同身受我的处境吧,我坚定的如此认为。而看到死党们的表情里露出悲伤一样的心软,我知道他们已经屈服了。
只是,十万火急的时候,两个人居然给我“剪刀石头布”,我差点背过气去。
最后,是紫陌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
“好了好了,大冷天的,什么体己话半天说不完啊,大家都快冻死了。有什么话你们俩单聊好不?我们可是要回家了。”紫陌一上来就开始抢夺控制权,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冷了,今天就这样吧。”我连忙附和紫陌的话,转过身就准备撤退。元嘉踏上一步,大声道:“鹰飞,别以为你躲开我就找不到你,我今天说过的话,希望你一句都别忘!”
“怎么还缠缠不清啊,元嘉,要不咱俩黑暗中的生物来交流一下?如何追求光?”紫陌拉着元嘉,不让她再上前来骚扰我。
无视身后元嘉的破口大骂还有紫陌的嘿嘿冷笑,我大步向前走着,走回同伴身边。
“方彤,我们走。”我对方彤用了命令的语气。
“可是……”方彤指着前方,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我不想再等了,拉起她的手就走。
“这样走掉没有关系吗?”方彤在身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着。
那等什么?等到元嘉追杀到我家里,再对我死缠烂打?我无语方彤居然现在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冷着脸只管一路向前。
她似乎也觉察到我情绪的低落,许久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有种说不出的情绪。那感觉就像是平静湖面上投落的一块石头——
我的心跳,顿时不稳起来。


22.  智斗

未来的几天都是在学习与辅导、练习与考试之间度过,在这群人尖儿里面,整天想着竞争啊拼搏啊战斗啊,日子倒也并不乏味。更何况有煌星这个活宝存在,斗勇的一幕幕故事从电影屏幕里延续到了身边。生活的各个方面的确都非常让我满意,除了煌星超级粘我这一点……
说到煌星粘我,以前没有发现其严重性,现在才知道这家伙怕是病入膏肓了。除了住同一房间外,上课在一起,自习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简直就是24小时贴身保镖。就连我上个大号他也会在外面站岗,时不时“关怀”的问一句“你是不是拉肚子了这么久要不要我进来瞧瞧”……拉肚子个屁!你爷爷我身强力壮血行通畅大便也要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不堵了便池那叫没完成任务!跟你有什么关系?!鬼哭狼嚎个啥?!
我黑着脸提着裤子从卫生间里出来,正好堵到他探头探脑的鬼祟行为,真~!◎#%※×(……于是我一手支墙,一手扣着皮带,呲了一声道:“煌星,你没事吧?连我上个大号都不让安静,你该不是屎尿都拉裤子里了吧?”
“哪能呢,嘿嘿。”煌星的脸居然也红了红,他讪讪的笑着,“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说咱们住一屋,你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还不得照顾你?”
头疼脑热……我要有个头疼脑热还不都是你的错?怎么惹上一个这么象gay的家伙?我阴着脸朝屋内走去,余光中看见他还忍不住在朝卫生间里探望着什么,还想找出我躲在厕所里看书的原始证据……我的天,这家伙怎么不去做FBI??
对于这么一个有着崇高理想执着“追求”的人而言,真真没了脾气。我 “砰”的一声躺倒在床上,一通啪啪啪,摁响了电话。煌星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在对面的书桌前坐了下来,伪装出一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样子。
其实不过在偷听罢了,我明白的。
电话很快接通了,方彤那有些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你好~~”
这种时候果然只有方彤才是我的开心果,仅仅听到声音就是一阵酥麻。我故意变了个声音说:“我找鹰飞,这是他家吗?”
“嗯。这是鹰飞的家,不过他现在不在。”小姑娘回答的一板一眼。
“不在啊……诶?你是谁啊?鹰飞家怎么多出来个小姑娘?”
“我是鹰飞的表妹,春节过来玩儿的。”小姑娘回答的倍儿认真。
我忍笑忍到肚痛,恨不能在床上打滚——“表妹”这托词是我临走时教给她的,也是怕以前的狐朋狗友打电话到家来,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不过看她回答的这么“专业”,就好像真是我什么亲戚似的,我又觉得好笑无比。
于是继续捏着嗓子逗她:“鹰飞的表妹?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该不是他金屋藏娇的主儿吧?”
“高中生不允许谈恋爱,鹰飞怎么会藏女生藏到自己家里呢?”
“那可难说,鹰飞那家伙从来不按牌理出牌。”
“鹰飞真的没有谈恋爱,我可以发誓!”方彤有些急了。
我心中一动。“你为什么要发誓?你那么了解他的事儿?”
“因为……因为……”她似乎不知道该怎样继续下去了,急得直结巴,“高中生不允许谈恋爱,所以,所以,鹰飞不会的……”
她的窘迫大概意味着某种特殊的含义,于是我心中也就一直滚动着某种异样的感觉。那似明非明的情愫在电话线的两端缠缠绕绕着,拉扯着彼此越来越贴近的距离。似乎,似乎就要触摸到那个……
“小姑娘急了呢,呵呵。怎么回事?莫非你也喜欢鹰飞,所以不想他谈恋爱?”
“这个……这个……”能够想象到电话那边早已小脸通红,急出一头热汗的可爱模样。我心神荡漾,不由也抓紧电话屏住呼吸,深怕听漏了任何一个字音。正当我以为这次避无可避,就要触摸到那个结果的时候,忽然之间,她仿佛醒悟一般开口道——
“你是鹰飞吧?我听出你的声音了。”
“咦?”
“就是你!你变了声音我也认得出来!”
倒。游戏提前结束。连个屁都没问出来。
我悔不当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破绽,就这么被揭穿了身份,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过方彤一点没翻旧帐,浑然忘记了我问她是不是喜欢的问题,只兴奋的在我耳边一通嚷:“鹰飞你终于打电话回来了!刚刚阿姨还念叨你呢!”
“瓦考!耳朵快聋了……”我假意呻吟道。
“对不起……”她的声音羞涩的传来。
“你那么兴奋干嘛?难道说想我了?”我玩心不改,继续口没遮拦的“调戏”她。结果那个家伙居然乖乖的给我来了一句“嗯”,还是四声重音三叹号的那种……
Omg,我的心脏……
这么下去真不得了,于是我只好回归自己恶霸的本来面目,严厉的开始盘查她的寒假功课。
“我不在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学习?”
“嗯。每天都在学习。”
“作业都做完了吗?有没有偷懒?”
“还没有……作业好难,我要慢慢做……”
“有没有好好吃饭?瘦了没?”
“有。没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你不是问的有没有好好吃饭吗?我说有。然后你又问瘦了没,我说没有……”


23.  烟火

对于煌星的好心,我秉持着“否定之否定等于肯定”的逻辑欣然接受。怎么说呢,毕竟除了学业上竞争这一条,煌星并不是坏人,也不算我的仇人,没必要处处跟我玩阴的。更何况这个冬令营管得这么严格,没他帮忙我还真出不去。于是我们俩便认真讨论起来,密谋如何才能让我逃出生天。
这事儿说大不大,但操作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我们这个班好多都是外地学生,而且都是人尖一样的人物,上面对安全非常重视。我们平时根本不许外出,美其名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这样高尚情操的感召下,就连本地的学生也只好乖乖的呆在宾馆里,完全没有回家的机会。而且每天晚上都有三道安全查岗这么bt的事情,要想外出着实头疼。于是我和煌星密谋了半天,终于选定一条路线:等我晚上乔装出去后,安全查岗就由他做掩护,说我上别屋串联也好卡在马桶上也好,总之蒙混过关。然后等我回来的时候再给他发短信,他下楼来接应我……
两个智商加起来超300的家伙凑一块制定出来的计划能有什么问题?煌星拍着胸脯说党和国家交给我的任务你就放心吧,绝对给你百分之二百的完成。我打趣说这话有语病啊谁是党谁是国家?煌星眯着眼睛笑得贼诡异,悄声道那国家除了方彤还能有谁啊……党领导了国家……国家蕴育出了下一代领导人……
两个青春年少的大小伙子凑一块儿嘴里绝对蹦不出什么好词来,所以打住打住,不要污染我们社会主义的读者小花朵。我大手一挥说煌星你还有功夫跟我这儿贫呢也不看看几点了,于是他立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蹦回了书桌前做奋笔疾书状。间或回头愤愤的看我一眼,说你牵了我一顿大的!我懒洋洋的笑着,说欠吧欠吧反正老妈是提款机我是白金卡用户,所以欠多大的一顿都有的吃。
只要能让我见到方彤。
那天我做了一晚上的好梦,反正书上写的电视里演的那点酸不拉唧的花前月下都让我“染指”了一把。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黄粱美梦而已事实上我还是延续着窗户纸尚未捅破革命尚未成功的状态。于是心中那个悔啊——鹰飞你个没出息的家伙,男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这糖衣炮弹的色泽还不怎么诱人你就已经丢盔弃甲魂不守舍,一般男人都不会犯的错误居然让你这么一个精英份子给犯了,诞生你的上帝一定在哭,而当年笑傲江湖成功受精的y染色体恨不得把自己的尾巴咬掉——
泪啊,这爷们儿居然长了一颗无比少女的心……
尽管如此,我依然在上课的时候浮想片联,眼前一片粉红泡泡飞。从见到方彤看到她的惊喜开始想,一直想到烟火映照下她如花的秀颜。哪位先哲说过“人不痴情妄少年”,还真他妈的说对了!
(小楼:其实人家的原话是“人不风流妄少年”,跟你脑子里的花糊糊完全是南辕北辙。)
好吧,前面的铺垫已经够多了,我不再罗嗦整个逃出生天的过程,而将关注点直接锁定我站在家门口那一刻——在此之前我已经用非常巧妙的方法得知老妈今天晚上有应酬,所以开门的绝对只会是某少女而不会是某母夜叉——于是我特别礼貌特别绅士的按了一下门铃,再以特别优雅的姿态站立着等方彤开门。结果我刚摆好pose,就听见吧唧吧唧跑动的声音,然后门“咔”的一声打开了,“砰”的一声正撞在我的鼻子上。
“啊啊啊~~痛!”
只怕是流血了。
“鹰飞?怎么会是你?!”
方彤连忙查看我的伤势。
“你怎么没问我是谁也没看猫眼就直接开门了?跟你说多少次了!怎么这么笨啊!”
我忍不住脾气又上来了。
“可是,明明有钥匙却要摁门铃的鹰飞不是更奇怪吗?你秀逗了吧?”
方彤居然反将了我一军。
海带泪~~我想给她一个惊喜的想法难道有错吗?我想做一个迎接公主的彬彬绅士难道有错吗?我的形象本来应该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方彤小心翼翼问道。
去个屁!那种地方都是给老弱病残准备的,象我这样的精英份子怎么可以?于是我连忙直起腰身。
“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我摆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
只是……两条鼻血淌过河的形象难免有点英雄气短……
不过这只是晚上精彩活动的小小插曲而已,方彤最终还是表达出了同设想里一摸一样的惊喜,而且还是豪华顶级增强版,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然后我们俩兴高采烈的去了广场,看了我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兴趣看的烟火。
当然了,有美女作陪,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等我们来到广场的时候,那里早已人山人海,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看花的卖糕的耍流氓的也不少。我紧紧拉住方彤的手,叮咛她千万不要放开我的手以免走散了。看着她重重点头的样子我的虚荣心再次得到了巨大的满足,看来人傻一点还是有好处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手机这个事物存在。
嗯。软玉在手。很好。真的很好。
正当我为自己的得意之作心花怒放时,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用力的从人群里挤过来,兴奋的瞅着我俩正要说话,忽然她奇怪的看看我,又看了看方彤,支吾了两声,冒出来的居然是——“大哥哥,给你的妹妹卖朵花吧。”
我瞪!我瞪!为什么不是女朋友而是妹妹!你眼睛掉粪池里了?
那个小姑娘被我凶恶的目光惊走,方彤在我旁边叹了口气道:“大冬天的出来卖花也不容易,你干嘛瞪人家啊。”
我随口道:“谁叫她那么没眼力劲儿的?妹妹……我们家不生产残次品的……”
方彤一听小脸就垮了,嘴巴嘟起有一丈高。虽然知道她不爱听,但是嘴贱是我的招牌,这根本就是生理反应条件反射我管不住自己……
于是我更加紧紧的抓住她的小手,小声威胁道:“警告你,别放手哦,不然像你这么平凡的人走丢了一定找不回来的。”
结果,方彤看上去更伤心了。
正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又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挤了过来,刚站稳就冲我甜甜的笑了一下,说:“这位大哥哥,给你的女朋友买束花吧。”
我欣然接受,立刻掏钱。
等我把花递给方彤的时候,她奇怪的一直盯着我:“刚刚别人让你买花,你不买还瞪人家。这次为什么又买了?”
难道要我说这个眼力劲儿好说了她该说的话所以我买了花?打死我都不会说的!于是我辩解道——
“因为后来的这个长得很漂亮……”
上帝啊你还是撕了我这张嘴吧!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单纯(or 单蠢)还是很有好处的。虽然被我气个半死,但很快她便全情投入到节日的喧闹中。其实我一直很难理解女生对烟火的迷恋,那种一瞬即逝的东西,再华丽都是不可取的,不可能引起我的兴趣。但方彤很喜欢,哪怕被巨大的爆破声吓得连连尖叫,也忍不住把明亮的眼睛投向夜空,去寻找那绚烂绮丽的光源所在。我索然无趣的看了一会儿烟火,随后就把目光固定的落在了她的脸上。看着她的表情层次丰富的被一次次照亮,我忽然觉得,我忽然觉得——
这世上最美丽的烟火,是落在她眼睛里的那一颗。
“鹰飞,快看!紫色的烟火!”
恍惚中手臂被人用力的抓住,还兴奋的摇了摇。我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颗最大最亮的烟花以三层爆破的形式展开身姿,瞬间夜空都被染成了紫色。周围的人都叫了起来,包括我身边的她。我感觉着手肘处那紧紧的手指,以及被我团握住,捏得几乎出汗的柔荑,这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冲动的朝她喊着——
“方彤,我……”
这时候,另一颗很大很大的烟花爆裂开来,在我背后渲染了整整一天空的靡丽光华。
方彤失控的又叫了一声,笑颜如花。
“啊?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她朝我大声喊着。
看着她欢悦动人的面孔,单纯懵懂的表情——我忽然觉得,现在说什么或者刚才说了什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我想守着她。
我想守着她的幸福。
于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顶,转过身去继续看烟火。她有些奇怪的看了我半晌,最终也没弄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也就不再计较了。广场的人真的很多而且不断有人涌进来,尽管很小心也常常被挤成东倒西歪。我尽量护着方彤不让她被别的男孩or男人or老男人碰到,人会吃醋这一点真是让人烦恼啊。
除此以外。
我们紧紧的依偎着,手指紧握。
最美好的烟火,落在了我们最好的季节。
烟火大会结束后,我先送方彤回家,然后便按照计划火速赶回宾馆。因为刚刚兴奋过头的缘故,我完全忘记了还要回去的事情,以至于当我来到宾馆外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了。这次冬令营安排的宾馆在市郊,现在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我一边慌忙给煌星打手机一边警惕的来回观望着,这个时候,一个人从路灯后面的阴影里走出来,还朝我打了一声招呼。
嗨。她说。
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元嘉,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
于是整个人的注意力和警惕度都被前方的元嘉吸引过去了,而忽视了身周一些细微的变化。当我正要上前一步,打算跟元嘉好好交涉的时候,忽然背后一双手伸过来,抱住腰向后用力一拉——
我便脚跟不稳的跌入一个男人宽大的怀抱里,被紧紧的束缚住,动弹不得。同时,一张手绢或者口罩之类的东西快速的掩上口鼻,堵住了呼吸。
我暗叫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乙醚即使不通过气道也能通过皮肤进入体内。不一会儿抵抗就弱了,最后昏倒在一片漩涡状的黑暗里。


24.  混战

当我悠悠醒转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不大的房间,最多也就二十见方。昏黄的吸顶灯给这个屋子罩上一层不干净的色彩,仿佛就连空气中都有一股怪味。身下的床单还算干净,飘散出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好像医院里刚刚浆洗完的。我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嘴里塞着白毛巾,手脚都被捆住,就连臂弯、膝盖处也都牢牢的绑上了布条。
端午节包粽子也没包得这么完美,改天我真应该让老妈过来学习学习。
只是,这种情况让我怎么逃?
元嘉和另外一个不知名的高大男子正坐在对面的窗户下吸烟,看见我醒过来,那个男子示意的指了指,于是元嘉回头朝我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目光摇摆不明。但也许,只是我心中的仇恨使得她的美貌大打折扣。
“嘿,人都醒了。还坐着干嘛?绑来了你就不着急了,是不?”那男子嘻嘻笑着,眼睛不怀好意的把我打量了一番,“一直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把你迷成这样,原来你喜欢小白脸啊。”
元嘉狠狠的把烟头在茶几的玻璃摁灭,没好生气的答道:“别胡说。没你事儿了,走吧。”
“怎么,刚过完河就拆桥?原来不是请我来看戏的?”那男子嬉皮笑脸的在元嘉脸上摸了一把,“今天我也留下来吧,混战如何?”
元嘉撇开头,低垂的眼睛里冷光一闪,表情竟是说不出的厌恶。但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到那冷若冰霜的样子。
“别闹了,我去帮你叫个小姐,该干嘛干嘛去吧。”
“小姐哪有你可口啊……”
那高大男子还在跟元嘉纠缠着,我已明白其中的要害。元嘉想要抓我,不顾一切的叫了黑道上的地痞流氓来帮忙。但这个男人也不是善主,早已对元嘉垂涎三尺。两个人虽然表面上还能参合,其实关系已经濒临破灭。如果我现在口能言手能动,定能动用三寸不烂之舌让两人反目为仇,只可惜现在被绑了个结实,口中又塞满了毛巾,这条途径只能作罢。我扭动着身体想要使身上的束缚松动一点,不经意手背触碰到长裤后边口袋里一个坚硬的物体,我灵机一动……
而另一边,元嘉和男子的交涉已经接近尾声,元嘉答应男子给他找个小姐泻火,改天再以别的方式答谢他。男子似乎不太乐意这个结果,但元嘉已经拿起手机按起了号码。
“对,到904房间。越快越好。”
“不能在这里吗?我还是比较喜欢多人模式诶。”男子发出怪枭般古怪的笑声。
元嘉没有理他,迅速结束了电话,转过头对他说:“你还是给我安静一点吧。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人马上到隔壁,你去吧。”
我暗暗记在心里——904。是隔壁。
那男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果然很高大,而且肌肉绞结。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立刻就明白即使不大意,在他手下也走不过三招,照样被绑。于是我立刻就用阿Q精神自我安慰道:很好很好,至少没多吃苦头。
那男子又摇摇晃晃走过来,蹲在床边瞅着我的脸直乐。近处看来,这人也不算难看,就是一头黑发又长又乱,显得人很肮脏。他忽然伸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
“嘿嘿。小伙子长得真是俊啊。要是个妞儿,我今天就把你给办了。”
他喉咙里仿佛有黄绸粘腻的浓痰,每吐出一个字都让我有躁耳之痛。而随着说话一口一口喷到我脸上的带着烟味的气流,更是让人呼吸困难。我皱着眉头撇开头,扭动着身体仿佛在挣扎,其实不过是把裤兜里的东西掏出来,藏在被单的褶皱里。就在我刚刚完成这一举动后,那男子笑嘻嘻的就在我屁股上着实摸了两把,手法极为猥亵。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谭哥。你走吧,这里没你事儿了。”元嘉似乎也看不惯他捉弄我,在另一侧拼命拉他。叫谭哥的人又讨价还价了一番,这才不情不愿转身离开。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我迅速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个房间,门牌号分别是905……903……
终于把那个烦人的家伙弄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一股更为深层的恐惧又升了起来……话说现在左右无人,孤男寡女……
不会,不会元嘉真把我给办了吧?!
虽说我并不吃亏,可是,可是,我身为堂堂男人,哪有被女人办的事理儿?!
一念及此,万念俱灰。我连忙直盯盯的看着元嘉,警惕着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或许是我多心——她把那讨厌的男子赶走后,只是静静的在房门上依了一会儿。然后再次走到对面的窗下,点了一根烟。
所谓夜凉如水人寂寞——大概,就是指的这么一副光景吧。
元嘉狠狠的吸了几口烟之后,忽然道,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虽然讲故事的过程中,元嘉一直在用第三她称。但我却知道,那是她自己的故事。
元嘉的妈妈,在未婚的情况下就有了她。数次想打胎而未能成功后,终于无奈的生下她来,这个时候,那个曾经出现过的生父,早已逃得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感觉自己的命运被孩子所牵累,她对元嘉的感情纵然不是恨,也绝对不是爱这样的温情所在。在缺少爱的家庭长大,元嘉从小便有些弃世厌俗,长大以后更是叛逆无比。这个时候母亲已经管不住了,更兼有外面的不良少年蛊惑引诱,没两下元嘉便走入了歧道,书也不读学也不上,整天跟着一帮所谓的意气朋友吆五喝六,招摇过市。虽然这样,但元嘉并不觉得快乐。在她心里一直存在着自暴自弃的想法,认为她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希望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从生下来就空掉的那一块心房无论怎么补也补不上,无论谁也补不上,只能随着时间的摇晃,厌恶的走向世界的尽头而已。
仅此而已。
再后来,她自己也怀孕了,在别人还在校园里刻苦学习的年纪。历史仿佛是个圆圈,没有人能走出自己的宿命。只是这一次的她走进医院,异常坚决的湮灭了腹中的小小生命。当她蹒跚着脚步独自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仿佛那阳光也是青绿惨白的……她抬起手臂掩住阳光,终于感觉那手臂下面有泪水在纵横。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痛。
身体里流出去的那一块血肉仿佛就是自己。
无论生或者死。
都如同路边衰草。
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再然后的岁月里,元嘉不再感受到痛了。她认为人生无非就是这样的——有些人快乐的活着,有些人痛苦的活着,而有些人,麻木的活着。站在阳光下不会觉得温暖,走在黑暗中不会变得害怕,这样的人生虽然无趣,但总比悲悲切切伤春悲秋好。于是她又这么混混沌沌的过了一段时间,忽然在某一天的篮球场上,发现了一个特别干净的大男孩儿。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神采飞扬的面孔,一瞬间就击穿了心脏,甚至能听见胸腔里那个早已腐败不堪的地方,发出清晰的……砰、砰、砰、砰……
元嘉站在球场边望着他,就像在一个最美好的梦里——那梦里无论他或者自己,都干净,纯粹,宛如新生。
鹰飞,你知道吗?
当你要求我穿上学生装的那一刻我是最开心的。
因为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错觉。
以为我跟你会是同样的人。
是那种天生就应该走在阳光地带的生物。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
老鼠就是老鼠。蛇就是蛇。
鸡窝里永远飞不出金凤凰。
说完这句话以后,元嘉把快要烧到尽头的烟卷按进烟灰缸里,向我走了过来。她此刻的目光看起来异常冷漠,甚至有点冷酷。但仔细的看,会发现那下面潜藏着如同火焰一般的灼意,似乎要把一切烧光。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了最后一句未完的话。
所以我想,既然我不能变成你的样子,那么,就只好把你染成我的样子了。
对于如此疯狂的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我心中充满了惧意,不由向着床里面躲。但元嘉很快便抓住我的身体,撕扯起身上的衣服。因为之前被绑得特别牢固的原因,她一时也不能得逞,只能在布条与衣物之间纠缠。我苦于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一边呜呜的发出怪音一边拼命挣扎——
上帝啊,救兵快点出现吧……爷爷我就快失身了……这种玩笑开不得啊……
我正急得满头大汗,忽然感觉身上一凉,手臂忽然就能抬起了。紧接着一股大力掰着我的手臂往后仰,一直仰到与身体平行的角度,三下五除二绑了个结实。这下我更加欲哭无泪,不仅给人绑在了床头上动弹不得,还衣衫不整,肚皮大敞,怎么看都是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准牺牲形象。现在这模样跟什么干净清爽全不沾边,就差擦黑了脸缩墙角扮抹布了——这样的变故同样也惊到了元嘉,她怔怔的看了我半晌,手指从我的脸侧滑过。
我想说你要这样蛮干,过了今晚我就不再干净了。
可是我出不了声。
所以元嘉替我说了。
她说,鹰飞,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
我血里的罪会被洗净么?
我还能够爱我的孩子么?
那一刻我瞬间无力,终于明白为什么元嘉那样顽固的追求我,甚至不惜完全得罪我了。她想要的根本不是我,而是——自己被需要,被爱的渴望而已。
我还能够爱别人吗?
说着这话的人。
其实从来没有被人爱过。
当所有的抵抗消失后,世界仿佛也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候我隐约听到了门外的喧闹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怎么还会如此吵闹?难道说……
更仔细的凝听过去,可以感觉到这喧闹很近很近,似乎就在隔壁。而这样的嘈杂中,我更是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声音。不能再犹豫了,这也许是我唯一的逃脱机会。于是我用力把已经被口水浸润湿透,因而僵硬收缩的毛巾一口吐出,使出吃奶的劲儿高声大喊道——
“紫陌!爷爷我在906!!!”


25.  危机

“你……真的打算追元嘉?”
“嗯。”
“紫陌,你是我好哥们儿,这个妞儿我不是不想让给你,只是……”
“只是什么?”
“蛇蝎美人,动物凶猛,同志你三思啊……”
“去你的!!!(――||||||)”
“元嘉那丫头哪点吸引你了?”
“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和她有点像。”
“像?像混黑社会的?”
“像同一种生物。不甘于生长于黑暗中的生物。”
说完这段话后,我长久没有开腔,紫陌也没有说话。我们就这么静静的相互站着,各自感慨着往昔。紫陌也算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A喜欢B,B喜欢C。只是C后来进了监狱死在了监狱,A却进了警局当上了警官。A跟B说,我不嫌弃你,带着你和C的小孩一起到我家来吧,于是紫陌有了新爸爸。虽然是爱着妈妈的人,但这份爱似乎并没有温暖的传递到他这边。从小便在继父的打骂中长大,一度让紫陌变得相当叛逆。他是真的差一点走上歧途的人,如果不是以泪洗面的母亲求情,只手遮天的继父做主,他大概早就进了少管所了。每每提到紫陌的叛逆堕落,那受过高等教育的继父便用遗传学说事儿,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就打洞……
其实,那个死在监狱的生父从来没有打过紫陌,而位居高官的继父却教导了这个社会的险恶。在紫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这个世界早已不是黑白分明,而是混沌着一片污浊……
所以,当有一天我忽然出现说紫陌我们是一类人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他说,人不可貌象。然后眯着眼睛用烟喷我。
他显然认为我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而那场挑衅的结果是我用象棋赢得了尊严和他十五年不许拿烟喷我的承诺。
紫陌从此不再拿眼白看我,继而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再继而两肋插刀生死同随——说这话我不是想要骄傲,不过挽救堕落少年这一段还是值得史书大书特书的……
有了这么一段曲折的经历,我大概能够了解紫陌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元嘉像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只是,这是恋爱的基础吗?
对于紫陌的这份“动心”,我不敢阻挡,事实上也阻挡不了。那小子发起飙来勇不可当,不撞南墙决不回头,更何况是恋爱这种大事。现在我只能期盼元嘉根本看不上紫陌,但是看看面前站着的这个精壮小伙子我觉得这个难度系数超过3.0……要不然就是紫陌撞上了南墙发现自己跟元嘉根本不配?这个难度系数似乎更高因为连我都觉得他们俩还真他妈的有点配……于是我只要拍上紫陌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兄弟,此女食肉动物,记得剩把骨头回来兄弟我给你收尸。
其用语失当的结果是我当晚差点就马革裹尸……
在天台与紫陌进行“知心哥哥”的长谈之后,我飞速赶往回宾馆的路上。这彻夜不归的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要让我说清缘由那就太困难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还按原计划偷偷摸摸的溜回房间。不过这一打算仅仅延续到宾馆门口就只能被迫放弃,主管生活的老师连同辅导员连同组织者结成盛大的欢迎仪式在宾馆的大堂里等待为我接风洗尘,其疲惫的面容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犹如春风呼啦拉吹过顿时容光焕发起来。夹道欢迎的都是名校明师白发苍苍,古代皇帝出迎三十里迎接开疆拓地的元帅也无非就这么大的谱儿。我何德何能竟能如此兴师动众啊,顿时为自己脑袋瓜里活跃着的那几个脑细胞产生了肃然起敬的感觉。
不过接下来的体验就不够美妙了。老师先是相当耐心而且细心的引导我说出当晚的经历,而且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对我不诚实非合作态度的不满意。之后他告诉我,因为我的彻夜未归,他们已经联系了我的家里,是个女孩子接的电话,开始也很不老实,后来在循循善诱以及威逼利诱之下终于说出了我的去向。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老师再次循循善诱劝我放弃抵抗弃暗投明,虽然我本没有什么暗他那边也未必明可是我还是一口咬定无事汇报,光明磊落一身清白(其实本来也是――)。老师长叹一声之后终于放弃了这一计划,并且看我的眼神相当微妙。当我看到这个眼神出现的时候心里莫明有咯噔一声。
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这个老师其实相当喜欢我的,他曾经多次,含蓄,隐约的表达了希望我能到他所在大学去就读的愿景。但现在,他看我的目光中明显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新近含义……
那一刻,我大概已经知道,想凭借奥赛成绩进入清华的愿望,几乎已经等于零了……
一番折腾之后,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趴在床上好好闭一下眼睛。可是煌星没有打算让我清净的意思——我刚进房间,他就扑通一声跳下床来,睁大眼睛看着我。原来他也和衣未睡,我不由有点愧疚。
“鹰飞,昨天晚上你到底到哪儿去了?天亮了也不见你回来?我都快急死了……”
“嗯……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急着往床上躺,可是他还不依不饶的跟过来,趴在我肩头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没按时回来?”
“你别问了,我快累死了。等我睡一觉再跟你说吧。”
“你回来的时候没有碰到老师吗?听说昨天晚上组织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女人打来的……”
我扑腾一声坐起来。立刻想起元嘉曾经说过的那句“我只好把你染黑了”……
我只好把你染黑了……
染黑了……
原来是这样。只恨我还以为瞒得了天地。
看到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煌星也明白了几分。他立刻开始数落我:“我说鹰飞啊,你怎么能够这么不冷静的?话说这兔子肉已经吃到了嘴里还能跑不成?你为什么就不能忍忍呢?难道你就这么血气方刚欲求不满?你说你这多耽误事儿啊,还让方彤往宾馆打电话,这不是找死嘛……”
煌星的絮絮叨叨本来没在听,但那长篇大论里忽然出现方彤的名字引起了我的警觉。我立刻转身道:“方彤没有往宾馆打电话,不是她。”
“不是方彤?”煌星吃了一惊,“你昨晚不是跟她约会去了吗?难道说你还续了二摊……”
煌星又开始腻腻歪歪数落我的脚踏两只船,全然没听见。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只有一个声音特别清晰——
那个人不是方彤,不是方彤!
天啊!这次的事情千万不要伤害到方彤啊!!
我妈曾经跟我说过,我是含着玉出生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受过什么亏。一方面我的确很强,强到已经没有什么挫折可以威胁到我。而另一方面我又很聪明,聪明到三教九流的把戏都能够一眼拆穿,让自己免于陷害。但老妈又告诉我,象我这样的人迟早会栽一次,而且会栽得彻彻底底输得干干净净,最后能穿着裤衩就不错了……原本我把她的这番忠告当笑话看,但现在看来,这个坎,怕是真的来了……
暴风雨说来就来,之前完全没有征兆,所以,我也丝毫没有准备。首先是我被奥赛队暗中除名,最终参加国际奥赛的学生名单里没有我的名字。之后,所有曾有暗示的名校老师都仿佛一夜失忆了一般,视我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从小到大就在娇纵中长大的我何曾受过这种鸟气,自然是背起书包就滚回了家,视门外老妈与方彤的敲山震虎如同虚设。这期间煌星倒是来了好几次电话,讲述为我求情的情况,希望我能回去认错。对于他的这份好意我自然感动,但心理和生理上又的确厌恶那奴颜婢膝的事儿。于是我正告自己——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爷我不怕这辈子没饭吃,爷爷我挣个撑死给你们看!
少年的这种冲动成年人很难理解,但又的的确确存在于我的血液中,持续性的胡作非为。我带着决不妥协的硬骨气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学第一天就被班主任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而且骂得甚是高雅旁征博引谈故论今一个脏字儿不带。我不由对人民教师尤其是重点学校重点班的人民教师肃然起敬,这水平赶柏杨超李敖直追鲁迅啊……不过这番受教育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利益,班主任让我好好反省闭门思过再交一万字深刻检查(奶奶!我可是高三学生啊!)我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人民教师让写检查,这酷刑怎么就落在天之骄子的身上了?当我正在咬着笔杆子吭哧吭哧闭门造车时,一股悄悄的风吹进了校门,吹遍了年级……
听说鹰飞被奥赛队除名了,因为同女人胡搞……
他的女朋友,是二班的方彤……
方彤已经住到他家里了……
如此这般的话也通过种种诡异的途径传到了我耳朵里,引起了我强烈的心理反应和生理反应。虽然告诉我的好友善意的隐藏了学生们的评语,但猜也能猜到下面的话有多么难听。我不由勃然大怒——我倒霉我认栽我被毒蛇咬了!干嘛还要扯上方彤?!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我抓起手机就啪啪啪打给了元嘉,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还有什么歪门邪道尽管从着爷来!爷不怕!你要是再敢动我身边的人我一定对你不客气,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毁了我不够还要毁别人,你到底还要怎样……
在我这声声的控诉中元嘉一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我骂累了口干了唾沫星子都尽了才冷冷的插进一句话来:“鹰飞,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我怒气未消:“不是你干的还能有谁?我人品好着呢!没仇家!”
相对于我的激动,元嘉的声音是那么的冷静,冷静的有点让人害怕。她的声音再一次幽幽的传来——
“说一句话你别难过。害你的人是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我耳朵里“轰”的一声,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害你的人,是你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