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将谢安琪送回家后,吴未看看时间太晚本不想再打扰林琳母女,但终归不能放心,还是驱车回了家。
蹑手蹑脚开了门锁,发现室内一片漆黑,没有亮灯,担心自己打扰了她们睡眠,吴未犹豫一下正要关门离去,想想又觉得不对,以他对林琳的了解,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她万万不会高枕入眠。
轻轻关门进屋,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吴未环视客厅发现了在长沙发的一角蜷缩着的林琳。
“你回来了,她,有事吗?”似乎被开门的动静惊扰,林琳慢慢坐起来说道,声音虚弱但清醒无比,显然不曾睡着。
听到问话声,吴未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她就是大小姐脾气,口无遮拦,你别在意她说的话。”转身打开灯,却在回身的一刻吓上一跳:“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林琳长发散下,浅色的家居服衬得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大眼睛里毫无神采,在灯打开的一瞬间,因为不适应,显出一丝慌乱。
吴未来到沙发前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僵硬,忍不住急道:“北京昼夜温差大,你这么晚了也不加件衣服,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林琳试了试要抽回自己的手,没有成功,只得由他握着,想不到吴未得寸进尺,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一股暖意袭来,让她本已僵硬的脑袋渐渐恢复了意识:“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你是说那个男人的话?林琳你太小看我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相信你不是他口中的那样。”吴未柔声哄到,“我承认当时很生气,我是气他太嚣张,当众给你难堪,幸亏他走得快,也幸亏他是现在遇见我,要是在五年前,我肯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林琳无法想象赵学农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样子,虽然心里愁绪万千,仍忍不住被他逗得嘴角微微上弯,于是粗略地向吴未解释了和赵学农的认识过程。
吴未轻轻点头:“我说呢,原来这老小子求爱不成,存心报复,实在是小人行径,这种人也能当总裁?果然是奸商,无奸不商。林琳,你不要做奸商,跟我去X省可好?”
“你说什么?”林琳挣脱吴未的怀抱,面对着他问道,“你要去X省?什么时候,多长时间?”X省位于边界,民族问题复杂,暴力事件频发,在那里做警察,实在是高危行业,林琳不相信吴未的叔叔会把自己亲侄子派往那里。
林琳的关心和担忧让吴未感到很受用,忍住激动的心情,吴未开口安慰林琳:“你放心,我不是去老少边穷的地方,是X省省会,治安相对较好。为期一年,主要为了几个无头大案。”
既是无头大案,侦破起来怎么会不危险?林琳眼睛眨了一下:“跟谢安琪有关,或者是她的主意?”
吴未尴尬一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孩子表现的太聪明会让人觉得可怕?还好我胆子比较大。”
不理会吴未的打岔,林琳接着道:“看来她也是要去了,奇怪,她这样的人,家里人怎么会让她去冒险?又怎么会拉上你一起冒险?”
吴未被问得额头冒汗,却又不得不耐心解释:“谢安琪这次前往X省,谢家会有保镖随行。其实所谓的太子党,在往上走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高干子弟很多,要想真正的出类拔萃,除了父辈的人脉势力,本身也还是要有几分实干能力的,谢安琪作为女性,从事这一行本来是居于劣势,可是若有了这一年的支边经验,情况就大大不同了。”自己一起前往,则可在具体工作中填补她的弱项,某些方面来说也算帮她一个大忙,也因此她才不遗余力地算计自己。
林琳点点头:“以你们的能力,相辅相成,肯定能有所建树。关于我打她的那一巴掌,希望没给你带来困扰,如果,如果她真要报复,就来找我,千万不要跟我母亲扯上关系……”
吴未听林琳前半段话就已经感觉不对,听到后来,再也忍不住打断她:“你想得太多了,放心,不会有什么报复的,相信我好吗?”
看着吴未诚恳的目光,想想他对自己和赵学农关系的信任,林琳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信他吧,对于现在的自己,谢安琪真要报复,那是拦也拦不住的,索性顺其自然吧。
不过林琳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心情既已放松,张口便问道:“结婚报告是怎么回事?”
跟随吴未去X省的话,两人都知道不过是一句玩笑,就像吴未谢安琪的事业积累要到危险地带一样,林琳所学的专业注定她只能在大都市漂泊——办完离校手续来到银行报到,欢迎酒会一结束,上级老板就给几个管理培训生下了通知:“收拾行礼,准备去香港的亚洲总部接受半年岗前培训。”
去香港半年,别的没什么大碍,就是母亲的安顿问题无法解决,跟自己去香港显然不太现实,单独留在北京又缺少人照管,正自头疼着,母亲先有了行动:“前几天你大姨打电话给我,小孙子上学以后,她一个人在家寂寞,想要我过去住段时间,我这段时间身体好多了,也琢磨着回去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林琳怀疑自己最近烦恼的事情被母亲看出端倪,赶紧说道:“妈您忘了,当初咱们去他们家,她连门都不给开,现在还要自取其辱?”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她就考虑要不要换一个工作,也怪她求职心切,没有打听清楚,原来该银行出差虽然不多,但作为福利的一种,各类培训却多如牛毛,虽然在别的员工看来这样十分有利于事业发展,在她却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母亲笑着摇摇头:“你这傻孩子,当初我有病,你爸爸是个穷工人,你还在上学,家里一贫如洗,谁会待见咱们?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身体好了,你硕士毕业,在外国人开的银行做事,今天香港,明天欧洲的,还交了吴未那样的男朋友,你几个舅舅阿姨成天给我打电话,就是想重新修好。”
林琳撇撇嘴:“势利眼,咱们家什么样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以后绝对不找他们借钱,他们也休想从咱这里占便宜。”又皱皱眉头:“我跟吴未八字还没一撇,告诉他们千万别打什么主意。”在母亲面前,林琳无需掩盖任何情绪,那次求救无门的痛苦感觉仿佛就在昨日,让她对几个至亲是在兴不起好感。
林母叹了口气:“到底血浓于水,他们当初也不是存心不帮咱们,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生活都不容易,做人方面就不要太计较了,看开一点方能快乐。他们以前没有帮咱们,不也没有害咱们吗?现在我回去住在他们任何人家里,他们都会好好待我的,情况好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有负罪感,天底下能有几个真正坏透顶的人?”
抚摸着女儿倔强的脸庞,林母慈祥的目光微带忧虑:““你这孩子哪点都好,就是心事太重,容易钻牛角尖,以后遇事要往好处想。”
与此同时,吴未也在接受长辈教诲,吴康泰可比林琳的母亲严厉多了。只见吴家书房的房门紧闭,聂兰和吴晶晶都被关在门外,尽管房门隔音效果很好,仍旧大气都不敢出,听着隐约传来的咆哮声胆战心惊。
屋子里面,吴未低头站着一动不动,被同样站在书桌后的叔叔指着鼻子痛骂:“你小子长本事了啊,是不是觉得自己破了几个案子,当个处长就了不起了,被下面的人一捧就飞上天了,忘了自己是老几?!”
“哪能,我就是长到80岁,也还是您的侄子。”吴未语气恭敬,面对咆哮却并不慌乱。
“那你擅自作主!居然还打了结婚报告,要不是政治部的老李过来向我道喜,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打算结婚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叔叔吗!”
“其实人家女孩子都还没答应嫁给我,只是我想到要结婚的话我这边还要政审,比较麻烦,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将来耽误事。”吴未老实答道,当时他向林琳讲述这个理由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哭笑不得的脸,林琳问他:“你可真会未雨绸缪呀,你就那么肯定将来一定和我结婚,万一决定娶别人,再重新打一次报告,就不怕同事们笑话?”
他当时的回答是:“如果你肯嫁我就不会有人笑,如果不肯,我又哪里有心情在乎别人笑不笑我?”吴未做事喜欢把自己置于没有退路的境地,事业上如此,感情上也是如此。
就是这种习惯,让吴康泰爆跳如雷:“就算你脸皮厚,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面子?现在上上下下都知道你要和林琳结婚,要是这件事不成,哪个好人家的孩子还肯嫁你?”
听到这里,吴未忽然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不需要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子,林琳也是出身正经人家,她父亲因公殉职,还被评为劳模。”
吴康泰张口结舌,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吴未赶紧过去扶着给他顺气,并翻出他随身的药丸,倒水喂他服下。
吴未看着叔叔被自己气成这样,内心十分不忍,劝到:“我知道您觉得林琳家里没什么背景,将来没办法在事业上帮我,可是我觉得这些并不是那么重要,没有岳父的帮助,我也能有所成就,难道您对我的能力没有信心?”
吴康泰服下药后心情平复了些,斜眼看向吴未:“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现在的成就是靠了岳父帮忙?而你比我有能耐,不需要这些?”
吴未赶紧摇头:“我没这个意思,您可千万别误会,别人不了解,我还能不知道吗?晶晶外公当年虽然位高权重,不过去世的早,晶晶的几个舅舅又不争气,得罪了不少人,您现在所有的成就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打拼出来的,如果不是婶子娘家的缘故,说不定成就还不止与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几句话吴康泰听得十分入耳,虽然也只是“哼”了一声,吴未却听出他气已消了大半,于是乘胜追击:“虽然说圈子里流行一句话,说是‘一颗树容易倒下,连成一片森林实力就会变得更强大’,我却认为,连成一片森林的话,这片森林任何一颗树失火,就会殃及池鱼,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再说势力的联结也不一定靠联姻,比如这次谢安琪和我一起去X省,谢家就会提供帮助。”
吴康泰听他说到这里又开始冒火:“你不说谢安琪还好,你明明知道她对你不死心,又何必一边要和林琳结婚,一边又去招惹她,到时候反目成仇,看你怎么办!”
吴未苦笑:“我何尝想去招惹她?这次去X省也算是被逼无奈,只是和谢安琪认识八年,我不敢说对她十分了解,也知道她是个事业至上的人,她这次拖我去,应该是合作的原因更重,有野心的人比较不容易失去理智。”他不敢告诉叔叔谢安琪用报复林琳作为筹码要胁他,要是被吴康泰知道林琳居然敢打谢安琪,林琳在吴家聪明懂事的形象势必大大受损。
二十七
外派之前,单位给吴未一周的假期做准备,因林琳也请了假送母亲回家,他便自告奋勇开车送他们,顺便也探望自己的父母。
动身前夜,林琳安排母亲早早睡下养精神,自己则和吴未在客厅里收拾各类东西,住了一年多,要收拾的零七八碎还挺多。
“叔叔他们一家子你是见过的,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见我爸妈,这次他们碰巧他们都在家,你也过去看看?”吴未帮着打包行礼,一边干活一边说道,显得云淡风轻,林琳却是一惊:“啊?为什么?”
吴未气苦:“我们交往这么久,见见父母还问为什么?”
“我是说,我又不认识你的父母,这么贸贸然然地过去,不是有些失礼吗?要不,以后再说?”林琳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就推脱。
“谁规定媳妇见公婆之前一定要先认识的呀,你不认识我可以介绍,别紧张,我爸妈很好说话的,没有叔叔那么凶。”看得出林琳十分紧张,吴未柔声安慰。
林琳还要反驳,吴未接着道:“伯母也过去吧,两家家长见见面,这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林琳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他一眼,知道他说的“照应”是客气,其实只有“此”,没有“彼”。想想也真的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那群如狼似虎的亲戚家,这时候,外人竟比亲戚可靠,让林琳感到十分悲哀,可现实就是如此,于是自卑之心油然而生:“那样的话,太麻烦伯父伯母。”
“干吗这么说,自己儿子要讨老婆,当爹娘的总要出把力帮忙追,才能早日有孙子抱不是?”说着开始靠近,头凑近林琳耳边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造人计划?要不先领个许可证?”
林琳被他呵出的气弄得耳畔痒痒的,脸颊发热,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知道吴未又要变身开始耍流氓,于是用力一推迅速逃到安全距离之外才笑骂道:“不要脸,你自己造吧,许可证都不需要!”说完洋洋得意地看着吴未,并做好准备随时跑路。
林琳难得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看得吴未心里痒痒的,怜爱之意顿生,于是上前一个跨步,单手撑着越过沙发,不过一瞬间就来到沙发另一侧几米开外的林琳面前,林琳还没来得及抬腿逃跑就被他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
软玉温香,佳人在抱,吴未志得意满:“我虽然样样都很厉害,却没这个本领,还需要你协助帮忙。”
“又不是只有我能帮,你要是去找别人,没准人家乐意得很。”被抓住后发现没有办法逃脱,林琳小声嘟囔,顺便跟吴未的毛手作斗争。
吴未听到后停住所有动作,板着脸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严厉的声音让林琳有些心惊,自知玩笑过分有些心虚,可是又拉不下脸认错,正僵持着,只听吴未忽然又笑道:“你在吃醋!”
林琳心里一松,马上矢口否认:“我才没有。”想不到吴未仍然兴高采烈:“吃醋的话证明你在乎我,当然,同时也说明你没有安全感,这是我的失败,我检讨。”
他的检讨方式就是更加绵密的热吻和爱抚,直到两人都倒在沙发上,吴未才气喘吁吁说道:“你不用吃她的醋,我和谢安琪认识在你之前,如果有任何可能,都不会等到今天。”
林琳得到他近乎承诺的话语,心情放松,又为自己莫名的小心眼有些愧疚,忍不住赧然一笑,她此时面若桃花般绯红,配上这含羞带怯的一笑,看得吴未瞬间就痴了,魂飞九天之外。
等到回魂的时候,吴未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将林琳抱至楼下自己卧室里的大床上。
因为经常打扫,吴未的房间尽管很少住,却仍旧干净整洁,深蓝色的被褥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温暖诱人,让人忍不住用肌肤去试探它的舒适度。
林琳闻着熟悉的馨香气味,感受着吴未温暖有力的双手,痴迷地看着他动作优美地一件件除掉衣物,他的,还有她的。
到了只着内衣的时候,吴未的双手开始颤抖,摸索着林琳背后的小扣,却无论如何都解不开,急得满头大汗,这时细弱的纤手慢慢探了过来,帮了他一把,也解救了自己几乎被扯破的内衣,伴随者轻声娇斥:“笨!”
这一声清斥对吴未来说无异于天籁,不再忐忑,不再试探,不再犹疑,极度幸福的感觉袭来,带他去寻找极度的快乐。
林琳的肌肤极其细腻,吴未的手留连着忍不住一再地抚摸,又感觉触手之处尽是一片柔滑,柔滑地不像真的,就用嘴唇再去验证,直到验证完每一分每一寸,才不得不感慨造物的神奇,男人和女人,竟然如此的不同。
片刻之后,不止吴未大汗淋漓,林琳鼻尖也冒出细汗,娇喘微微,两人都没有用香水的习惯,有的只是健康年轻男性松木般的清香气息,混合着少女的幽幽体香蒸腾在空气中,合成了一股奇特的催情剂,让人意乱情迷,所有的理智和现实都抛到脑后,恢复最本能最原始的状态。
这个时刻,没有穷人富人,没有达官显贵和升斗小民,没有饱学之士和市井文盲,有的只是男人和女人。麦色的,强壮的男性身体,和雪白细腻玲珑有致的少女酮体,合舞出人类最真最美的一副画面,让人沉湎其中,如痴如醉,忘记了烦恼,忽略了疼痛,有的只是快乐的巅峰和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林琳从悠长的美梦中醒来,抬眼便看见吴未疏朗的面孔,此刻双目紧闭睡得正香,一双铁臂还缠绕在自己腰上,令人难堪的是两人都未着存缕。
慢慢平复紧张和羞怯的情绪后,林琳试探着欲将吴未的手臂移开坐起来,不料刚有动作,腰上的双臂一紧又把她拉进被窝。
“你没有睡着呀,那干吗装睡?”带着微微的怒意,林琳斥责道:“快放开我。”
“不放,我也没有装睡,我只是在回味,刚才的感觉太妙了。”吴未耍赖道。
又羞又怒地看着他的脸,果然是一脸陶醉的贱样,林琳忍不住恶向胆边生,伸手扯住两腮,蹂躏他的俊脸:“你就赖皮吧!”
吴未不但不反抗,还呜呜乱叫:“好舒服的脸部马杀鸡,你再揉下去,我又忍不住啦!”
林琳拿他没办法,只得停下来哀求道:“快点放开我吧,我得赶紧回房,要是明早妈妈叫我起床发现我不在怎么办?”
“大办。”吴未答得斩钉截铁。
“你说什么?”林琳越来越着急,忍不住低吼。
“婚礼呀,当然要大办了,不过你家那边亲人不多,可以考虑稍微减少一些流程。”吴未答得理所当然。
林琳瞠目结舌:“谁说要嫁给你了?”忽然又想到自己那次鲁莽的求婚,马上改口道:“那次不算,我已经收回了!”激动的心情让她半坐起来面对着吴未嚷嚷,忽然看到吴未的眼神也变得激动,以为他要反驳,马上严以待阵准备措辞,不过当她注意到吴未眼光落向哪里时,顿时变得更加激动:“流氓!”赶紧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吴未隔着被子压在上面威胁道:“你要是打算始乱终弃的话,我就大声把伯母叫醒,让她老人家看看咱们生米煮成熟饭的样子,求她给我作主。”
林琳表面上不为所动:“你敢!我不信你能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儿。”说完后又觉得不妥,这个时候可不能激他,于是放软了语气说道:“我们马上就要天各一方,就是真要结婚也不用急着非现在不可呀。”
吴未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也是,时间太仓促,就是领证都太赶,这么着吧,回去先订婚好不好?”
千哄万哄,林琳终于脱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被窝里凉凉的,她躺在里面毫无睡意,内心更是波涛汹涌百味陈杂。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可以让任何未婚少女彻夜难免,她不是不可以拒绝,一旦明确表示,吴未绝对会尊重她的意愿。可就那么懒洋洋地躺在他的怀里,任由他为所欲为,她竟然是满怀期待的,一丝反抗的念头也无。被他修长健壮的身体覆盖着,那种重量和压力让她感觉踏实,那种充实感和被需要的感觉更是让人欲罢不能,一切结束之后,她为自己的想法和表现感到羞愧,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悔意。
但是谈到婚姻,林琳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就有些头疼,就算吴未没有做高官的叔叔,凭吴家财团在省内的势力,理想伴侣也远非她这么个矿工的女儿。还有那个谢安琪,在丁逸的满月酒宴上由一个明显身份不俗的长者带着,公主般地顾盼自如,和吴未、吴晶晶等几名青年男女谈笑风生的画面,如果在古代,便可称之为:“贵族青年夜宴图”。
林琳看着那一切,愈来愈有局外人的感觉,说她自卑也好,现实也好,总之她感到自己跟他们的生活格格不入。
这其中,丁逸是个例外,两人的友谊不会因为身家背景的原因受到影响,而对吴晶晶来说,她只是个家庭老师,是个姐姐般的人物。但是这些不同于男女之情,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林琳,一对男女若是产生了感情,唯有结婚才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婚姻这种事务虽然源于男女之情,却又远远不止于此,那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两个背景完全不同的人若是组成了家庭,开始的时候由于新鲜感未褪,有事彼此都能包涵,时间长了,碰撞就会产生,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愈演愈烈,最后注定以悲剧收尾。林琳自认为是理智大过感情的人,既是悲剧,何须让它开演?
也因此她第一次主动约吴未,目的就是将那荒唐的婚约解除,避免因一时的软弱而将她和吴未都带进万劫不复的地步,谁想到婚约是解除了,在吴未的主控下两人却变成名正言顺的情侣。那天吴未抱着她久久不肯放手,在她耳边轻语:“我只是我叔叔的侄子,不是儿子,要联姻也轮不到我,你放心。”
他让她放心,可她怎么能放心,如果不是条件悬殊,何至于赵学农几句暧昧的话就引起误会,谢安琪又安敢那么放肆地侮辱她和她的母亲,人必自辱而人辱之,如果不是和吴未在一起,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和她门户相当的男生,她哪里输给任何人?
那天赵学农出言挑拨,她内心深处竟是有几分期待的,如果吴未因此误会了,如果谢安琪把他抢走了,倒也一了百了,天!她果然是个凉薄的人,自私邪恶又凉薄。
可偏偏事与愿违,吴未没有误会,显然也不打算就此从了谢安琪,还用那样温柔的态度待她,让她更加感到自己的邪恶。邪恶的人内心阴暗,对光明的吸引力却无法抗拒,面对丁逸如是,面对吴未也是一样。如果她告诉吴未,她只是迷恋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喜欢他的人,他的吻,他的身体,可绝对不打算嫁给他,他可还会这么热情?
二十八
车下了高速之后直奔林琳大姨家,老远就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在楼下聚集着不时朝路口张望,走近一看,嗬,母亲在本市的几个亲戚基本都聚齐了。
车刚刚停稳,就有人上来开车门,拿行礼,七嘴八舌地问候,闹哄哄一派热闹景象。
林母也是喜气洋洋,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
“对,林琳硕士毕业了,到外国人开的银行工作。”
“就是太辛苦,刚工作就要去香港半年。”
“工资呀,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人家大银行,不会亏待我们琳琳的。”
“是喽,我身体好多了,多亏吴未这孩子帮忙,是是,就是吴老板的儿子。”
“他叔叔呀,挺好的呀,我跟你们一样,也只在电视上见过。人家忙得很,哪有空理我这个老太婆。”
林琳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母亲偷偷捅她才不得不简短地回应一些问话。看看人群里独缺大舅,那个上次撒泼耍赖的大舅妈却是在上蹿下跳地忙活着,忍不住开口道:“大舅妈,您跟吴未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就不用这么客套吧。”
捧着刚刚到手的长白山野山参礼盒,大舅妈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其余的几人也停止了动作,顿时有些冷场,吴未见状赶紧说:“林琳跟我说大家都很实在,自己人不用客套,可我想毕竟是第一次登门,又都是至亲,还是略微表示一下吧,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说完笑着继续给其他人派发礼物,大家才又热闹了起来。
接着三人被大家簇拥着上楼喝茶,跟大家聊了一会儿,茶杯见底,吴未阻止续水的表嫂,带着歉意说道:“时候不早,恐怕我家里那边已经等急了,我要先回家看看,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聚,不急于一时。”
大姨父赶紧点头笑道:“那是那是,你还没回家就先到这里,可别让吴老板他们对林琳有意见才好,本来想留你吃饭,现在也不敢了。”回头又招呼林琳:“琳丫头,赶紧去送送人家。”
告别了正跟姐妹叙旧的林母,吴未由林琳陪着来到楼下,一直面带微笑,林琳瞥了他一眼道:“得意了?免费看了场变脸好戏?”
吴未略微敛住笑意:“你是说大舅妈?其实大家都不容易,我刚才还听她跟你姨抱怨说儿子娶媳妇人家索要彩礼太多,你大舅积劳成疾,现在还在家躺着休息,有空去看看他吧。”
林琳神色动了动,不过还是嘴硬道:“他说不定是觉得没脸见我妈,现在在家装病呢。”
吴未听到这话,忽然停住脚步,让跟着他下楼的林琳险些趴在他身上,吴未伸臂一搂,稳住她脚步后正色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你妈妈在人群里其实很高兴,在北京这么久了,你几时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想到妈妈说的“血浓于水”,林琳低头不语,自己学业工作繁忙,母亲在北京又没有别的可以说话的人,难免孤独寂寞,自父亲去世后是不经常露出那种喜悦的表情,难道真的是自己钻牛角尖,不够宽容?
“人年纪大了就会喜欢热闹,你的舅舅阿姨再不是,也是她的亲兄弟姐妹,大家一母同胞,一起长大,有些感情,甚至连你都无法替代。”
吴未说完这些话之后,发现林琳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他,张口便问:“干吗这么看着我,你该不会又吃醋了吧?”
想到上次被吴未说“吃醋”后发生的事情,林琳脸上一红,抬头正看见他一脸坏笑,知道被耍了,于是绷起脸道:“好了,吴大少爷,恕不远送。”转身就要回去,手被轻轻拉住:“准备准备,择日家长会晤。”
大姨家住房并不宽裕,不过还是为林琳和母亲单独腾出了一间房,躺在床上的时候,林琳向母亲讲了吴未要双方家长见面的想法,并注明:“要是不想去,我就以您身体不适为理由推了。”
想不到母亲立刻坐起来说道:“为什么不去?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这么大的事情就是爬也要爬过去,何况我最近身体已经好多了。”说完开始翻动床边的行礼箱:“我穿什么衣服合适呢?自从你爸爸去世后我都没买过颜色鲜艳点儿的衣服,这可怎么办才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现在才告诉我!”
看着本来打算入睡的母亲马上下床忙碌起来,林琳有些纳闷:“您不觉得就这么见面很尴尬吗?我是怕您见了他们觉得不自在。”
林母停住手上的动作,喝斥女儿:“什么不自在,男女亲家见面,女方家长是要高半分的,他们家再有权有势,不也看上了我女儿?我和你爸爸,在过去那就是泰山泰水,是要被女婿敬着的。”说完之后,又自言自语:“不行,明天我得跟你姨出去买件像样点儿的衣服,这第一次见面,怎么着也不能显得太寒酸。”
看着母亲激动地忙碌着,林琳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忍不住鼻尖泛酸,借翻东西扭头避开母亲的视线范围,轻声道:“去吧,多拿些钱,顺便给大姨也买一件,虽说是亲戚,也不好白吃白住。”
到了约定的日子,一早吴未就开车来到楼下等候,林琳扶着母亲下楼,一路上林母不停地问女儿:“我这件衣服是不是小了点儿?现在比前两年胖了不少,衣服都要买大一号的了。”
还没等林琳回答,又问:“你帮我看看头发是不是乱了?要不要再梳梳?”
林琳已经被问得有气无力,提起精神答道:“没有,衣服正合适,头发染得又黑又亮,现在看起来跟我像姐妹!”说完之后当即被母亲拍打了一下:“臭丫头,跟谁学的这么贫嘴。”脸上却乐出了花儿。
地点定在吴家下属酒店的豪华包间里,吴未率先进门通报,等到林琳扶着母亲进去,发现里面一对中年男女早已经站起来迎接,男的器宇轩昂,面目和吴未隐约相似,女的身材苗条皮肤细腻,面像很年轻,只有笑起来时眉梢眼角的绉纹,才透露一点她年龄的信息。
林琳知道这必是吴未父母无疑,当下先端端正正地打了个招呼,两人面目和蔼地招呼她们落座,吴母拿出封好的红包递给林琳:“初次见面,咱们还是遵从一下俗套吧。”
林琳不着痕迹地看向吴未,发现他正咧着嘴笑得开心,仿佛红包是给他的一样,于是道了谢之后也就收下了。
接下来让林琳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母亲不知从哪里居然也变出了一个红包来,乐呵呵地递给吴未,吴未嘴里说着:“不用了吧,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手里却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并且赶紧塞进胸口口袋,生怕别人抢走一样。
大家虽同在一个城市,但生活圈子不同,因此互相问候了基本情况之后,话题慢慢地就开始往吴未和林琳小时候的事情上转移。
吴母笑道:“琳琳一看就是不用家长操心的孩子,又乖又懂事,学习还那么好。吴未可差远了,我和他爸爸工作忙,没空管他,他就跟一帮小子混得不着家,经常保姆做好了饭却到处找不着人,好容易找着了,发现他正在外头跟人家抢玉米面贴饼子,把人家孩子气得哇哇乱叫,害得他奶奶端了饺子,拿了奶糖去人家家里陪礼道歉,家里什么吃的没有呀,非要出去跟人抢,你说这孩子怪不怪?”
想不到吴未还有这等光辉事迹,在座的几人都乐了,吴未看自己八百年前的笑料都被翻出来,也不害臊,反而振振有辞道:“这说明我有远见,饺子奶糖吃多了,会血压高血糖高,玉米面却是粗粮,健康食品,我赚到了。”又是一片笑声,气氛活跃了很多。
林母自落座后双手就放在面前桌上,显得颇为紧张,直到这时才开口道:“他那是精米白面吃多了,林琳小时候要是赶上一顿饺子呀,高兴地就像过年一样,也是我和她爸爸没本事,才让孩子受苦,不过她自小就懂事,有了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拿给我们,也从来不跟别的孩子争。”
林琳被说的有些害羞,偷偷扯母亲衣角,低声埋怨:“哪有自己夸自己的呀。”
吴父接口道:“你母亲说的是事实,这不算夸,自古蓬门多孝子,从来纨裤少伟男,现在的林琳可不是那些精米白面养大的孩子所能比的了。听说晶晶也多亏琳琳辅导才提高了成绩,真是不错。”
吴母也笑:“是呀,本来大家都觉得她考不上大学,打算高中一毕业就送出国,谁想居然还上了重点,弟妹高兴得不得了,还感谢吴未保荐,现在想想,他哪里是为晶晶,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林琳发现话题总是围绕着自己,越来越不自在,可又不敢随便开口,正犹豫着,吴未发了话:“妈,您回去想怎么挤兑我都行,现在可别把人家姑娘吓着了,要是吓跑了你得负责。”
听了儿子得话,吴母哭笑不得:“我算是明白了,养儿子是最不划算了,算了,我也别说了,省得落你埋怨。”
嘴里虽然抱怨,吴母在临别的时候却拉住林琳,递给她一个绒面盒子:“看你这孩子,只顾学习了吧,连件首饰都不带。这个坠子是吴家的旧物,几次抄家清算都留了下来,应该还不算俗,你就随身带着,漂洋过海的保个平安。”
林琳接过来一看,细细的链子上,是个一元硬币般大小的吊坠,吊坠通体碧绿,隐见湖水般的光泽流动,她大学时曾给国际珠宝展览会做过翻译,学过一些翡翠玉石的鉴赏知识,光从外形上来看就知道这个吊坠必定很昂贵,下意识地就要推辞。
吴未在一旁看她们交接礼物,看得颇为不奈,伸手接过坠子帮林琳戴上,然后嚷嚷道:“好了,老妈,我的呢?我也要远行,你不也得给个护身符啥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话音刚落,只见吴母的眼泪也扑扑簌簌落下,把众人都吓上一跳,赶紧过来询问情况。吴母接过林琳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想要开口,却泣不成声。
吴未揽住她肩膀轻拍,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不要了还不行吗?我知道您那点私房钱攒的不容易,下次打麻将故意输给您好不好?”
吴母险些因他的话岔了气,当下暂缓哭泣,照他胸口猛捶一拳:“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
捶过之后还是伤心:“你说你去哪里不好?干吗非要去X省?那里天天都有枪杀案袭警案报道,我现在就给老二打电话,让他收回命令!只要不去那里,你就是明天办婚礼我都给你准备齐全。”
吴母说完就要掏手机,被吴未用手拦住:“妈,我已经做出决定了,再说就算是叔叔,也不能朝令夕改,您这么做不是让他为难吗?您放心,我很惜命的,就算您不相信我为了您和爸爸会保重自己,难道您觉得我会舍得丢下林琳?”
二十九
初到香港,除了上学外从未出过远门的林琳颇不适应。气候、食物都还好说,即便是不会讲粤语,至少还有英语可以用来交流,而且随着和内地往来的增多,香港会讲普通话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都不是难题,格格不入的只是生活方式。
林琳发现本地的年轻人,不管有多高的学历,业务能力多强,在思想上都没有同条件的内地人成熟。他们无论男生女生,似乎都对各类大牌明星球星如数家珍,及其关注别人的穿衣打扮,对名牌服饰和收藏爱好执着地近乎疯狂——和她同等资历的培训生,居然敢花掉近一个月薪水去买一个在她看来像菜篮子一样的所谓的名牌包包,然后每天拮据度日。
他们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从不直接回家或宿舍,都要去各类娱乐场所消遣。而在林琳来说,如果没有特别的应酬,业余时间是要用来看书做家务或陪母亲聊天的,现在母亲不在身边,她所做的事情就是上网研究各种业界的资料,学习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也从未间断,一旦停止她就不知该把时间花在哪里。
在酒吧里喝着昂贵的饮料,闻着污浊的空气,耳朵还要饱受噪音污染,她看不出哪里得到了“放松”,曾被强拉进去一次,她如坐针毡,觉得一分钟都难以忍受,从此再不涉足类似场合,也因此显得颇不合群。
林琳的几件套装都是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添置的,其余几个女孩子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牌子,最后只得夸道:“衬得Lin的身材那么好,肯定很贵啦。”林琳心道北京郊区密云县服装厂生产的,你们听说过才有鬼!不过在拿到薪水之后还是赶紧添置了几件像样的衣物,现在不比当初,如果天天穿同样的衣服,人家就算不说你寒酸,也会认为你夜不归宿。
尽管不太合群,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从来都不会乏人问津,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来自新加坡的安迪问她:“一起吃午饭?他们说隔壁那家茶餐厅不如西边那条街的好吃,介不介意多走几步路?”因为课堂上和平时的交往中林琳都是讲英语,他也就习惯性的用英语发问。
反正都是类似的食物,林琳吃不出有什么不同,不过初来乍到她还不习惯拒绝别人的邀请,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安迪似乎对她感到很好奇,等着上菜的功夫还不忘发问:“你是在英国长大?还是在那里读的书?你的英音很标准。”
林琳略感好笑地摇摇头:“我从出生到来这里之前,从来没去过英国。”这句话用的是标准纽约腔,看着安迪一愣,她笑了一下后继续低头吃饭。
林琳曾经因为发音不准被同学嘲笑,那是因为她的启蒙老师就是那么读。上大学后咨询发达了,她就找来各种资料苦练发音,本身模仿能力强,加上后来做翻译的锻炼,本科毕业的时候,基本上已经能见英国人说英音,见美国人说美音,有一次演英文短剧,她模仿印度人发音,把英国的外教逗得捧腹大笑,连声称赞:“天才,天才!”
谢绝安迪为她付账的好意,林琳给他一半的餐费,在这个地方,如果双方都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愿,还是分清楚一点的好。
林琳的室友苏,是个典型的香港女孩子,父母都已经移民加拿大,她则因为工作而独自来港,因为在港的房产都已经变卖,才不得不和林琳一样住宿舍。
说到这里的女孩子爱玩,苏绝对是个中翘楚。每天林琳都要看书到12点左右,却从来没有等到她回来过。有几次甚至是睡醒一觉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才看到她烂醉如泥地摊在客厅的沙发或地板上。好在林琳力气够大,能半抱半拉地把她送回房安置在床上,有时还能听见含糊不清的梦呓:“别拦着我,再给我一杯。”或英语或粤语,有一次甚至还冒出了法文。
然而无论头天晚上如何,第二天一觉醒来,冲个澡之后,她都能神采奕奕地继续工作学习,就是经常会发出这样的叫声:“谁昨天偷打我了,怎么腿上紫了一块儿?”又或是:“我新买的项链哪儿去了?”最离奇的还有:“我包里的保险套怎么少了一个?这个也有人偷?”
开始的时候,林琳每天都心惊肉跳,后来时间长了发现苏除了爱玩之外人还不错,业务能力也强,并且从来没有带乱七八糟的人回宿舍过,也就见怪不怪了,夜里还养成了起夜的习惯,顺便把不知躺在什么地方的苏弄回到床上。
最好玩的是,苏这样一个人,居然还是基督教徒,每周日去教堂做礼拜,然后晚上继续醉生梦死。林琳不知道基督教的教义教规如何,但相信哪一个宗教也不会鼓励教徒纵欲,因此暗地里她戏称苏为“间歇教徒”。
跟苏同住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在清醒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人,厨房客厅卫生间基本相当于林琳独享,有空的时候,她就可以自己动手做些顺口的饭菜,跟吴未通电话的时候也不用顾忌有旁人在场。
可以说她的培训生活是规律而平静的,但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来港开会的丁逸打破,还有因之而出现的纪天恒。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就是他乡遇故知,在这钢筋水泥林立的异乡,看到丁逸那么明艳熟悉的笑脸,林琳顿时觉得空气都温暖起来。
纪天恒也今非夕比,已经长成身长玉立的少年,自告奋勇为两位女士拎包打杂。林琳看着他就想起那段逝去的青葱岁月,忍不住对丁逸感慨:“岁月催人老,天恒都这么大了,我们想装年轻都不可能。你有夫有子自然不怕老,我却到现在都一事无成。”
丁逸闻言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这么乐意当黄脸婆吗?我还羡慕你无拘无束呢。再说你都工作了,虽说是培训,但结束后马上就能学以致用,我这书还不知读到啥时候呢。整日里实验室待着,眼见要跟社会脱节。”
说来说去,不过又是“围城”效应,都盯着别人有的拼命羡慕,对自己拥有的不屑一顾。二人都是聪慧之人,对视一笑既已明了,当下不再感慨,抓紧时间安排这难得的相聚。
像两个小女孩般拉着手疯玩疯逛,饿了就吃,累了就找地方歇,两人将烦恼俗事都暂且抛到脑后。
一天过去,纪天恒提着二人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嚷嚷:“我做牛做马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打赏?” 林琳感到十分过意不去:“真是难为你了,好容易有个休息日还要陪我们两个老女人,说吧,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纪天恒对她说话的口气相当不满:“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块糖一个玩具就打发了。”
对他故作老成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不过林琳还是克制住没有笑出来,郑重点点头:“好的,我道歉,天恒是大人了。那么作为一个大人,你想让我们怎么谢你呢?”
纪天恒还没有回答,丁逸抢先开口:“谢什么呀,我老妈给他带的那堆东西,差点让安检人员把我当二道贩子,我还没说啥呢,小屁孩跑个腿就不乐意了,去,一边去!”一把将纪天恒推了个趔趄,丁逸挽着林琳的胳膊道:“今晚我住你那里,咱们促膝长谈。”装作没有听见纪天恒嘴里嘟囔着的“恶霸,蛮女”之类的词汇。
一起将买的东西送回酒店,然后在纪天恒的陪同下来到林琳宿舍楼下,丁逸就打发他回学校,无奈纪天恒不甘于自己被用完就丢的命运,拼死做最后的抗争:“现在还不算太晚,我们去喝点东西,或者吃宵夜好不好?”
丁逸又是率先反对:“我们作息正常,谁跟你一样夜猫子呀,这么晚吃东西不胖死才怪。”说完后塞给纪天恒几张钞票:“想吃什么自己买点吧,然后打个车早点回去。”
纪天恒对她不屑一顾:“你自己还不是个学生?说不定还没我钱多,少摆阔了!”他大学拿的奖学金,还跟同学合作办网站,收入不下于普通白领,况且丁逸知道舅舅舅妈也万万不会少了零花钱给他,因此也不客气,老实收回自己的辛苦钱:“不要算了。”又冲纪天恒走开的背影大声补充道:“我明天要开会,不用你陪,你就在学校好好待着吧!”
认识这么多年,两人从没有躺在一张床上聊过天,都显得有些兴奋。号称不是夜猫子的丁逸直至深夜还是一丝睡意也无,缠着林琳问道:“这么说,你和吴未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什么时候摆酒?”
面对着丁逸闪闪发光的眼睛,林琳回答地有些踟躇:“我也不知道,他在X省要待上一年,一年之后情况如何,我不敢确定。”
林琳的反应和回答让丁逸极不满意,忍不住坐起来嚷道:“这不是一个准新娘应该具备的态度呀,吴未这个人呀,我认识他也有十年了,十年来我就没听说过他喜欢过别的女孩,这一年又算得了什么?除非…”
丁逸丹凤眼微微一挑,挑的林琳心弦一颤,也坐起来看着她道:“除非什么?”
“除非变心的是你,你还有别的预备人选,会在这一年内乘虚而入!”丁逸目光灼灼,说得斩钉截铁。
林琳失笑摇头:“不会的,因为,近年来我也不曾喜欢别人。”
因为要陪导师开会,第二天一大早丁逸就出了门。林琳则因为是休息日的缘故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吹风机“嗡嗡”的声音,林琳知道应该是苏起床了,今天是她雷打不动去教堂的时间。于是也起来穿衣,打算去厨房准备些早饭。
刚刚打开卧室房门,就听见苏激动的声音:“Lin,你终于起床了,快来看看,这个小帅哥是不是在等你?他不停地向咱们这个窗口看,可我从来没有染指过这么嫩的草,应该不是找我。”
顺着苏的手指,林琳从窗户向外看去,只见楼下花圃旁坐着个少年,正是纪天恒。
急急忙忙下楼,林琳老远就喊道:“天恒,你怎么来了?昨天落了东西?”
纪天恒听见后抬头,正看到一身淡蓝休闲服的林琳迎着朝霞向他走来,苗条的身影被初升的阳光镀上一层光辉,隐隐似在梦中,此时她脂粉未施,皮肤却晶莹剔透,眉目如画灵动无比,整个人流光溢彩般地美丽。
早晨的阳光虽不甚强烈,还是刺激地几乎让纪天恒流下泪来,眯起眼睛低头收拾了自己的情绪,跳下花坛的台阶,来到林琳面前笑道:“昨天回去我才想起,连你的联系方式都没留,就趁自己还记得这个地方时赶了过来。”
林琳想不到他居然是为了这个理由一大早等在这里,把手机号码给他后忍不住轻轻埋怨他的孩子气:“打个电话问你姐姐不就行了,何必还要跑一趟?”
纪天恒摸着脑袋嘿嘿笑道:“是哦。”不过马上又改口:“算了吧,那个恶婆娘,还是躲着点儿好。”
林琳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学丁逸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你哦!”接着转身带路:“走吧,既然来了,上楼吃个早饭。”
半天不见响动,走了好几步后林琳回头,发现纪天恒摸着脑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到林琳疑惑的目光才如梦初醒般裂嘴笑道:“哦,早饭,好呀,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吃着久违的家乡口味的早餐,纪天恒一脸感动:“林琳你好厉害,这个汤比老字号那家做的都好喝。”
苏已经出门,林琳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回头笑道:“那是你太久没吃了,人都是觉得小时候吃惯的东西最美味。苏尝过一次就再不肯吃。”
纪天恒三下五除二把桌子上的食物扫光,抹着嘴道:“那是她没有品味。林琳,你今天有空吗?”
昨天出去跑了一天,林琳本来打算今天在家看书,不过听到纪天恒满怀期待的问话还是问道:“怎么,有事吗?”
纪天恒垮着一张脸,委屈道:“来香港这么久,都没碰见个熟人,好多景点至今都没去过,你能带我出去玩玩吗?”
想想自己也是18岁离开家去北京上大学,不过好在还有丁逸等一干同学朋友,北京离家也不远,加上忙着打工挣钱,日子还不算太寂寞。纪天恒则从小被家人娇宠,没吃过什么苦,现在猛然就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还那么远,虽说衣食无忧,想必这一年多来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林琳在家里的表亲中排行最小,从来没有弟弟妹妹,自从给纪天恒代课开始就把他当弟弟看,此刻看到他委屈的样子,又对自己一脸依赖和信任,忍不住母性大发,当即点头道:“好的,今天我就陪你了。”
三十章
做了母亲的丁逸,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笑爱闹,枯燥的实验室生活并没有让她增长太多耐心,对表弟纪天恒还是一言不和动手就打。
纪天恒已经是香港L大二年级的学生,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冰店里满地撒泼的顽劣男孩,可在丁逸眼里,他就是不听话的坏孩子,这次更过分,因为他居然扬言要追林琳。
“兔儿姐,你不要太过分,我现在可是空手道高手,看你都孩子妈了才让着你,你要再打,可别怪我不客气!”脑袋被狠削了几下的纪天恒涨着一张俊脸撂出了狠话。
丁逸岂是别人受人威胁的主儿,何况还是这么个从小被自己欺负惯的臭小子,当下跳着脚又给了高她近半头的纪天恒几下,愤声说道:“你脑子进水了?发什么疯?你林琳姐姐的主意也敢打,知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纪天恒觉得在大白天在马路上挨打实在丢人,可又不敢真的反抗,只得叫道:“你先别打,找个地方我跟你说清楚好吗?”
一口气喝掉一大杯冰镇果汁,丁逸略微平复了些怒气,“啪”的一声将杯子放下,开口道:“说吧,什么时候开始打鬼主意的?”她们家的人男俊女俏,相貌都好,19岁的纪天恒出落地唇红齿白,却并不阴柔,180的身高在南方本就显得出众,再搭配上清爽帅气的外形,大学校园里绝对不会缺少女孩子青睐,怎么会对长他6岁的林琳动了非分念头?
“其实自林琳上大学后,我们一直都保持来往,开始是写信,后来就发电子邮件。当然,基本上我发10封,她能回一封就不错。”纪天恒安安静静地说道,眼睛里不属于他年龄范围的愁绪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过丁逸的目光。
丁逸不动声色地说:“那是自然,她又要学习又要工作挣钱,哪有空理你这小屁孩。后来人家有了男朋友,自然就更没时间答理你了。”
纪天恒眼中突然迸射火光:“男朋友吗?不是还没有结婚,为什么不允许我公平竞争?那个男人是谁,我哪里不如他了?”
丁逸一手托腮,一手摇摇手指:“NO WAY,你不如他的地方多了。人家现在身处险境为国家锄暴安良,你却在这里想挖墙脚打人家女朋友的注意,我要是姓丁就绝对不同意!”
纪天恒嗤之以鼻:“这里女人结婚都改姓,你就叫沈丁逸,别姓丁了。”说完把椅子往后错了一大步,随时准备躲避蛮女的攻击。
想不到丁逸并没有发作,而是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他,这可不是她的作风,纪天恒心里更没谱了,愣愣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丁逸先开了口:“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其实是在给林琳添麻烦?她做过你的家庭老师,并且比你大那么多岁,要是这件事传回家里,舅舅舅妈会怎么想?他们不会责怪自己儿子,首先想到的肯定会是年长的林琳勾引你。对她的名声会是什么影响可想而知,你有没有想过?”
“你胡说,我爸妈挺喜欢林琳的。”纪天恒显然不信。
“林琳帮你辅导功课,帮助你学习进步,他们当然喜欢。可是自己儿子忽然要找一个大6岁的女孩子交往,我相信哪个家长都喜欢不起来。”
丁逸的眼神就像看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纪天恒被这种眼神刺伤了,嚷道:“不要老拿年龄说事儿!”
“那你觉得你成熟吗?你这么胡闹,林琳当你是弟弟才没有翻脸,如果她知道你有这种想法看她还会理你!如果被吴未,就是她男朋友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能有什么后果?最多是分手,那样正好,反正林琳还有我。”纪天恒一脸无所谓。
丁逸苦笑着摇头:“就冲这句话,我都不会帮你。林琳和吴未双方家长见过面,关系基本确定,你凭空插上一脚,不仅舅妈他们会生气,吴未父母如果知道会对林琳产生什么看法?这对林琳将来的幸福会不会有影响?你根本不考虑对方感受,一味自私,哪里是真爱她,不过是小孩子愿望得不到满足后耍赖罢了,纪天恒,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长进!”
这番话显然给纪天恒带来的震撼不小,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当然希望林琳幸福,我只是觉得,我也能给她幸福。”
那天林琳尽职尽责地陪他玩了一整天,直至天黑,两人靠在港湾旁的栏杆上休息,看着东方明珠绚烂的夜景,迎面扑来香江温暖湿润的风,吹动两人的发丝,隐隐有暗香浮动,他忍不住就要醉掉,侧脸凝视着旁边同样陶醉其中的林琳,他鬼使神差地就吻了过去。
还记得当时林琳迅速避开他的慌乱表情,那种融合了惊恐、诧异、懊悔、痛心和尴尬于一体的表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然,那些都是一刹那,林琳很迅速地就恢复了常态,笑着道:“这孩子,还是那么皮,居然这么吓我!”
当时他很想大声喊:“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喜欢你。”可是看到林琳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紧张,他还是忍住了,这个转变可能太震撼,她一时无法接受。
于是他决定曲线救国,第二天就求助于林琳最好的朋友——自家老姐。想不到丁逸接到他的电话后,连跟导师请假都顾不上,把他拎出来就是一番痛斥,他彻底茫然了,难道就因为小上几岁,他一片真情就没人看得见?
“幸福不幸福,不是你说了算的,如果你不死心,可以等等看,不过记得不要胡搅蛮缠!”丁逸的表情很严厉,而他自小又是怕她成习惯的,由不得他不点头答应下来。
丁逸任务完成要回北京,离开的时候,特地嘱咐纪天恒不必来送,林琳无奈地看着她:“你这又何必,我当他是小孩子,没往心里去。”
丁逸摇摇头:“你不知道,纪天恒这小子脾气又臭又硬,从小到大我们不知打了多少架,可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输过。都是被一干长辈们宠坏了,这次对你好像是来真的,恐怕没那么容易死心,如果我走后他敢纠缠你,一定不要给他好脸色,有多远躲多远。”
林琳闻言失笑:“看你说的这么恐怖,放心吧,虽然在同一个城市,我们工作生活也没什么交集,没机会再见的。”
送丁逸出关以后林琳正要往外走,忽然感觉臀部被撞了一下,接着一片呼呼啦啦的声音,忍住疼痛扭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推车,因为是单手,车的方向没有把握好就撞到林琳身上,车上袋子滑落,零零碎碎的东西洒落一地。
那个女人一看撞到了人,赶紧鞠躬道歉,林琳笑笑表示没关系,开始埋头帮她捡掉落的东西。 一切都整理好,林琳在那女人的一串感谢声中正要帮忙推着车走,发现车前多了两个老人,此刻正用狂热的眼神看着她。
绝对不是她夸张,那两人的眼神的确可以用狂热来形容,老太太一头银发,穿着打扮十分讲究,却非常不合身份地欲用手拉她。
“请问您有什么事?”林琳心道我可不是明星,就算是明星,可有这样年纪的追星族?
老太太似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伸出的手都在颤抖,旁边的老头儿先开口:“小洁,你真的是小洁?”
“我不是小洁。”原来是认错人了,林琳松了一口气,自己居然长了一张大众脸!
等等,“香港”,“孟洁”,“小洁”,脑子里猛然显现出这些词汇,林琳迅速整理了自己的大脑内存,屏住呼吸问前面那位老先生:“先生您贵姓?”
老头儿被问得一愣,暂时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回答道:“我姓孟,看来你真的不是小洁,这怎么可能呢?我也是老糊涂了。”叹了口气,孟湘潭伸手拉拉老妻:“淑芬,她不可能是小洁,咱们认错人了。”
陈淑芬显然比丈夫执着:“不可能,你看看这眉毛,眼睛,分明就是小洁,小洁,你这几年去哪里了?想死妈妈了,快,咱们快回家吧,我让阿珊给你做好吃的!”说完拉着林琳的手就要扑过去。
林琳见一时脱不开身,一边扶住怀里的老太太,一边示意抱孩子的女人先走,女人看这边发生了变故,接过林琳手里的推车,道了声谢就先行离开了。
看着怀里老太太涕泗横流的样子,林琳心里也不好受,顾不得新买的套装被弄脏,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好了,您先别激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可好?”
老太太点点头,可手里仍抱住她不放,林琳半哄半扶地将老太太移至机场餐厅,旁边跟着老头儿,一个推着行礼管家模样的人则站在餐厅外等候。
因为不是饭点,餐厅很安静,萦绕在周围的就只是老太太的抽泣声和林琳的安慰声,孟湘潭一脸歉意:“因为小姐和小女长得实在太像了,内子她才…小女几年前去世后,她的精神状况就不太好,不过她绝对没有恶意,小姐请放心。”
林琳点点头:“我知道,我也有母亲,可以理解孟太太的心情。”
孟湘潭松了口气,看着林琳问道:“你刚才问我姓什么?可有什么意义?”
林琳闻言心里一凛——能在这样混乱的场合抓住蛛丝马迹,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一瞬间,林琳在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分析利弊之后,还是决定照实直说,世事峰回路转皆难预料,此时此刻任何的隐瞒在将来都有被拆穿的可能,老实说出事实才是上策。
于是林琳将怀里的老太太轻轻扶起一些,看向孟湘潭道:“我见过孟小姐的照片,刚才看二位的反应知是认错了人,碰巧又是在香港,就想核实一下是否孟洁孟小姐,想不到真是这么巧。”
“哦?”孟湘潭略带疑惑,“你见过小洁的照片,在哪里?”
“赵学农是我师兄,也是我前任老板。”说了这句后林琳便不再开口,和孟湘潭这样的人说话,用词无需太多。
孟湘潭点点头,果然没有再问,回头看向因为哭累而在林琳怀里打盹儿的老妻,欲轻轻将她移开,可陈淑芬忽然又清醒过来,死拽着林琳不肯放手,嘴里哭喊道:“小洁,你不能再走了,你要是再走几年,再回来可就见不到妈妈了。妈妈什么事都答应你,只要不再离开我,好不好?”声音饱含深情,直令闻者落泪,林琳再也不忍将她推开,搂在怀里轻轻安慰。
孟湘潭充满歉意地冲她一笑,再看向林琳的目光便减弱了几分锐利,平空多出一丝近乎请求的东西:“实在抱歉,她似乎还把你当成小洁,你可愿意去我家一趟?等见到医生,服下镇定剂应该就没事了。”
见林琳点头,孟湘潭十分欣喜,招来门口的管家:“打电话给老李,让他把车开到门口,咱们回家。”
三十一
林琳本以为他们两个老人,一定会选风景秀丽而又安静的地方居住,想不到司机却把车停在了一个繁华闹市的高档住宅区。
车刚停稳,已有白衣黑裤的佣人在旁边迎接,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率先开口:“老爷,太太,你们回来了,午饭都准备好了。”打过招呼之后又问管家老王:“怎么迟了许多,有什么事情吗?”
老王还没回答,孟湘潭先说道:“阿珊,快扶太太下车,张医生一会儿就到,你让她们准备一下。”
阿珊答应了一声,扶着陈淑芬下车,看到随之下来的林琳后却忍不住愣在当场,嘴张得能吞下鸡蛋:“小姐!”
过了好半天,阿珊才看到老王向她拼命使的眼色,赶紧手忙脚乱地扶着陈淑芬下车,眼睛却仍死盯着林琳无法移开目光。
陈淑芬在车上睡了一会儿,此刻精神十足地指挥大家:“快把小姐的房间再打扫一遍,做些爱吃的菜给她接风,小姐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走了,呵呵我这个老太婆就不寂寞了。”
尽管满心疑惑,阿珊一干人等还是领了命令前去准备。陈淑芬拉着林琳的手走进电梯:“这个房子还是你走之后买的,你以前总说住老宅太寂寞,会个朋友都要开半天车,我和你爸爸一商量就在这个地方买下一层,你还没住过呢,上去看看喜不喜欢。”老太太说话利落,思路清晰,丝毫看不出哪里有问题,林琳不敢怠慢,连忙回答:“这个地方再便利不过了,并且三面环海,二老好眼光。”
电梯打开之后,入目便是门厅,原来这栋大楼是一梯一户的格局,用指纹或上面有人刷卡,电梯才能到达所在楼层,加上小区完善的保全系统,居住十分安全。
在门厅处换上菲俑递来的拖鞋,林琳抬起头的时候顿觉眼前一亮。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就发现这栋搂三面环海不可多得,想来设计师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把巨大的客厅设计成了环形,落地窗外面多出一圈露台,摆上几套沙滩椅和茶几,足不出户便可享受温暖的海风。
和露台上的欧化风格不同,室内的装修风格则多采用中式,紫藤长椅,成组的红木家具,看起来古朴厚实,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檀香的味道。
陈淑芬兴致勃勃地拉着林琳:“走,看看你的房间,阿珊帮你布置的,把你喜欢的东西都搬来了。”
那是一间向阳的卧室,宽敞明亮,室内的设计多采用暖色,进门之后,入目便是一架象牙白色的钢琴,放在落地窗前,钢琴架上是各种各样的摆件,有贝壳,相框,水晶制品,还有形态各异的芭比娃娃。
站在钢琴前面就能看到窗外的绿树如茵,远处便是大海,打开窗户就能听到海浪声。因为风大,阿珊赶紧上前将窗户关小,本来正精灵般随风舞动的纱制窗帘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同静止的还有室内粉红色的纱帐,纱帐笼罩在一张看起来就很温暖舒适的大床上面,影影绰绰,如梦如幻。 林琳对着献宝般兴奋的陈淑芬微笑:“很漂亮。”
陈淑芬继续指挥着阿珊向她展示衣帽间,放映室等等孟洁以前经常活动的地方,并且不停地问林琳:“都和以前一样,是不是?你喜欢吗?”
林琳笑着点头:“很好,我喜欢。”
如此折腾了一番回到客厅,林琳正要劝陈淑芬休息一会儿,有女佣上来向沙发上的孟湘潭通报:“张医生到了,现在在楼下。”
“快请他上来。”孟湘潭说完便柔声对陈淑芬道:“这次旅途劳累,让张医生给你做个例行检查好不好。”
陈淑芬听到医生来了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听丈夫这么一说又忍住不发,改口道:“真的只是例行检查?先说好,我可不要吃药,那药吃了以后就昏昏沉沉,什么事都忘个干净,不呆也要变呆。”说完还看了林琳一眼,目光里都是眷恋和不舍。
孟湘潭赶紧点头:“好好,不吃药,你又没病,吃什么药呢?”千哄万哄,才把陈淑芬和医生一起送上楼。
将手里的咖啡放下,孟湘潭往沙发上仰了一仰,神情疲惫地看着林琳:“你说你叫林琳,那么林小姐,今天实在麻烦你了。”
林琳也放下杯子,对面的孟湘潭卸去机警的神情和锐利的目光,也不过是一名普通老人,头发稀疏,脸上皮肤松弛,到处是沟壑般的皱纹,神情委顿的时候,老态尤甚。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况,孟伯母人很慈祥,我很乐意为她做点什么。”林琳实话实说,陈淑芬虽然误认为她是孟洁,那关爱的目光却是真真切切地落在她的身上,谁又能忍心拒绝这样的一位花甲老人?
“林小姐父亲哪里高就?”孟湘潭闲聊般地问道。
“家父生前是名矿工。”林琳顿了一下,之后朗声答道。
“对不起。”孟湘潭感到有些意外。
等到阿珊过来禀告孟湘潭午饭准备好了的时候,林琳的基本情况已经被他掌握了七七八八。
“真是巧,小洁以前是学数学,后来转经济,你们也算半个同行了。”
“哪里,孟小姐毕业于美国名校,我怎么能和她比。”林琳一脸谦虚,学数学的孟洁还曾出过钢琴演奏专辑,是名副其实的才女,自己和她一比,那点小打小闹又算得了什么。
提到女儿,孟湘潭一脸掩饰不住地神往和伤感:“如果,我没有把她培养的那么优秀,那么善良,或许结果会不一样。”说完之后双手抹了下脸,忽然大声说道:“阿珊,上去看张医生检查完没有,完了的话请他留下吃午饭。”
吃完饭林琳欲和张医生一起告辞,被孟湘潭拦住:“我也不跟你客气,就倚老卖老叫你林琳吧,你能再留下一会儿吗?我怕你孟伯母醒来看不到你,会…”
已经穿好鞋准备下楼的张医生闻言接口道:“孟太太现在身体很虚弱,最好不要接受什么刺激,凡事顺着她点儿,好了,我还有事先告辞,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看着张医生下楼,林琳无奈只得又留了下来,打电话给苏请她帮自己续假,本来为了送丁逸,她请了上午的假,现在看来下午也回不去了。
坐下来继续和孟湘潭聊天,好在她所学甚广,经济、金融、管理等等领域都能发表一些见解,后来又谈到在银行的培训实习,林琳发现孟湘潭对金融业的各种事情如数家珍,忍不住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孟湘潭笑笑:“孟氏集团虽然以制造业为主,前几年却成立了控股公司,我有一个挚友,就是你们银行的董事。”
难怪,林琳对他以如此老迈之年还进军投资业这么前沿的行业感到由衷佩服,对港人的拼搏精神更加深了一层认识。
看着林琳由一开始客套的恭敬变成发自内心的敬仰,孟湘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个小姑娘虽然沉着稳重,在同龄人面前会显得老练而有城府,但到底差了几分火候,在他这个商场里打拼一辈子的老人精面前,却堪比透明人一样,内心变化一览无余。
什么叫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林琳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不知不觉两人竟然聊到太阳西斜,因为过于激动和兴奋,林琳脸颊泛红,大眼睛灼灼生辉,看着孟湘潭说道:“跟孟伯父聊这几个小时,比我过去读的书加一块儿都有用。今天我受教匪浅,十分感激,日后伯父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差遣。”
孟湘潭哈哈一笑:“你这孩子很有意思,我最近也很少碰见这么聊得来的后生了。至于差遣嘛,倒不敢当,说不定我还要求你呢。”
林琳不解他话的意思,也不敢多问,正琢磨着,忽然听见一阵响动,原来陈淑芬睡醒后被阿珊扶着下楼了,看到林琳还在客厅,孩子般地露出笑意:“我还以为刚才是做梦梦见了小洁,原来是真的,小洁,你果然还在。”拉住林琳又摸又抱,生怕她跑了一样。
如此又一起吃了晚饭,开饭之前,孟湘潭在书房接了一通长长的电话,聊了足有半个小时,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神情十分放松,一边给妻子和林琳布菜,一边吩咐阿珊:“去酒窖里拿瓶好酒,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要破个戒。”
阿珊还是有些犹豫:“老爷,医生吩咐您不能喝酒的。”
孟湘潭轻声喝斥:“啰嗦什么,医生说少喝,没说不能喝,今天高兴,就破个例!”
陈淑芬吃了几口就饱了,由佣人陪着去露台散步,临走还嘱咐林琳:“你慢慢吃,不要着急。”
阿珊取来酒给林琳和孟湘潭满上,孟湘潭的脸色忽然郑重起来,林琳端着酒杯也不敢说话,静静等着他开口。
孟湘潭似是又考虑了一下措辞,才慢慢说道:“今天认识你这个小朋友我很高兴,但是坦白来说,我也是有功利心的,因为我有事相求。”
不等林琳表态,他又接着说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孟伯母的状况很不好,现在对你十分依赖,如果忽然看不到你,我真的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林琳犹豫着问道:“您的意思是……”
“我们老两口膝下就只有小洁一个女儿,现在可以说孤苦无依,你伯母有个侄子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赌,没钱了才会登门,现在见到你,我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想收你为义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这件事有些出乎意外,林琳本以为像他们这种大富之家应该对外人戒心很重才对,想不到却要收认识才一天的自己为义女,于是斟琢了一下才开口:“首先谢谢二老抬爱,我不是不识抬举,但我家里还有母亲,现在在大陆和亲戚住。我来这里也不过培训半年,半年之后还是要回去的,我母亲也只我一个女儿,要靠我颐养天年。”
孟湘潭点点头:“我知道,一看你就是个孝顺的女儿。其实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完全可以把母亲一起接过来,银行的工作也可以辞了。”
林琳听到这话一惊:“我签了约就来培训,怎么能辞职?”现在工作对她来说是立命之本,如果没有了工作,没有了事业,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
孟湘潭呵呵一笑:“让你辞职不代表不让你工作,集团里有的是适合你的职位。你可以考虑先从基层管理做起,放心,我会找人专门教你。”
林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你可否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回到宿舍,苏照旧还没回来,林琳打电话给母亲,那边显得闹哄哄的,林母笑着道:“前天不是刚打了电话,怎么又打过来了?”
林琳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就是想您了,干吗呢现在?”
“你大姨非要教我打麻将,我说这可不是赌博吗,居家过日子的,哪能学这个。”
林琳失笑:“法律有规定,亲朋好友小额赌注的游戏,不算赌博,您学学也好,可以预防老年痴呆。”
“死丫头拿我开涮,长途那么贵,有事吗?没事别乱打电话。”
“妈,你说万一将来我发达了,定居海外啥的,你可愿意跟着我走?”
“你要是发达了当然好,不过经过这么多事,妈也看开了,只要人平平安安就好。有什么事吗?”说着的时候,背景又是一番笑闹声,林母补充:“你哥哥姐姐今晚都过来了,家里很热闹。”
“没什么事,你们好好玩吧。”林琳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赶紧挂了电话。
紧接着,林琳又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
“喂?今天怎么这么早?”传来吴未的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焦急,因为两人都很忙,就习惯在每晚睡觉前通电话。
“在忙吗?那我过会儿再打吧。”林琳听出他似乎在开会。
“没事,你说。”对面传来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吴未显然进了另一个房间,林琳于是长话短说把事情简短描述了一下。
“这事儿听起来挺悬乎,你跟他们女儿真的很像?”
“我见过照片,有八九分相似。”
“从他们的立场来说,他们老年丧女,现在忽然出现一个长相相似又很优秀的女孩儿,收做义女来给他们安慰,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对于你,安慰孤独老人就当行善积德,原本也没什么。”吴未慢慢分析。
“但是,”吴未接着道,“这老头儿居然贸然要求你辞职,我觉得有些问题,他不会想留你在香港吧!”
孟湘潭事业家庭都在香港,自然不会移往别处,林琳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敢贸然答应,于是说:“这不可能,我妈还在内地。”
“只有你妈妈?”吴未声音明显不愉。
林琳噗哧一笑:“我忘了你不能随便出境,那可是麻烦的很。”
吴未哼了一声:“人家好容易养大一个女儿,他们想捡现成的便宜,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我代表伯母拒绝他们!”
面对着一脸诚恳婉拒的林琳,孟湘潭掩饰不住地失望,看着她说道:“我们老两口膝下再无子女,这诺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依你的才能见识,假以时日,在孟氏必定能有所作为。”话里的含义不言自喻,另闻者心脏“嘭嘭”直跳。
“谢谢孟老先生抬爱,我的专业是金融,不是管理,而且毫无经验可言,肯定不能担此重任。银行的工作虽然说不上多么有前途,也是我自己辛苦争得的,绝对不会轻言放弃,而且,我终究是要回去的。”林琳做出十分遗憾的表情。
孟湘潭点头:“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不过我们夫妇和你也算有缘分,希望看在老妻生病的份上,林小姐能经常过来走动。”
林琳一脸微笑:“只要二位不嫌弃。”
精神饱满地回到那栋著名的大楼上班,林琳发觉周围的一切在自己眼里都变了样儿,门口的雕像神气活现,站岗的警卫礼貌而威严,同事可亲可爱,外号黑面判官的培训负责人看起来都和蔼了许多, 原来,很多人和事,都是即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至此,林琳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做出决定,从小到大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不曾有任何一个环节掉落,脱离了正规的步骤,她将不知何去何从。
三十二
前次给妈妈打电话,被告知他们在吃饺子,家乡水饺味道的回忆就总萦绕在林琳的脑海里久久不肯散去,于是周五的晚上,结束一周的工作之后,林琳从超市买了食材,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回屋后发现苏竟然百年难得一见地早归,林琳失笑:“莫非你提前知道我要做好吃的,来来来,我正确人手帮忙。”
苏看着林琳买来的面粉、鸡蛋、蔬菜、肉馅之类的,忍不住眉头皱起:“做什么?看起来好像很麻烦。”得知林琳要包饺子,一脸嫌弃地摇头:“我不习惯吃这种水煮的面食,上次吃过一次,胃疼了好久。”
林琳无奈,只得打消拉她入伙的念头,自顾自换上做饭的行头——一身旧衣服,头上带了浴帽当厨师帽,这样不仅防止头发落进食物,还能起到固定头发的作用。
苏似乎无事可做,回屋拿了瓶红酒,一手持瓶一手持杯,斜倚在沙发背上,看林琳在客厅一角的开放式小厨房忙碌。
见到林琳利落地择菜,和面,剁馅,擀皮,苏啧啧称叹:“虽然我对你做的东西不感兴趣,不过还是觉得你好能干。”
回头看了眼,发现她手中的一瓶红酒快要见底,林琳苦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今天改邪归正,谁知道只是换个地方喝酒,你上次胃疼大概不是因为吃饺子,这么喝酒,胃能好吗?”和她熟了之后,林琳偶尔会唠叨两句,苏采取不生气不反驳一切照旧的策略。
“红酒美容。”说完这话,最后一滴酒也进了她的胃。
不待林琳开口,门铃响起,两人对视一愣:“谁会在这时到访?”
离门比较近的苏跑过去开门,林琳则继续弯腰忙碌,可能是苏的朋友来约她出去吧。
谁想苏开门后忽然吹了声口哨,娇声道:“帅哥,你很对我口味,是找我吗?”
林琳笑笑正要开始点火煮饺子,忽然听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回答:“不好意思,美女,我找的是那个看起来像黄脸婆的。”迅速回过头去,看见苏正把门让开,走进来一个高瘦清俊的男人,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晃得猛然站起来的林琳险些晕厥。
林琳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星光闪闪,呐呐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一个案子结束,放了三天假,我来看看你,免得你被人卖掉。”自进门开始,吴未的眼光便没有离开过她,看到林琳此刻的装束,忍不住嘴角上弯,露出宠溺的微笑。
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林琳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身打扮有多么的可笑,赶紧把毛巾拿掉整理了头发,脸红红地不敢抬头,小声说道:“吃饭了吗?正好饺子包好,可以一起吃。”说完赶紧洗了手回屋换衣服。
看着林琳一溜烟地跑进卧室,吴未忍不住又笑出来,自动自发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苏见二人久别重逢,本来早早识趣地躲进自己房间,忽然又发觉外面没了动静,忍不住探头出来查看。见吴未独自坐在沙发上,苏走上前去,伸出玉手:“你好,我是苏,林的室友。”
吴未微笑了一下说道:“你好,我是林琳的男友,以及将来的老公。”伸出手轻轻一握即放开。 苏笑得千娇百媚:“像你这样的男人,林怎么舍得丢下半年不管。”
吴未深有同感:“何止半年,是整整一年。她要是像你这么想该多好。”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林琳换了衣服出来,看到二人第一次见面就有说有笑,好奇心起。
“没什么,交换一下看法而已。”苏说完便风姿绰约地走向自己房间,快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对林琳回眸一笑:“需不需要我出门回避一下?”
林琳满脸通红,赶紧说:“不用,我们吃完饭就出去,”面向吴未,“是吧?”
吴未漾开笑容:“当然。”
风卷残云般地吃完饺子,吴未摸摸嘴巴,似乎还在回味:“和阿姨做的饺子味道有些类似,但仔细品又有些不同,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贫嘴。”嘴里说着,林琳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许久不见,出门后吴未自然地将手臂搭在她肩膀上,一阵熟悉的男性气息笼罩上来,林琳忍不住面皮发烫,稍微有些不适应。
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她开始找话说:“我似乎总能和美女在一起,以前有丁逸,现在有苏,苏是不是很有魅力?”
说话的时候,已经进了电梯,将两只手撑在电梯墙壁上,吴未目不转睛地看着笼罩在他怀抱里的林琳,林琳被她看得脸皮发紧,忍不住侧过脸去:“看什么呀,又不是没见过!”
吴未脸庞越逼越近,近到林琳以为他快要吻上自己,心里开始紧张,正要开口提醒他电梯里装有摄像头,只见吴未的脸忽然转移了方向,贴向她耳朵说道:“我担心的是,你更有魅力。”
来到马路上,凉风一吹,林琳脸上躁热稍减,忍不住嘟囔着埋怨道:“这个苏,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呀!”
吴未伸手揽她入怀,挡住过凉的晚风,下巴抵住林琳的额头深吸一口气,陶醉于她发间传来的清香气味,过了好久才慢慢开口:“林琳,连外人都觉得你我相隔这么远的话,十分不妥,你甚至都还没说过你爱我。”把她拉开一定距离,吴未看着她眼睛郑重问道。
林琳被他问得大羞,挣扎着欲跑,又哪里躲得开吴未的怀抱,最后只得带些娇嗔的语气说道:“别闹了,你还不是一样没说过。”
“没说过什么?”吴未明知故问。
林琳又羞又恼,忍不住捶他一拳,却被结实的肌肉震得手掌生疼。
“瞎子都能看出我爱你了,你要非让我说,我可以说上一万遍。”吴未灼灼的眼神看得林琳无所遁形,小声嘟囔了一句。
吴未没有听清楚,把耳朵凑到她唇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心脏砰砰直跳,他只隐约听见了个“爱”字。
“我说,除了你我还能爱谁呢!”林琳恶作剧般地大声喊道,看着吴未条件反射般地跳开猛揉耳朵,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尽管耳朵被震得生疼,吴未仍是满脸无法抑制的喜悦,不过他却要故意埋怨道:“好啊,你的意思是没别的选择,否则便不爱我?”
林琳忍住笑意道:“那可不是。”说完怕吴未又闹,赶紧转换话题:“时候不早了,快决定去哪里,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能太晚的。”
跟了吴未来到酒店,林琳边走边埋怨他:“一个大男人,非要啰哩啰唆地,有什么东西非拿不可呀。”吴未好脾气地并不反驳。这次相见,发觉林琳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少了三分客气,多了几分亲昵,而他,对这种变化喜闻乐见。
进了房间,林琳环视着周围啧啧称叹:“真是奢侈,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套房。”
“谁说是一个人?”吴未一边锁好门窗一边用问句回答他,林琳惊讶地问道:“不是马上就要走吗?你锁门干什么?”看着吴未忙完便直直向她走来,林琳顿觉不妙,下意识地就要逃跑,却被长手长脚的吴未一把捞住按倒在床上。耳边是他压抑地声音:“对我来说,香港唯一的景色就是你,看你,在这里最好。”一句话让林琳身上的皮肤从头红到了脚,这个流氓加骗子!
也许是因为久别重逢压抑的太久,吴未手口并用,近似于急切地除去林琳身上的衣物,热切的吻便缠了上来,相比于以前的小心温柔,吴未这次的动作多了些男人的野性和霸气。
而对于一个成熟的女性身体,这种略带疼痛的霸道竟然带给人以享受的感觉,血气方刚的男人,娇嫩健康的女人,一刚一柔,一软一硬,在一起却是那样的契合,那样的快乐。
痴缠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林琳才睡着,不多久又被生物钟唤醒,一睁眼就看到侧卧的吴未,以手支撑着头部,灼灼地看着她,眼睛隐泛绿光,林琳被吓上一跳,要起来时却因全身的酸疼感觉又跌回床上。看着吴未又探身过来,林琳慌道:“不要,我今天还要去孟家!”
不料吴未却只是将她扶起,背后垫了个枕头靠坐在床上,此后再无动作,看着傻傻任他摆布的林琳咧嘴一笑:“想什么呢?我不过帮你坐起来。”
林琳俏脸羞红,挣扎着要起床时又听到吴未在她耳边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一年呀,一想到一年之内你都不在我身边,我就想抓狂,你要是敢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再离开我,我就让你三年不能下床!”
林琳自认命苦,一边忍受着吴大少爷的威胁,一边还要服侍他起床洗澡,同时还要忍受着被他狂吃豆腐,如此折腾了好久才去下楼吃早餐。
走进餐厅落座,林琳见吴未不时扭头看向门口,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看什么呢?”
吴未摇摇头:“刚才有个背影有些熟悉,不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职业的敏感性让他很容易记下人的特点,包括面孔和背影,可随着接触的人增多,这种认知也有出错的时候。
“你在X省工作开展的如何?是不是真的很危险?”林琳终于找到机会询问他的情况。
“危险肯定是有的,也不单是在X省,即使在北京,干我们这一行也不轻松。好在你老公我福大命大,遇事总能逢凶化吉!”吴未颇为自得。
林琳瞪着他:“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什么逢凶化吉,你以为你是天神下凡吗?有没有可能提前回来?”
看着林琳一脸关切,吴未心下感动,本想调侃她几句,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林琳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吃饭,并掩饰性地催促:“快点吃吧,跟孟伯父约好了时间,再磨蹭恐怕要迟到。”她答应孟湘潭在港期间不时过去走动一下,上周便约好了这周末去孟家。
吴未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盘子里的食物,抬起头来:“好的,我跟你一起去,顺便见见那位跟你很像的女孩的父母。”
三十三
按说林琳和孟家接触还不算多,不该冒冒然然带着吴未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登门,可一是和吴未在一起的机会难得,两人打心底不愿意分开这宝贵的一天,二是林琳在港期间肯定还会和孟家有接触,而她毕业后就按部就班地在银行里接受培训,一旦要独自接触社会上的种种,难免心里发虚进而不自信,吴未则到哪里都天不怕地不怕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在身边,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提醒她一二。
于是林琳硬起头皮打电话给孟老爷子,说自己的男友来港,想借机登门拜会。
孟湘潭对这件事似乎感到有些出乎意料,略微踌躇一下道:“你的朋友既然是休短假,时间和机会都很难得,就也请他来家叙叙吧,我这里正好还有客人,大家都是年轻人,多亲近亲近也好。”
孟湘潭的一番话让林琳心里有些忐忑,他的一丝犹豫让她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不知进退的事,而那个“大家都是年轻人”更是让她疑惑不解。但回头看到吴未给予的肯定眼神,心里顿时踏实很多,不过是普通的来往认识,自己又不求孟家什么,何必考虑那么多。
这次见面安排在孟家位于半山区的祖屋,两人赶到的时候,孟湘潭正在院子里打拳,看到佣人领着二人进来,便停下来招呼道:“林琳这一点我最欣赏了,就是准时,作为商人,这是信守承诺的体现。”接着呵呵笑着招呼:“这位就是你的小朋友。”
“吴未,林琳的未婚夫,初次见面,请孟老先生多多关照!”吴未恭敬地行了个晚辈礼。
孟湘潭点头称赞:“果然是一表人材,林琳眼光不错。”接着又简单询问了一些他的基本情况,就带着二人进屋。
这座祖屋共计三层,装修豪华奢侈,极其现代化,和海边那层房子风格截然不同。
孟湘潭解释:“这里一直是你义母那个侄子在住,说是帮我们看宅子,却借机把这里弄得像个舞厅,不过今天晚饭后我安排了一个派对,这里地方宽敞,更方便一些。”
林琳有些疑惑:“派对?”
孟湘潭点点头:“别担心,是晚上的事,还要好久呢,我还邀请了一些年轻人,他们很多都是小洁以前的好友,人也很优秀,你在香港没什么朋友,跟他们多亲近一下也好。”
抬头看了一下吴未,林琳没再多说什么,跟着孟湘潭上楼和陈淑芬打招呼,而吴未作为外人不便上楼,被佣人带着去客厅稍坐。
到了陈淑芬的卧室门口,林琳听到从虚掩的房门里传来一阵阵笑声,立刻明白陈淑芬的心情和精神都不错,于是轻声敲了敲门就进去。
进门的一刹那,林琳便看到了坐在陈淑芬旁边的人,那人存在感极强,黑如子夜般的眸子看向林琳,她便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再不能动弹。
“好久不见。”赵学农先伸出手来,见林琳兀自站着不动,也不肯开口,只得又将手收回。
“小洁,学农说你们闹了别扭,到底怎么回事?”陈淑芬小心翼翼地看着林琳说道。
电光火石的瞬间,尽管脸上表情纹丝不动,林琳在脑海里却翻滚了无数的念头。本来为了安慰陈淑芬,就单在她面前扮演一下孟洁也无妨,谁想半路里杀出个赵学农,赵学农和孟洁是未婚夫妻,在孟洁死后这么多年都和孟家来往不断,她若扮演孟洁,便势必要和赵学农纠缠不清,而想到赵学农之前的所作所为,想到他在吴未和谢安琪面前那暧昧不清的话。她之所以打谢安琪耳光,和他那天的话有直接关系,而那个耳光可能又间接造成吴未背井离乡,旧愁新恨交结在一起,林琳想不讨厌他都难。
“不好意思,孟伯母,我不是孟洁,所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下一刻,林琳做出了决定。 陈淑芬听到这话后一愣,之后满脸焦急:“你这孩子怎么了?怎么忽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没事没事,快来妈妈这里。”
“我真的不是孟洁,我们只是长得像而已,我叫林琳。”林琳站住不动。
陈淑芬眼神慌乱,带着哭腔道:“小洁,就算妈妈做错了什么,你原谅我好不好?为什么要说这种傻话。”站起来要拉林琳,却不小心被自己绊了一跤,被赵学农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在地。
“孟洁,别任性,和学农闹别扭也不能过来气妈妈,好了,你先出去吧。”门口传来孟湘潭的声音,颇为严厉。
林琳看到这种状况,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前,十分委屈,一声不吭地出门下楼,看到吴未后说:“准备走吧,咱们可能要被逐出大门了。”
吴未站起来正要说话,忽然又停住,目光落在林琳背后,察觉到这一点,林琳回头,看到跟上来的赵学农。
“林琳,孟伯父让我赶过来道歉,他刚才的话不是故意,只是怕伯母犯病,孟伯母她,情况不太稳定。”赵学农扶扶眼睛,似乎觉得有些话不方便开口。
吴未见到赵学农开始有些惊诧,不过随后便是了然——今早看见的那个背影果然不是错觉!见林琳不肯开口,于是先主动打破僵局:“幸会,我是吴未。”说着伸出手来。
“赵学农。”
两人握了下手,表面波澜不兴,底下却是暗流涌动,林琳觉得这种场面很尴尬,于是开口:“没事,赵总,我能理解孟老先生的的做法。”
“能理解就好,刚才的无礼,还希望你不要见怪。”孟湘潭匆匆赶下楼,向林琳解释,又招呼大家落座。
林琳考虑了一会儿,向孟湘潭道:“孟伯父,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还希望说出来您不要见怪。”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可是要说我们这么哄着你孟伯母也不是个办法,你迟早要走之类的。”
林琳有些为难,还是点点头:“对,她把我当成孟洁,一味沉浸在幻想中,长此以往对病情并无益处。”
孟湘潭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呢,只不过人谁无情,小洁走后她时不时就痛哭,很多时候要靠药物才能维持镇定,你的出现让她五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你让我怎么忍心告诉她真相?”
听到这话,林琳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看向吴未,发现他不露声色地一直在听大家讲话,接到林琳的眼神后开口:“精神疾病经过心理和药物的双重治疗,肯定有办法控制。现在让林琳假扮孟洁来安慰孟太太,短时间内似乎效果显著,但假的就是假的,万一将来捅破,孟太太势必遭受更大的打击,无异于饮鸩止渴。”
吴未说完,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开始思考,过了许久,孟湘潭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看着林琳:“林琳,我们可不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林琳和吴未面面相觑,连赵学农也忍不住一脸惊讶。
“我白手起家,创造了孟氏集团,但现在我夫妇都垂垂老已,也没有子女继承,本来打算百年之后捐给慈善机构,现在我改变了想法。”
“我们年事已高,说句不吉利的话,能再活几年都很难说,林琳你若是答应认我们做义父母,在你孟伯母面前扮演小洁,我就将孟氏拱手相送。”
此言一处,整个大厅一片哗然,很久之后林琳才干笑几声后道:“孟老说笑了,我怎么能要您的公司。”
孟湘潭认真道:“为什么不能?你可要考虑清楚,我花了四十年创办孟氏,你直接接受,便可省去四十年的努力。而得到这一切,你只需花费几年时间做我们的女儿——这似乎也不是什么苦差。”
“你如果答应,在今晚的派对中都是我相熟的人,还有小洁生前的朋友,我便可宣布收你为义女,明日登报公示。”
箭在弩上,不得不发,林琳只得开口:“恐怕要让您老失望了。其实您之前在说要收我做义女时,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不是我不识抬举,实在是,我也有自己的考虑。”
“我已经25岁,完全成人,有自己独立的生活,我的母亲很穷,也没什么文化,但她生我养我,教养我长大,现在孤苦无依,要靠我度过余生,我来港培训半年她就要寄人篱下,以后我们是万万不会分开的。另外,我还有男友,”说着看了吴未一眼“他的工作和事业注定他不可能在香港久居。”
“做您的义女,扮演孟洁,就意味着我要以她的生活方式生活,几乎完全抛弃自己的以往。您别否认,您今晚的安排就说明了这一点:您要改变我现有的一切,从事业到社交到朋友。”
“但是非常不巧,或许我的生活不够高贵,不够体面,但那毕竟是我出生25年来已经习惯的一切,敝帚尚且自珍,何况一个人的生活方式?我注定无法成为孟洁,这一点,希望您二老和赵总都能意识到。”
“除此之外,如果有什么地方要我帮忙,请尽管开口。”
说完这些话,客厅里一片默然,安静地让林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因为激动,林琳脸胀得绯红,一鼓作气说完所有的话后才感抬眼看向众人,最先接触到的是吴未惊喜的目光,他仰头微微示意,带着一脸的欣喜和自豪,林琳心里顿时一慰,又镇定许多,转过脸去便迎接到赵学农专注的目光,他此刻的表情说不上是喜是忧,但和往常的感觉完全不同,最后,也是最奇特的,便是孟湘潭的反应。
孟湘潭摇头道:“我错了,我怎么能让你顶替小洁,你根本不配!”
孟湘潭显然气得不轻,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脸痛惜地对林琳大声说道:“我的小洁,能够为了救陌生的人丧失生命,你却为了自己那一点点小算盘,连举手就可以帮助的人都不肯帮,我瞎了眼才会认为你像她,小洁泉下有知也会怪我老糊涂,你走,你现在就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林琳听到这话,顿时满脸通红,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雄辨之才,羞愤交加之下就要冲出门外,被吴未一把拉住,他站起来看向孟湘潭:“孟老先生,我们来这里是做客,到时间自然会走,只是,您这个激将法有点过了。”
三十四
“孟老先生不愧是商场里打拼出来的,不惜一切也要保持上风局面。”吴未仍然彬彬有礼,言语却不再客气,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林琳那样的痛苦难堪,连被赵学农陷害那次都不曾,他知道,孟湘潭使用了攻心为上的策略,试图让林琳从对自身的看法上开始瓦解,进而否定,然后退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林琳这个傻丫头,看来已经彻底被人看穿了。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她见死不救,不是自私自利又是什么?”孟湘潭仍然是十分气愤的样子。
“孟老先生您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工作是刑事侦察,很多时候也要对案犯进行预审,有时我们也会采取您这种策略,只是林琳她涉世未深,怎么能当如此大刑?”
看到林琳似乎从羞惭中露出一分迷茫的表情,吴未安抚似的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接着说道:“琳琳很善良,这点孟老先生您也很清楚,但善良也不是毫无原则的。”
“她跟您夫妇二位不过是偶然遇见,就花费精力时间和孟太太周旋,不错,你们家大业大,前呼後拥,所遇之人争相讨好,可问题是琳琳并不想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否则她便不会拒绝你们的交易,这点大家无法否定吧。”
不待孟湘潭开口,吴未接着又说:“既然她不想从你们身上捞好处,还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她想帮助孟太太,可再善良的人也不能无条件奉献自己的青春和时间,去做一件或许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在这里我无礼揣测一下,请您不要见怪,试想孟洁孟小姐当时如果知道自己救人一定会遭遇不测,她还会那么做吗?我不是对死者不敬,只是用常人的态度分析问题,法律尚且要求人在不伤害自己的条件下才去帮助别人,孟老先生您要求林琳违背自己意愿向你们提供帮助,难道就不是自私?”
孟湘潭开始重新审视吴未这个年轻人,冷声说道:“你说得好像是我欺负她,我拿整个孟氏做交换,难道她会吃亏?”
“你就算再付出百倍的价钱,林琳她并不需要,也是枉然。”
“好狂妄的口气,”孟湘潭怒急反笑,“百倍的价钱,难道她想要整个香港?”
吴未淡淡一笑:“在我眼里,整个香港都比不上她。”说完看向林琳,目光含情,似乎在问:“你呢?”
林琳虽然觉得他的话肉麻之极,但在此情此景却奇迹般地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她终于开口:“孟老先生,我不是不想帮助孟太太,只不过不想选择这种方式,我有我的苦衷,希望您能理解。如果孟伯母的治疗期间需要我帮忙,我就算在千里之外也会赶来,但这么隆重地收我为义女,还要以公司做交易,我实在愧不敢当。”
吴未猛点头:“是呀是呀,如果交易能行,我也不用追她追的这么辛苦,家父早打算退休,直接交给林琳管理,又能清闲又得了儿媳,这种好事还哪能轮到孟老先生您。”
孟湘潭抬起精光四射的眼睛:“你不是说自己是警察?”
“我是警察没错,可家父是吴康仁,手里还薄有资产,而我不才,正是他的独子。”吴未说的很随意。
孟湘潭慢慢坐在沙发生,神情委顿,似乎瞬间老了十岁,他在大陆也有生意,经常往来两岸,自然知道在北方,十家五星级酒店有五家都是同一个老板,那个老板就叫吴康仁。
过了许久孟湘潭才长吁一口气,叹道:“罢了,我累了,今天也不留你们了。阿珊,打电话给大家说今晚的派对取消,老李,准备送他们下山,学农,你就帮我送送他们二位。”说完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再不出声。
赵学农领着老李送两人出门,林琳赶紧推辞:“我们自己叫计程车吧。”今天把孟家折腾的够呛,她再厚脸皮也不能心安理得的使唤人家司机。
“我反正要下山回城,可以送他们一程,老李你就回去吧。”赵学农打发走了老李前去取车,来到二人面前:“上车吧,反正顺路。”
吴未大大方方地上了车,林琳手被他牵着,只得跟上。
“去哪里?”赵学农还是一成不变的表情和声调,林琳却十分敏感地感觉到不妥,具体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先送林琳回宿舍,我就好说了。”又是吴未开口。
到了林琳的宿舍楼下,吴未下车后关好车门,谢过赵学农后道:“我送她上楼,然后自己打车回酒店,你就先走吧,不用管我。”
赵学农也不多说,银色跑车“嗖”的一下就没影儿了。
终于两人独处,林琳赶紧说出压抑半天的疑惑:“为什么孟老听了你爸爸的名字后就不再说话,你家有钱到什么程度?”虽然是同乡,她也只知道吴老板非常有钱,但在她的印象中,家乡不过是个小城市,所谓的“富豪”也富的十分有限,怎么把名声传这么远。
吴未嘿嘿一笑:“那个有名的富豪,恰好跟我爸同名。”
“胡扯,哪有这么巧的事!”林琳将信将疑地反驳。
“那就当他是我爸吧,你干吗这么激动?”
“这么说你家应该算是豪门吧?”林琳问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很白痴。
“我不知道,不过你要真想嫁入豪门,咱们结婚的时候我可以建议他们在新房门上贴俩字。”
“什么?”林琳真的觉得自己变笨了。
“豪-门!”
送走吴未,关上门后林琳还是晕晕乎乎,这简直太狗血了,先是有富豪要收她为义女,并拿万贯家产相赠,后来忽然发现自己男友的父亲,居然可能是更大的富豪,这滥俗的剧情,放在小说里也够雷人的。
还有吴未今天晚上的表现也有些奇怪,在电梯里的时候,她本以为一个晚上没有单独相处,他总会有些话要对她说,想不到他只是一味地开玩笑逗自己,半句认真的话也没有,在她要进屋的时候才轻轻拍拍她:“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我来接你。”之后便匆匆忙忙走了。
这跟下午在孟家的深情表白有些接不上茬呀,林琳若有所失,开门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已经换了衣服的苏看她进门后颇为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本来就在琢磨这件事,被苏问破后林琳笑得有些尴尬:“这么晚了还能去哪里?怎么你不高兴我回来吗?”
苏对她的倒打一杷摇摇头:“我又没带男人回来,你回来碍我什么?真搞不懂你们两个,他一个人住酒店,你放心?”
坐在沙发上喝了杯水,林琳心绪稍微平静,听到苏的话不禁笑道:“如果一晚我都不放心,那这一年来该怎么过?”
苏手托下巴点点头:“说得也有道理!”妩媚的目光林琳身上打转:“可是虽然我觉得他不是偷腥的人,难保也可能有意外发生,听说现在大陆风气也开放了,娱乐业的发展比起香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他,看他会不会背着你乱来!”
林琳喝完水后开始站起来收拾东西,听到苏的话后抬头冲她一笑再无反应。苏知道她以为自己在开玩笑,便跟上去认真道:“我是说真的,告诉我他房间电话,等会儿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变了嗓音打电话过去,或者怕漏馅找另外的女孩打电话给他,看看他什么反应可好?”
林琳听后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的好办法?半夜打骚扰电话?”
苏歪头想了想:“也是,他独自在外,就算有那个心,也不见得敢随便相信陌生电话。要不我牺牲一下,半夜去酒店敲他的门,说对他一见钟情,很少有男人会拒绝这种自动上门的,为了你,我豁出去了!”苏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林琳愣了一下,随后干笑两声:“别逗了,不用试探他。”
苏见还是无法说服林琳,不禁有些动气:“你是太相信你的男人,还是认为我没有魅力,不足以诱惑他?”
林琳没想到她会突然生气,印象中,工作场合之外的苏总是懒散随和的,带着几分妩媚,几分轻佻,连认真的时候都很少。
于是林琳停下手中的一切,看着苏道:“我怎么会认为你没有魅力?苏大小姐裙下之臣能从香港排到深圳,当然我对吴未,也没有你说得那样笃定,我只是觉得,不可试探爱情。”
苏眉眼朦胧地看着她说:“不可试探爱情?”
林琳微笑着点头:“你是基督教徒,应该读过圣经吧。”
苏一脸疑惑地点点头:“一部分。”怎么忽然扯到了圣经?
林琳继续道:“我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宗教课程,记得《圣经》上有这么一段:有一天,耶稣被圣灵充满,他就到旷野去禁食四十昼夜,后来饥饿难耐,魔鬼就乘虚而入,对他说:‘你如果是上帝的儿子,就请命令石头变成食物。’耶稣不予理会。魔鬼又把他领到殿顶上,道:‘你如果是上帝的儿子,就请往下跳,经书上不是说:‘主要吩咐他的使者,用手托住你,免得你的脚碰到石头上。’’耶稣仍不理会。魔鬼又把他领到高山上,指着世上万国道:‘我们是老朋友啦,你要是俯伏拜我,我就把它全送给你。’耶稣依旧不理。魔鬼觉得无趣,只好溜开。 ”
苏听完后默不作声,林琳接着解释:“耶稣作为上帝的儿子,尚且不敢故意行差踏错去试探上帝,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试探自己的恋人?”
过了许久,直到林琳出言询问,苏才慢慢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林琳有些发慌,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信口开河,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原谅。”
苏抹去泪水摇摇头道:“你说得很对,不可试探爱情,哈哈,我若早几年听到这话该有多好,林,刚开始我还嫉妒那么多人真心喜欢你,现在不了,你值得他们那样待你。”
目送苏回房,林琳也是思绪万千,苏很显然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只是她不愿意说,那么作为朋友,关心到了即可,只是刚才自己说得那么超然,心中那一份不安又从哪里来?吴未这次来港,两人都没主动提及谢安琪,可林琳知道那女孩的厉害,她看起来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但林琳远在千里之外,对这件事情除了选择信任外毫无办法,反过来说,吴未对于她,会不会也同样不放心?
而且今天关于吴未家世的消息,带给她的“惊”远大于“喜”。原本她就觉得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好在吴未父母似乎十分开明,现在才发现家世的悬殊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于是一个晚上,林琳的脑海里就不停地放映“齐大非偶”这个成语,草书隶书楷书,正放倒放斜穿,媲美电脑屏保。
三十五
吴未回到宾馆,来到一个房间门口轻声敲了敲,开门的人略显惊讶:“是你?”
“介意请我进去喝一杯吗?”吴未说完后觉得自己很厚脸皮,马上改口:“或者去我那里也行,就在你的楼上。”
赵学农往里一让:“请进。”
吴未也不客气,进屋后左右观察了一番:“格局果然一样,”于是自顾自坐在客厅吧台的高脚椅上,“我们连选择酒店的品味都差不多。”
赵学农取出两个杯子,当着吴未的面新开了一瓶酒,给两人倒上,然后就静静地坐着等待对方开口。
吴未本也想像他一样以逸待劳,但主动方是自己,不得不先开口:“她们像吗?我是说孟洁和林琳。”
赵学农低头不语,时间久到让吴未怀疑他没听清楚自己的话,正要重申一遍。
“像,也不像。”赵学农说完之后又再次陷入沉默。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看来对你们的关系,你也不是那么自信。”赵学农眼中精光乍现。
“我没有不自信。”
“那你就是不信任林琳?”沉默过后的赵学农,反击起来也是咄咄逼人。
吴未并不动气,浅笑着摇头:“不,我是不信任你。林琳对你来说,并不是孟洁的替代品,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他用的是肯定句。
赵学农黑眸闪了闪:“这话你对她说,我会更高兴。”
吴未哈哈一笑:“我有那么傻吗?不过她脾气比牛都倔,你即便是这么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所以这场战争,你已经输在起点。”
赵学农不为所动:“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只是希望,你能有点愿赌服输的精神,不要做给大家都增加烦恼的事。”吴未慢慢收敛了笑意,“今天如果没有我在场,林琳可能已经被孟湘潭逼着认为义女,然后诏告天下,再慢慢地撮合她和你这个‘女婿’,那个傻丫头,最后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在帮人数钱。”
“你是不是因为经常和罪犯打交道,就把人想象的过于阴暗?”赵学农反唇相讥。
“阴不阴暗,你自己心里明白。”吴未意有所指,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赵学农就不是很光彩的形象。
赵学农显然也回忆起了那天的事,脸色略有些不自在:“你也别太得意,我不服输你又能拿我怎样?”
“我当然不能拿你怎样,你也不是接受威胁的人,不过是个请求,求你不要再伙同那孟老头儿算计我家林琳。毕竟,我也不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
“照你的说法,我对林琳贼心不死,你这么做不是与虎谋皮?”赵学农显然不太买账。
“北京城这个圈子能有多大,大家来日方长,说句大言不惭的话,你让我欠你个人情,远比树个敌人要好过的多。”
赵学农冷哼一声:“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天你要我服气,除非答应我一件事。”
吴未笑:“说说看。”
“咱们比试一场,就在这个房间。”
吴未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斯斯文文的赵学农居然要和他打架?!
“你知道我的职业,而且显然我还要比你年轻几岁。”吴未觉得十分不妥,这场比试自己便宜占尽。
“但这里是我的房间,我占了地利”
“我是天时人和,两样,还是占了便宜。”吴未是好孩子,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不能以强凌弱。
“少废话,赶紧决定到底比还是不比!”赵学农摘掉眼睛,松开衬衣的领口,并把袖子挽了上去,“如果你输了,就哪儿来回哪儿,我追林琳也罢,不追也罢,你不许干涉。”
吴未红了眼睛:“算计我老婆还这么理直气壮,看来你是非找打不可了。”
“输了的人还要给损坏的东西埋单!”话音伴随着杯子破碎的声音,一场室内角逐正式开始。
今天是吴未在港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林琳详细列出了出游以及购物计划,把托吴未带给亲朋好友的礼物列出清单,毕竟她也是拿工资的人了。
可早上收拾好了一切,左等右等,吴未足足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才赶到。
林琳看到吴未后愣在当场,然后开始紧张,向他身后不断张望,偷偷问他:“真的有人跟踪你?”
“啊?”明白她的意思后吴未赶紧摇头:“没有,咱们快走吧,时候不早了。”
林琳顿时松了口气,开始有心情埋怨:“你也知道时候不早了呀,还有,你这又是墨镜又是口罩,是唱哪出呀?不嫌热!”说着就要动手摘。
被她的手碰到,吴未“哎呦”一声,捂着左腮丝丝呼凉气。林琳一惊,眼疾手快地摘掉他的墨镜和口罩,只见他右眼圈乌黑,左边半边脸肿的的老高,嘴角还有破皮,急道:“你怎么了?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
吴未扯着没受伤的那边嘴角呵呵直笑:“没什么,昨晚偶遇一个老朋友,非要缠着我切磋切磋,还订了赌注,那赌注太吓人,我只能拼了老命去打,然后就成这个样子了,好在最后没输。”回到房间上网查看,搜索赵学农的名字,在一串金融界巨子,某政界要人长孙等等头衔之后,居然还有一条不显眼的信息:十年前的全国业余选手散打冠军!
要不是这几年一直在一线工作,身手没有退步,再加上年轻体力好,他险些就阴沟里翻了船,这个赵学农,还真是够阴的!
林琳看着他那副可笑的样子,有些生气地说:“既然是朋友,干吗还要打这么狠,你赢了还伤成这样,那输的人岂不是要进医院?多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轻重。”说着又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口罩戴上。
吴未十分享受她的唠叨和服务,心道你如果知道我和谁打的,还不知要吃惊成什么样子呢。而且他只说自己没输,其实却也没赢,两人打了半夜,体力耗尽摊倒在地上的时候,赵学农做出承诺:“既然我赢不了你,那么就答应不会再从你手里抢林琳,可你也别太笃定,你们的事还没有盖棺定论,一旦她和你分开,咱们还将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吴未忍住疼痛,一边抽凉气一边说道:“别做梦了,我绝对不会让她离开我,你等到头发白都没用,趁早死心免得耽误你终身幸福。”
但是在林琳面前,他更愿意让她误会自己赢了,这无关乎诚实与否,男人的虚荣心使然。
送走吴未,林琳才猛然发现自己每天都类似的日子是多么的无聊,苏趁机抛出毒苹果:“今晚我有个朋友过生日,在酒吧庆祝,一起去热闹热闹?”
一想到印象中那人头攒动烟雾缭绕的样子,林琳就头皮发麻,赶紧敬谢不敏。
苏一脸鄙视:“瞧瞧你,二十五岁的人活得像五十二,你放心,这个酒吧不是你想像中的样子,很安静很小资,光顾的都是都市白领,大多比较有品味。”
见林琳还是推辞,苏一脸坏笑地逼近:“我发现你对这些场合特别排斥,说,是不是曾经吃过亏?告诉我,我不会跟你家吴未说的。”
林琳被她忽然靠近过来的脸吓上一跳,赶紧反驳:“哪,哪有,你别胡说八道,赶紧走吧!”说完做出把她扫地出门的样子,苏万般无奈,只得独自出门。
苏走了之后,林琳发了会儿呆,往事流水般划过心田,她向来忙碌,不曾抽出时间分析自己的心理,莫非她真的因为少年时期发生的事而留下阴影?
片刻之后,林琳猛摇头:现代社会,谁心里还能没个阴暗的角落,现实情况才最重要,而她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作为考核内容的分析报告还没写呢!她必须顺利通过全部考核,争取早日结束培训。
好容易完成作业,林琳正打算洗澡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出去查看,发现苏竟然回来了,更让她惊讶的是,她是站着走回来了,没有马上摊倒,也没有翻滚在地上,而是神采奕奕,大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更晶亮。
今天早上她没留意,莫非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林琳对此严重怀疑。
苏看到林琳,忍不住咯咯笑:“林,我今天好高兴,不想在外面待,你陪我喝一杯好不好?”
“NO WAY。”对此林琳丝毫不留余地,睡前喝酒,她可不想染上这坏毛病,不过看在同一屋檐下的份上,陪着聊天还可以接受。
苏也不是很在意,自己取来酒,和林琳一人抱着一个靠垫盘腿坐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就又是一串笑声。
“你自己慢慢乐,我回去睡觉了。”酒鬼忽然换了方式发酒疯,林琳决定不再理会。
“我没醉,今天我在外面根本没喝酒,看戏都来不及。”苏拉住林琳坐下,开始讲述晚上的见闻,思路清晰条例分明,果然没有醉意。
“今晚我看到了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男人,他们在两年前跟我说了声‘拜拜’,双双飞去了美国。”苏看着林琳,“今天是两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可我一点都不伤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看开了。”林琳顺着她的话回答,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个反应,让苏的讲述可以继续便可。
苏摇摇头:“我每周都去教堂祈祷,希望上帝惩罚这对狗男女,我没有看开。”
原来教堂还有这个作用,林琳长了见识,接着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同时见到他们两个没错,可你知道吗?那个男人成了女人的妹夫,哈哈,那女人的妹妹去美国上大学,周末借宿他们家,结果竟然连她老公一起借了,现在孩子都生出来,她要看着自己前夫的儿子喊自己姨妈,你说好笑不好笑?”
林琳心里摇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呀,不过看着苏笑到流泪,知道自己不在她的立场,无法体会当事者的心情,于是安慰道:“现在你的祈祷终于应验,可算解脱了。”
苏深吸一口气,将杯里的酒一饮而下:“你来见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喝酒,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犯不着伤心难过,林琳,我要换一种生活方式。”
看见林琳没什么反应,苏以为她不信,再次强调:“我真的要改变,林,你会不会帮我?”
林琳不敢随便答应,问道:“怎么帮你?”
“我屋子里的酒都送你了。”
“这条除外,你可以送给别的同事。”她没有每天饮酒的习惯。
“那每天监督我早睡早起,跟你作息一致。”
“这个没问题。”
“教我做饭,打理自己的事情。”苏的房间已经乱到要在床上刨个坑才能入睡的程度。
“我很乐意。”她不介意干活,苏自己的房间却不方便进去帮着收拾,况且一个人做家务是有点无聊。
“还有,可不可以顺便帮我,找个跟你家男人类似的动物,一个就好。”
林琳无语。
之后的日子,苏说到做到,果然把自己的酒全部送人,也谢绝了大部分的邀约,每天跟着林琳同进同出,有相熟的同事开玩笑:“苏,如果不是相信林琳,真以为你们两个成了蕾丝边。”
苏大眼睛一眨:“如果对方是林琳的话,我可不介意。”
大家起哄:“少臭美了,我们可见过林琳的男友,又帅又有型,你死心吧。”
林琳还不习惯跟大家这么肆无忌惮的开玩笑,脸上一红,赶紧掩饰性地催促:“快进去吧,时间不早了,今天要出考核结果。”都怪吴未,临走的那天早上非要一时兴起送她下班,结果跟一帮新同事打个照脸,居然还厚着脸皮自我介绍拉关系,搞得她那几天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一下子红火起来,还是靠“绯闻”出名。
考核结果出来,有三名学员成绩全部达到优秀,可以提前结束培训返回工作岗位,林琳是其中之一。
苏一下子特别沮丧:“本来以为至少还能跟你相处两个月,现在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也怪我,每天把你单独留在家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不提前毕业才怪。”
听着她胡言乱语,林琳有些感动,她和苏的关系刚刚升温就要面临分离,可谓世事无常,于是出言相劝:“行里各类培训很多,以后还有碰面的机会,调动都有可能,欢迎你来北京做我的同事。”苏是香港总部招的人,如果愿意,肯定不乏外派机会。
苏无奈点头:“好吧,你等着,说不定我这里待腻了,直接杀过去找你,你可要看好你的男人。”说到最后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林琳。
林琳故意清清嗓子:“咳,咳,良好的生活方式,还包括不要陷入畸恋,单相思是其中之一。” 恶,林琳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损,苏恨恨地想。
林琳等三人的欢送会,选在一家自助餐厅,培训负责人李先生请客,大家你推我嚷好不热闹,好在餐厅里的食客年轻人居多,并不是很安静,饶是如此,他们这群人还是引起众人的关注。
苏找机会偷偷在林琳面前邀功:“本来大家是向我咨询哪家酒吧比较好,我想到你不喜欢,就极力推荐这家餐厅,够意思吧?”
三十六
林琳对她报之灿烂一笑:“也算是帮你自己。”让刚刚开始戒酒的苏看着别人开怀畅饮,绝对是种煎熬,这妮子忒精明。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并没有完全实现,各自取了餐点之后,在主管的提议下还是点了酒,大家兴致很高,无论酒量如何都要了一些。
酒很不错,橡木塞打开之后便飘出香味儿,林琳谢过帮她倒酒的同事,一个侧脸便看到紧紧捂着杯子的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要。”
同事马上跳过她给下一个人倒酒,苏的眼光则誓死追随他,确切地说是他手中的酒瓶。
林琳坐在苏的旁边,能清楚听见她吞咽口水的声音,有些于心不忍:“要不,今天破戒一次?”
苏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不过还是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干杯!”随着大家的齐声欢呼,周围酒香味儿更浓,苏的眼神开始涣散,一把抢过瓶子:“侍者说这是83年的酒,让我尝尝给大家鉴定一下真假!”
所有的同事都开始哄堂大笑,苏的戒酒事件几乎比林琳的“绯闻”还要轰动,想不到竟于今日破功。
既然开了头儿,苏索性不再克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多时便喝得粉脸泛红鼻尖冒汗,最后结束的时候竟然开始抱着林琳“呜呜”地哭,哭完之后抬头看见林琳的脸,傻乐一声:“呵呵,到家了。”倒头便睡。
半扶着熟睡的苏,林琳又气又急:“你们刚才拼命灌她,这下怎么办?”
因为场上气氛好,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喝了酒,没办法再开车,正讨论哪个喝得较少,派谁送她们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琳琳姐,我认识路,可以送你们回去。”
俊秀的少年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站在林琳面前,显示着手中的车钥匙。
纪天恒在林琳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她一边带着微笑和周围的人说话,一边观察着餐厅的布局,眼睛顾盼之处便是光芒四射,看到自己这边的时候他刻意低头掩饰了一下,但她的视线滑了过去之后就没再回来,显然没有注意到他。
然而自那之后他的眼光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她瘦了,精神状况却很不错,有些疲惫的样子,然而眼睛里却带着喜悦的光芒,显然有开心的事值得庆祝。
再也没有心情和旁边的同学说笑,但他相信她绝对不会乐于见到自己,于是就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地方非常狭小,但角度很好——看她的角度。
近似于贪婪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管什么时候,无论作何打扮,她都是那么的美,美的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碎。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坐在她旁边的人,那样便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迎接她明艳的微笑,也愿意自己是她手中透明的玻璃杯,能和她香软的唇有一次亲密的接触,更愿意是那深红色的酒液,被她喝进胃里,溶于血肉,永不分离。
看到她旁边的女人醉后倒在她的怀里,抱着她傻乐,他更是嫉妒的无以复加,无法克制地向那群人靠近,靠近,再靠近。
听到他们竟然在商量由哪个比较不醉的醉鬼送她二人回家时,他再也无法忍受,冲动之下跳出来自告奋勇。
说完之后他嘴唇忍不住有些发抖,眼皮垂下,再也没有勇气观察林琳的反应,他怕,怕她冷冷地说一句:“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更怕她剪水双眸忽然露出嫌恶的神情——尽管从未看到过,单是想象就能让他抓狂。
片刻的沉默,在他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般,纪天恒的心情如坠深渊,正要收起钥匙黯然离去,却听到一个如同天籁般的声音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大家齐心协力把苏搬到纪天恒的车上,主管关心地询问林琳:“要不要再派个人帮忙?”
林琳看了眼喝得东倒西歪的同事,又看看已经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的纪天恒,婉拒道:“不麻烦了,天恒是我好朋友的弟弟,很听话很能干,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和纪天恒一起把苏抬回屋里放在她自己床上,林琳整理了衣服长舒一口气:“苏看起来瘦小,怎么搬起来这么沉。”
躺在床上的苏似乎听见她说话似的“呜”了一声,嘟囔道:“林,不要走,不要回去好不好?”
林琳吓了一跳,不会这么巧吧,刚说完她坏话她就醒,莫非刚才是装的?!不过苏说完这些之后再无动静,上前查看发现她双目紧闭睡得正香——原来是梦话。
“你要回去?什么时候。”抬头便看到近在咫尺的纪天恒,他眉头紧锁,似乎心情十分不爽。
林琳打开房门,示意他出去说话,来到客厅一边招呼他落座,一边随意答道:“后天的飞机,你要不要我帮忙带什么东西回去?行里给了探亲假,我先回趟老家。”
“不是说半年,为什么突然提前?”纪天恒直愣愣站在客厅,一动不动地质问。林琳无奈,只好将给他倒好的水先放在桌子上,抬脸向他解释:“我完成所有考核,所以培训提前结束。”
原来如此,难怪她瘦了,难怪她看起来这么憔悴,原来是拼命缩短培训时间,如此急迫的原因,他不用想都能猜得出来。
“他究竟好在哪里?值得你如此为他?”到底是年少藏不住心事,纪天恒问得很直白,在他看来,吴未的叔叔有权,父亲有钱,一切都来自长辈庇护,看不出他自身有什么能力。
听得出他不屑的语气,林琳笑笑,一脸赞赏地说道:“他当然没有你能干,年纪轻轻就漂洋过海,边读书边办公司,说来你也做过我几年学生,学生有出息,当老师的脸上也有光彩。”
纪天恒被她夸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低声嘟囔:“就是当家教辅导几天功课,哪里算得上老师。”
林琳不以为意:“我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行吗?你要是连大学都考不上,一事无成,看我还不躲得远远的。”
纪天恒猛地抬头,双目灼灼地看向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将来有更大的成就,你会不会离我再近一些。”
“丁逸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天恒,我一直离你都不远。”
“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纪天恒说完这句话后屏住呼吸,屋子里瞬间显得十分安静。
无法不正面回答,林琳收敛了笑意,语气柔和却坚定:“小逸说你很任性,从小被大人宠爱,养成的习惯便是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所以让我离你越远越好。”
看着纪天恒鼻翼微张,呼吸急促起来,林琳赶紧接着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存心要挑起你们姐弟矛盾,我觉得可能因为你是她弟弟,出于对你的保护,还是把你当成孩子看待。”
纪天恒“哼”了一声,斜眼看向林琳:“既然她都说了让你躲着我,干吗还放我进来,你就不怕?”客厅不算宽敞,放了个身高腿长的纪天恒在屋里,他一走近,压迫感横生。
“我怕什么?”林琳笑得很自然,“你在她眼里是小孩子,在我眼里却不是。如果没有自我约束的能力,你不会从千万学子中脱颖而出考上这里的大学,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和魄力,你不会在不拿家里一分一毫的情况下半工半读,创建自己的公司,天恒,你所做的一切都在向大家展示,你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
纪天恒眼睛明亮,脸上表情复杂莫明:“那你……”
“然而感情的事,并不是由优不优秀来决定的,否则人便没有那么多的烦恼,最优秀的男人配最优秀的女人,依此类推按号排序,多么简单。但这是不可能的,真是那样,你恐怕就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不待他反驳,林琳接着又说:“能在年少的时候认识你们姐弟,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天恒,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躲着你。”
纪天恒脸色稍霁,放缓声音问道:“你之所以不接受,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是一时迷恋,等到醒过来就会改变想法?”
林琳微笑着摇头:“感情和年龄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你姐姐丁逸和沈长东什么岁数认识?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们是真心相爱。所以我相信你,并会把这份心意好好珍藏起来。”
“我再问你一句,”纪天恒低头挣扎了半天才决定开口。“如果没有吴未,你会不会接受我?”
林琳也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没有也许,因为人生不能重来,没有吴未,可能我的道路有所不同,会不会在别的路上遇见什么别的人,谁也说不准,所以这个问题无法解答。”
回去的那天,纪天恒坚持来送,并嘱咐:“见到丁逸那恶婆娘后告诉她,她欺负了我一辈子,如果敢再在背后诽谤我,我打不过她,会把账算在她儿子头上。”
林琳大惊:“你疯了,沈隽还不到三岁!”
纪天恒狞笑:“那不正好,未来十几年都打不过我。”
林琳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罪人,真是一失言成千古恨,看来她要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向丁逸赔罪。
丁逸把林琳送的礼物收起,听完她的讲述后面对着一脸愧疚的林琳,一点担心的表情也无,撇撇嘴道:“你放心,纪天恒那小子不明白状况,还以为自己是宝贝疙瘩呢,殊不知早已改朝换代,他要敢动沈隽一个小指头,都会被全家围攻至死,可怜的傻小子。”说完后还叹了口气,做出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的样子。
叹完气后丁逸又兴致勃勃地看向林琳:“不过你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弥补呢,我也不反对,赶紧和吴未生个闺女,给我家儿子做媳妇就行了!你不知道,现在出生的婴儿男女比例失调,沈隽这么淘,还长这么胖,以后找不到媳妇儿可该怎么办……”
林琳决定不再搭理这个人来疯。
回家后和母亲相聚了不到一天,吴家就派人来请,虽然已经见过面,但再次和吴未父母相对,林琳还是有些紧张,尤其这次是去吴未家里,早就听沈长东等人开玩笑说吴家客厅大到可以踢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整座房子布置的像生态园,不仅大,布局很具匠心,让身处其间的人几乎可以忘却外面的喧闹和烦恼。
想到这里,林琳忍不住以全新的眼光看待吴家夫妇,之前不知道吴康仁是那么有名的人,林琳还不觉得如何,现在知道了,再看他们时,似乎又隔了一层距离,让她愈发不自在。
吴母看出林琳的紧张,浅笑着招呼她落座,不知从哪里翻出厚厚的一本相册:“过来看看吴未小时候的样子。”
自扉页的满月裸照开始,吴未的光辉岁月便被自家母亲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林琳面前。
婴儿时期的吴未肥肥胖胖十分可爱,坐在蓝色的大床上,流着口水玩自己脚趾头的样子憨态可掬。吴母用手比划着:“脸要这么大,银盘似的,生下来足有八斤重,疼的我死去活来,恨不得掐死他,多亏他奶奶拦住。”然而她的表情却是无尽的满足和神往,不见一丝痛苦。
随着年龄增长,吴未的脸慢慢变尖,黑瘦起来,有张大概五六岁的照片,一边眼皮上还糊了纱布,吴母摇着头解释:“越来越调皮,跟大他好几岁的孩子打架,结果被树枝扫到眼皮,流了好多血,还好眼睛没事儿,否则不是遗憾终生?”在座的人都是一脸后怕,无法想象独眼龙吴未该是个什么样子。
“小学时开始养成挑食的毛病,瘦的跟豆牙菜似的,风一吹就倒,还老生病,后来被几个大孩子欺负,就闹着学武术,我们想学武术也能强身健体,就请了老师教他,没想到却因此成了警察。那时候要是不由着他,或许就不至于离开家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吴母说着的时候眼圈开始泛红,吴父责怪她:“好好的怎么又来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保家卫国,难道你想让儿子病病殃殃的?”
吴母正要反驳,忽然听到林琳轻呼一声:“呀,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
那是下一页的照片,按规律来说跟上张差不到一年,但吴未明显高了许多。
吴母被吸引过来,看了后笑道:“可不是,之前一直是小矮子,座位都在第一排,自从开始练武术,不挑食了,个子拔着似的开始猛长,后来慢慢还喜欢上打蓝球。”
见林琳看的专注,吴母解释地也更用心,心无旁骛,正好有人前来找吴康仁汇报工作,他见二人忙碌,轻声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留下她们继续埋头研究。
“初中时就懂事不少,虽然还是调皮打架,慢慢也知道用功上进,这是他参加航模大赛获奖的照片。”吴母指给林琳看,身着雪白衬衣的吴未已经明显比同龄的少年高挑许多,眉目渐渐疏朗,顶着蓬松的短发笑得神采飞扬。
初中,回忆起自己的初中,林琳摇摇头不愿多想,原来并不是每个少年都惨绿,听过丁逸沈长东的版本,现在又看到吴未的版本,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都能吸引她,他们有共同的特点:都有一个无忧无虑充满阳光的少年时代。
这段时期的平稳过渡,让他们都养成了开朗而自信的性格。不像她,一忽儿自卑的要命,觉得天下人都跟自己过不去,又一忽而俾倪一切,觉得任何人都不如自己,在自负和自卑的两个极端荡秋千般摇摆不定,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平衡点。
直到慢慢长大,接触的事和人变多了,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至少已经不会明显到能让别人看出来,然而谁又能保证,她的改变不是受那些人的影响?
“林琳,这里还有,要不要接着看,还是先吃饭?”
听到吴母的询问,林琳猛然把自己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接着看。”
照片很多,厚厚的几大本看下来,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男婴长成儿童,少年,青年的全部过程,到十八岁戛然而止,吴母叹道:“上大学后就不听话了,不再照相,照了也不肯拿回家。”林琳看着她一脸的慈爱和遗憾,心下感叹:这册子里放的哪里是照片,分明是不会跑不会逃的一个活生生的儿子!
可惜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很少,因为那时候照相需要到相馆,又麻烦又花钱,忙碌的父母是没有那个闲心的,现在想想多么遗憾,如果也有这么几本相册放在母亲身边,不是要多出许多安慰?
于是林琳向吴母微微一笑:“我还有几天假期,打算去X省探望吴未,到时一定多拍几张照片发回来。”
三十七
下了飞机,来到W市机场,在熙熙壤壤接机的人群中,林琳老远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很醒目地写在一个大木牌子上,沿着牌子向下看,见到了熟悉的警服,陌生的脸。
打着牌子的小警察见到林琳后有些不知所措:“您是林小姐吗? 吴局他们在执行任务,派我来接您,我先送你去宾馆吧。”忽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马上掏出证件,双手递过去:“我叫刘为民,警号XXXXXX,这是我的证件。”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林琳笑道:“不用这么正式吧,我又不是你们的同志。”
“安全第一,这个地方有时候会有人冒充人民警察。”被林琳一笑,刘为民脸上泛红,赶紧接过林琳递回来的证件装进上衣口袋。
“你们吴局在执行什么任务?”去宾馆的路上,林琳问道,马上想到保密问题,立刻补充:“不方便说就算了,我随口问问。”
“听谢局助说,好像有个大案子今天要结束,因为今晚的庆功宴在满香阁都定好了。具体是什么案子就不清楚了。”刘为民老实答道。
林琳知道他口中的“谢局助”必是谢安琪无疑,便不再多问,跟着他来到酒店预留好的房间。
“这是本市最好的酒店,吴局本来想让您住局里的招待所,谢局助说您是大城市来的,还是住高级酒店比较好,说这个钱她来出。”
林琳愣上一愣:“这里离你们单位多远?”
“有点距离,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不过有车的话也很方便,因为城市不大。”至少跟北京相比不算大。
林琳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尽管忙,不用管我。还有告诉你们谢局助,我这次来探亲,工作单位给报销交通住宿,就不用她破费了。”
刘为民临走之前,絮絮叨叨叮嘱了她一堆,比如说独自在房间里门窗要锁好,有人敲门一定要先问是谁,陌生人的邀约千万不要答应等等。还特地嘱咐她不要独自外出,说这里的飞车党很嚣张,独自上街的女子是他们的主要抢劫对象。
林琳见他之前说话一直是短句,不是很利索的样子,说这些的时候却一气呵成,连气都不喘,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好奇道:“这是市民安全守则吗?”
“啊?”刘为民脸上显现出迷茫的神色,呐呐说道:“这是吴局长让我记下来跟您说的,有错误吗?”
林琳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怎么晓得有没有错误?”然后看到刘为民露在外面的皮肤顿时红的像煮熟的虾子,自我反省太不厚道,赶紧安慰夸奖了他几句。
酒店房间视野很好,也能上网,送走刘为民后林琳便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处理邮件,培训期间的一帮同事纷纷问她回来后的近况,尤其是苏,居然每日一封,写日记似的报告她自己的生活起居,据她说,她真的戒掉了酒,不过对此林琳持保留态度。
一一回复之后,又上网浏览了一圈,再抬眼时发现窗外日已西斜,来到阳台,任秋天里的夕阳暖暖洒在身上,林琳忽然一下子觉得不太适应当前的悠闲,马不停蹄的日子过久了,久到她都忘记上次凭栏俯视是什么时候。
刚想到这里,门铃欢快的声音响起,“我果然没有清闲的命呢”林琳微微抱怨着,脸却因喜悦而泛红。
听到吴未喊门的声音,她放心打开门锁抢先询问:“都忙完了…….”看到来者并不止吴未一人,她欢快的语调放缓,说出了最后一个字“吗?”
谢安琪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久违了,抱歉让你久等,我们结束工作回去换了衣服就赶来这里,大家说要庆功,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聊,不如一起去?”
林琳正考虑措辞,吴未转身和林琳站在一起面对谢安琪:“不用了,今晚我要是去肯定会被他们灌醉,你就替我挡挡吧,大家随便吃随便喝,挂我账上。”
谢安琪笑意收敛,正色道:“那怎么行?你是案子负责人,也是今天的头等功臣,如果你不去我怎么向大家交待?恐怕就要集体来请了,何必麻烦他们多跑一趟?”
谢安琪不着痕迹地看了林琳一眼,又看着吴未说道:“再说了,给大家鼓舞士气也算半桩公事,你留我自己应付一帮大老爷们儿,不觉得于心不忍?”
正自僵持着,林琳忽然提议:“没关系,你们去吧,如果不介意,也顺便带我欣赏一下W市的夜景。”
来到楼下停靠的越野车旁,谢安琪走在前面,率先打开后座车门进去,跟司机招呼:“去满香阁,回头你把车开回局里打车过去,今晚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车外的吴未和林琳对视了一眼,吴未打开后座另一侧车门,对林琳道:“上车,小心碰头。”
林琳上车后他关好车门,自己坐到副驾驶处。司机显然知道吴未没有架子,乐呵呵开着玩笑:“本来后座是领导座,结果两位女士一来,领导马上就沦落成跟班了。”
谢安琪接话:“老魏你还没喝酒怎么就醉了?敢说吴局是跟班,不想混了呀。”
吴未苦笑一声:“何止是跟班,还是耙子,一个竖起来被攻击的耙子。”
大家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林琳本来想问,可坐在谢安琪的身边,闻着她身上的高档香水味儿,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别扭,别扭的让她不想开口说话。
越野车的后座很宽敞,像林琳和谢安琪这样苗条的身材,坐上四个都不会挤,可两人似乎都不这么认为,各自贴着车窗离得远远的,不打算有任何接触。
来到预订的包间,谢安琪一马当先,进了包间看到在场的人便一一过去打招呼:
“小张,酒搬过来了吗?”
“老王,怎么不带嫂子一起过来,她们档案处应该不会加班吧。”
“大牛,你今天打扮的很不错,就这身去相亲就行。”
……
大家也都乐呵呵回应她的话,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显然谢安琪的群众基础很不错。
看到吴未并没有进来,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叫道:“我说谢局助,您这点做的可不太合适,哪能走到领导前面呢?”
马上有人接腔:“嘿,怎么说话呢,人家谢局助和吴局什么关系,那是在学校就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又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早就该升华成……”
“升华成什么?”屋子里走进来一个妙龄女郎,女郎眉目如画,脸颊因为乍然走进温暖的室内隐隐泛着粉红,颜色夺人,丽质无双。
刚刚说话的人顿觉眼前一亮,忘记了下面的说词,听到问话后下意识地看向发声源,发现原来接他话的人竟然就是大家谈论的主角——代理局长吴未是也。
更让他张大嘴巴的是,粉丝团里包括上至快退休的档案科五十岁大姐,下至刚从警校毕业的19岁实习生,迷倒全局三十八个女干警的吴未吴局长,竟然把禄山之爪,哦,不,是有力的大手,轻扶在那漂亮姑娘的腰上!
腰呀!男人的头,女人的腰,不是夫妻不能挠,这姑娘的腰是能随随便便摸的吗?
于是,以见风驶舵,呃,又错了,是以懂得进退而著名的大牛,马上坚定地接了自己的话:“升华成更加高尚的革命友谊!来,吴局长,这就是您的未婚妻吧,真是够漂亮,在咱们X省能当选省花。”
说完后又觉得不妥,瞄了眼谢安琪,果然脸色不太好看,赶紧补充道:“谢局助是北京人,要当选北京市市花。”
他的话到后来不伦不类,已经不能自圆其说,大家“切”了一声都不再理会。
而吴未也带着林琳正式落座。先是按照惯例把场面话说完,也就是给接下来的腐败行动找好借口后,吴未便提出告辞:“我在这里怕大家不能尽兴,”看了看林琳又道:“加上有点私事,就先走一步,大家吃好喝好,最后记我账上。”说完就要告辞。
在座诸人都露出了然的笑意,年龄大的老王率先表态:“理解理解,吴局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跟咱们解释,大家哪能不理解呢,兄弟们,敞开了肚子往死里造啊!”
吴未笑着摇摇头,带着林琳正要退席,谢安琪忽然也站起来:“我今天不太舒服,恐怕也不能跟大家一起了,吴局,能不能送我一程?”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在座的人偷偷地交换眼神,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实习警员刘为民张张嘴正要说话,被旁边的老王在桌地下狠踹了一脚——傻蛋,想当炮灰吗?
场面一时尴尬无比,吴未眉头微皱:“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谢安琪摇摇头:“没事儿,老毛病了,还是咱们一起去云南实习那次落的旧伤,天气一凉就不舒服,可能刚才被风吹到,休息一下就好了。”
吴未点头:“那就好,你跟我们一起吧,先送你回宿舍。”
“先送林琳回去吧,然后我们一起回去,这样比较顺路。”谢安琪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无辜的样子。然而此言一出,在座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向她——他们只知道谢局助精明强干,是不可多得的巾帼女英雄,但都不曾料到她竟然骠悍至此!
在众人小心翼翼的注视下,吴未强自压住心底的火气,先是扫了眼林琳,发现她神色平静,看不出喜忧,心中愈发烦躁,但仍尽量维持着柔和的语调对谢安琪说:“你要是不舒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我打电话给小叶,让她晚上照应你点儿。”然后不容分说便带着林琳率先走出了包间。
这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是阳光灿烂,晚上则寒冷的像是严冬,冷风呼啸的时候,穿多厚的衣服都不管用。因此二人下楼后便在大厅等侯,先不出门,饶是如此,进出客人开关门时带进的冷风还是让林琳打了个寒颤,她刚从温暖入春的南方回来,哪里能适应这里的严寒?
吴未见状,赶紧解开大衣将她拥进怀里,林琳顿时感到身上一暖,抬起头来冲他报之感激一笑,吴未则回应似的点点她的鼻头,眼神温柔的能滴下水来。
谢安琪下楼时便正好看到这一幕。
“吴未,你欺人太甚!”说完打开大门冲了出去,再不回头。
三十八
林琳脑袋有些发木,仰头看着吴未道:“怎么办?”
吴未眉头紧皱:“不用理她,最近越来越过分了,又不是小孩子,年龄比你还大,怎么能这么任性!”
任性也是需要本钱的,跟年龄无关,林琳微微低头,不过马上想到比较关键的问题:“这里离她住的地方远吗?她一个人出去安不安全?”
“远倒是不远,只是…”谢安琪是否回去就很难说了,吴未眉头越皱越紧,林琳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开始跟着着急:“要不咱们去找她?”
“到处黑灯瞎火的,能去哪儿找?再说了,我也不是她家长,没必要老妈子似的跟着操心,咱们走!”吴未似乎下定了决心,整理了衣服出门。
出门后,吴未转移话题,不停询问家里情况,林琳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终于来到事先让司机停好的车旁,两人都坐进去之后,场面有一时的沉默。
“她一个人,也没有开车,你说的这里治安不好,她虽然是警察,到底也是年轻女孩,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也是要担责任的。”林琳斟琢了半天,还是理智战胜感情,开口道出了两人都担心的事情,“你要是觉得麻烦,就把我送回宾馆再去找她,或许更容易些。”谢安琪摆明了是不想见到自己,她不在吴未身边,谢安琪也就没有了生气的理由。
“林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久别重逢的第一天晚上,你让我独自去找另一个女人!”吴未扭头看向她,声音里包含着从未曾有过的怒意,让林琳一下子愣住。
借着微弱的灯光,林琳看到吴未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类似失望和痛苦交加的表情:“林琳,我今天忽然觉得,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其实并不真正了解你。”
林琳脸色微变:“就是因为我刚才的话?”
吴未微微摇着头说:“这只是一件事,林琳,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之前也没有喜欢过别人,而你却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当时并没有隐瞒自己有男朋友,你现在吃一个死人的醋不觉得晚了吗?”忽然一下子扯倒了二人的感情,林琳也有点动怒,本能地开始反击。
不料吴未却忽然轻笑一声:“我没有吃江一鸣的醋,他比我伟大的多,也可怜的多,你并不爱他,他却为你而死。”
林琳终于忍受不住:“吴未,你不要太过分,你有什么权力评价我的感情!不错,你是帮了我很多,你如果觉得亏,可以不那么做,除了我妈妈的肾,我什么都可以还给你,肾你也可以折个价,我连本带利一起还!”
林琳因为发怒而面色通红,对面吴未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哀伤:
“林琳,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装聋作哑,一直自欺欺人地不敢面对这个问题,就是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你,果然不爱我。”
“或许你对我有感情,因为我做的那些事,这种感情开始是感激,后来慢慢有些升温,但具体升到什么程度,我一直不敢去想。你知不知道那次你说要结婚,我心里有多矛盾,一个声音告诉我,赶紧答应吧,机不可失,先把你娶到手,感情的事慢慢培养不迟,理智的一面却警告我,她作出这种决定纯粹是为了报恩,或许还有一点丧父之后的无助,你如果这时候趁人之危,以后永难翻身,永远得不到她真心对待。”
看着吴未慢慢陷入回忆,林琳怒气稍缓,停住原本打算下车的动作,听他讲下去。
吴未笑了一下,在林琳看来却比哭还难看,之后接着道:“你知不知道,面对着你的男人,想保持理智该有多难?可我想赌一把,赌你不是无情的人,也赌我自己,谢安琪虽然讨厌,可有一点我要感激她,每当我因为无法探测你对我的感情而开始否定自己时,她的难缠会让我恢复些信心。”
“既然她的追逐让你充满信心,选择她不就行了?还是你觉得太容易到手反而没有挑战,不够刺激?吴未,我想不到你也是这样的男人。”林琳冷笑,借口,一切都是借口而已!如果吴未没有给她任何希望,谢安琪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死心,现在却要倒打一耙来指责她,林琳忽然觉得从心底开始发冷——这是一出什么戏呀!
“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吗?”吴未显然没有料到林琳是这么个反应,不由有些急切,“我如果要选择她,十年前就可以。林琳,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对她有任何想法。”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吴未没有说谎的习惯和前科,林琳不好直接开口怀疑他的话。
“我什么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林琳,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自己很卑微的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靠父辈才能生活,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能力。是你,让我开始患得患失,我有时会很恐惧地想,万一我那时不能给你提供帮助,是不是就没有机会接近你,没有了用处,你是否对我不屑一顾……”
“你住口!吴未,哈哈,原来你不但善于给自己找借口,还会胡乱揣测别人,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在你心中原来是这么势利的一个人!”林琳气得失去理智,马上推开车门下车,正要快步离去,被迅速追上来的吴未死死抱住。
“你放开我,我不想再看见你!”挣扎不过,林琳开始大声怒斥。
“林琳,我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一下子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可是你不要只听表面意思好不好?你慢慢听我解释。”
“我不听又如何?”
“不听我就抱着你不放,反正你没我力气大。”
“你还讲不讲理?我要报警,控告你!”
“本地警察局长就在你身边,法院院长是我校友,你告谁我帮你。”
“吴未,你无耻!”
“只要能娶到老婆,无耻就无耻吧,我本来就姓吴,你让我改名我就改。”
“你要怎么闹?吴未,不,无耻,你怎么样才肯放过我?”林琳被磨的半分脾气也无,充满了无力感。
“你要说的是广义的放开你,就死心吧,这辈子都不可能!要是说现在,你肯上车听我说完,我就松开。”吴未忽然变身三岁孩童,犹如讨糖吃般讲条件。
林琳无奈,只得被他半搂半抱地拉到车上,不过嘴里却不肯吃亏:“跟一个冷血无情又势利的女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啪”的一声锁好车的门窗,吴未才扭过头看向她:“我们可不可以好好交流一下,不要带有偏见,不要吃醋,不要嫉妒,你别误会,我没有说你,是我自己刚才不冷静带了这些情绪,现在道歉,其实我只是忽然想跟你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却惹你生这么大的气,早知道我就烂到肚子里永远装傻,林琳,即使你真的冷血无情又势利,我都不会放开你,这是一个前提。”
林琳沉默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深吸一口气道:“好吧,你说,我洗耳恭听。”
“佛家有云‘由爱故生恐,由爱故生怖,如若无爱故,无恐亦无怖’。我想认识你之后我已注定无法成佛,因为我一下子学会了恐怖,学会了害怕。”吴未的开头很奇特,引得林琳想继续听下去。
“我从小到大可以算是一帆风顺,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挫折,所以养成的性格就很自信,甚至有些过度的自信。”
“在火车上碰见你之后,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再见到你,于是就找机会接近,大学男女生接触之后开始恋爱,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这时我碰到一个钉子,你有男朋友了。”
“不是没有想过插足夺爱,因为通过多方面了解,让我对自己的条件感到自信,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会成功,干我们这一行有时候就得相信直觉,但我管住了自己的行动,却没管住自己的心。”
“直到江一鸣的去世,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很卑鄙很猥琐,跟为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他相比,我的患得患失很可笑,于是我决定努力去争取,我没有想过一定要你接受我,我觉得只要努力了就能无悔,这种无畏的状况,到你真的答应做我女朋友之后一下子又改变了。”
“我又开始害怕,害怕你是为了报恩才跟我在一起,一时恨自己不能独自奋斗跟你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转眼间,又想如果我真的是个穷小子,就不能帮你,得不到接近你的机会还不如这样,就在这种矛盾中挣扎,因为我始终看不透你的心。”
“我学过犯罪心理学,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可以在几句话后就能知道对方的意图,可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却始终猜不透一件事,那就是你是否真的爱上我,是否因为我这个人而爱我。”
“上次在香港,我想问,被你胡弄过去,后来我就想开了,就像你说的,你除了我还能爱谁呢,可是我没想到,人都是贪婪的,我终归不能满足。”吴未似乎开始自我批判,“谢安琪的事情是很棘手,可还没到无法解决的地步,我也关心她的安危,但我忽然开始受不了你面对她时的那种理智,异地而处,不管什么原因,你如果今晚要单独去找一个对你有企图的男人,我会发疯!”
“你的确在发疯,”林琳连声调都是冷冷地,“既然你和我在一起那么恐惧,那么没有安全感,分手不是更好?”
吴未红了眼睛,看向林琳,一下子失去理智。
“呜…”嘴巴被堵住,林琳挣扎着蹦出音节“流…呜…氓…呜”
“扑嗵”牛皮小靴被扔到前座。
“兹啦”好听的声音像是丝制品被扯裂,并且马上被得到了证实“我新买的内衣,你个混蛋,很贵的!”
“赔你十套。”吴未的声音呜呜囔囔,鼻音很重,有钱人财大就是气粗。
“啊…你没有…嗯…”
“有了就生…喔…”
……
“你说吴局会怎么做?是先送谢局助呢,还是先送未婚妻?”大牛的大嗓门随着大门被打开传了出来,也传进门外停车场某些人的耳朵里。
“不…许…动”林琳猛地将吴未拉往自己身上,对着胸部上的脑袋咬牙切齿道。
“我-慢-慢-动-可-不-可-”吴未蚊子般地小声说道,可惜话没说完耳朵就被猛扯一下,吃痛之下再不敢讲价。
外面闹闹哄哄地,大家都出来了,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似是老王接了话:“还能怎么做?别看吴局平常随和,人也斯文,关键时候狠着呢,上次连毙两个绑架犯眼睛都没眨,谢局助不是他对手,肯定还是按照吴局的意思。”
“咦?这不是吴局的车?张哥你没开回去吗?”林琳听出发声的正是接她的小警察刘为民,本来觉得他憨憨傻傻挺可爱,此时却一下子对他讨厌之极——你就不能醉眼昏花吗?!林琳一下子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肾上腺激素瞬间被激发,飞快地考虑应急办法。发现吴未还是趴着一动不动,情急之下开始扯他头发。
吴未似乎丝毫都不紧张,不过在林琳的辣手之下不得不抬起头来,慢慢在周围摸索衣服。
“还真是,”司机老张开口,“吴局明明说让我把车停在这里留给他,怎么没开走,那他怎么送两个姑娘呢?”声音越来越近,显然要过来查看。
“老张,你们吃完就赶紧回家吧,我在里面和林琳商量些事儿!”吴未坐起来,微微摇下后座车窗。
林琳更加心惊胆颤,俯低身体一动不敢动,看到吴未连裤子都没穿,却一本正经地发号施令,又觉得十分可笑。
这时外面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走近的脚步声也突然停止,大家被忽然出现的吴未的声音吓得几乎灵魂出窍,尤其是老王,他反应过来的瞬间,恨不得抽自己耳光,刚才说什么来者,说吴局狠……
“你们在车里商量了两个小时了,怎么不开灯……呜”刘为民对眼见的事实感到不可思议,不过马上被老王捂着嘴巴拉开,并大声说道:“你们慢慢商量,别着急,我们都喝醉了,呵呵,醉了,大家赶紧回家吧!”
“哎吆,我醉了,今天喝了一斤多。”
“我喝得有两斤,人都傻了,连自己名字叫啥都不记得了。”
“你是谁呀,我怎么在这里呀。”
……
大家从石化的状态解禁,并以最快的速度作鸟兽散。
天,她明天怎么见人呀!林琳刚将悬着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名誉问题,这帮人做戏做的也太假了,决定了,她明天一早就去机场,立刻回北京,再也不见这帮人!
正要起身寻找七零八落的衣服,却猛然又被拉进熟悉的温暖怀抱。
“你干什么,还有心情……”
“做一半很伤身的。”
三十九
在寒冷的夜晚,再也没有比吃火锅更幸福的事情了,尤其是在热气腾腾的汤锅另一侧,还有美人相伴,秀色佐餐,便是喝汤也能醉人。
先喝上一碗香味浓郁的清汤,待胃里暖和起来,林琳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要不先打个电话吧,”看着吴未停住往锅里添菜的动作抬起头来,赶紧提高声音道,“别跟我说你真的不担心,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说完又撇撇嘴“哪像某人。”
“某人”知道她的气还没消,也不敢反驳,按照她的提议拨了谢安琪的电话,电话提示无人接听,又拨了住谢安琪隔壁的小叶的电话。
“吴局?你找谢特助呀,我刚才看到她回来了,心情好像不好,没跟人打招呼就回屋了,要我过去喊她吗?”
“哦,不用了,不是什么急事,明天上班再说也行,你早点休息吧。”挂了电话,吴未看向林琳:“回去了,我早说过,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分得清轻重。”夜里乱跑真出了事,那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无法承担的后果,谢安琪在W市工作半年,对此地治安状况知之甚详,就算真的气恼,也不敢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林琳不再说话,开始专心致志地埋头吃东西。
吃完饭吴未送林琳回酒店,欲跟她进屋,被林琳一挡:“你可以回去了,这里离你上班的地方太远,明早不方便。”
吴未身子一侧,泥鳅般灵活地滑进房间,并把门口的林琳也拉进去,顺便关门上锁,回头笑得犹如午夜里的阳光:“是呀,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不上班,请假专门陪你,住这里更方便。再说谈话还没结束呢,来来来,咱们秉烛夜游促膝长谈。”
事实证明,一句话里用了两个成语的吴未,还是少说了一个,那就是“饱暖思淫欲”,一男一女酒足饭饱再洗个热水澡,之后钻进暖暖的被窝,要真能“长谈”那才叫有鬼!
等林琳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不得不开始“长叹”——飞往北京的飞机想必已经升入空中沐浴在朝阳里。
看着旁边吴未婴儿般熟睡的脸,林琳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睁大眼睛观察他,因为根据经验来讲,尽管他看似熟睡,自己只要稍有动作,他就能在下一秒钟醒来,并瞬间恢复清醒,由此看来,他还真是天生当警察的命。
吴未的眉毛十分浓密英挺,相书中说此类人气血充足精力充沛,喜欢帮助人,也喜欢管闲事,他如果生在古代,在庙堂则为清官,在民间必为侠士,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平庸的人。
眉毛下边是紧闭的双目,没有了星子般耀眼的光芒,熟睡又为他的脸平添几分稚气,加上此时眉头微皱,似乎在梦中也在为什么事操心,让近距离观察的人不由生出几分怜爱。
再往下是挺拔的鼻梁,之前一直没注意,这次细看才知道他竟是传说中的“鼻若悬田”,就是从正面平视无法看到鼻孔的那种,呵呵,他那样的身高,若要林琳和他平视,也只能是在床上吧,想到这里,林琳忍不住有些害羞,这话,要是说出口来可就太彪悍了。
赶紧将视线下移,清晰饱满的人中之下,是同样轮廓清晰的唇,似乎察觉到林琳的视线,吴未嘴唇动了动,像是梦中品尝到美味似的满足地将嘴唇上弯,并且将搂住林琳腰部的手臂收紧,脸颊摩娑着蹭了蹭,头小狗般往里拱了拱,察觉道他拱的位置,林琳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就推开他的脑袋。
一推之下吴未醒了,配上一双灼灼生辉的眼睛,整个脸部瞬间生动起来,再一笑,露出招牌般的璀璨白牙,晃得人眼晕,不愧是W市公安局妇女杀手呀!
如果再穿上那身警服,林琳想,对于某些有制服情节的女孩,那就更要了命了。因为吴未十八岁上大学开始着装,那身警服被他穿得与生俱来般契合,加上身材高大挺拔,面孔英俊阳刚,简直就像是在给警服做代言。
林琳清楚记得第一次见他穿着警服回头向自己笑的时候,她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那一幕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看到林琳眼神温柔的望向自己,吴未以肘支头,也看回去,林琳被他看的有些尴尬,率先败下阵来,目光微敛,咬着嘴唇开口道:“关于昨天你的话,我考虑了很久,其实……”
正在这时,吴未的电话铃声响起,在寂静的清晨显得分外响亮和急迫,两人都被吓上一跳,林琳赶紧停住要说的话,示意吴未先接电话。
打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他先是一阵道歉,在吴未表示无妨之后才开口:“吴局,副局长出差未归,本来今天是谢局助值班,但她至今没见人影儿,手机和宿舍电话都没人接,但有些重要文件怕还是得局领导来签字,您看怎么给安排一下。”
吴未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上班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的印象中谢安琪从来没有迟到过,事情不大对劲儿。
“我马上回去,有什么事你先盯着点儿。”挂了电话吴未就迅速起床穿衣服。
林琳也紧张起来:“谢安琪真的不见了?”
吴未摇摇头:“未必,可能是一大早出去散散心也说不定,大概是生我的气就没打电话请假,你先别担心。”
看着林琳也迅速起床收拾东西,吴未带着歉意道:“本来说好要陪你,现在又得食言了,昨晚没睡好,你再休息会儿,等我那边安排好了回来找你。”
林琳点头:“好的,如果有什么要我出面的,可以随时叫我,谢安琪……”
话被吴未打断:“你别瞎想,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说完之后看到林琳马上闭口不言,吴未不禁有些后悔,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别以为她因为你才生气,即便她真有什么事情,也跟你无关。”
林琳抬头微笑:“跟你有关系,怎么能跟我无关呢?”
吴未心中一动,顿感气血上涌:“也罢,反正你待着也是无聊,就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吧。”
上楼安排好当日的工作,吴未便和林琳一起找到谢安琪的邻居小叶,小叶急得满脸通红:“我昨天明明听到谢局助回来的声音,还开门出来打招呼,她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就回屋了,后来就再也没听见开门的声音,怎么会不见呢?”
然而无论如何敲门就是无人回应,仔细在门外听,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动静。如果是在平常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任谁都可能有不愿意外人知道的私事要办,可这次情况特殊,谢安琪昨天的状态让人不得不担心她。
从宿舍物业管理处要来备用钥匙,吴未让小叶帮着打开房门进去查看,小叶开门在四周看了一圈后回头冲外面的人摇了摇头,吴未这才进屋查看,只见谢安琪的屋子很乱,沙发前的茶几上有酒瓶还有盛满烟蒂的烟灰缸,唯有床上整整齐齐,显见没有睡过的痕迹,看到这些,吴未忍不住眉头越皱越紧。
谢安琪刚开始来X省的时候,谢家是派了保镖随行的,也因此他并不十分操心她的安全问题。但后来谢安琪看一切顺利,对自己的身手也颇有信心,半个月之前软硬兼施才迫得北京那边将保镖招回去。
谢安琪除了同事之外在本市没有别的亲戚朋友,而一一问过同事之后,并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于是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比较麻烦:谢安琪是独自外出,时间是在深夜或者黎明,并且显然是喝了酒的!
“检查车辆。”吴未马上开始了第一步骤的侦察,谢安琪的手机已经显示不在服务区,事情似乎在向不好的情况发展,他们作为特别侦察小组的成员,也做为上级部门派驻W市公安局的空降兵,那是相当的惹人注目,屡立奇功的同时也意味着树大招风,是破坏份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谢安琪如果被漏网的亡命之徒盯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报告,库房里少了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山地摩托车,登记签字的是谢局助。”车辆管理员进来报告。
山地摩托车?吴未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工作吧,谢局助应该没事。”
想了一下,吴未拨通了一个电话:“拉姆大叔,忙什么呢?”
对面顿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声音之大让旁边的林琳都能清楚听见对话内容。
“是吴未呀,你这次怎么没跟小谢一起来呀,昨天牧民过来领工资,给我带来了今年最好最肥的旱獭,你快过来吃吧!”
“我说谢安琪怎么偷偷一个人去了,原来有好吃的,她什么时候到的?”吴未佯作不满状,语气却愈发轻松起来。
“呵呵,她天不亮就到了,说是要登高看日出,刚才吃完早饭和我老婆一起进山挖野菜去了,再过几天大雪恐怕就要封山,得准备些冬天的蔬菜,小谢非要跟着去,这孩子可真勤快,一点都不像大城市的娇气女娃儿。”
吴未点点头:“是呀,她是很能干呢,拉姆大叔,我一会儿过去看你,你看需不需要什么东西,我买了顺便给你带过去。”
“那就买些蓄电池吧,冬天刮大风,有时候会把电线刮断,连着几天没有电。”拉姆倒也不客气。
挂了电话,吴未招呼林琳:“走吧,本市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咱们进山吃野味去。”
林琳有些踟躇:“方便吗?人家也不认识我。”况且谢安琪也绝对不会乐于见到自己也跟过去。
“拉姆大叔夫妻俩特别热情好客,你肯过去他们一定很高兴,况且,你是我媳妇儿,也不是外人。”吴未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于是两人先去采购蓄电池,再回到局里借车,发现吴未把一个轮子很大长得奇形怪状的车子绑在越野车后面,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他们刚才提到的山地摩托车?”
吴未抬头一笑:“我老婆真聪明,去拉姆大叔家里要走一段山地,车开不上去,这个改装过的小家伙儿却能帮大忙。谢安琪借了这个走,肯定是进山了。”
一路上吴未和林琳讲述和拉姆夫妇俩的结识过程,原来拉姆夫妇是本地牧民,人勤劳能干,不仅拥有好几个羊群、牛群,还承包有果园,然而他们家人丁单薄,就只有一个儿子,后来忙不过来就不得不把牲畜交给别人代管,果园也雇了人打理,每月由儿子下山去给大家发工资。
然而就在某次拉姆的儿子从银行取了钱去牧场的路上,却被几个事先埋伏好的人拦住,不仅抢走了所有的现金,还把人打成了重伤,因为位置偏远,过了很久才被好心的路人发现,却因为抢救不及时死在了医院里。
拉姆夫妇伤心欲绝,找到当地警察局,说谁要把杀害儿子的凶手找到,他们愿意把所有的家产相送,然而因为缺少目击证人,案子迟迟未能侦破。
后来吴未和谢安琪调过来后,对积压的陈年旧案逐个展开攻坚侦破,从拉姆家所雇工人的变动情况入手,把目标锁定在几个案发后迅速辞职的人身上,经过详细侦控后才终于破了案。
原来是两个本地年轻牧民,从父亲手中继承了牧场和羊群后,不懂得经营,加上好吃懒做又酗酒,日子过不下去了只得将牧场变卖给打算扩张的拉姆一家,不多久又把卖牧场的钱挥霍光,拉姆看他们可怜,就又把他们雇过来看守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牧场。
两兄弟并没有因此事感激拉姆,反而觉得沦落为雇工是拉姆等“剥削者”的过错,产生仇视心理,在多方面观察后勾结几个外面的氓流抢劫了拉姆的儿子,并因此酿成命案。
案子破了以后拉姆夫妇感激涕零,非要把牧场和果园送给吴未和谢安琪,两人哭笑不得,却被他夫妇的质朴和善良打动,又感念他们孤苦,经常有事没事就进山看望,并给他们带些生活必须品。
拉姆夫妇后来才意识到吴未和谢安琪都是大城市来的“有钱人”,不会希罕他们的财物。不过拉姆性子豪爽,久了也就不再介怀,隔不多久就邀他们进山,杀鸡宰羊庆祝一番,算是交上了朋友。
正说着,林琳看到前面的路走尽了,路旁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吉普,扭头问吴未:“谢安琪的车?我们是不是也要下来换车了?”
吴未笑着摇头:“你可不可以不要总表现的这么聪明?让我偶尔卖个关子也没成就感。”
林琳被他说的很不好意思,嘟囔着:“很明显的事情嘛,是你老把我想像的太笨。”
吴未利索的将拖在越野车后面的链子解开,把那个怪乎乎的车拉了出来,并把蓄电池挂在一侧,然后拍拍车座:“上车吧!”
看了看那个轮子占去百分之八十体积的怪物,林琳犹豫着:“你确定这上面能坐两个人?”
“当然,”吴未率先上车,“快上来,抱紧点哦,免得摔下去。”
林琳无奈,只得挤了上去,跟他坐着一个在她看来拖拉机都不如的一个“车”上山。
车子开动起来,林琳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小人之心了,在山路上走,这大轮子的怪物还真实用,没有路的山路开起来也如履平地,不过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拉姆家里。
林琳下车后还没站稳,就听到一个炸雷般的嗓门喊道:“哈哈,吴未你可来了!”接着看到一座小山迅速地移动到吴未面前,给他一个热烈的熊抱,抱过之后似乎才发现吴未旁边还有人,继续大嗓门轰炸:“哎吆,你从哪里又弄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
吴未揉着脖子笑道:“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没过门儿的媳妇,林琳,这就是拉姆大叔,我的好朋友。”看着拉姆愣住,吴未笑着打趣:“怎么了?看我多带一个人过来吃饭,你害怕了?放心,她饭量不算太大,就比我大一点点。”接着后脑勺长眼睛似的马上握住林琳偷袭过来的拳头,林琳挣开他,向拉姆甜甜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四十章(正文完)
拉姆被她这一笑过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刚要伸出胳膊,又觉得不妥,就势上下抬了一下粗壮的手臂,招呼道:“快进屋,羊在后院烤着呢,等你大婶她们回来把旱獭炒了就能开饭,这只羊很肥,别说多个姑娘,来十个小伙子也够吃!”
吴未也不用他招呼,放下东西后就拉着林琳跟他来到后院,果然看到一只肥得流油的羊正在架子上烤的滋滋作响。
而拉姆围着围裙,招呼吴未帮忙把架子上的羊抬起放在旁边的铁箅子上,开始动手切割,并向林琳解释:“知道你们城市里来的姑娘一定要烤熟才吃,我们是不用的,整只烤来,带着血丝的才更鲜嫩。”
林琳一听,赶紧也过去帮忙,她吃饭虽不挑食,肉却还是要熟着吃的。于是拉姆切割,吴未翻动,林琳撒调料,分工井然有序,很快地,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烤肉的香气。
这时前面传来响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好香!拉姆大叔的手艺越来越棒了!”
接着是一个带些方言的中年女声:“小谢,你先把东西放下洗把脸,我把采的野韭菜野葱择了,等会儿和旱獭肉一起炒,那才叫香呢!”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后院,看到忙碌的三人忍不住愣在当场,拉姆大婶最先反应过来,放下背篓过来招呼吴未:“呵呵,我说呢,怎么大早上小谢一个人来,原来是你小子偷懒不想干活!”嘴里虽然这么说着,红扑扑的脸蛋却笑开了花,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从内到外的喜悦。
转头看到吴未旁边的林琳,也是跟拉姆一样一脸惊奇,吴未赶紧向她介绍。
拉姆大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琳,嘴里啧啧称叹:“大城市里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怎么一个比一个俊,吴小子,你几辈子休来的福气呀!”林琳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看向站在一旁的谢安琪。
谢安琪刚把背篓卸下,面无表情,似乎没看到吴未和林琳一般对着拉姆夫妇道:“我刚想到,今天我要值班,大叔大婶你们忙,我要回去了!”说完就要向外走,被拉姆大婶一把拉住:“小谢你这是干什么?吴未就在这里,什么重要的工作不能请假?”说完看着吴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你都要放假,却给我们小谢安排什么值班。”
吴未开口:“你放心,工作的事我已经给刘主任他们交代好了,好久没来看拉姆大婶,怎么着也要吃个饭,吃完饭咱们一起下山。”
谢安琪终于肯面对吴未说话:“谁要跟你一起下山?没有你我还寸步难行了不成?吴未,你别把自己想象的太重要!”
吴未苦笑一声:“我本来就没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其实这半年来我发现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能干,没有我的帮助,你工作一样能开展的很好。”
谢安琪忽然一下子发了怒:“吴未,你最好说清楚,咱们究竟是谁在帮谁?你是代理局长,特别行动组组长,我是助理局长副组长,立了功你的名字也排在前面,怎么能说是你帮我?吴未,做人不能太没良心!”
吴未见其余三人都呆愣愣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吵架,赶紧叫停:“咱们工作上的事回去再说,今天来大叔大婶这里是做客,不要扫大家的兴。”说着赶紧翻动箅子上的羊肉,却大叫了一声:“哎呀不好,羊肉烤糊了!拉姆大叔,快把火弄小点儿!”
忙碌一番之后,总算把午饭准备好,羊肉肥美,旱獭鲜嫩,野卷心菜之类的蔬菜也别有风味,拉姆大婶自制的烤饼更是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但这顿饭几个人各怀心思,吃的都不是特别顺心,吴未更是有白白糟蹋好东西的感觉,所以当吃完饭谢安琪嚷嚷着要下山的时候,吴未也一脸歉意地向拉姆夫妇告辞:“今天太匆忙,改天我带大家伙一起上山帮你们干活,顺便吃烤全羊,哈哈。”
拉姆大叔呵呵地笑着,也不多做挽留,拉姆大婶则将吴未拉至一旁小声询问:“跟大婶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学坏了,要脚踏两只船?”
吴未听到她的问话有些忍俊不禁,区里为了丰富牧民生活,有时候会组织大家看电影,拉姆大婶这句“脚踏两只船”不知从哪个电影里学来的,竟然现学现用到他身上。但随之看到她一脸严厉,赶紧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大婶你别误会,我从来都只有林琳一个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好多年了。谢安琪是我师妹,后来是同事兼搭当,仅此而已,再没有别的关系。”
想不到拉姆大婶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神情,反而担心地摇了摇头:“哎,那就可惜了,小谢这孩子挺倔,她对你的感情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看来你要有麻烦了。”
吴未心里感动,赶紧谢过拉姆大婶:“你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出门后,谢安琪上了自己的车,回头看到吴未正拉着林琳一起上车,猛地发动了车子抢先下山。
吴未和林琳相对苦笑一声尾随在后。
所幸山路难走,拉开的距离并不大,吴未和林琳赶到停车所在地的时候,谢安琪的车子还没开走。
快到地点的时候,吴未忽然猛地刹住车,林琳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撞在他后背上,鼻子撞得生疼,正要开口埋怨,忽然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谢安琪的摩托车停在吉普车旁边,没有挂上链子,人却不知哪里去了,透过吉普车的车窗玻璃看过去,车内也是空空如也。
目光下移,吴未发现了更麻烦的事,他们的汽车都矮了一截——四个车轮都被扎破放了气!
吴未环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就扶着林琳下车,示意她待在原地不动,自己则慢慢向汽车停靠的地方移动。
“站住!不许再往前走!”从谢安琪的车背面,说话的人现出身形,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高大男人,一只手臂从背后搂住谢安琪,另一只手则用一个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男人接着向吴未停越野车的地方喊道:“大嫂,出来吧,咱们被这小子看出来了。”
于是吴未的车身后,又闪出了一个长得很敦实的女人,手中提了根拇指粗的钢筋。
男人向吴未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再躲躲藏藏,我张老二的原则是有仇必报,你杀了我大哥和三弟,我不可能放过你。”
吴未点头,又靠近了一步:“没错,张老大和张老三是我一手击毙的,你要报仇尽管冲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把她放了!”
“站住!你别过来,你要过来我就先一刀捅了她,这女人也是你们条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说着匕首尖在谢安琪雪白的脖子上划了一下,顿时有红痕显现,吴未赶紧站住,抬起双手:“有话好好说,你别伤害她!”
谢安琪紧咬着嘴唇,大眼睛因为愤怒险些冒出火来,却不敢贸然开口说话,生怕张老二激动之下刀子再往前挪动。
“把你的枪交出来!”见吴未被自己吓倒,张老二继续发出命令。
“我今天是出来玩,不是执行任务,身上没有带枪。”吴未小心说道,说着还要展示给他看,张老二又是一声历喝“别动!”扭头示意旁边的女人:“大嫂,过去搜搜他!”
想不到那粗壮的女人居然咯咯笑了出来:“你个死老二,拿你嫂子开涮不是?他是个大男人,我哪好乱摸?”
张老二不耐道:“你个娘们儿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让你搜你就搜!”
只见那女人将手中的钢筋夹在腋下,扭扭捏捏来到吴未面前,先是冲他嫣然一笑,露出一口黄板牙,小眼睛一眯道:“让你占便宜了!”
吴未也回之一笑:“是呀,大嫂受累。”
想不到那女人焦黄的脸上竟然泛出红晕,伸出的手也有些迟疑,不过也就是迟疑而已,很快她就把所有可能藏有武器的地方翻了个遍,之后冲那男人摇摇头道:“没有。”
男人下巴指指林琳:“还有她。”
吴未赶紧说:“她可不是警察,只是个普通女孩子,怎么会有武器?”
男人目露凶光,搂着谢安琪的手臂又紧了紧:“你废什么话!”
只得任由那女人又把林琳摸了个遍。
确定二人身上都没带武器,张老二眼睛一眯:“大嫂,给我狠狠地打,活活打死这小子!”
那女人一愣,张老二接着喊道:“有这个妞儿在我手里,他不敢还手,想想大哥和三弟怎么死的,大嫂你就怎么招呼这小子!”
女人听了这话,抡起手中的钢筋向吴未腿上扫过去,吴未立刻倒地,抱着腿噢噢直叫,那女人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力道这么大,打了一下之后又愣在原地。
看着吴未的痛状,林琳目眦欲裂,正要上前,却见那男人猛喝一声:“你个臭娘儿们没吃饭吗?还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说完将手中的谢安琪推给那女人,自己则捞起女人手中的钢筋向吴未挥过去。
情况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倒地的吴未忽然灵活地一个翻身躲过钢筋,两腿夹住那个男人的双腿,一个错扭,将那男人扭翻在地,钢筋也从手中飞出。
几乎在这同一时刻,刺耳的枪声响起,吴未痛呼一声,也跌倒在地。
“吴未!”林琳亲眼见他倒下,这次不同刚才的大呼小叫,而是默默地弯下腰去捂住伤口,鲜血却迅速穿透指缝流了出来。林琳忽然感到窒息,心一下子被淘空了似的,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再也管不上别事情。
拿着迷你手枪的谢安琪则是一脸错愕和不可置信,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只有一个念头——她长这么大还不曾受过这种侮辱,恨意盈满了胸腔,不知道如何发泄,只能让那个直接伤害她的人去死,一定要死!
可是为什么吴未会突然占了上风?为什么被她击中的不是张老二而是吴未?!
就在她发呆的时刻,张老二再次悄悄抡起手中的钢筋,向倒在地上的二人砸去。
“嘭”又是一声枪响,这次的的确确击中了目标,张老二在临倒下之前回头望了眼那个从一见面就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子,为自己的疏忽和错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被复仇心理控制的张老二,第一次犯错是没有仔细搜查一上来就落入他手中的谢安琪,想不到反而因祸得福,害吴未被击中,这一次又因为过度兴奋再一次忽略了被吓傻后发呆的谢安琪,同样的错误犯两次,上天都不容他活命。
恢复意识的谢安琪躲过背后女人送来的一刀,回头拿枪指向她:“放下刀,背过身去。”将女人按倒在地用手铐铐了,谢安琪才慢慢向吴未和林琳走去。
“你在干什么?”看到林琳给吴未绑了伤口之后开始拿匕首猛割自己头发,谢安琪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第一次在林琳面前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没有底气。
匕首并不是传说中的吹毛断发,林琳急得满头大汗也才割下了一绺,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向谢安琪急道:“把打火机给我!”
顾不得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带着打火机,谢安琪赶紧掏出来递过去,却看到林琳“啪”的一声开火后开始烧头发,烧完割下来的那一绺之后开始从发稍处整个点燃。
看见林琳满头开始冒火光,吴未急道:“你干什么!快住手!”强自坐起来就要帮她扑灭。
谢安琪也大叫:“林琳,你疯了吗?!”
眼看就要烧到头皮,林琳赶紧把火扑灭,将烧出的灰烬揉碎了撒在吴未伤口上,哭道:“你别动了!再动等不到救援人员赶到,你血就流光了!”
说来也奇,吴未腿上的血洞本来正汩汩向外流动着鲜血,包扎的布条在一瞬间就能被浸透,可被林琳满头秀发烧尽的余灰一涂,当真缓解了不少。
将布条又紧了紧,林琳终于有功夫看向谢安琪,怒目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打电话求救!”
可是这个地方手机没有信号,无论如何也拨打不通,汽车的轮胎被扎破,仅有的交通工具就是那两辆山地摩托车。
林琳迅速做出决定:“你赶紧骑车赶回拉姆大叔家里,用他们家的座机打电话求救,我带着吴未往回走,能抢一刻就抢一刻!”这里距离城区有一段距离,等救护车赶来的话,她担心吴未失血过多。
谢安琪走后,林琳扶着吴未坐上摩托车,发现他头软软地靠在自己肩上,已经有渴睡的现象,忍不住大喊:“吴未!你不许睡,我不会开这玩意儿,你得教我!”
吴未强自打起精神将开车的方法教给林琳,林琳其实在之前吴未开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车操作简单,自己足能应付,可为了逗引他说话,就一遍遍地重复询问,开车的过程中也是每一步操作都咨询他的意见。
“快点帮我辨别一下,向左还是向右。”感觉他的头又要垂到自己肩上,林琳急问。
“向左吧。”吴未强自撑开眼皮。
“医院在哪个方向?”
“东边。”
“我们去什么科,骨科还是外科?”
……
“吴未!快醒醒!”
……
“吴未,我爱你!”
……
“我不说,是因为不想让你太得意。”
……
“后来我就发现,我已经再也不能离开你,否则会生不如死。”
……
“吴未,你醒醒好不好,你一定不能有事。”
……
“你要是出了事,你爸爸妈妈怎么办?我怎么办?还有,我很可能都有了你的孩子,咱们孩子怎么办?”
……
“吴未,等你伤好了,咱们就结婚好不好?”
“呜…”
这一声轻呼,对于林琳来说不亚于天籁,看看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她再也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看到有救护车从大门开出来,连忙把车一停,挥舞着双臂大声呼喊“快来救人!”
W市公安局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在接到电话后就火速赶来医院,押着救护车前去救人,没想到救护车还没开出大门就被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拦住,那女人满脸灰土几乎看不出面容,身上衣衫褴褛,被撕得一条一条的,更奇的是头发,竟然被大火烧过一样所剩无几——就是乞丐也没有这么狼狈的。
“是林小姐!后面的伤者应该是吴局长!”前座的刘为民忽然开始大声喊叫。
众人一惊,仔细看过去,那乞丐般的女子身下正是他们局特有的山地摩托车,趴在女子背上的伤者和吴未身形也相似。
于是,场面瞬间混乱起来,大家火速下车,喊医生的,拿担架的,拿吊瓶的,闹哄哄忙作一团。
“吴局长真是幸运,子弹离股动脉和坐骨神经都不太远,稍有偏差可就要了命了。”骨科、外科、内科、神经科的专家汇集手术室,大家连声称叹。
“就是失血过多,几乎到了极限,可能要昏迷一段时间,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主治医师出门后对门口等待在门口的林琳如是说。
林琳听完后,忽然觉得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哎呀,有人昏迷,快来救人。”刚刚喘了一口气的医生再次开始忙碌。
三天后,吴未醒来,和他住同一个病房的林琳忍不住满心欢喜,却看到吴未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丝毫没有波澜。
林琳有些着急:“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正要离开,吴未忽然嘶哑着嗓子开口:“我做了个噩梦。”
林琳松了口气,停下动作正要回头安慰他,只听吴未接着说道:“梦里有个没有头发脸上还黑乎乎的丑女人说要嫁给我。”说着还作出受到惊吓的样子。
“做梦而已,别怕别怕。”还以为是什么噩梦呢,大概因为失血过多,吴未连胆子都变小了。等等,“没有头发”,“脸上黑乎乎”,林琳屏住呼吸。
“更可怕的是,我还答应了。”吴未回答的一脸无辜,却换来难得的河东狮吼:“吴未,你去死!谁要嫁给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