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24

琴瑟琵琶: 耶路撒冷的四季 51-90

51

集会散了,教徒陆续步出会堂。钟声悠扬,独立日的庆典结束了。
会堂的花园一脚,五月天的藤萝旁,新绿色点缀,像是暖人的初妆。男人的西装裹在女孩身上,好像在谈什么,说着说着女孩就笑了,咯咯的埋进男人怀里频频点头。
教徒鱼贯而出看到这一幕,不禁摇摇头。这样的情侣,也只有这样的年纪。但那份快乐让人感染,至少在庆贺的这一刻,还是希望看到更多快乐的。
绿色的庇护下,两个影子叠着,男人挡住了人们的视线,谁也不知那女孩怎么了。
会堂静下来,他纠缠着她,两个月不见的想念,都倾泻在唇舌厮磨间。把她抱得沾不到地面,攀在他身上依附。
羞涩的回应,热情的投入,结束时,呼哧呼哧在怀里喘气。
眼角快乐到有眼泪,肺活量很不够,靠在那儿没什么力气,悄悄摸了摸,嘴唇好像都肿了。热热的,不禁眯起眼。一束艳阳照在他肩上,在她眉眼下投下幸福的影子。
手牵手走出会堂,书包坚持要自己背,没到门口被他抓到,又吻了吻额头。左顾右盼,就怕街上有熟识的人。新攻略处处要小心,可她最不小心了。
“早去早回!”
听话的点点头,想赶快跑,手臂先一步挡过来。
“不许跑!”热的声音,脸颊立马红了,扭扭又挣不开。他的手触在颈后的碎发上,轻轻揉揉,突然低头咬了娇嫩的耳垂,吓得赶紧把耳朵藏起来。
满意了,还是拉起手。现在是不怕的,要避讳的都在饭店里。
一起走到街口,分开时站在大卫星下。爽朗的笑靥,知道自己很傻,还是踮起脚亲亲他的脸颊。
现在这样,快乐不需言明,转身离开,他抓在腕间,取走了一只小瓷猫。站在原地,看见她一步一回头,还不忘挥手,远远的,依然跳着脚。
书包消失在路口,不忍离开。
她也是,丁丁当当,匆匆赶到学校,心思散乱,也是匆匆而归。
进门时Samir在帮忙,奔过来告诉她参赞回来了。听了只像平日那样上楼,走在楼梯上步子格外平稳,心情却是异常欢愉。
总是偷懒,今天却勤快起来。回了房放下书包,换了衣服赶紧抱起作业。到耶路撒冷推开门,正好看见他伏案的身影。
换了便装,抬眼看了看,又低头工作,好专注,伪装的真像!
蹦到自己的座位上,摊开书本,一笔一划写起来,偶尔咬咬笔尖,或者偷偷看他在做什么。从书缝里偷窥,总是被逮到。他也不专心,总是看过来。
眼里有无法掩饰的笑,看得人脸红心跳。本来说好要地下活动的,可又在无人时明目张胆起来。
楼道里有脚步,双双回到工作里,拿着笔转啊转,脚步远了,还是抬眼看他,他不理人了,很扫兴,只好真的忙起课业。
余光注视她垂落的发丝,不是好学生的样子,一会儿发呆,不久又玩起腕上的小猫,弄得丁当响,扰得他无法专心。套头衫的拉链开着,露出那件驼色的毛衣。领口垮垮的挂在身上,露出脆弱的颈项。
有些妥协的放下文件,条约已经入不了目,只剩下歪坐在桌边的小女人。第一次面试问她有没有男友,就是要个心思纯正的人。只是没想到,现在这份纯正占为己有。
骤然聚积的浮躁,不得已起身,走到门边悄悄落了锁。她还埋头在那玩的认真,手笼在袖子里,铅笔在书角画着小猫,没注意他走近。
气球很圆,里面加颗桃心,涂染色,写上名字缩写。黑影笼近,手掌盖住书本,以为要抢夺,惊吓过度铅笔都落在地上。
颈上一阵凉,套头衫已经敞开,不知怎么从椅子换坐到桌上,他站在面前,看了心虚的厉害。好多小猫叼了好多爱的气球,写了肉麻话,他是不是看见了?
“专心学习!”训斥的口气,等着下面的批评又没有声音。也不对,批评也不需要坐桌子的。
抬头想辨驳两句,对上目光,太吓人,话就卡在嘴边说不出。脸颊又不争气的红了,睫毛闪躲,手从袖子里跑出来,也不知该放哪,只好盖在脸上。
逃不过,终归是逃不过。
眼前的发卷垂落,颈后好热,不安的摇头,送出大片白皙的肌肤。滑动的暧昧,停在脉搏旁。他知道她的慌乱,更有欺人太甚的作为。
毛衣的领口太大,零乱的暴露秀气的肩,他用力自然躲也躲不过,胡子扎得又疼又麻,只会张嘴呼气。四处游走,在锁骨上停下来,吮出了淡淡瑰色,手只好圈着他,在心里喊停,马上又反悔了。
高高在上,眼前几乎看到屋子的顶灯,天旋地转。
最后连呼气都不许,没到晚饭时间,他饿得吃她的嘴唇,舌尖狡诈,总是找到她藏起的小情绪。躲不开了,轻轻回击,激烈反扑,夺走她的全部阵地。
输了,和他一起,她总得输,因为他是警,她是匪。
刚刚逮到,实在太难克制。
在她颈边平复,毛衣领是歪的,力图掩饰什么却很失败。清浅的血脉,不舍得给她拉笼,抱回到椅子上。
书本又回到眼前,只是缺氧的晕眩还在,瘫在位子上,从指缝里观察已经脱身的警察。回到座位上,他的休闲衣跳脱两颗纽扣,微敞的领口,引人犯罪。
低头批改公文,好像知道她在看,却装作什么没发生。
“专心,以后再继续!”
军令如山,小匪徒马上正襟危坐,想起什么去捡地上的铅笔。
喉结动了动,看得小小的撇了撇嘴。
俯身以为很隐蔽,结果偷窥太热烈,眼神又碰到一起。
完了,火山要爆发了……


52

看着他的黑筷子,吃饭又快又香,因为投来的目光,被米粒呛到,咔咔的咳嗽。
“Zusa急什么!”
“这孩子!”
冷眼的Itzhak。
雅丽帮忙捶背。
只有他递过一杯水,又慢条斯理回到座位吃饭。
“慢慢吃,还有很多!”
不说还好,咳的更厉害了。水温热,咕嘟嘟喝了好几大口。吃得很饱,帮忙收拾碗筷时,特意把自己的红筷子藏在他的旁边。各自回房间工作,上楼时,在二楼拐角指间小小的碰触,已经开心的不行,很快分开。
回到房间休息,门上有声音,快活得跳过去。开门一看不是他,反而是Itzhak黑着脸伸手讨作业,自然大方的都推了过去。
回到床边,抱着小说躺着,也看不下去,只是对着天花板傻笑。
这一天非常开心,都有点不敢相信。他忽匆匆回拉了,还那样亲密过。和小说里写得不一样,亲身体会完全是另一回事。他真好,比所有男主角都好!盖着脸滚进被子里,亲了亲腕上的小瓷猫。
睡着的时候,还记得他清晨的话。
“以后还得走,但是……带着你走!”
一场好梦,早晨饭桌上叼了吃的就出门。Itzhak的摩托从身边掠过,无论如何以后不坐他的车了。七拐八拐,独自走到公车站。
五月天,街上有情侣。虽然带枪的士兵比比皆是,但是并不妨碍亲昵地牵手拥吻,看着羡慕。地下工作一定很艰巨,现在只懂得皮毛,希望有一天也能像别人那样,昭示一份感情,自由自在的,纠缠着不放。
车远远还没进站,排在队伍最后左顾右盼。车走了,一个人还留在站台上。他没来,只好百无聊赖从站台这头走到那头。
持枪的士兵看过来,慌乱的躲开目光,四处乱看。在站台走走不可以吗?她可不是坏人,坏人还没来。坏人喜欢吃她的嘴!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黑色车身,无声无息停在身前。车门开得很霸道,站台上稀稀落落的乘客有些侧目。飞速窜进去,以为这样还算低调隐秘了。
太忘形,庄非忘了自己是受过伤的人,动作夸张,歪在座上胸口就疼起来。哼哼的脸皱成一团,呼出的气连发卷都吹不开。
让的大手伸过来,把座椅降低,调试到舒服的高度,又去平展憋气的身体,帮她躺好。解脱负重的书包,连衣扣也散开两颗。
一百天不到,那根肋骨再伤不得。她已经瘦了很多,时时都要注意,以好早些复原。
开了没几步停在街边,递给她打包的牛奶。慢吞吞的喝两口,杯子又递回来。热气袅袅,嘴角挂着牛奶,笑得像是偷腥的小猫。
“好点吗?再敢跑!”
捂着胸口笑,把杯子又举高些。
没办法,就着手喝了几口,趁着没防备压上去,喂给需要补给的对象。奶是原味的,到她唇里却仿佛加过糖,甜如琼脂。
喜欢听她慌乱的呼气,气喘吁吁的,每天早上跑三圈,肺活量还是只有一点点。也不爱运动,整天就知道抱着小说歪在床上。
“好好吃早饭,牛奶一定要喝!”作势还要喂。
“不喝了!”躺在靠背上也不老实,又跑不出去,没两下就被降伏了。其实从小就不喜欢喝牛奶,在家都是喝豆浆的,可惜这里没有。
“不行!”大口大口的喂,她吃饱了他还饿着。
喝完了,唇上挂着一圈牛奶,噘嘴看他。想用书包挡驾,又被抢了过去。警察太厉害,她又不是土匪,没武功没志气,一无是处。在车里嬉闹一会儿,算作补过的晨练。
上班时间,街上路人多起来,停在公园旁不惹眼的地方,偶尔还是有人看上两眼。
不错的黑吉普,钥匙挂在原地,驾驶座没人。刚有猜疑,被后座射来的目光吓到。不是一个,还是两个。
司机和乘客,抱作一团。
坐在他怀里,赖着不起来。没办法,只好翻出书包里的课程表看看。回来第一天她就要迟到了。隐蔽不是这样的做法,可她不依,圈着脖子不放手。
分开了两个月,压抑感情确实太难。
座上堆着吃尽的早餐纸屑,特意买给她的,自己却吃了一多半。她爱玩闹,喂了几口就撇开了。在一边给薯条排排坐,又给蛋饼画上胡子眼睛托到他面前。
看她拿着碎纸叠了小相机,不停换角度给他拍照,眼里亮着赏玩的神情,像是比朝纲还专业的摄影师。会心一笑,拿起纸巾给她擦擦嘴,不让她借机又咬人。
“不想上学。”
“还有吗?”
“今天只有半天课!”
“然后?”
“我胸口疼,去医院吧!”马上把纸相机扔了,皱眉鼓嘴,捶胸叹气的札装病。
没好气的抱紧,有限的空间里给她讲道理。口气严厉起来,她听进去病不装了,低着头想从怀里爬出去,抓回来也只是躺着,脸侧到一边不说话。
知道都不舍得分开,有限的相聚难能可贵,但是现实如此,偷来的时光毕竟有限。马上要回到人前去,当回参赞和小翻译。


发动车子已经过了好一会儿。车开到离学校还有两个路口,她提前下去了。开车门时脸躲得老远,也没有吻别。背起书包跳下车,快步融入路人里。
又踢石子了,能想象脸上挂着气愤,手心里还攥着小相机的残骸,书包松松垮垮挂着。没办法,不能事事如她意,以后还会经历很多,当然,也有很多私密的机会。
手放在方向盘上,发动车子跟了一段,颈上有热度,牙齿果然尖利得如小兽。以后要记得及时刮胡子!
中午,明放在办公室里点蚊香。
让的脸颊和喉结,被叮得红起一小片。今年的蚊虫来得格外早,个头似乎也比往年大许多。
烟熏火燎的,他坐在原地,笑着燃起一支烟。
……


53

果然迟到了,情况比开学第一天时好一些,讲师只是横了一眼。东亚系的大课,阶梯教室坐的很满,不得已一排排找座位,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放下东西。
拿出笔记,听得不太仔细,大东亚的未来构想和她的生活完全脱节。尤其刚刚被他凶过。旷课也是想和他一起,晚上公务忙,饭店人多眼杂,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看在回来就送她上学的份上,不计较了。
虽然没有名正言顺,但是已经把他当成男朋友占为己有,不管什么参赞大使,就想在一起,拉手拥抱,当然还有亲亲。玉皇大帝也要恋王母的,何况适龄男女青年。
对了,还不知道他多大呢?总有三十好几了吧,年龄差距大些是好事,以后会疼人。不知道生肖什么,还有星座,匹配系数晚上要认真上网查查。现在看来刚刚好,尤其亲吻起来的感觉。
太喜欢他亲吻的方式,有些霸道,有些温柔,疼,又软软的。肺活量很强劲,偶尔咬人!虽然没法比较,但相信这样就是最好了。昨晚还亲的很很热烈,给了她小樱桃。偷笑两秒,转念又觉得技巧太完美,是不是以前练习太多次,和谁练的!
掰着手指数了数亲吻次数,双手竟然已经不够用。才几天啊,果然不可貌相!内敛沉稳背后,谁看过他的另一面?!只有她这只小菜鸟。
从衣袋里拿出小相机的残骸展平,折出一个男人的脸,画上鼻子眼睛,给他戴上大口罩。以后要看严了,不能亲别人,只能亲自己。他是她的,最重要的,谁也不许抢!抢了她打破那人的头!韩非可是法家出身,讲究苛政严刑!
要把他看好,对!抱拳宣誓对某人的主权,指着纸做的孔融,模仿他早上的样子谆谆教导,口型不外乎凶人的话,临了还作势就地正法。也许动作过大,不知怎么就被老师发现了。
“最后排那位短发同学,请问你怎么看待东南亚经济共同体与日本经济相抗衡的实际意义,你来自哪个国家?”
几十上百人齐齐回头,被旁边人推着站起身,慌了手脚。最后排短发不止一个,怎么就轮到自己受难!把纸人藏在背后,问题根本没听清楚,怎么回答!
身前有窃窃私语,听了个大概。为了挽救国家形象,最后只好憋出一句,“我不是日本人!”
钟声结束了上午的课,走出阶梯教室垂头丧气。Itzhak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擦身而过。八成会告状吧,这家伙一直看自己不顺眼。
没出教学楼,肩上有人轻轻拍了拍。
“Zusa!”
有些熟悉的女人声音,赶紧回头。
“还记得我吗?”
看清罩在黑袍里的脸孔,不由吃惊。
“你!”
“对,我啊,也喜欢Ofra Haza,上次我们还聊金色的耶路撒冷呢。我是Bluma!”看过很多次她的相片,也见过两次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她笑,温和自然,不再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
“一起吃午饭吧?”
这么唐突的邀约,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终于突飞猛进啦,马上点头,心里很激动,工作总算有进展了。
下午一路是跑回饭店的,进门时扶着铁门,身子直打晃。一头热汗,心急火燎。抓着天放问参赞在哪儿,又冲上二楼办公室找他。
手机一定要想着尽快解决,泡一下体力已耗尽。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不在,又往楼上跑,用砸的敲门,半天没回应。
生气了,不客气给了门板一脚,竟然顺势开了,他站在门里,手里拿着讲到一半的电话,不悦的绷着脸孔。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想退到走廊,却被猛的拉进屋里,门在背后砰的关上,听见锁门的声音。
被卡在他和门中间,都是听不懂的阿拉伯语,仰着脖子看他。是在烦公事吗,样子那么凶。想赶快闪人,可匆匆转身,沉重又压了上来,明显不放人。
耳边的话,除了阿拉伯数字一概不懂,可腰上微微用力的手是他的错不了。被困死了,只好脸贴在门板上,呈现投降的姿态。心里清楚,他有要紧事被自己打断了。可她也是有要紧事才着急找他,Bluma有希望了,刚刚共进午餐来着。
一路狂飚,描绘的都是采购导弹大炮。
讲了好久,趴在门上不知听累了还是跑累了,到最后索性闭上眼睛。被咬疼了才转过身,发觉已经挂断了电话,他似乎在想什么,眼睛看不透。在她肩上又咬了一口,就是不松开。
“刚才……”好不容易虎口下找些生存空间,隔着衣服肩上也疼了,又被压在门上。
“要说多少次才能不跑!”手固定了颈后,心神收回,眼光犀利起来。
想转头都不行,只能这么被审,“我没跑,我是……”
“你是什么?”贴近的脸孔很有震慑的让她噤声,“我说了不许跑,这里有根骨头折过!”
刚要交代Bluma的事,胸口一疼,外衫不知怎么就敞开了,他的手正压在伤过的地方。虽然已经两个月了,受力还是会疼,胸膜发炎让复原比正常情况慢很多。
看她不作声,脸色从燥热中恢复还是略显苍白。咳嗽的病症一直没去,最近反复叮嘱动作要舒缓,就是记不住。
惹祸也就算了,身体的事不听话不可原谅!
“疼吗?”
不肯承认,还故作坚强连连摇头。
行!
不客气的解开扣子,不给躲避机会,让她亲眼看着滑进衣里,游弋伤口,一片柔软,猛然牢牢禁锢掌中,给她厉害。
方寸大乱,点头如捣蒜,两只手可怜兮兮挂在他肩上。
小脸垮下来,用求的,“我疼!再不跑了!”


54

“还跑吗?”逼问的很认真。
摇摇头,怕了。
“不跑了……”
已经保证过,还举双手发誓了,他却不离开。这么下去,没病都要被弄病了,心跳过速。轻轻蹭着往旁边移动,不想变成蝴蝶标本被钉在门上。
可他稳如泰山,大手充满了权威,嚣张的在那里一“揽”无遗。随着她的动作无心撩拨了一下。
哈利路亚!浑身一个大机灵!
经验为零,一小下就被弄得要死要活,脸红得不成样子。咬紧了嘴唇,露出白白的小兽牙,早晨也曾逞凶过,现在紧张的鼻尖冒汗了。
还是别动了,缩头定在他和门板间。本想拉开些距离,可他一步别进来,逼得更紧。一层门外就是朗朗乾坤,可没辙,注定跑不掉了。
盯着自己的衣服,微微起伏的曲线,他存在的感觉太强烈,胸口快跳到手心里了,怎么办?情侣都这样吗?
开始用嘴呼吸,看着曲线游移。
没脸看人,不知道他会如此强硬。为了情形不进一步恶化,夹紧手臂,隔着衣服盖到他的手背上。饶了她吧!真悔恨刚刚踢门,上楼用跑的,不过最后悔还是没穿件高领毛衣来找他。
参赞原来是披着羊皮的大野狼,比土匪还坏的高级警察,独自相处和人前的内敛自持截然不同,现在领教了!
鸵鸟一只,陷在他的沙漠里,从牙缝挤出半句话。
“参赞……能……能放……放开……”要她怎么说!
热气吹在耳边,刚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起来,接听的过程很简短,视线始终灼热的落在她脸上。头发长了好多,因为跑的缘故,零碎的卷曲垂在颈旁,有一缕乌黑衬托在纤细的锁骨上。
可爱之外,又有不同。胸口暖热,掌中柔软如初,谁也没碰触过。心性是孩子,身子却是成熟的小女人。让人爱的发紧,想抛开理智把她推到底线。
细微变化,呼呼的更紧张了。
好不容易有个空隙,蠢蠢欲动。和他的手较劲,想搬开,又奈何不了几分。试了好几次,小心的在他怀里往外蹭。表面上投降了,其实还是不甘心,心跳嘭嘭乱跳,逃脱的目光似乎在预谋什么。
“不能!”挂了电话,给了斩钉截铁的答案。
手支在门板上,把想溜的身子圈了严严实实,大手掌控得很彻底。侧过头,脖子上无意展露害怕的痕迹,热气熏染,在怀里轻轻发抖。想就这么一直下去,她离不开他,羞涩里藏着小阴谋,淘气又不听话,但都出不了他的掌心。
戏弄的吻,到后来有些擦枪走火,太过深入,完全熔化了。她躲一躲,就好奇的试探,掌下的真实美好,每每都听见尖细的呼气。
害羞,就往怀里钻,可躲不开,自己把自己送到他面前,尽情享用。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也跟着急促的呼气。
“喜欢吗?”问得故意,她没脸回答,只会脸红。
这样和她一起,是快乐,那种她才给得了的快乐,久违的满足。
这次回来,就是要把她带在身边,不管是迷糊的,敬业的,还是可爱的。不能让她从手边溜走,实在不舍得。那份喜欢,比很非常极都要多太多。
稳住呼吸,心境年轻起来,想逗她。
“心跳这么快,不舒服吗?”擦过耳边,临了极小声地叫了一句非非。
哄!脸红得要滴血了。
从没被男生这么叫过,生疏里甜蜜亲切,喜欢得紧,可碍于正被欺负着,什么也不敢表露出来。已经如此嚣张,他当然知道,什么都知道,心为什么跳这么快!还有刚刚的吻,那么那么露骨的吻!
原来外在再正统的男人,也会有邪恶的一面,而且是非常邪恶!
呜呜呜,能不快吗,他再不放开,就快坚持不住晕倒了!
贴近耳边的声音慵懒,很坏的吹气,本就敏感,刚刚预谋幻想的情节瞬间破碎成泡沫,只有抬头求饶。
“我……”
瞳仁那么黑,一惊,不会要吃人吧!
鼻尖湿热,自觉闭上眼睛,又被他搅乱了呼吸,这次没有咬,很细心呵护的吮弄,胸前发热发凉,找不到感觉,就任他胡作非为。
好半天,终于放开,竟然也仁慈的放手了。
唉,终于结束了。
可惜高兴得太早,离开那份沉甸甸的幸福,还故意惩罚一下,宠爱的揉弄是折磨,紧张得手都发抖,抓着他的袖子,呼呼不止,浑身都软了。
迷眼的娇媚很可爱,不舍得放过,但松手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这里毕竟是饭店,门外诸多不便。
一得到机会,扑转身子趴在门板上,羞愧难当。感觉大手抚过颊边,把碎散的头发拢到耳后,长长出了口气,有点生气了,伤及她的小尊严,那么明目张胆的作弄人,明知道她还不懂这些。
“进屋前要轻轻敲门,女孩子要有礼貌分寸,这也是外事礼仪。伤口完全好之前都不许剧烈运动,尤其不能跑,明白没?”瞬间变身,口气还有几分严厉。
终于解放了,随你怎么说点头就是。明白了,以后不能轻易进他房间,太危险,进来了要穿钢盔胄甲,否则全身而退就难了。他根本不是孔融!
在他这儿,抢不来东西,还差点搭上自己,好险!
揽过身子想带她在床边坐下谈,却见一手抓紧门把,另一手又去护领口,睁圆了眼睛瞪人,垮台的小脸生动起来,如临大敌,誓死捍卫岌岌可危的主权,拉锯两下就被逮到怀里。
在唇上啄了一下,眼睛对着眼睛,较量悬殊,输的人只有埋到他怀里。进退自保的样子很滑稽,在他这里,没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不许,尤其是她,绝不可能。
分开时,轻轻开锁,回到参赞和小翻译。
“说吧,怎么了?”


55

谈公事门是大开的,他在门口背着手考虑事情,她坐在沙发上膝上厚厚一摞资料。虽然是他的房间,但是大家没有起疑,天放叫吃饭时很自然。
“别忙了,吃了再弄,晚上再点一次香,应该不会有虫子了。”
跟着下楼,听得莫明其妙,他冷冷看了一眼,手指无意从喉部划过。
举着筷子,样子是在夹菜,实则在偷偷观察他的脖子。刚刚没有注意,有个小红印呢,怎么弄的?谁弄得!
想着有点生气,私有财产不能被别人染指,咀嚼很用力,像是要咬敌人。馕饼有些硬,比较费牙。心思捉摸了一圈,排除了所有可能,啊,是早上咬胡子时吧……开心了,吃的滋滋有味起来。
“庄非和Bluma接上头了,下一步工作马上要开始。”他放下筷子,宣布了天大的消息,这也是憋在他房里时交代的重要问题。
他听过没有想象中高兴,只是拍拍她的头,让她到沙发上坐好。
像个学生一样读他拿来的各种资料。那是一份合约,缔结双方都空着,内容有关购进武器的长期合作。条款很多很细,看起来有些吃力。
他一直站在远处,不明白的地方,一问他马上就能解答,似乎对文件已经非常熟悉。好多法律方面的术语,要他用通俗易懂的希伯来语或者英语说出来,才能消化理解。
这就是以后的工作吗?接近Nahum一家为了签一份这样的合约?
合上约书,看着他的背影。他是个好参赞,出色的外交官,除却刚刚那样,公事时从来严谨缜密,一丝不苟。喜欢看他工作的样子,不管是伏案还是现在这样侃侃而谈。谁也比不上他!
“别那么傻坐着看我,好好看合约!”背着身子似乎也猜到她不专心,声音里有绝对权威。
赶紧把约书打开,这次认真起来,他说要给奖赏,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期待,看得更仔细,逐字逐句。因为开着门,规规矩矩的,不能跑到他身边请教,否则会看得更快些。
回身时眼神深邃,严肃的叮嘱下一步该怎样,切忌什么。看起来很慎重,也许和安危息息相关吧,自己也上心起来,一条条记下来。
“下一步怎么打算的?”牧放下碗筷,兴致很高。
“庄非什么都不做,我们做。”计划了很久,真到了这一天又不愿意进行了。毕竟接近Bluma是危险的,现在有了深一层的关系,不希望她涉险,不知轻重不会自我保护,对她非常不放心。
“我能做,别不让我做!”就像下午跑回来那样急切,嘴里都是饭还在争辩,“我会努力接近她的,今天我约她下次一起吃饭了!”
“听让说,别着急。”明放递过水,雅丽也友善的安抚了一下。
“她主动接近你,时刻都要提防。Nahum对家人从来是过渡保护的。以后你去哪儿,都要有Itzhak跟着,不许独自行动!”
“知道了。”
“Zusa会有危险吗?”Samir毕竟是经验最浅的,最为她担心,“她的伤还没好彻底呢!”
“不会有危险,大家都在旁边,以后轮流去校门口接她,我每天都在。”这是早就有的决定,一旦任务紧迫起来,时时都要在她旁边,不管是不是这层关系,都要以她的安全为最先。虽然只是远远护送她回家,也要自己去了才放心。
一顿饭,成了誓师大会,他布置得很细,分工明确,饭后就开始工作,只有她一半糊涂的跟着他回了办公室。
拿出一部新手机摆在面前,又从外衣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模一样。
“这个可以当平常手机用,有紧急的事按快捷键。我是一,一播就能通话,万不得已不要播。这个键是报警,有危险一按就可以,我、使馆和警方同时会收到。”看着自己的新手机,又去看他的,真的丝毫不差。
“这个也被监视了吗?”
“对,而且有定位系统,你到哪儿都要带着!还有很多功能,以后会陆续教你用。”
在手里摆弄了两下,对高科技产品没有亲切感,反而想到别的,伸平手掌举到他面前,“把小瓷猫还我,拴在上面就不会弄混了。”
对她的讨要置之不理,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灯下细致的面容。她准备好了吗?刚刚开始的感情,舍得吗?
“那个挂坠归我了,手机混了不要紧,我的第一个快捷键设成你的号码了,二号是牧,三号是天放,四号是……”
听着他说,讨要的小手放下了,低头看着腕上的小猫咪。他的老婆被没收了,以后总会惦记吧,它们是一对。现在,他们也是了,给他刚刚好,可以保佑平安。
叮铃铃,把小铃铛拨弄响了,抬头看着他,目光真挚依恋,也不管早晨教训过的话,这里还是办公室,很多禁忌,可眼里只有他,从重逢之后就只有他。
“我不要奖励了!”很认真地告诉他自己的决定,不管这次任务做得好不好,什么奖赏都不要。
“为什么?”起身,还隔着办公桌,却觉得离得很近了。
“我们都安全就好了,姑妈说,小瓷猫可以保佑主人的,送给你,保佑你!”摇摇自己的手腕,让他听勾人的铃声,“我这个是小公猫,你那只是母的,喵!”
眯着眼睛,可爱的微笑挂在脸上,那声喵令人心折,想不顾一切上前拥抱,又只能努力克制。打开抽屉,摸出手机链攥在手里。
拿着文件递给她,却是挡住外界视线,握在纤细的腕上,触到柔嫩的肌肤,碰到叮当乱响的小猫。两只,纠缠在一起。
他眼里没有笑,嘴角流露出严峻。
“它们两只,都是我的!”


56

再回到学校,时刻总在Itzhak保护下,本来是一个系的同学,躲也躲不开。他很有分寸,多数时间只是远远的观察,从不交谈。
让嘱咐过,大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一切慎重小心。为了这份担心,只好更仔细自己。说话办事前都想想,冲动少了很多,因为时时有人提醒。
图书馆会看到雅丽在查资料,阶梯教室角落坐着听音乐的Samir,就是服务中心的咨询台,不时有个和牧很像的男人进进出出。
反而Bluma不常出现,一个星期只有两天在这个校区。中午有空,就一块儿到三明治吧去点些东西,看着一整片草坪,随心聊聊。希伯来语,英语,后来也教她一些汉语。她也是平凡女孩,话题很多,虽然并不交心,但距离拉近了。
日语依然让人痛苦,但也适应了,Itzhak帮忙做的作业渐渐少些,因为他当众夸奖过她有语言天赋,所以发奋了好些天。
春夏交接,学校工作很忙,一年里节日最少的时候,全部心思都在任务上,晚上牧总在办公室和他谈事情,作业只能一个人在房间做。
见面少了,想念会多一些。吃饭时多看看他,在门缝里等他回房的背影,常常坐在门边就睡着了,早晨从地上爬起来。最近一天说不上几句话,工作和她抢,没办法,国事第一,私事只能放在其后。
好在,放学后有短暂的自由,因此格外珍惜。他按照约定,每天都尽量出现。
下午那辆黑色的吉普静静停在学校外的街角,坐在驾驶座上,有时抽一支烟,有时看着手里的文件,今天只是安静的等待,目光没有离开校园,希望看她一蹦一跳出来。
早餐时宣布要外出办事,本来该Itzhak陪她回去的,可忙完公事还是赶来了。
最近出门时手里常常抱着很多书,走一路看一路,在公车上也不浪费时间。问过她说是教语言的书,为了和Bluma建立更深的关系,一直在努力学习。她本就聪明,不用心功课也还好,交了几个女性朋友,过着普通的大学生活。因为普通,Bluma接触的频率不断提高。
从校门里出来了,带了副白框的太阳镜特别显眼,同色的运动帽衫,裤线上的粉色和书包搭配,干净清爽。发卷已经长到肩膀,随着步伐起伏的小波浪,发卡别在额上,样子看起来只是初入校门,脸颊上的笑容显得稚嫩。
夏天的耶路撒冷一天比一天热,她常常一个人步行。Itzhak在远处等,她摆摆手示意自己回家,看着Itzhak上车离开。好的天气,她宁可散步,虽然走得急些。
平时路过街角的咖啡外卖会停下,之后手里多一杯冷饮。吸管总是拿两根,插在杯子里,也不着急喝,捧一路。
国会大楼前稍稍驻足,时间还充裕,就看看巡逻的帅气女兵,飘逸的大卫星旗悬在空中,她站在旗下仰着小脸,充满敬畏。
学校边的书店每周去一次,买两本或是偶尔翻翻,去书店多半因为他有事忙,赶不来。那样等他会自然些,掩盖心里的急切。
既定的线路,已经太熟悉,走多少步都能算出来。在那个路口慢下来,等着绿灯亮起来,和行人站在斑马线一边。不着急过去,看着干道上匆匆而过的车辆,仔细端详。
终于,黑色的吉普从身边开过,随着人流,像是过一条平凡的街道,却以最快速度拐进路边僻静的小巷。
那条小巷不很长,绿色植物蔓延到巷尾,衬着当地的米色大理石,建筑都是古朴风格有些像老城,不少犹太家庭在阳台上摆常青的绿萝,让掩映在巷子尽头的犹太会堂充满生机。
没有祈祷活动巷子很安静,能听见越发快的脚步,常常忍不住跑,虽然记得他给的教训,但是迈进小巷的一刻,心思已经无法收敛。
转过巷位,站在会堂大门前,古老的警钟生了铜锈,敲钟人习惯到门口徘徊,一两个信徒常年在那儿祈祷,她却只顾着寻找。黑色的吉普停在门边,普通泊车的样子,可再走近几步,车门会自动打开。
按捺不住总是奔过去,快乐得像风里飞旋的小蝴蝶。手里的冷饮晃来晃去会洒出来,顾不上,跳进车里扑到等待好久的怀抱中。
车门落锁前,他的手臂已经收拢,亲吻过鬓角,落在唇上。
第一句总是问“今天好吗?”
闻到淡淡烟味,躺在他肩上点点头。手里的杯子被接过去,微甜从他嘴里喂过来。他喜欢拿铁,她喜欢摩卡,如今随性的搭配都已经习惯了。杯子和两根吸管被忽略在车窗边,谈论一天生活的时候,总是赖在他身上不动。
手脚并用,揽紧他的脖子,甚至爬到驾驶座上不放开。一天里只有十几分钟或者更短,这么亲昵的在一起,之后就是匆匆的告别,回到人前保持距离。他会计算时间,可她不听,只会耍赖。
今天她不知道他会来,向着书店的方向,二十分钟后空着手出来,东张西望过马路,书包甩到肩上,按照老路线前进。
果然,车不在会堂对面,听着希伯来语吟诵的诗篇,真想走过去问问敲钟人。他说过也许太忙来不及,可是不甘心,靠在栅栏边期望能有意外出现。
等累了,欠着脚去够栅栏里的一盆冬珊瑚,这花的名字很别致,也叫耶路撒冷樱桃,植株上鲜亮的白色小花惹人怜爱,听说秋冬会结出橙黄色的浆果,像玛瑙珠。
想着那么可爱的果实,怎么会有毒?指尖想摸摸嫩绿的叶片,身子突然被抱离地面,太阳镜歪到一边,耳边是压低的声音。
“又想闯祸了吧!”


57

“咩……乜……”
来不及争辩,手腕已被牢牢抓住。身子大幅回转,被带进怀里。
“叶子有毒,不能碰!”
说教的声音好大,几乎是在耳边爆开的!
撇撇嘴,想从太阳镜后偷看他的脸,动作太突然,用扛的就把整个人放到肩上,惩罚的箍紧了腰身。发卷挡到眼睛,卡子勾到外套纽扣,忍不住疼哎哎叫参赞。
停下来,发现头别扭的歪在怀里,脸皱成一团。眼角很快就红了,手抓着前襟,咧嘴,真的疼着了。
小心的解开纠缠的头发,手大动作却轻巧,缕开发丝,唇马上贴到额头。白皙细腻,瘀青的痕迹褪尽了。身子自觉往上攀,让他吹,还疼得叹口气。
担心她惹事,不注意的时候常常就跳线,那花是有毒的,连叶子也有。种在会堂四周,总有御防的意思。越是美丽的花朵果实,越可能包藏祸心,她不懂,只知道漂亮。走到拐角看她探身伸手,腕间小铃铛响了,心里跟着一惊。
也不知道还能怎么管束,在一起的时光本就有限,不忍心说她。日子单调,她需要自我调剂,可老实没几天就惹事。
整天蹦蹦跳跳,上周从三四个台阶上往下跳没站住,额头磕在椅子上,吓坏了一楼吃饭的客人,自己也揪心,看她顶着伤痕晃晃悠悠好多天。骨折这刚好几天啊?!
再抱起来,贴着小发卷,往车的方向走,时间不多了,还要赶到郊外见朝纲。想着她不听话,更用力圈紧。
明知道腰上大手的意思,尽量忽视,他总不会当众打她屁股吧,虽然常常挺严厉,但是没有真的惩罚过,最多像上周摔倒,被亲到缺氧窒息。那么罚她是不怕的,罚多少次也不长记性。
还在惋惜小白花从手边溜走,随着他的步子往会堂方向张望。不觉感慨,“那花多好看啊……名字也好听,冬珊瑚,耶路撒冷樱桃……文竹也有毒的,但是碰一下没关系……我家就有好多盆……”
一摇一摆的,被他抱到哪也不担心,每天就这么会儿时间能抱着,怎么也抱不够。半天没理她了,抬头才发现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生气了,立马住嘴!
回到车里,看她系好安全带,马上启动。一路飚飞往城外开。不高兴的时候,他常常不说话,担心又不好总表达的太明显。人前摆着冷漠已经习惯,每每看她出状况就捏拳头。
不听话啊!九岁的代沟,有时候觉得是在和一个孩子游戏,可她又会格外认真,每每拥抱不轻易撒手,怕他走掉一样。
握着方向盘,想着开会之后的决定。
让朝纲接手确实最容易避嫌,更重要,大哥一再嘱咐隐忍的重要。等轮休回国,想怎样都可以,但现在情况特殊,不能任他们儿女情长。
有些舍不得,发现她好久不说话。车开出市中心越发快,早去早回,也许能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抓着扶手的关节分明,能看到指甲掐出的痕迹,脸都绷着,眼睛瞪圆。
她怕疾驰,怕高,怕肉虫子。
减些速度,可想到她刚刚的表现,又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身边有小惊呼,下车前死在座位上好半天。
“清真寺到了,我们去找朝纲然后回城。”
手软软的搭在俯过来的肩上,眼神埋怨,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没力气怪。
“晕了……”吐字困难,身上一轻,被抱了过去。
“要听话,处处小心,知道吗!”
点点头,闭上眼睛等着晕眩过去。借机就靠在怀里,再也不想起来。
“为什么来这儿?”
“找朝纲,顺便带你见见阿訇,听听经,可以保平安的。”
“你在就平安了。”
“是,但还是见见,他很灵的,懂得很渊博。”
“可我不懂阿拉伯语。”
笑了,确实。“没关系,我给你翻译。”
“清真寺不是不让女人进吗?我可以进去吗?”就想这么赖在他旁边,已经觉得平安满足了。
“不会,现在很多清真寺已经有女客礼拜的地方了。这村子里的女人都在Kamal这听经。朝纲喜欢,才会住了这么些年,Kamal人很好。我带你去阿訇的房间,不去礼拜的屋子。”
过了好一会儿看她精神些了。打开车门,先下去看了看情形,又嘱咐了一次才让她下来。
天已经暗下来,清真寺周围的村子灯火影影绰绰,这里偏僻,巴勒斯坦的定居点总是贫民多些,天黑后点灯的人家不多。今天比平日更静,小路上也没有收工的男人。
脚沾到地就跟到他身后,本有些怕,想抓着他背上的衣服,大手早一步折过来,找到她的手。
“危险吗?”小声地问,那次记忆深刻,十多岁的孩子人手一把冲锋枪,“为什么不叫朝纲去饭店?”
步子很慢,也在熟悉周围的环境,把她挡在身后。清真寺小小的拱门边并没有平时守卫的巴勒斯坦童子军,不知道是不是朝纲特意安排的。
“等一下。”
僵在原地,几乎趴在他背上。怎么了?有危险吗!

——————————穆斯林文化(一)—————————————————
1、五次礼拜
每一位穆斯林,不分男女,每天都必须按时作五次礼拜───除非有合乎教法的理由,否则即不得有免除、合并、甚至延缓礼拜的情况。
它们分别是∶
(一) 晨礼〔SALATU-L-FAJR〕∶这次的礼拜在由东方初现光〔拂晓〕至日出之前的一段时间当中的任何时候进行。
(二) 晌礼〔SALATU-Z-ZUHR〕∶这次的礼拜在日正刚过,亦即太阳刚开始向西偏倾起,到太阳偏至中途〔与地平线呈四十五度〕时为止的这段时间当中的任何时候进行。
(三) 晡礼〔SALATU-I'-ASR〕∶这次礼拜,是在「晌礼」的时间结束之後汇@A直到日落之前为止的这段时间当中进行。
(四) 昏礼〔SALATU-L-MAGHRIB〕∶这次礼拜的适当时间,是从日落〔即太阳消失在地平帼荱〕之後汇@A直至西方天边的红霞全消为止。
(五) 宵礼〔SALATU-I-ISHA〕∶这次礼拜的时间,是自西方天边的霞光完全消失开始,直到翌晨拂晓之前为止。


58

村子安静的有些怪异,正是晚祷时间,寺里却没有声音。
绿色的圆顶,俭朴勾绘的几笔画。那些孩子常常背着枪,裹着头巾,烈日里在门边巡逻站岗。除了特殊情况,每个成员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护这片静地。
拿出手机,播了朝纲的电话,没人接。
清真寺旁的民宅有灯影,很快也熄灭了。从拱门望进去,寺里漆黑一片。堂院的内门是开着的。又走近门边几步,静静聆听,确实没有昏礼诵经。五次礼拜是穆斯林每日少不了的,Kamal一向守祖训,到了时间定会向着麦加的方向虔诚礼拜。
不学阿拉伯文的时候,武装队的孩子整天都待在清真寺里,除了日常练习搏击枪械,大部分时间都跟着Kamal做礼拜听经。因为是附近几个定居点最有名的阿訇,不在斋月的时候,Kamal在昏礼后的讲经课,能吸引上百的村民。
可今天这里却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中午时曾经和朝纲约好了时间,分明还能听见清真寺里晡礼的声音。看看表,分毫不差,该是昏礼的时间了。人呢,难道出事了?
站在拱门前,手护在她身侧,退了一步,决定马上离开。
“怎么了?”从他背后探出头,不明白什么名堂。不是说找过朝纲就回城吗?手被攥疼了,正带着她一起折回吉普旁边。背上的肌肉紧绷着,靠起来硬邦邦的。
手机突然响了,是秦牧。
“让,财务部要员半小时前在市政大厅前遇刺了,哈马斯出来承认了,今晚以军可能有排查,赶紧回来,城里戒严了!”
果然有事!交代了她在身边,随即挂断电话。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是巴勒斯坦定居点,排查总是从这些周边村子开始。
她还莫名其妙的埋在背上,对周围环境感觉好奇,下一刻被整个团起来,塞进吉普后座。
车门是摔上的,一气呵成,坐进来一脚给足油门。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刺耳,车身一百八十度回转,不受控从位子上弹起来,又被颠的摔在靠背上。
“哎……怎……么了……”咚,磕到头了,根本顾不得疼,车子又大幅拐弯,上了清真寺边的土路,颠簸剧烈,抓不住东西。
天本来就黑,只觉得眼前乌七八糟的土路枯树,下一秒又黑了,“哎哟……怎……啊……”
好像越过很大的坑,路面太颠,从座椅上掉下来,趴在地上头晕得七荤八素。
“趴着别动!”声音像在发火,没两下他的西装扔过来,“把头盖上!”
感觉有点害怕了,抱着西装躺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敢抬头,努力控制着身体不和座椅剧烈碰撞。从没坐过这么要命的车,抵挡不住飙车的冲劲,没多会儿,整个人都摔软了。
以为可以抄近路上公路,可土路上突然出现整排路障,打轮,差点偏到沟坎里。Shit!
倒车,转向,没路了。只能开回清真寺。该死的决定,带她和朝纲交接,顺便听阿訇讲经平平劫难,可却撞到了更严峻的局面。
担心她,毕竟从没经历过。“非非!非非!”
叫了几声,她不答,以为怎么了,刚要刹车查看,听见后面传来沙哑的呻吟,“开慢点儿,疼……”
电话又响了,握稳方向盘接,终于听见了朝纲的声音。
“你在哪儿!”控制不住脾气,几乎是骂出来的。
“清真寺东北方向,不太远。开到这儿车和手机被以军扣了。路面部队已经开进来,正在排查哈马斯成员,应该是从东往西过去,你赶紧回城!”
“我带着她呢!村里的路堵了,我在往回开。”
“绕到清真寺南边,那里有条路,别走进村的主路!”
“知道!”
“Kamal在清真寺呢,如果安全的……”
没听清朝纲说什么,车上方由远而近的飞机轰鸣,很快震耳欲聋。车前的路上一束强光掠过,破开黑暗,光束在阴暗的村落里游走,诡异恐怖,攀升高度继续盘旋,螺旋桨的声音她也听见了。
爸爸妈妈,敌人来了!躲在西装里缩着身子,裹着自己的头又想看看他是否安好。
车猛然加速,倒在地上起不来,不敢动了。
是要空中打击吗?心里一沉,来不及和朝纲讲完。远远的能看见清真寺的大门,开足了马力冲过去。
车擦着寺墙停下来,听到飞机的声音远些才推门跳下车。
“非非,过来!”
打开后门,看见团在一起的小身子。摸到背上,僵直的一抖。
西装后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危机时刻还没进入状态,只是趴在那儿,急切地往他这边爬,愣愣的问了句,“参赞,是要打仗了吗?”
顾不上回答,大手一抄,整个抱了出来。

——————————穆斯林文化(二)—————————————————
2、清真寺
伊斯兰教建筑群体的型制之一。是穆斯林举行礼拜、穆斯林举行宗教功课、举办宗教教育和宣教等活动的中心场所。亦称礼拜寺。系阿拉伯语“麦斯吉德”(即叩拜之处)意译。《古兰经》云:“一切清真寺,都是真主的,故你们应当祈祷真主,不要祈祷任何物”。中国唐宋时期称为“堂”、“礼堂”、“祀堂”、“礼拜堂”,元代以后称“寺”、“回回堂”,明代把伊斯兰教称为“清真教”,遂将“礼堂”等改称“清真寺”,沿用至今。西北地区回、东乡、保安、撒拉等族穆斯林,至今仍沿袭原称“麦斯吉德”,或称“哲马尔提”(Jama‘at,即寺坊)。
清真寺的种类:
历史上修建的清真寺种类较多:
(1)圣寺,即先知穆罕默德时代有关的清真寺,如“三大圣寺”。
(2)皇家清真寺:主要是以历代哈里发、素丹、埃米尔名义兴建的清真寺,如伍麦叶清真寺。
(3)主麻清真寺,在伊朗较多。
(4)加米清真寺:为地区中心寺,亦称大寺。
(5)陵墓寺,附属于陵墓主体建筑的清真寺,如侯赛因清真寺。
(6)一般清真寺。


59

脚尖沾到地面,他回身在车里找东西。尘埃飞扬,干燥的土腥味。手触到清真寺土坯的外墙,还没缓过神,就听见上空机翼盘旋的巨大噪音。
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这么恐怖的声音,下意识捂着耳朵往他背上靠。抓着让她蹲下,回头把后备箱里准备的应急背包背上。
双手还攀在他腿上适应黑暗,已经被拉起来,在混乱中往清真寺的大门方向跑。
让一个健步,手一带,庄非的身子却一滞。太黑没看见门槛,差点摔倒,狼狈的想站稳却失去了平衡,好在腰上一紧,他已经及时回身扶住。呼,好险。
“没事吧?”黑暗里听觉很敏锐,他贴近身边,重新握紧手,“跟着我。”
点点头,又跟着他往前跑。
毕竟第一次到陌生的环境,对地形不熟悉,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被拐角的东西勾到。感觉上,似乎从前院已经跑到一侧的回廊,空洞的游廊上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努力不掉队,却看到一闪而过的影子。
吓一跳,惊呼,往一边踉跄,下一秒摔进他怀里。
“别害怕,是雕像。”
妈呀,大黑天做这么吓人的雕像干什么!七魂六魄刚刚归位,已经被搀起来,继续往回廊深处走。
“我们去哪儿?”
“最后面的经房。”
离开套建的一进进院子,为了抄近路,他纵身跳下半人多高的石板,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没想到身手这么敏捷。轮到自己了,犯难。
蹲下来,咬牙,黑暗里看不清高度,害怕,这和跳三四个台阶可不一样!运动机能本来就不发达,跑了没一会儿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参……”没等说,已经展开双臂等她。
“非非跳,我接着!”
被他一鼓励,来了勇气,顾不得害羞,眼睛一闭心一横,扑了下去。
接得很稳,扎在怀里满满的重量,往后跨了一小步稳住,她是飞身扑的,冲劲十足。顿一下俯身想放到地上,感觉颈上手没松开,脸也埋在肩上不起来。
她胆子本来就不算大,淘气的小打闹可以,真格的就不行了。
“没事了,真勇敢!”收拢双臂,奖励的抱了下,感觉她恢复了才放开,“马上就到了,经房在清真寺最里面。”
低了一人的地面是干燥的沙土,他夜行的速度慢了些,带着她走到一排房间前。
新月已经挂在天际,一束阴柔的光照进场院,能隐约看清周围是见方的院落,近前一排房子是大理石的。刚想看真切,听见飞机的声音由远而近,强光扫过,心里怕的要抱头,好在他已经打开了其中一间,用抱的,把她带进房里。
关严门,一边顾着怀里的人,很快从背包里找到手电打开。亮起的一瞬,庄非抬起头,不禁小小惊叹。难得一见,赶上藏经洞了!
略显斑驳的绿色,墙壁上有手绘的阿拉伯文,很多很多新月图案。经卷整齐的堆在房间四处,正中间是木塌,像是给人阅读用的,旁边空出一大片空场,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一切都显得神圣,又俭朴美丽。
门边有个神龛似的木架子,挂着画像,越过他的肩膀看不清,想走近却被拉着往木塌走,紧接着就被按倒在地毯上了。
瞬间天地错位,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眼前一黑,忘在车里的西装外套盖回到身上,把脸探出来,看见他蹲在身边,正在整理背包里的东西。
一瓶水塞过来,之后是拉链的声音,透光关源能看清他宽厚的背部轮廓,跪在旁边正在把地毯的一边卷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
手电灭了,眼前还不适应黑暗,却感觉到一片压迫。
让密密贴着庄非躺下,反手拢过厚厚的地毯盖在两个人身上。
几秒钟,热气袭来。
这是……要一起睡觉吗?这么别扭的状况下,连他的样子也看不到。不甘心的伸手想提问,恰好被接住,抓回身侧。
努力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找到自由呼吸,现在真是时刻面对面了!
“我们在这儿……”还没说完,身上重量转移,人已经靠过来,声音凑到耳边。
“嘘,好好听!”
“听什么?”跟着他变小声,不明白要听什么。什么也听不见啊!也不对,咚咚咚,一起裹在毯子下面,那么近,分不清更大声的是谁的心跳!
“认真听,非非!”严厉而低沉。
噤声,靠在他身上,庄非竖起了耳朵……

——————————穆斯林文化(三)—————————————————
3、三大圣地/圣寺
“伊斯兰”意为“顺从”,而教徒“穆斯林”即为“顺从者”,随着信仰伊斯兰教 的穆斯林不断增多,公元前18世纪,易卜拉欣和他的儿子伊斯梅尔监建了一座圣寺,以 弘扬真主的法力和供人们朝觐礼拜,这就是伊斯兰教圣地——麦加大清真寺。
麦加大清真寺,是世界著名的清真大寺,伊斯兰教第一大圣寺,世界各国穆斯林向往的地方和去麦加朝觐礼拜的圣地。据《古兰经》经文启示,在此禁止凶杀、抢劫、械斗,故又称禁寺。
此寺位于沙特阿拉伯麦加城中心,规模宏伟,经几个世纪以来的扩建和修葺,特别是沙特时代的扩建,总面积已扩大到18万平方米,可容纳50万穆斯林同时作礼拜。
圣殿克尔白在禁寺广场中央。克尔白是阿拉伯文音译,意思是“方形房屋”,圣殿又称天房(真主的房子)。圣殿采用麦加近郊山上的灰色岩石建成,殿高14米多,殿的四角依所朝方向分别称为伊拉克角、叙利亚角、也门角和黑色角。
麦地那是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创建伊斯兰教初期的政治、宗教活动中心,亦是其安葬地。围绕穆罕默德墓地建有清真古寺,称作“先知寺”(亦称为“圣寺”)。该寺地处麦地那市中心,与麦加城内的“禁寺”齐名,受到沙特阿拉伯历任国王和各届政府的特别重视,其建筑规模不断扩大。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再次扩建后,“圣寺”面积已达16.5万平方米,寺内可容纳40余万穆斯林礼拜,寺外广场规模达45万平方米,可容近百万人礼拜。建筑宏伟壮观,夜间灯火辉煌,光照数十里之外。拜谒穆罕默德陵墓者日夜不断。
第三处胜地就是耶路撒冷,以纪念穆罕默德的夜行登霄,并在圣殿山上建造了2座清真寺——阿克萨清真寺和圆顶清真寺。


60

地面似乎在震动,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在毯子里听不清楚,又往他身上爬了爬,向外探头。被一只大手拉回来,躺在那儿,静下来就听到了。
有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像鞭炮,又不连贯,间或清脆。之后,地面好像又震了。
“那是枪声,应该还有重型坦克。”让的一只手贴着地面,感觉振幅波动很不规律,似乎走走停停,应该不是一辆。飞机的声音时常盘旋在附近上空,排查用到重型武器本属寻常,但这一带并不是哈马斯的据点,动用到空军就很返常了。
“两方是要打仗了吗?”怀里很闷的声音,手抓在衣襟上,两个人裹在一起按说很暖,可知道是枪声以后,又觉得冷了。不断的靠更紧,好在他在,有个伴不会太害怕。
“不是,只是排查恐怖分子,真正的战争你没见过。”手臂展开让她枕着,时刻戒备,也在评估外面的局势。朝纲在村边应该是被戒严栏在外面了,村子里一定有问题!
Kamal去哪儿了?清真寺安全吗?
“怎么排查,为什么我们要躲起来,不是外交人员都有豁免权吗?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真打起来会是什么样?”
不安心,所以有很多问题。除了害怕,也有担忧。已经慢慢适应街上巡逻持枪的士兵,几个月下来也一切太平,忽略了这里是战区,一夕之间什么都会改变。
虽然没经历过,但在电视上看到过流血,杀戮,孤儿,难民,血肉横飞,那些都太可怕,不该发生在平凡的生命上。
“嘘……”察觉她的紧张,辨别过远处的声音才开口。说让她别担心,自己却是担忧了。
很乖的躺在旁边,发丝散在脸侧,有淡淡的香味,虽然保护在怀里,可心里的自责丝毫不减。不该带她来,更不该选在这样的时候,局势已经稳定了一阵,该多考虑些。
想说些轻松的,又轻松不起来。如果天亮一切无事则算万幸,需要想办法赶回城。如果出事呢?打消这样不祥的念头,不许出事!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不会!
把毯子裹得很严,她微微靠近,靠到肩窝上,很信赖,自然的手拉着手。这时的拥抱,没有任何杂念,只想感觉彼此安然。
“阿訇看经书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关在这屋里很久。Kamal是这附近最好的阿訇,讲经很有意思。听过哈里发的故事吗?”
摇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讲这些,有些饿了,又想听他说,拍拍肚子忽略那里的感觉,认真听他讲四大哈里发的传说。
他的希伯来语很好,但是他的阿拉伯语更好,讲的故事也是。虽然听着听着打了小哈欠,但还是听进去了。
“不管谁是正宗,派系间的斗争从来没有结束过。就像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争夺耶路撒冷,犹太教和伊斯兰教抢占圣殿山一样。”话语里多了沉重的意味。
“宗教看起来神圣,实际是这么血腥的东西啊。”有些失望,揉揉眼睛。
故事里争夺汗位继承,一段又一段的阴谋,想到什么,拉拉他的衣领,“人们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抢?分享不行吗!”
朦朦胧胧的观念里,分享是好的,是和平,纯善太平的环境里成长,容不下太多残忍,可他显然不这么看。
世界上本没有绝对的无私,生来的本能,只是在欲望催生下更强烈罢了。
如同现在,手在腰上用力,圆满契合的怀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非非,太多东西是不能分享的!”
自然不过的改了称呼,他想说的还有很多,但是现在不能都告诉她。
不完全懂他的意思,但明白自私的道理,躺在怀里闭上眼睛,握紧他的手。虽然还是惴惴不安,但细腻的故事让人踏实了很多。
绷紧的神经开始松弛,分享着温暖的体温,眼皮很沉。
“参赞,坏人会来吗?”
额头上舒服的碰触,听见笃定的声音,“不会。”
地面的震动平静下去,枪声也止了。躺在毯子里,听不清飞机的声音,只感觉到舒缓的呼吸。他不说话了,好长时间动也不动,怀抱很温暖,完全依赖着,实在有些累,本来只想休息一下,不觉就睡着了。
让一直很清醒,外面的动静都平静下去,不知道是不是排查结束了。天亮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点开手表的侧键,淡淡的荧光照亮了时间,离午夜还有很长时间,怀里的人睡的很香。
放心的微撅着嘴,眉间有一点点不安,凑近些,能看清细长的睫毛,荧光熄灭又亮起,游移在她年轻姣好的面容上。
从来没想到会这样,不只是冲动的热情,还有很多宠爱和怜惜。发现时已经陷进去太深,自己好像不是自己。
感情本来是件奢侈的事,此刻却能拥在怀里。虽然外面是危险不可测,但是感应她的信赖和回应,已经很满足。
荧光又一次熄灭了,不再亮,微微调整姿势,在黑暗里把她放低到胸口的高度,西装掩着头部,以防不测。支撑身体,辨别呼吸,下一刻盖在温软的唇上。
轻巧无知的翻转,睡的依然很沉,唇瓣柔糯带着孩子般的香,小心呵护的轻轻吮吻。拂开额角的发卷,轻轻点过鼻尖,最后还是回到唇上,想无时无刻这样拥有她。
乖的让人心疼,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非非……”
叫得太轻听不到,她还在梦里,舒服的蹭到胸口,手环上他的腰。
“非非……”
几乎像是叹气,收紧了怀抱。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再多艰险,也不能分开。以后,都分开了!
午夜时分,一枚导弹击中了村子。


61

最后一次看表是11点,已经过去快四个小时,排查似乎结束了,周围寂静,甚至连飞机的螺旋桨声也听不见。
和牧通过一次电话,大家一直在饭店等消息,很着急,但是天放主张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城里的戒严没有结束,局势还不明朗。
确实,不能草率,只能先留在清真寺看看情况。按协议,双方是不袭击宗教设施的,这里相对最安全。
中间出去查看过,清真寺笼罩在一片沉寂中,整个村子死气沉沉的。回到经房的路上,在寺内走了一圈儿,没有人。Kamal经常休息的房间敞着门,像是匆匆离开的。
朝纲不知怎样了,那次通话后也没有联系。约定的时间朝纲不应该不在,而Kamal,很可能和村子里出事有关系。来不及细想,得赶回她旁边,把她一个人放在那儿更不放心。
推开门,月光斜斜照进屋里。回到地毯边轻轻掀起来,繁复的波斯花纹背后是张熟睡的脸。还好,她没有醒,否则一个人,会害怕的。
身子团成一团,靠着他躺过的地方,白色的衣服已经沾染了灰尘,面颊上也是,像个淘气回来的孩子。
局势再严峻,看到这样的睡容,心里的不安平息了很多。轻轻拂拭灰尘,想把她叫醒。已经睡很久了,又没吃过东西,至少要喝些水,才能保证体力。
一边抚开她额上的小发卷,一边抱着坐了起来。
“……醒醒……非非……醒醒……”叫得很小心,还是见她皱眉,转身把脸埋进胸前不肯睁开眼。就着手电的光,她脸侧的线条异常柔和舒缓,还带着没褪尽的孩子样。低头就能闻到发间淡淡的香,呼吸里都带着慵懒。只好又等了会儿,反复在耳边叫了好多次,才听见朦朦胧胧嗯了一声。
揉揉眼睛,喝了两口水,看不太清他的脸,但听到放心的声音,抱着脖子又要睡。让只好关了手电一起躺下,掩上厚厚的地毯。渐渐接近午夜,天凉下来,地上阴气很重。怕她冷,索性抱到身上。
如果不是战事,这一刻该是美好的,想着过去几个月的种种,为了她多次丧失了冷静自持,无形中牵引的力量,是太在意了。
不得不承认,喜欢容易,爱上很难,如今的无法割舍,是爱了。
闭上眼睛,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在黑暗里尽量保持着的清醒。最危险的时候,时刻想到的只是她的安危。
午夜,低压的机翼掠过,瞬间笼罩在上方的恐怖气氛。第一反应是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握住地毯的边缘,紧紧抱着她的头。
恐怖的爆破声,撕裂耳膜的疼痛,剧烈冲击波突破一切阻挡,穿透身体,之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不知昏过去多久,似乎又很快清醒过来,背上肩膀一片灼烧般的疼,没有睁眼先被呛人的灰尘逼得咳嗽起来。
挣扎着爬起来,掩护的地毯已经残破不堪。一屋的经书铺了满地,碎成了残片。屋顶塌陷半边,尘土飞扬,露出一缕冰冷的月色。
心里发寒,下一刻去抱她,暖暖的脸颊,可叫了好多次她都没反应,黑暗里摸索着,又去监视身体,一直叫,也一直没有醒过来。
手电早已经找不到,颤抖着去按手表上的按键。微弱的荧光照着她的脸,还是熟睡时的样子,躺在他怀里。
抽出只剩一半的地毯盖在身上,不得不躺下,担心会有第二波轰炸。
背上是入骨的疼痛,一时顾不得管了,只是不停的摸索叫她。亲吻着额头,然后是脸颊,最后落在软软的嘴唇上。空旷的经房里,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非非……非非……”
不会有事的,她刚刚明明躺在他身下,应该不会有事,只是晕过去了。
“不许睡!非非,醒醒!”
拍着她的胸口后背,“非非!庄非!醒醒!”
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力量不断加大,甚至故意弄疼她,只希望能马上醒过来。
终于,听见了细微的咳嗽,之后是疼痛的呻吟,身体微微移动,手攀到他身上。
气息总算通常,咳嗽得很厉害,胸口和脑后都不舒服,可他很着急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穿透了幽黑的梦境,不得不醒过来。
浑身都疼,晚一步才是恐惧。
还在他怀里,却开始发抖,眼睛刺痛,嘴唇更抖到无法自控。
“别怕!”很想安慰,跪着起身,用微弱的手表荧光照亮毯子里的黑暗,终于看到了彼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却也活了下来。从上到下检查,她身上没有血迹。
“别怕……”荧光即将熄灭前,感应到伸来的手臂,不能起来,只是用整个身体挡住外面的危险,牢牢抱着她。
“我们会死吗?”悲伤而害怕,眼角揉着沙土,比哭更疼。靠到他肩上,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了。
“别怕……”空气冰冷,暖暖的呼吸却拂在她唇边,细心的安慰。
她哭了,有些绝望,在爆炸后的一片死寂里,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攀附着他,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有一些血的腥味。
咬着嘴唇,没有时间犹豫,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想叫他的名字,又突然伤心起来,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叫他的名字?
眼泪沾到衣襟上,怀里的身子不停发抖。她寻找着什么,不安的挪动身体,直到终于凑到他耳边。
委屈的呜咽,让人心疼,终于知道,战争是如此血腥,而爱人又是如此脆弱。
眼泪慢慢流到嘴边,很咸。第一次面对惨烈的一切,她并不勇敢坚强。
“别怕,非非!”想保证,或说些话让她平静下来。越是恐惧,越是要控制情绪,虽然自己也很担忧,但是必须冷静,才能保护她。
“非非,不用怕,我在呢……”
突然被打断,听见颤抖喑哑的哽咽,带泪的声音。
“我爱你……”


62

“UHIBBUKI YA HABEEBATI!”
抹抹眼泪,没听懂,凑近些回味着,“那是什么?”
他说什么了?那是好的回答吗?
这种时候,竟然听到他笑了,手被摊开,指尖在掌心最柔软的部分画着很繁复的花纹。看不到,仅凭感觉,觉得是很美的一幅画。
不确定他的答案,只好又说了一次我爱你,简单直接,声音宏亮起来,一定要他知道!他还是好久没回应,只是认真完成了她掌心里的画。
黑暗里,好像能看到他的眼睛,和夜一样黑。
抬手摸摸他的脸,感觉粗糙的手背磨蹭到颊边,很温柔很小心。
有一句希伯来文她从没用过,虽然很喜欢,但没机会说,也没人对她说过。耳边的声音沙哑低沉,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解释了之前的迷惑。很慢很仔细的三个词,是她听过最好听的。
“ANI OBEV OTACH!”
飞机盘旋的声音依然刺耳,但他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听清了,懂了。依然害怕,但是和他在一起,哭着喊出来。
“ANI OBEVET OTCHA!”
太多种说法,太多种语言,其实仅仅只有三个字。
“ANI OBEVET OTCHA!”
……
后半夜很凉,月悬在半空。村口燃起熊熊大火,炸毁的废墟边,冒着呛鼻的浓烟。地面部队已经撤走,警报解除。从东耶路撒冷赶来的巴勒斯坦医疗车队闪着醒目的顶灯,急驰在村子的小路上。
医务和搜救人员的背心上反光的字母,随处可见。有人扒开砖土石块寻找生还者,有人运送伤员,有人给废墟边哭泣的妇孺批上一条毯子,送上一瓶水。担架抬出,医疗车驶离,警笛冲破了夜色的死寂。
清真寺被炸塌的拱门边,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庄非支撑着让,一步步跨过碎裂的瓦砾,努力走向墙边的吉普车。
从经房里出来费了些时间,寺院内部多处破损,碎石比比皆是。更重要,他受伤了,起身之后才发觉。
相拥躺在塌陷的地面上,只是觉得这么依偎着很温暖,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是他的话给了很多力量。想活下去,一起活下去。
又等了很久,隐约听见救护车的警笛,他才勉强掀开毯子。
“非非……”声音不算有力,肩膀有些麻,不知道还能不能开车,“我们走!”
站起来感觉困难,不管伤重不重都得带她走。本想拉着手,她扑过来拥抱的动作太剧烈,正好压在伤口上,倒抽了口凉气,咬牙忍过去。
感觉他的僵硬不自然,抬起头,就着清淡的月光把手举到眼前。他用阿拉伯语在那里写了好多次“我爱你”,如今,却是一片血污。
吓坏了,退了一大步。他从不倒下,可现在流血了,还是好多血。从来不晕血,现在晕了,慌乱到只想哭。又扑过去,尽力支撑他的身体,想去看背上的伤,被他制止。
“别看,没事,走吧。”
靠在她肩上,伤口抽痛,奋力迈开步子走出寺院。天快亮了,最好尽快赶回饭店,在搜救人员找到他们之前,越快离开越好。毕竟是外交人员,一旦受伤曝光,会有很多麻烦。靠在车边找钥匙,刚要开车门,腰上一紧,听到背后哽咽。
她看到伤口了,暮色里,衬衣上的血渍很醒目。靠了一夜,熟悉的条纹质感,带着他的体温。可肩背上,破损的织物挂在伤口边,看起来很严重。
不敢碰,只是扶着他的腰,急的掉眼泪。
“留了好多血,怎么办?”
勉强拉过她送上车,坐在驾驶座上定了定神。“没事儿,我们走。”
车要启动,她突然脱下自己的白色运动外套压在他肩上,袖子紧紧扎起来,以为这样能够止血。
虽然伤口被弄得更疼了,但是感觉到她的紧张挂心,觉得很幸福。抬起还能自如活动的胳膊揽过她的头,靠在一起。
“我很好,别担心。”
再发动车子,没有片刻犹豫,让疼痛保持着清醒,小心绕过折断的树木、坑洼的道路,奔向耶路撒冷的方向。
也许只是一枚导弹,却毁了村子大半。开出去没多远,回头看了眼清真寺。古朴的建筑孤零零的立在沙地上,四个塔尖还剩下三个。远些的房屋都倒塌了,村子另一个方向,火光依然映着黎明前的天空。
已经消失的拱门模糊成土黄。无法耽搁,毅然开上了主路。村里有救援人员,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救了一条生命,也救不了所有人。
路上,有装甲车碾压后的痕迹,碎石的道路边,趴着一两个祈祷的村民。哀痛的表情太明显,不忍心看。一定有很多人为此丧生,能听见哭泣声,撕心裂肺。
天还没大亮,不到晨礼的时间,越来越多村民走出房子,向着同一个方向,恭敬的站着。
太阳在地平线的远方,回身看她,光线里疲倦伤感的眼睛。
好在他们都活下来了,又能一起看到新一轮艳阳。肩上一疼,她靠过来,虽然很小心还是压到了伤口。趴在他旁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驾车的侧脸,不敢眨眼。
也许离死亡太近,人很快就长大了。悲伤萦绕在心里,也会生出绝然的希望。
庄非并没哭,仰着脸,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从今以后,很多事情都不同了。不管人前的世界是什么,他们一起经历过死亡。所以不再只是参赞和秘书。
“别担心,会好的。”以为被血迹吓到了,想挡开她的眼睛,可她摇摇头。
已经快到路尽头,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手背上一暖,听到新的称呼。
“让……”


63

村外回城的公路上设了新的路卡,通过时排起了队,因为是亚洲面孔,军人看了眼趴在男人肩上的女孩,很快放行了。
像是吵架过后的情侣,女孩脸上还挂着眼泪。战时看到情侣,感觉总是更让人温暖,岗哨的方向,围拢了很多巴勒斯坦村民,士兵怕聚众闹事,赶紧让车开走了。
打开车里的广播,电台正在播放新闻,市区内的戒严早晨已经解除,但是老城还在封锁中,虽然遇刺的官员是在市政大厅前出事的。但是每每遇到敏感事件,最先封锁的都是老城。
过了检查站,让的身子有些倾斜,庄非靠在身边,尽力支撑他。车开的很稳,但是速度比刚刚慢了。已经打电话回去报平安,他不肯直接去医院,坚持一定要先回饭店。
“回去不可以哭,问起去清真寺做什么,就说是工作,和朝纲交接后面的事情,懂吗?”路口红灯,停下来又嘱咐了一次。朝纲那边不担心,最担心她撑不住。
不说话,可她脸上藏不住情绪,现在还是守着受伤的胳膊,一眨不眨的盯着,眼里像是能拧出水。熬了大半夜,整个人看起来很没精神,完全是为了他强撑着。
“不用太担心,”自己也累了,还要坚持,“会好的。”随着变灯重新启动车子,她的手伸到背后,不知道做什么,疼得太久,已经感觉不明显了。
运动衫和伤口贴合的地方,已经被血浸透了。上次被枪杆撞一下都骨折疼得要死,现在这么严重的伤口,他一定很疼。下颌上偶尔抽动,脸色在阳光里显得苍白。
手探到颈后,很热,是不是发烧了?没有经验,只想安慰他,手放在伤口旁边很轻的揉揉,他说的话都没听清,“很疼吧?”
回过头想笑笑安抚她的担忧,不疼是假的,但是还是告诉她“不很疼,没事。”
一路还是耶路撒冷,觉得亲切,也觉得沧桑。接近饭店的时候,他把车停在路边,再拐弯就要到了,不能单独相处,她这么担心,也让他不忍。勉强转过身亲了亲,轻轻贴在她的眼睛上,说了些宽慰的话。
她很懂事,听了微微点头,抱紧受伤的肩头,不让他太用力。
“记着我的话!”
“会的!”
车到饭店前,扶着他的腰下去,牧和明放已经等在饭店的铁门外,很快迎上来。
他从身边离开的时候,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空荡荡没有着落,赶紧追上去。
他被扶上了楼,直接送进了二楼叫加沙的办公室,门很快关上了。庄非傻傻的站在楼口,身边Samir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看着加沙的方向,望眼欲穿。
“先去洗漱休息一下,你看起来也累了,天放他们很有经验的。”Samir拉着,带她离开门口。
一点儿也不想上楼,可还是勉为其难的去了,他嘱咐过要地下活动,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隐瞒起来更难。而且自己,确实也很糟。
简单洗了个澡,发现自己身上也有些轻微的伤口,懒得管,换了衣服,头发还湿着就跑下楼,着急想见他。
走到楼口就看见Itzhak,从身边过去,被他拉住。
“怎么了?”
没心思说话,探头张望着办公室的方向。手上没有丝毫放松,不禁皱眉。
“已经去医院了。”一贯冷漠的声音。
不相信,挣开跑过去看,门开着,没想到是间医疗室。眼眶热,看到了角落里的条纹衬衫,带着血渍,破败的躺在地上。几个小时前紧紧贴在脸边,带着他的温度。
床上的单子还没换,也有血,就连一边的处理台上,都有带血的药棉。
心下害怕,他不会出事了吧?还没回身,背后的声音又来了。
“你不用去,好好休息,等朝纲吧,他晚上过来!”
握紧拳,指甲掐进皮肉里,点点头,甩开Itzhak回身上楼。锁门趴在床上,抓着枕头哭出了声,怕被听到,埋在被子里。
为什么她不能去,地下活动一点都不好!太担心他,一夜熬过来,竟然睡不着。睁着眼睛瞪着手机,怕下一秒它响起来。
中午Samir叫吃饭,应了门却说太累不想吃。等到晚饭时候,终于从楼上下来。
躺了一天,浑身都疼,还是没精神。眼睛有些肿,冷敷了一会儿才出来。朦朦胧胧刚要睡着,就梦见他流血受伤了。
举着筷子发呆,拨弄着碗里的饭,桌上只有Samir和Itzhak,大家都不在。牧和明放呢,还有雅丽,难道都在医院照顾他吗?自己也想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越想越难受,饭只吃了几口,刚要起身离开,被天放拦住。
“昨晚放学怎么不回来,去清真寺干吗?”听上去随意,心里却消化了半天,不敢随便回答。他离开前嘱咐的话还记得,那么告诉大家算是撒谎吗?
“去……和朝纲交接工作。”重复了他的话,可心里没有底,不知道会不会被追问。
“朝纲也可以进城来交接,昨晚……”天放年纪最长,现在也有些坐不住,毕竟是让受伤了,两个人又是彻夜未归。
“是我让他们出城的,图片社有些事,脱不了身。”朝纲的声音突然闯入,站在门口一身风尘仆仆,臂上扎着显眼的纱布,脸上也有结痂的伤口。
“你又怎么回事?!”天放走过去想查看朝纲的伤。
“你去医院了吗?参赞怎么样了?”Samir心直口快,才出口就被Itzhak抓了回去。
朝纲往那边看了一眼,脸上表情严肃,径直走到桌边看着庄非。
是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了吗?看着他的脸色,心揪在一起,是不是他出事了?不觉起身,话在嘴边,不敢问。
“上楼,我有事问你!”


64

训话持续了很长时间,朝纲离开时,一个人上了楼。Itzhak和Samir坐在那盘国际象棋面前,显然没有下,都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Zusa,没事吧?”Samir想再过去安慰两句,看她摇摇头,很快回了房间。
“让她一个人待着吧。”推开棋盘,Itzhak拉着Samir下楼,这时候不适合谈话,况且朝纲刚刚口气很凶,大家都没再吵她,三楼楼道异常安静。
躺在床上脑子里嗡嗡的声音,需要休息一下。可闭上眼,又是离开村子时的一幕幕。那个未曾见面的老阿訇死了,清真寺被毁了三分之一,至少有十个村民在昨晚的轰炸里被炸死。一具没有辨明身份的尸体,不能确定就是哈马斯成员。
听朝纲说这些,到后来竟然觉得不真实。数字太触目惊心,而自己,竟然经历了这一切。昨晚,像是一场噩梦。
只是,最放不下的还是他的伤。把手机调好放在枕边,想睡一会儿,和衣躺下心里默念着,他会没事的,很快就睡着了。
再睁眼,闹钟还没有响,看看时间,午夜刚过。
坐起身,头有点晕,可能是昨晚爆炸的后遗症。爬起来穿了件厚外套,站在门口听着楼道里的声音,确定了没有人才悄悄开门。
悬着心光脚下楼,在一楼拐角蹲下身等了等,柜台上整齐,放着账本和计算器,兄弟两个应该是回房休息了。
出了小楼,天边还是那轮月,很冷,很亮。推开铁门迎面一阵暖风,裹好了衣服,从包里拿出鞋穿上,往巷口跑。
不管朝纲如何严厉责备,但至少他主动提出带她去医院看他。只要有这条,什么批评惩罚都愿意接受。迎着风,心情振奋了好多,快步的跑到路口四下里找那辆车。
为了不吵到大家,顺利逃出来,没让车开进巷子。黑暗里,终于有盏车灯闪了闪,找到目标奔过去。
朝纲正在车里打电话,自顾自的打开车门上去。
电话挂了,朝纲脸色怪异,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庄非,他不让去,你……还是回去吧。”说出来有些为难。看着她突然低下头,脸上脆弱的笑意没了,缩在位子上,也不争取。
早就想到了他不让见面,可真听到了这样的话还是难过的不得了。一晚上都没有哭,现在还得强忍着。点点头开门下了车,一个人站在风里眼巴巴的看着朝纲的车,不肯走。
他嘱咐了好多次,确实该听他的。昨晚已经为保护自己受伤了,不能再让他操心。可让她怎么隐瞒,朝纲主动提出去探望他,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独自站在风里揉眼睛,然后蹲下去。再迟钝也知道她是在哭。电话里让的口气很担忧,但一再嘱咐不要让她去。
有过切身的痛苦,知道那样等待焦虑的难过。发动车子走了不远,看着黑暗里抱做一团的身子,实在忍不下心。
倒车的声音,从膝上猛然抬起头,擦擦潮湿的泪。是朝纲的车,车门是开着的。他坐在老位置,一脸佯装的严肃。
“上来吧,快去快回!”
有点不敢相信,又激动万分的起身,跌跌撞撞的爬进车里,也不系安全带,任朝纲的车一路飞驰。心快跳到嗓子眼,晕得厉害,很不舒服,可想到马上能见到他觉得值得!
到了医院,下车跑到墙边就吐了。
朝纲过来看,勉强直起身,对他笑笑。
“没事吧?”
“没有……没事……”喘口气,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起来。
跟着往病房走,脚下发软,后背上都是汗。忽略那些不适,又因为即将见面紧张起来。站在病房门前,好半天不敢推门。他的伤严重吗?
午夜的住院区很安静,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护士要来了,咬咬牙只好推门进去。
一步就是另一个世界。
没走到床边,眼泪不受控,不停往下落,都快看不清他了。
趴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浅眠,即使受伤还是时刻戒备着,隐约有声音,来人还没走近,已经睁开了眼睛。
一时也觉得恍惚,竟然看见她站在床边,脸上复杂的表情。烧得太高了吗?
以为她没受伤,脸色却白得彻底,唇上一点颜色都没有。走过来蹲下身,想亲近又害怕,眨眼,泪就来了。
手背上暖暖的热流,百分之百确定不是幻觉。果然不听话,朝纲也不够朋友。明知道这么做会让情况更复杂,还是放纵她了。
想说什么,可看她在身边一脸忧虑伤心,不忍再责备。
想看看他的伤口,又不敢碰,见他睁眼又是高兴又难过。比分离两个月再见时还要难过几分,从来都不知道心能疼成这样。
他该是顶天立地,无坚不摧的,可现在却一身纱布躺在病床上。
背上还敷着药,只能稍稍抬起空着的手替她把眼泪擦了。可越擦越多,越擦越落。
声音沙哑,好像好久没说话,“不许哭!”
听见他的声音,终于找到了亲人,不顾一切的趴在床边,哇的哭了出来。紧紧抓着病床的被单,手被他握住。
再疼,还是试着挪动几分凑近她,把微微发抖的肩膀抱进怀里。这一天,清醒或是入睡都在想她,这一刻才知道想的多厉害。爱怜的抱着,抬起她的脸,她瘦了,精神也不好。
一直乐观开朗,可这两天里看过了生死,哭了不知多少次,眼睛都是肿的。
“别哭了,听话!”把手抓到嘴边,话都融进软软的掌心。
其实准备了一肚子话,可见了只会哭,也只想哭。抱着他没有受伤的肩膀,把憋在心里的情绪都发泄出来。除了叫他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别哭了,乖。”
是他生病,最后却是他在劝她。好久,就趴在身边,看看他就想哭,哭够了,一眨不眨的还是看他,一刻不想离开。
可事与愿违,分离总是难免。
传来清脆的敲门声,心里发紧,是该走了吗?


65

敲门声停了,朝纲回到窗边,决定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透过走廊的窗,能看到新城的街道。接近老城区域还在宵禁。要快些回去,明天开始她还要回学校上学,继续接近Bluma。这之后,也许没时间来医院。
接手这件事,是帮让掩盖。自己已经不是使馆的人,做起来反而多一层安全。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在路边哭的样子,反而想到一个从不哭的人。
“都哭傻了,非非。”不知道说什么能逗她开心些,自从海法回来之后,饱满圆润的下巴变尖了,指腹揉到嘴角,很想看她笑的样子。
庄非趴着,身子大半赖在病床上,一眨不眨的盯着让看,好像从没认真的看过他似的。
青色的胡茬,鼻梁很高,可是唇是薄的,小说上这样的男人都薄情,可他不是!
“没事了,傻丫头,笑笑。”
听着他的要求擦擦眼睛,原来总是那么自然就开心起来,可看着肩上厚重的纱布,嘴角就是勾不起来。
好不容易笑了,却是受了委屈难过的笑,比哭还难看,撇撇嘴,把脸藏起来,实在笑不出来。
宽慰了许多,看她埋在床上的样子,摸着柔软的发,竟然为那抹笑失神。昨晚躺在黑暗里说出那三个字,也是这样悲喜交加。
多少年了,只身在海外,和家人置身不同的国度,一年见上一面。希望有人陪在身边,尤其是至亲至信的人,可又成了奢望,直到认定了她。
有了她,心里有了牵挂,不总是空空落落的。从第一次面试就印象深到忘不掉,之后屡屡为她惊异,也因为孩子气头疼。她是个矛盾体,令人爱不释手。
真的动了心,原来是不会放开的,哪怕是成全也做不到。发在指尖缠绕,如同她莹绕在他的心里。
床单柔软,有消毒水的味道。病房都是一样的,可他的病房又处处特别,白白的床看上去很舒服,不觉乏了。
“能看看吗?”知道时间不多了,一直还在忧心他的伤口。他不应,手已经有了自主意识,循着纱布凑了过去。
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反而不觉得疼了,其实烧起来整个人也是晕乎乎的,麻药过后更是,比起昨晚在清真寺已经强太多。怕她看,主要还是怕伤口吓到她。
掀开被单的一角,才发现纱布从肩膀斜插到肋下,整片的白,也不知道到底伤在哪里。露出的肌肤上满是剐蹭流血的痕迹,指尖沿着纱布顿在一道结痂旁,看看他的脸,犹豫下慢慢拂上去,很小心很仔细的巡视着伤口。
“疼吗?”
“不疼。” 因为细微的碰触,心里柔软,伤好了大半似的。
“肯定很疼,特别疼。”趴回他身边,闭上眼睛靠在一起,不想走了。
“傻,很快就好了。” 接住她的手反复亲了亲。
像是回答,马上听见她对着背上指指点点,嘴里念念有词,“保佑你快快好,还有你,你和你……”
这就是她,总是想出让他快乐的方法。第一次因为受伤反而开心起来,有这样一个人惦记着自己。
“非非,该回去了。”拉住她的手,打断了没完没了的保佑。
她看起来很倦,眼底有缺觉的痕迹。可一听他的话,手马上抓着被单,明显不想走。
其实也不舍得她回去,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需要休息。特殊时期,还不能公开彼此的关系。大半夜这么跑出来,如果被发现的话,只会功亏一篑。
“回去吧,朝纲在外面等呢。我很快就好了,别担心。”从没和谁惜别过,就连每次和父母兄长告别都已经习惯。可现在,反而说不出再见的话,只想留着她。
“一定好好休息,好吗?”
安静的凑近,湿润的眼睛里多了份坚强。明明是在笑,又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眼泪,看的人心里不舍。低下头,长长的吻印在他脸上。
“知道了,傻傻。”
门开了,看着她的身影一寸寸消失。希望伤好的快些,见面也会快些。走廊里传来远去的脚步声,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只有她。
眼角挂着泪,努力的为他笑了笑。
……
开回饭店的路上,减了些速度。知道她心情还在平复,一个人缩在后座里,不言不语。
下车时,说了声谢谢,闪身跑进门里。第二天早晨,又背着书包匆匆从门里跑出来。
庄非恢复了大学生活,只是比以前更早出门,放学也马上回饭店。牧和明放说些他恢复的情况,饭桌上听了不动声色。可心里一直计算着日子。
清真寺经历的一夜过去一个星期了,下学时跑进门,在二楼拐角差点撞上拿东西的天放。
“这孩子,毛毛躁躁的。”
好像没听见,一溜烟继续往楼上跑,关在屋里赶功课。今晚他就回来了,等着晚餐的团圆饭,一天上课都不踏实。
真坐到桌边,身上的汗还没落,看着他的碗筷,心情振奋了很多。
等啊等,等啊等,直到菜上齐了准备开饭,还不见他回来。着急,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有盯着大堂里的挂表。
“先吃吧。”天放已经举起筷子,看了眼发愣的庄非。
“吃吧,吃吧,边吃边等。”明放也开动,反而Samir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不动筷子的庄非。
“怎么了?”
“没……没……”这么说,心里却像是着了火,烦躁难奈,脑门上有什么撞似的,一下一下的跳。
举着筷子,勉强夹了口菜。
沉默的晚餐,没人说话,时间显得格外慢。心火熬人,吃了两口食不知味,借故回头看看门外。
回身太猛,再转过来,晃了一下。
Samir扶了一把,以为没什么,可等庄非抬起头,吓了一跳。
“Zusa,你……你流血了……”


66

Samir一喊,不晕了,只觉得嘴上有些凉,伸手摸,蹭到了袖子上。
唉,又流鼻血了,已经是这个星期第三次了,以前在家偶尔也会,但没这么频繁过。也许最近心情太急,耶路撒冷又进入了一年里的旱季,沙漠天气干燥闷热。
习惯性的仰头,嘴里有腥咸味,听见Samir喊了别动,扔下餐具跑去拿纸巾,很快被天放扶着头站起来。
热热的,并不难受,反而觉得放松舒服了许多。用手捏着,纸巾和毛巾同时递过来,捂住鼻子,呼了口气。
习惯了自己处理,没太当回事。抱歉在餐桌边这么血腥,怕影响大家进餐,远远的站开,含混不清的说了声对不起。
“庄非……”看着毛巾很快透出的血,知道还没止住。可她不听叫,往门外跑,天放刚要跟过去,就看她撞到进门的牧身上。
啊!
退了个大趔趄,头轻飘飘,脚下没根,不知怎的就坐到了地上。想出去透透风顺便等他,没想闷头就撞上了。
鼻子一阵热疼,毛巾掉在旁边,爬起来想去捡,一眼看见了牧身后的人。僵在原地,再也移不开视线。
她自己不知道,那一刻看起来多狼狈,鼻血流得多可怕。他的心脏就一颗,进门就被她吓到。
刚刚牧一直在说这几天的工作,走在他身后一边听,还在想见她,就听啊的一声,是她的声音。
心揪紧,马上跟过去。步子太快,肩上的西装滑落,露出了绷带。一看就急了。
从没见她留过那么多血,脸上身上都是,看的人胆战心惊,
手盖在脸上要爬起来,踉踉跄跄,好在牧扶了一把,险些又摔倒。站稳了,整个人傻掉一样,脸色煞白,血还在汩汩的往外冒,竟然就笑了。
“庄非,别动!” 有人赶过去,压住了她的肩。
瞬间,头被好几只手固定,艰难仰高的角度,只能用余光勉强扫到他。比那晚好多了,虽然有些憔悴,肩上还有绷带,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毛巾盖过来,很用力的压着,完全挡住了视线,不禁皱眉,讨厌这样的止血方式。空着的两只手想争取脱身,不知被谁抓着。
呼吸闷闷的,嘴里也是血,毛巾很快换了新的。短短交错的瞬间,顺着光线看出去,他的面孔竟然出现在头顶,很近很近,皱紧了眉,又像是要发脾气的样子。
怎么看他怎么觉得舒心,被按回到椅子上,终于肯配合止血。直直的望着他的方向,没在意流血,反正,他都回来了。
开心啊,失血的兴奋过后,还在眨着眼睛看他。
本来是迎接他回来,结果大家却围着庄非团团转。开始她还在椅子上坐着,兴奋异常,没一会儿就摇晃着往两边倒。
不得已,Itzhak赶紧抱着上楼,天放跟在旁边,用毛巾压着鼻子。已经是第三条了,停止压迫就出血,整个前襟上血迹斑斑,人也晕了。
一周里,医疗室的门第二次打开。刚把她放在台子上就醒过来,想起身,拉扯鼻子上的药棉,被大家集体压住。
明明他回来了,就在旁边,可不知谁把灯关了,屋里这么黑,要她怎么看他。生着闷气,可浑身拆散了一样松软,越来越没劲。好像睡着了,又被弄醒了。
额上冰冷,不知敷着什么。眼前突然白炽的亮,脸被牢牢固定在灯下。折腾了好一阵,嘈杂才回归平静。
累了,从出事那天一直就很累,努力撑着。困的不愿意睁眼,再惦记,也只能像黑暗投降。
感觉有人在手边摸索,温暖擦过掌心,然后是脸颊和额头。身子很轻很倦,那温暖转瞬即逝。啊,明天有精神了再和他说话吧,有好多话要告诉他呢,这六天有多想念,发生了哪些事情。
鼻血暂时止住了,浑浑噩噩的睡着,Itzhak帮忙抱回了房,留了Samir在房间里照顾她。
虽说不严重,可还是跟着天放又进去查看了一次,退出去的时候,他走在最后,走的很慢。
几个人从三楼下来坐进了耶路撒冷。雅丽倒了茶,替他们带上门。
“这孩子,估计上学太累了,这里的天气也不适应,多喝水吃些水果蔬菜就好了,火气太大。”
天放想弄些饭菜,让摆摆手。进门到现在都在担心她,不想吃东西。
“不碍事吧?”
“没事,流点鼻血促进新陈代谢,年轻人不怕的。到是你怎么样,肩膀好些吗,伤口愈合的怎么样?”
“好多了,放心。”对伤口一直不怎么上心,本该再住两天,想到她一定干巴巴的苦等,着急回来。
她桌上的书本还打开着,好像功课做到一半。这些天没见,不知道过的好不好。想到刚刚满脸血的样子,又担心起来。
“下一步怎么办,她和Bluma也渐渐熟了,你怎么打算?”牧把台历推了推。
“暂时朝纲跟她一段,还是顺其自然好,离签约还有时间。”
“Bluma真的能参与他父亲的生意吗?”大家明显都带着疑问,从任务开始大多持保留态度。
“Hyman死后,Nahum的生意总要有人继承,他年纪不小了,现在小儿子才十岁,身边除了Bluma没有别人,我认为只能是她,如果没猜错的话。”
“那,如果Nahum完全不让女儿介入生意呢?”
“这不太可能,至少从当初给她挑选丈夫来看,是想让她接手。”
在和大家谈正事,可眼睛却看着搭在她椅背上的外套,很想尽快结束谈话。
“总之,不要操之过急,尤其庄非没经验,哪怕今年拿不到,可以争取明年。安全最重要!不要像四年前,拿到了,损失反而更惨重。先就到这儿吧,明天安息日有一整天,慢慢谈。”
散会,让留到最后,上楼回房间,之后拿出了手机。


67

那时从碗间扯脱的小瓷猫躺在掌心,她笑着说过,是只小母猫。
想清楚了,按了熟悉的数字,电话接通,打了非常久。挂断后回到门边,打开,站到走廊里。
任务一再拖沓下来,原因不言自喻,他难专心,也不想把她推到危险里。可现在不行了,箭在弦上,不得不放。只有最大限度保证安全,哪怕不能成功。
房门阖着,可脑子里都是她刚才流血的样子。笑的可爱,也可怜的让人心疼。钥匙转动,小瓷猫摇摆着,等着见到主人。
夜深人静,让的身影消失在门边。
灯火通明,安息日并不属于安眠,楼廊里没有声音,走廊尽头的桌上摆着一盘永远下不完的国际象棋。
站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她睡,并不着急过去。
头上的冰袋早掉到枕头边,止血的纸巾已经起到作用,但睡的不很踏实,张着小嘴努力呼吸。脚从薄被里跑出来,灯光下,肌肤更显得柔和白皙。
手机挂坠上的小公猫正在张嘴笑,就把钥匙放到它旁边,两只小猫面对面,挨着彼此一起笑。
被子滑开,看到那件卡通睡衣。整排的扣子扣错了,也许慌乱里雅丽没注意。像是收到了的礼物,一颗颗打开,再慢慢扣上,手指留恋在可爱的卡通图案边,收不回来。
突然产生某种恐惧,怕失去她。流血的一幕太深刻,曾经的那些小伤小闹,即使断骨,也不曾让他这么紧张害怕。
在这里看过太多血,几年前在加沙流过更多,也因此,对生命有了不同的认识。太脆弱的东西,转瞬即逝,必须及时抓住。
不能容忍她满身是血,必须抓住,每时每刻保护她。
摘掉挂在壁上的绷带,和衣躺下。
取走冰袋,没有受伤的手臂放在她背后,翻转肩膀,整个人顺势依偎过来。那晚在清真寺也是这样躺在一起。只是这样,似乎还不够。
反复亲吻着枕上的发丝,顺着乌黑的发线到额际,再之后,落到眉心。
“不许流血……非非”
随着每个音节,吻一点点移动,她微笑过的嘴角,皱过的眉毛,脸颊上的苍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不想让她沾染,只好探进唇里。她该是干干净净,清爽快乐的,不能有血,一滴都不能!
清真寺那晚能活下来,以后就注定一起好好活下去。已经相互袒露,再隐瞒太难,也太虚伪了。
“非非……”手拂开颈上的发,唇一路滑下去,埋在她肩上,本来安稳的心跳,加快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之后是苏醒的短暂迷蒙。
温暖的抚触太真实,梦根本锁不住。睁开眼,先看到肩头白色的绷带,第一意识是去保护,怕再伤到,那晚的记忆还很鲜明。
六天没见面,已经全好了吗?
想着伤,才发觉已经躺在他怀里,埋在胸口最温暖的地方。
不自欺欺人,他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顾不得害羞,又去碰肩上的绷带,“还疼吗?”
“非非……”不回答,反而收进背上的手,“想我吗?”
当然!一边点头,还指指心口的位置,那里想了,很想,每天都想!
薄薄的唇线微翘,满足的笑了。闭上眼,和她靠在一起。
手触到他胸前的衣服,也想睡,又意识到现在这样不妥,“我们不是要……”
“嘘……睡了……”他没有睁眼,已经找回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胸口属于她的位置,终于陷入黑暗里。
被子越拉越高,他的脸也看不见了。然后,传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很急促,过一会儿又平息下去。
这一夜,因为不再惦记,睡得很好。
她也是,刚开始紧张伤口不敢翻身,一直搂着他的腰。到后来,睡得太投入,也就忘乎所以了。
习惯性的早早醒了,比阮家兄弟每天开工的时间还要早很多。该回房间了,一次的越轨已经是冒险,但是这一夜,恐惧沉淀下去,踏实了。
灯光如昨夜,掀开被,发现胸前的衣服被揪扯着,再看她,瞬间身体绷紧。
侧睡的脸颊上好像有个笑窝,太舒服了,睡相不羁,更要命,一夜在一起,又是夏日,已经热得自觉撕扯着睡衣,渴望清凉。
可爱的卡通图案揉皱团在一起,被高高掀到胸上,扣子不知开了几颗,细腻的肌肤全部暴露,胸前的稚嫩一览无遗。
是在故意考验他吗?如果是面对敌手,势必要败了。咬着她肩膀的一片嫩白,终于松开手,翻身躺平。
全然享受着睡眠,不知道他隐忍的辛苦。
愣了一会儿,记得几个月前受伤的事,想确认就俯下身来。柔软饱满,亭亭玉立,没有瘀痕伤疤。孩子似的心性,却有这副折磨他的身体,咬牙别开脸,想让理智回来。
“让……”听了马上回到她脸边,原来只是含混不清的梦话。
似乎知道他在,回身拥抱,粗糙的手臂正擦过胸前的肌肤,她换了睡姿就不再退后。
观察着睡梦中的表情,大手不得不接管了所有的柔软。不安的皱眉,又开始用嘴呼吸,手抓紧枕角,以为那就是他。
呵护般的轻轻揉弄,却挑动了自己的欲念。看着她慢慢转醒,还懵懂无知的陷在他给的感觉里。
太真实,有些疼,又很快乐。呼吸很急,并不是因为亲吻。一瞬就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深邃的黑眸。他醒了,像是醒很久了。
“好吗?”
愣了下,仓促的接住轻吻,还不懂他问的话,什么东西好吗?他像是有心事,一脸严肃,也好像不高兴。
只好马上点头说好,也搞不清自己答应的是什么。
“我得走了!”很突兀的回答,似乎要起身,刚想跟着起来,整个身子被扑倒,眼前只剩肩上的白色绷带。
胸口很暖,又是一疼,全乱了。
他咬人!
惊呼半空折断,被有力地唇舌掠夺,已经不属于自己,只剩在他怀里发抖。
停下时,被他拉着坐起来,扣子都开了,垂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正好看到自己的胸前,淡淡的粉色边缘,有一块明显的深红,也许不久,会变得青紫吧。
埋怨的抬眼,才发现他也在看,目光相对,又羞愧的低下头。
“你说过好了。”指尖碰触,瞬间敏感起来。他的眼神也变了,想拢睡衣,又晚了一步。
在她唇上印上同样的痕迹,然后回到那块新生的伤痕,在上面一次次折磨她,吮吻咬弄,莽撞激切得丧失了该有的自持。
好一会儿,不得不打住,拉回理智,扶着她躺好。呜呜的从喘粗气到呻吟,最后,听不到任何声音。
身子敏感还未平息,不知所措,咬着被角,看着他要走了。
肩头的白色绷带突然又扭转,俯下身。
脸藏在被子里,为刚才的事惴惴不安,额头上很热。
“非非……我得走了!”
门开的声音,放下被子瞄了眼,呼口气。
坐起身看向床头柜,小母猫站在钥匙扣里,另一端,套在小公猫脖子上,两只瓷猫笑得很傻。
脸孔发烫,怕又要流鼻血了!
打开的手机屏幕上,一条没有发出的短信。
爱你,晚上见!让


68

安息日总是从傍晚开始,又在傍晚结束。那晚,闷在屋里看了一天书,局促不安的等着晚上见他。结果什么也没发生,他忙着工作,只是安排了一份报导让她翻译。
在办公室那些时间,门是敞着的,除了偶尔偷偷看两眼,连话都没敢说。
睡不着,午夜一个人跑到花园里看星星,小楼的灯都已经灭了,看不到他的房间。坐在花坛边,听着铁门外沉睡的街市,为以后的日子犯愁。
地下恋情听起来好玩,真经历,又会感觉格外辛苦。尤其面对心心念念的人,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太难了。
刚准备起身上楼,手臂被拉住。下了一跳,回身看清是他,心里咯噔一下。很快牵着走到楼后的阴影里,被用力扯进怀里,面颊撞得有点疼。
想了一天,也就这么偷来的短暂几分钟,连话都不想说,只想好好拥抱。
独自回楼时,剩他在阴影里抽烟,胸口有些抽痛,站在楼口频频回头看他。刚刚错身时,几乎像叹气,“想你”两个字还没说完,腰被拦住,扯回怀里。
额头上疼,话根本说不清,吻得太急切,分开的又很慌乱。
有叹气的冲动,轻轻踮脚回房等着听他的脚步声。可直到睡着,他也没回来。
胸前的痕迹还在,已经变得青紫,看到了,害羞又觉得甜蜜,可想到这样的相处,不敢去想未来。天亮以后,接送的人果然换成了朝纲。
于是就这样,好些天下来。
最近因为忙,一天一面也变得奢侈了。
很想他,虽然知道这样不好,还是很想。
上完语言课,抱着课本去了那家三明治吧,露台还有空座位,正好靠近边缘,在植被的后面坐下,看着广阔的草坪。
摇摇头,拍拍脸颊,还是烫的,不许想他了!刚刚打开课本,听见身边有人询问,“我可以坐下吗?”
抬头,意外看见了Bluma。
因为政府官员遇刺,局势紧张了半个月,校园里也是,两方的学生互不接触,形同陌路,她一直没出现。
坐下后,还是老样子点了些吃的,都拿着课本,却开始聊学校的事,无意间就说起前一阵的案件。
“看过玛戈皇后吗?”
印象是个朦胧的血腥故事,摇摇头。
“应该看看,人的心里就是那样,虽然故事发生的地点不同。”望着身外的草坪,Bluma笑了,“有些人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有些人时时生活在恐惧里,当然,也有些人很狂热很投入,也很极端。”
“那你呢?”喝了口薄荷茶,看着她的侧脸,没想到会谈的深入了。
“我?也许是第一种吧。在这里久了慢慢习惯,不觉得特别害怕。你呢Zusa?”
“我?还没习惯吧,常常觉得可怕。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了。”想到清真寺那晚,心里还是后怕。
“下次借你看玛戈皇后,Ofra Haza还为电影唱了一首歌呢!”
突然转到轻松的话题,也跟着放松起来,吃完东西,一起离开服务中心,如果是平时,会各自离开,今天也许她的兴致好,竟然一路谈着往校园的小树丛走。
估计她的保镖在远远的地方跟着,走过赫茨尔的雕像停下来,Bluma望着远处的大理石会堂,静静的不说话。
“想什么?”
“会堂的外墙,看起来很像西墙。”
“所以呢?”
“想去老城了。”
“去那儿做什么!”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这不是好提议。
“不做什么,只是想看看哭墙。”她说的自然,继续往树林边缘走,还是下午课时间,校园里学生并不多。“Zusa,你去过老城吗?”
“没……还没,不敢一个人去,听说很危险。”撒谎并不得心应手,不过后面的话是真的。
“才不会,那是我们的家。”Bluma指着赫茨尔的雕像,“赫胥黎写的那个乌托邦是给我们的,耶路撒冷就该是那样,所以才叫和平之城。可惜,总有人占在你的家里。赫茨尔看不到,好多好多先人都没看到。可现在我能,哭墙就在那儿,那是圣殿的一角。不是犹太人不会懂的,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西墙,也会觉得心里踏实,离祖先很近了。”
“也许吧,哭墙一定很美。”想找个其它话题,又不知道说什么。
“一起去吧!”Bluma眼睛里闪过异样的光芒。
太突兀了,来不及思考,“呃……有时间吧。”
叹气,她看着败兴起来,“你不知道,我不能随便去,平时都没有时间。”
“为什么?”这么问着,总觉得她的保镖还在周围虎视眈眈,背后没长眼睛,也被盯得发毛。刚要观察一下形势,手臂突然被抓紧。
呃?嗯!
瞬间被扯着往树林方向跑,Bluma的步子很急,不再是平时安静淡漠的样子,乌黑的发辫甩在身后,一脸兴奋。她……她要做什么!
气喘吁吁,两个人在树林里停下,她四处环顾,之后又拉着庄非换了方向。
“干什么?Bluma,要去哪!”
“哭墙!”
不给任何犹豫的时间,这样被一路扯着东拐西拐,出了校门。钻进出租车直接报了地名,Bluma显然很兴奋,跃跃欲试的望着窗外,倒是庄非,担忧的抓着书包。手机在口袋里,想给他打个电话,没有机会。
“我爸爸时时派人跟着我,哪也去不了,就现在一起去吧!Zusa。”像是同龄女孩一同逛街的邀约,不知道答应会不会太草率,可人已经在车上,显然也没有退路了。
第一次在没有他的情况下接近老城。Bluma显得驾轻就熟,拉着她穿过大马士革门进入地下教堂,沿着阴冷的走廊到尽头,又从出口上到广场,排到女宾的队伍后面。
因为太多意外,走到大卫星前还在掂量该不该马上给他打电话。士兵已经端着枪站在面前,摸了摸兜,硬着头皮被拉到哭墙面前。
单独行动原来是莫大的考验,祷告的时间并不长,Bluma很虔诚,庄非始终在分心观察四周,怕有危险,惶恐不安。
忏悔结束,走出广场,两个人一路没说话,Bluma垂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不知不觉到了一条石板铺成的老路上,迎面有一队教士,身后有些游客模样的人。避让路,听到身边人解释,才知道这是苦路,耶路受难走过的地方。
看他们停在教堂门边,门框上带血的痕迹,不好的感觉又来了。
天不早了,着急想回饭店,如果朝纲发现她失踪的话,一定会有麻烦。
两个人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也弄不清是不是出城的方向。石板光滑潮湿,是千年前一条通往死亡的路。想着这些觉得不吉利,拉着Bluma的手小跑起来。心里默念,快些离开,这个下午,快点结束!
……
手机摔出了好远,伸直了手够不到。他说过出事要按第一个键,可太晚了。
身子已经动不了,不敢呼吸,手指抠在石板的夹缝里,想叫人,竟然发不出声音。
胸前可怕的疼痛,比在巷子里受伤时疼上很多倍。
眼前一片模糊,有树,大理石的房子,还有很蓝很蓝的一道天。
这里是哪里?身边躺的是谁?
看不清,想叫Bluma的名字。
伴着那个字,血突然从嘴角涌出来。
让,快来!
让,快……
让……


69

最先发现庄非不见的人是Itzhak。他本来就在服务中心一层,等着她从楼上下来。
之前看着Bluma上去了,想着也许碰面要聊一会儿。在角落找了个座位,盯着楼梯。
有个外国学生上前问路,只是转眼的功夫,还回到老座位等。可她一直没下来,到了放学时间,Itzhak有些沉不住气,跑到二楼看了一圈儿。
这才发现她并不在楼上。服务中心进进出出的学生很多。问过楼下店铺的老板,也没注意过。
整个服务中心转了个遍,她不在,Bluma也不在。帮忙查看的学生从洗手间里出来,摇摇头,Itzhak一下子急了。
朝纲和秦牧几乎是同时到的,三个人分头在校园里找,一边给她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这几天让都是早晨回特拉维夫开会,要到晚上才会回来。朝纲主张先不要告诉他。
再打回饭店,天放明放也没见到人,停了生意,先派雅丽和Samir过来帮忙。
天黑前,寻找范围扩大到学校周边,五个人在校门口碰了下头,她平时常去的书店,喝咖啡的地方,周边的景点,能想到的都去了。
“庄非不敢随便出去,上次也是让带着她去郊外找你。”大家没办法,留雅丽在学校周围,其他人回了饭店。
挂着停业的大厅里,天放明放放下手里的事儿一起商量办法。分析来分析去,她可能和Bluma一起去了哪,就在Itzhak去指路的那段时间。
“得马上通知参赞。”Samir最紧张,毕竟局势变幻莫测,Bluma又是身份那么特殊的人。
“先等等,他正在使馆开会。还是先跟安全局联系,查那部手机的位置!”牧和朝纲想到了一起,每个人身上的手机都可以定位,短时间她不可能离开耶路撒冷。
半个小时对方有了回复,位置在老城里,准确的位置还要实地去找……
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大厅萦绕着说不出的沉重。朝纲和Itzhak一起去了,Itzhak回来时,一个人进门。
“Zusa人呢?”Samir跑过去拉问,看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吊缀上是只小猫,咪咪的笑着,就像平时的Zusa。那是她的手机,虽然用的很少,但时时带在身上。
“在苦路上找到的,离路尽头那家旅馆很近,但巷子很窄,也没什么人家。朝纲还留在那儿挨家挨户的找。”
“下午老城有什么情况吗?”
“目前不清楚,至少查问过的人都不知道。”Itzhak挫败的回到位子上,这是他的失职,尤其在Bluma出现之后,庄非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手机回来了,什么线索也没有。天放让牧和Itzhak回老城继续帮着找人,安排明放去学校附近接应雅丽,部署好才走到柜台拿起了电话。
让正从公使的办公室里出来,开了一天会,准备坐车回耶路撒冷。每年的双边经贸会谈开始前,总要忙碌一阵,估计回去还要加班。
因为工作的缘故,最近两个人一点独处的机会都没有,好在朝纲照应着。
站在使馆的院里,看着几个和庄非同时调过来的年轻人从身边经过,打了个招呼。转眼来了快半年了,虽然任务的进展很小,但比起他们,非非的进步真的很不容易。
想着她,大步往门口走,想早些回去。
刚准备开车门,手机响了。
是饭店对使馆的专用号码,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天放很少用这个号码。接起时,刚刚放松一些的心情又进入工作状态。
“喂,我。”
“让,马上回来。”
“怎么?”不知为什么,听天放口气沉重会想到她,上次也是不在的时候摔到了肋骨,不尤担心起来。
“马上回来,小心开车。”
“到底什么事!”钥匙握在手里,身体紧张起来。
另一边顿了好一会儿,“让,庄非……出了些事。”

清脆的一声,钥匙掉到地上。好半天才意识到弯下身去捡,看着那只傻笑的小母猫,握得死紧。
“什么事,说清楚!”
坐进驾驶座,听着天放的叙述,脸色阴暗,手抓在放向盘上,扭曲变形。担忧太强烈,反而是恐惧,而这种恐惧,比以往都要强烈。
“怎么样了?”
“目前……我说不好。”
“等我回去,继续找!”
挂了电话疾驰上路,两个小时的高速开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到饭店的时候,牧和朝纲还没回来。
一屋子死气沉沉,像是回到了四年前。挥不去的预感,看着角落里安静的雅丽和Samir。
路上已经知道了情况,又确定了一次,学校方面,看来希望并不大。
带上回来报信的Itzhak马上动身又回了旧城。路上联系朝纲,在找到手机的地方会合。
到时天已经黑透,能看到远处大卫塔的灯光。城里的店铺关了大半,零星分布的人家紧闭着大门。整个老城安静异常,像是避世独居的老人。
从广场出来,上了苦难路。十四站的路程很熟悉,Itzhak一直把他引到路的尽头,离每次出任务碰头的小旅馆很近的小巷里。
石板路幽黑,巷子绵长,看不清周围的情况。隐约能见到不远处旅馆外替代招牌的油灯,在热风里轻轻摇曳。
远处有脚步声,走进才看出是朝纲和牧。
“怎么样了?”
“Itzhak,得你去一下,我们碰见那个男孩,但是他不肯说。”
“什么男孩?”
“手机不在路上,那一段没有人住,是在再往前的院子里从一个老太太那找到的,她说是她孙子在路上捡的。那孩子刚刚回来了。”
犹太男孩找到了,只是八九岁的样子,很怕羞,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恐惧。面对几个陌生人不肯说话,受了惊吓,时刻警惕的躲在奶奶背后。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就是不肯说话。
对孩子不能用强,让站在门边,环顾着破旧的小屋。屋角的桌上摆着干透的馕饼,老太太身上的披肩,已经脱线褪色了。
带着大家到外面,只留下Itzhak继续和孩子说。顺着巷子走回老城繁华的地段,再营业的店铺里买了些吃的。
回来时,朝纲和牧依然守在门口,带着吃的进到屋里,放到孩子奶奶手里,示意Itzhak也出去,让祖孙俩吃些东西。
其实心里比谁都急,但还要冷静。吓坏了孩子,不会更容易找到她。
四个男人,站在黑暗空旷的小巷里,一筹莫展。
夜深了,只留下Itzhak,安排其他人回去休息。靠在坑洼的大理石墙边,听着院子的动静,想着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的样子。
“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Itzhak坐在石板路边,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里充满悔恨。
让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口袋里,找到那只拴在钥匙扣上的小瓷猫。
后悔了,把她卷到整个任务里。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像是要对她说。
“我错了。”,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就这样在巷子里站了整整一夜,黎明微弱的光线里,忽然听到门板有声音。
Itzhak从梦里惊醒,一下子站起身,让微微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努力看清眼前的老妇人。她年迈的眼睛边流露着同情和感激,也有吃惊和犹豫。
愣了一下,转身又回到房里。不一会儿,她带着小男孩一起走到门口。
Itzhak刚要上前,被让一把死死拦住。
那孩子手里的,是庄非的书包……


70

蹲下身,接过男孩手里的书包,仔细端详。熟悉的纹路,很淡雅的色彩,是她发第一个月薪水时买的。提着总是一甩一甩,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从巷子一端飞奔而来。
手指停在断裂的肩带处,心里的不安加剧。粗暴狰狞的裂痕,横过整个断面,一定是拼尽全力挣扎过。
再继续,侧面的布纹里,找到一两滴已干透的小血点儿。
“在哪儿捡到的?”Itzhak沉不住气,声音太急躁,把男孩吓得退到老妇人身后不肯露脸。
及时制止,心里已经乱了,必须镇定下来。
“昨天的姐姐在哪儿,她还好吗?”
声音很缓,克制着不安,看着男孩探出头,又躲了回去。
“不用怕,叔叔不会告诉别人。”说完,真的蹲在一边等待。
妇人腿边的小手终于慢慢移动,棕黑的眼睛,胆怯而不安,嗫嚅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身后的动作太猛,差点被门边的大理石绊倒,Itzhak已经冲了出去,自己却还在这里,希望从孩子嘴里得到更多线索。
“带我去好吗?”握紧断裂处的织物,从手疼到心里。
安静的等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男孩终于肯从老妇人身后走出来。
垂着头,躲避他的眼神,男孩拉着老人的手不时回下头,向着巷子的尽头走。路过那家每次碰头的客栈,清晨的白日里,街道依然寂静无声,那盏油灯熄灭了,几个裹在黑袍中的陌生人匆匆而过。
又回到了苦路上,看着影影绰绰的黑色,似乎又走回受难的年代。担忧,也第一次知道害怕的滋味。
Itzhak从巷尾匆匆跑回来,一脸挫败摇了摇头。
昨天已经找过太多次了,盲目只会再一次失去目标,必须让这孩子带路。
跟在他身后,一步步接近巷子中段,一处取水的凹陷处,巷子在这里分出了岔口,井后竟然有条细小的石板路,走不几步,到了路的尽头,一扇只剩一半的大门。
男孩停下来,指了指门里,再不说话,脸又埋到老人身后。
心提到嗓子眼,看了眼Itzhak。
走进大门,到处是大理石残断的痕迹,破旧的屋子一半被各种大纸盒占着,里面盛着应季的水果。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把盒子从屋里搬到院中间。
“请问,昨天下午,你见到一个亚洲女孩没有,这么高,短头发。”Itzhak还没走过去,男孩已经警惕的察觉,抱着箱子退了一大步。
看样子,只是个老城卖水果的普通少年,可眼睛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成熟,是家境使然吗?
少年顿了下,低下头继续抬箱子。
“我们找到她的手机和书包了,隔壁巷子那个男孩给我们指的路,我是她的家人,只想带她回去,别的都不重要,不会找你麻烦的。”口气很诚恳,希望他能相信。
少年终于停下来,放下手里的箱子,拍拍尘土,抬起手开始比划。
他是哑巴!
错综复杂的手势很快,完全看不懂,但他眼神坚定,想告诉他们什么。
“现在我不想知道发生什么,只想带她回家,能给我们带路吗?”
打断他的手语,掏出几张钞票放在身旁的水果箱上,“谢谢你……帮过她。”
少年沉默了,思索片刻,跨过纸箱往门外走。一路,一直把他们带回苦路尽头的旅馆。
站在门口,望着熟悉的木门,回头又确认,少年只是点了点头。
留下Itzhak在门口,独自进去,前台的犹太女人看到他,脸色微变。递上二楼的房门钥匙,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
熟悉的楼梯,熟悉的房门,以为够冷静了,可脚步缓慢,挂着残旧的门牌,是每次碰头的房间。钥匙在孔里转动,房门开了。
一样的房间,干净整齐,却好像很久没人来过。透过门外的阳光,观察着整个房间,与第一天来耶路撒冷时没有分别。他站在窗边,她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现在,这里空荡荡的。
她在吗?
站在门口,再一次制止慌乱,辨别着房间里的细微变化。终于,目光焦灼在床角的一处皱褶。像是被重物悬垂,扭曲的坠向一边。
大步奔过去,窗与床头柜的空隙里,以为会看到的并不存在。蹲下身仔细检查,被角有被拉扯过的痕迹,沾染了淡淡的灰尘。那片地板上,隐约有两点深色的污渍。
第二次,指尖染到淡淡的红色。又一次证实,有人受伤了。
是她吗?
搜索着房间的每个角落,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停在落地的衣柜前面。拉住扶手,手心里出汗了。希望找到她,又害怕见她受伤。
上次她在怀里哭的样子,以为挫折伤痛只有那些了,没想到危险这么快又降临。后悔了,把她卷进来,又不能保护她。
下一刻猛然拉开了柜门。
昏暗的空间,瘦弱的蜷缩着身子,显得更无依。胸口的衣服纠缠在一起,也许很累了,眉头紧紧皱着,陷入睡眠。
突然想起汽车驶出特拉维夫,她趴在车窗上睡着时的样子,纯净的脸庞上写着无知,然后是航班上接过翻译完的文稿,她在黎明的光里睡了。那时也如此平静,安详。
“非……非……”声音颤抖,竟然费力才叫出两个字。手臂伸过去,又不敢急于碰她,“非非!”
心疼到急躁,把她牢牢托起,从藏身的衣柜里抱出来,甚至不肯放到床上。
胸怀终于被填满,松了口气。她会很好的,只是遇到危险躲了一夜,现在睡了。这么告诉自己冷静,终于让她在床上平躺好。
想叫她确认,又不忍吵醒。抚平胸前的衣服,看到空着的扣袢,想起撕裂的书包背带。眉头锁起来,觉得哪里不对。
顾不上在这里思考,只想带着她马上离开。打电话叫车,下楼时留下Itzhak在旅馆了解情况。
坐到车里,一刻没有放开过。外套包裹的很好,却总觉得遗漏了什么。车开过Itzhak身边,那个指路的少年也远远站在路口。本想告诉司机回饭店,开口,又突然停住了。
白昼亮的很透,远处是碧蓝的天。她躺在怀里,柔软无力,一缕阳光正投在脸上。平日疲惫的时候,也会这么沉沉的睡,病中,也这样躺在他怀里。
很平静,也,太过平静。
以为看错了,慌乱的掀开衣物,确认嘴角残留的血迹。像是草率擦拭过,留下一片晕开的血色,衬着一片死白。
擦去嘴角的血,收紧怀抱,不许她这么吓人。
“非非……”
睡得比以往都安详,依偎在他怀里,一只手从身前垂落。
叮铃铃,是腕上的铃。
“非非……”
凑近,亲吻,唇上没有颜色,一点点冰冷。
“非非……”
那只小瓷猫在笑,她躺在怀里却不笑,嘴角的血,竟然擦不干净……


71

从没想到会伤得这么重,听过医生的报告,一拳差点儿捶在墙上。
直接外力所至的骨折,断端向内移位,几个月前受过伤的肋骨刺破了血管、胸膜,险些插到肺里,创伤性血胸引起长时间休克,至少有十个小时了。
医学术语,心里滴血。
以为她只是累了害怕了,手术室的大门开启的一刻,才了解自己的恐惧和疲惫。穿刺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但心里似乎少了什么。
那以后漫长的昏睡期,每次疼得太厉害,她总是皱紧眉在睡梦里呻吟,也叫过他的名字。醒的时间少得可怜,连续的阻滞治疗都为了缓解胸部的伤势。
治疗方案是他首肯的,宁可她睡着,感觉不到痛苦。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她的安危重要,他已经向使馆告假,暂缓代办处的一切工作。
坐在病房里,手里是刚刚送到的文件,无法专心,不时抬头看看床边的仪器和点滴。
两天前第一次睁开眼是在半夜,说不了话,只是眨眨眼睛,看到他就哭了。眼泪流到发根里,嘴唇上一片白,轻轻嗫嚅,想叫他。
眼睛酸涩到无法控制,以为是错觉,看她想移动,赶过去制止。
“不动,非非。”扶住肩,就看见她掉眼泪。
“一定很疼,我知道,别哭。”
心里和她一样疼,站在窗边反复看那张断骨的胸片,推测那天下午发生的可怕事情。如今她醒了,眼神躲闪,仍然不安。
差点儿就失去了,一想到这儿,额角涨疼,握拳努力克制情绪,依然很难。
“睡吧,睡了就不疼了。”唇压在她额头上,醒了就好了,也没有病发症的迹象,实在是幸运。
想说话,再看看他,可眼睛上是黑黑的影子,睁不开。脑子里依然晕眩。
他的声音在耳边移动,手伸到被里暖着她的手,十指绞缠。
“睡吧,我在。”也许太累了,眼泪还没干,听了他的话,很快就睡着了。之后断断续续、醒醒睡睡,知道他一直在,胸口沉重的疼痛最强烈的时候,就反手抓着他。
Itzhak留在旧城探问事情经过,汇报的不是很清楚。那两个孩子,已经成了他们留意的对象。她还不能说话,偶尔从噩梦里惊醒,呼吸很急促。
即使意识恢复了七八成,他也什么没问,只是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睡着,等着下次醒来。
小手还是凉,指尖总是神经质的抽搐,睡着了也不踏实。几天了,脸色还缓不过来,苍白如纸,发丝凌乱铺在枕上,人更显瘦弱。
想到在柜子里找到她的时刻,心又收紧了。反复触摸着幸运的小瓷猫,手腕比以往还纤细,手链松松的挂着,小心的抬起,摸索着手背上注射留下的痕迹。
医生说不能太心急,这次的伤需要慢慢静养。她已经很幸运,没有开放性外伤,否则耽误那么长时间,会有生命危险。
真的幸运吗?一点感觉不出来。如果不来这里,这些无妄之灾,该是一辈子也不会遭受的!
心情复杂,好在大家心照不宣,给了很多独处的空间,不需要刻意隐瞒什么。这几天一直能在病房里处理公事,不用和她分开。
偶尔雅丽和Samir会来换他休息,离开的时候,心也悬在医院。所以,宁可困乏时在走廊里走走,冷水浇浇头。也许很快她又会醒了,这么想着,就坚持下来了。
手术后第四天,庄非才真正醒过来,说了第一句话。
脸垂在肩侧,看清了窗前的背影。那时候想打电话找他,可手机摔飞了,自己又动不了。不争气的想哭,然后就是痛彻心肺的一击。
比起上次受伤,已经坚强了很多,可还是害怕。
四天没有说过话,嗓子干涩嘶哑,试了好久,才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让……”
他回身很急,俯下身才看真切,发觉他也憔悴了。眼睛下面是青的,衬衫不是以往平整笔挺的样子,皱皱巴巴,草草挽到臂上。
额上很温柔的碰触,他脸上线条僵硬紧绷,又勉强笑了笑。
“我在……疼得厉害吗?”
身上像压了什么,很重很沉。四肢酸软疼痛,好久没有动过,感觉都是麻的。可看他撑在床边,出事后第一次感觉踏实。
心里柔软的感觉被开启,盖过了恐惧惊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背上一处疼得特别厉害,又不想让他知道,她其实很疼,浑身都疼死了。
凑近又问了一次,话到一半,指尖就沾到了眼泪。
眨眨眼睛不想哭的,怕他担心。摇了摇头骗自己,可眼睛的水气反而重了。手放在枕边,想换换姿势,使不上力气。胸口裹着层层的纱布,还是清楚的被疼痛折磨着,每一下呼吸胸口都要撕裂一样。
忍了半天,看着他眼睛里满满的关切,委屈了。
几乎是哭出来,“疼……”
终于能告诉他了,那时候特别害怕,只想他快些来。躺在冰冷的大理石路上,不知道下一秒还会发生什么。
亲吻枕边那只小手。每根手指,手背的针孔,纤细的手腕,再从臂窝里抬起头,他的眼睛也红了。
“以后不会了,咱们再不去了!不许哭,胸口又受伤了。”
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勉强抬起手,本想拍拍他的头,却垂在肩上。
“孔融……不哭。”
抓着肩上的小手一次次亲吻,心里又疼又柔软。
“非非最勇敢,什么都不想,好好养伤。”
抽抽泣泣,想说什么,又说不清。他在就好了,即使不说,他也一定能明白。
不能拥抱,只好俯身把她圈在怀里。肩上的衬衫湿了,衬衫的袖口,冰凉的小手顽固的抓着。
白色的病服在怀里发抖,只好给她讲故事,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大哥和亦诗的事情,说着能想到的所有快乐的故事。
再分开,她已经累得睡了,手还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纤细的小臂垂在病服外,白皙的皮肤下是她的血脉。鼻尖上的泪珠还没干,嘴角已经安心的翘起来。
袖口拢住,贴在自己脸上,血液里有一种温暖,看着她沉睡的脸庞,移不开目光。
……


72

一直都睡得最好了,可最近常常做噩梦。
有时候在哭墙广场,有时候在地下教堂,但最多还是那条无人的大理石巷子。突然闪出来的几个人影,裹着头巾,手里都有枪。
犹太区,怎么会闯进巴勒斯坦人呢?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被迫和Bluma松开手,向着相反的方向跑,那一刻,好像已经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了。
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就是很疼很混乱。
那个高大的男人抢她的书包,野蛮的撕裂声,没跑掉被摔在地上,有人踩,有人踢踹,头发被拽着翻过身,看不清遮住阳光的是什么。
大卫塔的钟声响了,胸口很疼,一团黑暗,有什么向着自己砸过来……

又吓到了,猛然睁开眼,看到灯光,然后是他坐在床边,手里捧着文件。
喘的很急,胸口疼得厉害。他已经察觉了动静,放下文件马上俯身过来。
出了好多汗,额上热热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手心也有汗。
“怎么了?梦见什么?”病房里灯光很暗,他的面部也是模糊的轮廓,想到了苦难路角落的小旅馆,他曾经在窗边静静凝视。
为什么会想到那里?自己也不知道。支着手想坐起来,试了几次,不行。他看不过去,抱着背后,慢慢托了起来。
枕头立着,想让她靠着休息,可又不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贴着额头,比睡前热一些,病房的空调温度适中,也许是做噩梦引起的。输液过后,已经比前两天好了很多。
穿刺之后平稳了几天,胸膜炎才复发,和上次的表现很像。只是一直发低烧,几天里反反复复,人憔悴的厉害,精神也不好。
她并不哭闹,比以往安静坚强了很多,每次醒过来,说不清梦见了什么,就是盗汗气喘,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看着实在太着急,心里被揪紧的难受,请医生会了诊,换了药,希望能快些过去。一定是极累极疼,看到片子上那段断裂的肋骨,自己胸口也被扎到一样,流血了。
退了烧,她会笑笑,多说说话,坐起来吃些东西。烧起来没有精神,就闭着眼睛抓着背角,整天不说话,恹恹的。
不知道这次的伤还要折腾多久,使馆方面发来消息,再不好,按照惯例,必须送她去特拉维夫,再转送回国。一直没有告诉她,怕她知道了情绪会波动,更不利于伤势恢复。可就目前的状态看来,也许不得不送她回去了。
靠着他的肩,手不自觉还有些发抖,收紧了,贴着他的脸颊,凉凉的很舒服。醒了就不怕了,努力试着忘了梦里的事。
“没梦到什么,没做梦。”
知道骗不过,还是骗了,怕他担心。这些天一直陪着,特别难受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几个梦又能算什么呢。
感觉背上很暖,他拿过西装披上。肩窝上有烟味,他每天还是抽烟,闭上眼睛,想着他在病房外的样子。
“不许说谎!”压抑的叹气声,他还是知道了。
胸口疼,缩在他怀里却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非非……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Bluma去了哪?”
怀里的身子原本柔弱无力,又突然不自然的僵直,环在背上的手慢慢拢紧,好半天不说话。之前也试着问了几次,她总也说不清。有时候很害怕,有时候又很担心。
她在怕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从教堂去了哭墙,然后,在苦路上迷路了。”想着最后的旅程,对那段巷子的印象很模糊,好像从没去过,被Bluma牵着跑进去,以为是通往新城的道路。
“巷子很窄,没有什么人家,前面有好多阶梯,然后拐角突然……”
想到那几个拿枪的人,不自觉浑身发抖。惨叫声,对了,胸口被砸到的一刻,听到了惨叫,女人的,是Bluma吗?背上很凉,觉得冷,不由抱紧他。
“我不认识他们,有枪,每个人都有!”
她抖得很厉害,额头上的汗收了,眼看烧又要起来,后悔勾起了可怕的记忆。“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不问了。”拉过整床被子裹着,依然止不住瑟缩。
不只是身体的反应,更像是心里作用,一定收过极大的惊吓。正在担忧,胸口的衬衣上有拉扯。
很小的声音,胆怯又踌躇,已经藏了好多天的心病,“让,Bluma……是不是死了?”
被她问住了,这两天一直在考虑。无论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看起来都不像是巧合。出事也有一周了,Bluma没有露面,而Nahum方面看起来如常。
Bluma也受伤了?被救走了?又或者,她根本没受伤?总之,她应该没有死。
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的推测,只是把她抱紧怀里,贴在耳边,说了些安慰的话。
一起经历过死亡,以为看开了,其实还是看不开。环着他怀里满满的,感觉踏实。看着自己的手背,住院久了,注射的针孔密密麻麻的留下小小的红斑。血管清晰可见,腕子上的静脉承受过重,都瘀血了,哎。
“别瞎想,乖,不会出事的,养好伤最重要。”分散注意,从病服宽大的袖口里探进去,冰凉一路滑过微微发烫的肌肤,碰触到背上,她终于笑了。这两天,只有这样她才喜欢笑笑。
有些痒,被大手安抚,又感觉格外舒服。拉拉他的衣领,摸着硬硬的发根,心口空乏,说了很多话,有些累了。
Bluma一定没事,不想再担忧了,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他用阿拉伯语反复说着什么,听久了,还是不会说。只知道肯定是和我爱你很像的话。
“我困了……”
他当然知道她很累,但没有松开手,依然护着后背心口的位置,继续跟她说话。
体温还在升高,但是比刚刚的情形好很多,身上很放松,低头看看,脸上的神色也平静了。这样入睡,应该不会做噩梦。
抱着她躺回去,额头还有些烫,刚想起身去拿冰袋,她转过脸,很小声地要求。
“别走……”
“不走,不走。”放弃了冰袋,用手盖在她额头上,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陪着她睡。
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毕竟有醒过来的时候,不管经历了什么,也都过去了。只要把伤养好了,什么都在其次。
半夜,烧退了,出了汗。天蒙蒙亮,也没在烧起来。
他合衣靠在床边,手一直在被里,揉着她瘀血的手腕。走廊的灯光照进病房,光里是床头大家合送的一束小花。
她的生命就像小花,斑斓的色彩,蓬勃的活力,坚韧的生命,虽不名贵,却不会轻易摧折。
她会好的,很快就会。不把她送回国,一直留在身边,好好保护。
“……让……”
说梦话了,是个有他的梦,自然不是噩梦。
摘了一朵很小很小的花,别在小发卷上。很淡的香,配着很平静的睡脸。不管是不是最美的,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这样就够了。
贴在她身边,闭上眼睛,忽视身上的酸疼疲劳,跟着她睡了。
“……非非……”


73

很多人在国旗下宣誓,嘹亮的国歌,光荣的头衔。也有一些人,隐身于茫茫的人潮,做着最冒险的事。原来不懂这种危险,这次懂了。
梓牧社里的同事,不管科索沃、伊拉克还是苏丹都要去跑,也有回不来的,虽然不像南联盟那年发生的那么惨烈,但是对一个家庭也就是全部了。
部里的两年,多少听些新闻,非洲的一起起袭击,领导事前给家属做了多少工作,但毕竟亲见的眼泪少,总觉得多半个世界是和平的。
来这里之前,害怕担忧。生活了一阵,又渐渐习惯了。可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挫败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勇气,好在有他。
一个人安静下来,看着苍白的四壁,老妈的电话里把事情粉饰过去,不想他们担心。
又又来了很多次电话,还寄了东西。伤了元气,说话不能太多,每次讲讲就谈到他。又又骂得很凶,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总之不该让她受伤。
已经把两个人的事挑明了,梓牧嘱咐好好考虑,不要草率,毕竟工作环境复杂,不能随便相信人。
可已经信了,还特别信,怎么办呢?
他去特拉维夫参加双边会谈了,现在不能整天陪在医院。好在这些日子,人已经精神了,能下地走动。再之前,他多忙也抽空待在医院,即使不在,会发短信来。
病了才知道多需要依赖一个人,比以往都要想念。被又又骂,还是会没用的想他。
不能太直接,只好短信里传传心意。迂回说些时事政治,每一行第一个字才是想说的意思。也不敢太暴露,短短几句。
他常常提爱沙尼亚独立、爱尔兰共和军,看了会心笑笑,也回给他那个字。
前几天赶回耶路撒冷太晚,就在病房停留一小下。能走动以后,想和他一起到花园里走走,那天终于去了。是自己走去的,他没扶,只是站得很近,累了可以靠上去休息。
把又又的话告诉他,等着反应。果然严肃起来,仔细考虑了好久。
“怨我吗?”很认真地问,眉头都拢着。
摇摇头,靠上去。别人一生不会遇到的事情,她都见识了,也算是奇异的遭遇吧,多吃些苦头。
想说些轻松的,可他并没有放开,还在想刚才的话。
花园里萦绕的香气,肩上披着他的外套,站累了,坐到他怀里。
“不怨,是我比较笨。”
自嘲的笑笑,大而化之总有惹事的一天,现在知道厉害了。身子突然转了方向,被他整个抱过去,很用力,搂得伤口疼了。
“送你回去好吗?”以为在说特拉维夫,想了想,摇头。
“我想在这儿,你要是去,我也去。”记得他在会堂门口说过的话,“你说了,你去哪儿,也带我去,不许耍赖!”
腰上的手收的很紧,他的身体僵硬,有心事吗,好半天不说话。
“我是说……想回家吗?送你回国!”
有些突然,听了睁开眼睛,扭着身子面对他,眼神是认真的。
“我回国?那你呢?”
无奈的苦笑,看了就知道不是好答案。“我得留在这儿,至少还要一年多。使馆有很多事情离不开人,不在这儿,也会去叙利亚或黎巴嫩。但你想回去的话,按规定……我也可以想办法。如果回部里,可以和你爸爸妈妈……”
“我不走!”声音颤抖,忍着疼抱住他,好像马上要被抛弃的小孩,“不走……”没说两句,竟然哽咽了。这次以后,总觉得生离死别是那么容易的事,稍不留神,就错过了。依然害怕,但不想当个逃兵。
脸颊边热热湿湿的,心软了,其实一直不舍得她走。可她朋友说得有道理,把她骗来执行任务,又受了伤,无论道义上还是情理中,都该给个明确的说法。
还能说什么呢?已经打了报告,尽快结束她的工作。不管以后是不是留在这边作翻译,至少不想她留在耶路撒冷再接近Bluma。任务可以放弃,她的安危只有一次,这次是万幸,下次呢?一定没有下次!
“非非,这里很危险,以后也许会更危险,如果回去……”想讲道理,她就是不肯抬头,抱着他呜呜的很伤心,只说我不走。
送回病房,坐在床上也不躺,抹了抹眼泪,抽泣着,“别送我走,上次……上次就去海法了……我不走,你说话不算数!”越想越难过,刚刚看月亮的心情都没了。
抽抽嗒嗒,想着没在一起几天又要分开,控制不住,哭出了声。眨眨眼睛,巴巴的掉眼泪。
他站在床边,拿了纸巾忙着给擦,身体刚刚好些,不想惹她难过,哭起来肺部负担重,呼吸都乱了,看她这么伤心,心里也难过了。又矛盾又自责,更多还是心疼。真送回去,确实放心了,可想念,也会杀死人的。
只好改口不提,抱着一起坐下来,揉着软软的卷发,把这个想法否定。“好好,让你留下,不走了。行了,别哭了,听话。”
哭了一身汗,趴在他肩上抽噎着,拉着手打勾勾,得到保证,才止了哭老实巴交的让他抱着。
哭声停了,然后是规律轻微的呼吸,手还勾着指端,像是盖了生杀予夺的大印,不许他反悔。睡着了,放回床上的时候,自己侧过身,往他的方向蹭了蹭。
已经依恋了,再难割舍。
离开医院,已经过了午夜。
独自在花园站了很久。刚刚她在怀里,现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月色很淡,暖暖的夏风,心里却空空的。
明天还要回特拉维夫,后天也是,会谈开始以来周而复始的重复。今年如此,明年,也会如此。但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做。
太清晰了,是冷静,想太透了,又会活得很累。
不管刚才向她保证过什么,这次都要食言了,也许会很埋怨。
熄了烟蒂,月下的身影有些孤单。抬头看看,病房的灯黑着,她应该在梦里,睡得很好。
“Zusa,走吧,东西都放车上了。”Samir推开门,从外面跑进来。
站起身,终于换回自己的衣服,腰身松了,不过很快会胖回去,看了眼病床,终于离开了。
今天出院,来接的队伍很壮大,而他,竟然不在其中,又有几天不见了。
上了车,开出医院,看着街上巡逻士兵手里的枪,还是局促不自在,往Samir身边靠了靠。雅丽和牧都在说话,敷衍了两句,有点儿心不在焉。
路上的街景掠过,已经忘了有多久没上街了,快三个星期了吧。
不知道他今天去哪了,看着渐渐远离市区的道路,有些紧张。
“要去哪儿?”趴在座位上问牧,回答的是雅丽,拍了拍手让她宽心。
“去埃拉特,那边有国内的记者站,使馆让你休息一阵,那是以色列南部最好的度假地,可以好好玩玩。”
“是啊,Zusa,去晒晒太阳,好好休息。”
听到不回国,踏实了一些,可到了火车站,却上了北上去纳哈里亚的列车。座位旁竟然是Itzhak,还是冷冰冰的对视一眼,又低下头看手里的小说。
几个小时的火车,话并不多。
“参赞去约旦了,朝纲和牧他们留在耶路撒冷处理后面的事,你什么也不用想。”听了没再追问,坐得很累,靠到窗边,随着列车晃动,想着茫然的未来。
到海法,车停下来,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位子是空的。包厢上有人敲门,走过去打开,是列车员。友好的笑笑,提示她到站了。
迷惑不解,提着行李按着指引走到站台上。
这里是海法,第一次来,不喜欢这个城市,第二次来,竟然还是一个人。不理解这样的安排,坐在月台的空座椅上,不知道该去哪儿,该找谁。
海风吹拂到脸上,有孤单的味道,不许自己难过。
旅客都走了,空旷的月台上,抱着自己的小行李。直到下一趟列车进站的汽笛响了,才发现呆坐了好久。
叹口气,无奈的起身,往站外走。
太阳很暖,可心里凉凉的。
繁忙的街道声,再几步,就是这个海港城市的全貌了。
低着头正拿手机给使馆播电话,有人挡住了阳光。
“找我吗,非非?”


74

吓了一跳,手一松,哐的一下,手机摔到地上。好在可爱的小公猫早就换成手链随身带着,否则怕要粉身碎骨了。
顾不得蹲下身捡手机,叮铃铃响,钥匙环上的小母猫已经在对自己微笑。
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阳光太刺目,熟悉的咖啡色背景,条纹的领带,冷色却有温暖的效果。
声音错不了,仰起脸才想看清就被搂过去,很近的距离,很热的呼吸,来不及叫他,就吻下来。
提包掉到了地上,手臂自然环着,像小熊一样挂在他怀里。唇上柔软,轻轻的呵护,腰上的手,不敢太用力。
已经很克制了,还是旁若无人的投入,知道应该呼吸,到了最后,喘不上气,可怜兮兮的被他盯着用嘴吸气。
手机捡起来,收到他口袋里。脸被高高托着,就着阳光端详。太眩目,抬手要挡,腕上的小猫被劫持,很认真地抚摸,顺着小猫一直触到肩上,头发被揉乱了,舒服的闭起眼睛。
她提着书包走出车站的样子怎么也忘不了,离开时,还穿着一身病服,现在换回了该有的颜色。收腰的设计显得身形纤细,不盈一握。卷卷的头发垂在额上,低头摆弄手机。无措的深情,想马上冲过去接进怀里。
面对面,比记忆力清瘦得还要多,握着手机的臂腕细得让人心疼。唇上多了些吻出的颜色,眼珠清澈得像两汪泉水,张着嘴吸气还会急促,只好从唇边划过去。
单薄的体恤牛仔,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搂在怀里,会有些发抖。停在耳边最怕痒的肌肤里啄弄,她踮起脚,主动脸颊相贴。
就想停在这一刻,因为她,满足了。
“想我吗?”
分开时,都有重逢的喜悦,她眼睛湿润了,睫毛上挂着小水珠。像是笑,又是可怜兮兮的委屈样。
牵起手,显然还不想走,以为离开就结束了。迟疑了一下,又马上打消约束的念头。这里不是耶路撒冷。勾到腰上,索性整个抱起来,提着她的小提包,往车的方向去。
车站前的广场,不介意别人的侧目。斑斓的石子路,大步流星,一直到停放黑色吉普的泊车区域才放开。
其实从约旦去了黎巴嫩,又从贝鲁特一路开车赶过来,等她好久了。再见不仅是快乐,更重要,这里没有工作,没有身份,只有两个人,想陪她健康快乐起来,所以选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好像走丢了又被大人领回家,埋在肩上不愿说话。送她上车,还是像袋熊那样缠着他,钥匙插在车上,抱她坐过来,安安静静的。
也许有些难过伤感一时表现不出来,表面没有哭,脸却蹭来蹭去,又揉了眼睛。背上若有似无的捶打,颈侧刺痛,被拔了胡子。
“不说话我就走了。”轻轻在耳边说,眼睛红红的推开,又死死抓回衬衫的衣料。撇着嘴,下一刻就要哭了。
唇角刚刚颤抖,就被堵住。身子几乎躺倒,狭小的空间,一只手挡在胸前护着她的伤口。
“我想你了,非非。”叹口气,把几天来的疲惫都甩开。一轮轮会谈拉锯,协议或者合约,都没有这一刻的感觉真实。
听他这么说,搅乱了刚刚的情绪,安慰似的摸摸腮边的胡子,好好亲了亲。被亲回来,毫无保留的让他尽兴。耳根红了,身上也软了。
车启动时,靠在副驾驶位子上,气喘吁吁的,怀里盖着他的西装。有点儿不好意思,假装欣赏海法的街景,心里揣测着他的打算。
上次来的记忆很不好,山上住的极端犹太教徒,那些可怕的仪式,老旧的公寓,还有病痛。总之难以喜欢。可他看起来很兴奋,心情都挂在脸上。
久违的海风,好久没有来海法了。不知道她在捉摸什么,偶尔转过脸想说话,又打消念头偷偷转回去。
大体是猜到了。
“这次不去山上住,我们去海边。”
上次事出突然,他又不能来看她。现在不同了,她卸任了工作专心修养,他可以趁着周末或假日过来陪她。双边会谈告一段落,也可以借用休假过来。比起特拉维夫,这里自由很多,又远离了耶路撒冷的纷扰,可以好好一起生活。
一起生活,想到和她朝夕相处,竟然快活的回到了十年前的心境。太久没有家庭的感觉了,非常渴望。
相比他的气定神闲,自己的心思有点乱。一听到住字,心马上跟着咯噔了一下。要在这里久留吗?两个人一起?
不是没幻想过,可这一切又来得太突然了,不太真实。
车开进一排三层的公寓院子里,他下车把她带下来,又去后备箱里拿行李。小提包摆在他的行李箱旁边。和一层前台拿了钥匙,提着所有行李,不忘拉上她的手。
顶层靠里的公寓套间,门牌上画着相拥的一男一女,是夫妻住的吗?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打开门,整面的琉璃隔段,分开了客厅和功能区。半高的观景窗外,碧蓝的滨海,金黄的沙滩就在几条街后面。
打开窗,清新的海风吹进来,带着淡淡的香味。屋子装饰简洁明快,又有贝壳海星点缀,和琉璃辉映着,光线柔和明亮。
行李放在客厅,已经拉起手走到卧室。
惊呼,双手捂着嘴巴。
推开阳台落地的玻璃门,他回过身展开双臂。
已经掩饰不住快乐了,迫不及待小跑过去,被高高抱得沾不到地。脸上都是笑,他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几岁。
棕藤色的吊床,轻轻摇摆,旁边是海天一色的遮阳伞。
抱她上去,自觉就团起身子,幸福的闭上眼睛,四肢舒展,伸了个懒腰。
浑身都自在爽快,从没享受过这样的景致。能听见海浪声,闻着风里的香气,睁眼就是无边的大海。再回头,他已经拿着毯子回到阳台上。
俯下身,像对婴儿一样把她包好。做了一天车,该休息了。毕竟才出院,还在恢复禁不起劳累。
正是下午,一天最暖和的时候。亲了亲额头,用卡子把挡住眼睛的碎发别好。 “睡会儿吧。”
太舒服,眯着一只眼睛,拉着他的袖子没有马上放开。“你呢?你去哪儿?”
“超市,买些日用品。”
“那我也去。”挣扎着想起来,使不上力气,吊床摇摆,他一手稳住。
“睡吧,明天带你去,听话。”
握着毯子,看他一脸认真,只好点点头。脸又俯下来,仔仔细细看她。离得很近,呼吸就吹在脸上。被看得不太自在,刚要躲进毯子里,额头被亲了。
离开的时候,回头看着缩在吊床上的身子,嘴角有笑,步伐轻快。
在毯子里听见叮当的声音,小母猫被他带出门了。仔细辨别脚步声走远,摸摸发烫的嘴唇。
掀开毯子,深深呼吸,亲吻果然让人疲惫,被风吹拂着,胸口涨满柔软踏实的满足。
没欣赏几眼景致,窝在吊床上,乖乖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


75

一睡就错过了晚饭,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没急着起来,还在刚才的梦里陶醉了一下。枕头松软,隐隐散发着花香。咦?转身才意识到在床上,盖着厚一些的薄被。
睡得身上散了一样酸软,像是回到家里,可以随便赖床。趴在床上看窗外的海景,不想起来。
临近的街边有路灯,一盏盏延伸到海滩上,星星点点地像夜空,很美。朦胧的沙滩,小豆豆一样三三两两的人影。
揉揉眼睛,还很困。转个方向,拍拍身边胖胖的枕头。床好大,滚来滚去都不会掉地上。
想到他去超市了,披着被子坐起来,决定下床找。房间里有些暗,角落只亮着一盏壁灯。没看到鞋子,索性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推开了卧室门。
他正在办公吗,背影笔挺。欠起脚尖,偷偷接近。
回来时她睡得很沉,怕着凉了,抱回屋里。和病重昏睡的样子不同,现在睡得很放心,脸红红的,微张着嘴。睡到舒服,整个人趴到床上,撅着小屁股。
买给她的零食都放在客厅,醒了看到应该会高兴吧。
提着购物筐逛超市的时候,竟然忍不住想笑,好久没有这样的兴致了,以往只是要什么直接拿去结账。空空的购物车,整打的啤酒方便食品。
如今却停在零食区,站在好多小孩子中间,揣测她会喜欢吃什么。精心挑选,还会犹豫,最后索性每样都买一些。九岁的年龄差距,已经习惯把她当小孩对待。
身边经过带孩子的夫妻,不觉停下来看,父亲抱着孩子,母亲一边挑选一边往推车里放,简单平常的生活却有完全不同的味道。推车的情侣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有商有量,更亲密些,买的也是休闲食品。
突然想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睡觉,心里溢满温暖,想赶回去。结账时在款台给她拿了大盒巧克力,女孩子都喜欢甜食吧。
开车在路上,回想自己刚刚用了家,很温馨的字眼,一路都是回家的方向。进门放下东西先去阳台看她,见到了才踏实。
她睡着,坐在床边看了会儿文件,到阳台给使馆的同时打了电话,确认今后几天的工作。回到房里,看她一时不会醒,先去准备简单的晚饭,醒了好吃。
病好之后要慢慢滋补,煲了些清淡的海鲜粥,炖在厨房里,香味已经漫溢出来,有居家的味道。备好要吃的菜码,青绿的小菜是从中国商店特意买回来的。一切妥当,才把笔记本拿出来,一边工作一边等她睡醒。
一周以后要回特拉维夫,商贸代表团离开前都没时间过来。然后陪着代表团去黎巴嫩,估计谈完才能绕道回来。把之后的事情赶出来,争取这一周都不用工作。
肩上划过一只不听话的手,探着身子想拿桌上的文件看。没想到已经醒了,轻手轻脚跑到身后。大手回身勾住,推开文件,拉她到身前,坐在腿上。
额头上还有睡出的红印子,惺忪的睡眼,倒在他肩上又闭了眼睛。
“饿吗?”
“嗯。”
“想吃什么?”
“想睡,累。”
耍赖的时候很多,现在是真累了。
“中午吃什么了?”
“火车上的饭,不好吃。”
“那接着睡吧。”抱她回房间放到床上。一沾枕头就舒服的叹口气,迷迷糊糊转过身不说话了。
去厨房端了粥,用托盘盛着回房,加了几样她会喜欢的当地小菜。托盘放在床边,从被子里挖她出来,拿走怀里抱的枕头。
“非非……起来吃东西了。”
马上扭过脸,又要钻回被子里。
“吃了粥再睡,听话,快。”
不情愿的眯开眼睛,蹭着脸攀住他的肩,赖了一会儿才抱坐起来。抵着胸口,好像还在做梦。
什么这么香?皱皱鼻子。
第一勺是他喂过来的,加了微辣的菜码,吹凉了才送到她嘴边。尝到嘴里,轻轻的哼,嗯,好吃,太好吃了!
糯软的米香,又有爽滑的海鲜佐料,微辣适中的口味。肚子马上咕噜咕噜回应,第二勺就自动接过勺子,认真吃起来。
赶了一天路,胃口很好,吃得很快。他也盛了一碗陪她,大多数时间却在看她吃。
嘴角还挂着米粒,又去托盘上夹她喜欢的炸小鱼。金黄酥软,味道很地道,算是当地一味特产,久负盛名。
筷子碰到一起,她抢先夹起来,吃吃得笑。小米粒随着嘴角一翘一翘的,炫耀的举高自己的筷子,得意忘形,一不小心小鱼掉了,被他接住。
其实也很体贴的给他夹菜了,总被盯着,会不自在。以前见过那么多次,日日在饭店都会面对面吃饭,可现在,总有点不好意思。
吃饱了,赶快放下碗筷。他收拾了东西回来,见她又躺回床上,睁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
伏下身,盯着嘴角的米粒,手指已经快碰到了,又临时改变主意,搂过来。
胡子弄得好痒,嘴唇又不是肉肉,以为要吻,结果却是啄着嘴角,咬咬又亲亲。分开时,眼神很复杂,莫测高深的,黑眼珠很亮,明明刚吃过饭,看起来却是饿了的样子。
抱过软软的枕头挡着,脑子完全清醒,无措的想着下面该怎么办。
细细簌簌的声音,他退开身子,下了床。从枕头缝里看,推门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
在想什么?和她想的一样吗?
摸索着平滑的被单,开始认真考虑今晚睡觉的问题。
怎么住?一起单纯睡觉觉吗?床够大,但只有一张。想起门牌上的图画,很暧昧,脸红了。
读过那么多小说,脑子里停不下会乱想,也许会这样,也许会那样。种种期待,又很紧张。
他选了这样的地方,是不是,是不是就……
在饭店的那晚,也一起睡,相安无事。可现在局促不安起来,离开了工作氛围,好像会无所顾忌,就像车站的亲吻那样。
正常说,是情侣,又已经很喜欢他了。是不忍心拒绝的,但是答应下来又该怎么做?
哎呀……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怕他下一刻就回来。
正担忧着,房门开了。腾地坐起来,从被子后面看他。
“非非,给你。”


76

用卡子把头发别起来了,总有一缕会掉下来。对着镜子吹一吹,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屋里蒸汽弥漫,有些热。抱着大浴袍,盯着整齐摆放的竹编篮子。
第一次洗温泉,样子很丢脸。他进卧室递过来白色的浴袍,吓得钻进被子里。
“干什么!”
“去Spa啊。”他绝对在笑,掀开被子,半强迫的把她带到楼下。
这里不只是简单的公寓,一层原来像个小型会所。他换了便装,样子像去健身房,把她送到Spa的玻璃门前,还挥挥手。
做个Spa要这么紧张吗?可真的心跳加速。玻璃门关上,有种上刑场的感觉。
像个小学生似的把贴身衣物整齐叠好,放进就近的竹篮里还不太放心的拍拍。小公猫笑了,叮叮叮的响。
一扇玻璃拉门后,就是很精致的浴室,马赛克铺成。屋角人造的水源,潺潺的水声,曲线流畅的池沿用蓝绿色的玻璃砖堆砌,房间里萦绕着舒缓的犹太音乐,。
裹着浴袍,脚尖沾到温水,暖暖的。提着下摆扶好池边迈下两三个阶梯。水漫过了膝盖,呼,不会游泳,沾到水会紧张。
脚下一滑,手松了,袍身下摆沁到水里,上不来下不去,想退缩,又被温暖的感觉驱使着,最终脱了坠坠的袍子,下到池底。
刚开始有些不适应,要扶着池壁才能慢慢移动。渐渐找到了感觉,敢松开手让水滑过身体。浮浮沉沉间,又舒服又好玩。
指尖的水像无法约束的热流,身体被蒸腾着,每个毛孔都在呼吸,卷走了一天的疲惫。找到凹陷坐靠的区域,趴在池边,眯上了眼睛。
水流在池中回旋,擦过胸口。穿刺手术留下了小伤痕,在肋骨一侧。住院时也不敢看,最多摸摸。
也许永远不能消退了,虽然已经不疼了,想起当初的感觉,还是会后怕。
玻璃门突然开了,紧张的抱着胸口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公共空间,但在外人面前裸露很不自在。服务员托着托盘,在池边放下一杯透明的饮料很快退了出去。
慢慢凑过去,举着杯子在灯下看,五彩斑斓,如同灯光打在池水中反射的色彩,尝了尝,凉凉的,酸中带甜。
原来是这样享受的,喝干了杯里的水,又放心的趴回去。
以后每天的日子都这样就好了,不用担心害怕,还有孔子在旁边陪着。太陶醉,晚上睡觉的烦恼抛到脑后,兴致来时,还会拍出小水花,好像自己是游泳健将的样子。
也许蒸汽太浓了,越来越热,脸都涨红起来,有点儿想喝水。贴着冰凉的池壁,身上没有力气,晕晕的快睡着了。门开了,又是服务员,连头都没抬。
这里服务真好,真体贴,知道客人什么时候会渴。侧过脸,看着池边换上的新杯子,贴在脸上降了降燥热,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放回杯子,换个方向,音乐变成了熟悉的旋律,闭眼跟着哼了两下,手握成麦克风的样子,拍得水花溅到脸上,满意地咯咯笑。如果在国内,肯定要去KTV,拉着又又和梓牧逍遥一阵。可惜,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只能依靠他了。
唉,又想到他,能一直在一起吗?
“喜欢这儿吗?”
好像是回答自己的问题,突兀的男人声音,错愕的僵在原地,麦克瞬间变成了小爪子,扒在池边不敢动,他怎么来了?
头发盘着,纤细的背部曲线隐没在水里。再近一步,抚上颈侧的肌肤,手指一点点下滑,顺着脊背的线条,消失在水下。
身体在暖流里僵硬,肩上微微的疼,是他的胡子和嘴唇,反复咬弄红透的耳垂。
背后的胸膛很热,蒸腾着侵略的气息,不敢回头,任他的手在水下圈住腰身,只好靠进怀里。
“喜欢这儿吗?”又问了一次,声音沙哑。已经感觉不出他和池水哪个更热烈,胸口滚烫,被大手牢牢保护着。
惨了,要晕了。
靠在他肩上,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呼吸很困难,张着嘴,胸口起伏,感觉出他轻微地撩拨,头更晕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睡死在床上!
感觉太明显,本来就被热气弄得晕眩,嘴唇都发抖了,声音像是小猫叫,违心的说了不喜欢。
没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看着那只傻笑的小猫,握住池边纤细的手腕,瞬间用力,把她带进水里。
失去了依靠,明明不深的池水也会没顶,脚下没有底,腿是软的,本能的去攀附他。太坏了,竟然不救,反而揽着腰把她转过来,往水深的地方带。
紧张得不行,抱着他还是担心沉下去。胡乱的拨水,手又被他圈着。水漫过了脖子,之后是下巴,嘴唇。憋着气,眼睛里有了水雾。
终于看清他的样子,黑透的眼眸,刚毅的唇线,发已经湿透。水漫过了一切,无边的黑暗,窒息般的难受。
下一刻,唇送过空气,探进来慢慢诱着她呼吸。胸口隐隐疼,软软的握在他颈后,害怕真要一起溺毙了。想挣扎,又逃不开他的怀抱。
浮出水面,她闭着眼睛,惨兮兮的倒在他身上,其实没有晕,只是吓到了。带回到池边,放在背靠的凹陷里,把她慢慢举高。
胸房已经露出了水面,遮掩太晚,池水清澈,其实早也看够了,只来得及扶着他的肩稳住自己。没有马上侵上来,他仔细摸索寻找着,手指从身边掠过,很彻底,又好像还不够。
折磨人的身体,夺人心魂的稚嫩白皙,总也无法满足。亲吻,反复的亲吻,像个失了心的人,眷恋着她。
慌乱的呻吟,手指陷在他臂上的肌肉里,干净小巧的指甲像晶莹的贝壳。其实还不懂,被骗来,伤才好,又被欺负。
终于找到了,手指停在肋骨上的伤疤,仔细看着烟头大小的穿刺痕迹。已经过去了,还是会心疼,想着找到她时躲在衣柜里的一幕。
越是此刻,越感觉差点儿失去的可怕。
“还疼吗?”
想抚慰那处伤口,逼近问她。
眼角挂着泪珠,整个人晕眩无力的躺在池边。
等着答案,吻着,沿着颈项滑到锁骨中央。神秘的凹陷里,被他吮出的樱红痕迹。鲜明的掠夺,最终落在那处伤口上。
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只会点头摇头,他贴近,被逼到角落里,慌乱的摆头,无措的想拿手遮掩自己。
手腕被吻住,沿着手臂,没放过一个细节,停在肩窝里,他也喘得很急。迷离的热气,已经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胸口疼,慌乱难耐,空空的,被他拿走了什么。
“不疼……”说了一半,又被他急切夺走后面的话。像是抚慰,又胜过折磨,他的手掌很暖,指尖粗糙,唇里,有烟的味道。
爱吗?有多爱?想不明白。
发散了,和他纠缠到水里,被托得好高,又在水雾里坠回怀里,最柔软的心被勾动得乱了方寸,他一次次留恋后,很想哭。
原来这就是相爱,即使轻轻触碰,也会泄露过多的情绪。看不清胸前斑斑的痕迹,抬手,摸到他的发根,听到颈边乱乱的呼吸。
无论和他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已经乏力,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心里想着爱,只能叫他的名字。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池水,躺回铺开的浴袍上。眼前迷朦,只想不和他分开。那处伤口,让两个人想到了过去。
跪在她身边,很想进行下去,又知道她体力已经透支,刚刚出院,身体还应付不了过多的热情。并不介意等,虽然也会很痛苦,但是咬咬牙,披上了浴袍。
脆弱的躺在宽大的浴袍中央,像是初生的小婴儿,他的小女孩,其实是磨人的小妖精。
什么都不知道,天旋地转,朦胧的意识里,好像还没进行,已经累成这样了,自己果然很没用。
“快好起来,知道吗!”抚过柔软,裹上浴袍,把她抱起来。太虚弱了,手就挂在他肩膀上。看着很近的面孔,安心的想睡。
以为只是默默念,其实说出声了。
“孔子……好……强大……”
愣了下,低头看她。
露着颈上红红的痕迹,似乎在考验他的自制,却满足的睡了。
隐忍着走出温泉浴室,走得很慢。
“到时你就知道了……”


77

海法的第一夜,本就准备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安排,可躺到床上,孔让开始失眠。
手臂贴着她的卡通睡衣,相拥抱了一阵,转过身子背对自己睡熟了。
柔软的身体在怀里舒展,忽视细微的碰触很难,不经意的小动作都会让身体更密切的纠缠在一起。
隐忍是种艰巨的考验,想了很多事情,公事,家事,琐事,最后注意力又回到她身上。散开的发柔滑卷曲,有一种独特的香,把鬓角的发顺到耳后,露出圆润饱满的耳垂。
抵在单薄的肩上,在黑暗里听着缓缓的呼吸,渐渐平复心里的躁动。也累了,开车一路南下,其实看到了很多忧心的东西。
经历过战火,穿越边境时,还是为凄苦的生活动容。这些年没有安宁过,边境民不聊生,接近埃及的拉法口岸也是,长期的战事,已经掏空了原有的平静生活,局势有恶化的趋势。
而海法,成了避世的后花园,如常丰富自在的生活,像个普通的欧洲小城,节奏缓慢,一切慵懒,像来过海法的犹太人一样,有留在这里的冲动。人,毕竟是向往安逸的。
她喃喃的又说了梦话,听不清是什么。拢上被子,把压在胸口的枕头拿走,圈着她的腰,带回怀里。
终于能这样相处,很满足。放松心情,很快也睡着了。
这是个宁静的夜晚,属于两个人的夜晚。
……
醒来时,听到海浪的声音,天在很远的地方,又一轮日出。被子被她踢得很远,清晨有些凉,胸口却是暖的,蜷成一团的小女人缩在怀里。
支起身看着酣睡的样子,她受伤后第一次能这样安心的睡。大哥和朝纲是对的,人的心总需要个归宿,无论漂多久,漂多远,最后都会累,希冀靠岸。
把她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想象着这样漂在海上,听着海浪拍击。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昨天超市的一幕,丈夫和妻子,幸福的一家人。
最简单的生活,不知又有多少平凡的幸福。碰到一个人很容易,找对一个人却很难。错身而过的种种,从没有过此刻的感觉,想停下来,随波逐流的漂远,和她在一起,哪怕是去很远的地方流浪。
她动了,好像被吵到,侧过脸躲着光。露出睡衣的皮肤上还有昨晚留下的痕迹。指尖顺着颈子到锁骨中央的凹陷里,转着圈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想再亲近,无时无刻张扬着热力。
早过了莽撞的年纪,现在却有十年前才有的急切渴望。人前带惯的冷漠面具再也戴不住,在她面前,只想抛开一切约束。
冷静下来,起身离开,拉上了阳台的百叶窗,房间里响起音乐,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
有一会儿,只是在梦和醒之间徘徊,眼睛感到光,然后是他的存在。不敢醒过来,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昨晚温泉浴室发生了那些之后,对他的想象又推翻了。
温暖的依靠突然离开,偷偷出口长气,听到远处有水声。
渴望两个人在一起,又总有隐隐的不安。也许是受伤留下了阴影,也许只是这种逃离现实的生活。当然很开心,但能开心多久呢?
想到这个,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望着百叶窗透过的光线,爬到他躺过的地方,抱住枕头。确实很暖,都有他的味道,和病房干净整洁的味道完全不同。
见面以来,只顾着高兴,没问他今后的安排。毕竟不可能永远两个人躲在这里,他是参赞,势必要回使馆或耶路撒冷工作。自己呢?会回国吗?
幸福的日子刚刚开始,有点忧虑。倒在枕头里,没发现水声已经停了。
腰上突然很凉,侧过身,几滴水珠落在脖子里,很痒。他就在身后,湿漉漉的头发,胡子没有刮,下颚上青色的胡茬,人前斯文冷峻的样子已经褪去,多了些颓废的味道。
想道个早安,又张不开嘴,盯着白色的浴袍,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晚的暧昧亲密之后,好像都不认识他了。
“昨晚睡得好吗?”刚刚淋浴,清醒了很多,看到躲闪的眼光,又来了逗弄的兴致。
裹着被子滚到一边,趴在床上点头,好像故意要离他很远。睡衣的腰角蹭开,露出一小片肌肤。
“今天想做什么?”
浑然不觉的摇摇头,还没有什么打算,回身看他坐在床边,突然想给他照相,留下这么难忘的瞬间。
靠过去,拉住揉弄被单的手指,复杂的眼神纠结,她先投降,把目光转开,趴回床上。
“非非,昨晚还没说,喜欢这里吗?”推开挡在两个人中间的枕头,离她越来越近。
还是一样的答案,不喜欢,正在矛盾该不该问他以后的事,睡衣里突然窜入大手,冰的全身一个精灵。
啊!
整个人跳起来,身前沉重的胸膛欺压着,来不及反应就被抓住,以为要用“暴力”,本能的往旁边躲。
像是回到儿时和弟弟们打闹,却是两个大人在床上缠成一团,他是掌控一切的猎人,把圈套里的小猎物追的团团转。
要哈痒,她就努力回击,憨憨的,使出吃奶的力气,却是小虫子一样薄弱。还拿出对付墨子荀子的办法,手软脚软,就用咬的。牙印不深,得逞之后想逃开,可他欺上来,眼神凝重,湿湿的头发埋在肩上,胡子扎得人好疼。
他有胡子,胜之不武!
揉着失守的肩头,摸到腮边长长的胡子,不分青红皂白揪了几根,听见咝的一声,他眉头皱起来了。
已经把她惯出了坏习惯,腮边疼痒,可又喜欢和她这样闹作一团的感觉。用上半分力气去抓她,滚成小球的身子闹得太疯,扣子都绷开了,刺啦一声,胸前整片肌肤全然暴露。
措手不及,想退开又失去了平衡,险些摔下床,被大手一把捞回来,勉强揪住白色的浴袍袖子,头都跌晕了。
气喘吁吁,同时停下来。
被制服或者被保护,气势弱弱的躺回床上。热度攀升,望着彼此,又慢慢冷却。他最先恢复,抓来被子替她裹上裸露的肌肤,拉开距离坐到床边。
脸色红的小苹果,气息还有些乱,眼里闪过羞涩,却突然爬起来,连人带被扑进他怀里。
“今天想和你在一起,明天也是,一直一直在一起!”


78

“一直在一起,这个星期都陪你。”
连人带被的抱起来,送到浴室里。“起床了,懒丫头!”关门前,又托高下巴要了个亲吻。
怎么可能不满足她的愿望?一边计划着,换了便装走进厨房准备早餐。冰箱里备好的食材丰富,咖啡机正在滤咖啡,走到料理台把青葱切细,撒到碗里。筷子和碗壁清脆的碰击,鸡蛋打散的金黄液体煎炸成型。
烤箱里的培根已经散发出香味,面包机叮的一响。刚要回身,白色的身影从身边掠过。
还包着没干的头发,套了浴袍也没穿鞋,赶紧跑过去拿烤好的面包,很酥软,放在托盘中央送到台边,眨着眼睛看他流畅的动作。
原来还这么会做饭,手法捻熟,眼神专注,转眼工夫已经做好了两份三明治。
“要喝咖啡吗?”她在一旁看的认真,带着沐浴的香,脸上水嫩嫩的,挂着垂涎的表情。
摇摇头,跑到咖啡机旁给他倒好咖啡,牛奶和白糖的分量拿捏刚好,在耶路撒冷的日子,已经了解了他的喜好。
“冰箱里有果汁,要喝牛奶用微波炉热下。”端着托盘,看着她端着咖啡,恭敬的像个小侍从似的跟过来。
本来要在客厅吃,又被她拉到阳台上看风景。
站在围栏边,果汁喝光了,玻璃杯被他接过去。被海风吹得很舒服,靠在他身上,惬意之极。三明治味道很好,厨艺不错。还不饿,一多半都给他吃,心里期待着今天的出行。
阳光洒下来,身上暖洋洋的,沙滩和海边已经热闹起来。“今天去哪儿?”
喝着咖啡,头靠在她肩上。“先去加勒密山顶的巴哈伊花园,看海法的景色,在山顶野餐。”
心满意足的点头,“然后呢?”
“去海边,堆一个沙子城堡,把你放进去。”
听了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很认真地向他要一个保证。“不下水游泳,我们就在沙滩上堆城堡!”
“好!”
“然后还去哪儿?”
“你说吧。”
“我想看电影,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呢,这星期,要把以前没做过的事都做了!”
把咖啡放到一边,解开她头上的毛巾慢慢擦拭,“都听你的。”
……
出门时选择了步行,手拉着手,她把短发扎起来,系上一条咖啡色的头巾。不是情侣装,也要尽力把色彩配上。
沿着古朴的街道,往半山腰的方向进发。沿途的景致和特拉维夫相似,又多了滨海城市的味道,比起耶路撒冷,要轻松自在很多,路上很少看到军人。
海法总是逃避现实的最佳选择,当初很多犹太名人都停在这里,像他们一样,躲开残忍令人疲惫的战争。
其实哪里不去,就这样自由的牵着手也很满足,不着急,所以走得很慢,路总没有尽头。在广场转了方向,他说要去坐地铁。
阳光有点强烈,等着红灯,举着他刚刚买的冰淇凌吃。到地铁站,又站在小吃店前走不动,想尝尝当地的特色馕饼,只好买给她。
一路下来,她吃得并不多,总是没两口就推给他。抱着刚出锅的馕饼,兴致勃勃往站台的尽头走。
“为什么站台是一级一级的?地不平吗?”
“不是,这是上山的地铁,轨道铺设就是倾斜的,所以整条地铁都是一级一级的,连车厢也是。”一边解释,看着怀里的小土包子抱着馕饼东张西望。
“我在别的地方没见过这个。”
“当然,全世界只有海法有,所以带你来坐。”
啊,原来是这样!地铁来时庄非兴奋异常,阶梯状的车厢地板,她一会儿走上来,一会儿又跑下去,在车厢尽头向他摆手。乘客虽然不多,还是会注意。没办法,只好拉着在角落坐下。
黑暗的隧道里亮着各色的灯箱,她抱着馕饼不甘心。
“妈妈,外面为什么那么黑?”
“因为我们在山的下面。”
“我们为什么在山的下面,不是要去山上吗?”
“因为地铁在山下,我们坐地铁上山。”
“我们怎么从地下又到山上呢……”
后排,是母女两个的对话,孩子刚刚懂事的年纪,问不完的问题,就像身旁的小女人一样孩子气。
同样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还有些埋怨,拿出馕饼狠狠咬了一口。
啊!瞬间被狂辣到,张着嘴哈气,低头一看,都是红红的辣椒,咽不下去,辣得直想掉眼泪。说不出话,忙着扇风,嘴唇到嗓子都是又烫又麻。
腰上一紧,他马上靠过来。“怎么了?”
辣死了!咿咿呀呀,手舞足蹈。
几分钟后,呼,终于不辣了,饼也被他没收,只好靠着座椅,因为刚刚的尴尬脸红。
“妈妈,叔叔为什么吃姐姐嘴里的东西?”
“唔……”妇人的咳嗽声,“别胡说。”
“我看见吃了,叔叔还……”
起身很猛没看清台阶,差点碰到别的客人。
“小心点。”一下捞住,防止她摔倒。
牵着带她到了相邻的车厢,听着隧道里的回声,到站又离站。她红着脸假装看窗外,没注意他眉毛挑得很高。
亲热倒也不怕,欧化的社会,情侣之间的亲吻很正常。可被孩子的童言童语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他也没说话,拉着扶手,一手揽着她,从窗户反射的影子里观察她的表情。
孩子的话没什么,只是怎么叫她姐姐,叫自己叔叔呢,真的差那么多吗?
到站时,看着走在前面的那对母女,对视了一眼,都有心事。
山顶花园景致优美,伊斯兰教建筑融入园林艺术,阶梯的布局可以俯视整个海法的中心街道。和普通游客一样,徜徉在恢宏的寺庙中,欣赏着过去几个世纪的伊斯兰文化展览,又老在惦记孩子的话。
下山去海边之前,他先把她带回公寓,直接拉到浴室里。
“干吗啊?”看着镜子里的脸,说得好好的堆沙子城堡,怎么变卦了。
从台子上拿起刮胡刀交到她手里,转过她的身子禁锢在身前。
“来吧!”
呆了下,举起刀子又看看他。要她刮吗?大白天干什么跑回来刮胡子?
“刮吧。”握着她的手又说了一次。
第一次拿这样的东西,有点紧张。盯着他腮边和下颚,满满的胡茬,像只故意吸引异性的大狮子。
其实更喜欢他留胡子的样子,平时很少见到。公务场合总是笔挺利落的,从来不能蓄。但现在一身便装,有了胡子,更有居家大男人的落拓味道,让人想依靠。
泡沫在掌心里慢慢揉散,迟疑了半天也不动,反而吹了一口,飞到脸上。下了半天决心才开动,涂抹得很仔细,怕错过小角落。比他矮好多,踮着脚尖努力给唇上的胡子涂抹均匀。
再拿起刀,贴着他的脸,还是下不去手,刚要教她,突然扔开刀子,抱住他的腰。
“别刮!我喜欢胡子!”


79

“真的?”
“真的真的!”
小手又摸到脸颊边,主动亲了亲扎扎的胡子。
“你留胡子好看!”
“男人下巴上有个沟沟,最适合留胡子。我喜欢的男人都有胡子。”
差点被他的手劲纽到,只觉得很凶的逼近,“谁有胡子?!”
“啊……”喘口气,“爸爸呀,还有荀子和墨子,家传的。但……爸爸的白了,他们两个……还小,胡子少。你的好看,只有你的最好看!”
锢紧的腰身被放开,他身上瞬间的紧绷也舒缓,俯身咬着她的唇。刚刚的话,让他很紧张,心都是揪着的。
她喜欢的男人,只能有一个!
“真的好看,别刮!”
现在听了很受用,拉着她的手,摩蹭着柔软的掌心。
“那你平时老揪,知道嘛,胡子根都很深,揪得话很疼!”
听了觉得惭愧,频频承认错误。可又笑着想他被揪胡子的样子,有种成就感。
胡子最终保住了,泡沫是她一下下擦干净的。“要是总能留着就好了,可惜有公事的时候都不留。”被抱着坐在盥洗台上,贴着喜欢的触感,被他的胡子轻轻扎着。“外国的外交官也都不留胡子吗?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有落腮胡子,恩……”努力想着自己知道的胡子伟人,看着他眼里的笑。
“卡斯特洛,切格瓦拉也有,对了,齐白石有,是白胡子!”
摇摇头,及时纠正,“齐白石不是外交官!马恩也不算,至于格瓦拉和卡斯特洛,都做过元首级的人物。这是外交礼仪,一般情况下,都会很注意的。”
“哦,那等你当了领导再留!”擦净了,被抱下盥洗台,“去堆城堡吧,早晨说好的!”
心里涨满柔软的情绪,被她拉着出来,亦步亦趋的跟着。
说好了要去海边,出门前使馆却来了电话。冗长的公事虽然告一段落,还有很多需要操烦的琐事,等处理好这些带她出门,已经快日落了。
从公寓到海边的十几分钟路上,一起买了泳衣。没有国内保守的式样,在她一再坚持下,只好在儿童区买了带裙摆设计的款式。可再遮掩,分身的设计,还是暴露出大部分肌肤。
躲躲闪闪,在更衣室里待了半个小时,才见她出来。开始坚决不穿,但想到涨潮以后在海边衣服总会湿,也不得不换。
红黑交错的花纹,裙摆盖着紧质的小屁股,却露出了腰上大片的肌肤和双腿,遮也遮不住。出来时,他胸口抽紧,只好又找了纱巾围成的裙摆,才让她出去。
baby size,刚刚买泳衣时,老板笑着打趣她。可只有他知道,她成熟诱人的身子,到底还是不是孩子。
看着海天相接的地方,手拉手一起散布,数着沙滩上的脚印。
她刚刚堆好的城堡被海水冲得倒塌,沙滩上只留下一块凸起的小沙堆。暴跳过后,他自愿扮“尸体”,被她埋到沙滩坟墓里。
落日后,海风温和,太阳浴的人都走了,有些游客在远处夜泳,岸边人并不多。她玩累了,又有些怕水,就一边散步一边捡贝壳,抓抓小螃蟹。
“非非。”看着她蹲在地上,认真地清洗刚刚捡到的贝壳,小巧圆润的脚趾被潮水带来的沙子掩上。纤细的背影,腰身束缚,更显得脆弱。
“嗯?”
“你觉得我是不是老了?”
被拉着站起来,对这个问题感到茫然,“不老啊,谁说你老了?男人三十岁是最好的年纪呢!”
扔掉贝壳,拍拍手上的沙子,揽住他的腰,仰头认真询问。
他僵住了,身体的温度逐渐升起,她还傻傻的自说自话。
“我就喜欢!一点都不老,正年轻呢!五十,不,六十以后才能算老。”他看起来不太高兴,脸上的线条都绷着,是为公事吗?
“那如果我真的老了呢?”
“你要是老,那我也老了。你现在三十三岁,我二十四岁。等你六十六的时候,我就四十八岁了!九十九岁的话,我……”
被她的算法气到,声音很大,“我九十九,你七十二对吧,我比你大二十七岁!”
想想不对啊,明明应该是差九岁。“你九十九,我应该……”
扯着她腰上的纱巾结扣,扔在岸边,“不是应该,是一定!九十岁的老奶奶,咱们走!”毫无预兆把她扛在肩上,大步往海里走。
天旋地转,才意识到视线里都是海水,一挣扎,屁股被打。浪一波波涌来,他的步伐很快,随着潮水轻轻摇摆。晕水了,很害怕,抱紧了救命的人。可他上身什么都没穿,抱不住,乱摸了一把,怕掉下去,只能用叫的。
“我算错了,你不老,不是老爷爷!”
“你老了我也喜欢!”
“我爱你,变成老爷爷也爱!”
“啊,我不去!让……我害怕,我不去!啊啊啊!”
不管庄非怎么叫,还是被让弄进了海里。其实走的并不远,离岸边只有几十米,可她叫的声音特别惨烈,放下时,熊抱着他不撒手,眼睛上挂着泪珠。
身子一低,水没过了胸口,她吓得浑身一颤,扑在他身上,不住地发抖。
“你耍赖……说话不算数!”
不管她怎么说,他已经做了决定。
随着海水的节奏,两个人浮浮沉沉,像是要漂走了。他好久不说话,只是抱紧她的身子。
昏昏沉沉的和周身的海水搏斗。身子根本不受控制,脚像陷入了流沙,被浪推开又拉回。抱上他的腰,好热,呼吸落在耳边都像烫的,之后听见很清晰的问句。
“非非,今晚好吗?”
一愣,抬头看他。和刚刚的样子不同,隐忍着什么,肌肉都硬硬的,很谨慎的又问了一次,“今晚,可以吗?”
身子被托着,感觉大手在背上安抚。靠在肩上点点头。不管什么,能从海里出去她都愿意。
“不许反悔!”声音已经低哑沉迷,眸里笃定的意味夹杂着某种欲望。瞬间明白他在指什么,紧贴的身体僵持着,体会到传达的急迫。
和在温泉时不一样,他不再隐忍,散发着热力。嗜人的眼神,不敢再看,别过脸,态度表明了,后悔也晚了,只剩心慌意乱。
肩上突然疼,抽气,其实他咬得很轻,可颤抖的反而更厉害了。
都不说话,很快被抱着带回岸上,他从沙滩上捡起纱巾,亲手围在她腰上,指尖停在结扣上,喘气很急,好半天才拉起她往回走。
没有直接回家,在路边随意吃了些东西。食不知味,心不在焉,更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自知大限到了,惴惴不安的想着应对的办法。小说看了那么多,关键时刻脑子里只有紧张的泡沫。
最后一段路,没有手拉手,刻意保持着距离,进到公寓大堂,他取了钥匙给她,叮嘱了两句,转身出去了。
一个人回到房间,站在穿衣镜前,胸口咚咚跳,看到的明明是自己,可又感觉他的眼神无所不在。
整个房间,异常的烘热起来。挂钟的秒针走得很慢,每一下都敲在心上……


80

屋里太静,听着挂表的指针一格格走,每一刻好像楼道里都有脚步声。踩在地毯上走来走去,心里乱糟糟的,从门口踱到卧室,收住步子又折回客厅。
呼,好紧张。
心跳很快,浑身都不自在,坐立不安。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又觉得不妥,跳到餐桌边咬手指。一口气悬着怎么也呼不出,憋闷得厉害。
到厨房喝了一大杯冰水,还是不管用。又到浴室洗脸,镜子里,脸红成那样,怎么见人?抱着手臂,真觉得挫败,贴在门板上坐到了地毯上。
他去干吗了?回来以后怎么办?
海里的样子记得太清楚,他问“今晚好吗?”
一切太鲜明,想起来更是脸红心跳,燥热难当。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完全乱了分寸。
已经答应了,肯定是收不回来的,可真的要发生了吗?那样的亲密,书里写得再多再翔细,自己经历又是另一会事。有点儿害怕,想反悔了。
没法给又又打电话,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是该开心吗,为什么临阵脱逃的渴望反而更强烈。
擦擦鼻尖额头的汗,喘了好半天,最后躲到阳台的吊床上。
海风比起白天时清凉了很多,沙滩上已经没什么人,三三两两的身影有些孤单。抱着吊床上的小枕头,不知道自己是热还是冷,真没用,都不敢见他。埋起脸,听着咚咚的心跳,希望他一直不回来,或者,回来了,把海边的话忘了。
时间真的磨人,每个声响都好像是开门声。等真有人敲门,吓得差点从吊床上掉下来。稳住自己,团成一个球,闭紧了眼睛,装睡管用吗?不管了,先装吧。
在门口等了一下,没有来开门,睡着了吗?又敲了敲,房里还是没声音。
想到刚刚回来路上的样子,不觉笑了。她在干吗?很想知道。已经不再急切难耐,反而觉得慢慢来会好,让她不至于太紧张无措。
一直没人理,只好到楼下服务台拿了钥匙,自己开门。
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闷热,空调都没有开,屋里黑着灯。窗外的一束光打在身上,回头看了衣镜里的影子。那双眼睛,充满渴望。
放好钥匙,叫了两声非非,没有回答。开灯在客厅卧室看了一圈,好像不在。刚想出门,低头看到她的鞋子,凌乱的摆在自己的皮鞋旁边。台子上放着钥匙,今早带过的丝巾随意搭在椅背上,拿起来放到脸边,可以闻到残留的发乳香,是她的香气。
把丝巾收在口袋里,站在客厅中央,听着挂钟滴答的走动。感觉微微的海风从阳台涌进来,吹乱了垂地的窗纱。像夜色中出没的妖精,轻柔的脚步。
直觉往阳台走,推开半闭的门,就看见吊床上团在一起的背影。卧室的光线正打在她背上,还是那身黑红交织的泳衣,腰肢暴露在光线里,纤细柔弱,枕头勉强遮着胸前,眼睛紧紧闭着,像是睡着了。
很想她,即使只出去了一小下,也一直惦记着,回来的路上,步子一直很急,想快些见面。
在海里她答应了,虽然只是点点头,还是无法形容的开心。便利店里,收银员笑着看他筐里的东西。有爱人的幸福,是无法形容的。
可竟然就这样睡了,把他晾在一边。
粗糙的手指抚开挡在脸上的卷发,沿着圆润的唇线滑动,黑暗里,看不清她唇上的颜色,一定是漂亮的。她笑起来的样子,有时傻傻的,有时又充满了小机灵。想到在地铁里唇齿相融,明明是辛辣刺激的味道,竟然感觉很甜。堂而皇之的亲热,把以前隐忍遮藏的都传达出来。
唇竟然那么软,小女孩的样子。脸畔还是比以前瘦了,胖一点会更好看,有着健康的红晕。顺着光线里勾勒的曲线,揉着肩头,顺着背上隐隐的骨线,一寸寸滑动。
隔着碍人的泳衣,停在收身的下缘。背上有些凉,不像掌心那么热。怕她冷,手掌盖着背上的皮肤,拿出丝巾盖住。
真的睡了吗?明明已经说好了。盯着腰线上纤瘦的折曲,喉头发紧。
惹人犯罪的小屁股上,想打她,让她醒过来。可又因为无邪的睡容心软了,玩了一天,她也许真累了。
放纵着自己,走到吊床一端,手背触到蜷在一起的脚趾,冰凉的,小巧圆润的指甲,海边无数次被细沙掩埋,朦胧的灯光里,看着却白嫩到不行。
肤色迥异,她好像晒不黑,比看惯的中东肤色要白很多。手掌粗大,脚踝却纤细到不经一握。垂在身侧的小手放到掌心里,整整小了两圈,难怪老板笑她baby size,确实好小,脚甚至和他的手掌差不多大。
这样的人,怎么放手呢?
很想彻底疼爱一番,看她另一种样子,地铁里映在窗上的影子显然不够。
抓起旁边的毯子展开,半途放弃了,任由自己的目光吞噬睡中的影子。嘴唇翘翘的,像个小婴儿,睫毛卷长,似乎动了下。
以为看错了,俯下身稍稍压低她的肩,没有动,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郁结的燥热让人很不舒服,从很久以前到昨晚,然后是今天,时时刻刻掠夺着他的清醒自持,想咬着唇让她知道,又怕真吵到会闹,只能看着。
唉,今晚还会醒吗?
装睡竟然管用了!
尽量放松身体,可他的手无所不在,刚刚碰到背上很痒,之后是脚趾。要装的很像,不能露馅儿。调整呼吸,很慢很慢的呼吸。
他转身回房了,眯着眼睛看不清,听见有门响,然后是水声。
大着胆子翻了个身,浑身都僵硬酸疼,一动不动比想象辛苦。想伸伸腿,又怕动静太大回来被发现,扭了扭手臂,无奈的回到刚才的姿势里,唉,真能睡着就好了,如果他不死死守在身边的话,真想睡。
水停了,听见脚步声,赶紧闭眼睛。心里默默数着小绵羊,放松,放松就好了,一会儿就会睡着。
灯光被高大的背影挡住,眼皮不敢动,可指尖紧张的哆嗦了一下,但愿没被看见。
呼,睡觉觉,只是单纯的睡觉觉……
回浴室冲凉出来,以为还在睡,擦着头发观察她,动作却突然停下来。俯身捡起地上的方丝巾,刚刚明明盖在她身上的。
毛巾扔到一旁,贴到脸颊边,呼吸就吹在她脸上。
找到腰上裙摆的系扣,沉稳的解开,睡眠中应该放松柔软的身体,这时却随着手掌碰触变得紧绷。膝上僵持着,轻轻划到踝骨,指尖带火擦过腿窝最敏感皮肤,她在发抖,几乎听到细微的喘气。看着夜色里颤抖的红唇,精神大振!
他最不怕就是挑战,想骗,她还太稚嫩了。眉角挑高,眸里来了百分百的凶猛!
敢装!她醒了,绝对醒了。好吧,无所谓。
慢慢褪下一边的肩带,露出锁骨下白嫩的肌肤。压着她的肩头放平,嘴角挂着阴谋的笑。
心里疼爱的柔软蒙上欲望,志在必得的,很深的欲望。
两个人的游戏,由一个人主导,就这样开始了……


81

心里也暗喜过,以为自己装得很成功了,可情况越来越失控。肩上很凉,露出了太多肌肤。他要干什么?
啊,痒!
胡子不怀好意的沿着肩窝一路揉蹭,似有若无的碰触,停在胸口前。
不醒,不能醒,咬着牙,不知道自己已经攥成了拳头,抓着吊床的边缘。
开领很深,本来是给孩子的设计,现在看来却是在诱人犯罪。
她还不睁眼,也有些急躁,拉开肩带,直接拿胡子扎她。柔嫩的肌肤,敏感的起了一层小疙瘩,越怕,胡子反而贴的越近。
整个身子在床上躁动不安,扯下最后一点遮掩,暴露饱满挺立的柔软,少女淡淡的羞涩,下一秒被他狂猛的纳入口中,激切侵犯。
啊!
再没法假装忍受,猛然睁眼,滚着身子要躲开,却被大手一把抓住。
“我醒了,我醒……”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低下头,用胡子刮过,深深咬着柔软,大手扯落了另一边的肩带,让她再不所遁形。
又疼又痒,难过,浑身不舒服。
“嗯……我……我醒了……”呻吟颤抖,在吊床上左摇右摆,被抱着坐起来,胸口的疼沿着颈项回到唇上,并不吻,反复是胡子刮人的刺痛,抬眼看清他的表情,傻了。
“还睡吗?”声音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赶紧摇头,双手想护着胸口,又被制止。
肩膀,耳垂,脸颊,露在外的肌肤都没逃过。他的胡子扎得人好疼,往后仰,背上是肆意进退的指掌。
没处藏没处躲,突然被扛起来,胸口压在白色的浴袍上,啪啪的声响,屁股上热辣辣的疼。
又怕又慌,抓着浴袍拍他打他,尖细的叫嚷。
“我不去!不去!”
腹部被她踢到,生生的疼,放下来,竟然还在闹。裸着身子在怀里转来撞去,柔软肆意擦过手臂,要把人逼疯了。
“不许闹!”
吼了一声,怀里拧着的身子静止了一下,又开始和他角力。
一生气,力道过大,刺啦一声,泳衣侧身一个大口子,落到脚边。
抬起脸,觉得用暴力不行,那就来软的。还没意识衣服扯裂的严重,环着身子央求,可怜巴巴的。
“让……今天不了,明天……我……我生病了……啊肚子疼……呃……头也疼……”贴到他肩上,又捂肚子又拍脸,以为可以博得同情,反而见他浑身紧绷,眼睛黑亮逼人。瞬间又扛起来,直接往浴室走。
“好!我给你治病!”
柔软压在他肩上,被弄疼了,脚不停,踢,一直踢他!

浴室门被摔上,两秒钟之后又打开,甩出超大的浴袍。

门又关上了。
倾泻的水声,盖过了一切,阳台外的世界,已经入夜。
……
抱着自己的胸口,站在离喷头最远的地方,还是被水溅到,身上都湿了。
他环着手,一副看戏的样子。除了短裤,结识的胸膛都暴露在晕黄的灯光里,不能看,赶紧转移目光。
“你在海边说什么来的?”并不着急,本想好好引导,刚刚被她掐到,极疼,臂上留了一大块红印儿。
站在角落里,身上只有带着小裙摆的分身泳衣,垂着头,脸红了。
“没说,我没说话,我只是点头了!”捂着嘴,觉得这么说也不对,发现他的眼光嗜人,盯着自己的胸口,只好丢脸的背过身子。
“好,我再问一次。今晚——现在——好吗!”掷地有声,大步上去,手推开颈上湿了的头发,贴着耳边,又换了口气,“我现在要,给吗!”
他是外交官,是谈判高手,是宇宙无敌的超级孔子,现在,不是逼,不是求,只是义正言辞的问她要,怎么办!
想着过去的好,不能不答应,想着将来在一起的日子,不能不答应。
温热的水顺着背冲刷,掩着胸前的手腕被细心的握住,微微仰头就靠在他怀里。仰望,第一次知道他激情里的样子。
浓眉挑着,眼睛冒火,燎原的大火。
“给吗?”柔软低压的声音带着力量,没等到回答就消失在肩头,顺着手臂游走,从肩上插过来的臂膀,把自己牢牢圈服起来。
水的声音,心跳的声音,然后是乱了的回答,“g……ei”
手指在腰上别有深意的游走,固执的进占,褪开碍人的泳衣。小裙摆落地,光溜溜站在角落里,依然背对着他,捂着脸,不知所措。
很轻很小心的触摸,从颈上一直到臀线,却觉得背上在烧。想回身,腰上熟悉的刺痛,恼人的胡子,明天就刮掉,现在知道自己要吃苦了。
腰窝最纤细的地方,留恋不去,她紧张得站不直,只好揽到怀里。
很怕那种陌生的感觉控制身体,水气很重,笼罩着整个浴室,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鲜明的感觉。
咬过肩,吻着颈上细细的血脉,含住樱红的耳垂。
酸软无力,靠在他身上,否则会软倒。胸口被肆意撩拨,他把一切揉乱了,过分的欺负到底,怕他咬,好疼,可深深吮弄又会快乐,自己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这次真的要晕了,整个人轻飘飘的,想求饶。
“让……”
水突然改变了方向,身体瞬间翻转,被推在微凉的瓷砖上。满身满脸的水,睁不开眼睛。侧过脸躲,水流浇注在颈上,指掌随着按压,疏解着紧绷。
水停了,熟悉的香味,是早晨用过的浴乳。冰凉的撒在肩上,魔术般的变出很多泡沫,在身前漫开,柔软的呵护,闭上眼睛,还是紧张不已。
大手在身上漫游,和泡沫追逐的游戏,浑身发抖,可他不停下来。
水又来了,只擦过一丝丝,然后是突袭,被压到墙上,大手窜过水流,占有了最后的私密。
灼热的呼吸,抖到站不住,被指尖坚决的力量弄到想哭,指甲陷到他臂上,试着减缓身体升高的压力。
缓慢的诱哄,他说了好多句阿拉伯语,听懂了,却只想大口呼气,胸口压了什么,不舒服了,很不舒服。
水太烫,他身上也很烫。好像进入虚幻的世界,一切缓慢扭曲,又无所不在。摆脱不开,摇头,却被深深吻住。
那不是以前的吻,不温柔,不怜惜。只是一次次吮着唇,咬到柔软的唇瓣微微肿了,也不放开。很怕这样的感觉,躲,热辣却一直到颈上,又回来,盖过一切。
害怕,真的非常害怕,那种不能呼吸心跳停止的感觉。
自己怎么了?眼角湿润,是水吗?
水停了,乏力的倒进他怀里,攀着肩,像以前那样。
额头上滚烫的碾过,身子很轻,被抱了起来。
眯着眼睛,知道回到了卧室里,被放在床上。
他来了吗?不知道下面会怎样。灯亮起来,没用的只想逃跑或睡去。
他不许,刚毅的唇线落在眼睛上。
那嗓音是毒药,把身体掠夺殆尽的毒药。
“爱死你!非非……”


82

放松而柔软,闭着眼睛,鼻尖上痒痒的。
摒开了水雾,灯光很亮,不敢看他。可感觉清醒着,知道他要来了,彻彻底底的来了。
手指在被上扭曲,呼吸变得破碎,摇头试着摆脱那种感觉。
胡子,可怕的胡子,在胸腹上划蹭碾过,操纵着让人难过的快乐,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突然睁开眼睛,抱着柔软的胸口,撇撇嘴。
“不……不咬……”疼字没说出来,被咬了,反复磨人的唇齿侵袭。
手背盖着眼睛不敢看,娇弱私密的所在也在忍受似有若无的折磨。从来没有人这么欺负她,他却一直不停下来。不该答应,张着嘴努力呼吸,压抑可怕的心跳,还在悔恨。被大海淹吧,他比大海更可怕。
热烫的感觉终于从胸前划开,却是到了更敏感的地方。被小心的抱着,陌生的姿势,膝上发抖,卷着身子躲,吓得急速的喘息。
他停下来,知道她害怕了,贴在背上,慢慢安抚。
“非非……非非……”不要叫,这样的声音,叫得人心里丢了东西。
还会来吗?自己心里清楚,躲不过的终究还会来吧。
被抱到怀里,听着安慰,努力放松下来。
很少语言的交流,某些时候,是不需要言语的。只是慢慢又从吻开始,依然很不安,抱着被子,背上密密的汗,燥热难耐,躺在那里,不知道这是快乐,还是难过。
手指扯脱被角,抖到几乎哭出来,呵护的感觉挡不住紧绷的欲望,羞愧难当,虽然是最亲爱的人,还是想离开,却被他压制着,跑不了了。
尖细的喘气,太强烈,几乎失去了意识。他身体也绷到了极限,箍在腰上的手尽量轻缓,还是把她弄疼了。
不想继续了,她是没用的逃兵,感知他的一切,已经胆战心惊。
“非非……非非……”
捂着耳朵不要听,却被拉下手臂,一次次在她耳边叫。
他很冷静,从没有过的在欲望里冷静,决定了占有,就不会停下来。
“我……我害怕……”呻吟混着哽咽,他尝到了眼泪,心疼,看着怀里的身子不停颤抖。
总是会疼痛害怕,从孩子成长为女人的必经过程。
“别怕。”额上的汗落在她肩上,她的泪蹭在他胸口。怎么办呢?
隐忍很痛苦,却不得不压下来把她抱坐起来。
“非非,我爱你。”
不知道有没有用,拍着她的背,收紧了双臂,像是要把她嵌到身体里。
发丝披散,半个作怪的小巫婆,半个抱着他撒娇的孩子,呼吸还是很乱,想着他的话,有种壮士割腕的壮烈。
“轻轻的……”脸孔还是红到发烫,看着他痛苦的表情,那么爱,当然要给他。
揉揉湿润的眼眶,抱着他的胳膊,小声碎碎念,“非常非常轻的……”
根本听不见回答,铺天盖地的袭上来,他的眼睛说着什么,又读不完全。
眼前是亮的,他肩头纠结的依靠,不断逼近。身体里混乱被调动的感觉,越来越难以控制,握着他的手,死死的抓着不放,最害怕的时候,他不会离开。
“非非……”唇上柔软的呼唤,耐心的等待着,像是回到了生命的最初,被呵护爱恋,心里快乐,勇敢起来。闭上眼睛,轻轻点头,给了允诺。
压抑太久的低吼,她真的把他弄疯了。
进入的很彻底,很坚决。再小心,疼痛依然极强烈,眼泪没收住,落在枕边。
咬着被角,躺在那儿呜呜哭了一小下。吸吸鼻子,有点说不清的委屈。僵持过后,让自己放心。难受的眼泪,也是快乐的,终于和他在一起了。
唇里霸道的寻着,要吞了她一样,又很小心。吮过的眼泪微微咸,揉转到唇上变得烫人。已经,已经这样了,给他,自然什么都给他。
缓慢磨人的节奏,慢慢让她适应,他没有停下,心疼也没有停下。全身心投入,一点点烙印属于自己的痕迹,接受她给的快乐。
什么响了,清脆异常,冲散了欲望的迷雾。
是她腕上的小瓷猫,摇着铃铛。
罪恶瑰丽的双人舞,想去盖住小铃铛,听到会羞愤。可他不让,竟然笑了,黑发垂在额上,魅惑而沙哑的吻遍她的手腕脸庞。迅猛持久的进退,把铃声弄得更响,让两个生命融为一体。
他喜欢她流泪过后润湿的眼睛,少女的纯真伴着铃声一点点褪去,被他夺走了。很响的铃,伴着她无知无措的辗转呻吟。
人生最美妙的时刻,已经满足。这辈子,再不放开她。不管是谁,不能再把她带走。
冷静自律,寂寞掩饰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走过战场看透了生死,现在却什么也抛开,只要她,什么奢望没有,只想和她在一起,像最凡俗的夫妻爱人那样,再不分开。
娇羞到脸色红润如艳,被采撷的花儿一样,在他身下化成芊芊之水,颤抖着。肩上微微疼,嗓音已经沙哑,像小猫在他怀里喵喵叫,咬着他,小爪子陷在纠结的肌肉里,抵抗太过强烈的感觉。
眼眶突然湿润,激情高涨到无法自持,癫狂的爱着,被她接纳包容。幸福的铃声急骤般冲破夜色,任何理智冷静都不复存在。
太多快乐堆积,终于攀上了顶峰,在只属于两个人的悬崖边,相拥,急速坠落。
铃声止了,汗湿的头发盖住了眼睛。原来还在呼吸,心口还在扑通通的跳,只是很急很乱,被抱着坐起来,灯依然亮的刺眼。
额头上细密的汗,贴在脸颊上。掉了眼泪,又害羞的不让他看。过了好一阵,才能慢慢呼吸。手指拭去锁骨深处的汗珠,躲着,碰到他的指就咬。
恨透了,捶打的小手却是点到为止,还是依恋的攀着他的肩,埋在胸前,张嘴咬的力气都快没了。身体里快乐的疼痛,想忽视很难,他依然在。
被保护着,也被占据着,裹着身子的手臂,还有被他箍紧的腰身。
他的胸口也在起伏,身上的汗水散发着浴液的味道,初初品尝爱欲,只是轻触已经这般不生不死,哪里还敢深究。
已经把自己交给他,后面的事情都不想,也没力气想。困得想睡,欢爱过后,全身都酸软无力。
“非非……”
听到荼毒自己的声音,别过头,嗯了一声。脑子里窜过昨晚和刚刚的画面,要流鼻血了,他比想象更强大,强大无数倍,谁也不知道,他会是那个样子。
睡觉,庄非,快睡觉觉,不停制止自己,可吹在脸上的呼吸太明显,什么意思?
“你的小公猫呢?”
奇怪的问题,大手抚在背上,状似无害的安抚着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
勉强从肩上抬起手,以为他真要看。
“他刚刚响了。”
明明可以睡着,又被他的话勾着睁开眼睛,当然知道那响声,全是被他弄的,想来会埋怨,掐住他的臂膀,不许提那么羞人的事!
他只是笑,看得太清楚,那么张狂满足的笑纹,在唇边格外性感。
多好看呢,突然对着他发楞,以前从没见他这么笑过。
灯突然熄灭,在黑暗里被抱高,面对面躺回到柔软的床榻上,闭着眼睛,以为是睡觉了。
啊!
深处的悸动,是错觉吗,下意识紧绷,脚趾都卷起来。他怎么了?
酒醉般的玩笑话,悄悄从他唇上传过来。
“我还要听!”
没明白,错愕就被吞噬,无所不在,强大无比,唉,孔子啊!
听不清的呻吟哭泣,在绵长的夜色里,藏到他胸怀深处,化成庄周梦里的小蝴蝶,被狠狠蹂躏,彻底征服。
……
那铃,一直一直响。
从特拉维夫到耶路撒冷,又回到海法,在他怀里,在她生命里,一直一直响……


83

严重累到,确实被爱死了。
竟然一直睡到下午还没醒。梦总是断断续续,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咬着被角,闷闷的睡。不知谁总在拍自己,好像回到儿时妈妈哄着睡午觉。朦胧的嗓音,暖意袭人,很好听,很舒服。
可身上怎么那么累呢,哪里都不能动,动了就会疼。唉,妈妈,有人让她干活了,一定是很重很重的活,累惨了!
推开门,从阳台走回床边,伸展双臂,神清气爽,把文件放到床边,只是看着被子里团着的身子,胸口已经暖的收紧。
忙了一上午,午饭做好了等她一起吃,可是一直都不醒,有点担心了。要去抱她,咿咿呀呀的梦话,像是要哭,赶紧放好,怕吵到。
真是累到了,只好让她睡。也不饿,甘心等着,看两眼文件只想回来陪她。和平或战争,有她在,都是一样的。
盘算着将来,想给父母打个电话,或者,是大哥。又觉得太急躁了,让自己沉稳下来。可怎么冷静呢,并不是一时被热情冲昏头脑,已经想清楚了。
她睡得不舒服,浴袍里团成一球的身子不安的颤抖。抱起来,帮她躺平,手找到腰侧的淤伤,轻轻按揉。
回想早晨醒来的事,很自责。那么累了,还缠着爱了一下,这不该是他行事的风格。可碰见她,实在没办法。只是检查她是否都好,看着淡淡的痕迹消退了几分,又盖着新的印记,批判自己疯得不像样。
她睡的半梦半醒,突然叫他的名字,娇弱甜腻的声音,听得人难以自持。爱到极致也没叫过,这时却听见了。埋在胸口,欲望深沉,一切自然而然发生。
只是沙哑的唤了几声,却带来了无尚的快乐,牢牢锁住他的心口,三十三年,没这么爱过什么。很小心了,辗转恣意的爱怜,还是留下了伤痕。
她不怨,只是乖乖软软的睡,被累的打着小呼呼。
很确信,甚至是笃定,这辈子就是她了,没有别的,只有她。如果上帝取过自己的肋骨,那么化的就是怀里的小女人。
一直都紧紧搂着他,晕了也要晕在他怀里,像是过去的一整夜,从没被人这样依赖,现在知道,被托付,也会如此幸福,还怎么放手!
应该要节制,她还是初次。低头亲吻纤长的手指,那只小猫摇摆的铃声又要响,赶紧盖住。舍不得吵她,指尖轻点着唇瓣,都肿了,呼着热气,眉头也皱着。
轻轻用阿拉伯语读了一首诗,古兰经里的句子,拍着她的背,哄着。慢慢平静下去,拉着衣角捂住眼睛,像是害羞,其实是又睡沉了。
一直在旁边守着,像是守护自己最重要的珍宝,安静的等待,磨炼出来的耐心,又多了急切,毕竟从此以后,生活不一样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正在她掌心里写字,终于盼到睫毛煽动,睁开了眼睛。
……
惺忪的睡眼,好半天才算真的睁开。卷发在耳边耷拉着,像主人一样有气无力,露出白皙的额,却皱着眉头。
看见他,没太多开心,反而很生气的样子,努力转到另一边。
很心急的跟上去低头查看,听见细碎的呻吟,还在试图翻身,动不了,想滚一下,又疼的岔气,挫败的倒在睡袍里。

被欺负了,委屈。再也不理他了,每个骨节都疼,连弯弯嘴角都困难,他反而一脸慵懒的笑,比之前更精神了。昨晚的新仇旧恨都记起来,想瞪人,他竟然不在视线里。
身子失去平衡,拉住被单,还是被高高的抄手抱起来。
根本挣扎不了,抓着身上的袍子,瞪着他的胸口。
躺到阳台的吊床上,面对大海,鼓着嘴,还是生气,他都不让人休息!
太阳快要落山了,海滩上热闹的人潮,人家都能动能跳,只有自己浑身疼成这样。捂着脸,坐起来抓他,哭了。
最最喜欢的咖啡色,被眼泪沾湿。
怎么会那么委屈呢,吻着她,一定是弄得很疼了。
“好了好了,以后不会这么难受了。”细心的诱哄,听着呜咽心里酸软。
一听,更来气了,推开硬硬的胸膛,指着他的脸,“没有以后了,不要以后!我打电话告诉爸爸妈妈!”
看她哭红了眼睛,却笑了起来,把她的手收在掌心里,反复亲了亲。“现在打吗?我给你拨电话。”
没办法了,把老庄孟子搬出来他都不怕,气结,躺下又是从头到脚的疼。
他摇着吊床,深沉的笑,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理所应当,她也不例外。
眼泪干了,嘴还撅得很高,让人心疼的可爱。
“吃点东西吧,听话。”根本也不问,就替她做了决定。
确实饿了,可吃的来了又不张嘴。他把整个脸颊都贴过来,哄着。
“吃吧,吃了让你把胡子刮了,吃一口,可以拔一下胡子。”很狡诈的交换,摸着胡子,权衡着怎么惩治他,乖乖把一大碗粥都吃了。
拔得很痛快过瘾,确实疼,可眉都没皱一下。损失十几根胡子,比不过她笑起来的快乐。也是心狠手辣了,一点也没留情,专挑最疼的地方拔。捧着长长的胡须放在手心,狠狠的指着,说了很久讨厌,真讨厌!
看着她,满足的只会笑。太阳落山了,她躺在吊床上望着海滩,摇来摇去。
站在她背后,搂着坐起来,一会儿捶捶这儿,一会儿揉揉那儿,舒服了,放松的闭上眼睛,指挥着他的手。
“轻轻的,疼。”
“好。”服务很周到,大手很有力。放轻缓些,毕竟是拿过枪的,她的小身子骨受不起,以后都要记得更小心。
“我不告诉爸爸妈妈了,我告诉大使去,让他处罚你。”
“随你,我等着。”
“我告诉你哥哥,还……还告诉……”还有谁能管住他呢,想想也没了。
“去吧,他在比利时呢,我一会儿把使馆电话给你,正好想告诉他呢。”臂上疼,她气的直掐人。
“想什么呢?”
拉过毯子盖上,大势已去,她半天不说话,摇摇头,玩着睡袍的带子。
“真气啦?”
当然!他都不知道有多疼!
“哪疼了,我看看。”
手竟然伸到睡袍里来找,又弄得她要死要活得喘气,小小的吊床,都没处躲。被放倒,仔细检查了一遍。
“昨天,喜欢吗?”停在颈窝深处,感受着跳动的脉搏,别有深意的问,看她绯红的脸颊,在月光下很美,醉了一样。
掌下柔软美好,要不够,她拢眉吸气,抓着他不许继续,却不回答。微弱的抵抗,心跳是骗不了人的。
咬她的耳朵,“爱死了,是我的!”
无地自容,没有反驳的立场,被吻住,反复揉转,很轻很轻,到最后他也叹气了。
夜色朦胧,回到房间,所有的伤口都被细心照顾,一一抚慰过。滚在他怀里,听着猫咪的铃铛响。重重的咬他,又抱着胳膊不放。他不怕疼,却会为她的叹气焦虑。爱她,又有折磨她的强大力量。
“你也是我的,以后,只是我的!”不撒娇,不玩闹,摸着满脸的胡子,认真宣告。黑透的眸子里只有怜爱,拉过她躺在身上,眼睛湿润,都流泪了,幸福让胸口涨痛。
两只手,始终交握在一起。
后两天,恶性循环,醉生梦死,没有离开过房间。
唉,圣经里的旨意,男人和女人,亘古以来,天经地义……


84

生活就像向日葵一样,总是寻找着阳光。
现在的习惯也是,睁眼一定要找他。
枕头软软的,睁开眼,什么也没看见,再翻身,还是一样。
不像前几天总在身边,躺着,坐着,做事情,不做事情,都会离得很近,触手可及。已经那么亲密了,突然看不见会不自在。
空空的床单,枕头也是凉的。
赶紧坐起来,忍着身上的疲倦,连衣服都没穿,揪着胸前的被单下地找。不在阳台,客厅也没有,厨房呢?
里里外外找了遍,看不见人,心里别扭了,还有点难过,本来明天就要回特拉维夫,有点小小的离情别绪,一早起来再看不到,心里空落落的。
抓过他的西装外套披上,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等。
屋里只有一个人真安静,如果他走了,整个海法,也只有自己了。
不想待在这儿,想跟他走。
时间又开始折磨她,走的那么慢。
终于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激动得爬起来,被单缠在脚上,迈步下去被绊倒,直接栽在地上。
咚的一下,他在门外都听到了。
推门就看见她趴在地上,被单缠成一团,一动不动。好在有地毯,可还是心疼得厉害。一定磕得很重,自己爬起来,支着身子,被单都垂下去了,也不知道掩。
摔上门,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扶着她坐好,裹上衣服。
“摔哪儿了?”上下摸索,担心的检查额头,刚刚那么重的声音,额头都撞红了,出门不多久,以为她还不会醒,谁想到就出状况了。
“这儿。”指着额头,趴在他身上。肩膀被胡子擦到,竟然舍不得那样的疼,明早就要刮掉了,回到干练果决的外交官角色里,不要她了。
“我看看。”托高了脸颊,她眼睛都红了,眨眨忍了回去,很坚强。可又拉起他的手指到胸前,“你走了,这儿更疼。”
别开脸,很伤感,搂着他的脖子半天不说话。情人间的语言,其实是不需要明说的。假期越靠后,她的笑容就越少。总是很依赖,有些惴惴不安。一个人躺在吊床上,盖着西装不让他出门。
痴迷在情感里,当然也不舍得走,可使馆的工作毕竟摆在那儿,不可能永远休息下去。
拉过被单给她盖好,抱起来一起回到卧室。暴露在外的肩膀单薄瘦弱,还是没胖起来,颈项上留了斑斑点点的痕迹,刚刚看到胸口也有,几天里放纵的纠缠,好像总也爱不够,已经把她累坏了。
心坎像是陷入了流沙,被她的爱层层包裹,举步维艰,想停下。已经分不开了,舍不得她伤心,所以一直没敢提及,走,还是不得不走的。他还是会食言,不能带着她在身边。快乐到极点,离别的伤感会很深,尤其,她又是一个人留在这里。
“今天去哪儿?”她抱着枕头拉他躺下,“我累了,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嘴角微微翘着,又不是笑,自己揉着额头,躲在被子里。她的开心,堆多少个沙堆城堡也不一定能看到。而她的伤心,从来是很明了的。
“你想去哪儿,就去,累了就在家里休息。”
“明天你走了,怎么办?”
“给你打电话,发邮件,黎巴嫩忙完了就回来。”
“贝鲁特很远吗?”
“开车要几个钟头,但是安息日之前一定赶回来。”
掀开被单,整个人藏进去,翻过身不看他。肩头隆起的地方,微微颤抖,瑟瑟索索。不去扰她,心里为了还没到来的分离拧痛。
本应该早就习惯,这次,却走不动了。
把她和被子一起收在怀里,贴在濡湿的一小块旁边,感觉到哽咽抽泣的声音,一点外在的伤痛,都会引出心里的脆弱,尤其是她,安乐平顺惯了,又没经历过这样的感情。
“非非……非非……”
爱的最疼最乐的时候,她都喜欢听他那么叫。混乱到癫狂的一刻,他也一直叫她,带着她在最深的欲望里,不离不弃。
还是留她在这儿,耶路撒冷太危险了。
猛地蹿出来,爬到他身上,满是一副要驾驭的表情,泪珠还没干,已经假装凶悍起来。
“你……要是……要是到时候没……没回来呢?”吸吸鼻子,揉乱他领口的衬衫。
臂上揽紧,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亲掉睫毛上的眼泪,像是占有时一样专注沉迷。爱上了,多了牵绊,是幸福的负担,要战胜的只是距离。不管是她,还是自己。
清清嗓子,拿出谈判的口气。
“我亲自打电话,告诉你爸爸妈妈,告诉你两个弟弟,告诉英明的驻以特命全权大使,公使和参赞,告诉我大哥,我父母,当然,还有驻中东所有使馆的工作人员,向大家承认错误,向大家坦白,我和庄非已经……”
后面的话被她及时捂住,瞪圆了眼睛,一顿好打,又掐又咬,可逃不出他的手腕。告状,他已经告过了,禀告了父母和兄长,之后的决定,无论什么也不算草率,只是现在不让她知道。
哈她痒,终于咯咯的笑起来,被单都掉了,又开始折磨他的自制,两个人在床上纠缠打闹,玩儿了好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趴在他怀里,拍着后背,还会喘粗气。
“以后都不许你吃梨!”
“为什么?”看她晶亮的眼睛里有文章。
“你说呢?”
“是因为梨代表离别吗?我们不分着吃就行了。”
胡子被揪,明显答案不对。
“再猜!”
“真不知道了,你说。”
“你叫孔让,肯定是孔融让梨的意思。你已经把梨给我了,就不能给别人了!”
又拿名字做文章,笑着画她的唇线,听着她的理论。
“孔融肯定是滥情的代表,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让一个。没有原则,花心的大萝卜,所以以后你不能吃梨,也不能买,嗯,也不能看,不能闻,不能想!”听了皱眉,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好,那你说,我都把梨给谁了?”
明知故问,坐起来,指着自己胸口肩上的大罪证,“都是你给的,都给我了,给了好多呢,看,这儿也有,还有这儿!”
一看她又去拉扯被单,投降了,不能再闹,欲望要有深浅,她会累坏,那些梨,自然是只给她,谁也不给。
抱着她坐在身上,任凭驾驭,躺在一起说说话感觉很亲,像是时间就一点点凝住,再不会有分离。
“你喜欢我给的梨吗?”
狭促的打趣,看她大窘,埋在胸口悄悄点头。他也跟着笑了,又给她肩上种了颗香甜的小梨子。谁不让,也会让她,谁不给,都会把最好的留给她,细腻柔软,仿佛要缠绕在她指尖,男人也禁不住情感,现在信了。
她又睡了会儿,抱着她的“大梨”,摆出不许别人觊觎的姿态,睡在他身上。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好。睡吧,我回来,一定早早就回来。”
“拉勾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要!”
“不许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睡吧。”吻住,拉着被子一起躲起来,屋里很安静,一会儿就睡着了,他醒着,保护她。
……
一直没忘她最初提的要求,要把以前没做过的事都做了。他做了很多,得到了很多,给她的却有限。
傍晚时,带着她去完成一个小心愿。
走进海法一间普通的小剧院,看的是一部怀旧的以色列电影。很美的名字,《向日葵》。向着希望的花朵,再分离,有阳光,总会团聚的。
黑暗的放映厅里,她一直靠在他肩上,看着看着流泪了,深深的吻着,不让他们的向阳花凋零,回到家,亲手教她刮胡子。
离开海法前的最后一夜,在雾气弥漫的浴室里,小心的,温存的,呵护的爱着她。
那一夜,睡得很沉,醒来时,枕畔空了。
没有起身,就静静躺着,柔软的枕心上,躺着一朵很小很美的向日葵,花茎的彩带一直拴到她手腕上。
打开小小的信笺,看着熟悉的字迹,幸福的掉眼泪了。
藏到被子里,把心笺贴在胸口。
“睡吧宝贝,睡醒了,我就回来了!爱你,只爱你!让”


85

海法的风景很美,他走了以后,总是在海边看看风景,捡捡贝壳,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过,却也比不得两个人的快乐。很快从耶路撒冷寄来了小说和CD,赖在阳台上一整天,听他们都喜欢的Ofra Haza,小说却看不下去了。
自己在感情里,不管别人在书中穿越到哪里,爱得如何死去活来,都觉得不真实,也无法分心。更重要,一直都很惦记他。两个星期虽然不长,还是挺煎熬的。
这期间,把发生的事情电话里隐晦的告诉了又又,没有骂,也没有八卦,那一端微微感叹,有点不像平日没心没肺的又又。
“傻丫头,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非非,以后一切都要更小心,你们俩都是!”
他的好也都说了,但是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先不让爸爸妈妈知道。伦理道德,礼仪廉耻,势必会被骂死。梓牧建议以后慢慢渗透,不用操之过急。
于是按照他的嘱咐,自己好好过,每顿认真吃,让自己胖起来,从公寓走到海边锻炼身体,也去了几个周围的景点。
但周围的一切,总和他在身边的感觉不同,还是喜欢在家里,看着他留下的向日葵,听一会儿老歌。
第三天,照例背着书包去海滩,在一楼却被前台叫住。
“您的快递。”厚厚的,不知道包裹里是什么,以为还是让她娱乐消遣的东西。谢过出门,没有着急打开。想一个人安静的看他给的东西,不和别人分享。
坐在沙滩上,望着碧蓝的大海,拆开包装严密的外壳,竟然是文件袋。密密麻麻的英文、希伯来文,像是某个会议的文件。除此以外,只有一张便签,是他的笔迹。
“代表团的洽商文件,中、英、希对译,翻完了寄回使馆。让”
冷冰冰的口气,看了不高兴。几天没有消息,说好的电话邮件都没来,竟然还是这样的下达命令。生气了,把文件袋扔在一边,捡起贝壳扔向大海。
海风吹来,纸页沙沙的响,怕散架了,赶紧抱住。刚要放进袋里,看到被风折起的信签背后,有几行小字。
定睛看完,快乐的躺倒在沙滩上,柔软温暖的细沙从指尖溜走,抱着那张纸看了又看,亲了又亲,夹到钱夹里,跑回家,开始翻译。
那夜,三楼的灯亮到天明。
黎明时分,阳台的拉门打开,跑道吊床上卷起身子,才入睡。
小纸条贴在床边的墙上,旁边是他离开时留下的那张。
“我已经查阅了相关资料,
爱尔兰共和军、哈马斯、埃塔的组织架构各有不同,
你如果有问题,可请教使馆办公室陈老,
非常抱歉。”
……
两天后,同一份文件放到了让的办公桌上,又和他一起飞去了贝鲁特。飞机上,看着娟秀的字迹,旁边秘书的话都没有听清。
翻译文件的最后,有一张便条,用的是公寓的便签,简短的几行。
到了贝鲁特,虽然很忙,还是记得把那张便签收在皮夹里,安息日到来之前,给她寄去了后续几批翻译的资料。
“我已联系了使馆的老陈,
爱尔兰共和军等资料俱查实。
让您费心了,谢谢。另,
亲属可否来以探望?”
那问题,他没有请教任何人,只是望着遮光板外的云层,笑了。
代表团和黎方的谈判刚刚开始,总是有僵持,有计较,也有妥协。达成协议前,往往不休会,因此谈判整整持续了十天。
落笔在文件上,举行酒会,已经是十二天了。送商务代表团离境,简单收拾了回特拉维夫的资料,本来要马上出发,却被大使叫到办公室。
还是父母的老战友,亲切的长辈,没有太拘泥形式。
“宋伯伯,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谢谢你过来帮忙。再有,看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的,身边该有个信得过的助手,不能换来换去的。工作是要培养默契的。”
“您太客气,商务团是工作。至于助手,有一个,在新城待命。”
“身边总该跟着一个,到时候我和大使帮你要人。这次回哪?”
“先回使馆吧,耶路撒冷的工作推迟,但是还是会进行,每年都是从赎罪日之后开始谈,之后的一个月,应该都在耶路撒冷。”
“自己小心,前些日子你父母来也没见到,怪可惜的。”
“下次吧,我哥轮休的时候可能把他们接过去,找个机会见吧。”
“唉,这个烂摊子扔不下,我是休息不了啊……”大使笑笑,亲自把他送出来,算是暂时的告别。
望着让的背影,不禁有些感叹。孔家的两个儿子,转眼都已经这么大了。他们这一代,是真的老了,快干不动了。
回到办公室,看着他留下来的几份文件,译得很好,翻回封页文件记录一栏,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部分工作人员已经先期返回了,也有些会留在贝鲁特,车在特拉维夫,只好飞去,把工作交接完毕,下一项还是回耶路撒冷。
在会议室里开了一天会,大使、公使、主要的几位参赞都在。
商务会谈结束后,又设计到军用物资的谈判,停滞不是办法,现在拿不到以方的合同,美方不断施压,还得想别的办法。
离赎罪日还有一段时间,计划重新讨论过,安全局介入,严密观察Nahum一家,但不宜盲目接近。
散会出来,在走廊里,被公使叫到办公室说话。心里有些急,还是拉不下面子拒绝。
“让,那个送去疗养的翻译,以后领事部有什么安排?”
话来得突然,想说留她在海法,又知道草率了。
“还是看工作需要吧,如果可以的,先让她把伤养好再做打算。”
“话是这么说,但不能总把人放在海法。”
“您的意思呢?”
“驻黎的宋大使一直说给你再配个助手,使馆就这些人,你自己挑吧,秦牧一个终归不够,他现在又留在耶路撒冷,你身边得有个人,雅丽怎么样?”
“她是安全局的人,不合规定。”
公使又提了几个人,都不合适,一一都推拒了。如果可能,自然想把她带在身边,但是想到以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说吧,等手头的事情忙完,也不是很着急,我先物色着。”
从公使的办公室出来,天色已经很晚,怕赶不急去海法的车,没有回宿舍,拿了东西直接走。
人很乏,选了火车。因为是安息日,北上的客人比平时少。
到了海法,已经接近午夜,车站和街市寂静无声,街灯从路头一直亮到远处,出站客人很快散了,没什么行人,看着山顶的神殿,海滨清爽的风拂过,比两周前凉了些,不知道她衣服够不够。
在车站拐角买了包烟,站在风里点起来,头脑清醒了些,累了,想赶快见她。
往广场的方向走,没几步又停下,再往前,仔细辨别,警觉马上提起来,后面有人。
往主道方向走,听着尾随的脚步也快起来,刚要佯装招手打车,身后果然有动静。
公文包砸过去的时候,听见低沉模仿的男人声音。
“别动!”


86

反身,本能的擒向对方要害,反扭的同时,公文包直奔面门。
一切发生太快,撕心的尖叫。
心里咯噔一下,察觉细瘦的手腕,收力已经迟了,胳膊没有拉脱臼,公文包却砸了个结实。
直直往地上摔,好在接住了,黑暗里,终于看清她的脸,眉毛眼睛鼻子都皱着,来不及说话,已经听见呻吟。
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好玩,开心得想扑到他背上,下一瞬手臂被折在身后,拽托得离了地。又没学过防身,公文包堂堂正正砸在额头上。
比窦娥还要冤屈,来接他,等了那么久,竟然……
天旋地转,六月飞雪。
出租车上,顶个锅盖一样抱着头,明明靠在一起,就是不说话。眼圈还是红的,刚刚从地上抱起来就哭了。
扔了公文包,心里后悔,手臂擦到肩头,扭过身子不看他,抱着头哇的哭得好大声。像是小婴儿窝在怀里,眼泪啪啪掉到手背上,比自己被砸还要疼。
怎么道歉也是晚了,就着车里的灯想看清楚,她偏偏不让,死命挡着。司机在后视镜里边开车边笑,都笑出了声。
自知很没面子,在广场哭那么大声,拦下车司机还跑下来问要不要报警,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他不知道和人家说了什么,司机笑了,爽快地答应送他们,一路开的飞快。
车突然停住,他带她下车,往药店走。
挣不开,被箍在怀里,摸到额头上肿起的包,心里酸酸的。回家的一路,都要自己走,又恨自己势单力薄。
眼看着她闹脾气,夜深人静,不便在大街上争,拉着她停下,推到身后弯下身。
“干……干什么?”说话还带着哭腔,想跑开又被逮回来。
“背你回去。”西装外套搭在肩上,扯松了领带,也不顾什么形象了,“要抱也可以,你选吧。”
没办法,杠不过他,乖乖趴到背上,拿过公文包和外套,搂住脖子。被背了起来,还颠了颠,“又瘦了!”
“没。”抹抹眼泪,靠在他肩窝上,平常的一小段路,每天都要走,现在因为他在想一直走下去,虽然心里还是气。
好多年没有人这么背过了,趴在爸爸背上的记忆已经模糊,太久了。
他比爸爸高,也强壮有力,贴在腿窝里的大手温暖粗糙。
额头还是疼,想着分开的两个星期,不舍得放手,把衬衫都哭湿了,想着可恨的五雷轰顶,真想让老庄拿古文训他。
进了房门才滑下来,抱着他的公文包傻傻站在客厅中央。
从浴室拿了热毛巾出来,看她受气包似的站着,走过去,拿过公文包直接搂住。
“哭吧,我错了。”
不说话,抓着背上的衣服,很用力,闷闷的抽泣声。其实,想念多过疼痛,委屈多过埋怨,半个月没见了。
检查发角露出的一大块砸伤痕迹,肿得很高,有微微刮破的地方,细长沁了血丝,自己是刽子手,摇头愧疚,想替她疼。
毛巾擦拭干净周围的皮肤,她瑟缩着,抱紧他的腰。
“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安全,还从后面扑上来,真伤到了怎么办?如果认错人呢?”在安危问题上要不断提醒教育,她最不让人放心就在这里。
收身的咖啡色小风衣,竖着领子,腰带紧紧扎着,包得严严实实,半夜里看到,直觉是图谋不轨,她还偏偏装着男人声音说了别动,下手才会这么重。
“我不会,永远不会认错你。”
自己拿过毛巾慢慢擦,离开他的怀抱,往厨房走。
打火声,看她捂头的侧影跟过去,靠在一起。锅里不知煮了什么,怪怪的味道,她却搅拌的很专心,洗礼台上还摆着书本。回身看垃圾桶,五彩斑斓的。
“别煮了,先看看头上的包,肿了。”
不说话,关火拿碗盛,偏要亲自端到客厅给他,放下碗,烫得用手直揉耳垂。
拿起勺子,舀了放在嘴边吹吹递给他。“喝吧。”
中药的味道,又有些回甘,滑过嗓子很舒服,看她又去盛,抓住那只忙碌的小手亲了亲。居家的幸福满溢,但还是自责。
头上的伤看起来很厉害,拿过药包,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卧室走。
“我煮的……先喝……”
“一会儿,我把一锅都喝了,先看看伤口。”
到床边连坐都不许,直接被按倒。
灯很亮,看着垂在眼前的条纹领带,玩着衬衫的扣子,打开又系上,抽气,额头沙沙的疼,之后很清凉,舒服了好多。
伤口处理好了,想起来又被按住,嘴唇压在创可贴的边缘。
“好点吗?还气吗?”
点点头,又摇摇。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硬硬的,看起来累了,两个星期没见,有黑眼圈。
唇落下来,并不强硬,领子上有烟味,舌尖带着一点点糖水。
“过得好吗?”
翻过身不回答,抬头看着床头墙上贴的小纸条,拉开抽屉,拿出已经枯干的向日葵。
抱过去,很用力,抱疼了她,吻着脸颊耳垂,抽走风衣的带子。
“一点不好,今天……”话说不清,已经被抱起来往浴室带,推着他的肩,又太沉重了。
撩起袖子给他洗头发,按摩发根,看他舒服得闭着眼睛。擦背的时候,水溅了一身,只好陪他洗。并没闹,只是反复亲吻着受伤的额头,说他错了,抓着她的手打自己。
后来才知道,他去过加沙,基本的擒拿还算了得,很讶异,难怪每次都被轻易降伏。
穿着浴袍被扛出浴室放回床上,清爽了很多,伤口又处理过,没有刚刚疼了。
他从包里拿了新本子放在床上,起身去厨房热糖水。
回来时,看她撅着小屁股趴在床边,偷偷写什么。
把糖水放在床边,凑近看,她双手盖着,还是被抢过去。
“什么海法惨案?”看不懂她记的东西,已经被抢回去。
“今天,你在海法车站打我,都打伤了。”为了显示罪证,拧过身子指着额头。
比起刚才哭,现在反而来了精神,可爱又带着娇媚,叉着腰,“我都写下来,以后告诉……”
身上凉,浴袍被拉脱,露出大半个肩膀。
吓得往床角缩,却逼得更紧,粗糙的下颚滑过,手又霸道起来。很难过,比头上的伤还难过。
“我要说……说说话……”
小纸条被扫到床下,浴袍三两下落了地,颈上背上痒,胸口却被弄得好疼,知道逃不过,还傻傻的往床上爬。
“我要说……”
“一会儿说!”
整个人压上来,老鹰抓到小母鸡,被擒了正着。
在床边即正法,太快太猛烈,她还不适应,又哭了,摆来摆去躲不过,额角滴汗,抗议,撒娇,都没用。被抱起来,天旋地转,连咬他都不会。
很想他,这样的时刻,被逼到极致,没用的一次次叫他的名字,求饶的总是自己。
认错是假的,他骨子里就是要欺负她。虽然一直道歉,但吃人的蛮横丝毫不减。
纾解以后的疲惫带着说不出的满足,回到床上,亲着额头的伤口,濡湿的颈侧擦过微弱的呼吸,躺得好好的,翻身要滚走,当然不许,又压到身下看她。
没有瘦,其实胖了一些。终于想起刚才的事,在唇上亲了亲,“要说什么,说吧。”
哪还有精力,累成这样他还故意折磨人,呼吸断断续续,眼角湿润,没原则的搂着他的肩。
“我要告……我要……”
嘎然而止,没有下文。
笑得有阴谋,结识的胸口起伏,“还要是吗……非非……”
当然不是!
恨死他了,真的,恨死了。
……
案件名称:海法惨案。
案发时间:当晚至次日凌晨。
案发地点:卧室、浴室、厨房及其他。
由于进行时,受害者和罪犯分辨不清。
目击证人:一锅放凉的糖水。


87

早晨醒了,躺着没起来,半支着身子。庄非坐在床上,裹着让的大浴袍,把昨天的事林林总总描述了一遍,怎么从傍晚在车站徘徊,怎么被人搭讪,又如何预谋偷袭他。
“以后不能这样,太危险,虽然海法的治安好,但是不排除有极端分子。雅丽、牧他们不是一天练出来的,你不会防身遇到问题肯定出事。”伸到浴袍里找到胸口下的伤,警告的意味很浓,逮住小特务,重重亲了下。“不许好了伤疤忘了疼!”
被说了,只好坐起来拍开他的手,抱着本子一边写一边转移话题。
头上的包消了些肿,早晨换过药。她在本子上一板一眼记下了海法惨案。笑着坐起来想看,被她挡着。也不去抢本子,纵容她写下去。颈后的头发长了,用卡子松松别着,慵懒里有带着一点可爱,不知道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多少。
想到未来,轻松的感觉淡了。
新的工作生活日志,靠在他身边写得很认真,偶尔停下来征求一下意见,向他展示绘本的成果。想起课本上画的那些小猫咪,亲着肿肿的额角,认真商量起以后的事情。
毕竟不回国,以后的打算对两个人都重要。
“留在使馆好吗?” 她画画写写,说得却不多。
“好。”
“想去黎巴嫩吗?”
“也可以。”
“埃拉特记者站呢?”
“也行吧。”
“那跟着我……”还没说完,猛得被扑倒回床上,她兴奋得眨眼睛,本子都扔了。
“这个最好了,我想跟着你!”抱进怀里,为她的反应莞尔,他也希望能这样,但是做到太难了。
最后的共识,都听他的,怎么安排都以安全为第一考量。
中午在公寓里一起煮饭,下午带她去海法大学拜会了一位当地著名的拉比,当时在清真寺错过了阿訇,这次还是请了犹太牧师看看她。
在大学的犹太与阿拉伯理解合作中心谈得很投机,拉比请来了中心辅导工作的阿訇,本来想一起聊聊,电话突然响了,只好留她独自谈。
透过玻璃窗,看着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转身接起电话。
“喂,让,在哪?”
“刚从使馆忙完,你那边怎么样?”是秦牧的声音,好几天没联系了。
“这边没什么动静,代办处还算顺利,有件事想告诉你。”
“出事了吗?”
“没有。但是使馆把庄非接走以后,我们一直在老城派了人盯着。还记得那个卖水果的聋哑男孩吗?他不住在那里了,问过市场上的人,也都说不认识他。”
“那个小男孩呢?”
“还和他奶奶住在老城,但是前两天Itzhak去他家里看过,邻居说祖孙俩去了伯利恒,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心里感觉蹊跷,寻常的两个孩子,又说不出哪不对。
“旅店那有什么消息?”
“就是想和你说这个,那个女老板只说不记得当时的事,钥匙是客人自己拿的,她没看见。你说在房间地毯上有血迹,我们后来仔仔细细查过,取了样本。结果刚出来,不是庄非的。还有,房间应该进过不止一个人,除了你的脚印还有别人的,没有庄非的,她很可能是被抱进去的。”
情况比想像的复杂,事发时的证人没有,知道她隐蔽地点的孩子又离开了,还有那个老板的态度。
“牧,去查查当时住在旅店的客人,尤其是二层的,每个都要查。老城周边几个巷子还要盯着,有消息告诉我。Nahum一家呢,有什么动静?”
“目前看不出来,不过Itzhak依然每天去学校,但是没见过Bluma。”
“朝纲在哪儿?”
“刚刚走,图片社给了新任务,他去隔离墙另一侧拍完专题就回来。”
“好,你们先都别动,我很快就回去,到时候仔细商量。这些事使馆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事情进行的很慢,按说结果早该出来了。今天雅丽从安全局那边拿来消息,马上给你打电话了。”
挂了电话回到会客厅,屋里三个人正谈到斋月和光明节,英文交流,回避了宗教与民族的障碍。时间差不多了,临行前,拉比和阿訇都给她祈了愿。站在角落看着两个老人的手放在她头上,心里跟着祈祷,平遂安康。
走在校园里,还在兴奋得给他讲刚刚谈的内容,听着却没有回话,一直在想牧电话里的事。
“让!孔融!”摇着胳膊,他才回神低下头。“干吗不理我?”
勉强笑笑,拉起她的手。
“非非,那天下午和Bluma去老城的事,还记得多少?都告诉我了吗?”
被问的突然,很排斥那段恐怖的记忆,“怎么了?已经过去了,我都好了!都告诉你了,真的!”
“我知道,再想想,或者,再说一次!”
“出事了吗?为什么要再说?”虽然不太情愿,还是按他说的仔细回想。
出院以后,耶路撒冷已经变得很遥远,只想着和他幸福的过日子,可回到记忆里,恐怖和不安又回来了。
“有些事情还没弄明白,也许只有你能找到答案。”停在校门口,看着安息日比往日空旷的街道,“你不能永远留在这里,除了回国,就是去特拉维夫。我不想带你回耶路撒冷了。”
指尖收拢,他握得很紧,却感觉要被放开,两手攥住,抬头看他。害怕这话背后暗示的意思,不想分开,最最不想的就是又分开。
回家的一路,两个人都在想事情,整个晚上,他帮着回忆出事那天的事,前前后后说过的话,去过的地方。
“还记得那条路的样子吗?”
“记不太清了,当时太害怕,跑得很快,但是如果再去一次的话,也许能认出来。”
“看清楚谁追你们了吗?”
“看不清他们的脸,戴着阿拉伯头巾,在拐角碰到的时候,远远看起来就觉得很怪,因为是在犹太区,不会有巴勒斯坦人擅自去老城的犹太区,太危险了。”
“之后的事情呢?”很多细节之前反复玩味过,但是找不出突破口,附近的几条街都亲自去过,没找到任何目击证人。
“当时我很害怕,拉着她跑,后来,我们俩被撞开了,向着相反的方向跑。有人从背后揪我的书包,把书包撕坏了,我还是跑,因为他们手里有枪。有个男人个子很高,我摔倒的时候手机掉了,然后,有人踩我,还有人踢,转过身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胸口突然很疼……”
浑身僵起来,想到那一幕很难受,虽然抱着他,还是害怕。
“好了,好了,……嘘,已经没事了。”
手臂收紧,平复彼此的不安,她还是会发抖。
胸口的衣服被抓住,眼睛里闪着回忆的阴影,“让,胸口疼的时候,我听见了叫声,是女人的,但是离我远,像Bluma,又不确定。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了,不说了,睡吧。”
把她放回床上,引着说了些别的,还是惴惴不安,靠在怀里好一会儿才睡着。
望着夜色中朦胧的海滨,让却没有睡着……


88

列车穿过隧道,巨大的回声,思绪拉回来,低头看文件。
天刚蒙蒙亮,大多数人还在梦里,已经踏上了返程的列车,几个小时后到特拉维夫,之后准备返回耶路撒冷。
手摸到下巴上新的伤口,疼的并不厉害。凌晨时,她忍着困一定要起来替他刮胡子,第一下下去就见血了,本不严重,她吓得手忙脚乱,差点割伤自己。
那滴血沾到浴袍的前襟,眉头也没皱一下。安慰她,甚至开玩笑说跟海法惨案扯平了,可心里其实很介意,分别的时候,这不是好兆头。送出门她还在自责,告别时红着眼睛挥挥手,追着车子一直到路口。
看着远离的背影,总有种心神不宁,上了车一直在想昨天的事。那次受伤,甚至还有第一次,但愿是自己多心了。
车子到了使馆,刚刚到上班时间,公使还没来办公室,大使又不在。走出领事部的办公区,从办公桌上拿了当天的早报,交待文员第二天要和公使约见,开车出发。
回耶路撒冷的路上,特意绕到了那个村子,停在路边。重建还在进行,昔日的清真寺旁搭着几个帐篷。树下停着几辆车,像是救援中心运送物资的。
不断有村民在通往清真寺的路上祷告,车开的一路,想着昨天阿訇和拉比把手盖在她头上的一幕。
大路平坦如初,心里却很乱,从没有过的混乱。还没到市区,停在路边,掏出手机给她拨了电话。
“在干吗?”
“海边呢,翻译稿子。脸上还疼吗?”
“没事儿,不疼。早点回家,晚上别出去。”
“知道,我不出去了。你在哪儿?”
“回耶路撒冷路上,刚刚去看了被炸的清真寺,他们正在重建。”不知道说什么,听到她的声音好过些,又不想勾起她的不安。
“哦。”无精打采的回话,有些心不在焉,刚刚缓和的情绪又紧绷起来。“我让使馆尽快接你回来,非非,一定哪也不要去。”
“让……”停顿了好久,打消念头,没说出口,“你小心开车,到了耶路撒冷,无论如何给我消息好吗?”
“好,放心吧!”
阖上手机,手扶在方向盘上没有着急启动,看着身边经过的车辆,注意到街上比往日更密集的巡逻,这里再混乱,海法也应该是安全的。踩油门,打消不好的念头,从来不笃信什么,摸了摸脸侧的伤口,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离开了些日子,城里变化并不大,只是比离开时气氛紧张。刚刚开进路口,看到饭店的门前停着朝纲的车子。
进门大家都聚在一楼,没有客人,天放明放正在给饭店上板子。
“怎么,今天不开业?”
“这两天都不开。”天放把板子交给弟弟,走到桌边坐下。
“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新一轮谈判进行不下去了,这两天局势不稳,旧城一直都戒严。”
“特拉维夫没有消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消息可能还没到使馆,不知道哈马斯这次会有什么行动。昨天早晨,美国轰炸了叙利亚的核基地。”
Samir正和雅丽把一层几个大的餐桌收起来,朝纲和牧从二楼下来,手里是当天的早报。
“你回来了,黎巴嫩那边怎么样?”牧推过报纸,坐在旁边,朝纲只是站在楼梯口不说话。
低头看了看,头条是新任内阁,谈判的内容在后面,没顾得打开细读。
“还好,代表团已经走了,下一步,就是赎罪日后的会谈,庄非可能不回来了。我们还要想别的方法。”
“为什么?”Samir沉不住气凑过来,“Zusa为什么不回来了?”
“使馆有别的工作安排,她伤刚刚好,不适合在这儿。”明放拦住了下面的问题,带着Samir去上板子。
代办处好久没有凑齐了,工作开展缓慢,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Itzhak呢?”
“他去学校了,今天上课,下午回来。”围着桌子,几个人都没说话。
“有没有新的计划,大学那条线就放弃了?”牧话里还是不甘心,千辛万苦把两个大活人插进去,没有个成果,不明不白伤了一个,就这么收手吗?
“不一定,使馆也在商议。雅丽,安全局那边怎么样?”抬头看看平时最稳健的雅丽,一板一眼的收拾东西,没有慌乱的神色,关键时刻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心里素质,如果非非能像她,会好很多。
“主要的人员都在这儿,但是没有什么情况,Nahum一家看不出异常,我们一直在跟。”
“Bluma出现过吗?”
摇摇头,雅丽把特殊时期需要的物资放在一楼最方便的地方。
话到这里,天放拉着明放给大家准备午餐,秦牧、朝纲和让上了二楼的办公室,讨论老城的事情。
快到午饭时,好不容易一个人,给她发了条信息,只有四个字“安全到了。”
她并没有马上回,等了一会儿,楼下开饭了,Samir上来叫,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楼吃饭了。
刚刚拿起筷子,铃声响了,知道是她的消息,当着大家不好回,只是关了声音放回桌上,继续吃饭。
“参赞,Zusa现在在哪儿?她的伤好了吗?”Samir还是禁不住关心。
“她很好,在海法养伤,过些日子回使馆。”
“我以为在埃拉特,出院的时候……”
“没有,她在海法。”打断Samir的话,正好雅丽给她碗里添菜。
几个人心里几个心思。送走庄非的时候,打了几层的保护,就是为了安全。方案几度变更,从南方的埃拉特,北方的纳哈里亚,最后送她去的却是海法。
每个人都知道方案的一部分,又不知道下一刻要执行的是什么,最后的决定是那天早上从使馆传来的。
手机又响了,是朝纲的,看着他到门边接听,说的是法语。
让放下筷子,眼前是空旷的饭店一层,门外有阳光,心里想的却是黎明时她送出门的样子,宁可是她睡着默默离开,好过分离后这么难受的回忆。
听着朝纲讲电话,耳边是告别时她嘱咐的话。她起得很早,眼睛还是红的。
朝纲回过身,脸色极差,大家不约而同望过去。
“怎么?”
“哈马斯动手了,特拉维夫十几分钟前发生一起自杀式袭击。”
刀片滑破脸颊的感觉又来了,只是这次更疼几分,“还有吗?”
“半小时前……”
话说了一半,Itzhak跌跌撞撞从门外进来,甩掉手里的头盔,直奔桌边。
“老城和新城封锁了,哈马斯……参赞,你回来了!”
“等一下,让朝纲把话说完。”打断Itzhak,僵在位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机不停的闪动。
拿起来放到耳边,是公使。
“让,埃拉特出事了,有社里的记者受伤,那边需要尽快转移,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们代办处所有事都先停下,大家不要草率的动,耶路撒冷应该是最危险的,你们……”
公使的话还没交代完,却没心思听,只想知道朝纲说到一半的话。
“半小时前怎么了?”站起来,手心发麻。
“半小时前发生了恐怖袭击,我们社的记者伤了,至少有七起。第一起在火车站,随后在市中心,海滨几个著名的旅游区……”
“哪儿!”
“海法!”


89

街上封锁,警笛和急救车呼啸而过。嘈杂过后即是死寂,静得能听到钟表走动的声音。
一楼没有人,只有电视里循环播出的实况报道。记者背后,一片爆炸后的废墟,画面里的一切和楼外的声响重叠。
哈马斯终于全面出击了,特拉维夫、耶路撒冷、海法三大城市首当其冲。
数十起自杀式炸弹,加沙、约旦河西岸局势吃紧,以军大举压境,军队已经开进了几个城市郊区。
朝纲被图片社叫走了,背着相机,太匆忙,顾不得交代清楚。
目送他的车疾驰离去,心情煎熬却无计可施。
早晨离开海法时,还是安详沉睡中的城市,她跑到巷口,车子拐弯看不见了,想象她一直在追着摆手。现在呢,不敢想,心被刀子剜一样疼。
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不停的接到使馆的最新指示,耶路撒冷华人区有店铺受损,人员受伤情况还不清楚,天放明放已经奔赴市里的主要医院了解情况。
传真机停不下来,纸已经垂到了地上,好久没有取,任它垂着,只是坐在位子上,支着头盯着手机。
她回了“你忙吧”,然后再没有消息。电话打过去,没人接,一次次向海法办事处了解情况,电话总在占线。打到公寓,前台自动转到了语音服务功能。
朝纲说的海滨收袭事件,应该不是他们住的那片海滩,那里并不繁华,也没有重要的目标,哈马斯不会选择那里,应该,但愿。
干不下事情,坐着,或者站着,盯着手机。
“让,华资企业有几家联系不上,已经通话的大部分都还好,老城那边可能要过去看看,但是现在的状况,只能等等了。”
牧拿着一摞记录进来,放在桌上,本想让他过目。
“先等等,都别出去了,你继续去联系吧。”拿出烟,打火时手竟然有些抖。
“哦。”想说什么,看他的样子,还是出去了。
墙上的表指向一个新的数字,证明又过了一个小时,拿起电话又拨了一次。很久很久,耳边就重复着单调的铃声,数着,没有人接。
起身拿了西装往外走,没到门口又停住折回来。现在不能离开,整个耶路撒冷的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一摊子事不能甩下。
Samir端着咖啡进来,看着桌上满满的资料,把咖啡放到角落。“参赞?”走到传真机前撕下了刚到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参赞,Zusa会没事对吧?”
一振,才意识到有人进来。烟灰掉到手背上,甩掉,熄了烟蒂拿起文件。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先处理眼前的公事,她会没事的。
通话时,她说过很快回家,这次她一定听话了。
拿起咖啡,糖和奶一概没加,苦苦涩涩的灌进去,对Samir说了声谢谢。
拿起笔,在文件上批注,写到一半停下来,竟然在旁边写了海法两个字,涂掉,往下看。有些神经质的抬头看手机,来电的灯没有闪过,可总觉得马上要闪。勉强按耐住,把文件批完,通知雅丽分传回各个部门。
牧拿着纪录又回来了,一一清点了人员,有三四个轻伤,已经和医院方面的天放明放核对过,名单很快整理出来,联系相关人员,雅丽也把消息传回使馆。
四点前后,辖区警署安排了第一次入户排查,让亲自下楼接待。附近没有发生严重暴力事件,大学周边相对安全,所以很简短就问完了。
警员起身,送到门口才想到问,“晚上是全城宵禁吗?”
“对,会持续三天,所以要特别注意门户。巡察会加大力度的,不用太担心。但老城一周内都不能进,饭店看来这几天生意不会太好了。”
送走警员,站在门口,街上没有车,只有路口停着警车。远处几个路人行色匆匆,被巡逻的士兵警员拦下来问话。
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很远,但是没有停过,整个城市的上空都笼着低气压。
走到门边,靠在墙上拿出手机,还是那几个数字,播得太急,按错了,只好从头再来。
嘟……嘟……嘟……
心悬在刀上,急躁也没用,不肯挂,总觉得下一秒她会接起来。嘟音成了一长串忙音,好久才察觉。也没挂,就拿在手里,垂下去。
掏出烟点上,大口大口的抽,不想回楼里。
传真机一定还在响,一楼的电视画面一定会有更血腥的画面。对这些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出恐慌,就是火烧火燎的急。
海法的办事处通了,没有消息。挂断再打给公寓,线路通了,还是在和机器对话。
“Shit!”一拳捶到墙上,手机磕碰,一条明显的刮痕。
烟蒂又燃到尽头,熄了扔到地上。
吉普车就停在几十步以外,钥匙在身上。被公事身份绑着,哪也不能去。
总以为安排在海法疗养是明智的,早晨甚至还自认为那里最安全,结果呢?
抽了很多烟,心里没有好过一点,反而更难受,拿起电话播,不管使馆会不会追查通话记录,必须再试试。
失望,一次比一次失望,最后只是靠在墙上抽烟,把抽到一半的烟蒂碾碎在手心里。
晚饭时,大家纷纷回来了,聚在二楼的办公室交换一天的情况。
耶路撒冷的二十多起爆炸,死伤过百,新城靠近政府的一个区域最严重,也有几处在居民区,死了几个军人,其他都是平民。
听着汇报,数字和姓名从耳朵里灌进去,消化不了。也许习惯了,看多了生死没感觉了。牧还在念,念一些不相干的人名,突然打断。
“朝纲,能拿到其他地区的名单吗?”
牧停下来,大家交换了眼神,没说话。
“这是整个耶路撒冷的名单,每一起都经过核实了,新的名单今晚十点会发布,市政厅……”
“朝纲!”声音压过所有人,隐含着怒意,“能拿到其他地区的名单吗?”
“你要哪的?”
“特拉维夫,还有海法。”最后两个字,顿了好一会儿,抬头看了眼朝纲,手上的烟已经燃尽。
“我去试试。”
牧继续报告,之后分配了下一步工作,目送着超纲离开。
“外出前要经过我,大家注意安全,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简单的总结,散会。出门,Samir走在最后,经过庄非的座位,拿起桌面上一本书。
翻开几页,看着书角的画,想起她在时的样子。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忙。”走过去,压住书页,拿回手上,放到原来的位置。她的东西,希望保持原来的样子,谁也不要动。
大家都出去了,站在她桌边看着椅被上留下的外衣,不知道朝纲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拿到名单。拿起手机,孤注一掷,又播了过去。
如果还是没人接,局势好些的话明天就回特拉维夫,不管大使公使怎么说……
电话通了,连续的响铃,已经听了几十遍,燃起的希望,和之前一样,等久了,最后还是熄灭。
没人接,永远也没人接。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
攥着手机,手筋暴露,想捏碎了,狠狠摔到地上,又克制着,咬牙走回桌边。
传真机在接收文件,滴滴的信号音,大步跨过去,几乎撕烂了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张。
看着上面一串串数字字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90

从朝纲带着名单回来到现在,又过去一天了。去医院了解了伤员的伤势,从市政厅拿到袭击事件的最新材料。准备回饭店,已经是傍晚了。
一夜几乎没有合眼,靠在车上,头有些疼。牧开得很慢,沿途路障很多,随时要接受检查。大学周边严密封锁,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昨天的一起袭击事件,老城附近一所神学院伤了几个犹太学生。
警车几百米就停着一辆,沿途很多商店都闭市了。早晨天放和明放又检查了一次饭店,沿街房间的玻璃窗都钉上了木条。
放下名单朝纲就走了,特拉维夫的名单很长,根本没来得及,直接拿过海法的翻找。第一份名单是昨天下午发布的,没有海滩的名字,中午和海法办事处核实了情况,伤亡人员里暂时没有华人,但是下午到晚间的消息还不确定。公寓还是联系不上,她的手机依然没人接。
比起上次在老城失踪的时间还要长,更重要,根本无从找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局势不稳的情况下,她不会乱跑。可万一受伤呢?或者……
车停下来,旁边有两辆军车,几个带枪的军人走过来,礼貌的行了军礼。牧摇下车窗,递上了证件。检查的很仔细,之后走到车后,收了让的证件。
“今晚宵禁,不要开车外出。”军人递回证件,又行了个军礼,背后的枪支在夕阳里映着冰冷的光。
开回饭店,直接上楼回房间,锁了房门继续给她打电话。从门口走到窗边,捶着新钉好的木条,忍着头疼,烦躁的走回来。
她去哪了?打回去,和最后的短信仅仅隔了几十分钟,她会去哪呢?
又打给海法办事处,对方听了微微一怔,没想到一天里会打过去好几次。
“参赞,怎么,使馆有什么急事吗?”
没回答,直接发问。“海法那边情况怎么样?”
“哦,昨天晚上又有十几起袭击,都在比较偏的旅游地。人数比较多,以方说晚上可以把核实的情况送过来。已经知道的伤亡名单里还没有国人,希望晚上也不要有。耶路撒冷怎么样?听说特拉维夫情况不太好,埃拉特有记者受伤了。”
“麻烦晚上把名单传一份给办事处,我等着。”
“没问题,领事部的那位翻译联系到了吗?也许是通讯不畅,应该不会出大问题,那个区目前没有什么消息。”
听了对方的话,放心了一些,可还是惴惴不安,毕竟一天多没她的消息,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儿?
“如果方便的话,你们能派个人过去看一下吗?使馆还是不太放心。”
“我安排看看,现在实在没有人手,我们这边总共三个人,我又不能出去。”
“你尽量安排吧,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好,您放心。”
不踏实,到楼下把她的电话、住的地址写好传真了一份过去。
晚上的例会比昨天简短,应急状态大家各司其职。人都到了,只是朝纲不在,本来希望他回来一趟送些消息。
电话里很多事说不清,他忙着发新闻拍照片,挤出来时间就睡一两个小时。不能强求他回来,但从外国媒体那儿才能拿到第一手资料。送到使馆的,都要晚上几个小时。
额角还是突突的跳,随便吃了点止疼药,又回到办公室等消息。
手边很多军用会议的资料,看不下去,Samir进来送了点吃的,放凉了才想起来吃。
按了免提,拨她的号码,等了下,以为会是铃声,这次竟然一声不响,彻底关机了。拿手机拨过去,一样的结果。啪的一声阖上,推开面前的碗筷,胃口全无。
再翻开收件箱查看那条短信,回复时间就在自己的短信之后,按朝纲的消息,那时袭击已经开始,她应该没事才会回这样的短信才对。
可为什么不接电话?上午在路上通过电话,那时候她好像要说什么。要是能预见到危险就好了,至少能让她躲到安全的地方。可又有哪是安全的呢?至此的袭击之后,哪里都是危险的。
十几年锻炼出来的冷静被磨光了,她身边没人,遇到事情商量都没处商量,为什么不给使馆打个电话,或者打到代办处,好歹让他知道她是否安好。
传真机响了,嗒嗒的送出打印好的纸张,扯过来看,并不是海法的回复,反而是特拉维夫发来的消息,公使已经赶赴埃拉特。使馆向所有在以华人华侨开放,提供援助,之后冗长的人员名单,是使馆各个部门主要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各地的办事处或联系人,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很醒目的一行。
把传真放到一边,拿烟,烟盒空了。头依然疼得厉害,站在桌边按着太阳穴,努力想办法,可脑子里空空的。
时间一秒秒过去,海法没消息,手机没有响,她的电话关机了,该来的消息都来不了。
等不了了,横下心拿起外套证件往外走,在一楼找到天放,拉到院子里。
“我现在开车去海法,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回来。有什么事你先替我顶着,别告诉任何人,随便找个借口。”
“你疯了!外面宵禁呢。海法的事使馆会处理,这里的事要你做主,庄非会没事的,也许只是联络不畅,让,你回来……”
不管天放说什么,已经穿上外套出了门。
“我现在去,中午一定回来!”天放还试着阻止,让已经摔上车门。车启动的很猛,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低头看表,刚好九点,离明天正午还有十五个小时。
但愿别有事,擅离职守,出事了就是大事。想到庄非,叹口气,关院门前,又往巷口张望了一会儿。
……
走高速两个多小时可以到,可遇到一层层排查,耽误了很多时间。不管会不会被抓,一路闯过来,开到海滨的公寓,已经凌晨一点了。
车窗大敞,吹得头脑清醒了一些,下车冲进前台,没看到值班的人,跑到柜台里找钥匙,直奔三楼。
黑漆漆的屋子,推开卧室打开大灯,床上空空的。阳台上沙幔被海风掀起,一屋子清凉。床单平整,凉的,应该没睡过,柜子里的衣服和提包都在。转身出来,客厅桌子上还放着没吃完的早餐,门口没看见她的鞋。
到一楼敲开值班室,把睡觉的年轻人叫起来,出示了证件。
“看见她了吗?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个中国女孩……海滩出事以后就没回来。警察来过,之后的事我都不知道。公寓这两天关了,客人都走了。”
“什么事,海滩出什么事了?”心提起来,抓着对方的衣领。
“前天有恐怖袭击,海滩戒严了,具体的事情要去警局问,真的不太清楚。”
开车直奔警局。
因为是外事人员得到了及时帮助,查到了前天出事的纪录。小型的恐怖活动,受伤的是几个当地居民,已经送往医院。
进一步沟通,陪同的警员调出当天所有在警局录过口供的证人证言,一个个过目,终于在后面一页,看到了她的名字。
她来这里作过证,时间是那条短信之后,然后呢!
“这个证人呢?我要找的就是她!”
“她……嗯……她好像在医院。”
抓着证词,起身太猛,带翻了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