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03

疯狂的猪头: 后来,旧欢如梦 16-30

第 16 章

  英盛里的人都说,财务部是有魔咒的,在里面工作的女人,都不容易嫁出去。不管这魔咒一说是真是假,但至少财务部里的美女们集体滞销却是铁铮铮的事实。财务部里一共17人,其中15个女士,7个未嫁,占了将近二分之一强。而这七个人当中,又有三人是30岁以上没结婚的,又占了将近二分之一强。所以,在和部门里的人相处熟了之后,嘉培和另外那个新来的同事夏思诺的感情生活,就成了那些已婚妇女们热切关注的焦点。尤记得嘉培来的第一周,部里的雪姐就开门见山地问:“嘉培有没有男朋友啊?”嘉培被问得不好意思了,于是笑着摇摇头。
  雪姐于是又问思诺:“你呢?你有没有?”
  思诺苦笑着摇头说:“雪姐,这个问题你两个礼拜前就问过一次了。”
  雪姐哈哈大笑说:“我以为你这两个礼拜会找到一个嘛。”
  “怎么可能。”思诺受不了地说道:“爱情怎么可能说来就来的呢。”
  “没有的话那就赶紧找一个吧,女孩子青春不等人,别等到七老八十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嘉培和思诺对看了一眼,然后苦笑着埋头干活了。
  “要不要我介绍几个给你们认识。我认识很多青年才俊的哦。”
  嘉培没有做声,倒是思诺开口说话了:“雪姐,我想暂时不用了,我年纪还小,还不用沦落到相亲。”
  “相亲的目的是开拓交际,不是叫你去找结婚对象。嗯,能找到结婚对象也是不错的。”
  “我想我还是不用了。”没有料到,嘉培和思诺竟然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句话来。
  雪姐看到她们两的默契,于是笑着骂她们:“工作上没见你们那么有默契,反驳我倒是挺有默契的。”然后,这段对话就算告一段落了。
  后来有一次,嘉培和姒凝,曹媛,东方南他们吃饭,无意中被办公室里的同事撞到了,于是次日,她刚一上班,那些已婚未婚的女士们都冒了上来,纷纷问她,那个仪表堂堂的男士,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东方南被误认为是自己的男朋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又是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耐着性子去解释。可是她万没想到,财务部的八婆们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的解释根本不起作用,每次提到她的感情事时,她们都会跟她说,你男朋友怎样怎样。心情好时她还会顺着她们的说话开一下玩笑,说,我男朋友怎样怎样,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否认。
  转眼到了平安夜,中国人眼中的变相情人节,那些八婆们就开赌了,看谁收到的花多。
  “毫无疑问,那肯定是葵霓了,每一年她的桌面都是鲜花一大堆的。”
  “可是我看今年的势头可能会被打破,你看客服部的那个新人,最近人气很旺啊,跃明好像都对她有意思了。”
  “……”
  “……”
  每逢这个时候,嘉培和思诺这些单身贵族们都会自动回避的,以免一不小心被刺激到。不是怕自己被刺激到,而是怕那些八婆们被刺激到,语重心长地拍着她们的肩膀说:“是时候找个男人来嫁了。”云云。被人催婚的滋味可不好受,能躲则躲,不能躲也要躲。
  晚上下班后,居然接到东方南的电话,一通话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明天平安夜,你怎么办?”
  嘉培有点奇怪,于是问:“能怎么办?一个与己无关的日子。”
  那边低声地笑了一下:“要不,我送束鲜花到你公司,好让你也耀武扬威一下。”
  “不要。”嘉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滥竽充数的东西我不要。”
  那边干脆大笑起来,然后说:“要不出来吃顿饭吧,明天晚上。”
  “你没节目吗?”
  “有啊,就是和你吃饭。”
  “还是算了,我还是回家跟我妈吃饭算了。”
  “切,”那边冷笑了一下:“又是回家陪你妈和你那只猫,你烦不烦啊。那好吧,不管你了,祝你好运,千万别被那些鲜花和情侣给气昏咯。”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注意平稳自己的情绪的。”说完又东拉西扯了一下才挂电话。
  这时坐在厂车后面的雪姐凑上前来问她:“你男朋友啊?明天打算送什么给你啊?”
  嘉培无奈地翻了翻白眼,都不知道这人的耳朵是拿什么来构造的,居然能听到她手机里的声音:“他不是我男朋友,明天什么都没有。”
  “这话可难说,要不,我们拭目以待吧。”
  “那好吧,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次日圣诞,一大早,部里的八婆们就盯着窗外的过道看了,但凡有鲜花快递的小弟经过,就派人跟出去,看看是谁收的花,然后再评头论足一番。一个上午,5楼里有男朋友或老公的年轻女同事们,几乎如约而至地收到了鲜花。收到鲜花的人自然是笑逐颜开的,没收到鲜花的人也跟着她们沾染上了喜气,总之一句话,在这个浪漫的节日里,总是皆大欢喜的。
  到了下午,送花的快递慢慢地少了,到了3点之后,基本已经绝迹了。到了四点半,忽地部里又开始了一阵骚动,按照经验,肯定又是有送花使者经过了。而值得期待的是,这次的送花使者是直接走进财务部的大门的,可惜他不记得收花者是谁了,于是低头翻弄着手中的笔记。这时,部里的人都被这一束花染起了兴致来,那些上了年纪的女士,都盯着那些还没收到花的年轻一辈来看。基本上,年轻一辈里名花有主者都已经收到花了,那么剩下的肯定是那些小姑独处的人了。
  “沈嘉培,是不是你。”雪姐用一种几乎是肯定的语气来说。
  嘉培连忙摇摇头,直说不是。
  “猫猫,是不是你。”
  “雪姐”猫猫苦着一张脸说:“我只有一个男朋友,我已经收到花了,我对他是忠心耿耿的,可别乱说话。”
  正猜疑着,送花的小弟就问人了:“那个,夏思诺小姐是哪位?”
  名字一出来,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猫猫赶紧跑上去拍着她的肩膀说:“居然是你,真是没想到啊。”
  思诺听到她的名字的一瞬间,眼睛是明亮的,她以一种充满期待的神情走上前去接过了鲜花,可是当她收下这束花之后,却又在极快的一瞬间,黯淡了眼睛。可是在这热闹的氛围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收花者的失落的神情,圣诞太过喜庆,那些黯然伤神的眼神还是自动忽略的好,免得坏了心情。就在众人恭喜着思诺终于名花有主时,门口里又响起了一把声音:“请问沈嘉培小姐是哪位?”
  众人于是又朝着门口望去,然后是又一阵的惊呼。又一个送花的小弟手捧着鲜花站在了门口。嘉培听到有人叫她,整个人就傻了,她几乎可以猜得出来到底是谁送的花了。雪姐在旁边推搡着她:“你看,你看,昨天还说没人送花呢。”
  嘉培苦笑着接过这束鲜花,然后马上拿出手机拨打了东方南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她马上没好气地破口大骂起来:“你搞什么鬼?这个鬼节日送我这样的东西,你叫我怎么跟人解释?”
  “什么东西?你说什么话?”
  “你别装傻,你这玩笑不好玩。”
  “什么玩笑?我跟你开什么玩笑了?大小姐我写了一通宵论文,我很累,有什么误会明天再说,好不好?”
  “难道不是你?”嘉培迷惑了。
  “当然不是我。”
  于是,嘉培连忙翻出花束里的卡片,翻开来看。可是等她一看到东方南这个落款时就明白了,自己又被他骗了,她于是立马又火冒三丈地说:“你这死鬼,还说不是你。落款明明写的就是你。”
  “哈哈哈”那边开怀大笑起来:“我果然猜的没错,你这人肯定会冲动到没看卡片就直接找我问话的。”
  “东方南。”嘉培的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起来了。
  “好吧,好吧,今天晚上吃饭时再来解释吧。晚上明堂居见,我和姒凝她们一起等你,BEY。”说完就挂了电话了。嘉培看着正嘟嘟响的手机,气得啪的一声就把翻盖合了起来。
  一边看好戏的八婆们又凑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哎呀,嘉培啊,你还真凶啊。这样不好,男孩子会害怕的。”
  “该,就是要凶,不然怎么驾驭得了他。对男人越是千依百顺,越是被他看不起。”
  “嘉培啊,你和思诺今天都是冷门,黑马啊。快说说看,这送花的都是谁。”
  嘉培:“几个朋友看我可怜,合伙凑钱给我送了鲜花。”
  “真的?”
  “真的。”
  “你看你,都要沦落到靠人救济才能过圣诞了,赶快找个男人嫁了吧。”
  嘉培双肩一跨,就知道她们绕到最后,肯定会说这句话。
  晚上气冲冲的来到明堂居,只有东方南一个人,其他人都还没来。嘉培坐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他倒是好,气定神闲地倒茶,喝水,然后点菜。
  “怎么这么快就点菜了,她们还没来呢。”
  “不要紧,她们不来了。”
  “为什么?”嘉培瞪大了眼睛看她。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小姐,你长脑子的吧,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得和亲密爱人过了。”
  “谁说的,我和你就不是。”嘉培反将了他一君。
  东方南贼笑了一下,然后一脸痛苦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将就啊。”
  这顿晚饭,嘉培只想快快吃完,然后回家上网,可是东方南可不这么想,他慢条斯理地吃着,然后三不五时的对嘉培说:“别吃那么快好不好,这顿饭很贵的,得慢慢享受,你吃那么快简直和猪八戒吃人参果没什么两样,这让我的钱掏得很没成就感。”
  “大不了AA。”
  “别,大小姐,可别,这要是传出去了我就不用在男生堆里混了。”
  “……”
  “我说,我就长得这么难看,哪怕是请你吃饭都要狼吞虎咽的。”
  “好了好了,啰嗦什么,我慢慢吃就是了。”
  “嗯,嗯这才乖。”
  吃晚饭后,两人双双走出饭店。没料到竟然在饭店的门口遇到了若梅,手捧着鲜花一脸幸福地依畏在一个男人的身旁。嘉培前一阵子就知道她有男朋友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现在遇上了,自然是免不了要仔细盘问一番了。若梅于是也就大大方方的向双方做起了介绍来:“我男朋友,杨安。”
  “我姐姐的好朋友,沈嘉培,她的男朋友,东方南。”
  嘉培正想反驳,东方南马上就搭腔了,他握着杨安的手,豪爽地说:“幸会幸会。”于是几个人就站在原地随便的聊了开来。嘉培在旁仔细地打量这这个叫杨安的男人,看起来一脸青涩的样子,年纪应该不算太大。身上的衣服虽然都是很普通的大众化款式,但是那得体的剪裁和高档的布料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肯定价格不菲。得到这个认识后,嘉培也稍稍放下心来了。要知道自若杏走后,若梅更是无法无天起来,有好几次,嘉培都在街头远远地遇见她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在一起,当她想走上前去盘问时,她却已经一溜烟地溜走了,日后再遇上,要仔细盘问时,她是一概地否认开来。面对着这样的若梅,嘉培终于体会到当初若杏的心情了,若杏把她托付给她,她没有管好,直觉得愧对了好友,而现在,她找到了这么一个如意郎君,她也算是稍感欣慰了。
  四人聊了一会,就分手了。然后嘉培才后知后觉地问东方南:“你干嘛不否认?”
  东方南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说:“你也没否认啊。”
  嘉培生气了,板着一张脸,于是东方南又得解释道:“拜托,大小姐,你站在我的旁边,捧着一束鲜花,再说我两一点瓜葛都没有,谁信啊。而且你好歹也给点面子我吧,别让人笑我把花送给毫不相干的人。”
  嘉培叹口气,把话题转到若梅的身上:“看到她这样,我也算是放心了,希望那个男朋友能把她拉出泥潭。“
  今年毕业的时候,若杏郑重地把若梅托付给她们三人,结果,到现在为止,半年多的时间了,她们不但没把她照看好,还让她在社会上越混越差了。若梅这丫头,也越来越会看菜下碟了,知道曹媛性格豪爽,所以喝酒泡吧找她,知道姒凝是个标准的小女人,所以美容逛街找她,知道嘉培是北京土著,所以出事闯祸找她。这半年多来,她闯过的祸一个手掌都数不来,而且都不带重的。试过喝醉酒打破了别人的橱窗玻璃,试过打肿脸充胖子招呼朋友胡吃海喝结果不够钱付账,试过到地下钱庄豪赌结果欠了一屁股债,试过……总之到最后,嘉培只要一看到她的电话打过来,心脏就自然的漏跳一拍,到最后,嘉培不得不对她说:“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的话,请不要打电话给我了。”
  “我说,你这话怎么说得好像她的老妈子似的。”
  嘉培听了东方南的说话,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好笑了,于是也笑着说:“是啊,可是谁叫今年走的时候若杏把她托付给我们呢。”
  东方南轻蔑地笑了一下:“你照顾她?算了吧,你自己本身都还没能照顾好自己呢,谈什么照顾别人。”
  “我怎么不能照顾好我自己了?我这半年多不都过得很好的吗?”嘉培有点不服气地问。
  “你好,你过得好,你过得好的话就不用我圣诞节送玫瑰给你搭救了。”
  “你怎么说话呢?我可没叫你送,我还烦明天怎么向那帮八婆解释呢。”
  “解释不了的话那就承认呗,我又不是大灰狼,会吃了你这只小白兔。”
  嘉培被东方南的话吓了一跳,马上抬起头看着身边人,一脸的惊愕和恐惧。东方南并没有关心她的反应,照旧目视前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嘉培想问他什么意思,可是又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于是只得沉默,手抱着那束鲜艳的红玫瑰,低头走在北京隆冬的街头上。
  一路上,无数个情侣在他们身边经过,那一束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和情侣间洋溢着幸福的脸孔,与这沉默的两人更是形成巨大的反差,嘉培觉得这暧昧气氛令她尴尬不已。远远的,她看到了猫猫在马路的那头朝着她招手,她忽地一转开眼,当作没看到就走过去了。两人在嘉培家门口互道晚安后分手。
  回到家后,嘉培刚洗完澡,正坐在梳妆台上抹护肤品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姒凝,在电话的那头问她,平安夜过得怎么样?
  “能有怎么样,”她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正躺在她大腿上睡大觉的馒头:“和东方南吃了顿饭就回来了。”
  “你和他一起吃饭?”嘉培话音刚落,姒凝整个人就来精神了,在电话那头大声地喊道。
  “你还好意思说,本来说好我们几个人吃的,你和曹媛居然都没来,你两安的什么居心?”说到这里,嘉培就来气了,马上也跟着姒凝高八度的责问起来。
  “等等,什么一起吃饭,我今天怎么可能陪你吃饭,我陪我男人都还嫌时间不够呢。”
  “真的?”嘉培狐疑的问道。
  “骗你干嘛?傻瓜才会放下爱情跑去救友情的火。”
  东方南,你这个小人。嘉培听了姒凝的话之后,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
  “这个平安夜还好吧?有个爱慕者在身边,肯定是与众不同吧。嗯?”
  嘉培受不了电话那头姒凝的打趣声,于是没好气的说:“还不是一样,又不是没跟他吃过饭。”
  “可是今天不一样,平安夜啊,多么浪漫的节日啊。姐姐我都渴望死了。”
  “要不,我给你?”
  “去,都还不是你的,就说要给了。莫非……”
  “打住”嘉培一看形势不对,马上喝道:“我们俩什么都没有发生。”
  “快了快了,别急,那小子就快要行动了。”
  “别胡说。”
  “胡说什么啊,赌不赌?”
  “不赌。”
  “哎,要是他向你表白了怎么办?”
  “……”
  “你总不能一辈子不恋爱吧。”
  “那也不是他啊。”
  “那是谁?你说。”
  “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是他?”
  “我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
  “谁都不喜欢。”
  “你石头啊,你唐僧啊。他有什么不好,你说啊。多少女孩子喜欢他这一类型的,你怎么就……”
  “这世界上没规定一个人喜欢你,你也要喜欢他吧。”
  “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
  “我告诉你,你年纪不小了,女人的青春有限,再这么好下去就没人要了,趁着年轻,赶紧挑个好的吧,别等到老了就后悔了。东方南这人不错,别等他娶了别人你再后悔。”
  “……”
  “难道你想以后的平安夜,圣诞节,情人节,七夕等等所有浪漫的节日都一个人过。看着别人收花,看着别人约会,看着别人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然后自己什么都没有。你就这么愿意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旅行?”
  “我不是还有你们嘛。”
  “大小姐,别傻了,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陪着你的,我们终归是要嫁人的。女人的后半辈子所要依靠的,终归不过是一个对她好的男人。难不成你后半辈子想靠着我们去养老?我们能陪你到什么时候?你看,去年的平安夜我们尚且还能一群人过,但今年呢?曹媛和我都有主了,若杏又跑到珊瑚去了,若梅是更加不能指望的,你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个好姐妹,不就一年的光景吗,最后都陪不了你过下一个平安夜了。”
  “……”
  “你把我们放在了心上的第一位,我们很感激,可是我们却不能把你放心头上的第一位啊。你要明白,在我们的心中,我们的另一半是远比你重要得多的。你看,这样公平吗?不公平啊,所以你还是赶快找一个你把他放在了第一位,而他又把你放在了第一位的人过日子吧。别犹豫了,嘉培,爱情是稍纵即逝的,机会把握不住的话,以后就没有了。这世间,长情的男人是凤毛麟角的,我们没那福气,轮不到的。”
  “可是我怕我放不了他在第一位。”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
  “算了,不说了,一肚子火气。晚安。”说完,姒凝挂了电话,然后朝着身边的一直沉默着的东方南无奈的耸了耸肩,转过身回家了。
  嘉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馒头就窝在她的脚板底下,温暖着她冰冷的脚板。东方南这个人很好,真的很好,品行端正,有进取心,假以时日必定前途无量。在很多人的眼里,这样的人,一定会是个不容置疑的佳偶。可是她却偏偏下不了那个决心去恋爱。这么些年来,对于他的心意,她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的,只是,一直以来他没有挑明,她也就懒得去拒绝。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很淡很淡的泛泛之交,她一直觉得这样很好,像一对对彼此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可以谈心,可以聊天。可是却没有想到,有人竟不满足这样的状况,要求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她没有想过,反正这么些年来,她一个人也就这么的过了,这样的生活已经贯穿了她整整三年的人生,已经让她习惯到以为这样的生活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她甚至从来没有产生过要去改变的念头,仿佛这样的单身生活是可以理所当然地过下去一样。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一辈子的孤单,哪个女人敢夸下这样的海口说,我不需要人爱,我不需要人照顾,我不需要人陪伴?即使即使硬气坚韧如伏波娃,身边不也照旧有个萨特吗?而她沈嘉培,就真的这么勇猛,连伏波娃都比下去?
  那天晚上,嘉培都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下去的,姒凝的一番说话就好像上帝的一只手,替她打开了一扇窗户,让她看到了另一片风景,竟然是那么美好,让她的心蠢蠢欲动。她回过头去看以前自己漫长的人生,尤记得初恋时的无限甜蜜,她不是没有留恋过这样的甜蜜的,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去重拾,为什么?不知道,也许是怕了,也许只是年轻,所以懒得去考虑。而现在,她已经开始年长了,身边伴着她的人都如姒凝所说的,找到了比她更重要的人,如果自己真的不肯去找属于她的另一半的话,以后的下半生,怎么办?


  第 17 章

  次日上班的时候,猫猫自然是绘声绘色地把昨天的偶遇描绘了一遍,办公室里的那班八婆个个都听得入神了,末了拍着嘉培的肩膀道:“春天到了,桃花开了。”
  嘉培在旁不言不语,整个人心无旁骛地处理着这个月的帐套,年末了,做财务的准备要忙了。她也不是不想解释,可是过去的斗争经验告诉她,所有的解释到最后都会变成徒劳,那班日日夜夜都盼着她嫁出去的女人,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不如不说,像英国谚语那样,省下一口凉气吹热汤。
  说着说着,也不知什么时候,那帮八婆们转了矛头,把八卦的中心转到了思诺的身上:“思诺有男朋友没有?”
  “没有。”
  “哎呀,你们女孩子真不老实,明明有男朋友都说没有。那你说,昨天的花是谁送的?”
  “一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怎么可能会送花啊,还是这么敏感的节日。”
  “可是,我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
  “……”
  “你前男朋友?”
  “……”
  “你们为什么分手的?”
  “雪姐”嘉培终于看不下去了,一个人的伤疤怎么可能随便示人看的呢?哪怕你并无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这个月金鳞的钱付了没,刚才又有人打电话来催了。对了,凌总回来了。”
  雪姐一听,马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拿着一叠付款单急匆匆的就上了7楼的办公室要签名,还一边走一边说:“总算回来了,我都被那边催到快要更年期了。”
  雪姐一走,嘉培又马上对思诺说:“对了,你到不到仓库去?你到仓库的话,帮我把二厂的领料单拿回来。”
  思诺一听,如获大赦,忙不迭的穿上大衣就往厂区走。思诺一走,其余的八婆正准备开始把矛头又转回到嘉培那里,结果嘉培拿着一堆报表,直接走进经理的办公室找她签字了。于是一群八婆只得作鸟兽散。
  嘉培到经理处签完字后就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了,半晌,MSN里思诺的头像跳动起来,嘉培点开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字,谢谢。嘉培抬头望向思诺的位置,只见她在办公室的那一头远远地冲着自己感激地笑着,嘉培于是回了个笑脸过去。举手之劳而已,自己经历过这样的痛苦,自然也不会希望有人同病相怜。
  你说,要怎么样才可以彻底的忘了一个人呢?那边又发了个信息过来。
  嘉培看了,心有戚戚焉,要怎样才可以彻底的忘了一个人?这真是一个难题,教她无法回答她呢。她此时若自问已彻底地忘记了湛鸣了否?答案恐怕都是否定的。只不过在这漫长的三年多里,她已经习惯了距离,习惯了分离,习惯了遗忘。习惯到她都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的遗忘,直到某些时刻,他又忽然而至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在,在她的心底,从来不曾离去。
  嘉培:我想,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良药,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我想你会很轻易的就忘记了那个人,在你以为的念念不忘间。
  思诺:你也有过这样的烦恼吗?
  嘉培:嗯,是的。
  思诺:那你花了多长的时间才彻底的遗忘了呢?
  嘉培: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总是在你不经意间就已经完成了的。就像你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长出那颗门牙的,什么时候生出第一根白头发的,什么时候长出那条皱纹的。
  思诺:但你总会知道你几岁的时候是有门牙的,你几岁的时候是满头白发的,你几岁的时候是一脸皱纹的吧。
  嘉培:那我问你,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有可以彻底遗忘的事情吗?除了失忆之外。
  思诺:我认为是有的。
  嘉培:记忆一旦在你的脑海里生成,你怎么可能擦得去它?用橡皮擦或是涂改液吗?如果你真的遗忘了,那是因为你不够爱他,面对着你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的人,你怎么可能舍得说出彻底这两个字?你要知道,一旦彻底的忘记了他,你就从此再也不记得这个人了,即使街上偶遇,你也不会认得出他了,这样的结局,你承受得了吗?
  思诺:如果我不忘记他,我怎么去重新开始?
  嘉培:是淡忘,不是遗忘。谁说一定要忘记才可以重新开始的?没有忘记也一样可以开始。把他放在心底,然后重新开始,不也是很好吗?
  思诺:那你呢?你做得到吗?
  嘉培:……我不知道。我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但讽刺的是,我也做不到最后一点。
  思诺:为什么?
  嘉培:因为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我求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求到它。
  思诺:但其实,你和我一样,都遇到了不是吗?只是不肯伸手去接而已。是不是因为我们求的那个人都不是他,所以我们都不肯去珍惜呢?
  嘉培:但到底我们求的又是谁呢?除了他,我们又能求谁呢?
  思诺:嘉培,你不觉得你很好笑吗?你一味的开解我,可是到最后连你自己都兜了进去了。
  嘉培:也没那么严重,这么些年了,我就真的不记得那个人了,如果不是你今天提起,如果不是昨天的节日气氛太过浓烈,我想,我是不会再想起他的了。
  思诺:那我们要怎么办呢?我想过一种新的生活,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不再想起他的生活。
  嘉培: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想全盘否定我的过去,毕竟那是我曾经幸福过的日子。我想过的生活是偶尔会想起他的生活。或者说是现在的生活,如果有一个男朋友那就更完美了。
  说完这一句,连嘉培自己都吓了一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开始渴望有一个男朋友了呢?昨天晚上还和姒凝吵得有点僵了,才过一天,怎么就转变的这么快了呢?为什么呢?是因为深夜加班时的疲倦,还是看着身边的朋友都开始有影皆双起来了,又或者纯粹是受了那帮八婆的鼓动,而开始春心大动了呢?但到底,自己就真的开始不再年轻起来了,过了这个年就要23了,人生2字头的岁数也不过短短十年,不知不觉间竟也过了小半,再眨一眨眼的话,那就是直接奔三了,再这么蹉跎下去,就真的是大龄女青年了。
  想着想着,竟神使鬼差的点击了姒凝的MSN头像,然后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段话:姒凝,如果我说我想相亲,会不会把你吓到?
  那边的反应非常迅速,一分钟不到就回馈消息过来了:与其舍近求远的和一个陌生人吃饭,为什么不怜取一下眼前人呢?
  嘉培:姒凝,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只是觉得是时候找个男朋友了,怎么说呢,我这个决定和我的过去无关,你明白吗?
  姒凝:你这叫欲盖弥彰,如果真的和过去无关的话,为什么要说这么一番话?
  嘉培:因为刚才有人问我,要怎么才能彻底的遗忘一个人。
  姒凝:那你怎么回答?
  嘉培:靠时间。
  姒凝:然后呢?你做到了吗?
  嘉培:除非我失忆,否则怎么可能做到?但是,我想开始新生活了,所以,我说和过去无关。
  姒凝:你错了,你和过去有关,因为你不想困在过去里,所以你才决定要重新开始。不过,我相信你的决定和过去的那个人无关,对吗?
  嘉培:姐姐,抱抱。
  有些事情是需要点拨的,点拨了之后就会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了。嘉培这些年来并没有刻意去想感情的事情,顺其自然是她的基本态度,可是顺来顺去这么些年了,居然顺不出一个人来,也该是时候反思一下了。她已经开始步入适婚的年龄了,如果不再抓紧一点的话,她的人生,或许就这么过下去了。说去相亲,不过是句玩笑话,还不到紧急关头,还不至于要去相亲这么严重。但是,如果身边有个合适的人,你又并不讨厌他的话,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东方南,她想,或许他们是合适的也未可知。
  晚上下班的时候,接到了东方南的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喂,请我吃顿晚饭吧。”
  嘉培心情妥好,于是逗他说:“我干嘛要请你?”
  “没钱了,今天和同学赌了场球,输了个精光。同学,打发点吧。”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赌球。”
  “被朋友怂恿的呗。”东方南无所谓地说,一句话就带过了。
  “你们这些人,整天游手好闲,压根就不把父母的辛苦钱当一回事。还是个学生就挥霍至此,等你以后出来工作,自己赚钱我看你怎么办。”
  “沈嘉培,”他不耐烦地说:“你自从答应了若杏照顾若梅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老妈子,开始时不时的教训起人来了。”
  “怎么?不爽吗?那好啊,以后不要再找我是了。”她心情好,居然不去生气,难得的在电话里跟他抬杠。
  “大小姐,别,我的晚饭还要求你呢。”
  “那好吧,你说,在哪里等?”
  “我到车站来接你吧。”
  “那好,我厂车在希尔顿那里有个站,你在那里等我吧。”
  晚上坐厂车的时候,嘉培故意和思诺坐到了一块,然后和她说:“我已经决定重新开始了,那你呢?”
  思诺惊讶的看着她说,不敢置信。也不过一个白天的时间,居然就这么快地做决定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下决心也不过一瞬间的速度,只要看你肯不肯下这个决心罢了。”
  “你真舍得?”
  “有什么不舍得的?如果是三年前,也许我真的不舍得,宁愿抱着个回忆过下去。但现在不同了,人是有感情需求的,过去的事情怎么可能给得了你温暖呢?”
  “也许,时间真的是个疗伤的良药。”
  在希尔顿大酒店那里下了车,远远的就看到东方南了,抽着一根烟在玩颓废。嘉培走了过去,一把掐了他的烟,然后语带责备地说:“又是烟又是赌的,黄赌毒你就占了两样。你没救了你。”
  东方南笑嘻嘻地看着她,一脸的玩世不恭:“我说,今天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嘉培边走边说。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说着说着,两人走到了天上人间的门前,看到一群衣冠楚楚的人鱼次走了进去,东方南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说:“有钱人。”
  嘉培白了他一眼:“有点志气好不好,一个天上人间就让你感叹了。不就一买醉的地方吗,这世界多的是。”
  “饱暖思淫欲,我的志气就是到里面去醉生梦死。”
  “那你说,今晚到哪里饱去?”
  晚饭还是在明堂居里吃的,都是极普通的家常菜。每一样菜上来的时候,东方南都会按照惯例,夹一块放到女士的碗里。虽然东方南平时的行为并不算得上是绅士,但是至少这一点,还是为人称道的。不过,这其中的坏处就是,当他把你不喜欢吃的菜式夹到你的碗里时,你也不得不出于礼貌把它吃下去。
  “东方南”嘉培放下筷子说道:“我不吃鱼的,你把鱼夹到我碗里这不是存心折磨我吗?”
  “是吗?你不吃鱼?可是我记得昨天也是在这里,你不是吃的很愉快吗?”他一脸疑惑地说。
  “我不吃清蒸或者红烧的鱼,我只吃煎炸一类的鱼。”
  “真麻烦。”东方南皱着眉头说,然后伸出右手把鱼头从她的碗里夹到自己的碗里,埋头大吃起来。
  嘉培见了,拿筷子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低声呵斥道:“没礼貌的家伙,怎么可以从别人的碗里抢东西吃。”
  “我不想浪费。”他头也不抬地说。
  那天晚上,嘉培的心情似乎很好,一晚上都跟东方南在抬杠。东方南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好心情,和她你一句我一句的笑闹起来。
  “东方南,你有没有对一样东西是念念不忘的呢?”她问他。
  东方南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思索了一下才说:“基本上没有。我不喜欢对某样东西太过执着,因为执着是一根绳子,到最后会把你勒死。”
  “可是这个世界上,那里可能有那么多随手可得的东西,如果一个人不肯去执着的话,他怎么可能得到那样东西?”
  “那要看那样东西值不值得了,你付出的和你得到的成不成正比。我们不妨把人生当作一项投资来经营,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执着不值得时,为什么不放手,转移目标,寻找它的可替代商品。西方经济学里不是告诉过我们吗?在市场经济中,可替代商品是一大堆一大堆的。”
  “可是有些东西是不可替代的。”
  “不可替代的商品通常都会造成垄断,当它是垄断商品的时候,你就得付出高昂的代价来获取它。你觉得你会拥有这昂贵的资本吗?”
  嘉培听了,抬头望着窗外,天空中夜色如墨,夜幕下人来人往:“东方南,你说得对,这个世界还是可替代的商品多。”说完,就挥手叫服务员来结账了。末了,还要了餐厅的消费清单,看着那小小的单据,一项一项地对起数来。东方南坐在对面,夸张地说:“不至于吧,姐姐,不就一餐饭而已。做财务的都这么小气?”
  嘉培在那头白了他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不是你付的钱你当然不要紧。”
  “谁说不是我付的钱。”说完,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储蓄卡来,交到服务员手上,说:“结账。别等她了。”
  “你别整天想着透支,小心你还……”
  “储蓄卡怎么透支,你脑袋瓜糊涂了。”
  “你不是说你没钱吗?”
  “是没钱啊, 可有卡啊。”
  “东方南,你又骗我。”
  “嘿嘿。”
  回家的路上有点冷,夜风呼呼地往脸上刮着,让人生疼。嘉培裹紧了大衣温暖自己,就怕自己被这夜的凉冻得瑟瑟发抖。自从出了饭店之后,东方南就有点怪怪的,一路上都不说话了,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双拳紧握,嘴巴紧闭,眉头紧皱。嘉培觉得这样的气氛有点尴尬,抬头看着他,想问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吞回了肚子里。半晌,她终于等到了他的话:“怎么办,我没带手套。”东方南说,又恢复了过往的玩世不恭的神情。
  “你衣服不是有个兜吗?”嘉培明知故问。
  “兜太浅,手太大,放不进去。”他继续说。
  “那到商场里买一副吧。”嘉培继续反驳。
  “家里有,只是今天忘记戴了而已。”
  “那你就冷死算了。”
  “不行,我要你暖我。”说完一把拉过嘉培的手,脱下她的手袜,握了起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动作一气呵成,等到嘉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握在了他的手里。
  东方南的手很大,很冰凉。手心里有一层薄薄的茧,她猜,是不是打球时留下来的呢。嘉培还是有点不习惯,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放手,你放手,拉拉扯扯的太难看了。”
  “放手?怎么可能,不放。”
  “我叫你放手。”
  “不放,太暖和了,我怕冷。”
  嘉培停下了脚步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东方南看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清了清喉咙,一脸严肃地说:“沈嘉培同志,让我们处对象吧。”


  第 18 章

  沈嘉培和东方南谈恋爱了,这像一个炮弹一样,在双方的朋友群里炸开了锅。当晚上嘉培在MSN里公布了这个好消息后,家里的电话就没有停过,207的那些人一个轮着一个的打了电话过来,要求她公布确立关系的细节,就连若杏这么成熟稳重的人也不能幸免。
  “你觉得你们俩在一起很合适?”若杏问。
  “你觉得呢?”嘉培反问。
  “我觉得不合适。你太过敏感,而东方南这个人又太过粗心,有时候说话会不留情面。你忘记了吗?当初你可是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的。”
  嘉培想起了那些陈年往事,笑着说:“每个人都会成长的,你在珊瑚,和他接触的机会比较少,这两年,他远没有那么猖狂了。”
  “可是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越是亲密的人,越会接触到一些本性的东西,我怕他的本性会害了你。”
  “若杏,你再说下去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暗恋他了。”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不适合。”若杏听了,匆匆辩解道。
  “那你说谁适合?我不过是想给个机会彼此而已,适合不适合,是要试过才知道的。”嘉培边说着,便伸手揉了揉大腿上沉睡的馒头,然后一脸温暖的笑意。
  “这么说你是把他当成救生圈了?”
  “天,我又没有在海水里溺死,需要救生圈来做什么?”
  “你明白就好,我就是怕你稀里糊涂的,连自己的心意都不知道。不说了,若梅还好吧?”
  一提起若杏的妹妹,嘉培就来气,把她最近闯过的祸又数来宝似的重新唠叨了一遍,然后才神神秘秘地说:“她好像找了个男朋友了。”
  嘉培以为若杏会欣喜万分,结果那边只是淡淡的一句:“我知道了,听说对方是个家境不错的人。”
  嘉培泄了气,她还以为只有她和东方南两人知道呢,结果,对方一早就已经知道,那种献宝似的快乐顿时减半。
  “这孩子,总是让人操心,对方那样的家境,只怕我们高攀不上。”
  “什么样的家境?”嘉培好奇了。
  “政府高官。”
  “切,”嘉培毫不在乎地冷笑一下:“我以为是什么,原来不过是个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家若梅高攀得起。”
  “算了,不说了,我还有篇论文要准备呢。BYE。”
  次日上班的时候,一束鲜红的玫瑰送到了嘉培的手上,办公室里的那帮八婆,于是也跟着起哄了起来。
  “沈嘉培,你说,是不是你男朋友,是不是!”
  嘉培低头笑着,伸手轻轻地抚弄着玫瑰花瓣,一种丝绒般的质感触动到了她指尖的神经,传达到了她的脑海里来。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女人那么喜欢男朋友送玫瑰花,那么华而不实的东西,过几天就会枯萎的东西,怎么就有人如此的乐此不惫呢。而现在她终于明白,女人要的不是那一束花,而是那一束花所带给她的满足感,那种被人重视的满足感,那种被周遭人羡慕的满足感。那么大,那么鲜艳夺目的花儿,实在是再耀眼不过,哪怕是一千度近视的人都会忽略不了的,嘉培捧着它,行走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之中,关于女人所有的虚荣,都得到了无限的满足。
  “不说话那就是承认了,亲爱的,你要大宴宾朋,庆祝一下才行。”年轻的猫猫早已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刺刺地嚷嚷道。
  雪姐也坐不住了,跑到嘉培身边,然后冲着猫猫说:“猫猫,你新买的手机不是有摄像功能吗?快,快来给我们照几张相吧,好让我们也沾染点喜气。”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年轻一辈的人都跑了上来,围着嘉培照起相来。照完相后,雪姐还是不满足,拉着思诺和几个仍然小姑独处的同事说:“你看看人家沈嘉培,快学学人家吧,赶快找个男朋友吧。”
  嘉培一早就被众人的举动哄得像吃了蜜那样的甜了,现在听到雪姐这么一说,更是不好意思来了:“雪姐,别把我说的好像是楷模一样。”
  “楷模倒不至于,但是年轻的单身女子当中,你的确是第一个推销出去的。”
  嘉培和东方南恋爱之后,生活仿佛一下子之间紧凑了起来。单身之时的生活,不过是家里公司两点一线的直线式单调生活,偶尔周末和姒凝,曹媛一起去逛街。后来姒凝和曹媛都相继恋爱起来了,她的生活就更是显得无趣了。有时,在下班途中看到电影院里有新上映的好莱坞大片,都找不到一个能和自己进去一同欣赏的人来。而这样的日子,现在终于被打破。东方南在母校继续读研,但是在学校后门那里租了个套间,嘉培没有成为他的女友之前,那里简直可以用杂乱无章来形容。后来有一次,嘉培心血来潮,死命要到他的房子去看看,结果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周之前吃完的泡面盒子,里面还剩下一堆浓黑油腻的汤水,看到两周之前就积攒下来的臭袜子,胡乱地堆到了床上,也不怕半夜睡觉被熏着,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穿脏了的球鞋,黄黄的,皱巴巴的躺在地上的某个角落里,看到了他平时看书写论文用剩下的稿子,撒得整个屋子到处都是,看到了……总之,那一天本来是约好到郊外去踏青的,结果倒好,成了沈嘉培周末清洁的一天,从上午一直忙到下午,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包洗衣粉,弄脏了多少块抹布,终于把东方南乱哄哄的房子收拾得窗明几净起来了。
  然而,嘉培似乎低估了一个男人的破坏能力,当一个礼拜之后,她再度光临那间房子时,她不得不发飙了起来,那乱哄哄的空间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在一周之前曾经光顾,打扫过。于是,嘉培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之下,威逼利诱要东方南自己动手去清洁。东方南当然是不肯的,舔着一张脸,笑嘻嘻地对嘉培说:“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不就一间房子吗,能住就行了,何必管他是脏是乱呢。”
  嘉培可不吃他这一套,她半眯着眼,盯着他的脸,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说:“你扫不扫?”
  东方南知道她不高兴了,马上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一脸坚决地说:“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说完,拿起抹布,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迈,倒头就擦起屋子来。
  嘉培怕他再次把屋子搞乱,于是三不五时地在下班之后上门检查卫生情况,然后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后来,嘉培觉得外出吃饭太不划算,不卫生不单止,还没有营养。于是拉着东方南跑到超市了,锅碗瓢盆买了一堆,就在房子里弄起了一个简易的小厨房来。嘉培这个举动在东方南的眼里看来,又是一个多此一举的行为:“反正都是吃,到哪里不是吃呢?在外面多好,简单快捷,还不用自己动手。俗话说出钱的是大爷,何必自己花钱买罪受。”
  嘉培那时正在洗青菜,寒冬腊月的天气,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冻得人手通红通红的,刺骨,冰冷。嘉培听了东方南的这一番话,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放下手中的青菜,走出了厨房,拖着东方南来到水龙头处,指着那盆菜说:“你说对了,我可不愿花钱买罪受,现在我做大爷,你受罪,赶快,洗菜。”
  “不是吧”东方南看着洗菜盆里那绿油油的青菜,听着那哗哗的流水声,整个脸不由得垮了下来:“好冷的。”
  “就是冷才让你洗。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滋味。”
  东方南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手,不由心痛起来,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上下的搓揉起来,还用嘴呵出暖气,试图温暖她的手。嘉培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然后用头指了指那盆菜,挑着眉毛问他:“还不赶快?”
  “真要我洗?”
  “你说呢?”
  “这该死的冬天,怎么还不过去。”说完,双手一伸,就洗起了菜来。
  结果,弄到最后,嘉培嫌他洗得不够干净,自己又重新再洗了一次。东方南看了,站在旁边一脸得意的说:“你看,我还不是做了无用功,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洗了。”
  日子就是这样,在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中过了下去。一周当中,嘉培会有两三天的时间是跑到东方南那里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的。东方南依赖她成了习惯,刚开始时他还会在嘉培的督促中打扫一下,到最后索性赖皮,不愿再做任何家务活动。嘉培无语,只得动手帮他收拾起来。有时嘉培没去找他约会,晚上在家吃晚饭后就会和他在网上见面。有时她会在他的带领下玩游戏,魔兽世界,他玩得极好,成了工会里数一数二的头头,她玩的不怎么样,简直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可是仗着他女朋友的名号,居然也能让工会里的人对她毕恭毕敬起来,一旦她上线就跑上来打招呼,道:“夫人来了啊。”那时,她看着夫人这两个字,心里开出了一朵花来。后来,久而久之她对这个老是玩不精的游戏厌倦起来,就慢慢地淡出了那个世界,让他一人再次在里面独自闯荡江湖。可是,她唯一不满的就是,他对这个游戏太过投入,有时甚至玩至深夜也不肯休息,她不明白一个虚拟的游戏怎么就能让人如此着迷?所以,对他的沉迷其中不肯自拔也妥有怨言起来。东方南也看出了她的不满,于是往往在她面前都不玩魔兽,非得等她回了家,睡了下去才偷偷摸摸的上线,游戏里的玩家都笑他是妻管严,怕太太怕到如斯地步,他听了,一脸夸张地说:“你是不知道她生气时的表情,像一个女巫婆那样可怕。”
  嘉培不玩魔兽后就迷上了BBS,跑到某社区去,整天在那里的八卦论坛和时尚论坛里和人家长里短,嘻嘻哈哈起来。嘉培在那个论坛里的ID叫“偷吃鱼的猫”,某次无意中被东方南看到了,于是他一时兴起,也注册了个ID叫“偷吃猫的鱼”,然后跟在嘉培的屁股后面,她在BBS上每回复一个帖子,他就引用下来,然后加上一句“老婆说的是”。久而久之,这样的情景居然也成了那个BBS里的一道景观,甚至有人会赌“偷吃鱼的猫”回复过后多久“偷吃猫的鱼”才回复。后来有一次,嘉培和某女网友一时兴起,跑到了结婚礼堂去,注册起网络婚姻起来。东方南知道后,在她们申请结婚的帖子里大闹了起来,甚至一度发站短给那个女网友,要其放弃这无意义的,破坏人感情的举动。嘉培对于东方南这个孩子气的举动是哭笑不得,马上打电话过去,意欲取笑他一番。结果,电话一接通,她就从他的语气当中读出了不快起来。心里马上意识到自己似乎玩过火了,于是匆匆换了衣服,赶到他家里,去救火了。
  那个晚上嘉培没有回家,在他们确立了关系的六个多月后,这两人终于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白天嘉培醒来,望着身边还是一脸安静的人,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填满。她想,她的人生大概也就这样了,往前看下去,几十年的生活,现在就可以看到一个雏形了。她想,她已经找到了那个打算共度一生的人了,这样很好,但愿她的人生,不要再出现像18岁时那样天翻地覆的变故了。她想,即使有那样的变故,现在她也不会愿意放手了,因为她已经长大,足够承担着日后的风风雨雨了。
  嘉培不忍弄醒东方南,于是轻手轻脚地从他身边起来,结果,还是不小心的吵醒了他。东方南从梦中睁开了眼,看到嘉培正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于是从背后环上她的腰说:“老婆,别走嘛。”
  嘉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不走,不去上班,你养我啊?”
  东方南在她背后吃吃的偷笑着,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忽地,他极无厘头地说了一句:“老婆,你看,你是‘偷吃鱼的猫’我是‘偷吃猫的鱼’,多么贴切的两个ID。”
  嘉培脸一红,娇嗔地甩开了他的手,然后横了他一眼,往大门走去,末了冲着他说一句话:“记得把床单洗了。”然后门一关,迅速逃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门后传来的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嘉培脸一红,更是走得匆忙起来。
  回到了家,正好和早起的母亲撞个满怀,沈母看着彻夜未归的女儿,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嘉培,做贼心虚的回房换衣服,准备上班。
  一整天,东方南就打了好几个电话来,无非就是那几句甜言蜜语,嘉培明白,经历了那样的一个晚上,谁都不可能平静的下来。可是上班时间,也不好意思对着他撒娇,于是只得假装正经的“嗯,嗯,啊,啊”了一番,就像《手机》里的严守一一样。
  好不容易下了班,到东方南家里吃了个简单的晚饭后就打算回家了,结果,东方南死活不肯让她走,拉着她,誓要鸳梦重温一番。嘉培受不了他,于是拿手点着他的额头怒斥到:“死相,就快要期末考了,你还这么不用功,小心到时候挂科。”
  东方南听了,只得闷闷不乐地放开了她。正说要送她回家,嘉培就说了:“快点去温习,我先走了,你不用送了,省出点时间来看书。”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刚离开没多久,嘉培就听见有人叫她,转过身一看,竟然是陈瓷,还是和以往一样,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冲着她打招呼说:“好久不见。”
  嘉培点了点头,也跟着说:“好久不见,上一次好像是两年前的A大校庆了吧。”
  陈瓷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的确。对了,你也应该毕业了吧,怎么还在学校里呢?”
  嘉培知道她想歪了,于是连忙解释道:“是毕业了,不过男朋友还在读研,所以才在这附近出没。”
  “这样啊,”陈瓷拖长了尾音,若有所思的说道:“对了,你哪里工作呢?”
  “一家私企,你呢?”
  “你猜?”陈瓷很好兴致地要嘉培猜了起来。
  嘉培笑了笑,心想,哪里还用猜呢,不就是这个局,那个局的公务员吗。差别只不过是单位而已。
  陈瓷见她不说话,于是一脸得意地说:“你肯定猜不了的,我就一居委会大妈,想不到吧。”
  的确是想不到,嘉培的脸色几乎是可以用错愕来形容了。
  “反正是为人民服务,去哪不是服务呢。对了,你手机号码是多少。”
  嘉培于是报出了一串数字,陈瓷马上记录了下来,然后打了过去,等到嘉培也处理好她的号码后,她就挥了挥手走了:“好了,我走了,宝生还在等我吃饭呢。”
  嘉培记得,她口中的宝生就是那个对她一脸厌恶的男朋友,她想起了4年前那厌恶鄙薄的一眼,仍旧心头不舒服。
  “对了,”陈瓷转过身对她说:“忘了告诉你,湛鸣下个月就要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一个名字,忽地就在她的心海砸起了一个涟漪,她站在夜色中,看着陈瓷越走越远,然后喃喃自语地说:“你告诉我有什么用呢?那已经和我无关了。”


  第 19 章

  7月到来后,学校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放假了,东方南本来打算整个暑假都留在北京陪嘉培的,结果嘉培叫他回家,说是一年之中也就那么几个回家的机会,现在不好好珍惜,以后出来工作之后是更加没有机会了。东方南觉得她说的在理,于是陪了她几天之后就动身回东北老家了。
  东方南走了之后,嘉培仿佛一下子清闲起来,以往给他打扫,给他做饭的活计都不用做了,每天只需回家等着吃妈妈做好的饭菜,生活忽然就显得无聊起来。在电话里和东方南抱怨了一下,东方南听了得意地笑了起来,在那头说:“看,我是多么的重要啊!”
  一对恋人分离得久了,自然是思念成灾的,有好几次,嘉培忍不住,大白天上班的时候就打电话给东方南,结果听到的都是睡意未醒的声音,有时甚至已经下午一两点都还是这样。嘉培于是问他,晚上搞什么东西,折腾到大白天的还不起床。东方南在电话那头一脸小题大做的样子说:“哪个做学生的不是睡到日照三杆才起床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也不能睡到这个时候啊!”这样的理由,嘉培明显是不服气的。
  “看书啦,大半夜的,安静,容易思考问题。”
  嘉培听了也不作他想,直叫他多注意休息,别弄坏了身体。
  后来,某天半夜,嘉培和东方南聊完电话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于是索性上网消磨时间起来,后来翻了翻BBS,似乎没什么感兴趣的话题,正准备下网。忽然一时兴起,打开了魔兽的图标,进入了里面的世界去,结果,居然看到东方南的ID在那里面正玩得起劲。她一联想到他平时的晚起,就马上明白是什么问题了,于是怒气冲冲的打电话过去责问。
  刚一接通电话,嘉培尚且还能心平气和地问他:“干什么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吵杂,似乎是音乐声,她知道,他打魔兽的时候,最喜欢开着音乐了。她以为他会知趣地承认错误,然后关掉电脑,上床睡觉。结果,他选择的居然是欺骗,东方南没有留意到电脑上玩家的名单,所以对自己被人识穿的事情一无所知。按照以往的惯例,他知道,一旦自己承认了玩魔兽,肯定会换来嘉培的一顿念叨,于是索性继续撒谎,好换来一个耳根清净:“看书啦。有什么好做的。”
  “真的?你看书不是喜欢安静的吗?怎么那边那么吵,还有音乐声。”
  嘉培这么一说,东方南才意识到自己的疏漏,于是马上关小了声音说:“一时兴起开的音乐啦,别想那么多了。你看都一点多了,还不睡觉。”
  嘉培已经懒得再和他含糊下去了,干脆把话挑明了来说:“东方南,你又在骗我。你明明是在玩游戏,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东方南一听到嘉培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的把戏被识穿了,于是马上陪笑道:“哎呀,一时手痒,玩玩而已啦。你看不都放假了吗。”
  “你要玩,大白天的什么时候玩不行,非得玩到半夜三更的,把整个生活秩序都颠倒了。”
  “都一样,都一样,什么时候玩都一样,只要能睡个饱觉就行了。”东方南只觉得嘉培是在小题大做,于是也跟着打哈哈的,没把她的怒气当一回事。
  “怎么能一样,生活颠倒了,整个身体机能都会被破坏掉的,你现在觉得没什么,等到老了……”
  “哎呀,不就是熬夜玩个游戏而已嘛,有必要大半夜的打个电话过来兴师问罪吗?”听着听着,东方南的怒气也上来了,本来还有点内疚的心情,早就在嘉培的责问中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一股莫名的怒气。
  “不仅仅是玩游戏而已,你还骗我说你在看书。你居然骗我!”
  “如果不是怕你唠叨,我还懒得骗你呢。不就是一个游戏吗,至于吗,整天管东管西的,不让我这个时候玩,不让我那个时候玩。”
  嘉培一听这番话,更是怒火丛生了,她不许东方南玩游戏至深夜,也是为了他好,他不领情倒好,反倒倒打一耙,怪罪起她来,还把他骗人的理由赖到她的头上,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于是,她提高了嗓音说:“这么说,你骗我完全是我的错啦。”
  东方南在那头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马上软了语气下来,连赔不是:“不是,不是,一时心急口快,说错话而已。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想被你唠叨而已。”
  “那还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唠叨你,你就不用骗我了,对吧。”嘉培的较真,牛脾气上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吵到底了。
  “我都说是我的错了,怎么是你的错呢?”
  “你不喜欢我唠叨对吧,那好,我以后都不管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把电话挂了,电脑关了,马上上床睡觉。东方南知道她的脾性,一旦生气起来,没个半天是消不了的,而且在气头上的话,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说什么吵什么,所以也不急着打电话过去,而是等着她明天醒来之后,自动气消好了。
  结果次日,嘉培上班忘了带手机,东方南一连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找不到她。晚上回家后,嘉培一看手机,9个未接来电,再仔细一查看,其中有6个是东方南的,此时母亲走过来说:“这手机都响了一整天了,回个电话过去吧。”
  嘉培撇了撇嘴,把手机扔到了一旁:“偏不。凭什么是我打电话过去啊。”
  “吵架了?”
  “哼。”
  “哎,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老吵,老吵。”说完,母亲就走进厨房料理晚餐了。
  刚吃过晚饭,看了会电视,手机又响了起来,嘉培以为是东方南的,结果接过来一看,天,居然是若梅的,一看这个电话号码,嘉培就直觉得头大,等它响了老半天才不情愿地接了过来。
  “培姐,快来,我在你公司附近,尾班车已经走了,我又打不倒计程车,快来接我。”
  嘉培叹了口气,自己工作的地方的确有点偏,坐车不容易,末班车又收得早,平时加班完了,赶不及末班车,自己都是打电话到计程车公司找人开车来接的,现在若梅一个女孩子的,又没有计程车公司的电话,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打得到车了。嘉培没有多说什么,问清楚了大概的方位,就出门去接了。
  北京晚上的马路还算好走,不会塞车,40多分钟后,终于来到了若梅的位置上。嘉培本来以为还会有她的那帮狐朋狗友,结果一看,只有她一人,于是就问她,怎么一回事。若梅嘟了嘟嘴,说是一伙人本来打算开车到外地玩的,结果半路闹翻了,于是她就半途下车回家了。
  嘉培一听,简直是哭笑不得,她直叹气摇头,然后说:“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的,在这个近郊,很危险的。”
  若梅一脸认真的说道:“知道啊,所以我才挑你公司附近下车嘛,这里是工业区,很多工厂加班的。”
  “你,”嘉培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要真知道的话,就不会半中途下车了。以后再生气都好,千万别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知道吗?”
  “知道了。”若梅在一边郑重地点了点头。
  董若梅是什么样的人,嘉培哪里会不知道,她现在这么回答自己,也不过是敷衍而已,事情过去了之后,照样会犯同样的错误,所谓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就是这样的人。可是她也懒得再去教育她什么了,没那个精力。刚开始时她还会喋喋不休地跟她说教,可是久而久之,她也明白了,她的话就是耳边风,若梅是听过就算了的,从来不会把它摆在心里。
  “对了,这次怎么不找你男朋友呢?”听说之前的几次祸事,都是她那个非富即贵的男朋友给摆平的。
  若梅听了,不好意思地说:“他啊,正吵架呢。”
  嘉培一听,心里暗想,这么巧,也在吵架。于是顺便多嘴地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吵架?”
  “啊,他啊,不喜欢我和那帮朋友到外地去玩。”
  嘉培向天翻了个白眼:“你这家伙,你也好意思说。”
  送了若梅回家后再回到家里,已经晚上12点多了,一进门,就听见手机震天地响了起来,怕吵到妈妈睡觉,于是马上接听了起来。
  “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那边的声音已经有点生气了。
  “白天忘记带手机了。”
  “你厮混到现在才回来!”听了嘉培的解释,那边更是怒气冲冲了。
  “不是,是后来若梅有事,我出去帮忙了。”
  “董若梅,又是她,怎么又是她,她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吗?”一提到若梅,东方南就来气,对于这个总是不停闯祸的人,他从来就没有给过好评价过,在他的心目中,若梅简直就是嘉培身边的一颗毒瘤,他迟早要把她给铲除了。
  “她有事,我总不能不帮吧。”
  “她什么时候能不会有事?你傻啊,老是帮她的忙,你要帮到什么时候啊?你以为她会感激你吗?你以为她会吸取教训吗?别傻了,才不会呢。”
  “我不帮她,难道看着她死?”嘉培昨天的气都还没消完,现在倒好,一把火烧了过来,连同昨天的那一把,烧得更旺了。
  “你帮她,可你也得看看你自己的斤两,你三更半夜的,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跑出去,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啊!”
  “那好,把她扔在我公司附近你就满意了,对吧。”
  东方南一听她公司附近,再想到她公司那的位置,心里后怕不已:“你这蠢材,你公司什么位置?入夜之后多荒凉你也不是不知道,万一有流氓怎么办?你就不会打电话给姒凝她们,叫她们男朋友去啊。”
  “你以为我是谁?叫得动别人的男朋友。连你个大才子都这么事不关己起来了,更何况别人家一个男朋友。你还真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啊。”
  “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倒好,怪起我的双重标准起来了。我说你什么时候能不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原来我赶过去救人在你的眼里就是无理取闹。好啊,不错嘛那你倒是说说,你整天不分昼夜的玩游戏算是什么呢?正经事了?哈哈,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别人交口称赞的大才子是这么冷血的。”嘉培越说越激动,身体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一不小心,就把饭桌上的水杯碰到了地下。那么通透的玻璃水杯,一碰到坚硬的大理石就整个崩裂开来,伴随着的还有清脆的粉碎声,在这个夏天的深夜,分外的大声,刺耳。
  东方南被玻璃杯的粉碎声吓了一跳,他简直不敢置信,嘉培居然无理取闹到乱摔东西:“好好说话行不行,大半夜的,摔什么水杯,你倒是解气了,但是难为了伯母和你的邻居了。你就不能多为别人想想。”
  “哈,我什么时候不为别人着想了。你说啊,你说啊。”嘉培越说越激动,脸色早已涨得通红,心口更是喘着粗气。一边呆着的馒头看出了主人的怒气,于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意欲安慰主人。可是它没有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一只脚正要踏上去,嘉培一边看见了,一急,马上大声呵斥道:“走开,臭猫。”说完,在它的脚还没踏下去之前,就直接用脚把它踢到一边了。嘉培正在怒气上,一时控制不好力度,馒头被她踢飞得老远的,正好撞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椅子被它一撞,马上移到了一边,椅脚摩擦着地板,发出了怪异的声响,再加上馒头那一声惨烈的猫叫声,让人听起来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你摔杯子也就好了,你打馒头干嘛?一只猫而已,至于吗?拿它来出气。平时看你宝贝得什么似的,感情是假的啊,你拿它只是当出气筒啊。沈嘉培,你怎么这么歹毒啊!”
  嘉培一连受了两个冤屈,更是不可能好声好气了,她不想和东方南解释,只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了解居然这么浅薄,连一点信任也没有,于是,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歹毒?那你干嘛和我这个歹毒的女人相恋?算了,还是分手算了,免得我这个歹毒的女人坏了你这个谦谦君子的名声。”
  “沈嘉培”东方南在那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简直就是一疯子,我不想和个疯子说话了,好了,一切到此为止,你明天还要上班,我也不想大半夜的吵着邻居睡觉。再见,晚安。”说完,就好无商量余地的挂了电话了,干脆,利落。直等到手机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时嘉培才发觉,自己和东方南这一架,居然吵到了半夜两点多。也算了空前的了。
  许多次了,都是这样,开始是一点小事,两人恶言相向,到后来越演越烈,演变成了激烈的争吵。不过以往是当着面吵,或多或小都有点顾忌,点到即止,双方也没有太大的受伤。可是,后来回头再看,就发觉,其实祸根早已埋下,你以为那些伤害微不足道吗?其实一早已经划过了你的心脏,留下了它的痕迹。就像一块透明的眼镜片,你一定要拿最柔软的布来擦拭才行,否则很容易在上面留下划痕,平时你看不到,一旦取了眼镜下来,对着光线,就能看到那上面清晰的,细小的,浅浅的痕迹,虽然平时看起来并无大碍,但它确实是在那里了的。而那一天晚上,争执的那么厉害,全因隔了个遥远的距离,通过一个电话,双方的顾忌似乎都已经消失了,误会产生的更加容易,而偏偏,嘉培又不是一个肯好好说话,好好解释的人,于是,双方的争吵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到最后,这毫无保留的话语就像一把占了毒的刀,狠狠地在他们的心上划上了重重的一下。


  第 20 章

  争执过后就是冷战,若是以往,总是东方南最后坚持不住,弃械投降,可是这一次,他似乎真的是生气了,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联系嘉培了。嘉培是女孩子,脸皮又薄,自尊心又比谁都要强,自然是不肯拉下脸去道歉的,哪怕自己都已气消了,也要等对方先放下身段来求饶。结果,两个人都这么耗着,等对方先说SROOY。
  周末的时候和思诺逛街,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是要买的,只不过是想找个人出来陪陪自己,散散心。偏偏姒凝和曹媛都要去约会,而若杏虽然回北京过暑假了,但是白天要打工,没空理自己,到最后,找来找去,也只得找到思诺了。
  两人走累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点了点小吃来吃。等上菜的时候,嘉培随手翻了翻店里提供的时尚杂志,看到了一幅漂亮的香水广告,全裸的模特,半眯着媚眼看镜头,手拿着香水遮住了下体。嘉培觉得这广告构思和摄影都不错,于是拿去给思诺看。思诺盯着那广告看了半天,然后问了嘉培一句说话:“如果你真的很爱一个人的话,你舍不舍得放手?”
  嘉培听见她这么问,只觉得很奇怪,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说话,可是也顺应她的要求,回答起来:“舍得的,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幸福。”
  思诺很欣慰地笑了一下,脸上有一种我果然没有做错的轻松。可是,隔了一会,嘉培又说了一句话:“如果是现在的我,那一定是不会放手的。”
  “……”
  “以前年少,没有足够智慧和能力去面对人生的巨变。”
  “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呢?你还会不会放手?”
  嘉培听了,低下头去想,会不会,会不会呢?那么惨烈的变故,她连自身都尚且保不了,更何况心爱的人?她想起母亲说的,法院找了湛鸣去问话时的心情,震惊,恐惧,惊慌,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那天晚上她一直没有睡着,一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她觉得就是这一双手,一直拉着他,不肯放手,祈求能从对方之中求得一点温暖。谁知道到了最后,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这一双手把对方拉进了自己已经深陷了的泥潭中,那时她就明白,如果自己不松手,到最后自己不但求不到一点温暖,反而还会把对方那难得的温暖也生生的掐息了。所以:“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所以说,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年月而改变的。给你多少次机会,你也一样会做同样的决定。”
  正说着,远远地看到姒凝和她男朋友走了过来,于是嘉培就笑着和她打了招呼,然后正打算和双方做个介绍。姒凝就笑着说:“不用了,早就在我哥那里见过面了。”原来是老熟人,嘉培恍然大悟了起来,怪不得姒凝看到她时会有片刻的错愕了。
  姒凝走了之后没多久,思诺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事先走了,于是两人就在餐厅里匆匆告别了。思诺走后,嘉培觉得有点闷,看了看表,也不过下午1点多而已,现在回家的话,又有点太早了,想来想去,索性跑到东方南家里去打扫卫生。
  虽说东方南已有一个多月没在这间房子里住过了,可是卫生仍旧是要时不时的打扫一下的,他家的房子离马路只不过10多米远,外面车来车往的,里面的灰尘也积攒得快。东方南走后,嘉培也不时的抽空去他那里打扫一下,功夫不算太多,也就拂一拂尘而已,远比起他在家时要轻松得多,至少那一堆的衣服是不用洗了。
  嘉培决定到他家去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早已忘了两人吵架的事,等到一上了公车,才醒悟过来。当时想着想着,就来气了,那个没心没肝的,恐怕打了一通宵的魔兽后才刚起床吧,自己这样忙里忙外地为他收拾房间,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可是,既然都已经坐上公车了,怄气也没用,干脆将错就错吧,反正现在不打扫,等到他回校之后仍旧得自己来打扫。
  来到了东方南的房子,简单的收拾完过后,觉得有点困,就爬到床上睡午觉去了。正睡眼朦胧的时候,忽然觉得脖子那里有点痒,于是睁开眼一看,看到东方南正轻轻地吻着她的脖子,细碎的吻,一瞬间就把她多日来的怒气扫得烟消云散。可是,她仍旧不愿让他好过,于是推开了他,问:“你不是在老家的吗?怎么跑回来了?”
  东方南顺势躺在了她旁边,然后搂着她的腰身说:“大小姐,我不亲自跑到北京向你道歉,估计你一辈子都不会搭理我。”
  嘉培板着一张脸,右手不停地绞着被子。东方南看不明白她的神情,似乎仍在生气,似乎不是,于是把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一下,更是低声下气地说:“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都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找你了,还不气消?”
  他的人就在身边,他的气息吹拂到自己的脸上,有一种温热的真实感,不像以往无数个夜里那样,隔着一个冷冰冰的电话,似真似幻。嘉培觉得,再这样假装下去就没意义了,于是扑哧地笑了起来。东方南一看她这么明媚的笑容,本来就揪紧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好了,老婆,既然不生气了,那就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嘉培听了,于是一脸好奇地看向他的手掌,摊开的手掌心中,一颗小小的白银戒指。她一脸惊喜地拿过那枚戒指来看,简单,别致,大方,虽没有平时看到的那些首饰广告中的钻戒那样,繁复,华丽,但是也别有一番韵致在里头。
  “传家之宝?”她有点得意地打趣他。
  他拿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一副你别得意的神色说:“你就想了,一天没进我家的大门,一天也别想戴我的传家之宝。”
  “小气。”她嘟囔着嘴吧说道。
  “说我小气,那你赶快嫁我啊,到那时候一屋子的传家之宝都是你的。”
  嘉培听了,在一旁低声地笑着,半天才说:“还没通过考核呢,这么快就想我嫁啊。”
  “那么亲爱的老婆大人,请问我还要通过什么样的考核呢?”
  “你说呢?”嘉培眨眨眼看着他。
  东方南看着她,做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后就马上色迷迷的看着她了,嘉培当然懂得他眼神里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于是一巴掌往他脸上盖了过去,然后装作生气地说:“滚,色鬼。”
  东方南依旧凑了上去,贴着她的耳朵说:“你不色,嗯?偷吃鱼的猫。”
  一场风波,就这样化解于无形,东方南回校有点早,还有一个多礼拜才开学,于是他趁着这一个多礼拜的空闲,天天坐公车跑到英盛,接嘉培下班。弄得财务部里的那帮八婆,天天取笑嘉培有个二十四孝的老公,对自己温柔体贴,又听话。嘉培听了,当然是一脸你们太夸张了的神情,然后对着那帮子八婆诉苦,大倒两人吵架时的苦水:“你都不知道,和他吵起架来的时候,简直是可以把你气个半死。”
  “哎呀,有哪对情侣吵架时不是这样的呢。不吵架的情侣才不是好情侣呢,猫猫,你说是不是。”
  猫猫听了,点头如捣蒜,嘉培看到两人如此的臭味相投,也不得不笑了起来,只是,她在心里想,我可不愿吵架。似乎每一次的吵架,都像煎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那样可怕。劳心劳肺,伤人心神。
  又是一个周末的到来,本来东方南说好的,要陪她逛街,结果那天一早,嘉培居然接到了陈瓷邀约逛街的电话,当时整个人都有点傻了,在电话的那头,机械地“嗯,嗯,呀,呀”地答应了下来,直到挂了电话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居然是约了男朋友的。推了陈瓷那边的约会似乎不是太好,毕竟两人多年未做深交了,再这么推辞下去,未免不太厚道,而自己的男朋友则是无所谓了,或许,他还乐得解脱呢。
  结果果然如此,当嘉培打电话说另有要事在身时,东方南十分豪爽地说:“快去,快去,别让人等久了。”
  嘉培没好气地说:“你这家伙,一定很高兴有人代你受了这份罪吧。”
  嘉培对于陈瓷的邀约还是很奇怪的,这么多年了,两人断断续续地路遇过好几次,也彼此留下过详细的联络方式,可是到了最后,却仍是老死不相往来,嘉培只觉得这次的邀约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呢?可是,有能有什么事呢?自己和那边的人断了联系已好几年了,牵连得再广的事,也不可能扯到自己吧。
  两人是在星巴克里见面的,嘉培怕被陈瓷看低了自己,故意悉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的,结果来到星巴克的露天咖啡座里一看,一身T恤牛仔裤的陈瓷正百无聊赖地在那里喝咖啡,嘉培再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直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了。
  陈瓷见了她来,马上起来结账了,然后无比熟稔牵着嘉培的手,往街上去了。嘉培面对着陈瓷的热情,觉得怪怪的,这么多年没联系了,再深厚的情分也会变得生疏的,历来认生的嘉培想不明白,怎么陈瓷会如此坦荡荡的,像这些年的分离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她也不忍说些什么,由得她的性子去了。
  然而,这些年的分离冷淡是真实发生过的,哪怕你要装作若无其事。一路上,为了填补这些年来疏远的距离,两人都说着自己经历过的大小事情,都是陈瓷说得多,嘉培说得少。或许在下意识中,嘉培的心中仍然划分着两个世界,一个属于他们的,一个属于我们的,对于他们的世界,她无意去窥探,对于我们的世界,她也不想让别人过多地知道。
  陈瓷一路上都喋喋不休地说着,聊着院子里的那拨人的趣事。她说过胖子王,她说过陆湛海,她说过杨清,她甚至说过另外几个她不认得的人,独独没有提到湛鸣。或许,在陈瓷的心中,依旧认为陆湛鸣这个名字是嘉培心中的禁忌,轻易提及不得。陈瓷不说,嘉培也不问,反正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知道或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问了,只怕别人会认为她仍旧放不低呢。
  嘉培本来以为,陈瓷逛街,会专挑燕莎,新天地之类的高档场所去的,谁知道她往王府井里一走,低头就钻进了班尼路,S&K之流的大众消费品牌里。嘉培自然是妥为诧异的,陈瓷看出了她的迷惑,于是微笑着解释道:“我这个居委会大妈总不能穿着个香奈儿去上班吧。要是遇上邻居纠纷,劝起架来,被人扯坏了衣服就惨了。”
  “对了”嘉培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你怎么就跑到街区去做了呢?”
  “哦,这个啊,宝生不想我靠裙带关系去谋职位,我爸又不舍得我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工作,于是就折中找了这么个街区的工作,拿着公务员的薪酬,然后整天无所事事。”
  嘉培听了,就想,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的,自己毕业时一个人找工作,找到天昏地暗的,现在在公司里也是忙得头破血流的,而偏偏有人可以不用这样,只靠家里人的一句话就可以一锤定乾坤,末了还嫌这样太轻松,非得折中一下。嘉培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思考这种关于公平的话题,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她一早就已经领教过了,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再发多一次感叹。于是,她又转了个话题问:“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呢?”
  “结婚?”陈瓷停下了手中挑选衣服的动作,然后自嘲似的笑了一笑:“恐怕你得问他。这我可做不了主。”
  嘉培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走上前去,和陈瓷一起挑拣衣服起来。每对恋人的心中都有一首歌,你管它是哀乐还是喜乐,她只要知道,她和东方南心中的是那首婚礼进行曲就好了。
  两人逛了一整个白天,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才满载而归,后来陈瓷又提议在外面解决晚餐,于是就到一家川菜馆,反季节地吃起了麻辣火锅来。
  陈瓷似乎不是一个能吃辣的人,刚吃没多久,眼泪鼻涕就呼啦啦的流了下来,可是这家店的川菜实在是太美味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指天椒,也能让人爱不释手的。于是陈瓷就这样一边流泪一边吃,末了就不断地说:“好辣,好辣。”
  吃着吃着,吃到最后,陈瓷几乎是辣到不能再入口了,整个人放下筷子,一直在那里抹眼泪。可是这辣椒实在是太辣了,辣得人泪流不止。嘉培在一边,也没有了心情吃饭,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半天,陈瓷问嘉培:“你说,这世界还有没有爱上别人的可能?”
  “有”嘉培斩钉截铁地说:“比如我。”
  “是吗?”陈瓷低着头幽幽地说:“他上个礼拜天回来了。”
  没有说名字,可是嘉培偏偏知道是谁,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吗?”就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想到,上个礼拜天不正是东方南从东北赶回北京哄自己的日子吗?真巧。她的两个男朋友在同一天,赶回同一个地方,只是,有所区别的是,他们陪伴着的,是不同的两个人。


  第 21 章

  若梅似乎又闯祸了,晚上打了个电话过来,在手机里直叫嘉培到蓬莱仙境去。嘉培看了看闹钟,8点多而已,还好,还不算太晚,但是为免东方南知道后骂人,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给他,问他能不能陪自己去找若梅。
  手机接通了,那边似乎很吵杂,嘉培问他忙不忙,他不假思索地说:“忙,学生会里正在讨论外语节的事呢。”
  自从开学后竞选学生会主席成功后,东方南的课余生活似乎一下子紧凑起来,有好几次嘉培找他,都遇到他在开会的情况。嘉培本来打算就这样算了,反正这么早,自己一人去找若梅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一想到他大发雷霆时的样子,还是觉得,有必要报备一下的好,于是就和他说:“若梅找我有事,要我到蓬莱去,你有空没?有空的话不如一起。”
  问他有没有空只是走个程序而已,嘉培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是说没空的。果然,嘉培说完之后,东方南沉默了片刻才说:“她能有什么事找你?肯定不会是好事,你别去理她,她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别整天找人给她擦屁股。”
  嘉培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就顺势问了一句:“你没空对吧?那我一个人去好了。”
  “沈嘉培”那边明显急了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我是没空,可你有空也别去管那堆烂摊子的事情。蓬莱是什么地方,龙蛇混杂的,她得罪的肯定不会是好人,你一女孩子家家的,别去,到时有危险了可别怪我不提醒你。她有她男朋友,自然让她男朋友去处理好了。”
  嘉培叹了口气:“她男朋友要是能处理的话,又何必找我呢。”
  那边冷哼了一声说:“我就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闯了祸就找你。”
  “因为我是北京土著。”嘉培自嘲的笑了一下。
  那边又是冷笑了一声,然后讽刺似的说:“就凭你?你以为你还是过去的沈嘉培啊。”
  一句无心的说话,却触到了嘉培的痛处,只见她脸色一变,整个人忽然就尖锐起来了:“你什么意思?”
  东方南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当然明白她是处在发火的边缘了,他刚想好言好语地安慰一下,可是一看场合,学生会的办公室里,一大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商讨着关于外语节的诸多细节。他叹了一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能缺席太久,于是只好对她说:“你别去就是了。我就不信她那个后台牛哄哄的男朋友帮不了她。好了,不说了,挂了,听话,BYE。”刚说完,那边就有人叫他了,于是他都还没等到嘉培跟他道别就马上挂了电话。
  嘉培看着嘟嘟作响的手机,想起他刚才无心说的那一句说话,还有不给她一个商议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的武断行为,心底里就有一把无名的小火种在滋滋燃烧了。她想都没想,马上换下睡衣就往蓬莱去了。
  刚去到蓬莱,若梅就迎面走了上来,抱住她说:“培姐,我们去唱K吧。”
  嘉培望着她,傻了眼:“你找我不是有事?”
  “是有事啊,就是唱K啊。”若梅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说。
  嘉培想起自己刚才为了若梅的事和东方南怄气,到头来不过是因为唱K这么一件小事。现在想想,都为自己刚才的怄气不值。
  “好端端的,唱什么K呢?”
  一说到这里,若梅就一脸兴奋起来,她拉着嘉培的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你说巧不巧,杨安的那帮朋友居然说认识你。”
  “杨安的朋友认识我?”嘉培都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她正打算问个仔细,耳边就听到了东方南的声音:“嘉培。”
  嘉培转过身一看,果然是他,然后心底就想,惨了,又要被他骂了。果不其然,东方南阴沉着一张脸走了上来,倒是没有骂嘉培,而是看着若梅问:“你又闯什么祸了?”
  若梅被东方南看得心底一阵发毛,于是心虚地笑了一下说:“嘿嘿,我只是想叫培姐去唱K,我的一帮朋友说认识她。”
  “你的一帮朋友?”东方南的脸色更是变得阴沉不已了:“你能有什么好朋友。不唱,嘉培,我们回家。”说完,也不管嘉培愿不愿意,拉着她就转身走了。
  若梅在后面急得直跺脚,大声地嚷嚷到:“喂,什么叫我能有什么好朋友。东方南,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一路上东方南都处于发火的边缘了,嘉培走在他旁边,大气也不敢吱一下。他越是不吭声,她心里越是没底,等了好半天,他终于肯张嘴说话了:“我说你就不能改改你那冲动的脾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蓬莱的,害得我扔下整个会议就往这里赶。”
  嘉培低着头,小小声地说:“时间不是还早嘛。”
  “早?时间的确是早,可你也要看去的是什么地方。蓬莱这地方是你单身女子能来的吗?”
  “我又不是没去过,这里面的KTV和酒吧我都不知道光顾过多少回了。”
  “可你看看你这次是要来干嘛的。你是来救火的,你想想看,若梅那样的人,能惹到好人家吗?你一个女孩子在晚上来这个地方救火,你脑袋进水啊。”
  “人家不是没闯祸嘛。”嘉培有点小委屈地说道。
  “是没闯祸,可你事先会知道吗?你用不用脑袋思考问题的,每次都一样,头脑一发热就往外冲了,你要吃多少次亏才会学乖?今天晚上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进去跟她的那帮狐朋狗友喝酒猜拳了?”
  “……”
  “你以为若梅把你当什么,一个免费卖笑的而已。”东方南越说越气,到最后都几乎口不择言了。
  一听到那个免费卖笑,嘉培的心里就不舒服了,于是马上辩解道:“也不算是她的朋友,其实是杨安的朋友。”
  “她说你也信啊。”东方南马上反驳道:“她一说是她的朋友,你还肯去吗?你就这么不长脑袋吗?”东方南只顾着生气,完全没有注意到嘉培的脸色已经变了。
  “我不长脑袋,我的确是不长脑袋,可是不长脑袋了这么久,我也没见出过什么事。”
  东方南听她这么反驳,更是来气了:“那你是不是要发生点什么事来才甘心啊?真要这样的话,你去啊,回蓬莱去,反正也没走多远,我不拦你,你去。”
  嘉培站在了原地,定定地看着东方南,只见他也同样一脸怒气地看着她,手指着不远处蓬莱金碧辉煌的大门口。嘉培没有说话,夜色中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她的心口正憋着一口气,等待着她的发泄。
  “你怎么不去了?我以为你非得发生点什么事才会长记性呢。原来你也没笨完,还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话音刚落,嘉培马上转了个身就往蓬莱的方向跑去,东方南一看她跑,马上从后面赶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她,死活也不让她再多走一步了。嘉培当然不愿意,死命的想挣脱他的手,于是东方南抓得更紧,以至于嘉培受不了地吃疼。
  “你放开我,你不是说不拦我的吗?干嘛不让我过去?”嘉培拼了命地要甩开东方南的手,发现甩不开后就死命的用脚踢他的身体,一脚一脚的,用尽了全力。
  东方南仍然不肯松手,站在那里看着她撒泼,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拦你的话,你想想看你会有什么下场?你怎么死都不知道。那里面有多糜烂你知道吗?吸毒,滥交什么都有。别以为你来过几次没事就天下太平,那也得看看和你一起来的是什么人。你一定要自己被他们灌醉之后大行不轨才甘心吗?”
  “东方南”嘉培大吼了一声:“你这个喔磋的家伙。”说完,用多余的那只手狠狠地朝他的脸上扇了过去。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过之后,东方南的手终于松了下来,嘉培转过身,拦了辆出租车就坐回家了。
  这是嘉培第一次掌掴东方南,为了竟还是一个近似于胡搅蛮缠的理由,东方南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为她好的,为什么到最后却换来这样的两败俱伤?多少次了,总是这样,明明一开始都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弄到最后,却非得要两人恶言相向起来。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累?
  一连两周,双方都没有再联系过了。嘉培气东方南对自己管的太严,气他对自己仗义帮忙的讽刺,更气他出言侮辱自己,从小到大,她哪里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没想到第一次,竟然是出自于自己的男朋友之口。东方南则是气嘉培的不识好人心,明明是为了她好,半中途的抛下整个会议来保护她,到最后竟换来女朋友的一个大大的掌掴。双方都觉得自己没有错,都觉得对方错了,而且错的离谱,于是都不肯低头认错,于是就这么胶着着,谁都不肯上前一步。
  207那帮人很快地就知道了事情的细末了,姒凝和曹媛不止一次的给两人打电话,救火。可是双方都是认死理的人,若是平时无伤大雅的争吵东方南倒还可以低头赔礼道歉,可是那天晚上嘉培的举动实在是太伤他的心了,不听他的劝告不单止,还非得再往枪口上撞,末了还馈赠自己一个大巴掌。是可忍孰不可忍呢?要他认错?不可能,他何错之有?
  东方南都不肯认错了,沈嘉培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了,从相恋开始到现在,每次争吵,都是东方南首先认错的,她怎么可能第一个低头?而且她也没有错,她就不明白,不过是跑去帮忙一下朋友,他怎么就这么的怒气冲冲呢?仿佛自己罪无可恕。
  远在珊瑚市的若杏都关注起这事来了,大老远的打了个电话给若梅,狠狠地骂了她一通,然后放话,以后有什么事自己解决,不许再打扰嘉培。如果这次嘉培和东方南未能言归于好,她这个妹妹也可以不要了。
  后来,若梅在明堂居里摆了一桌和事酒,约好了双方和207的人,打算给这事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那天本来是约好6点半等的,结果到了7点半,东方南都还没出现,嘉培最后坐不住了,抓起包包,留下一句:“既然他没诚意来的话,那我也没必要继续等了。”说完,转过身正准备走。
  刚一转身,就撞到了东方南的胸膛,那么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钻进了自己的鼻子,还有那么亲密的接触,一瞬间,嘉培仿佛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有争吵过。坐在一边的姒凝看到嘉培撞到了人,马上上前拉住她往下坐了下来,可是定睛一看,竟然是东方南,于是马上暗地里骂自己多此一举。东方南看也没看就坐了下来,然后说了句:“学生会里有事,走不开,路上又遇到了塞车。”算是为自己的迟到做了个解释。
  东方南说完之后,一桌子人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接话,最后还是曹媛打破了沉默:“哎呀,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点菜,姑奶奶我都快饿死了。”一群人仿佛如获大赦一样,找到了热络气氛的借口,马上拿着个菜谱,你一句,我一句地点了起来。
  “要这个,嗯,腐乳炒通信菜。”
  “再加个椒丝炒牛肉,还有红烧乳鸽,再来一个黑椒猪下水。”
  一群人都在点菜,你一言我一语的,还不时地商量着,唯独两个主角,不发一言,一个比一个黑脸。直到若梅说要一份清蒸桂花鱼时,东方南才冒出一句:“嘉培不吃清蒸的鱼的。换成油炸鱼春吧。”
  “好,好,那就换成油炸。”
  “嘿嘿,东方南你这小子”一边的曹媛打趣道:“记性还是不错的嘛,还记得女朋友爱吃点什么。我家那位,他妈的,老是记错,总是把我爱吃的记成不爱吃,不爱吃的记成爱吃的。每次我的肺都快要气绿了。”
  “肺气绿了是什么样子的?”一边的若梅顺势问道。
  “什么样子,你爷爷的不会买一块猪肺搁那啊,等到那天它发霉了你就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了。”
  坐在一旁的嘉培被曹媛的无厘头的说话给逗笑,可是那时偏偏又在喝茶,于是,好了,被呛到了,抚着胸口咳嗽了老半天。东方南下意识地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后凑上去紧张地问,要不要紧。
  嘉培拿过纸巾,抹了抹嘴边的茶水,然后脸刷的一下,不好意思地红了。曹媛看到这两人的举动,于是拍着手说:“好了好了,天亮了,啥事都没了。我就说嘛,两夫妻哪有隔夜仇的,一上了床,什么事都会解决的。”
  “那为什么培姐的事隔了这么久还没解决呢?”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上床。”
  是夜,嘉培自然是伏在东方南的怀里又是娇嗔又是流泪的了,东方南呢,也自然是低声下气,好言相劝的了,而两人呢,自然是颠鸾倒凤地折腾了大半个夜才肯安分睡去的了。
  后来,嘉培问若梅,那晚的朋友真的是杨安的朋友吗?若梅一脸认真地点着头说,是的,是的。嘉培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和杨安的朋友有交集呢。于是她问,那边的朋友都有谁。
  “陈瓷,”她说:“陆湛鸣,”她继续说:“他姐姐,杨清。”


  第 22 章

  嘉培得知了杨安的身份之后,只是淡淡地吩咐了若梅一句:“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还是少在他们面前提起我为妙。”然后转过身,继续过她的太平日子。
  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董若梅这个名字似乎成了嘉培和东方南之间的禁忌,一般极少提起。也是从那一次的事件起,若梅再也没有找过嘉培,哪怕是一般的吃喝玩乐。
  12月中的时候,英盛里有个项目培训的课程,专门给思诺和嘉培这两个年轻的会计的,培训地点在天津,为期半个月。嘉培看了一下时间安排,培训结束那天刚好是平安夜,她盘算了一下天津到北京的路程,培训结束后似乎刚好能赶在12点之前回到北京,和他共度圣诞,以及迎接次日两人的恋爱一周年纪念日。
  临走前,嘉培对东方南一再地叮咛,自己不在北京的这段时间,要记得打扫房间,清洗衣服,不要等到整个房子都乱糟糟了才等她回来打扫干净:“要是时间凑巧的话,我回来的那天刚好是平安夜,你要是让我在平安夜千里迢迢赶回北京就为了给你打扫房间的话,你死定了。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东方南站在一旁,唯唯诺诺地对嘉培说:“是,是,周扒皮说的是。”
  嘉培气他没大没小,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之后,才依依不舍地往火车上走。刚走到位置坐下,嘉培就看到东方南在车厢外又喊又叫的,她伸个头伸出窗外去,想问他怎么了?他一个箭步走了上来,重重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吻,然后说:“记得想我。”莫名其妙的,嘉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明明不是没有分离过,怎么这次就这么的煽情呢?难解。
  东方南看到嘉培流眼泪,心里也不好受,一双手不断地擦着她的脸蛋,谁知越擦越凶,直到火车开了也没有擦干净。
  火车越开越远,直到看台上的人消失不见,嘉培这才缩回了头,不好意思地看着身边的思诺。思诺一脸羡慕地看着她,然后不由地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什么时候结婚啊?”
  嘉培低头玩弄着中指上的白银戒指,低头娇羞地说:“快了,快了。”
  “要等到他毕业吗?”思诺又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还没商量过这个,不过再迟也就是毕业了。”
  虽然说嘉培一再地叮咛东方南要勤打扫,可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有个机会给你放下那金刚圈,怎么可能再给自己带上去。嘉培走了之后,东方南可以说是无法无天起来了,袜子乱扔,脏衣服不洗,用过的垃圾也随手一扔,完全视垃圾桶为无物。反正,离平安夜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了。在12月23号之前,先哈皮着吧,什么烦恼统统留到12月24号再说。
  结果到了12月23号,东方南的懒劲又上来了,看着一屋子的脏衣服,脏袜子和满地的垃圾,就头疼不已。反正24号下午没课,嘉培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赶回来,那就能拖即拖吧。
  到了24号平安夜,嘉培早上专门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屋子打扫得怎么样?东方南在电话的这头一脸认真地说:“干净,整洁,卫生,非常符合ISO9002质量体系的认证。”
  “真的?”嘉培一脸狐疑地问道,对于这个男朋友的脾性,她可是了解的十分清楚的,他会打扫的那么干净?她心底存疑。
  “当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对了,亲爱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北京啊。”
  “晚上10点多吧。”
  “老婆,你快回来吧,我一个人睡觉好寂寞的。”
  “色鬼,滚。”
  结果,中午放学回家后接到一通电话,是工会那边的人打来的,说是下午有个围剿,要他这个头头马上去。
  “东方,现在是大白天的,你女朋友总不会发飙吧。”
  不知从何时起,东方南小两口的争执已经传扬了开来,于是,工会里的人找东方南上线的时候都会顺便打趣一句:“东方夫人没意见吧。”久而久之,东方南对这样的玩笑也妥有点厌烦了。这次听到公会里的人又这样取笑他,马上就回嘴道:“能有什么意见,打就是了。”
  说做就做,一放下电话,东方南就打开电脑,进入了那个虚拟的世界和一帮子的兄弟打打杀杀起来,完全忘记了要打扫卫生这一档事。
  这一玩就是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等到嘉培风尘仆仆地从天津赶过到的时候,东方南仍在开着音乐,玩着魔兽。也许是沉迷在魔兽的世界里太久了,他看到嘉培站在门口,居然以为她只是像平时那样来自己这里,于是头也不回地打了声招呼:“你来啦。我快饿死了。”
  嘉培站在门口,开始时对他的满腔的期待开始一点一点地化为乌有,然后心底里的怒火开始慢慢地燃烧起来,越烧越旺,越烧越旺,最终成为燎原大火。她闻着这熏人的臭味,看着这一屋子的垃圾和书桌前十指如飞敲打键盘的男人,再想起这半个多月以来的牵挂,怕他过得不好,怕他不会照顾自己,于是今天刚一上完培训,马上拿起放在书桌边的行李一溜烟的就往火车站赶了。一路上是担惊受怕的,就怕半路遇到什么问题,耽误了自己回家的路程。结果倒好,迎接她的是什么,一个在垃圾堆里饿着肚子玩魔兽的男人?她之前千叮咛万嘱托地对他说,要记得打扫房间,要勤洗衣服,结果……她根本就没指望过他能按质按量的完成任务,但至少做做样子总可以吧。他不但没做样子,还压根就不把它当一回事。她可以为他洗手做羹汤,但是,她希望在她做家务的时候,那个让她心甘情愿做黄脸婆的人能够给她起码的尊重和重视。什么叫死心,那个时候她终于明白了。
  东方南见嘉培久久地站在门口边,不肯进来,于是觉得奇怪,扭过头去看她,结果一看到她手上的行李,就马上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他“嘭”地一下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然后跑到门边去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椅子上去坐好,然后再跑到阳台里拿出扫把,刷刷刷地在地上乱扫。嘉培坐在椅子里看着他扫地,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说:“何必呢,这半个多月以来不是也过得很好吗?何必多此一举来打扫呢。”
  东方南马上窜到嘉培的身边来,握着她的手说:“老婆,别,我还是觉得以前好。我改,马上改。”
  嘉培的手很冰,很冷。她的心如同她的手一样,刺骨的寒。她看了看书桌上的闹钟,10点32分,还有不到两个半小时,就迎来圣诞节了,同时也是他们之间的恋爱纪念日,一年之前的明天,他一脸严肃地对她说,沈嘉培同志,让我们处对象吧。而现在,她看了看东方南的脸,正一脸愧疚的望着她,脸上有隐隐的不安。
  之前的那么多次吵架,也没有这一次来得这么伤心,在这之前的吵架,多数是因为他紧张她或两人生活的摩擦而造成的矛盾,而现在……其实,她只不过需要一个重视,一个能把她的话记在心里,肯去执行的重视。她并不需要那个人把她的话当做圣旨,但至少要记到了心里去,让她觉得,她在他的心目中是有分量的。可是,他做到了吗?也许,他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小题大做吧。
  嘉培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上抽了出来,然后默默地拿起扫把,一下一下仔细认真地扫着地上的垃圾。她不想吵架,她不想在这个气氛热烈的日子里制造紧张。明天就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她不想自己像个怨妇一样度过。
  东方南看着她不声不响地搞卫生,知道她怒气未消,为了将功赎罪,他赶紧跑过去帮忙,可是这个笨手笨脚的男人,到最后总是帮倒忙。嘉培看着他在那里阻手碍脚的,淡淡地说了声:“还是我来吧。”
  东方南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于是讪讪地笑了一下,坐到旁边去看她忙。扫完地后,嘉培就把他床上的脏衣服拿到洗漱间里去洗。那么大的一堆衣服,又是寒冬腊月的,嘉培还没洗,东方南就已经心痛了,他马上抢过那堆衣服说:“这个还是留到明天拿到洗衣房洗吧,晚了,还是先吃饭吧。”
  “不要”嘉培说,然后拿了过来,往水桶里一泡,双手就用力地搓揉起来。
  零下的温度,室内纵使有暖气也温暖不了双手,更何况人心?东方南站在旁边,一把抱住嘉培说:“老婆,对不起。”
  嘉培没有说话,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哗哗地流着,她忽然在想,这么多年的感情,到最后会不会像此时的自来水那样,最终都是浪费?
  就在此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圣诞快乐,于是,耳朵里就听到了数声烟花绽放的声音。原来,他们的纪念日到来了。
  晚上的欢爱始终带着一种斗气的气息,东方南竭尽全力地去讨好,而嘉培却始终不咸不淡地迎合着,到最后,两人终于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次日,嘉培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上班。晚上下班前,她问思诺:“三厂是不是有笔款项还没算好?”思诺点了点头,嘉培说:“拿来吧,我晚上加班帮你对。”思诺诧异地看了嘉培一眼,可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递过一份资料给她。
  就在此时,嘉培的手机响了,一看,果然没猜错,是东方南。
  “老婆,晚上去哪里吃饭?”
  “不了,晚上你自己解决吧,我要加班。”
  “不是吧,那我在家等你。”
  “不用了,晚上我回家陪妈妈,半个月没见了,我很想她。”
  “这个日子陪妈妈?那你加班到几点?”
  “不知道,也许会很晚。”
  “那我过去陪你,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走夜路不安全。”
  听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嘉培本来还冰着的心,忽地就有了解冻的迹象。是的,这个男人不听话,不把她的说话当一回事,整天没大没小的,还爱冲自己发脾气。可是,至少他担心她,怕她走夜路不安全,怕她到龙蛇混杂的地方被人欺负,怕她……谁说他不重视自己呢?这样的担心不正表示他非常重视自己吗?是不是因为重视的方式不同,到最后就会造成矛盾?算了吧,还怄什么气呢?在这样的日子怄这样的气,值得吗?你以后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难道那么漫长的一辈子,就要这样冷着一张脸去度过?
  “算了,我还是现在走吧,我坐公车出去,你在车站等我就是了。”
  “老婆”这一句话对于东方南来说无异于意外惊喜:“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
  是吗?舍不得吗?是不是吃定了自己舍不得,所以才会这样的不当一回事?可是如果有一天舍得了呢?
  吃完晚饭后,两人逛街,嘉培看到一家童装专卖店,于是走了进去看,看到那些小小的,连自己一半大都不到的童装,竟然这么的华美,漂亮,于是不由得叹息道:“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幸福,小小年纪就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然后翻了翻价格牌,再乍舌道:“还这么死贵,比大人的衣服还要贵。”
  东方南在一旁搂着她的腰打趣说:“你小时候不也是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来的吗?现在长大了,穷惯了,反倒记不起以前的奢侈来了。”
  嘉培的身体一僵,某些不愉快的记忆涌上了心头,她笑了一下掩饰自己的不快,然后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总算体会到了。”
  “好了,这牌子我记下了,为了让我孩子能穿上这样的衣服,看来我得努力赚钱了。”
  嘉培笑着摇摇头说:“穿什么衣服不是穿呢。”然后两人双双走出店门。
  晚上嘉培仍旧是留在了东方南的小屋子里,没有回家。临睡前,东方南接到了一个电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收线,打电话途中,还眼神闪烁地偷瞄了嘉培几眼。嘉培觉得奇怪,问他是什么电话,他就说是学生会里有事要他出去处理,他不想去就搪塞过去了。嘉培听了,虽然觉得奇怪,大半夜的学生会里怎么会有人,但是也没多起疑心,就倒头睡觉了。
  结果半夜被一阵短促的声音吵醒,睡眼朦胧中睁开眼一看,看到东方南正玩魔兽玩得起劲,一拿过枕边的手机来看,好家伙,半夜2点57分。
  多少次了,总是这样,阳奉阴违,她都已经没有吵架的心力了。再吵,又有什么用,他都不会听自己的。于是,她噌地从床上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地穿衣服。东方南听到了嘉培穿衣服的窸窣声,回过头一看,马上吓到了。他跑到床边抱着嘉培说:“老婆,好老婆别这样,最后这次了,好不好。”
  嘉培推开了她,弯腰穿鞋,始终不肯说话。东方南看到她这样,想起往日里公会里的兄弟们的取笑,再加上这两天受到的嘉培的脾气,于是,也有点来气了:“我已经很久没玩魔兽了,好不好,我都听你的改成白天玩了,不就犯了一次戒而已嘛,至于吗?”
  “不至于,你继续”嘉培穿好了鞋子,往大门口走去。东方南一把拉住了她,说:“你半夜三更的,出去干什么。”
  “回家,我要回家。”
  “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肯记住,别老那么冲动,半夜三更的,路上有危险。”
  嘉培猛地转过头来看他,讽刺的笑着说:“那你也要我说多少次才肯记住,不要玩游戏玩到半夜,这样对身体不好。”
  东方南一把甩开了刚才还握着她的手,严词厉语地说:“再怎么身体不好也比你半夜出去的好。我也有朋友要交际的,我从来就没阻拦过你交朋友,你怎么就……”
  “我也没阻拦你交朋友啊,你白天玩魔兽,我哪次说过你?”
  “你明知道有些临时活动是不定时的。”
  “原来在你的眼里,游戏比健康还重要,算我白操心了。你继续,我就不妨碍了,再见。”说完,拉着还没来得及拿回家的行李箱就往门外走了。
  东方南看到她走,也急了,怕她有危险,于是也跟着跑了出去。然而一路上两人都在斗气,谁都不肯多说一句话,坐在计程车上,连车内的暖气也温暖不了脸上的寒冰。
  东方南一直送到嘉培进了家门才离开,然后站在楼下抽了一夜的烟。嘉培回到家后,趴在床上,搂着馒头,流了一夜的眼泪。


  第 23 章

  自从这一次冷战之后,两人都开始小心翼翼地相处起来。后来,为表决心,东方南把电脑卖了,算是彻底地和魔兽做了个告别。但凡有什么资料要查,都是跑到学校的机房去了。嘉培看着他卖电脑,心里也不是滋味,以前总是念叨着,不许玩游戏玩到半夜不睡,可是等到他真的去做之后,心里不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更加的沉重起来。尤其是看着他为了查一份资料,总是不嫌麻烦地往机房跑,就更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坏事。于是,她对东方南说:“阿南,要不,我们把电脑买回来吧。”
  东方南抱着她,摇着头说不:“不了,这样很好啊,学校机房很方便的,我们研究生院里有专门的机房,学校的局域网里有很多资料在外面都查不到的。”
  嘉培听了,也不能再说什么了,虽然她知道这是东方南安慰自己的说话,但是当初是自己逼着他戒游戏的,即使现在把电脑买回来,即使她允许他玩游戏,他又肯么?谁愿意整天提心吊胆地去玩一个本应轻松快乐的游戏。那个心里的结已经打了起来,可是却找不到解的方法了。
  后来有一次,嘉培到学生会去找他,那是他们刚刚散会,几个相熟的人见了她都笑意盈盈地打了个招呼,其中一个更是开起了玩笑来:“东方夫人真是了不起啊,这个风流不羁的东方朔都被你管的贴贴服服的,连我们这帮兄弟都舍得了。”
  嘉培认得他,和东方南是一个游戏公会的,她想,自己的铁腕想必在他的兄弟之中造成了不少的不快,否则,他不会这么下自己的面子的。当然了,少了一个主力去攻城略地,谁都会有怨言的。后来,还是东方南为她解了围,他一手揽过她的腰说:“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我当然是舍衣服而留手足了。”
  两人离开的时候,东方南无意中提到了自己的那个号卖给了别人,得了一千多的人民币。嘉培听了,心底是大吃一惊的,她怎么会想到这么一个虚拟的东西居然能卖钱,而且还是价格不菲的钱。
  “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有什么不能卖钱的。我这号这么牛,说出去谁不知道啊,我还卖少了呢,当时急着脱手,要是再多找几个买家,估计能卖到两千。”
  “是吗?”嘉培淡淡地说,心底是更加的不舒服了,这么高段数的一个号,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在里面吧,而且肯定用出了感情了的,而自己却间接地逼着他放弃了这个号,会不会太残忍?
  东方南看到嘉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她又不乐意自己提到魔兽了,于是马上赔不是,然后转了个话题。嘉培看着他这幅样子,连自己都替他觉得累。
  这期间若梅找过她几次,有闯祸了要她善后的,有纯粹找她玩乐的,她都拒绝了。有一次,若梅和姒凝,曹媛打麻将,三缺一,是姒凝打的电话找她,结果她一听说若梅在就马上拒绝了。她想,既然阿南都可以为我戒了心爱的魔兽了,我为什么就不可以为他远离一个损友?
  直到若杏在家过完春节后来北京玩,嘉培才又和若梅重新见了面。当时四人坐在全聚德的烤鸭店里,吃北京烤鸭吃得正欢,忽地嘉培的电话响了,一看,是东方南。东方南在电话里问她:“老婆,晚上过不过来吃饭啊?”
  “不了,不过了。”
  “嗯,在干嘛呢?逛街?”
  嘉培看了若梅一眼,然后示意正大声聊天的几人压低音量,才说:“在家呢。”
  “在家?”那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质疑。
  嘉培叹了口气,刚才几人的说话声肯定是被东方南听到了,于是又编了个借口说:“嗯,姒凝她们来我家玩呢。所以有点吵。”
  “哦,那没事了,我要做策划书了,回见。”
  挂了电话,一边噤若寒蝉的几人终于又开始谈笑风生了。
  “对了”若梅忽然说:“那个,杨安的姐夫的爸爸升职了。最近仕途是春风得意啊。而且深得大BOSS的赏识,接近核心啊。”
  “是吗?”嘉培看着她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笑了笑,然后低头喝茶,像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的新闻。忽地,她想,今天晚上还是过去吧。这个寒假他都没有回家,留在这里和导师做一个策划,整天就往图书馆和网吧跑,学校的机房关了,真是不方便,今天估计他又要在网吧呆一整天了。
  “我说,你那所谓的未来姐夫啥时候结婚啊?”
  “不知道”若梅耸了耸肩:“杨安他姐姐总是说自己还小,不急。”
  嘉培低着头玩弄着中指的银戒指,白银的戒指,她竟不知道裸露在皮肤外的那一面,是如此冰冷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关于婚姻的念头开始淡了下来了呢?这个春节东方南到家里一起过,本来她以为,他和母亲会提到结婚的事,可是到最后竟什么也没提,而她自己居然也不觉得奇怪和焦急。
  “对了,他姐姐前几天生日,他姐夫送了一个十多万的包包给她,天,十多万,而且还是要定制的那种,没有现货可拿。据说至少要等半年。”
  “有钱人就他妈的喜欢买罪受。”曹媛狠狠地说。
  嘉培忽然想起了那颗钻石坠子,她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虽然说珍贵,可是也没有多戴,因为太过招摇,所以早早地就束之高阁了,而现在,若不是若梅无意中提起,恐怕她都记不起来了。
  后来,四人告别之际,若杏偷偷地问她:“嘉培,你要老实告诉我,若梅是不是在你和东方南之间造成了麻烦?”
  她听了,定定的愣住了,她以为自己瞒过所有人,却忘了,若杏是一个多么心细如尘的人,眼明心清的。她尴尬地笑笑,有种被揭穿的窘态,可是,即使如此,谎言还是要继续下去,当是给双方面子:“哪里呢,就是最近年关了,公司挺忙的,你看今天我不是抽空来见你们了吗?”
  若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释然似的说道:“那就好了,不过若梅这孩子也该是时候独立了,我看这样挺好的,也可以让她知道什么是责任。”
  晚上在东方南的小屋子里匆匆吃过晚饭后,东方南又准备往网吧赶了,嘉培看了看窗外的鹅毛大雪,想起天气预报上说,今天的温度是最近几年来少见的低温,心底就一阵痛惜,于是对他说:“阿南,这么冷,还是别去了。”
  “不行。”东方南一边往身上加衣服,一边说:“明天就要定下来了,今天晚上是最后的修改,改好了明天交给导师看,然后就打印出来交给客户了。”
  “要不,你到我家去吧。”
  “我这U盘啊,插了那么多台机,肯定一堆病毒的,我怕到时你的电脑还没来得及开启就已经死机了。而且晚上我要和导师通电话的,我怕吵到你妈妈。”
  就在此时,东方南的手机响了,嘉培递过去给他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上次在学生会里遇到的那个和东方南一个工会的男生。东方南接了过去之后,说了几句就挂了,然后一副谨慎的样子对嘉培说:“老婆,我晚上真的是出去做正经事的,你别想太多。好了,我走了,晚上注意保暖,还有安全,若梅要是找你的话,不管什么事都好,记得不要一时冲动就往外冲,要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嘉培点了点头,东方南挥挥手就走了。她看着那个穿得像粽子一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眉头的郁结越纠越深了。
  结果,那一次的策划书还是没能按时交到客户手里,也不知道是东方南太乌鸦嘴还是说事情实在太凑巧了,东方南的U盘里有病毒,一插进导师的电脑里就马上发作了,不但报废了U盘本身,还把导师的那台电脑里的所有文件都删除了。一个多月的心血就这样付之流水了。导师不但赔了一台电脑,还赔了一笔不菲的毁约金。虽然导师没有责骂东方南,只说自己的杀毒软件不够先进,可是东方南的自责仍旧不能减免。那一段时间,他的脸色都没有好过,连带着嘉培也心里不舒服,直觉得造成这件事的元凶就是自己。
  偏偏就在那段时间里,若梅生日,请了嘉培她们几人去吃饭,嘉培本来想拒绝,结果想起了若杏问自己的,若梅是否造成了两人的困扰的说话,就神使鬼差的答应了。再加上那时东方南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团低气压,嘉培想,自己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结果吃完饭后一行人又去泡吧,泡着泡着就错过了时间,等到嘉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多了,她想起自己白天说好了到他家的,于是就急急忙忙的告别了各人,往东方南处赶了。半路上看了看手机,7个未接来电,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放衣服的兜兜里,调成振动,这样自己就不会听不见了。
  回到家里,东方南的脸色当然不会好过,阴啧啧地问,去哪里了?
  嘉培想都没想就说:“朋友生日,去吃饭了。”也不算撒谎。
  “是若梅吧。”东方南淡淡地说,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今天她打了电话给我,向我请示过的,真是好笑,她生日邀请你吃饭,请示我做什么呢。”
  嘉培低着头,不说话,双手绞着皮包的带子,绞啊绞的,绞到手指发白,觉得痛了,才放开,然后再绞。
  “其实,寒假那天,你是和若梅她们在一起吧,就是吃烤鸭的那天……”
  “阿南,我们在一起不容易,这么久了……”
  “嘉培,不如我们冷静一下……”
  “阿南,我想……”
  “如果这个学期结束了,我们觉得还是可以在一起的话……”
  “阿南,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搞成了这样?刚开始时不是都很好的吗?你以后玩魔兽好不好,我不会管你了,顶多,我和你一起玩……”说着说着,嘉培就哭了,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有想到过,以前无数次的争吵之后,她都会赌气地想分手,可是过了一夜,等到明天的太阳出来之后,所有的一切想法都会像黑夜那样,化为乌有。
  “没用的,我的号已经卖了。”
  “我们可以再注册一个号,我们可以从新再来过的。”
  “嘉培,其实你我都很清楚,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出在魔兽那里,魔兽和若梅都只是我们矛盾的一个表象而已。”
  “我知道,是性格,对不对,可是我们可以改啊,我们可以迁就啊。”
  “为什么要迁就?为什么不是再找一个不用迁就的人呢?”
  “……”
  “嘉培,离这个学期结束还有4个月的时间,这四个月里,你想清楚了就回来找我,我随时随地等你。”
  不要说得这么伟大,你不一定会等我,嘉培看着东方南,沉默不语,很久以前也有个人和我说着同样的说话,但后来呢?每一个和你说等你的人,到最后都不会再等你。从来,都只有灰姑娘赤着脚在等王子的玻璃鞋,从来没有王子是拿着玻璃鞋在等赤脚的灰姑娘的,从来没有。
  到最后,当然没有再在一起了,东方南或许仍在等她,可沈嘉培却已不愿回头了。东方南说了,为什么不再找一个不用迁就的人呢?这句话表面上看是说给嘉培听,给她指明一条路,但实质上,是告诉嘉培,他需要的是一个不需要迁就的人。既然别人有心如此,那她为何不乐意成全。再多的心痛,也会有时间来医治,这味药好也罢,坏也罢,都只能靠它了,效果如何,看的就是你的决心。或许会有后遗症,也不过是夜深时拿出一枚戒指来发怔。
  东方南曾经和姒凝说过,我要谢谢嘉培,是这一段感情教会了我如何去爱。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把另一句话咽到了肚子里,那句话他想说,只是我已找不到可以爱的人了。
  东方南没有告诉嘉培,他一直在等,真的一直在等,等到他研究生毕业,然后离开这座伤城。
  人不是石雕,不会一直在原地不动的,他给了她一个期限,然后以超过这个期限一年的时间来等,可是终归等不到那个人回头。这个世界只有一个金岳霖,所以,他也只能转身走了。
  许多年后,东方南毕业,到南方的那座奇迹之城去工作,打拼,然后功成名就。当他站在CBD中23楼的办公室里,半夜里俯瞰这座国际化大都市时,窗外一片车水马龙,繁华糜烂,可是他的心底却是一片荒凉。他想起一个额头带疤的大提琴手问他,幸福是什么时。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只是在她问起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竟浮现起那一年的圣诞节,他们之间的唯一的恋爱纪念日,他和她在童装店里,他搂着她的腰说:“好了,这牌子我记下了,为了让我孩子能穿上这样的衣服,看来我得努力赚钱了。”而现在,他有足够的钱,甚至能盘下那一间店,可是,他却找不到那个孩子的妈妈了,这竟是他亲自放的手。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越是经历得越多,就越会明白,生活里哪里可能尽善尽美,每一个风光无比的背后,总会有不为人知的失落,只是那些半夜里的眼泪,你无缘得见而已。


  第 25 章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那里
  原来就住在我的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的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
  回头就看到你
  过去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白云缠绕着蓝天
  如果
  不能够永远都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
  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过去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白云缠绕着蓝天
  如果
  不能够永远都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
  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总是想再见你
  还试着打探你的消息
  原来
  你就住在我的身体
  守护我的回忆

  早上六点,多年来的生物钟把陆湛鸣叫醒了过来,他起床,仔细地梳洗过后,就打开电视,调低音量,再拿出笔记本电脑,然后一边听新闻,一边浏览网页,处理邮件。这个五一长假似乎都挺风平浪静的,没什么外交上的事务要他处理,这样也好,反正谁不希望能在一个国泰民安的社会里生活呢。
  时间尚早,几个大型的门户网站里似乎都没什么突发性的新闻跑出来刺激人眼球,电视上播的也多是昨夜发生的旧闻,唯一新鲜一点的,他也在新闻频道凌晨1点那档的整点新闻里看过了,再看看MSN,也是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于是索性跑到论坛上去,看帖子,拍砖。
  他上网,最喜欢的就是混BBS,他很少发主贴,多是回帖,或潜水看形形色色的人在这个虚拟的网络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尤其是一些大型论坛,总会有不少高人在那里出没,尤其是社会民生,国际关系这一块,那些高手和牛人们简直是层出不穷。湛鸣是搞外交的人,自然懂得在这些看似普通的帖子里去劣存精,为我所有,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更何况这网络上有这么多的人同行呢。有时,他看到一些妙文,自然会上去叫一声好,有时,看到一些简直是胡说八道的东西时,他就会仍上一块砖。更多时候,他是看到有人误解了一些政府的举措时,会上去替政府叫一声屈,替它说几句好话。久而久之,坛子里的人就会说,那个ID叫“御前带刀侍卫”的人是个五毛,连名字都带着一股狗腿的气息。刚开始时,他还会反驳一番,到后来他索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的工资可不止五毛。对于他这样的行为,杨清是搞不懂的,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上网找罪受,明明是个太子党,却偏要去做五毛,被人骂。湛鸣倒是无所谓,反正下了电脑后,谁知道谁啊。再说了,说他是五毛也没说错,他的而且确是拿政府干粮的人。
  杨清也会上BBS,不过一般是去八卦和时尚。奇怪的是,明明生活中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在BBS上偶遇了,却从来没有打过招呼。有一段时间,杨清受了刺激,看到常出没的版块里有两个ID很有趣,一个叫“偷吃鱼的猫”,一个叫“偷吃猫的鱼”,后面的那个ID常常追在前面的那个ID的屁股后面说,老婆说的是。于是杨清觉得好玩,也要求湛鸣学他们那样。湛鸣当然是不肯的,那么肉麻的举动,和他成熟稳重的身份不衬。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两个ID都同时消失了,于是杨清猜想,这两人要么换地方玩了,要么吹了。
  7点,湛鸣的肚子准时地饿了起来,他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一看,空无一物,摇摇头,只得下楼到街角的那间安娜饼屋买早餐了。
  选的是全麦面包和芝士蛋糕,还有一瓶酸奶和甜牛奶。全麦面包和酸奶是给自己的,芝士蛋糕和甜牛奶是给杨清的。结果结账的时候看到了新鲜出炉的老婆饼,小小薄薄的饼面上还散发着热腾腾的蒸汽。他看了,心里一喜,马上买下了一盒。这是杨清的最爱,她可以一人吃掉一盒,一盒里面装有一打的饼干。
  清晨的北京空气似乎不错,7点多的时候气温也适中,湛鸣闲庭信步地走着,看路边的柿子树树叶从春天的嫩绿变成了夏天的墨绿;看某户人家栽种的宝巾花开出了鲜红热烈的花朵,一簇一簇的,从房子里延伸了出来。如果他在途中遇到一只野猫,悠闲地踩着猫步从他的脚边走过,他就会拿出手里的芝士蛋糕,撕成一小点一小点的喂它,然后看着它吃完后,满足地洗脸擦嘴,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这个小区的野猫很多,且不怕生,看到有人来时,常常会走到你的脚边,喵喵地叫着,求你给它一点吃的。这也许是和他居住的社区环境有关吧,高档社区,住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哪里会做出虐猫之类有失身份的事情呢。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是他现时的感觉,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命运正在某个转角里,潜伏着等他。
  4月底的时候,英盛的办公大楼要重新装修,几个老总嫌装修时的噪音影响工作,于是跑到市区里的CBD里,租下了某个写字楼的5层,做临时的办公场所。
  嘉培她们,刚搬好办公室,就迎来了五一长假,对于这个五一长假,嘉培是期待已久的了,她利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和姒凝,曹媛这两对一起,游遍了整个新疆。一路上,这几个从办公室里解脱出来的年轻男女,像一只只脱缰的野马一般,疯得都忘了形。姒凝甚至还当起了媒人,要把嘉培介绍给当地的导游,那个英俊的维吾尔族小伙子。嘉培当然是不肯的,姒凝可不乐意了,她揪着嘉培的耳朵说:“两年了,大小姐,你已经解放了足足两年了,也是时候疗够了伤了吧。”
  “你说呢?”嘉培眨眨眼反问她道。
  五一长假过后,回归正常生活,财务部的全体同仁就迎来了又一个月的月初了。每一个月的月初,总是财务最忙碌的时候,要做凭证,要做报表,要核对金额,要催交单,整天忙的团团转,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用,为的就是赶在10号之前出财务报表,然后报税。迟了的话,不但拖了全公司的后腿,还要交上丰厚的滞纳金。所以,10号之前加班,成了财务部的家常便饭,“有时间死没时间病”成了那时的真实写照,有什么病痛,不顺统统留到10号之后解决,10号之前你得老老实实的呆在电脑前工作,10号之后,报表一交,解放万岁,该生病的生病,该约会的约会,该干嘛的干嘛,没人管你。
  五一之后,10号在即,战鼓已鸣,容不得你半点放松。8号,加班到12点,9号通宵,10号9点整终于把报表赶了出来,经理大手一挥,全体放假休息。刚要欢呼万岁,忽然有人说:“今天不是星期六吗?”于是,蔫了,好好一个星期六也弄来加班了,虽然有厚厚的票子给你做安慰,但是,这个时候,还是一张床来得更舒服。
  走出了公司的大门,大街上已经是繁忙一片的景象,低头把套在脖子上已一整天的工作证解了下来,然后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牌牌,已经开始泛黄掉色了,而自己印在上面的照片,也变得面目模糊起来。四年了,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四年了,她的努力,她的奋斗这张薄薄的卡片都见证着,一步一步走过来,她成为了这座城市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白领,每天衣衫光鲜的出入办公室,下了班就锦衣夜行,看起来是风光无限,但是个中滋味,甘苦自知。那些压力,那些辛苦,那些枯燥,那些寂寞通通不为外人道。
  她记得自己刚进英盛时就加班到了深夜,然后差点不够钱坐计程车;她记得自己为了赶在周一和供应商对上材料的总金额,而抱着厚厚的一叠进仓单回家,开了通宵的夜车;她记得为了到税局交一份纳税资料,她在瓢泼大雨中快步疾行,手上的雨伞被风吹的七零八落。她记得这四年来所有的甘苦,因为如果你不记得的话,就没人帮你记住了。
  嘉培放好了手上的工作证,然后低下了头正要往外走,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培培。”
  转过头望过去,是谁?是谁的声音这么的熟悉,却又一时记不起来,是谁?那个站在阳光底下,风度翩翩的男人是谁,怎么这么眼熟,却又总是想不起来?
  “培培,你不认得我了吗?”
  那么儒雅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这么熟悉,怎么会记不起呢?是自己故意要忘记的吧。
  “我是陆湛鸣啊,培培,才7年你就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当然记得,你好。”多么客气的回答,规矩的让人发疯。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冲上去抱紧他吗?那他身边的杨清怎么办?原来自己当年的直觉真的很准。
  “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原来,这个世界,谁也不会少不了谁。
  “很好,就是工作有点忙。”
  怎么会不好呢?不好才怪,自己真是多此一问:“和女朋友逛街啊?”
  “嗯,难得的周末,陪陪她。你呢?一个人?”
  多好,多体贴的情人,连旁人见了都会妒忌。那么登对的一对碧人,上天真是不公平:“刚加完班。准备回家休息。”
  “那,不打扰你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那么,再见。”就像当初分手的那样,再也不要相见。
  刚走了没几步,“等等”
  湛鸣冲上前去,递上了一张名片:“有空多联络。”名片上写着:陆湛鸣,外交部欧洲司,寥寥几字,简单,低调,雅致,一如他的人。
  嘉培有点怅然,这就是两个曾经相爱过的人再见面的样子吗?怎么客气的像社交场合里的陌生人,连名片都出来了。再看看站在不远处的杨清,漂亮高贵,由头至尾都客气疏远的微笑着,再看看手上拎的挎包,KELLY BAG,有钱都未必买得到,这就是格调,这就是差别。
  回到家,坐在镜子前面一看,吓了一跳,鬼呀。面泛油光,左眼眉毛被汗水泡掉半截,口红已经成为嘴巴上的残留物,整个人因为加班过度显得没精打采,脸色蜡黄。什么也没来得及多想,洗了个澡,早饭都没吃就立马上床睡觉了,半分钟不到,进入梦乡。这就是现实,再痴情的痴男怨女,在社会摸爬滚打够了,也会变的世俗。哀怨缠绵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张床来得让人快乐。此刻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亏待自己那是笨蛋。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连梦都不忍心来打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喊:“培培,起床,吃饭了。”挣扎着起床,睡太多,头晕晕的,脚步踉跄的走到厨房里,沈母正在低头做饭,忙碌的背影,专心致志。嘉培走了过去,从背后搂着母亲的腰:“妈妈……”沈母吓了一跳,赶紧挣脱开嘉培的拥抱:“快走开,热死人了,都多大了,还撒娇!”嘉培别了别嘴,谁规定撒娇还要年龄限制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馒头就会乖乖的蹲在桌子边,“喵喵”直叫。叫多了,嘉培就会心软,把鱼啊,肉啊扔到地上,每次沈母都会呵斥她:“别扔,看你把地面弄的多脏。”嘉培总是充耳不闻,继续下去,有时还会反驳:“脏就脏呗,大不了我拖地,不就一只猫吗,计较那么多干吗?”
  吃完晚饭,抱着馒头看电视,沈母看到女儿如此颓废的生活,不由得叹息:“你呀,多出去社交一下吧,老呆在家里没意思。”
  嘉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妈妈,我上周才和朋友去完新疆回来,你又要赶我出去,你什么居心啊?”
  “我什么居心,我不就担心你的终身大事,你看看你都多少岁了,再不找个男朋友就晚了。”
  “妈,找男朋友又不是到菜市场买菜,你说有就有啊,我这不努力着吗?你没看我最近都夜夜笙歌去了吗?”
  “那种鬼地方,能有什么好男人,还是要找个正经人家。”
  “妈,我们两有待沟,谈不拢。”
  “我看你是不想谈。”沈母没好气的说。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沈母在看她的电视,《家有九凤》,很无聊的生活剧,嘉培看不来,索性去给馒头洗澡。馒头怕水,一进到洗漱间,看到嘉培关门就知道什么回事了,喵喵地直起来,整个身子往门口凑,怎么着也想从门下的那条缝隙钻出去。嘉培倒是不紧不慢的,拿出它的洗澡盆,倒了水,再拿出它的洗澡巾,然后抱它进盆子里,一下一下地洗了起来。
  馒头沾了水,平时圆滚滚,毛茸茸的身子就变得缩水起来,远远看去,像只ET。嘉培替它抹了香波,再清洗一番后,就抱着它跑到客厅里去吹干了。
  此时电视里的肥皂剧正告一段落,沈母在旁边嫌广告无聊,于是问嘉培:“这猫,有多大了?”
  “十岁左右吧。”嘉培也不确定地说。
  “十岁啊,那都成老太太了。”
  “是啊,最近都不怎么爱动了,整天趴在那里睡懒觉的。”嘉培低头看了看馒头,它正眯着眼,享受着吹风筒里吹出来的暖风。
  “想不到它来我们家已经这么久了。”
  馒头的毛发已经吹干,嘉培抱着它,狠狠地亲了一下,然后心底有隐约的不安弥漫开来。十岁,对于一只猫来说,是已经开始步入人生的最后几年了,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走,正如她已记不清它什么时候来一样,可是她可以想象,如果一旦它走了,她会是怎样的溃不成军。
  白天睡太多的后果就是晚上睡不着,看电视看到深夜,拿着遥控器按了一下又一下,都是极无聊的电视剧,于是干脆就回到房间上网。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登陆MSN。刚开始的时候,嘉培一直没有申请QQ和E-MAIL,尽管她知道自己已经放下,可是某些坚持却在一直坚持着,即使身边人都已经有了好几个QQ和E-MAIL。直到毕业找工作,为了联络方便,才急急忙忙的申请了一个QQ和E-MAIL,可是也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到了出来工作,同事啊,同学啊都换成了MSN,她亦顺应历史潮流的抛弃了QQ,用上了MSN,到现在,打开电脑就要打开MSN已经成为了习惯。
  尽管已经半夜一点多了,可是MSN上依旧灯火通明,几个好友,统统在线,此时,耳塞里穿来好友来信的声音,打开来看,是若杏,在南方读博士的若杏。
  “干嘛呢?”
  “发呆。”
  “呵呵,思春了?”
  “没有,工作太忙了,决定发一下呆,给自己的脑袋放个假。”
  “哎,我论文还没着落呢,看来要通宵了。”
  “我昨天刚通宵完。”
  “可怜的小会计。”
  “不说了,下了,88。”
  和若杏聊完之后,就跑到BBS那里去看,半夜三更的,人流量不是很多,一连跑了好几个版,也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帖子,后来看到一个名ID在某个帖子里留有回复,玩性大起,就跟他耍起了嘴皮子来。
  “亲爱的五毛同志,这个长假过得如何?跟党哥哥结账的时候,记得提醒他按三倍结算啊。”
  过了一会去刷新,没想到他竟然回复了自己的帖子“亲爱的美分同志,你好,这个长假我到了贵宝地去旅游,贵国的迪士尼乐园真是一个好地方,我都快要乐而忘返了。”
  嘉培看了他的回复,几乎要失笑起来,自己八百年不来这个版一次,一来就被打成了美分,真是很好很强大。于是她跟着回到“真凑巧,我也到贵国的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去旅游了,当地的小伙子真是热情,只可惜本人无福消受。”
  “如果你已爱上了他,为何不干脆留下?最近人民币升值,五毛党这个职业比较有前途,或许,我可以代为推荐。”
  嘉培看了,几乎要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御前带刀侍卫,她一早就如雷贯耳了,传说中此人极有口才,整个社区,能辨得过他的寥寥无几。他的回复,逻辑思维严密,让你无处下手找漏洞,且往往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环环相扣,层次递进,把你的观点打得是一个落花流水。后来有些人辩不过他,就谩骂,什么样的脏话都说过,可是他风度极佳,从不骂人,据说曾经有人当着他面骂“你家祖坟是不是被人挖了?还是你妈妈被人氧化钙了!”结果他轻轻松松地回了一句“昨天清明去祭祖时看了一下,我家的祖坟还是很好的,有劳你费心了。至于我妈,她的确是被氧化钙过的,那人就是我爸爸,莫非你妈不是?”
  虽然此人名声在外,但是嘉培和他却从来没有任何交集,毕竟两人混的都不是同一个地方,如果不是这个晚上太过无聊,如果不是这些版块太过无趣,她想,他们也会像以往一样,失之交臂。
  和沈嘉培告别以后,陆湛鸣一直很平静,平静地陪杨清逛街,平静地和杨清一起回家吃饭,平静的回到两人的家,平静地洗澡,上网。
  回家吃饭的时候,陆父还问了两人的婚期,若是平时,杨清就会说自己还年轻,不急,可是,这次,杨清却意外的沉默,看着湛鸣。湛鸣感受到了杨清的目光,温柔的笑笑说:“爸,你这个问题已经问到小清都懒得回答了。”杨清听了,泄气。
  晚上吃完饭,陪父亲下了盘起,平时下棋就稳打稳扎的他,此时更是思考起老半天来,甚至一度因为思考的过于投入,执白的他拿起黑子就往棋盘上放。结果,好久已经没有输棋的他,这次终于败下了阵来。
  晚上开车回家,银白色的雪铁龙C5,像尾矫健的鱼那般,在车海里穿梭。杨清嫌车厢里太过安静,于是就打开音箱,按钮按下去的一刹那,车厢里就响起了一把干净,忧郁的女声:我等你/半年为期/ 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记/不只伤心的/还包括一切甜蜜 要等你,要证明自己我可以纵容你在心里,也可以当你只是路过的人而已.爱到痛之极才需要一段等你的限期,来遗忘自己。
  “换首歌吧,老听这首,怪烦的。”湛鸣淡淡地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杨清听了,没多说什么,马上按下下一首,是王菲的《当时的月亮》只见她不紧不慢地唱到: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看,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化作今天的阳光。
  湛鸣似乎也不喜欢这首歌,刚唱到高潮,就马上按下一首了。下一首歌是花儿的《嘻唰唰》,热烈欢快到了极致的一首歌。可是此时轮到杨清不高兴了,嫌它太吵,伴奏刚唱完,又按到了下一首,是许茹芸的歌,《晴天》,对这首歌湛鸣是没什么意见了,只是这哀怨缠绵的女声,实在是让人心情低落到了极致。
  回到家里,已是半夜,杨清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后就上床睡觉了,临睡前,她跑到书房对正在上网的湛鸣说:“早点睡,别闹那么晚。”
  湛鸣那时正在看新闻,随口应了一句就算了。杨清知道,自己其实是说了等于白说的,湛鸣是标准的夜猫子,哪天要是在1点之前就上床睡觉的话,肯定是不舒服了。
  湛鸣看了一下新闻,查了一下资料后就到BBS上,翻帖子看了。半夜的帖子没什么新意思,湛鸣也显得意兴阑珊起来,随手在某个无聊的帖子里回了一个“顶”,结果,却没想到,引来了某个ID的注意。
  湛鸣对于这个叫“不要骨头只要肉”的ID,是没有任何印象的,他看到她回复他时,照例小扒了一下皮,看到是一个注册两年的ID,就打消了马甲的怀疑。然后他又看了看她的回复集,多数是八卦,时尚之类的留言,就更加确定她只不过是一个误闯进了国际版的普通网友而已,于是也心情一时大好地和她开起了玩笑来。只可惜,对方和他聊了两句之后就再无声息了,他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深夜1点44分了,也难怪,并不是所有的夜猫子都似他这般,能熬到现在的。
  湛鸣又再翻了一下其他帖子,看到的主题都不敢兴趣,于是就关了电脑,下线睡觉了。
  嘉培上完洗手间后出来,再跑到网上去刷新时,发现那个御前带刀侍卫再也没有回过自己任何回复了。她以为他只是暂时走开,结果一直刷新到半夜2点多,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想想,自己这样的举动也太无聊了,于是就下线,睡觉了。
  回到房间,看到馒头正趴在她的枕头上呼呼大睡,一时心软,没有轰它走,睡了一晚的无枕头之觉,结果次日醒来,整个脖子都酸了。


  第 26 章

  这么些年了,嘉培并不是完全没有湛鸣的消息的。两年前,陆老爷子去世,《新闻联播》里哀乐阵阵,那些经常看到的熟面孔依次出现在葬礼上,湛鸣就站在家属席里,一身黑衣,神情哀伤。嘉培看到了,心里一阵发疼,那个记忆中一直坚强,勇敢的男人,此刻流露出的脆弱让她心酸。于是,她就一路追着下去看,《新闻联播》,《中国新闻》,《晚间新闻》,首播,重播,不断的看,然后是上网,在网页里,在BBS里去看陆老爷子的消息,林林总总的信息中,总会有他的只言片语。后来,她和陈瓷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联系,再加上一个若梅,她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向她们打探他的消息。可是没有,偏偏没有,除了那一次陆老爷子的去世触动到了她的内心深处之外,她再也没有主动打探过他的什么了。都已经分开这么多年了,还问来做什么呢,徒添烦恼罢了,她知道得再多又如何,最后陪在她身边的,注定不是他。有些东西,一旦放手就注定错过。回忆是晚上的月光,只能看,不能抓。你握紧,是一手的黑,你放开,会看到冰凉的白。
  只是,在她们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她还是不能避免地知道了关于他的一些事情,比如知道了杨清的存在,也知道他从海外留学回来了,顶着个博士的头衔,在外交部工作且仕途春风得意,大受重用,年纪轻轻,已是科长。这样的知道很稀,很薄,远远不能满足一个对旧情人余情未了的女人的胃口,可是她对湛鸣余情未了了吗?没有,所以她已经很满足了。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奢求过,所以对于这样的消息,也就听过就算了。
  陈瓷也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回到以前的圈子里,和大家见见面?她听了,笑笑,低头喝咖啡,星巴克的咖啡,味道不怎么样,可是卖得死贵,她极少来喝。陈瓷见她不说话,也就不再过问了,大家的心底都明了,已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怎么可能再谈得拢呢?所以,即使嘉培没有吩咐过她什么,她也很有默契地不在院子里的那拨人面前提起她,既然别人有心如此,她何不乐意成全。
  当嘉培知道杨安是杨清的孪生弟弟时,还是吓了一惊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世界竟然这么小,小到即使她一心逃离,也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捆绑着她,把她和从前的世界联系在了一起。若梅的为人,她不放心,所以一再地对她说,不要在那些人面前提起她,至于她有没有执行,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能力有限,哪怕那边的世界因她翻了天,她也懒得去理了。
  湛鸣一直等她,等她想通,等她转过身来,可是,等来的是什么,只是她舅舅电话里的一句:“忘了她吧,重新开始,对谁都好。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放假回家,急匆匆的去到她家,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去学校,偌大的一个学校,已经成为空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累了,乏了,于是,他转过身,走了。
  杨清是他的第二个女朋友,当初两人是怎么在一起,已经记不起了,只记得最初总是一大帮人在一起玩闹,到后来慢慢的变成单独行动,他们都取笑他俩是一对,杨清也没有反驳,湛鸣见她如此,也只好顺水推舟。反正,杨清也没有什么不好,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和他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时,嘉培和他已经彻底的断了关系,缈无音讯多年,许多人都劝他,重新开始,从头再来,总不能抱着过去一辈子,于是,杨清出现,一段新的感情开始了。刚开始,他问过自己,这是自己要的感情吗?他是把杨清当成了寂寞的伴侣还是感情的救生圈?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都一团迷雾,找不到答案。和杨清在一起,他找不到爱情的激情,但是却有细水长流的温暖,刚开始,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嘉培的影子,但是越到后来越清醒的知道,这个身边人不是沈嘉培。后来,终于在某一天,他大病一场,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之后明白,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曾经困扰着他的问题,找到了答案。只是,有时仍然会困惑,自己的激情呢?那些曾经为爱不惜一切的激情呢?哪里去了?为什么有时会觉得自己是心如死水,波澜不经呢?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连带着连心态都老了?
  他记得两年多以前,他刚从国外回来,为了给杨安庆祝生日,一群人聚在蓬莱唱K。结果,杨安的女友无意中提到了嘉培的名字,然后被耳尖的胖子王听到了,生性喜好热闹的胖子王于是嚷嚷着要杨安把嘉培找来,好重拾旧日友谊。那时,他坐在沙发里,和湛海,陈瓷几人玩色子,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早已漏跳了一拍。结果,那个叫若梅的女生就真的跑去找嘉培了,结果,嘉培就真的答应来了。来的过程是那么漫长,漫长到他都可以感应得出他的心跳是如何从波澜不惊,慢慢的变得雀跃的了。然而,命运似乎总是爱开玩笑,若梅出去了一趟之后,就空着一双手回来了。他记得当晚她是这样说的:“培姐是来了的,就快要到门口了,结果姐夫冲了过来,死活不肯让培姐进来。我有什么办法,只好看着他们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坐在旁边的陈瓷几不可闻地低咳了一声,仿佛想要暗示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色盅,然后开蛊,再然后输了,再再然后把旁边的一杯伏特加当成了啤酒,一饮而尽,算是输色子的惩罚。
  那个晚上,他没有喝醉,可是杨清却死活不肯让他开车,然后他就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杨清喋喋不休地训他。他记得那个晚上,天空是如此的黑,天上面连一个月亮都没有,星星也少的可怜。一路上夜风从车窗的缝隙里吹了进来,吹拂着他的脸庞,让他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清醒,直到杨清送到他回家,正要驱车离去回她家时,他忽然低下身,一脸认真地说:“小清,我们搬出来住吧。”
  湛鸣的名片依旧静静的躺在嘉培的名片卡中,她从来不会主动拿出来看它,但是却一直放在最上面,每当需要拿名片的时候,她都会看到它。一直以来,每当她想起当年自己的决绝,总会觉得,那样是对的,现在,一见到他,尤其是身边衣着光鲜的杨清时,更加肯定了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我,他会过的更好!嘉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伟大过,可是这一刻,她竟觉得自己像粤语残片里的女主角一样,生的伟大起来。
  后来,陈瓷和她打电话聊天时,她顺道地提及了一下和湛鸣重遇的这件事,陈瓷听了,一脸兴奋地问:“后来呢?”
  嘉培在电话的这头笑了笑,说:“没有后来。”后来是尼斯湖里的怪兽,不是人人都有幸能遇到的。
  陈瓷在电话那头小声地哦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嘉培听了,好笑起来,她打趣陈瓷道:“要是有了后来的话,杨清怎么办?”
  陈瓷一听到杨清这个名字,所有的遐想都烟消云散了起来。是啊,杨清,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个名字,怎么可能轻轻松松的忽视不看呢。
  “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他?”陈瓷在电话的那头,小心翼翼地探询道。
  “说没有想起,是假的。哪怕是薄幸之徒,在心底也总有那么一两个记挂的人吧。可是,想又有什么用呢?他不会回来,即使他肯回来,我也不愿见他的了。那又何必多想,自寻烦恼呢?”
  “那么就是说,你现在已经不怎么去想他了?”她问。
  “对,时间久了,就不会想了。”她答。
  “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不再想起他吗?”她又问。
  “可以,真的可以。”她又答。
  “可是,我一个表妹说不可以,她说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人。”她反驳。
  “那你信谁?”她反问。
  “我信你。”她选择。
  “……”
  “嘉培,我要结婚了,和胖子王,你会来吗?”
  嘉培没有问为什么陈瓷会和胖子王结婚,没有必要。这个世界分分合合,谁又比谁幸福,谁又比谁不幸?他们也只不过是普天之下的一对怨偶而已,她沈嘉培还见得少么?自己身上的故事就已经足以把他们给比下去了,不是么?
  陈瓷在婚礼之前就说好了,不要嘉培的礼金,只要她送她一只戒指。嘉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然后花费一半积蓄,送了她一只小小的钻石戒指。那天在新娘的休息室里,只得陈瓷和嘉培两人,她看着她,戴上了那只戒指,然后又除了下来。嘴角是微笑的,眼睛是流泪的。嘉培知道,这戒指本不应是她送的,只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到最后我们也只能借别人的光,来温暖自己的心。那天,陈瓷伏在她的身边,呜咽着说:“嘉培,只有你会懂我。”嘉培听着,不言不语,她不是她肚子里的那条蛔虫,怎么可能懂她呢。这个世界,谁会懂得谁?哪怕亲密如爱人,也未必懂得你的心底装的是什么。夜已凉,情渐淡,婚宴开始进入高潮,新郎敲了敲门后,站在门外,隔着个门板说:“两位美女,婚宴就要开始了,新娘子出来迎宾吧。”
  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漂亮的新娘子站在胖胖的新郎身边,显得分外的小鸟依人。婚纱是从巴黎购回的,钻戒是专门定做的,3克拉的大钻石镶嵌在白金戒指上,分外的璀璨耀眼。
  晚餐嘉培是和院子里的那拨人人一起坐的,之前陈瓷问她,愿不愿意和以前的老朋友坐一桌?嘉培没有多想,只是随意地说了句随便。反正,最不该见的人都已经重遇上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餐桌上,她的左手是陆湛海,右手是杨安。杨安没有带若梅出席,其实也不奇怪,这场婚姻,出席的人,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的呢?若不是陈瓷念旧情,若不是自己仗仰着以前风光时打下的基础,这个豪华的地方,哪里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晚餐的时候,湛鸣一直很细心地照顾着杨清,几乎所有的菜式上来的时候,都会先夹一块到她的碗里,然后替她挑壳去骨。杨清似乎不喜欢吃动物的皮,一般这个时候湛鸣都会先把皮剔除下来,再把肉夹到她的碗里。饭桌上的众人似乎对此都习以为常,一句打趣的说话都没有说过。倒是对嘉培兴趣蛮大,三不五时地问起她的情况。嘉培对于他们的问题似乎有点意兴阑珊,不愿多谈,有人问了,就简单明了的打发过去,若是问到深入的问题的话,干脆笑而不答。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但不是每个人都乐意和别人分享他的生活的,尤其是那些穷困潦倒者,更是如此。
  晚餐才刚开始没多久,饭菜都还没上到一半,嘉培的手机就响了,她接了过来,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就笑着对众人说有事,要离席了。
  一出道餐厅门口,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一把把那个懒人闹钟关闭了,然后昂首阔步地往电梯走去。是的,她把手机的闹钟打开了,然后装作电话溜走了。她来,那是给陈瓷面子,但这并不代表她要一直呆在那个让她感到尴尬的饭桌上,如坐针毡。之前她以为见到湛鸣,她会像一个月前的那天一样,心里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但结果,今晚在饭桌前抬头看到他的一刹那,她就知道,自己要调手机的闹钟了。
  走出了酒店的大门,远远地看到一个人隔着一条马路,望向这灯火辉煌的酒店。她的视力不算好,200度的近视,再加上这夜色这么的黑,更是让人看不真切,可是,偏偏她知道,她无比肯定地知道,这个人是梁宝生,那个本应把钻戒戴在里面的新娘子的手上的人。她没有急着走,就站在酒店的门口,她想看看,这个人会等多久才离开。
  五分钟,十分钟……一辆雪铁龙驶到她的面前,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要不要我送你?”他问。
  “不用。”她答,眼睛却依旧看着马路的那一边,那一个人仍旧没有想离开的迹象。
  “我单位有点事要回去……”
  “我们未必同路。”
  “那好吧,路上小心点。再见。”
  “嗯,再见。”就在此时,那个人终于走了,嘉培看了看手机的计时器,12分29秒,连13分钟都不到。几年的感情,换来的不过是13分钟的等候,真是讽刺。她看了看车厢里的那个人,想,自己或许是该知足的了,至少他等了她不止一个13分钟。于是,在这灯火璀璨的夜晚,她站在车水马路的路边,冷冷的笑了开来。
  “你笑什么?”本欲离去的湛鸣看到了嘉培的笑容,于是好奇的问了起来。
  嘉培看他,眼睛里满是嘲讽,她说:“我笑对面的那个人,居然只肯等13分钟。”
  湛鸣顺着她的视线,往对面马路望了过去,只看到一个孤单的背影。他想都不想就知道,这是谁了。他又回过头来望着嘉培,眼神复杂,半晌,他才开口缓缓地说:“或许在你看到之前,他已经等了许多年。”说完,驶车离去。


  第 28 章

  事情的发生,来得有点突然,那天已经很晚,嘉培都一早睡下了,手机却在半夜里发出了突兀的刺耳的铃声,嘉培睡眼惺忪的接过来:“喂?”
  “培姐,快来,我出事了。”
  一听到是若梅的声音,睡意就全无了:“怎么回事?快说!”
  “我跟人打架了,快来保释我,我不要在这鬼地方呆着。”
  头痛,却不得不在这深夜匆匆的穿上衣服,打的来到派出所。这么多年了,她仍旧学不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做起事情来还是那么任性妄为。在这以前,或许还有个杨安替她收拾烂摊子,但现在好了,连杨安都嫌弃她了,她这个前度保姆,又得重新出山了。
  派出所的民警正在盘问着若梅,那个年轻的女孩,面上写满了飞扬跋扈,桀骜不驯,面对着民警,满面的挑衅。嘉培看了,叹了口气,走到一边,开始办理保释的事宜。
  “你好,我要保释董若梅。”
  “你等等,等笔录结束再说。”民警头也没抬的说。
  嘉培只好坐到一边,等了起来。期间,有几个民警进进出出,眼神古怪的看着若梅,嘉培看见了,有点心慌。嘉培本来就不喜欢深夜,因为她的记忆中,关于深夜的不快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而偏偏派出所又是一个是非之地,进来的人,没那个不是惹麻烦的,这就让嘉培本就慌乱的心,更是虚得没底了。
  半小时后,盘问结束,嘉培站了起来:“警察大哥,我可以保释了吧。”
  “还不行,事情还没了结,不能保释。”民警态度粗暴的说。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什么时候,这可难说,你现在是斗殴致伤,问题很大,要看伤者什么伤势才行。”
  “什么伤势”若梅在一边拍着桌子叫嚣起来“能有什么伤势,他牛高马大一人,能这么弱不禁风吗?啊呸,不就脸上破了相而已嘛,我还能把他宰了不成?”
  “你给我住口!”嘉培半夜被叫出来就已经有气了,再加上若梅这样不知悔改的态度,更加火上加油。
  “安静,你们都给我安静!”一旁的民警似乎也被惹毛了,大声地呵斥了起来。
  “警察同志,伤者要多少医药费我们陪就是了,先把若梅保释了再说吧,这大半夜的,我们也不好意思打搅你们明天上班。”
  “我倒是想放人,可是人家不肯,你们还真是有眼光,哪个不挑,专挑市领导的家人来打。”
  轰隆一声,五雷轰顶,嘉培望过去,若梅整一脸心虚的看着她,嘉培看着她这幅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漏。”
  别别扭扭的吱唔了半天,若梅终于开口了:“不就是在迪吧里喝多了,然后发生了口角,然后打了起来,然后就出事了。”
  “就凭你?”
  “不是,还有其他人。”说完朝一边努了努嘴,嘉培看过去,几个一脸匪相的男人正在一边接受盘问。
  “培姐,你要救我,一定要救我,我不想在这过夜。”若梅似乎怕了,一把抓住嘉培的手,苦苦地哀求起来。
  嘉培看着她,无力的说:“救你?怎么救?我是有钱也没地方使,人家是领导,一句话就能把你打进大牢,你要我怎么救你?”
  若梅看着自己搬来的救兵救不了自己,开始慌了:“培姐,你认识人的对不对,你在北京长大,肯定认识不少关系的,对不对?”
  嘉培抬头望着天花板,隐隐作痛,对这个屡教不改的家伙她早就想甩手不理了,可是一想到若杏托付她给自己时的叮咛,一想到若杏和自己的交情,总是狠不下心来。
  “伤者是什么人?请问。”
  “市局的公子。”
  得,还没我爸的官大。自嘲的笑了一下。脑海翻腾着自己所能想到的做官的人,想到最后,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培姐,怎么办?我该不会真的要坐牢吧?我姐知道了,会伤心死的。”
  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我会想办法的。”伸手看了看表,3点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会不会打搅了呢?本来想找的是陈瓷,可是偏偏度蜜月去了,后来又想到了杨安,可是看看若梅这幅狼狈的样子,多少有点不忍心让她被他看见,到最后,只好翻出名片卡里最上面的那一张了。
  手机响了很多声湛鸣才从睡梦中醒来,拿过来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懒得理会,挂了。刚睡下,电话又响了,有点生气了,接电话的声音都带点不耐烦:“喂,谁?”
  “……”
  “谁啊?说话,不然挂了。”
  “是我,沈嘉培。”
  忽然之间,睡意全无,一种莫名的喜悦窜上了心头:“嘉培?”
  “对,是我,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你说吧。”
  “我一朋友闹了点事,在派出所,现在不能保释,我想,能不能麻烦你……”
  “你等一下,我马上来。”说完翻身起床,穿衣服。
  走的时候,杨清醒了,问了句:“怎么回事?”
  没做任何犹豫的:“单位出了点事,要回去处理,你先睡吧,不用再等我了。”
  杨清不疑有他,“嗯”了一声又睡过去了。
  去到派出所,就一眼看到嘉培抱着若梅坐在角落里,她怯怯地挨着她,头低低地耸着。时间真是奇妙,他印象中总是受人保护的嘉培,现在居然去保护别人了。或许是他太过天真了,总想着美好的过去,却忘了人总是要长大的事实。
  走了过去,叫了声:“嘉培。”
  嘉培抬起了头,一张睡眠不足的脸蛋,看到他,不好意思的笑着,局促不安。
  “怎么回事,跟我详细说说吧。”
  嘉培看到他来,就知道事情能够解决了,感觉这种东西,真玄,隔了这么长时间,都已经淡忘他了,没想到一到危难时刻,看到他还是会觉得心安。
  嘉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湛鸣,湛鸣一直听着,不做声,完了站起来,走到一边,打了几个电话,和派出所当值的民警说了几句话,事情就解决了。嘉培交了钱,领着若梅出去,都还觉得神呼,就这么了结了?自己折腾了半天都没解决的事情,就这么几通电话就行了?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啊!
  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门外停着一辆雪铁龙C5,湛鸣打开了车门:“我送你们吧。”
  上了车,嘉培就对若梅说::“到我家去住一晚吧,我先给你下碗面,你泡吧泡的,肯定没吃饭。”
  若梅老实的点了点头,没有做声。嘉培看着她,就觉得生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总是弄点事情出来让人操心,你再这样子,你叫我怎么向你姐姐交代?”
  “……”
  “董若梅,别老想着会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所以为所欲为。我不是有通天本领的人,我也有我力所不及的时候,等到那一天,你不要后悔。”
  “……”
  “还有,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是你的谁,我没这个义务,你明白吗?”
  湛鸣从后视镜里看着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嘉培,不由得笑了,嘉培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
  “我只是觉得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咄咄逼人的,现在却像一个管教女儿的妈妈了。”
  嘉培“刷”的脸红了,想起以前在他心目中公主似的宝贝形象,再想起自己刚才的落魄样,无地自容。
  湛鸣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有点懊恼自己的多言了,赶紧改口到:“其实这样也好,人总要长大的嘛,原地踏步的人是傻瓜。”
  这时,一直低着头让嘉培训的若梅,忽地抬起头来,期期艾艾的说:“那个,小陆哥,那个,我想知道……嗯……”
  一直开着车的湛鸣,坐在驾驶座里,头也不回地说:“杨安很好。”
  若梅一听,脸轰的红了。
  “若梅,你们之间的事我从不过问,但是,现在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后悔分手了吗?”
  若梅低着头,半天才说:“这事你不能问我,你得问他。”
  “如果你不想以后后悔的话,那就从现在起振作起来。”
  “怎么振作?”
  湛鸣听了,说:“路,你知道怎么走的,就看你愿不愿意罢了。”
  说完这话以后,三人开始沉默起来,只得音箱里的音乐在轻轻的流淌着。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嘉培听了,不由得冷笑了一下,这一声冷笑,听在湛鸣的耳朵里是分外的刺耳,他一个烦躁,就把音乐关了。嘉培听到音乐噶然而止,猜出了湛鸣心底里的不如意,于是挑衅似的问他:“你干嘛要关它?”
  “夜了,回家还有一段路,你们还是在车上睡一下吧。”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服不了众,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咄咄逼人,在这个晚上:“我睡了,谁给你指路?你是怕吧,对不对。”
  湛鸣从后视镜了看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我做错了什么吗?我要害怕?还是说,有人不甘心?”
  嘉培语塞,他做错了什么吗?有吗?没有吧,谁规定的,一个人说等你就真的等你。这么多年来,她给过他机会吗?没有,明明那么多的机会,她都一一地堵死了。可是甘心吗?不甘心,在她的心底他一直是要等她的,可是一朝醒来,猛地发现这事实并非如此,你一直以为那个对你念念不忘的人,其实早已忘记,唯一记得,恐怕还是你自己。面对着湛鸣这个说等她的旧爱,她就像看待一件橱窗里的奢侈品一样,即使自己买不起,也不希望别人拥有,只巴望着他天天在那里,静候着自己偶尔的经过,欣赏,好让她心血来潮时,还有地方可以凭吊。可是谁愿意把这样的心事说出口来,把自己变作一个怨妇,重新在旧爱的面前出现,谁愿意?
  银白色的轿车奔驰在北京的大街上,夜风呼啸而过,被吹乱的不止是头发,还有心事。
  湛鸣送到了楼下,问她:“要不要送你们上去?”
  嘉培摇了摇头:“不了,不麻烦你了,今天真是多谢了。”
  湛鸣笑笑:“没事,朋友之间客气什么。回到家里打个电话给我。”
  嘉培点点头,为他的细心感动。
  回到家,走出阳台,一边朝他招手,一边打电话:“到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湛鸣在车厢了看着楼上的他,微笑着说:“看到了,晚安。”挂了电话后就马上驱车离开了。
  凌晨的北京街道,路况极好,宽阔的大街上偶尔才看见一两辆车出现,这样很好,可以让司机有片刻的时间来分神,来把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放松。是谁说过的,最好不相见, 免得我相恋; 最好不相知, 免得长相思。他竟觉得,是他的爱的箴言。
  直到车辆消失在小区门口,嘉培才转身回房,放了开水,随便下了碗面给若梅吃,看看表,已经将近5点了。没过多久,手机响了:“我到家了。一路都很顺利,你早点睡吧。”
  “嗯,知道了,你也一样,今天真的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
  挂了电话,湛鸣就把嘉培的号码存到了电话本了。虽然自己未必会去找她,可是他竟觉得这举动很有意义。此时,他看了看钟,再看看天色,似乎就要天亮了,回去睡回笼觉,已经不现实了,索性上网,看看新闻,浏览一下BBS。
  上了MSN,看到秦子扬居然在,面对着这个以痴情著称的师弟,他忽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于是就点开了MSN的对话框来。
  湛鸣:你试过等一个人等了多长时间?
  子扬:差不多一个小时吧。
  湛鸣:我不是说那样的等待。
  子扬:你是说……许多年,有时我都会在想,我的出生是不是就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湛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她的身边或许已经有了另一个人呢?
  子扬:想过,以她这样的年纪,身边有另一个人并不奇怪的,或许,她已经有了孩子都说不定。
  湛鸣:那你为什么还是要等?一个注定得不到的结果。
  子扬:可是你不等的话,你怎么知道这个结果是得不到的呢?
  湛鸣:你不累吗?你就不怕有一天自己后悔了这样的等待吗?
  子扬:累啊,可是是我挑的。如果我等的话,有一天我后悔了,还可以回过头来结婚,娶人。可是如果我不等的话,有一天我后悔了,怎么办?难道是离婚?
  湛鸣:那万一她的身边有另一半了怎么办?难道你要做金岳霖?
  子扬:为什么不?金岳霖能做到为什么我就不能做到?
  湛鸣:……
  子扬:不过,我想告诉你,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湛鸣:恭喜你。
  说完之后,他匆匆下线,然后点燃一支烟,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子扬等到了,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真好。可是他呢?他其实也是等到了的,只不过是不同的结果。等到了的人当然可以铁口铮铮地说一辈子,因为这样的一辈子早就在那人到来的一刹那化为乌有了。可是没有等到的人呢?怎么办?继续等还是转身走?继续等是一个赌注,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而转身走则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或喜或悲,就看你的造化了。其实,这样看来,转身走何尝不是一种赌注,只不过这样的赌注怎么输都会留有一点余地。他不是冒险者,他的人生总是稳打稳扎地走过来的,所以他选择了最安全的做法。他不是怕输,他只是太累,人不是石头,总会渴望身边能有一个对你嘘寒问暖的人。他现在闭上眼睛都能回忆得起两年多前那一晚的伏特加的滋味,明明是透明的烈酒,他竟当成了啤酒来喝,只因若梅说了句:“夫妻双双把家还。”


  第 29 章

  嘉培变了,这是湛鸣经过一夜相处后得出的结论,第一次见到她,只是匆匆一遇,没有过多的交集,但是,仍然能从那身得体,合身,干练的职业套装中看出了她的成长。第二次见到她,她穿着雪纺的小洋装,低着头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众人的问话,浑身上下,有一种抽离的气息。而昨晚的经历更加让他明白到,当初那个楚楚可怜,让人想去呵护的小女生已经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稳重,坚强,大气的都会女子,她和那些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的职业女性没什么区别,一样的优秀,一样的世俗。这样的女性他看多了,部里就有无数个版本可供他查看,平时他看到这样的女子总会心生敬畏,觉得不靠别人,只靠自己只手空拳的和男人争天下,是很不容易,很让人佩服的事,但是,仍然难免觉得怕怕,做同事或许不错,若真要像朋友般相处下去,只怕让人吃不消。所以,对她们他总会敬而远之。可是,昨晚一遇到沈嘉培,以前的感觉仿佛分崩离析了,他居然会心疼,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想起她以前的样子,居然会心疼,这么多年了,要经过多少的磨砺,要进行多少的摸爬滚打,才能成为现在这样独当一面的女人。这么多年了,她的身边有谁?有谁来为她打气,有谁来为她疗伤,有谁在她伤心失意的时候和她牵手漫步在北京街头?
  下班的交通有点拥挤,湛鸣的雪铁龙塞在了半路上,动弹不得。时间久了,也觉得无聊,于是朝着窗外四处望去,然后发现,人行横道上居然有人在卖棉花糖。在这么一个商业区里,生意居然也红红火火的,不少白领正围在旁边,耐心地等候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支棉花糖,这其中就有沈嘉培。剪短了的BOB头,黑色的粗框眼镜,白色的短袖衬衣和笔直的黑色西裤,手里挎着一个红色的漆皮挎包,一身标准的OL打扮,可是手上却拿着一支新鲜出炉的棉花糖,一边走路,一边美滋滋的吃着。那么奇妙的冲突,可是却并不觉得突兀,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湛鸣坐在车子里,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一直都觉得她变了的,变得干练,精明,成熟,独立,可是就在此刻,他发现她或多或少还是保留着一点孩子气的,这样的孩子气,在她的少女时代,他经常看到。
  坐在湛鸣旁边的杨安看到他笑,觉得好奇,于是问:“笑什么。”湛鸣摇了摇头,此点小事,不足为外人道。杨安朝车窗外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奇怪地说:“怪了,我没看到我姐啊。”
  湛鸣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弄糊涂了,一脸疑惑地问他:“什么意思?”
  杨安于是解释道:“这样的笑容,是只有在看心爱的人时才会发得出来的。”
  湛鸣听了,失笑起来,于是一脸促狭地问他:“那你呢?你发出过这样的笑容吗?”
  杨安不再做声,低下了头来,湛鸣看他这个样子,也只好叹一口气,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段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却欲盖弥彰,外人不是天上的白月光,照耀不到的。
  此时车龙开始移动,湛鸣一踩油门,车子就开始前行了,他再次望了望车窗外的世界,嘉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班回到家,杨清已经回来,窝在沙发里看《SPL》,钟点工正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准备晚饭。像往常一样,打过招呼就钻进书房打开电脑上BBS,看各式各样的时事评论了。忽然,他又遇到了那个“不要骨头只要肉”的ID,不知怎地,网上千千万万无数个ID,他却偏偏对这个ID留有印象。于是,他竟回复起那个ID来。
  “亲爱的老弟,上次加入五毛党的事情考虑得如何?最近人手紧缺,BOSS意欲大肆招兵买马呢。”
  那边很久也没有答复,他看到了,想,或许那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帖子,或许那人压根就不记得这事了。也怪自己自作多情,人海茫茫中,竟对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ID留心起来。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几个好友在后海的酒吧里聚会,胖子王滔滔不绝地说着蜜月里的趣事,脸上仿佛很幸福。湛鸣在旁边细细的听着,偶尔也打趣付和几句。此时,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一桌上,正坐着嘉培一行人,还有若梅。嘉培已经换了白天的OL打扮,穿着墨蓝色的棉布T恤,五分的牛仔裤,少了一些硬气,多了几分女人味。那边的人似乎没有看到他们这一桌,正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湛鸣扭过了头,望向杨安。杨安正专心致志地听着胖子王在侃大山,一点分心的迹象也没有。湛鸣觉得奇怪,胖子王的蜜月就真的这么好听吗?让人如此着迷。
  过了一会,湛鸣无意地往那边的一桌女士们扫了一眼,然后看到她们似乎遇到了麻烦,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拉着若梅的手,而嘉培等其他几个人正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湛鸣心里一紧,知道她们又惹到麻烦了。于是他站了起来,说了声上洗手间,就往酒吧深处走去。
  不一会,酒吧的主人和两个保安走到了嘉培那一桌去,对着几人好说歹说了一番,那几个男的终于肯回到自己的桌上。等到湛鸣回来之后,一场风波已经平息。又多坐了一会,嘉培那边的几个人就包袱款款地走人了,她们前脚刚走,那几个男人后脚就跟了出去。湛鸣暗叫了一声不好,就站了起来,往门外走了。同时离去的还有杨安。湛海看到他们离去,就在背后大声的喊:“有什么事打我手机。”
  旁边的胖子王取笑他:“打你手机也没用,就你一人,还不如我的吨位来得有威慑力。”
  “切”湛海耻笑他道:“我找我老子,搬个军队过来。”
  “好你的,军区司令的儿子就这样?”
  “我这叫为民除害。”
  “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本身就一祸害?”
  出了酒吧的门,果然看到那几个互相纠缠的人,湛鸣和杨安走了上去,一脸严肃的问:“有什么事吗?需要报警吗?”
  若梅看到杨安,马上心虚地低下了头,那个正拉着若梅的手的男人,也放开了手,然后一脸下流相的说:“原来杨公子在啊,我说若梅,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是说早分手了吗?怎么现在又纠缠上了?怪不得哥哥我说要你做我的女朋友的时候,你老不肯呢,原来那张长期饭票没丢啊。”
  杨安看着那个男人,眼睛里烧着一把火,她一把拉过若梅,然后说:“杏姐,我送你和若梅回家。”然后就朝停车场走去了。
  嘉培几人看到若梅已经脱险,于是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准备转身走了。可是,此时,那个男人又出声了,一脸淫笑地说:“这又是谁家的姘头呢?你们这群女人真是了不起啊,公子哥儿的,是一找一个准啊,怪不得刚才对我们是那么硬气了,原来是上面有人,还很硬啊。”话刚说完,那男人身边的几人就跟着笑了起来。
  嘉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气得浑身发抖,她趁着对方不留神,一个箭步走上前去,伸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让四周顿时安静了不少,那男人摸着脸,不肯置信地看着嘉培,脸上已是阴云密布:“你个臭娘们,敢打老子。”说完,伸出手来正欲朝嘉培的脸上打去。
  湛鸣看到了这个情况,马上眼明手快的抓住了那只手,然后阴啧啧地威胁那人说:“你试试看,这一巴掌甩下去,我保证你吃一辈子的牢饭。”
  那男人听了后,把怒气转到了湛鸣的身上,他甩开了湛鸣的手,用食指点着湛鸣的心口,一脸挑衅地说:“你哪个道上混的?什么来路?居然敢管起老子的事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就在此时,一辆警车开着警笛,一路呼啸而来,一直站在旁边密切关注着事情发展的曹媛大喊一声:“警察终于来了。”
  那男人一听到警察两字,气焰马上低了不少。他狠狠地白了几人一眼,说了句:“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山水有相逢。”就马上转身走了。
  几个警察从车上走了下来,问谁报的警。
  曹媛马上说:“我报的,我报的。”
  那警察又问怎么回事?
  曹媛于是就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个遍。警察听了之后,有点生气地说:“不是说有人要打架斗殴吗?怎么不是这么一回事?以后不要谎报军情,小心受到治安处分。”
  曹媛在旁边不好意思地笑着,安抚着警察说:“警察同志,我们这不是怕你们不来吗?我们这几个弱女子,还得靠你们保护。”
  那警察白了曹媛一眼,说了句以后少来这些容易惹是生非的地方,就走了。
  警察走后,嘉培和曹媛,姒凝三人也打算走了,湛鸣担心那几个男的还潜伏在她们的四处,等警察离开后上来滋事,于是就说:“我送你们回去吧。”
  几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一路上几人都没有说话,就连贫嘴贫惯了的曹媛都沉默是金,一直到姒凝和曹媛都下车后,湛鸣才开口说话:“你以后做时不要这么冲动,别人说你一句你就上去打人。”
  嘉培坐在他旁边,一直看着窗外的夜色想心事,冷不丁的被他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然后,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是这样子说她的。于是,在心底,一把无名的火就悄悄地烧了起来。她正打算张开嘴对他冷嘲热讽的时候,湛鸣又说第二句话了:“要是真想打的话,就忍忍,等到警察或者有男人在场时再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嘉培没有料到他会补充这一句话,愣愣的看着他,他以为他会和那个人一样,嘲笑她,甚至和她吵架。可是,却不是这样,而是婉转地对她说,其实你是可以打他的。
  湛鸣看到嘉培一脸呆滞的样子,于是就好笑了起来:“要你忍这一口气几乎是不可能的了。算了,下次注意就是了。以后到这样的地方留心点,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遇到我们的。必要的时候把你们的男朋友带上。”
  “我没有男朋友。”嘉培低声地说。
  湛鸣莞尔一笑,然后有点促狭地说:“所以我才说是你们,不是说你。”
  一路送到嘉培家门口,嘉培下了车,又再回过头来问:“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了,晚了,会打搅到你家人睡觉。”
  嘉培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刚走没多远,湛鸣就在背后说:“到家打个电话给我。”嘉培听了,点了点头就大步跑回家了。
  五分钟不到,嘉培的电话就到了,湛鸣接了过来,就听到嘉培慌慌张张地说:“你还在不在楼下?我有事要麻烦你。”
  不一会,就看到了嘉培心急火燎地下了楼,怀里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馒头。一上车,嘉培就说:“快,找兽医。”
  湛鸣看了看车里的时钟,半夜11点多了:“怎么回事?”他一开发动机,一踩油门,银白色的C5就像一支箭一样冲了出去。
  “不知道,回到家就躺在地板上,尿了一地的血尿。”刚说完,眼睛里就开始涌出泪水来了。虽然知道这只猫陪伴自己的时间没多少年了,可是忽然这么一来,还是接受不了,想起以往它缠着自己撒娇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难受。
  湛鸣看她这个样子,心底里也不好过,于是就安慰她说:“没事的,馒头不会有事的。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不用担心。”
  “你还记得它叫馒头啊?”嘉培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充满惊讶。一只微不足道的猫咪,他居然还记得它的名字。
  “我还记得它是我送你的呢。”湛鸣笑着说。
  嘉培听了,又低下了头,把手放到馒头的脖子处,轻轻的揉了起来,它最喜欢她这样揉它了,每次这样一揉,它就会满足地眯起眼睛来享受。难得他还记得这猫是他送她的,可是她却已经不大记起这猫的出处了,这么些年来,它陪伴着她,恋爱,失恋,又恋爱,又失恋,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至于是谁送的,已经不再重要了。就算是她仇家送的,她也会一样地爱它,疼它,舍不得它。或许这样的爱才是最纯粹,最本质的,没有那么多的考虑和顾虑,也没有那么多的伤心与难过。
  夜已经很深了,一连找了好几间宠物医院都已经关门了,湛鸣开着C5,找了小半个北京城,才找到一间正打算关门的兽医店。当嘉培匆匆忙忙地跑了进去,意欲就诊时,那兽医摆了摆手,直说:“关门了,有事明天请早吧。”
  “医生”嘉培一把拉住他的手说:“我家馒头病情很危急的,等不到明天了。”
  那兽医正不耐烦地想打断嘉培时,几张百元大钞递到了兽医面前,然后一把低沉温和的声音说:“医生,你就帮帮忙吧,这猫对我们很重要的。”
  兽医看到那几张百元大钞,摇摇头,于是就抱过馒头,开始细心地检查了起来。嘉培站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眉头纠结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十多分钟后,兽医检查完毕,嘉培紧张的问:“有事吗?会有生命危险吗?难治吗?”
  兽医拿出一瓶点滴来,开始为馒头输液:“可能是尿道结石,先给它输瓶吊针先,明天再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吧。”
  “医生,你一定要救它。”嘉培抓住了兽医的手,就想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兽医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希望治死它,砸了我的招牌。”说完,就坐到一边看起报纸来了。
  嘉培坐到馒头旁边,忧心忡忡的看着它。忽然,她想起还有一个湛鸣在旁边,于是就转过头来对他说:“这么晚了,你还是先回家吧。这里我来照顾就好了。”
  湛鸣摇摇头,婉拒了:“不了,这里很难搭计程车的。我晚点回去不要紧的。”可是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了过来,嗯嗯啊啊的说了几句就挂了。然后一脸抱歉地对嘉培说:“小清有点事,我先走了。我叫我哥过来照顾你。”
  嘉培一听,更是过意不去了,连连摇头拒绝说:“不用了,你有事还是回去吧,你女朋友要紧。我一个人可以的,我有的士公司的电话,可以叫车过来的。”
  湛鸣摇了摇头,又打了个电话给湛海,然后一直等到湛海来了才回家。
  湛鸣回到家,杨清已经睡下,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才从床上爬了起来。湛鸣看到她,就问:“怎么回事?不是说肚子疼吗?”
  杨清点点头,湛鸣走了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问:“怎么回事?白天吃了什么东西?”
  杨清歪头想了一下,才说:“几个冰淇淋,几个芒果,还有中午吃了四川火锅。”
  湛鸣听了,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头,然后说:“你呀,活该。吃药了没?”
  杨清摇摇头,一脸讨好地对他说:“我要你喂我。”
  湛鸣听了,有点生气了,拿出药箱,找了几味药,装了杯温水就给杨清服下了。杨清服了药后,又歪歪腻腻地上床睡觉了。
  湛鸣服侍完杨清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了电脑上网。他记得常去的那个社区有个宠物版块的,那里常有兽医出没其中,问问他们或许会知道馒头的情况。
  刚进到那个宠物版块,就看到“馒头”这两个熟悉的字眼,再一看ID,不要骨头只要肉。于是好奇的点了进去,然后看到好几张馒头的照片,以及一两张女主人手部和馒头的合照。他认得这一只猫,更认得这一双手,他只感觉天下之大,竟有如此巧妙的事情,他刚想为这巧妙而笑的时候,就听到杨清在房间里喊:“湛鸣,快来,我快疼死了。”他听了,心神一敛,马上把那颗要出轨的心收了回来。他发现,这是一个危险的讯息,他的心不能再这么散漫下去了。
  湛鸣走回了房间,在杨清身边躺下,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问她:“要不要去看医生?”杨清没有答他,却忽然说:“今天我爸打电话过来,问起了我们的婚事。”湛鸣躺在她的身边,没有说话。杨清看见了,有点生气:“你就不关心我怎么回答的吗?”
  湛鸣抬起头来,看着她:“你以前不是老是说自己还年轻,要多玩几年吗?”
  “那是以前,你今年都29,我总不能耽误你吧。”
  湛鸣笑笑:“你呀,操心什么呢?男人29岁没结婚很正常的,你要是还没做好准备的话,就先放一放吧,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我可不愿意娶个心不甘情不愿的老婆回家。”
  杨清严肃的看着他:“如果我说我准备好了呢?”
  湛鸣也回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锐利:“你确定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不是因为一时的赌气?”
  杨清被他看的有点心慌,眼神开始闪烁:“我有什么好赌气的?”
  “也是”湛鸣意有所指的说:“你有什么好赌气的呢。”话音刚落,电话铃响,是嘉培:“喂。”
  “湛鸣吗?我是嘉培,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你明天有空吗?一起去吃个饭吧。”
  湛鸣回头望着在一边生闷气的杨清,想了想,拒绝了:“不了,最近很忙,没有时间。”
  “那改天吧,哪天有空?”
  “算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那就谢谢了。”
  “对了,情况怎么样?要紧吗?”
  “还不清楚,要等明天详细检查过后才知道。”
  “那这样啊?晚上小心一点回家。”
  “嗯,再见。”
  挂了电话,杨清无意的问了句:“最近很忙吗?”
  “不是很忙,只是不想出去应酬而已,最近心太杂了,要收收了。”
  “怎么收法?”
  湛鸣望向她,眼神无限温柔:“抽空多陪陪你。”
  杨清听了,心情愉快起来,所有不快,烟消云散。慢慢的杨清不再说话,肚子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人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她睡着以后,湛鸣就回到书房,坐在电脑前一支又一支的抽烟,烟雾缭绕中,思绪陷在了回忆里。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和杨清在一起,都快要忘记以前的种种了,就在他以为就这么样天长地久下去的时候,沈嘉培忽然杀了出来,措手不及,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都没有信心能够回到过去,更何况他早已有了身边人。有些人既然已经注定错过,那就不要再纠缠,有些人既然已经在身边,那就要好好去珍惜,谁能和你天荒地老,自己最清楚。
  那天晚上,他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还是许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着毛笔字。午后的阳光不太热,透过窗外繁茂的柿子树叶,照耀在白色的宣纸上,映下了斑驳的光影。嘉培靠在他的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摹帖子,她问他:“你摹的是谁啊?”
  “米芾。”他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摹着帖子,横撇竖捺,一下一下,稍不满意就重来。
  “米芾啊,那个奸臣。”她嗤之以鼻,似乎不喜欢他临一个奸臣的帖子。
  “每一个坏人的身上都会有他的闪光点。比如沈嘉培,你。”
  “好啊,你说我是坏人。”嘉培听了,作势扑到他身上去,然后扭打他起来。
  扭打到最后,就是情侣之间的亲热,可是总是在最后那一刻,他会噶然而止。
  “为什么?”她问,一脸天真。
  他看着她微红的一张脸,低头偷笑:“你还小,别问那么多个为什么。明白吗?”
  “我不小了。你才小呢。”
  “还说你不小,你看你,胸部倒还没发育完整。等你长大了之后再来勾引我吧。”
  她听了他的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胸部,然后小小声地说:“人家已经发育完成了的。要是想大一点的话,只有做手术了。”
  他听了,哈哈大笑,这笑声太过大声,竟把自己吵醒。他睁开眼,看着枕边一脸安详的脸庞,忽然之间,总算明白了小时候看到的那首闺怨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第 30 章

  自从上次在宠物医院一别之后,整整两个月,嘉培再也没有见过湛鸣了。馒头的情况在一次手术之后就痊愈了,嘉培打了个电话过去告诉湛鸣,湛鸣在电话那头随口应付了几句客套说话,两人就挂机了。临挂机前,嘉培听到了电话那头杨清的声音,冲着湛鸣大声地问:“你说我哪件衣服合适?白色那件还是黄色那件?”
  她挂了电话,就想,他们或许正要赶赴一场约会呢,怪不得湛鸣那么迫不及待地收线了。想起馒头是湛鸣所送的就唏嘘不已,原来有的东西,一旦脱了手,就真的不再关心了的。回忆当年,他曾经说过,我不在的时候这猫陪你,她就觉得好笑,原来在多年以前,他就看到她的命运了,到最后,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一只猫陪她。其实,也不能怪他对馒头的冷漠,一只是猫,一个是女朋友,孰轻孰重,早见分晓,要怪只怪自己太过天真,竟期盼他会对一只猫关怀备至起来。
  这期间,若梅找过嘉培几次,嘉培问她,那天晚上,从酒吧送完两人回家之后,杨安有没有再找她?若梅摇摇头,说没有。嘉培叹了一口气,心想,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连回头的可能都没有了。
  倒是湛海,找过她几次,跑前跑后的为她张罗馒头的事情。她心底很感激他的热情,打算请他吃饭,算是答谢那几天的跑腿之恩。谁知他一口就拒绝了:“我可不是随便谁就能请得到的人,要不是看在我弟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
  嘉培听到他的话,眼睛里,有一瞬间是明亮的,可是随后,就马上灭了下来。她想问他,湛鸣有没有说过什么?可是后来仔细一想,自己似乎已经没有资格这么问了。
  湛海看到嘉培这样,叹了一口气,想起湛鸣每天晚上必问的馒头的情况,就觉得头大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宠物医院一别之后,嘉培开始有意无意地想起湛鸣起来。不会刻意地去想,可是总会在某一个瞬间,湛鸣的现象会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然后,她就会陷入往事的回忆之中。某天晚上,她路过一家卖个怀旧用品的商店,店的门口贴着大大的《罗马假日》的海报,美丽的公主和英俊的记者手拉着手在西班牙广场上一脸灿烂的笑着,完全没有想到一天之后,两人将会心碎神伤。《罗马假日》这部哀而不伤的影片,她记得在很多年前他陪着她看过,她因为隐隐预见了两人的结局,于是对这电影心有同感地悲伤着。许多年后,东方南也陪她看过这部电影,可是这无聊的陈旧文艺片并不适合他的胃口,开始不到10分钟,他就无趣地走了开来。而现在,她站在这门口,看着这海报却只想大笑三声,原来她的结局是和公主一样的,那两个陪过她看《罗马假日》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离开得快。
  那天晚上,她去到若梅家,和若梅两人一起喝酒,最终酩酊大醉。她记得她醉了的时候,抱着若梅问:“为什么?为什么?”若梅没有答她,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所问的为什么是什么意思,这又要别人怎么答她呢。那天晚上,幸好还有一个若杏,死也不肯和她们一起喝酒,所以能把她们照顾到最后一刻。后来,嘉培想,心无牵挂的人真好,连醉酒都不需要了。
  年底领导人有一个出访要安排,所以随着11月越来越近,湛鸣的工作也越来越忙,可是本来应该心无旁骛的心,却开始走神,总是在某个不经意间,想起某人。理智告诉他要好好对杨清,可是情感却在拉扯着,让他想起了另一张面孔。烟抽是越来越厉害,烟草的芳香能让纷繁的心事在片刻得到安宁。心情像空气中的尘埃,飘忽不定。
  湛鸣开始逃避,开始逃避回家,开始逃避杨清,即使杨清对于这一切是一无所知,但是,因为自己那可耻的精神出轨,面对杨清变得心虚。于是,开始加班,没日没夜的加班,没事找事的加班,把自己累的像头牛,然后回到家里,倒头就睡。有时,免不了在想,嘉培的出现到底预示着什么?是要让他们回到过去,还是要他彻底了断?
  嘉培依旧在另一个世界里过着她自己的生活,朝九晚五,生活规律,工作,玩乐一样不落,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的某个缺口被打开,前尘往事呼啸而来,毫无还手之力。像天下间所有的母亲一样,沈母依旧在操心着嘉培的人生大事,开始问她要不要相亲?要不要介绍对象?她手底下有好几个博士研究生,品行相貌都不错的。嘉培总是笑,不做声,心里头却在哀伤自己竟然要沦落到相亲的地步。
  偶尔,她也会和陈瓷一起,见见面,逛逛街,打发一下无聊的单身时光。陈瓷婚后就已经辞了职,专心致志地做起了家庭主妇,这个据她说很有前途的职业。有时,她会自嘲地说:“幸好当年死活不愿出国留学,所以现在当起了主妇来也不会觉得太过的可惜。”
  那时,她们正坐在星巴克里喝咖啡,一室的咖啡香气,窗外是灿烂的初秋的阳光。嘉培吃了一口奶油蛋糕后问陈瓷,为什么要辞职?陈瓷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说:“你不觉得一个青年企业家的妻子是个居委会大妈,这样的事实很让人幻灭吗?”
  嘉培听了,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来,那本书上说,所有的婚姻都是架构在结构上的,老祖宗几千年形成的门当户对的文化,还是有它的道理的。她想,刚刚在咖啡馆外挽着杨清走过的湛鸣,看到这句话会不会心有同感呢?至少她会。
  湛名每天晚上都会到论坛去,点击不要骨头只要肉的回复集,静静的透过屏幕去感受对方的气息。那一阵子,嘉培似乎很少上论坛,一整天下来,也就寥寥无几的几个回复,有时甚至没有。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架车到了她工作的大厦楼下,彼时已经下班,高耸的大楼里只有几间房子闪着微弱的灯光,他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灯光,幻想着某个人就在里面工作。于是就从那一天开始,他总是会在下班的时候驱车到她公司附近,然后看着她从里面走出来。有时一个人,有时三三两两,有时低头走路,有时谈笑风生。她走出大门口后就会向左转,一直走到不远处的地铁入口,消失在人流中。
  晚上和杨清看电影,竟然是《罗马假日》,湛鸣说:“这样的老电影有什么好看,换了吧,老套的情爱。”
  “咦?这不是你的碟片吗?怎么不喜欢了?”
  “这是我妈买的,我搬过来的时候随手拿了。”
  杨清笑笑,没有多言,继续看她的电影。湛鸣坐在一旁,犹豫不决,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坐了过去,抱着杨清看下去。
  时光仿佛回到了7年前的那个下午,天真单纯的少年和年少可爱的少女,相拥着看一部黑白色的黄金电影,最后,那女生入戏太深,泪流不止。
  耳边仿佛传来了哭泣声,湛鸣拿了一块纸巾给杨清,杨清抬头一看他,面目干净:“你怎么了?”
  湛鸣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刚才是幻听了:“我以为你在哭。”
  “傻瓜才会哭呢,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这样的结果显而易见,我看过这么多次都没哭呢。”
  傻瓜才会哭,也许吧,在那个午后,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命运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睡不着,当年看那部电影,还年少,对未来,对爱情都充满信心,所以即使面对这样一部心碎神伤的电影,还是置身事外的旁观。到后来,经历了一些事,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可遇不可求,错过了就错过了,从此不会再来,也没有其他人代替,于是,开始学会看戏,开始学会入戏,故事里的一个举动,一个错过都会让自己唏嘘。
  有时,他回想起席慕容的一句诗句:我只是一个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他觉得做戏子是很好很好的,至少下了戏,眼泪一擦,就可以笑逐颜开了。哪里像有些人,悲欢都由不了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