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05

邓芸: 相公送上门

楔子

晨光初露,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京城萧将军的府邸,一大清早便见婢女们忙碌的进进出出。

“太君,鲜花素果都备齐了,就等您上路。”一名梳着两簇云髻的俏丽丫头,搀着萧太君走向轿前。

“夫人那儿还好吧?”萧太君微蹙着眉,满是忧虑的神情。

“很不好,夫人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婢女芬芳照实禀告。

萧将军因长年成守边关,所以向来与夫人程氏聚少离多,偌大的将军府也因缺了男主人而显得空荡而寂静。

幸好,萧夫人继多年前产下一子后,又于今年年初再度有喜,使得将军府呈现一片久违的喜气,也令萧太君脑里,时时浮现子孙绕膝的热闹光景。

谁知目前萧夫人产下双胞胎女儿,却因产程不顺利而致身体虚弱一直卧病在床,他们请遍了名医诊治,却仍无起色。

因此,萧太君为了儿媳妇的病情,特地选定今天到庙里替她烧香祈福。

她忧心儿媳妇,怕是见不到自边关赶回的夫君了。

“唉!难道是我那儿媳妇福薄?”轻摇头,萧太君坐进轿子,眼眶不自觉蒙上一层薄雾。

听说龙山寺的观音菩萨很灵验,所以萧太君前来为萧家上下,特别是萧夫人祈福。虔诚膜拜之后,萧太君便命随行的奴仆整理一番,准备打道回府。

“老夫人,请留步!可否听在下一言?”有道声音喊住了萧太君。

萧太君停下脚步,回首望向那人。

看到出声者是一名相士,她想着,萧请家这些年来,虽然衣食无虑,但一家子总是无法团圆,而今儿媳妇又面临生死关头,让她不由得想听听相士的说法。

“先生请说。”

“我看老夫人的面相及气色,想必府上是遇上什么难题了吧!”相士铁口直断,胸有成竹。

萧太君心头一惊,对这相士有了几分敬佩。

“不瞒你说,府上近日添了两个女娃,但是娃儿亲娘的健康很不乐观。”

“老夫人能不能将二位小姐的生辰八字,让在下看一看?”

萧太君向来颇信命理之说,将军府里的庭落现画、屋内装饰摆设,更是依照儿子萧逸的命格去设计的。

“好。”萧太君告诉相士两个孙女的姓名及生辰之后,静待他的解释。

须臾,相士抚着胡子开口:“老夫人……”他犹豫着要如何解说,才能婉转而不伤人。

“没关系,先生不妨直言。”萧太君被他支吾的语气给弄急了,马上掏出银两,放在相士桌上。

“既然老夫人如此诚心,在下就直说了。”相士将银两收下,然后一字一句的说:“二位小姐的生辰巧逢杨公忌日,主克夫、命孤寡、双亲难全、姻缘之路难以美满。”

乍听相士之言,宛如青天霹雳,萧太君不由自主地向后颠踬了好几步。

“这……可怎么办哪?”

“这些都是命中注定,老夫人要放宽心呀!”相士忙安慰道。

“难道没办法化解码?”萧太君忧伤的看向相土。

“二位小姐的娘亲恐无力回天了,但是小姐们的姻缘倒是有办法可解。”

“请先生指点。”

“方法很简单,只要让小姐们晚一点出阁,避过刑克之年,一切就会逢凶化吉。”

“那……你说,咱家的孙女得等到哪一年才能婚配呢?”

相士掐指一算,“二十岁以后吧!”

这……不成了老姑娘了吗?唉!为了她俩好,只有这么办了。萧太君叹息着。

几日后,程氏终究来不及见上萧逸一面,撒手人寰了。

十五年后,萧逸功成身退,告老还乡,皇上赐封永乐侯,并拔擢其子萧安邦为定远将军,继承萧逸的职志,替朝廷效忠。

桂花满园飘香的九月,离萧太君八十大寿的寿诞尚差三日,将军府内早已挂满了彩球及喜帐,准备迎接三日后的宴客活动。

“大姐,我们到西苑蹴 去。”

排行老三的萧真情,手上拎着两头缝着小铃铛的绸布球,邀约一向好静的萧真爱,到园子里踢球去。

“不成,爹爹告诫我们,近日已有远到宾客住进东苑,不许我们太撒野,免得在客人面前闹笑话。”萧真爱制止了妹妹的行动。

“西苑和东苑隔着围墙,客人瞧不见我们的。”萧真情极力劝说。

“如果蹴 过了墙怎么办?”萧真爱就是不点头同意。

“大不了朝东苑喊一声,叫人家帮我们丢过来就是罗。”萧真情生性活泼,凡事想得简单。

个性温和柔顺的萧真爱,拗不过妹妹的央求,便答应一块到西苑蹴 。

二位娇俏的女娃,拎起裙摆,优雅的蹴起叮当作响的布球。

“大姐,我一定要让你接不到我的 。”

萧真情奋力扬起脚一踢——

球划了一个完美的圆弧,越过了墙头,朝东庭落下。

两个人一时只能干瞪眼。

这……该如何是好!


第1章

天外飞来一物,莫希砚弯腰拾起落在他脚前的小布球。他凝视着五颜六色的布面,这想必是女孩家的玩具。

萧真情弯着背顶起萧真爱,让她攀上墙头看看布球滚落在何处,若不将它找回来,爹爹若知道了,训诫她俩一番必定免不了。

真爱费力的爬上墙去,才探出头,便与一双犀利的黑眸相对。

“啊……”萧真爱倒抽一口气。

死定了,爹爹肯定会将她们禁足三天的!

把玩手中别致的小布球片刻之后,莫希砚将眼光调向西苑墙头,几乎是他眼光落定的同时,真爱的小脸蛋亦出现在墙头上。

莫希砚霎时一阵震慑——多么妩媚灵秀的女子呀!

大而清澈的黑眸、上下翕动着的长睫,白皙的粉颊染着两抹淡晕的红云,娇艳欲滴的朱唇,令他禁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莫希砚看愣了,从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如此失态过。

“我的天。”萧真爱伸出手,示意他扔给她。

回了神,莫希砚尴尬一笑,抛出手中布球……但那目光仍忍不住盯着她。

“谢谢。”萧真爱接住了球,便迅速没人墙的那一头。

那姑娘是谁?能否有缘再见?莫希砚衷心期盼着。

被妹妹放下的萧真爱,抱着它,心不在焉的步向园子中央。

为什么她的心跳得这么快呢?而且脸还好烫呢!

方才那个男子,长得俊朗且身形英挺,两道浓眉下的眼炯炯发亮,仿佛深藏着睿智与抱负。

萧真情跟着姐姐走了几步,发觉她有些异样,于是小跑步越过萧更爱,挡在她面前。

“大姐,你怎么啦?怪怪的。”萧真情纳闷的问。

萧真情的出声令萧真爱猛然惊醒,回了神。

“没、没什么。”不自觉地,真爱的脸又红了起来。

萧真情好奇的问:“东苑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呀?我爬上树去瞧瞧。”说完,她便往墙边大树走去。

萧真爱赶忙跟过来。“真情别乱来,别看了!”

“瞧你那么急,八成有好看的。”说着,萧真情爬上树往墙头一探,倏地又溜了下来。

她吐吐舌,对姐姐说:“我看见大哥在墙的那一头瞪着我哪!”

“都说别看了,还看。”萧真爱被妹妹的鬼脸逗笑了。“快回房去吧,省得大哥来训人。”

萧真爱轻抚着怀里的它,偕同妹妹往闺房走去,嘴角露出隐隐的笑意,离开前还不由自主的朝东苑望了一下。

东苑里的贵客——莫希砚,曾是萧府长公子安邦征西的同僚,因互相欣赏对方的英雄气概,而成为莫逆之交,所以萧太君的寿宴,莫希砚理所当然的成为座上嘉宾。

因为晚宴定在三天后,莫希砚闻来没事,遂在东苑四处闲逛,才会发生西苑飞来一跑的巧事。

正当莫希砚尚在心中为萧真爱的美貌惊艳不已时,萧真情继又爬上墙头观望,这一幕正好落入前来找莫希砚叙旧的萧安邦眼中。

“舍妹贪玩,让莫兄见笑了。”萧安邦在心里苦笑。

二妹真情向来古灵精怪,家人全拿她没辙。

“萧将军,听说你有二位妹妹,长得如花似玉,想不到今儿个有幸见得二位,果然名不虚传。”莫希砚说的谦恭有礼。

“二位?”请安邦纳闷,真情方才爬树被他逮个正着,如今莫希硕说见过二位,难道……

真爱也跟她一块疯!?

“正是,稍早从西苑飞来一 ,萧将军另一个妹妹还跟我要呢!”莫希砚又想起那位迷人的姑娘了。

萧安邦以为莫希砚是在取笑妹妹缺乏大家闺秀的风范,面色因而凝重起来。“我定将训诫舍妹一番。”

“不!你误会了,在下只是好奇令妹为何容貌如此相似。”莫希砚怕萧安邦误会他的意思,赶忙解释。

“哈!原来如此。莫兄对舍妹很好奇,莫非对舍妹动了心?”萧安邦至此了解莫希砚意图,心情较为轻松。与莫希砚交往五载,从未见过他注意女人,因此他如今的态度,只能用反常来喻之。

“只怕莫某高攀不上。”

“哪儿的话,待我向父亲禀明便是。”

萧安邦对莫希砚本就有着一股欣赏之情,如果莫希砚能成为他的妹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莫兄,”他突然想起什么。“我有两个妹妹,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她给我的感觉,温柔婉约,有如脱尘仙子。”莫希砚凭着感觉,叙述他对萧真爱的看法。

“你说的应该是真爱。”萧安邦推断,“没关系,三日后寿宴上,舍妹会为太君献艺,届时请莫兄仔细看清楚。”

妹妹们虽是双胞胎,但除了容貌相似之外,两个人因性情不同而极容易让人分辨。

三日后?莫希砚希望三日的时光赶快过去,好让他再见那位摄去他心魄的美丽佳人。

三日后,请太君寿宴上——

萧真爱率着妹妹为奶奶献艺祝寿,她低垂螓首抚弹古筝,真情在一旁则吹着邦笛,琴笛婉转和呜,听得宾客们无不悠然神往。

宴毕,住在京城的宾客相继告辞离去,只剩下远道而来的客人回东苑厢房休息。

莫希砚特地留下来,待厅堂里只剩下萧太君和萧逸父子时,才拱手作揖道:

“晚辈斗胆,请萧太君作主。”

萧太君对眼前俊朗伟岸的莫希砚展开慈蔼笑颜,“莫将军,有什么事要老身作主?”

“若不是晚辈月余之后即将征西,万万不敢如此冒昧失礼。”

“瞧你说的,好像有天大的事似的。”萧太君呵呵笑着。“快说吧。”

“我想请萧太君将令长孙女,许配予我。”莫希砚面带诚恳,语调坚定。

突如其来的求亲,让萧太君怔了一会儿。

真是老糊涂呀!怎么忘了孙女儿们都已及笄之龄了呢!十五年前相士的话再度浮现脑海……

目前,绝不能答应这们亲事。

“呃……莫将军,恐怕萧家的女儿配不上你,还是请你打消念头吧!”

她是不是该请他五年之后再来求亲?不不不,还是把孙女儿留得越晚越好,免得命运多舛。

莫希砚误以为萧太君有嫌弃之意,强烈的自尊心使他不愿多作纠缠,于是说道:“晚辈惭愧,今晚冒昧之言皆因不自量力,恕晚辈先行告退。”

语毕,莫希砚躬身退出大厅。

萧太君见他傲然退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莫希砚长得一表人才,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对象哪!或许……只能说他们萧家没这个福分吧!

看着至交挫败而去,萧安邦马上替莫希砚求情。

“太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莫兄出身名门,与我们萧家门当户对,为何您要拒绝他?”

“小爱的婚事不急,再等五年吧。”萧太君说。

“五年?小爱那时岂不变成老姑娘了?”萧安邦不解的问。

“安邦,太君是有苦衷的,让爹来告诉你吧!”

在妻子过世那年,母亲便告诉他那位相士的告诫,为了不拂逆老人家的顾忌,萧逸便任由母亲去迷信了。

“太君曾为你两个妹妹算过命,相士说,妹妹们必须在二十岁后出嫁,才能避免刑克夫婿及婆家。”萧逸解释着母亲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为了不伤及希砚贤侄,太君只好拒绝。”

“原来如此。”萧安邦终于理解太君为何要拒绝这门好亲事。

“你去安慰安慰希砚肾侄,别让他认为我们萧家眼高于顶。”萧逸叮咛道。

“孩儿明白。”

东苑厢房,莫希砚正为着求亲被拒绝而挫败不已。

他们莫家虽然世代为官,母亲又是江南首富之女,但他从不依赖不凡的家世,反而奋力自强、文武双修,凭着自己的才能在殿试时高中文武双科状元,目前又承蒙天子厚爱,钦封平西大将军,赋予征西重任。

向来一帆风顺的他,从未尝到失败的滋味,所以,萧府婉转的拒婚,才会让他备觉丧气。

可是情绪纵使被搅乱,他心头却还是萦绕着萧真爱的影子。

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夜色渐深,莫希砚望着分隔东西苑的红墙。

总有一天,他定要再见她一面!

萧府大小姐的闺房中,真爱躺在床榻上,却辗转难以成眠。

只要闭上眼睛,莫希砚的俊颜便会浮上脑海,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仿佛满含情意,让径自遐想的真爱,心口一阵乱蹦。

唉!她怎能如此不知羞呢?萧真爱轻斥自己。

在寿宴上,她看见哥哥向太君一一介绍宾客,这才知道他叫莫希砚。

西苑墙头的惊鸿一瞥,早已让她慕恋不已,而寿宴上仔细瞧他,让她对莫希砚更加倾心。

稍早,婢女小青从前厅过来,告诉她莫希砚求婚被拒的事。

因为服侍太君的芬芳临时内急,便托小青替她送上太君的人参茶,恰巧让她在门外听见,而她也顾不得会不会因多嘴而挨骂,送完茶便退下,前来告诉她这事。

坐起身,睡不着的她,索性在房里踱步。

唉……

又是叹气,萧真爱今晚不知叹了几次气,她忘了女子是不许如此叹气的。

走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天际的太阳驱走了黑暗,屋内渐渐亮了起来。萧真爱这才警觉她失眠了一整夜。而这一夜,莫希砚的影像从没离开过她的脑海。

不行呀!明明知道他们已无结果,她怎么还对他存着幻想,而心心念念呢?萧真爱气自己,为何如此放不下!

难道……爱一个人,真会令人如此不知所措吗?

时光荏苒,转眼三秋已过,时序渐渐进入一片银皑白雪的冬季,萧真爱对莫希砚的爱意,没因时间的拉长而递减,反而与日俱增。

真爱在闺房中,专注地绣着一幅赏梅图,由于太过专注,因此当真情匆匆推门而入时,她被吓了一大跳。

“情儿,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真爱温婉的说着,让人听不出有一丝丝斥意。

萧真爱总是这么温柔的对待身边每一个人,从她平和的语调一向读不出情绪的起伏,仿佛是个没脾气的瓷娃娃。

当今圣上曾与萧真爱在萧府有一面之缘,回宫之后即提笔写下“温良谦恭”四个字,赠予他印象深刻的萧真爱,并兴起替她作媒赐婚的念头。

“大姐……”真情气喘吁吁的咽了咽口水,“爹爹说……”她的气一时顺不上来。

真爱放下手中针线,倒了杯茶,并且在妹妹背上抚了几下。“慢点说,先喝口水吧。”

好不容易顺了气,真情才一字一句清楚的向真爱报告:“爹爹说,皇上要将你指给平西大将军莫希砚。”

莫希砚!真爱心底一惊。

想不到皇上竟作主将她婚配给她思念了三个年头的人,萧真爱此刻脸上的表情显得又惊又喜。

一旁的萧真情可看不下去了,虽然她也知道大姐暗恋莫希砚许久,不过她还是不得不提醒她——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听爹爹说,那个莫希砚在西域时被敌人下毒,现在变成了个丑八怪。”

“啊!他有没有生命危险?”真爱根本没听进“丑八怪”三个字,一心只担心他的安危。

“哥哥说他差点就没命了,但后来身体一恢复,便又上场杀敌,平定了西域战事。

听说那些番人只要听闻莫希砚之名,便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皇上要他长年驻守边关,但是又怕耽误莫希砚的终身大事,便将姐姐指给了他。”

为什么会是她?是她与莫希砚有缘吗?

真爱瞥见了墙上皇上亲笔题的“温良谦恭”四个字,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因对她印象特殊,才特别照顾她呀!

真情随她的视线瞧向墙上。

“都是这四个字害了你啦!”真情懊恼的说。

“怎么说?”真爱不解。

“爹说,以莫希砚现在的怪模样,若想要娶名门之女,定是困难之事,毕竟谁受得了一个像鬼的丈夫睡在自己身边?所以皇上想到了你,说什么你一定会是个温顺忠诚的好妻子。”

真爱笑了笑,她当然愿意服侍变丑的莫希砚一辈子,只因为她的心早被他偷走了。

看着嘴角泛着笑意的真爱,真情不禁瞠大了眼。

她在笑耶!不会吧!大姐是不是被逼婚事吓傻啦?还是她太爱莫希砚了?唉!反正又不能违抗圣命,她就是再换心也没用!

萧太君叫来儿子萧逸及孙儿萧安邦到她房里。

“这回皇上下旨婚配,咱们也不得不答应,只是……我替小爱担心。”萧太君年纪大了,体力日渐衰弱,说起话来没什么劲儿。

“娘,别担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能做的我们也都替她做了,如果天意如此,我们只好顺应天意了。”

萧逸虽不迷信,但多少也受了母亲影响。

“只是……还差二年哪!过了这二年,我孙女儿的恶运就解了。”萧太君将眼光落在孙儿身上,“安邦啊!你能不能同莫家说去,先定亲,缓二年再迎娶?”

“太君,迎娶的日子,皇上都替咱们定好了,不是将军府能作主的。”萧安邦神色凝重的说:“再说,我们要用什么理由去说服将军府及皇上呢?”

“是啊,娘。”萧逸也劝母亲打消念头。“胡乱一个理由是不行的,那是欺君大罪,萧家上下三十余口人,我们担待不起啊!”

“可是……那名相士的话……”

萧太君已无法可想。

“娘,一切交给老天爷吧!我萧逸从不做亏心事,相信子孙们都会平安幸福的。”

“是啊,太君。”萧安邦也安慰奶奶,“只要我们把小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喜神就会跟着她的。”

“只能这么想了。”萧太君轻叹一声。“明天起,让人备好鲜花素果,我想每天到庙里求神明保佑小爱,直到她出阁那天为止。”

“是。”请安邦赶紧答道。

圣旨一下,平西将军府便开始筹备布置,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莫母此刻正和女儿莫蓉蓉一一抄写贺客名单,为即将来临的喜宴兴奋不已。

“希砚真是好福气,让皇上指个名门闺秀给莫家当媳妇,你爹在天之灵,必定感到欣慰。”莫母掩饰不住好心情,对未来媳妇赞不绝口。

“只是大哥那个怪脾气,怕新嫂子会受不住。”莫蓉蓉低声的说着,她没母亲那般乐观。

“你哥又不是天生就那样,他只是心情不好,做妹妹的要多体谅。斯文俊秀的一个人被下了毒,好不容易活下来,却要面对自己的怪模样,任谁也受不了啊!”

“女儿知道。”蓉蓉不得不提醒母亲:“只是……我看大哥,好像一点儿也不高兴要娶萧姑娘的样子。”

“唉!”蓉蓉的话引起母亲的忧虑。“明明是桩喜事……娘怕他还在意自己的容貌,不敢面对新婚妻子。”莫希砚自从中毒之后,便十分痛恨看到自己变丑的容貌,因此下令将府中所有的铜镜都撤掉。此外,除非上朝面圣,迫于无奈需得与外界接触,否则其他时间,他均将自己关在后花园的仰翠楼里。

他说他不想吓人,更不想接触别人异样的眼光。

“老夫人。”一声声响打断了莫母的沉思,一看,原来是府里的何总管前来禀告。

“什么事?”

“将军他不许奴才们将喜字贴在仰翠楼里。”何总管回答。

“新房里怎么可以不贴喜字呢?”莫母毅越盾。

“将军说,新房不在仰翠楼,要小的随便找个空房间布置便是。”何总管面露为难之色。

“他在胡说些什么!”莫母蛾盾竖起,怒容满面。

“我也觉得不妥,才特地前来禀告老夫人。”

“蓉儿,跟娘一道去仰翠楼找砚儿去。”

“是。”

自从莫希砚独居后花园的仰翠楼后,林木茂盛的园子便禁止其他人进入。

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走过一段羊肠小径般的石子路,仰翠楼才出现眼前。这是个自成一片天地的园子,仿佛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

这栋楼原是莫父的书斋,但是莫希砚出事后,便成为他避世的居所。

推开红木雕花门,满室的阴暗差点让莫母绊个踉跄。

“娘,小心。”莫蓉蓉赶紧扶住母亲。

“砚儿,你这是何苦呢!”镜子没了,连烛火也不要了,这孩子还是没从打击中站起来呀!

“娘,怎么想到来仰翠楼?”嘴上这么问,莫希砚却已猜到七八分。

“你就非得要娘伤心不可吗?”莫母轻叹一口气,幽怨的说:“好好的把萧姑娘娶进门,做一对幸福的夫妻,让为娘的放心好吗?”

“孩儿自有主张,请娘不要相逼。”

提起婚事,莫希砚口气变冷淡。

萧家当年推却他的求亲,让他耿耿于怀。

当时萧安邦前来安慰,但萧安邦怕若将妹妹克夫之命一事告诉,此事一旦扬出,对妹妹的幸福怕有极大的影响,故他并未将个中因由告之莫希砚。

虽然他对萧真爱仍然念念不忘,却又无法消弭心中那股挫败的怨气。

如今他已不再是翩翩美男子,萧家偏又将萧真爱送进莫家,许是无胆违抗圣命吧……莫希砚在心头冷冷的想着。

“那么你是想冷落萧家大小姐罗?”莫母直接问儿子。

莫希砚踱步到窗前,推开窗,让晚风抚面而过。

他这个样子,有什么条件去冷落人?他只是不愿吓坏真爱罢了。目前,他只想在她心中保留那完美的形象。

“娘。”莫希砚在窗前沉思片刻,又踱回母亲面前,认真的说:“给我一点时间去做好面对妻子的心理准备,到时候,她如果能接受我这一身丑样,我定会同她做一对恩爱夫妻。”

莫母颇感欣慰地拍拍儿子的手。“成亲之日可别伤了媳妇的心才好。”

“娘,您放心,我会和她完成拜堂,不会让莫家失面子,但是我不会和她同居一室,就将她安排在梅园吧!目前我不想见她。”

他虽然不再英俊如昔,却仍是骄傲的,因此绝无法忍受在新婚妻子的眼中,看见一丝丝怜悯或是嫌恶。

“哥,你要让大嫂等多久?”莫蓉蓉替萧真爱感到悲哀。

“不知道。”他不确定她的心,或许现在的萧真爱是委屈多于无奈吧!

如果他拒婚,萧家肯定感谢不已。但,他却自私的领下旨意,表面上他是不得违抗圣命,实际上却是因为他想再见她一面,就算是偷偷的、远远的看她一眼也好。

莫母起身,领着莫蓉蓉欲离去。“就依你的意思吧,回头让何总管到梅园布置新房去。”

目送母亲步出仰翠楼,莫希砚拢紧眉头,面色黯了下来,他深深的为当时一见钟情的佳人叹息。

真爱,是否真能如你的名,让我在你的心中,找到属于我人生的“真爱”?

拜过堂,萧真爱便一直坐在新房的喜床上,等待夫君莫希砚来掀她的盖头。

然而案上的一对龙凤烛都将烧尽了,新房内却仍然寂静一片。

一阵推开门的声响,让端坐许久、疲惫不堪的萧真爱,忽地抖擞了精神。

“小姐。”进来的是随身丫环小青。

“小青,姑爷呢?”

“姑爷还没来,但是……姑爷家的小姐来了。”

“小青,快扶我起来。”听见是小姑来了,遮着盖头不方便,真爱便要丫环过来扶持。

蓉蓉见嫂嫂欲起身,忙上前道:“嫂嫂,先别起来,让我替哥哥掀起你的红盖头吧。”

正当真爱还为莫蓉容的话怔愣不已时,头巾便已被她揭开了。

好美的人儿哪!

展现在莫蓉蓉面前的娇颜,令同为女人的她,都要为之一窒。

她不禁要怪哥哥不懂得把握美娇娘了。

不成!这般人间绝色,她不能让哥哥错过。

“小姑……你!”

真爱为莫蓉蓉的举动感到不解。

“蓉蓉失礼了,请嫂嫂见谅。”莫蓉蓉赶忙解释:“哥哥他临时被皇上召见进宫,所以我替他来掀盖头,请嫂嫂早些歇息。”

莫蓉蓉并没有依照莫希砚的指示说,她随口乱掰,只为了要尽快促成兄嫂洞房,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让莫希砚多一些时间转圈。

“新婚之夜,皇上召他进宫?”

这婚事不是皇上促成的吗?真爱有些纳闷。

“是啊,哥可是圣上倚重的人才,嫂嫂应当高兴才是。”

顺便再吹捧哥哥一番,好增加嫂嫂对哥哥的好印象,这么一来,相信嫂嫂很快便会爱上哥哥的人,而不是他的容貌。

“我知道。”真爱垂下螓首,害羞的说:“相公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我不知道他会让皇上倚重到连新婚之夜,还召他进宫,议谈国事。”

真爱的言语中,充满了对莫希砚的仰慕。

莫蓉蓉瞧出她一脸红云全是为了哥哥,便趋前握起真爱的双手。“哥哥也知道嫂嫂是个识大体又温柔娴淑的好妻子。”

“小姑见笑了。”

真爱粉颊红得不能再红了。

“叫我蓉蓉吧,希望我们的感情能胜过姑嫂,深如姐妹。”

“谢谢你,蓉蓉,让我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感受到善意。”真爱感动的说。

“早点歇息吧,明儿个哥哥就回来了。”莫蓉蓉心想,她得尽早说服哥哥走进新房才是。

“嗯,蓉蓉也去歇息吧。”

送走蓉蓉,合上门,摘下凤冠霞被之后,真爱在床铺上躺下,望着枕边一片空荡,孤寂感涌上。

案上那对满是烛泪的龙凤烛,还勉强燃着余光,真爱脑海突生不祥的预感……

她的夫君,该不会让她像那烛火,夜夜燃尽盼天明吧!


第2章

每日晨起,莫希砚均有向母亲请安的习惯,就算是成亲的隔日,明知须冒着与真爱碰面的危险,他仍不间断。

在莫希砚的观念里,孝顺是成就大业之本,但在某些时候,他却只是孝而不顺,比方说:

“娘,孩儿向您请安。”莫希砚恭敬的说。

莫母示意他坐在身侧。

“你若真想让娘每天早上安安心心的醒来,就别再躲着真爱了,你知不知道,昨晚蓉蓉替你说了多少谎话。”

“娘毋须操心,我会找机会同她说明的。”

“还是别了吧,我不想你对她说一些无情的话。”

这时,莫蓉蓉自外头进来,嘴角带着盈盈的笑。

“娘,您的媳妇来向您敬茶请安了。”她瞄了眼一旁的哥哥。

看他能躲到哪去!

谁知,莫希砚身手矫捷,立刻藏身到莫母更衣的布幔之后。

莲步轻移,萧真爱含着羞怯的笑意走进来,她如丝缎般的黑发,已梳成已婚妇女的发髻了。

“娘万福。”真爱福了身。“请喝茶。”

“好、好。”莫母喝了口甜茶后,问:“真爱呀,昨儿个夜里睡得习惯吧?”

“谢谢娘,真爱睡得很好。”

婆媳俩开始闲聊,专心和婆婆应对的真爱,殊不知布幔后,有一双炽热的眼睛始终盯着她。

记忆中的轮廓依稀可见,而三年光阴让她看起来更妩媚动人。

她脸上充满自信的光彩,小巧鼻梁上的眼眸流露出聪慧,她的美永远让他移不开目光。

窥视着她,莫希砚不知不觉中,脸上堆满了笑容,柔和的弧度线条,勾在面容上的感觉,让他觉得陌生——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

忽地,真爱朝布幔的方向看了过来,仿佛就要与希砚四眼相对。

莫希砚往后退了一步,心口急促的跳动着,悸动中,又有着欣喜的甜蜜。

她看见他了吗?会不会吓着了?

他不要她看见这样的莫希砚,他要她保有以前对他的完美印象。

“嫂嫂,你在看什么?”莫蓉蓉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

“我觉得好像有人盯着我瞧……”虽然怀疑布幔后有一双眼睛,但毕竟是在婆婆房里,她不可逾越、没规矩。

“这房里就我们三个人。”莫蓉蓉赶紧挡在真爱眼前。“我看你是有点闷了才会眼花,来,我陪你到花园走走。”

“也对,砚儿不在府里,就让蓉蓉陪你四处看看,尽早熟悉将军府的环境。”莫母慈蔼的说。

“是,娘。”

莫蓉蓉领着真爱逛遍了偌大的宅院,在一处莲花池旁坐下。

顺着池水流向,真爱看见了一扇紧闭的拱门。

“蓉蓉,那里是哪里啊?”真爱指着拱门的方向问。

“喔……”真是巧呀,越是怕被发现,就越藏不住。

“那里是爹的书斋,自爹过世之后,便不准人再靠近。”

又是一个谎言!莫蓉蓉偷偷叹口气,为了哥哥,这两日她撒了不少谎。

“为什么?那是好大的园子吧,荒芜了多可惜。”

“这……这得问娘去,是娘的意思。”莫蓉蓉一时想不出好理由,只好推给母亲了。“走吧,我们该用午膳了。”

莫蓉蓉领着真爱走向用膳厅,走了几步后,真爱突然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编工精致的手绢,擦拭额际的汗水。

“好漂亮的手绢,让我瞧瞧!”说话的人夺去了真爱手中的手绢。

来者名唤单庭雨,是莫母妹妹的女儿,莫希砚与莫蓉蓉的表妹。

她刚从江南回来,才进将军府,便见到四处皆是喜气洋洋的一片,令她感到疑惑。

才离开没多久,将军府怎么就变了样!?

难道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她赶紧找个下人问明一切,又跑去向姨母莫老夫人求证。表哥已娶亲的答案,让她心碎了一地。

希砚哥哥为什么不等她长大啊?

自小,单庭雨便暗恋着莫希砚,将他奉为神只来崇拜,就算现在的他已被奇毒毁容,她仍相信莫希砚会有恢复俊颜的一天,到时候她说不定已是成熟的女人,莫希砚定会娶她为妻。

她恨那个她必须喊她嫂嫂的女人。

将整个府邸院落都寻遍,终于让她发现那个女人正和蓉蓉在莲花池边。单庭雨静待一旁,观察那个抢了她希砚哥哥的女人。

她长的真美呢!单庭雨暗叹,嫉妒之心油然而生。

不行!她要让她知道,希砚哥哥只属于她单庭雨一个人的!

于是她悄悄靠近真爱,突然夺去她的手绢,以引起她的注意。

因为单庭雨的忽然出现,令真爱一时怔愣不已。

莫蓉蓉看清楚来人是单庭雨后,怒目瞪她道:“庭雨,你的教养到哪里去了?如此鲁莽!”

“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何必认真?”单庭雨单纯的表情之下,有很不单纯的心肠。

“嫂嫂,你没吓着吧?这位是娘的外甥女,从小在将军府长大,所以和大家熟了,就只晓得顽皮。”

莫蓉蓉安抚身旁的真爱,然后瞥了庭雨一眼,说:“还不快向嫂嫂问好。”

莫蓉蓉对这个被大家宠坏了的表妹十分反感。

都怪母亲和大哥的纵容,才让庭雨如此任性妄为,若不是看在去世的姨母的份上,她早就好好教训她一番了。

单庭雨眨着晶莹的美瞳,秀丽的黛眉蓦然紧蹙了起来。

“嫂嫂?是希砚哥哥成亲了吗?”单庭雨的眼蒙上一层雾气。“人家才离开京城三个月,希砚哥哥就不要庭雨了。”

她非得气跑这个抢走希砚哥哥的女人不可,哼!

“你在胡说什么!?别让嫂嫂误会了。”

这个鬼丫头,满口胡言乱语,非得把人家夫妻搞得一团乱才甘心吗?莫蓉蓉快气死了。

“我才没有胡说,是你们坏!明知道人家喜欢希砚哥哥,还硬要拆散人家。”单庭雨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真爱有些糊涂了!是她介入别人的感情,拆散了一对鸳鸯吗?

这太突然了!就在她成亲的第二天,无缘无故便成了拆散人家姻缘的刽子手,可……她也喜欢希砚呀!

除非他们两情相悦,否则眼前这个女孩毫无资格指责她。

“我恨你,你给我记住。”单庭雨狠狠的瞪向真爱,然后像风一样的消失在真爱眼前。

真爱被眼前的情况搞得一团乱。

“别理她,她也只能跑去娘那儿胡闹一番。”

“她说的是真的吗?我拆散了她和相公?”

真爱开始仔细思考着单庭雨的话。

“嫂嫂,别听她疯言疯语的!庭雨自小失去亲娘疼爱,娘心疼,便过分溺爱她,而因为庭雨的父亲四处经商,常年不在家,所以她五岁起便在莫家住下,和我们有着如亲兄妹般的感情,她对哥哥只是仰慕罢了。这次凑巧她回江南与姨爹团聚,哥哥娶亲之事来不及让她知道,所以因失望而闹脾气是难免的,但绝不是她嘴里说的那回事。”

“真的吗?”

那为什么到现在,她都没看见希砚呢?

会不会皇上的旨意不能违抗,让他硬是娶了不喜欢的人,所以洞房花烛夜,他就避不见面,而皇上召见也不是真的。

他之所以避不见面,全是因为不想娶她,他真正想娶的人,是表妹庭雨……

她出神的想着,心越来越悲戚,直到莫蓉蓉喊回她的神志。

“嫂嫂!”莫蓉蓉见真爱那副模样,着急了起来。“真的,是真的!”

既然错误已造成,她还是得做个贤良淑德的媳妇与妻子,不吵不闹,才是她该尽的本分。

“我相信你便是。”

为了让莫蓉蓉安心,她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回答。

“我们回去用午膳吧。”

“好。”

看着沉静不语的真爱,莫蓉蓉才放不下心呢!

三天过去了,真爱依旧不见她的新郎归来。

她越来越确定自己的想法——莫希砚根本不想要她!

真爱被不明的猜测扰乱思绪,她抑郁的拿出针线,想绣些什么来打发苦闷的时光。

婢女小青推开门走进来,“小姐,别绣了。”她取来玉簪帮真爱整理发髻。“让我帮你弄漂亮一点,老夫人请你到花园的凉亭茶叙。”

“有客人来吗?”真爱淡淡的问。

自成婚以来,日日均有宾客来访,来拜访的,净是些朝廷命宫的女眷,说是要与她熟悉熟悉,联络感情。

“是老夫人娘家的姐妹们。”

“既然是长辈,真爱便不可怠慢。”真爱收拾好针线,起身走至更衣处。“小青,帮我看看哪套衣裳合适。”片刻之后,真爱换上紫缎新衣,加上小青巧手妆扮,沉鱼落颜之貌的莫将军夫人,便出现在众亲友面前。

凉亭里,坐满了年长的女眷,蓉蓉与庭雨是其中仅有的年轻女性,大家正聊天闲谈着。

“主角终于来了。”单庭雨故意提高声量冷嘲:“等得茶都凉了。”

“不耐烦可以不必等啊!又没人拦着你。”莫蓉蓉随时注意着单庭雨的举动,就怕她又像上回一样,口没遮拦地乱讲话。

莫母慈爱的笑看两人。“你们就别斗嘴了,从小斗到大,也不怕咬到舌头。”

莫母说完,立刻引起众人一阵哄笑,单庭雨只好嘟着嘴,瞪向一旁正走进凉亭的萧真爱。

都是她让自己出羞,看待会儿自己怎么整她!单庭雨决定把气出在真爱身上。

“对不起,我来迟了。”真爱向亲友们欠身致意。

“不迟、不迟,千金大小姐要人等,才会显得贵气,身份高人一等。”单庭雨故意嘲讽真爱。

“没的事。”莫母赶紧替真爱围场,心中不免疑惑庭雨态度的反常。“真爱刚嫁进来,还不知道莫家的习惯,不碍事的。来!坐这儿,真爱。”莫母指指身旁的位子。

“谢谢娘。”真爱乖顺的模样,立即赢得长辈的心。

“这位是大姨母,那位是二姨母,左边这位是大舅母,右边那位是小舅母,娘还有个么妹,就是庭雨的母亲,虽然已不在世上,但是每当娘与各位姐妹团聚时,都不免要怀念她。”

莫母招手要单庭雨过来,“你和庭雨,还有蓉蓉,要亲如姐妹,和气相处才是。”

“真爱谨道教诲,日后定会和两位妹妹相亲相爱。”

婢女们这时将石桌上的每只茶杯斟满奶白色的汁液。

“这是希砚征西时,在西域学会做的羊奶茶,他很爱喝,所以回到京城后,便也要我们试试,试着试着,倒也就成了将军府招待客人的特殊茶点了。”莫母向真爱解释杯中物的内容物是一味珍馐。“喝喝看。”

真爱轻举茶杯,啜了一口满是羊膻味的奶茶,她皱紧眉,忍耐着吞下去。

“怎么?不好喝?”莫母温柔的问。

“没喝过,有点不习惯,我会慢慢适应它的。”真爱忍耐口中留存的味道。

单庭雨可逮到整萧真爱的机会了。

“来!多喝点就习惯了。”

她故意又将真爱杯中斟满羊奶茶,暗自欣赏着真爱痛苦皱眉地饮完满满的一杯。

待真爱喝完,最年长的大舅母开口问:

“我说真爱呀,希砚对你可好?若他胆敢欺负你,告诉我们,我们这些长辈绝不饶他。”

“中毒一事让他睥气变得奇怪,你要多担待些啊!”二姨母也开口了。

“相公对我很好,请大家放心。”

真爱以为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其实除了她和在座的亲戚们,尚弄不清楚状况外,莫母、莫蓉蓉,还有早已追根究底,查明白事情始末的单庭雨,都知道莫希砚是故意不见她的。

东一句很好,西一句很好!单庭雨为萧真爱的强要颜面,感到非常可笑。

若不是她机敏,察觉希砚的新房不在仰翠楼,又无意间听到莫母与蓉蓉谈话的内容,她也不会这么快就为表哥成亲的事释怀。

原来是皇上赐婚,表哥才娶了萧真爱!而今表哥独自住在仰翠楼,不去梅园与她洞房,在在说明了表哥不爱她。

不过……虽是如此,萧真爱长得那么美,只要让她留在莫家,对自己来说都是一大威胁!

她得想想法子,让萧真爱离开将军府才是。

“怎么个好法呢?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单庭雨故意要她难堪。

真爱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所措的绞起手绢。

她为自己说谎感到惭愧,也为夫君弃自己于不顾感到凄楚。

莫母自始便知晓自己儿子做了什么事,因此看眼前媳妇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心疼了起来。

“庭雨,闺房的事,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呢?别胡闹了。”

“我只想逗大家开心嘛!”单庭雨见风转舵的功夫实在了得。

“嫂嫂这几日都在做什么消磨时间?”莫蓉蓉好心转移话题。

“我除了习字之外,还喜欢刺绣。”真爱微笑的应着,感谢小姑解救她于尴尬之中。

“我也喜欢刺绣,不知可不可以向嫂嫂请教?”

“好啊,我们互相切磋。”

单庭雨又抓一个好机会激怒萧真爱,她真想看见她发狂失态的样子。

“习字和刺绣不都需要专心和安静吗?除非丈夫不想缠着你,否则新婚的妇女怎么有时间做这两种无聊的事?”

“凡是名门闺秀、有贤德的妇女,都会做这两种事。”莫蓉蓉生气地反驳。

萧真爱是个没脾气的人吗?怎么该生气的她反倒是一脸平静呢?单庭雨深感不解。

“够了,你们俩真是的,说不到两句话就吵起来了。”莫母站起身来,招呼亲戚们到松园的厢房休息,临走前,不忘低声叮咛了蓉蓉:“让让庭雨,她还小。”

大伙儿跟着莫母离去,凉亭里只剩下真爱、蓉蓉和庭雨。

“嫂嫂,我们到竹园的竹林里去散步。”蓉蓉向真爱提议。

“好。”

“等等……”真爱和蓉蓉正欲步下凉亭石阶时,庭雨叫住两人。“何不到后花园去?那里的仰翠楼……”

“单庭雨,住口!”蓉蓉马上阻止庭雨再说下去。

“你干嘛怕她知道啊!明明丈夫就躲在那儿,却不让她去找。”

这个单庭雨,简直是存心找麻烦!莫蓉蓉顿时怒火中烧。

后花园?娘禁止进入的后花园?

原来希砚躲在那儿!

“庭雨,请你再说清楚一点。”真爱走到庭雨面前,恳切的等待她回答。

“我……”

庭雨看到蓉蓉那双死瞪着她,快要暴凸的眼,当下收敛了口舌:“我不知道啦!”说完,便跑开去。

真爱得不到庭雨详细的回答,转而面对蓉蓉,问道:

“大家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没、没有啦。”蓉蓉心虚的结巴起来。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自己去后花园找答案。”说完,真爱便径自走开,朝后花园而去。

这……唉!哥哥呀!接下来就靠你自己解决了。

见真爱心意坚绝,莫蓉蓉此时只能替哥哥暗自祈祷。

真爱离开莫蓉蓉后,便一路跑到后花圈,漂亮的紫缎衣裳随风飞扬。

推开隔绝后花园的木门,真爱仍气喘吁吁,稍稍稳定了呼息后,才将脚跨进那道门槛。

希砚就在这里!

真爱心跳越来越快,情绪不觉间激动了起来。

这后花园好大呀!

真爱四处张望,想找寻位于林中的仰翠楼,殊不知她的到来已惊扰了静坐林内的莫希砚,他警觉的起身竖耳倾听。

谁?会是谁跑进这园子里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莫希砚紧靠在树干上,让巨大的树身挡住他。

他躲着,是怕她会来,怕她会来问他一声:为什么不见她?

时近傍晚,天色逐渐暗下来,风吹动树枝的声音及被刮起的沙尘,让真爱有些害怕,在这寂静广大的树林里,陌生的环境让她心头微颤。

“怎么找不到仰翠楼呢?庭雨明明说希砚就在仰翠楼里呀!”真爱喃喃自语起来。

真爱!真的是真爱!她找来了,莫希砚心头无比震撼。

她缓步在林子里找着路,慢慢的来到莫希砚的藏身之处附近,只是黑暗和树影让她看不见希砚。

“相公,你到底在哪里呢?”真爱不安的念着。

莫希砚不敢有所行动,生怕若发出声响,会让真爱马上找到他。

在这样耗下去,天色就要全黑了,到时候真爱出得了这个园子吗?

夜里会冷,真爱不能待在这儿等府里的人前来找她。

他得引她走出这里!

于是莫希砚快速的闪过真爱面前,初时,真爱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退了两步,但立即地,她看出来那身影,就是她魂牵梦萦了三年的人。

“相公,是你吗?”她的声音充满惊喜。

可是莫希砚不说话,迈开步子就往前跑,他知道真爱会尾随上来,所以他脚步不肯停的迈向前方,以便领她走出后花园的树林。

“相公,等等我啊!”

真爱撩起裙摆,毫不迟疑的追上去。

“啊……”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真爱,她趴跪在地,膝盖及手腕因擦伤而疼痛不堪。

真爱看希砚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于是忍痛又爬起来继续追着。“相公,不要走。”

莫希砚强忍住回头的意念,往前走向不远处的那扇木门,然后消失不见。

这是他的家,存心躲她还不容易吗?真爱靠在木门边哀戚的想。

希砚!你真狠心。

真爱的眼眶涌上泪水,晶莹的黑眸写满悲伤。

找不到仰翠楼,见不到莫希砚,真爱显得郁郁寡欢,连续二日不愿进食。

“嫂嫂,娘要我来看你,听小青说你已经二日未进食,是不是病了?”莫蓉蓉来到梅园探望真爱。

“我在气我自己,不知道哪儿惹相公生气,让他一直不肯见我。”真爱从床榻上坐起来。

“没这回事,嫂嫂别胡思乱想了。”莫蓉蓉赶紧安慰真爱。

“你告诉我好吗?希砚是不是打从成亲之日,就有意躲着我?”真爱急切问道。

“这……让他自己跟你说吧!”莫蓉蓉为难的说。

“不,如果他一直不出现,我不就得一直等下去?悬着一团疑问,我不能安心。”

“那……我去找他来。”

莫蓉蓉旋身朝外头走去。

真爱的处境,惹来莫蓉蓉心头一阵酸,让她再也顾不得哥哥心里头的想法了。

“等等,”真爱叫住了她。“如果他真要躲着我,你找他也没用,不如……你直接带我到仰翠楼吧。”

对上萧真爱水灵的眼眸,莫蓉蓉看见了一个女子望夫的心切,于是她点头,允诺真爱。

“好,现在就去。”


第3章

莫希砚正思索着妹妹今晨告知他的消息:

“真爱为了你茶饭不思,许是生病了。”

或许……该是见她的时候了。

轻盈的脚步声唤回他的思绪,他猜想,肯定是蓉蓉不忍心,带着真爱前来找他了。

莫蓉蓉带着真爱,伸出纤葱玉指,敲着门。

伊呀一声,门被由内拉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真爱眼前。

他严凛的神情及全身遍布的红斑,让真爱倒退了几步;男人见到她受惊吓的模样,随即调转过身,背对着她。

“嫂嫂,你和哥哥谈谈,恕我告退。”莫蓉蓉说完,飞也似的跑了。

她怕莫希砚待会怪罪,不给她一顿好脸色。

男人往内厅走去,真爱稍稍镇定后,亦随之迈进厅内。

希砚怎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她事先知道他因中毒,而使容貌有所改变,但是想象和事实仍是相差甚远。

他的内心一定很苦闷吧!真爱思索着要如何开口安慰他。

见她不说话,莫希砚认定真爱嫌弃自己,被他的容貌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怎么不说话?”他突然定住不再前进,忽而转身面对她。

低头尾随在后的真爱,有些措手不及的撞上莫希砚伟岸的胸膛。

“我……没想到……”真爱见到希砚后,才深深体会到他躲着她的心境,瞬间,她觉得自己这些天没能多体谅他,实在是太自私了。

“没想到你会嫁个丑夫是吧!”他的用语虽然自贬,但态度与眼神却透着傲然。“我不见你,是为你着想,现下,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相公。”真爱委屈的垂下头。

她向来就不是口齿伶利、善于表达的女孩,加上个性柔弱温顺,让她面对别人曲解的指责时,无法立刻反驳。

“我莫希砚已失去当年俊逸的模样,所以不想让你的美貌浪费在我身上,亦不愿把你的幸福葬送在莫家。”

莫希砚一对锐利有神的眸光,直射入真爱的眼底。无论真爱想法如何,他都执意照着自己方法去做。

“如果拥有美貌却不能同心仪的男人相守,那么有美貌又如何?如果一个人的外表可以决定幸不幸福,世间又何需有情之人?”真爱鼓起勇气,对上希砚森冷的目光。

她说这四句的用意何在?或许只是想要表现她有伟大的情操吧!

莫希砚皱着眉将目光调向窗外。“你对我有情吗?你我之间并无任何感情,既然无情,便亦无爱。”

“既已成为你的妻子,我们便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培养感情,真爱愿意努力。”

未来的日子里,希砚不见得会接纳她,但是她愿意等,因为她的爱早在三年前,就给了他啊!

“一辈子?你别浪费时间了,这个婚姻全是因圣命难违而造成的错误,但却可以用一封休书避免错误扩大,我不会改变最初的想法。”

“休书?你想休离我?原来你在未娶我之前,便已决定了我的命运。”真爱难过不已,心口隐隐抽痛。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两个人找到各自的幸福。”他冷淡的表情,像是对真爱的悲伤无动于衷。

不,她不要他休离她,那叫她要如何面对家中父兄?而她更不愿的是,从此将与希砚永无相守之日!

她不要这样啊!

“能不能不要这么做?”真爱刻意掩去她的依恋之情。“我怕无颜面对父兄,不如这样吧……”

她忍下委屈的眼泪。“让我留在莫家,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不干涉你的任何作为。”

“你何苦呢!”莫希砚从她的面容中,仿佛看到无依的悲伤,他别过脸去,只当是自己错觉。

真爱轻声的说:“我只是想等,等你看见我的真爱。”说完,她退出了仰翠楼,飘然离去。

爱?莫希砚心里微微一震,他听见真爱说了“爱”字……

她爱他吗?

不,他不相信。

初夏时节的某日,将军府来了一位贵客,莫希砚打破往日不见宾客的惯例,亲自接待,并且请来朝中为官好友作陪。

如此令他重视的客人,便是昔日他在战场历劫,奋勇救他一命的友邦勇士耶律炀。

莫希砚在府内听涛楼设宴款待宾客。宴后,宾客们决定与莫希砚来一场马球会友。

将军府女眷们凑热闹的在听涛楼上的唱台,看着男人们的打马球比赛。

莫蓉蓉眼睛频频盯着骑在棕色马背上的男人,此举引起真爱的好奇。

“蓉蓉,你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迷。”

“嫂嫂,你看他。”莫蓉蓉指向那个男人,“他的神态威猛,体格强壮粗犷,相貌挺拔傲群。”蓉蓉的语气中净是仰慕之情。

真爱故意逗着莫蓉蓉:“相公看起来更胜于他,威猛中带着儒雅,体格壮硕却流露着斯文,五官出色又显得气宇轩昂。”

莫蓉蓉暗地吃惊,她怎么把欣赏男人的话全说出来了,于是马上改口说:“当然啦,大哥一定是最好的。”

真爱对着莫蓉蓉附耳说道:“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男人吧?”

“还是瞒不过嫂嫂的眼睛。”莫蓉蓉脸上满是红霞。

“他看起来很不错,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是友邦勇士,名叫耶律炀,曾经到府里拜访过几次,我们有数面之缘,哥哥挺欣赏他的。”

“你呢?你欣赏他吗?”真爱故意问。

“这……我当然也欣赏他呀……唉呀,嫂嫂你别再笑我了。”

“我不会笑你,我会找机会探探他的意思,顺道做个牵红线的月下老人。”

“唉!人家不来了啦!”莫蓉蓉娇羞的跑开去。

既然想充当红娘,就得先仔细瞧瞧这耶律炀的模样才行。

她走出唱台,朝耶律炀所在的位置,认真的看去。

但一直在远处注视着真爱的莫希砚,对于她将目光锁在耶律炀身上,感到十分愤怒。

虽然她曾在仰翠楼向他表明,今后与他保持距离,并且不干涉、不打扰他的生活,但这不表示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将盈满爱意的眼神,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现下,莫希砚的胸口,有如赤焰狂烧般,醋意也在心口不断扩大。

她毕竟抵挡不了空虚寂寞的煎熬!

但就算他不碰她,也不准她投入别人的怀抱,莫希砚这独占的念头,狠狠震撼了自己。

瞬间他明白,这辈子他是放不开真爱了。

休离她的念头在不知不觉间,正一丝一毫的瓦解中。

隔日,莫希砚与几位官场好友约了耶律炀到城郊外狩猎。每个人都带着女眷随行,借此机会联络官夫人间的感情。

为了配合大伙携眷同行,莫希砚亦带着真爱前往,但他心里其实有着更深一层的想法:向众人宣示萧真爱的独有权,因为妻子对耶律炀的注砚目光,让他警觉到潜在威胁已然形成。

而这次除了真爱外,莫蓉蓉与单庭雨因为想散心,也央求莫希砚带她俩同去,所以她们便和真爱坐同一辆马车。

真爱微探出头,静静凝视着骑马在前的莫希砚,他挺直着腰杆坐在马背上,那挺拔的身形让她无法移开眼。

他的俊朗并未因满身的红斑而稍减几分。

而莫蓉蓉的一颗心,则是随着耶律炀的背影起伏不已,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耶律炀一个人。

单庭雨则是坐久了颠簸的马车,情绪显得焦躁不安。

“这么热,还要多久才到啊?我坐得全身都疼了。”单庭雨嘟起嘴,手上的绢扇不停的煽着。

真爱这才收回定在莫希砚身上的目光,对单庭雨笑着说:“应该快到了,再忍耐一会儿。”

“哼!”单庭雨侧过身,不理会真爱的善意。

如果希视娶的人是我,才不会让你们来挤这辆马车,我只准他带我一个出门。单庭雨不平衡的想着。

表哥应该是喜欢她的,他只是迫于皇命,才勉强娶了萧真爱。

想起小时候,她曾嚷着要当希砚哥哥的新娘,姨母还高兴的说:“若真能亲上加亲,岂不美事一桩?”

而希砚哥哥那时只是傻笑着不表示意见,他一定是害羞不敢说明心意。

肯定是!她一定要捍卫自己的爱情,替希砚哥哥,也替自己找回幸福。

只要希砚哥哥心里有她,这一切就抢得回来!单庭雨很有信心。

在单庭雨冥想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莫希砚跃下马,迈步走向真爱的马车。

他伸出结实的厚掌,扶她们下车。

真爱撩起裙据,将右手递给莫希砚,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真爱真实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他又用另一只手扶住真爱的腰肢,让她毫不费力的迈下马车。

两人之间短暂的接触,仿若初恋中的男女,彼此传送爱慕的电流,任其肆意在体内奔窜。

真爱没有像前些日子一般,和他保持距离,这让莫希砚有些惊喜,他看着真爱的眼神转热了。

而真爱感受到莫希砚不同于昔日的温柔,刹那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悸动,染红了双颊。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着,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格了。

“希砚哥哥,你不扶我下去吗?”

单庭雨的娇嗲,破除了莫希砚与萧真爱之间的魔咒。

真爱站稳之后,害羞的垂下头,将手抽出莫希砚的掌中。

莫希砚依序帮助莫蓉蓉与单庭雨下车后,便昂首迈步与其他同侪并肩,而女眷们则趁此互相认识,边走边聊。

在一棵大树下,男人们安顿好女眷,便骑上马匹奔入树林中,开始一扬狩猎竞赛。

真爱好静,不爱与人闲谈,便取出随身带来的针绣,绣着未完成的战士图,莫蓉蓉则去与其他人联络感情,只有单庭雨不耐烦的四处绕来绕去。

太阳朝西方缓缓落下,火红的大球隐没在山棱线中。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单庭雨喃喃念着。

若不是想黏着希砚,她才不会这么无聊的跟到这儿来。

她瞄向其他人,多半因疲倦而睡了,只有萧真爱还在低着头绣东西。

一阵马蹄声,真爱同单庭雨同时抬眼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耶律炀手上持着一只野兔,露出胜利的笑容,跨下马,走到真爱面前。

“莫夫人,希砚兄还没回来吧。”他第一次跟真爱单独说话。

真爱为了顺道打探耶律炀对蓉蓉的印象,于是放下手中的针线,和耶律炀闲谈了起来。

远远看着他们愉快谈笑的单庭雨,见真爱娇容上随时带着笑,心底忽生一个计谋——

“表嫂,我要去林子里帮希砚哥哥加油,你去不去?”单庭雨来到两人面前,中断他们说话。

“万万不行,林子里有野兽,很危险。”耶律炀出言阻止。“天黑之前,其他人都会回来,你们不能进去冒险。”

这时莫蓉蓉因被他们的谈话声吵醒,不小心听到三个人对话的片段。

“为了希砚哥哥,我才不怕!表嫂,你是他的妻子吧,你怕不怕?”

“我……”真爱犹豫着要怎么说才能劝阻单庭雨。

“哼!胆小鬼。”单庭雨不屑的眼神扫向她,说完便一溜烟地奔进森林。

“啊……庭雨危险哪!”真爱放下手中的东西,“天快黑了,你会迷路的。”

见单庭雨不听劝阻,真爱便也追了上去。

“莫夫人!”耶律炀这一喊,惊醒了所有睡着的女音。

大家好奇的群聚在一起,想要问清楚状况,却只见耶律炀飞快的冲进树林。

一进树林,单庭雨便找棵树躲起来。她看见萧真爱也跑进林子里,漫无目标地寻找着她,之后,又见耶律炀也追了进来。

“姑娘我现在可要出林子等希砚哥哥了。”单庭雨拍拍身上的树叶,然后悠哉的走出树林。

真爱在林中迷失了方向,仰望天际只看到参天的巨木,恐惧不由得占据心间。

一阵奇怪的鸟叫声伴着低飞呼啸而过,真爱吓得步履不稳地趴伏在地,枯叶沾上她的裙摆,她费力的站起来,却又让低垂的树枝勾乱了发髻。

真爱开始后悔冲动的奔进树林,她勇气尽失的掩面哭泣。

“希砚,救我。”真爱惟一想到的,只有莫希砚。

不知自己哭了多久,一只大掌搭住真爱的肩,脆弱的心灵获得解救。

“希砚!”她倏转身,不由分说的便投进那大掌主人的怀抱。

真爱尽情哭泣,将压抑许久的恐慌做一次彻底的宣泄。

耶律炀轻拍真爱的肩膀,让她好好哭一场。心想,一个女人能在无人的树林撑这么久,够坚强了。

“莫夫人,我是耶律炀。”待她情绪平复后,耶律炀才轻声的说。

真爱抬起头,立刻离开耶律炀的胸膛。

“对不起,我失礼了。”真爱拭去泪痕。

“没关系,是我来迟,害莫夫人受惊了。”耶律炀忙安慰她:“希硕兄大概也为找你而心急吧!我们快回去。”但他们没想到,刚才互拥的一幕,全落入不远处的三个人眼里。

莫希砚、莫蓉蓉,还有单庭雨,站在原处,惊看眼前这幕景象。依他们的角度看去,耶律炀背对着他们,萧真爱似偎在他怀里啜泣着。

就在真爱和耶律炀奔进树林,单庭雨安然的步出林子时,刚好莫希砚骑着马,拿着战利品回来了。

莫蓉蓉和单庭雨见状,急忙趋前。

“哥,嫂嫂到树林里找庭雨,结果庭雨回来了,却不见嫂嫂踪影。”

“嗯?”莫希砚拧住眉,担忧起来。“多久了?我去找她。”

“耶律炀都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单庭雨翻翻白眼。

“都是你惹出来的事,还有脸说话!”蓉蓉怒斥着。

“谁说是我?事情才不是那样!”单庭雨不甘示弱的顶回去。

“怎么一回事?庭雨,把话讲清楚!”严凛的口气从莫希砚口中释出。

单庭雨有些心虚的把早已编妥的谎话说了一遍。

“一个时辰前,耶律炀先行回来,他找表嫂说话,两个人谈笑风生,我便好奇凑近一听,原来耶律炀夸耀自己是猎捕能手,希砚哥哥比都比不上,表嫂还一副钦羡的模样。

我气耶律炀得意忘形的言行,出口反驳他,却惹来表嫂不悦,并要我向耶律炀道歉,我不肯才会跑进树林去。

可是一进树林去,我就想到会让希砚哥哥担心,于是又踅了回来,谁知他们俩全进了树林。”

听完,莫希砚的俊容立即转为森冷。

他不懂,为何从未接触的两个人,今天怎么会发生这些状况,莫非他们在彼此心里早已经……

“蓉蓉,是不是这样?别想替他们隐瞒什么。”莫希砚怒容满面的看着妹妹。

“我!”

她半梦半醒间是听了一些,但她并不知道全部的情况,也无法确定自己听到的究竟是梦还是真。

“我也不是很肯定……”

“我看啊,他们才不是好心去追我,肯定借此机会幽会去了。”莫蓉蓉不确定的回答,让单庭雨更肆无忌惮地火上加油了。

“够了,不要妄自猜测。”

莫希砚喝止了单庭雨的继续发言,转身便大步朝树林走去。

三个人走入林中,单庭雨故意引导莫希砚走向真爱与耶律炀的方向,而几乎是耶律炀找到真爱的同时,他们三个人也看见了拥抱的两个人。

单庭雨为这个极妙的巧合,窃喜不已。

而莫蓉蓉的心都快碎了,她暗恋的男人,竟和自己的大嫂在林中卿卿我我,她几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爱发散衣脏的狼狈模样,证明他们已经在林中爱过了……莫希砚闷闷的想着。

他心冷地转过身,木然的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希砚哥哥,你怎么不去……”抓他们。看见莫希砚冰寒的眸光射过来,单庭雨咽下到嘴的三个字。

“这是我的家务事。你,还有蓉蓉,聪明的话就装作不知道。”莫希砚冷硬的声调,让人听了寒毛直竖。

两个畏惧的女孩,只能一个劲儿的猛点头。


第4章

当耶律炀与萧真爱走出树林时,所有参与狩猎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莫夫人,没受到惊吓吧!”

问候声此起彼落,每个人都上前表示关心。

真爱望向站在远处的莫希砚,一颗心陡然往下坠落。

为什么只有他不闻不问?她多希望在他的怀抱中得到安慰啊!可是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动也不动。

真爱失望的低下头,眼眶涌上泪水,她需要他的宠溺呀!

庭雨!

她抬眼,看见单庭雨安然无恙的站在希砚身边,于是调整情绪,缓缓走向莫希砚和单庭雨。

真爱打消了在希砚身上得到温情的念头,她看着单庭雨关心的问:“庭雨,真高兴你平安无事。”

她接着用满含温柔的语调说:“下次别一个人跑进林子里,迷路的感觉好可怕,若不是怕你发生不测,也不会让大家因为等我而耽搁回家的时间。”

“别扯到我身上,是你白己想去树林幽会吧!”单庭雨傲慢的抬高下巴。

“庭雨,你太多嘴。”莫希砚出声斥喝。难道他刚才说的话,她一句也记不住?

“希砚哥哥,你凶我。”

单庭雨瞠大眼睛不愿相信,以往疼爱她的希砚哥哥,居然责备她,而且还是为了别的女人。

“我不理你了啦。”生气的抛下话,她转身奔向等在一旁的马车。

“你也上马车去。”莫希砚看着真爱的眼神透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真爱顿时觉得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始终摸不透他的心思,难道希砚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夜幕中,一行人启程回行,但莫希砚与真爱两人的内心却各有着因误会而起的心伤。

真爱浸泡在撒满花瓣的澡桶里,芬芳的香气随着水气,弥漫在整个内室。

轻轻呼出一口气,真爱唇畔堆起满足的笑意,纤手随意拨弄着水,看着花瓣随着水流而旋转、舞动。

忽地,门被一把推开,真爱立即警觉倾听。

接着,门又被轻轻合上,她尚来不及分辨这是属于谁的脚步声,帘幕便让人给掀开了。

真爱惊讶地以双手护住胸前。

“在我面前,何必忸怩作态?”莫希砚冷冷的说。

他大步走向真爱面前,一把扯起她,水花溅了出来,真爱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霎时呈现在他眼前。

“你要做什么……”真爱羞窘极了。一直冷落自己的希砚怎么会突然来她的住处,而且还不避讳……

嗯,他们是夫妻,不能用避讳这两个字……真爱此时脑子已乱成一团了。

“你说呢?你不知道身为妻子该尽什么义务吗?”莫希砚拉着真爱走出帘幕,直接将她丢在床榻上。

“不……”

希砚冷情的对待,让她有些惊骇。

洞房之夜要做什么,她虽有些模糊,却也明白,而他……不是应该温柔多情的对待吗?

“你说不?我有给你选择的权利吗?”莫希砚俊逸的脸庞冷冷地逼近她。“还是你的心里有别人,要为他守身?哼!偏偏我不让你如愿!”

“没有,请别扭曲我的意思。”真爱朝床榻仅有的空间挪了一下。“我只是希望你尊重我一下。”

“尊重?你又如何尊重我这个做丈夫的?”

他冷然而笑,温热的气息吹拂到真爱脸上,一股危险的氛围,倏然笼罩在真爱四周。

“我有做什么不尊重你的事吗?我谨守对你的约定,和你保持距离,不干涉、不打扰,也从来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事。”

“你的保持距离是另有目的吧!是不是想借此借口,找情人才能方便些?”莫希砚将傍晚闷着没有发作的怒气一古脑儿地宣泄而出。“在我眼里,你连军妓都不如,若想要人尊重,先得自重。”

真爱震惊地指着口。她不敢相信,这个她爱恋的男人,竟如此看轻她。

眼看泪水就要涌出,她仍是用力咬着唇,硬把泪水吞了。

“为何用如此轻蔑的言词说我?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这么说我,我不接受。”

不想因为软弱的性子而遭致更深的误解,这次真爱选择勇敢说出心中的不平。

“随你。”莫希砚脱去身上衣物,冷眼瞪着畏缩的真爱。“你伪装的功夫做得很好,我无法拆穿你的假面具。”

这个三年前便令他心荡神驰的女人,如今却顶着莫希砚妻子的头衔,与男人在树林里私会!

即使三年之后,他不想要这个婚姻,也不表示他可以容忍妻子的红杏出墙,毕竟,她现在还是莫家的媳妇!

然而,当初他不愿以不完美的容貌和她结合,却未曾想过萧真爱是否也心甘情愿…

也许两人劳燕分飞之后,她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不!

一想到她将投入耶律炀的怀抱,他便痛彻心扉。

她是他的!至少她现在是!

想占有她的念头,此刻正如惊涛骇浪般地排山倒海而来。

他知道,这辈子不论她爱不爱他,他都无法放开她。

他不会休了她!莫希砚在今晚下了新决定。

他会要她知道,她永远都无法离开他!

“啊——”

莫希视一记穿刺,让真爱真正成为了他的女人。

因为疼痛,真爱使出全力推拒着莫希砚,却仍无法脱身。

莫希砚强忍着炽热的欲望,定在她身上,唇际挂上一道邪恶而嘲讽的笑容。

“只要你把伺候别人那一套,好好表现在我身上,或许我可以对你温柔一点。”

他说什么!?真爱备觉羞辱,于是更加不配合地扭动娇躯。

然而对人事依然懵懂的她,不晓得此举只会让他更加亢奋而已。

“原来那个男人喜欢你欲拒还迎的样子……”低嘎出声,莫希砚猛地抓住她,封住她欲启的朱唇。

侧过脸,真爱让希砚的唇从她脸颊滑过。

她一再的拒绝,让莫希砚怒火高升。

他双臂即刻钳住她的双手,不让她有机会动弹,然后再次俯低身,用他满含怒意的舌,汲取她的甜蜜,身下也开始了猛烈的律动。

知道再多的反抗,只会换来更大的伤害,于是真爱放弃了挣扎,木然的望向压在她身上的丈夫———这个让她突觉陌生的男人。

身下人儿不再抵抗,莫希砚有些惊讶,他好奇地看向她空洞的表情,心中突地一阵抽痛,眼神竟不由自主地释放出了柔情。

这事并不在他预期之内,如今却在这种情况下发生,虽然他对妻子的不忠极度愤怒,但却无法支配自己心理上的渴望,以及生理上的需求。

他迷恋的审视真爱美丽的胴体,她却回避了他的视线,只是毫无感情的承受着希砚的律动。

终于,欲望的顶点来临,极致的喜悦便如耀眼的火花,迸落了。

他坐起身,目光不经意一瞥,却让床褥上的斑斑殷红给震慑住了!

“你是……处子!?”

难道耶律炀和她之间……并非他想象的那样不堪?他们并未发生过肌肤之亲?

显然的,真爱口口声声要的尊重,耶律炀全都做到了,而他竟然……

真爱安静的穿回衣裳,强忍泛眶的泪水。

“我可以休息了吗?”语毕,无视于莫希砚的存在,她径自朝床的内侧蜷缩而去。

看见她蜷缩而眠,莫希砚心中突涌起满怀的歉意与怜惜。

他坐在床沿,抚着她散下的长发,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悄然走出属于她的天地。

知道希砚已经走远,真爱的泪水才潸然而下,隐忍已久的委屈情绪,终于倾巢而出……

那夜之后,莫希砚就未曾再跨入梅园。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希望真爱会主动找他,这样,他才愿相信,她对这桩婚姻是出于自愿,而不是勉强的。

另一方面,他更想利用这种作法,表示自己对她的尊重,像耶律炀那般的尊重。

该死!他讨厌和耶律炀比较,莫希砚从来就不需要和人比较,怛真爱却让他有了这种心绪。

将军府的花园里,莫希砚比以往更常出现这里,原因无他,纯粹是想看看真爱而已。

然而真爱却从那夜起,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总是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

她并非真的怕他,而是他伤人的轻蔑话语,今她太心痛。

于是,即使无意间与他在花园间偶遇,她总是不与他交谈半句,便擦身而过;虽然他眼中那不明的情绪令她心悸,然而,她最后还是会迅速调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的走开。

明明爱她,却要装作不在乎;明明是自己的妻子,却要形同陌路……莫希视每每见到真爱如此的绝情,心口便是一阵莫名的揪痛。

等真爱自愿来找他,会不会太迟了?她心里不正喜欢着别人吗?那么她会主动来找他吗?

镇日萦绕在他脑海的倩影,让莫希砚越来越没耐性!

她是他的!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赢得她的心呢?

灵机一动——

现下,不正好有个绝妙机会?

嗯,等事情确定了,就这么办!

黄昏,莫希砚行经前庭花园时,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禁不住好奇,走了过去。

那是坐在凉亭里,赏花女眷们传出的嬉闹声,莫希砚倾耳细听,想分辨真爱的声音是否也在其中。

听了仔细后才知道,原来大伙正为单庭雨扑蝶差点扑进了莲花池的窘状,而掩笑不已。

“庭雨,有没有怎么样?”真爱趋前擦拭单庭雨脸上的汗水。

“都叫你别玩了,还不听劝。”莫蓉蓉从凉亭步下,边走边责怪。

“不用你假好心啦。”单庭雨拨下真爱的手。

出了大糗,一股气没处发的单庭雨,正好找到出气口。

“我来好了。”莫蓉蓉马上替代真爱,关切的帮单庭雨整理衣着。

真爱明显感到被排斥。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蓉蓉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莫希砚魁梧的身形突然出现在眼前,她稍稍一惊,向后退了几步。

虽然他和她已有夫妻之实,但是她说过不会打扰、干涉他,平日也尽量不与他碰面的,所以她识相的退后几步,免得惹恼他。

她的动作,令莫希砚拢了下眉心。

她是什么意思?

方才被众人取笑的单庭雨,恼羞成怒的对侍婢瞪了几眼,回身见到莫希砚后,立即转怒为喜,一下扑进他怀里。

“希砚哥哥,人家差点掉进池子里,快吓坏了。”

对于年幼即因丧母入府的表妹,莫希砚常自认年长她八岁,应善尽照顾之责,因此免不了诸多宠溺。

“摔疼哪里了?”他关心的问。

“看到你就不疼了。”单庭雨爱娇的说。

莫希砚揽住她的肩头,轻笑道:“傻丫头,难不成你是吓痴了才说痴话?”

他为别人而笑……真爱心中一阵惆怅。

来将军府快半年了,她头一遭看见莫希砚笑,他的笑如此爽朗,但却不是为她而笑……真爱心头涌起莫名的酸楚。

“我说的是真话,才不是痴话呢!”

莫希砚又笑,他拍拍表妹的肩,眼光却不自主的飘向真爱——

果然,她仍是一副难耐的嫌恶之情。

她讨厌看到他!

对于真爱的难过神情,莫希砚有了极大的误解。

“希砚哥哥,你忙完公事了是不?”

“嗯。”他简短回答,但眼光仍瞥向真爱。

“那好,陪我到亭子里喝茶吃点心。”

单庭雨拉着莫希砚往凉亭内去。

见真爱仍伫在莲花池边,莫蓉蓉礼貌性的招呼她:

“嫂嫂,一道去坐坐。”

“不了,”真爱勉强地笑笑,“我想先回梅园休息。”

她不想破坏莫希砚的兴致。

莫蓉蓉也不想多说什么,耶律炀和嫂嫂若有似无的私情,让她伤心得不想再与真爱接近。

凉亭内,单庭雨正拿起糕点要喂莫希砚。

“希砚哥哥,这桂花糕很好吃呢,尝尝看。”单庭雨将糕点递至莫希砚嘴边。

和单庭雨这般的互动,以往做起来是再自然不过,可这回他却犹豫起来。

这会不会太过亲昵?他担心真爱会在意。

他居然会顾忌她的感觉!

莫希砚讶异之后,眼光开始搜寻凉亭外的人儿,却遍寻不着。

真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后,他开始显得心不在焉。

“希砚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没事。”

莫希砚拉回思绪,不让人窥见他的想法。

“你好久没说故事了,说说征西的故事给我听吧。”

“我还得进宫商议国事,下回吧。”说完,他立刻站起身离开。

单庭雨倚着亭柱嚷着:

“我会等着的!”

她的嘴角含笑。方才希砚哥哥不理会萧真爱,证明了希砚哥哥还是比较喜欢她的!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走一趟梅园,劝劝那可怜女人,早早离开将军府的好。

梅园里,真爱继续绣着未完成的战士图。

“小姐,喝盅燕窝,歇息歇息。”

小青看着近日总是愁眉不展的真爱,忍不住心疼起小姐来。

“就快绣好这把剑了,等我收针再喝。”

“小姐绣的是姑爷吧。”

“嗯。”

真爱扬起图,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希砚的形象图。

“三年前我就见过他了,心里一直惦念着他,常听大哥讲述希砚奋勇退敌的事迹,除了佩服他的机智外,更仰慕他的节操。”

“原来小姐暗恋姑爷。”

“别笑我了。”真爱忽然叹了一口气,“我配不上这么优秀的他,而且如果不是希砚中了奇毒,皇上指婚将我许配给他,我还得再等二年才能出阁,那么到时的对象,就不会是出色的希砚了。”

“小姐,你别妄自菲薄啊!谁不知道你是当今圣上亲口夸赞的女子呢!”

“那又如何?终归逃不掉悲戚的宿命。”真爱哀戚的说。

“小姐……”小青无法理解主子为何如此悲观。

“小青,谢谢你这么护着我。”

“如果小姐不嫌弃,可以请小姐说说心事给小青听吗?小青想替小姐分担忧愁。”

“好吧!希望告诉你之后,心里不再烦闷。”

真爱收拾好绣布与针线后,开始娓娓叙述:

“打出生后,太君便替我和妹妹算了命。

那名相士说我们命里克夫,必须年满二十才可出嫁,如此,恶运就不会降临。太君对相士所言,十分相信。

三年前,姑爷未中奇毒之前,曾跟太君求亲,但太君因此忌讳,便加以婉拒。

谁知三年后,竟蒙皇上赐婚,我未满二十便嫁入将军府,所以我怕……刑克的命运会影响到希砚。”

“唉!小姐处处替姑爷设想担忧,姑爷却不懂得珍惜。”小青心疼的挽住真爱的手,“小姐,请听小青一句,别把这事搁心上,相士的嘴巴是没个准的。”

“谢谢你。”真爱露出宽心的笑,忽又想到什么,便说:“你也别怪姑爷冷落我,他心里也很苦呀!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他早忘了当年求亲之时的情意……”

原本只是真爱主仆俩的私密对话,但她们却没想到这件秘密全被门外正端着点心的单庭雨听到了。

萧真爱命中克夫哪!

这天大的事儿不告诉姨娘怎么成呢!呵呵,这下子真的可以将萧真爱给赶出莫家门了吧!

单庭雨心想着,急忙转身朝莫老夫人的庭落奔去。

单庭雨离开的背影,正巧被回府的莫希砚瞧见。

这丫头在真爱门外偷偷摸摸地做廾么?

不过,他没有心思去多想,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找真爱。

跨入门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青正在为她梳理她那乌黑如缎的长发。

小青一见莫希砚进来,便立刻识相的退了下去。

而真爱见到他,心底则是一阵慌乱。

他不是许久不进梅园了?怎么又突然来了?

他拾起小青放在桌前的玉篦,帮真爱梳起长发来。

真爱虽猜不透希砚真正的意图,却被他难得的柔情感动得眼眶盈满泪光。

“做丈夫的,帮妻子梳发也是一种幸福吧。”他低沉的嗓音缓缓的说着。

是呢!她正盈满幸福的泪光……唉呀!哭什么,再不把眼泪眨回去,怕是要让希砚见笑了。

他曾经那么轻蔑她,若这么容易让他窥见她的心思,岂不让他更瞧不起她?

“相公到梅园来有事?”她稳住激动的情绪,故作镇定的问。

他刻意表现的温柔,竟在她声音里寻不到一些些的感动……

莫希砚在心底轻叹一口气。看来,要让他的小妻子投入他的怀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三日后,我就要回并州,此去可能要一年半载。”

一股难舍之情袭上真爱心头。希砚就要和她别离,而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乡。

“相公可是来告别的?”她黯下神色,难掩哀戚之情。

真爱无意间流露出的难过神色,令莫希砚心喜万分。

她终究还是在意他的!

“不,我是来告诉你,好好准备准备,三日后同我一道上并州。”

“可以带家眷吗!?”真爱立即面露喜色。她为能够随夫君一同前往,照顾他的起居而高兴。

“原是不可以,但是皇上特准我带你同往。”莫希砚满意地看着真爱的表情变化。

“我会好好准备的。”真爱嘴角微微弯起,不再刻意掩饰情绪。

“那好。”莫希砚转身欲离去,到了门边又回头说:“趁这几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此去并州,路途遥远,我怕你会撑不住。”

说完,希砚嘴角同样也微微弯起了一个孤度。

真爱怔怔地看着地离去的身影。

她听见希砚善意的叮咛呢!是不是从此他便要善待自己,与她做一对相爱的夫妻了!

这夜,真爱辗转到深夜才成眠,因为兴奋。


第5章

莫老夫人的房里,单庭雨正叙述着她听来的秘密。

“姨娘,萧真爱命里克夫,这是我亲耳听见她说的。”单庭雨做个总结。

“这样啊!”莫老夫人皱紧双眉深思,“那可怎么办才好?虽然是迷信,但事情临到自家人头上,也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

“就是说嘛,庭雨劝姨娘趁早想个办法才是,免得哪天表嫂身上那股刑克之气伤害了希砚哥哥。”

“嗯,也对。”臭老太太认同庭雨的说法。

正当两个人左思右想时,莫希砚从门外走了进来。

“娘,还没歇息。”

臭老夫人见了儿子,立刻就想将真爱克夫之事告诉他。

“你来得正好,坐这儿。”她眉头紧锁地拍拍身边的座椅,“娘有话跟你说。”

莫希砚笑着往母亲踱过去。“怎么?庭雨没尽到娱亲之责,竟让娘面露忧虑之色。”

“才不是呢!姨娘正在为你犯愁。”单庭雨抢在前头回答。

“为我?”莫希砚一脸的疑惑,“我有什么事让娘烦心了?莫非……消息已传到娘耳里啦?”

“又有什么消息是为娘的不知道的?”莫老夫人赶紧拉过莫希砚的手握着,“快说!别让我承受不住。”

“娘,您先坐下,孩儿慢慢说给您听。”莫希砚安抚着母亲。

他心里正奇怪着,母亲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安?就算当初头一回西征,也未曾见她如此过。

“好,你先说那个什么消息给我听,我再同你说件事儿。”她先稳下情绪,说不定她要说的跟儿子说的是同一件事儿呢!

“皇上说,孩儿已与真爱拜完堂,要我三日后启程回并州。现今番邦屡屡叩关,战事随时可能再起。”

“又要打仗?娘就你这么个儿子啊!”萧老夫人心里一阵担忧。

“娘,国难当前、匹夫有责,希砚向来以效忠朝廷为职志,纵然战死沙场,亦无悔矣。”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娘不准你再说这个字!”

“娘既然忌讳,孩儿不提便是。”

“啊!”

单庭雨忽然惊呼一声,莫老夫人和莫希砚同时看向她。

“糟了。”单庭雨拉住莫老夫人说:“往常表哥在沙场上征战,都能平安无事!这次恐怕……”

“庭雨!”莫希砚喝斥她:“别胡说,会让娘操心的。”

“我才不是胡说呢!”单庭雨又对着萧老夫人说:“上战场已经够危险了,如今又多了个克夫的萧真爱,那……希砚哥哥岂不是凶多吉少?”她的表情满是急切。

“是啊!这……怎么办才好呀?”莫老夫人也急了。

“你们在说什么?真爱何时会克夫了?”莫希砚满脸不悦。

“真爱克夫的事,让庭雨说给你听吧。”

莫老夫人示意单庭雨,再细述一遍给莫希砚知道。

单庭雨当然迫不及待地再说明一次,她巴不得就此将萧真爱撵出将军府。

“庭雨,你怎么可以随意窥听别人谈话?”莫希砚责备。

“窥听又怎样?若不这样,她不知道还要瞒我们到几时呢!”单庭雨里直气壮,毫无愧意。

“这等行径,实不可取。”莫希砚冷颜坐下。

“希砚,娘不管迷不迷信,真爱这事儿得想个法子避开。”

“这都是无稽之谈,我不会相信。”莫希砚神情严肃的说:“三日后,我会带真爱一块儿回并州。”

“什么!?希砚哥哥,她是个扫把星,你怎么可以冒险带她去?应该离她远一点才是啊!”

单庭雨走到莫希砚身边,勾住他的臂膀。“不如我随你去并州,把她留在这儿,好不好?”

“庭雨!”他拨开庭雨的手。“我当你是亲妹妹,向来疼你、宠你,如今我已娶真爱为妻,所以我希望你能敬她、尊重她,而不是在娘面前说她的是非。”

“可是……”我爱你呀!单庭雨强咽下那三个字。

“别再说了,如果你不敬她,我们之间会连兄妹之情都不存在。”

单庭雨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原来希砚哥哥不曾喜欢过她,他只当她是妹妹……这个事实,令她欲哭无泪。

莫希砚起身朝母亲恭敬的说:“孩儿不孝,自小就让您担心,现在替朝廷效力,却仍要让娘烦忧,不过娘请放心,孩儿自会保重。”他深叹一口气后说:“就算真爱真的命里克夫,她都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因此而嫌弃她,这次有她相伴至并州,相信她会将孩儿照顾得很好。”

莫老夫人也轻叹了一口气,无奈摇着头,“既然你已认定了她,也改变了当初的心意,娘也只能替你高兴了,就算真会有什么危险,相信莫家的祖先也会庇佑你的。”

“是的,娘。”莫希砚肯定的笑了笑。“孩儿不打扰娘歇息了。”

说完,莫希砚便告退而去。

臭老夫人忧心仲仲的看着儿子的背影,眉头越锁越紧。

“姨娘,为什么希砚哥哥不喜欢我?”

单庭雨见莫希砚离去后,便哭了起来。

“乖孩子,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啊!你现在还小,再大些就会明白。”莫老夫人柔声安慰。

“我不甘心,希砚哥哥是我一个人的,萧真爱凭什么来抢走他!?”

“姑娘家心里不要有恨,会变丑的呦!”臭老夫人还当她是小娃儿般哄着。

“可是……人家伤心嘛!”单庭雨哭花了小脸。

“别伤心了,姨娘教你个方法,可以让心情平静下来。”莫老夫人拍拍她的背。

“好……”单庭雨袖噎着回答。

她的梦幻破灭了,也该是面对现实成长的时候了。

“姨娘带着你吃斋念佛,一来顿悟佛理,二来祈求上苍保佑希砚平安归来。”

“这样有用吗?”单庭雨眨着泪眼,看着姨娘。

“嗯。”臭老夫人点点头。

“好,我陪您一起吃斋念佛。”单庭雨下了决定。

“好孩子,就知道你乖。”

莫老夫人宠溺的将她揽入怀里,抚着她细致的脸庞,和她脸贴脸亲密的笑着。

虽然自小带大的外甥女,偶有任性妄为的骄纵,但毕竟她们的感情亲如母女,任何事也改变不了。

“姨娘总算没白疼你。”臭老夫人满含笑意地说。

“我要让希砚哥哥知道,我不是个只会任性的丫头,我已经长大了。”

这夜,将军府过得很平静,因为不再有女人的战事。

三日后,莫希砚带着萧真爱,启程前往并州。

经过一段辛苦颠簸的路途,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莫希砚体贴的伸出手牵真爱下马车,她含羞瞥向那温热的大掌,惊见他肌肤起了变化。

“相公,你皮肤上的红斑变少了。”真爱欣喜的说。

“这些日子好了许多。”莫希砚微微笑着。“或许那个解毒的传说是真的。”

“相公中的毒有解毒的方法?既然有,为何不早些试试看?”真爱疑惑的问。

“呃……那方说法尚未证实,不能随便试的。”

莫希砚刻意隐去那个解毒的传说,此时的他,一心只想与真爱修好,不愿惹来她多余的误解。

“我们进府里去,我带你看看四处的环境。”

“嗯。”真爱点点头。

并州的将军府不大,但有个很美的院落,穿越一片竹林,才能到达属于府邸主人的居所。

“宅子不大,这里是我们的厢房,隔壁是我的书房,而客房在大厅右侧,打扰不到我们生活的清幽。”莫希砚向真爱讲述宅子的格局。

莫希砚口口声声的“我们”,让真爱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他不再和她分房而居了吗?

“我去让人把东西搬进来,你先休息一下。”他给了真爱一个温柔的笑容,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只要真爱能爱上他,不论用多久的时间、多少的耐心,他都愿意。

须臾之后,几个奴仆们抬着热水进来,小青也捧着满怀的莲花瓣,跟着走进。

原来他方才的“把东西搬进来”,指的是这个啊!真爱不禁为他的体贴而感动。

“小姐,这些花可是姑爷命人下池子里摘来的呢!”小青喜孜孜的说。

看着各色的美丽花瓣,透着阵阵清香,真爱掬起一片闻了闻。“这莲花好香呀。”

“姑爷说,小姐喜欢洗花瓣澡,特地要人准备送过来的。”小青说着,便把满怀的花瓣丢进热气腾腾的澡桶里。

奴仆退尽后,小青帮她放下青丝、卸下衣衫,服侍她坐进澡桶。

“小姐,奴婢先退下了,姑爷随后就到。”

小青笑意堆满腮边,身为小姐贴身丫环的她,知道小姐自嫁入将军府,和姑爷的关系并不亲密。

“希望从今儿起,小姐和姑爷能琴瑟和鸣。”

“小青……”

真爱这才确定,莫希砚真的要和她同居一室了。

“小姐,别害羞了,奴婢告退。”说完,小青便急急退出房去。

希砚真有心。想起那夜,她同样洗着花瓣澡,希砚闯了进去,和她有了第一次的肌肤之亲,虽然那次的经验并不愉快,而希砚也不甚高兴,怛他仍能记得她的喜好。

一股甜蜜在心底逐渐扩散,随着冉冉而升的热气,直逼喉间,她轻轻呼出低叹。

不知何时,莫希砚已经悄然走进屋来。他蹲在她身后,撩起水泼在她凝脂般的背脊上。

真爱蓦地回首,凝脸着身后伟岸的男人。

“相公……”她感觉自己脸红了,而且……好红……

“喜欢这些莲花吗?”莫希砚低沉的嗓音,轻轻的吐向她耳际。

“喜欢,香味很特别。”她羞怯地低垂螓首。

莫希砚将身子移至真爱面前,欣赏她的羞态。

“这府里的莲花池,植满了稀有的香水莲花,我让人摘了送过来,就知道你一定喜欢。”

“原以为战地里只会有漫天黄沙,想不到竟有如此优美的处所。”

“再过几天,就没有这种雅致的日子可过了。”他站起身来,顺手扶起了妻子,让她好好的为自己褪去衣裳。

赤裸地立在莫希砚眼前,真爱立刻羞怯的低下头,脸颊飞上娇艳的红云。

莫希砚轻抬起她的下颚,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别害羞,看着我,我们是夫妻呢。”

真爱看着他俊朗的笑颜,心跳忽地加速,但她仍极力按下心中的悸动与娇羞,动手替他解起了衣衫。

莫希砚结实的胸膛,随着衣衫的褪下,清楚地跃进她眼中。她好奇地伸手轻抚着,感觉那肌理的触感。

他看见她晶莹跃动的眸光,急切地拉她入怀,亲吻着她的发顶,带着她一同坐入澡桶中。

在水中,真爱不再矜持害羞,她轻柔地帮莫希砚按摩着,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住她这温柔的折磨。

他猛地捉住她的纤纤小手,拉近她,薄唇朝她的唇轻覆上去。

“让我来……”

他开始用他厚实的手掌抚弄她,用他温润的舌侵略她,由颈肩而下行经粉嫩的胸前、小腹以至女性的秘密禁地……

难耐欲火,真爱被莫希砚的逗弄惹得嘤咛出声。

不知何时,水中的人儿已被移至床榻,两人在垂下的纱帐里,一次又一次的激情到天明。

真爱从朦胧中醒来,瞥见阳光洒进了屋内,才猛然坐起身,然而这一动,却感觉全身上下像是被拆解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

挪了挪身子,发现枕边的人儿不知去向,她才忆起昨夜和莫希砚缠绵的画面。

穿好衣服,推开窗儿,刺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

都日上三竿了呢!真爱走到梳妆台前胡乱梳着长发,醒来没有看到莫希砚的感觉,让她有点失落。

他会不会经过这一夜,就又不要她了呢?

他会不会在这之后,又要和她分房而眠了呢?

心里胡乱的猜测着,她没什么心思放在梳理发髻上。

真爱正在心烦的时候,莫希砚推门而入,瞥见心爱的妻子,锁紧眉心,出神的望着铜镜,他走向她身后,轻抚她的发丝。

真爱顿时回神,看清楚是莫希砚后,才舒眉而笑。

“为何愁眉不展?”

她不会是为了思念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而心生苦恼吧!

“没有。”

她不敢吐露心里的话,只好佯装没事。

没有吗?还是不愿说明白?莫希砚咬咬牙,他得有耐心,尤其是他身上的毒正逐渐化解中,他更不愿她离开他。

纵使人在,心不在也不行!

“我让人在莲池畔备餐,一起到那儿用午膳吧。”

莫希砚牵起真爱的手,带她往中庭的莲花池走去。

徐徐微风吹拂着真爱的发丝,她看来仿佛天庭仙女,再加上肩上的轻纱轻飘着,更显出她的美丽不凡。

莫希砚用着膳,目光却时时注视着妻子。

发觉自己一直被她注视着,真爱禁不住羞红了脸。

“相公,敬你一杯茶。”真爱举起杯说。

她染上红桑的粉颊,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真爱已不是当年清纯可爱的姑娘家,现在的她出落得明艳动人,已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饮下香茗,莫希砚一时兴起,立身站到真爱面前,执起她的手,让她随着地走到凉亭的栏杆处。

望着庭园景致,他轻轻吟起了古诗——

“关关睢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述。

参差菁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菁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茗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真爱,你让我想起了诗经的关睢篇。是不是曾经有人向你表达过这种殷切的爱慕之意?”

莫希砚试探问着,免不了心里又想起耶律炀。

如果真爱是那采荇菜之女,那他便是那“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之男了。

“真爱何德何能,怎能让深情男子如此相待?”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很美吗?美得像首诗。”

“相公,你听过自古红颜多薄命吗?真爱宁愿不美,甚至身为丑妇亦无畏,只要能拥有一般的生活,平静终老便无悔。”

“哦?你怎会有如此感触?”莫希砚仔细端砚真爱眼眸里的神采。

“历代以来,漂亮的女子若不是祸水,便是感情无所依,就像三国甄宓的塘上行这首诗中,悲戚的诉说着——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

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

真爱的蛾眉又蹙起,仿若她是诗句中之女子。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她是在哀悼与耶律炀的爱情吗?莫希砚的心情一时也低荡了下来。

“想不到我的一番兴致,勾起了你的愁绪。”莫希砚打断真爱继续吟诗。“咱们就别吟诗了,不如抚琴听曲吧。”

命人取来古琴,莫希砚伸出长指轻抚琴弦,让铮铮的音律幽荡在空气中。

真爱见夫君兴致正高,便随性配合着音乐声舞动起来。

一段又一段,一曲又一曲,莫希砚弹得淋漓尽致,真爱舞得完美无瑕。

一天的闲情逸致,终于落幕。

暮色正浓,月影又偷偷溜进了屋里,真爱坐在窗前,嘴角噙笑。

她和希视就这么过一辈子,该有多好!

来到并州之后,他变得温柔、变得多情,从他不避讳的眼神中,她好似看见了爱恋。

那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了,她就无须苦苦单恋着他了。

听见脚步声踏入房里,她知道是丈夫来了。

她回首对他嫣然一笑。

那一笑,令莫希砚霎时失了魂。

他从身后搂住她的柳腰,嗅着她身上迷人的香气,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共赏一轮明月,感受彼此的存在。

这种感觉让真爱内心充满甜蜜,但愿时间永远停止,她要紧紧守住这份爱。

“夜深了,就寝吧!我们不能就这么站着睡觉吧。”莫希砚轻轻的在她耳际说话,那鼻息的热气搔得她痒痒的。

他带着她坐到床沿,轻轻地在她额际上落下一吻。

“你真美。”莫希砚赞叹着。

真爱闭上眼,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的唇落在她的鼻、她的颊、她的耳、她的颈……温柔地挑起她的欲望。

对于希砚的爱抚,她不再羞涩,甚至能大胆的热情相迎……

一番云雨过后,莫希砚伏在她的身上不舍离开,直到困倦而睡去。

紧紧拥着他壮硕的躯体,就算不胜负荷也不想放开;就算希砚只为了她的美丽,而与她有肌肤之亲,她都无所谓。

“希砚。”

她轻声唤着,确定他睡着了,才敢大着胆子倾诉:“我又想到一首诗了: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辈子,我都会用这份心来待你。”

轻轻地将他身躯翻落,使之躺平,再将被子拉起替他盖好。

“我好爱、好爱你,希砚。”真爱主动吻上他性感的薄唇,激动的泪水盈上眼匡。

爱恋的审视他俊朗的脸庞许久许久,她才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沉沉睡去。


第6章

莫希砚与真爱,快乐的在并州过了十二天之后,前来支援的耶律炀兄妹,亦到达将军府邸。

莫希砚唤醒正在他身侧午寐的妻子,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我让小青来伺候你更衣,待会儿耶律兄妹来访,我们要一同接见。”

虽然在并州这十二日,两人有着极亲密的相处,但在莫希砚心中仍挥不去对耶律炀的芥蒂。但又因为他和自己在沙场上的过往情谊,以及此番必须借助他的帮忙,才能达成胜利的使命,因此不得不款待他。

提到耶律炀时,他刻意观察妻子的表情,只见她微微抬眸,随即又黯下神色,这不免让他心中有了臆测。

“我可以不出席吗?”她只想和希砚独处,就算有客人来,她也乐意守在房里,等他归来。

这几日的甜蜜让她好满足,她想,她应该是最幸福的人儿了。

听了真爱的话,莫希砚神色黯了下来。

难道她对耶律炀真有爱慕之意,所以无法坦然面对?

这个突然闪过的想法,让莫希砚的醋意油然而生。

她就非得想着耶律炀吗?

在并州这十多天的单独相处,他费心安排、百般宠溺,难道这全部抵不过“耶律炀”这三个字?

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会把心放在他身上?

莫希砚气愤地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然而他还是稳下心绪,坚持地说道:

“远来是客,更何况他代表友邦的善意,前来支援我军,千万不可怠慢。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大厅见。”说完,他便转身而去。

真爱错愕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为什么希砚突然变得这么冷淡?他这些日子的柔情到哪里去了?

难道希砚对她的好,只能在需索肉体的欢愉时才会出现?真爱摇摇头,她好悲哀……

一个时辰后,真爱依着莫希砚的意思,到达大厅接待宾客。

莫希砚见她来到,示意她在他身旁坐下,然后介绍起耶律炀兄妹——

“耶律兄你已见过,这位是耶律兄的妹妹耶律炜。”莫希砚爽朗的笑容挂在脸上,看不出他对耶律炀心生嫌隙。

真爱点头含笑,而耶律炜那双聪慧的眼眸,则直直凝望着她,仿佛想把她看透。

“耶律姑娘,你很漂亮。”被耶律炜盯得不自在,真爱于是开口道。

“莫夫人过奖了,你才是貌若天仙呢!不然……”耶律炜瞅了莫希砚一眼后又说:“莫大哥怎会愿意娶你?”“炜儿,别太放肆。”耶律炀制止妹妹再说下去,马上作揖道歉:“舍妹失礼了,请莫夫人见谅。”

见耶律炀护着真爱,莫希砚不由得胸中燃烧妒火。

“我莫某人的妻子岂是小器之辈?此外,令妹率真直言,乃真性情也,更无所谓失礼了。”

“谢莫大哥美言。”耶律炜朝莫希砚甜甜一笑后,便同耶律炀落坐。

真爱敏感的看着耶律炜。

她的目光一直瞧着希砚,仿佛有着无限仰慕,难道她……

真爱轻轻摇头,想摇去她的妄自揣测。

畅谈一阵之后,莫希砚请耶律兄妹二人移至花园亭阁,设下晚宴招待。

“朝廷得知蛮人对我朝江山的野心后,便希望联合贵邦一起打赢这场仗,相信在你我两国的联军之下,击败敌军是易如反掌。”

“我族愿为皇上效力,死而后已。”耶律炀此番前来,是替大王表明心迹。

“那我就替皇上敬耶律兄一杯了。”

莫希砚举杆一饮而尽,耶律炀亦随之而干杯。

耶律炜趁机凑到莫希砚身边说:“莫大哥,炜儿久问贵国仕女舞姿曼妙,可否请大嫂献上一段?”

“炜儿,既然你想看,那我就叫真爱舞上一曲。”莫希砚爽快答应。

他和耶律炜熟稔的程度,让真爱有着莫名的难受。

她看得出莫希砚对耶律炜有着宠爱,否则不会答应她过分的要求,让一位将军夫人献舞!真爱心头涌上酸楚。

“相公,此处可是战地,饮酒作乐实为不妥啊!”真爱因醋意而不愿配合。

“看来,莫夫人不愿意让小妹开开眼界,是不是不欢迎我们?”

耶律炜眨着大眼,看看真爱,又看看莫希砚,她正等着看莫希砚如何让妻子温顺服从。

她这次随大哥前来,绝大部分是想会一会萧真爱,看她到底有什么本领掳去莫希砚的心。

不过……现在看见莫希砚应允自己过分的请求,可见萧真爱并未真的有本事,莫希砚会娶她进门,全因圣命难违罢了。

想到这里,耶律炜一颗心放下许多。等平定战事后,她得要莫希砚正视她对他的感情。

“没关系的,舞一小段就好了。”莫希砚执意要她跳一曲。

既然耶律炜如此仰慕,他就没有理由怠慢客人,尤其耶律炜又是他救命恩人的妹妹。

再说,他也想借此让耶律炀知道,真爱是他的人,她只能顺从他。

真爱万般无奈,只好顺从君意。

她挪移莲步至亭阁中央,缓缓婆娑起舞,举手投足间轻盈飘逸,有如降凡仙子。

耶律炜趁机坐到莫希砚身旁,亲密的挽着他的臂膀。

她等着和他见面,等了许久呢!

虽然他身中奇毒,全身出现红斑,但那股他特有的英雄气质,和那伟岸的身躯,仍是深深吸引着她。

就算他变得再怪、再丑,莫希砚还是莫希砚,他之前俊朗的容貌,仍然深植她心田。

她忘情的拿起点心放入莫希砚的口中,全然忘却他已是使君有妇之人。

莫希砚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耶律炜的情意,他勉强张口含下,但心里不免担心真爱瞧见会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有耶律炀在场,她还会注意他吗?他是多虑了吧!

耶律炜曾经表明对他有情,但被他加以婉拒,时至今日,她的举动看来似乎尚未打消念头……

目前他只能故作不知,再找机会开导她,免得伤了姑娘家的自尊心。

亭阁的中央,萧真爱扬着水袖舞动着,旋身之间,她瞥见耶律炜和丈夫的亲昵举止,顿时一阵酸楚浮上心口。

他是为了和耶律炜亲近,所以执意命她表演献艺,以支开她吗……不平的思绪乍起,泪光渐渐模糊了视线。

一曲舞毕,似乎也没有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真爱隐藏恶劣的情绪,朝亭阁的唱台走去。

耶律炀亦跟了去,在唱台上和真爱聊起来。

莫希砚目睹一切,却不流露情绪,仍然假意欢悦的饮着耶律炜送上的一杯杯烈酒。

最后,禁不起烈酒威力,莫希砚醉了。

耶律炜扶起他问:“莫大哥,你还能走吧?我扶你回房好吗?”

因醉酒而意识恍惚的莫希砚,将耶律炜当成是真爱,便立刻答道:“好……”

于是耶律炜扶着莫希砚,离开了。

和耶律炀谈话间,发现亭阁内不见莫希砚和耶律炜,真爱便无心再与耶律炀继续话题,于是找个借口便离开了。

离开花园亭阁,穿过那片茂密竹林,见到房里灯火亮着,真爱心绪复杂不堪。

她小心的靠近屋子,不安的预感在胸口沸腾……

千万别让我看见什么才好!她的心剧烈地蹦跳着,随着与屋子越来越接近,而越来越狂猛。

耶律炜费力的将莫希砚扶进房间,让他平躺在床榻上,并替他脱去皮靴。

“莫大哥,你醉了,先睡吧。”耶律炜温婉的声音,让莫希砚以为真爱随待在侧。

他的酒量并不差,只是今晚看见妻子与耶律炀谈笑,让他觉得苦闷不堪,于是大口饮酒,以为泄愤。

“好……”莫希砚听话的躺下,“我睡、我睡,不过你不可以离开我。”

真爱此时已来到门外,因此莫希砚与耶律炜的这段对话,全数传入她耳里。

她无力的靠在门外墙上,心有如针扎一般。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暧昧……真爱万般凄楚地想着。

耶律炜坐在床沿,见莫希砚沉沉睡去,忍不住伏上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

“希砚,我好想你,你知道吗?”她的手指轻抚着熟睡的莫希砚,“为什么你会娶别人,你知不知道我好爱你呀!”

真爱将耶律炜的声声低喃,听得一清二楚。她咬咬唇,靠在墙上兀自流泪。

“莫大哥,如果你不爱这个妻子,炜儿愿意做小的服侍你,我不计较名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计较。”耶律炜抚着莫希砚的脸庞,偷偷的啄了他的唇。

“你不爱她对不?我看得出来,你们感情不好,你一定受苦了。”

够了!够了!

耶律炜一连串深情表白,句句刺痛了真爱的心,最后,她再也忍不住地冲了进去——

“莫大嫂!?”

耶律炜惊讶的站起身来,张口急欲解释现状。

“别说了,我都听见了。”

真爱木然的看着床上的丈夫。这个她爱了许多年的男人,根本心里不曾有她。

“我!我可以解释,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卑鄙的女人。”耶律炜的大眼里泛着泪光。

“你解释得再完美,终究都会伤我的心。”真爱移开停在丈夫身上的眼光,转而望向耶律炜。

“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出来。并不是我介入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我不要当罪人。”

耶律炜跑到真爱的面前,直视着她说:“三年前我和莫大哥在西域就已认识了,有一回敌人叫阵,莫大哥单独应战而中了西域情毒,是哥哥救回他,而我照顾了他七天七夜。

初时,毒性发作,莫大哥有如烈火焚身,生不如死,每每要熬过两个时辰,才有四个时辰的间歇休息。

之后我听说若是中了情毒,只要中毒者与处子交欢,即能免除毒害而得救。

我诚心求莫大哥让我成为他的人,但他怕情毒传入我体内,会有不可预知的危险,所以拒绝了我。

那个时候,我只能随侍在侧,眼睁睁看他痛苦的熬了七天七夜。之后,情毒虽不再发作,但皮肤出现了红斑,跟了他这么多年。

我原以为莫大哥从此以后,会抱定终身不娶的心意,可想不到他居然娶了你!”

她自信比自己真爱希砚吗?耶律炜认识希砚三年,她也是啊!谁敢说她的感情放得比耶律炜少?

但事实证明,希砚爱耶律炜,比爱她还多啊!

他可以替耶律炜着想,生怕情毒侵入她,可对她呢?他却可以不顾情毒,而占有了她。

真爱语调悲哀的问着耶律炜:“你很爱相公吧!”

“我……”

“告诉我。”真爱想亲耳听见肯定的答案。

“是……”

“相公……也爱你吧?”

“这……他没有说不爱。”

终究要面对现实!明知情毒的可怕,希砚却宁可保护耶律炜,而不保护她……一阵凄然在真爱的胸口扩大。

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卑微的!

“相公不愿娶你,也许是他太爱你了,而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就算牺牲了也不足惜。”

“我看见他身上的斑点变少了,那么传说中的解毒方法是真的。”耶律炜看看莫希砚,又说。

“大概吧,我很高兴能替他做些什么。”真爱拭拭眼角的泪水,“既然耶律姑娘深爱我家相公,真爱会成全你的。”

问题又回到原点,真爱此刻相信,莫希砚会娶她进门,全是因为皇上指婚,圣命难违。

“真的!?”

耶律炜禁不住欣喜,但倾刻间又转为担忧,“那……你怎么办?”她并不是个自私的女人。

深吸一口气,真爱挤出一丝苦笑。“我不爱他!离开他是我的心愿。”

说谎,是件困难的事啊!

宿醉让莫希砚翌日醒来时头痛欲裂。

揉捏着太阳穴,坐起身,他往身侧的床位瞧去,不见妻子熟睡的身影,于是他整整衣冠,推门往外头去。

屋前翠竹一片绿意,让他的头痛舒缓不少,然而穿过竹林看见的景象,却又让他心痛万分。

真爱正和耶律炀谈着莫蓉蓉。

“希望耶律公子能在战事平息之后,正式登门求亲。”

“若能因莫夫人之助而娶得莫姑娘,耶律炀定会感激不尽。”

虽然莫希砚听不见他们俩的谈话内容,但是见男的眉色飞舞,女的专注聆听的模样,便怒气难抑。

于是他悄声走近,开口便说:“耶律兄和内人挺谈得来嘛!”

“莫将军误会了。”耶律炀见莫希砚难看的脸色,忙解释着说:“在下晨起随意走走,被这一池的莲花吸引,恰巧莫夫人也在此赏花,耶律炀才同夫人聊了两句。”

真爱不语。她不懂,希砚既然不爱她,为何总是摆出一副独占她的样子?

莫希硕虽然听了耶律炀的解释,但却看不出妻子有任何表示,这令他满心不悦。

“若是如此,请耶律兄先自个儿四处逛逛,我与内人有事要商量,不奉陪了。”

他大掌拉过真爱,一把将她纳入怀里,仿佛在向耶律炀宣示他的所有权。

转过身,他使劲拥紧妻子,大步迈进屋里去。

“相公,你弄疼我了。”在他蛮强的手劲下,真爱的臂膀被弄得疼痛不已。

他放开她,害她差点踉跄跌跤。

“我当然是没有耶律炀温柔体贴。”他冷言嘲讽。

“真爱不懂相公的意思。”真爱揉揉被弄疼的臂膀。

莫希砚挑挑眉。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你不知道我昨晚喝醉了吗?”听不懂,他就来问别的。

“知道。”真爱黯淡地论着。

“那……为什么不待在我身边服侍着?”他气她一早不在他身边,而是去和耶律炀约会。

“你睡得很好,而我……”她想去采清晨的花露,给相公醒酒用。

“所以你就可以放心的去找耶律炀谈笑,而不顾我的颜面?”他黯下脸色。

虽然知道耶律炜和他旧情绵绵,但仍忍不住要关心他,所以才一大早就去采花露,也因此遇见了耶律炀……

这些话她吞下肚,不想多作解释,既然想和他断了夫妻之情,就别去在意什么委屈了。

“耶律公子是相公的贵客,和他聊聊,应该不会让相公失掉颜面吧!”真爱柔声说。

“你居然为了他而不顾仪节!”莫希砚跨大步到真爱面前,指着她怒道。

“我和耶律公子没什么……相公请别多心。”她怎么突然被指为不守妇道了?

“你还想狡辩?”莫希砚一把扯住她的手腕,语气充满愤怒。

他将真爱打横抱起,无视她的挣扎,硬是将其丢上床榻。

“你要做什么!?”

真爱惊惧的瞠着眼,她不想在希砚盛怒之下和他做亲密的事,之前被他强迫的那幕景象让她仍记忆犹新。

莫希砚嘲讽地牵动一边嘴角,“夫妻做了这么久,你会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别再装成一副圣女的模样了。”真爱因害怕而喘息着,胸部的急促起伏,反而更勾起莫希砚更强烈的欲望。

他猛然封住她的唇,伸入滚烫的舌肆意违弄,厚掌在粉嫩的双峰上极力挑弄着。

她极力忍住,最后仍敌不过身体对他的渴望,而予以回应。

她展臂拥住他,在感官的刺激攀上高峰的时刻,化被动为主动地对他示意……

但在她准备迎接他的进入时,莫希砚却停止了一切动作。

看着真爱表现出陶醉不已的容颜时,他离开了她的身体。

真爱拉起被,遮住身子坐起。

她不语的瞧着丈夫自顾自的穿好衣裳,脸颊因羞愧而殷红。

她开始懊恼,为何她总是在他的挑逗之下,迷失了自己,还毫不知羞的迎合他,让他有机会轻视她。

对于她的窘迫,莫希砚只是一笑,也不说话。冷颜的一笑,仿佛道尽了对她的鄙视。

真爱忍不住心痛的问:“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

“惩罚你。”他抛下一句,转身走到门边时回头又说:“想要的时候,就来求我,我保证比耶律炀温柔。”

看着他拂袖而去,真爱心碎了一地。

屈膝坐在床榻上,从白昼哭到黑夜,累了、倦了,便在漆黑中睡去。


第7章

梦境里,真爱看见希砚像前些时日一样,温柔的和她在莲花池畔品茗弹琴、吟诗跳舞,他总是用眼神宠爱她,让她心头有着无限暖意。

就在她以为,这就是下半辈子要过的生活时,耶律炜的脸孔出现了……

希砚开始对她不理不睬,只是镇日笑拥着耶律炜,不顾敌人攻城,只晓得醉倒温柔乡……

“不!”真爱大声喊叫,从梦境里惊醒。

一双手臂弯适时抱住她,她欣喜的抓住臂弯的主人,以为那是莫希砚。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作噩梦了?”

原来是小青!

真爱朝幽暗的屋内搜寻一番。

“姑爷呢?”

“姑爷说,他今晚睡书房,叫人没事别去烦他。”

又回到刚进将军府时一样的景况了,看来莫希砚是打定主意要冷落她。

好吧!既然要成全耶律炜,那就彻底断了对他的情意吧!

“我知道了。”真爱垂下眼睫,神情落寞。

“小姐,要不要沐浴更衣,你睡了一整天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亥时。”

“我睡了这么久!?真爱吓了一跳。

“嗯,我还以为小姐病了呢!”

“好吧,叫人抬热水进来。”

“是。”小青立刻退下,替主子张罗去。

真爱踱到窗边,看着皎洁的月儿郁郁苦思。

既然希砚爱耶律炜,那么她得快快实现对耶律炜的承诺才是。

现在就等机会离开了!

此刻的真爱,心底已经有了计划。

书房里,灯火通明。

莫希砚眼睛瞧着手中的书卷,心神却早已飘到真爱身上去了。

她睡下了吗?会不会等着他?近日的温存相依,更让他确定,他爱她、离不开她。

昨晨对她的狠心相待,全是让妒意冲昏了头,现在他后悔了,却又放不下身段。

忍下因思念而想妥协的冲动,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不回房算是对她小小的惩罚。

等她来找他吧!如果她爱他的话。

放下书卷,踱至窗前,他朝月儿叹了口气。

她是否也和他的心境一般,是否也和他看着同样的月光?

“想我堂堂征战沙场的勇将,竟冲不出儿女情关,恐怕连月儿都要取笑我了。”莫希砚苦笑。

他想起今儿个晌午时,耶律炀告诉他,确定蛮人集结起兵攻城的消息,为了保住城池,往城外扎营驻军是势在必行了。

明日,他将下令军队移防城郊,先做好防御准备。

至于真爱……只好让她待在府里,惟有她平平安安的,他才能安心的在前线奋战杀敌。

“真爱,快证明你爱我吧!”他对月儿吐露心中的企盼。

黎明鸡啼,真爱从泪湿的枕头边醒来,朦胧中,她听见有人进了屋里的声音。

“小姐,快起来,小青有事向你禀报。”

不是希砚的声音,真爱有些失望。她坐起身。

“什么事?”真爱瞧见小青慌慌张张的样子,疑惑的皱起眉。

“姑爷一大早,便召集了几位将军和耶律兄妹,在大厅商讨军情,下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喔?难道敌军有什么蠢动吗?”真爱沉思起来。

“我想大概是,小姐,姑爷有没有跟你提起,是不是我们也要跟着去?那要不要小青替小姐准备什么?”

“别想太多了,等姑爷决定后再说吧。”真爱感激小青对她费心的照顾。

“也对,我太操心了。”小青吐舌笑笑。

真爱顿时陷入一阵沉默。若是决定离开希砚,带走小青是必然的,那……是不是应该先同她说明白?

看小姐许久不说话,小青不免又担心起来。

“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和姑爷吵嘴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昨天,小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而姑爷也不回房,又寒着一张脸的;而今儿个,姑爷商讨大事的慎重态度,小姐又说毫不知情,那……她家小姐是不是又被打入冷宫了?

“小青别乱猜,我告诉你实情吧。”

真爱将事情始末告诉小青,听得她是涕泪纵横。

“小姐,既然姑爷爱的人是耶律姑娘,那你决定离开莫家,小青绝对支持你。”

“那么……你得配合说些谎。”

“只要是小姐的事,就算舍去性命,小青都愿意。”小青拭去眼角的泪珠,为真爱坎坷的情路心疼不已。

“我怎么舍得你用生命来保护我呢!我只要你在姑爷问起我的时候,说我已经落水溺死就可以了。”

小青睁圆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地问:“小姐,你不带我一起走吗?”

“小青,我要让你姑爷断了寻我的念头,所以你不能和我一起走。”

“为什么不能?”小青不解的问。

“因为你要留下来证明我已经不在人世,然后请求姑爷让你带着我的遗物回萧家。”

小青听完猛点头。“我懂了!”

“现在就只等时机到了。”真爱眉心又拢上哀愁。“希望一切顺利,我和他也可早日脱离苦海。”

议事结束,莫希砚直接去找真爱。

推开门,真爱正在绣着那幅未完成的战士图手绢,她想将希砚的形貌随身带着,随时把对他的爱取出来温习。

空气凝结了片刻,两人互视许久,最后是真爱嘴角牵动了下,微微含笑问:“相公有事?”

她将前一日痛苦的情绪藏在心底,不让他看出一丝痕迹。

“嗯。”莫希砚突然觉得,要忘记曾经不悦,而若无其事地回答她有些困难,喉头顿时生涩。“我和军队要到城郊去,女眷必须留下。”

“耶律姑娘呢?”她知道女人家会碍事,也知道耶律炜会武功,但她还是问出口了。

“耶律兄妹是来帮忙的,自然得一道去。”他故意加强语气,要妻子明白耶律炀和他一样,得把命交给上苍。

真爱当然明白女人得留在家里,但她更明白,让爱人在沙场上与敌人厮杀,会让希砚有后顾之忧,这样他能专心杀敌吗?

罢了,既然不要和他再有瓜葛,又何必替他操心?

“真爱祝相公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神,仿佛依恋不舍一般,但真爱却在心底告诉自己,那个感觉不是真的。

“如果情况许可,我会派人来接你过去,我不在的日子,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将军的身份让莫希砚的语调不够柔软,明明是关心,说起来却像是道命令。

这句话听在真爱耳里,却将它当成他在讽刺她的不安分,她脸上闪过一抹落寞。她想起希砚的冷落,不就是因为和耶律炀在花园里说笑?

“我会安分守己,你请放心。”

真爱淡漠的语调和毫无不舍的应答,勾起了莫希砚不悦。

“丈夫就要出征了,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莫希砚微拧怒眉。

见他涌上怒意,真爱退缩了几步。她好怕他又会像前日一样待她。

“我……”真爱垂下头,轻轻说道:“请相公保重。”

这么不情愿!为什么她总要在他想示好时惹恼他!

“别以为嘴上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莫希砚大步一迈,跨到她面前,逼视着她,要她诚实面对自己。

真爱惊恐的向后退步,眼泪浮上眼眸。

“好。”他生气的喘着气。“不如今天就说清楚,你对我这个丈夫有什么不满的!”

真爱咬咬唇,任他霸气的手在肩头上使劲。

“没有不满。”她只怨自己的命运多舛。

“既然对我没有不满,那就用你的眼看着我!”

和他四眼相对,她发现在他深邃的黑瞳中,她看不见情爱,只觉得陌生。

原来,年少时爱上的男人,竟只是她梦境中的依恋。现实生活里,她根本触不及他的心事、他的想法,她甚至当愚蠢的以为,只要全心奉献、真诚付出,就能获得等值的对待。

但,她错了!

她的以为,害他痛苦地娶了她;她的以为,害他被婚姻绑住,她的以为,害他不能拥有心爱的女人,只能在无奈中将感情敛下。

如果,当初她就彻然醒悟,拒绝皇上赐婚的好意,即使要佛门青灯,才能使萧家逃过圣怒,她都愿意。

真爱的目光因远去的思绪而显得茫然。

他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猛地用口覆盖住真爱的樱唇,强制性的挑开她的嘴,想要夺回她的专注。

他的吻,极尽霸气与挑逗,在她稍稍放松的唇隙间,探入滚烫的舌,长驱而入的热烈,让真爱不由自主的回应。

一阵热吻后,莫希砚霸道地宣布:“你是我的,不管你爱不爱我,你都是我的。”

“那你呢?如果你不爱我,我还是你的吗?你爱我吗?”

她抬头望向他,心里有着期待,她期待他否认不爱她,她想听他说——我爱你。

莫希砚惊愕一下,真爱突如其来大胆逼问,让他不知如何作答。

他堂堂一位将军,向来以威严治军闻名,从来不懂要如何用甜言蜜语去哄女人,她现下这个问题,要他如何回答?

她难道不懂,他刻意带她来并州,过了十余日独处惬意的生活,是为了用行动表明爱她的心意吗?

那个爱字,不是他能轻松出口的。

不改霸气,他宣示占有权。

“就算我不爱你,你还是我的。”说完,他便有些后悔了。

唉,他对哄女人竟如此愚钝!

最后的求证所获得的答案,令真爱的心彻底破碎。

真爱静静看着他从颈窝一路吻着她,她闭上眼,硬是眨下泛眶的泪水。

这将是他们最后一面,她,不后悔爱过他……

而莫希砚则是想着,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拥娇妻,温存共眠?

“给我,现在。”他不停的吻着妻子,卸下刚硬霸气,想用温柔留住回忆,因为他将会很想念她。

她想,最后再爱一次,她会永远记住他。

床上的人儿被激情淹没,但彼此的心意依然无解。

十天后,主将的帐内有名士兵前来禀报急事。

“什么!?”

听下属禀报,府里婢女小青前来求见,莫希砚心头禁不住浮躁了起来。

“快叫她进来!”

会不会是真爱发生了什么事?

小青一进来,便立刻跪在莫希砚面前。

“姑爷……”才喊出两个字,她便掩面号哭起来。

“不要哭!起来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小青的举动,让莫希砚有着阵阵不安。

“不……小青不敢起来,除非姑爷先答应,不怪罪小青疏于职责。”

“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怪你,快说吧!”他已快失去耐性了。

小青站起来支吾地说道:“小姐她……”有些害怕看到莫希砚的反应,“她……小姐她……”

“真爱到底怎么了?快说!”这次他真的动火了。

“小姐她死了!”被莫希砚一吼,小青双腿发软地又跪了下去。

唉!早知道就不要答应小姐演戏,面对莫希砚发出的怒火,她不知熬不熬得过去。

“你说什么!?”他的惊吼声快把营帐的顶盖给掀了。

“小姐……小姐五天前,全身滚烫难耐,好像火在烧一样,身子也起了红斑,小姐熬不过,痛苦的往莲花池跳下去,溺死了。”

莫希砚整个人僵住了。

他没有发脾气,只是来回审视自己全身露出的肌肤。

他的毒全解,而妻子,却因它而死了。

是他把情毒传给了她!?那个治疗情毒的传说是真的!而他……害死了真爱!

小青看莫希砚木然的呆立着,暗暗地吁了一口气。

还是小姐聪明,知道用这个理由,不然!她今天的下场可能会很惨。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莫希砚立刻恢复了冷静,沉着一张脸问:“真爱现在在哪里?”他强忍住欲崩溃的情绪。

小青丝毫感觉不到姑爷的悲伤,心里替小姐抱不平,但是还是得把戏演完,把谎说个圆满。

“我家少爷正巧到并州,他责怪姑爷不够尽心照顾小姐,于是作主先将小姐火化,现已命人送回京城。”

连真爱最后一眼都无法看到……莫希砚悲痛的跌坐在椅子上。

其实,若不是萧安邦正巧来并州支援莫希砚,在未达营地之前先去看了妹妹,真爱也不会把计划想得如此周全。

当然,萧安邦知道妹妹不受夫君疼爱,怜惜的同意配合,并派人将她送回京城的萧府,现在大概快到了。

另外,真爱还事先将府里的奴仆遣回乡,以免露出破绽,并且叮咛小青,若是希砚问起,就说她的怪病把奴仆们全都吓跑了。

莫希砚一直坐着不发一语,小青便诚惶诚恐的问:

“姑爷,小组已经回京城下葬了,奴婢可不可以求姑爷恩准,让小青也回京城去?奴婢和小姐主仆一场,让奴婢离她近一些,好时时可以悼念她。”小青用充满感情的声调说。

莫希砚大手一挥,“去吧。”

“谢姑爷、谢姑爷。”

小青兴奋的朝帐外走去,在帐门口遇见正要进来的萧安邦,她暗暗伸出大拇指,告诉萧安邦一切顺利。

萧安邦对她微微一笑,走进了帐内。

“希砚。”他已进来好半晌,可莫希砚却一直低头沉思,因此他不得不出声唤醒他。

猛然一震,莫希砚抬起头,见是萧安邦,便立刻迎了上去。

“大哥,”他握住萧安邦的手,眼中有着激动。“是我不好!”

“别说了,只能怪真爱命薄。”看莫希砚激动的神情,让他对真爱的感情体悟有些怀疑。

是不是妹妹误会了?

“我真该死,我会赎罪,让真爱瞑目的。”

“你要如何赎罪?真爱不会乐见的。”萧安邦讶异的问。

“希砚将终生不娶,这辈子只有真爱才是我的妻子。”男儿有泪不轻弹,纵使他已红了眼眶,仍强忍着泪。“我可以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但情绪激动时说的话是不准确的,往后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我们萧家都不会介意。”

“我说到做到,除非真爱死而复生,否则我莫希砚决定孤老一生。”他说得坚定。

萧安邦叹口气,“你休息一下吧!”

他反身往外走去,在出营帐后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妹妹是真的误会了,但是……现在骑虎难下,要如何是好?

这事儿,只好留待日后再琢磨了,现下打仗要紧。

夜色正浓,蛙鸣四起。

莫希砚走出营帐,望着满天星斗,让徐徐晚风将他的思绪带远。

“莫大哥。”耶律炜知道萧真爱已实现了对她的承诺,只是……她不知道会是用这个方法。

萧真爱死了,她也很难过,为了不辜负萧真爱成全的美意,今晚她要大胆表白,也许奉上更多的爱给莫希砚,才能减轻罪恶感。

莫希砚背对着耶律炜,没有回答。

耶律炜干脆从莫希砚身后抱住他。“希砚,让我替代真爱的位置,好好照顾你吧。”

莫希砚一怔,惊讶耶律炜有此举动。

他扳开耶律炜的手,旋身面对她。

“你这是做什么?”

他怎么皱着眉显得不耐?许是面对萧家的责难而心烦吧!耶律炜伸手想抚平莫希砚紧蹙的眉心。

“住手,别这样。”他捉住她手腕移开。

“别担心旁人看到,现在已经没有萧真爱了,我们相好不会有人说闲话的。”耶律炼自顾自地说着。

“我和你不会相好,真爱永远是我的妻子。”面对耶律炜大方表白,他想,还是百接明说比较好。

“你不爱我吗?我不相信!”耶律炜受到的打击不小,娇柔的神情褪去。

“我从来没爱过其他女人,只爱真爱一个。”

耶律炜退了两步,情绪激动起来,“不!你对我那么呵护、那么体贴,不是爱我是什么?”

“炜儿,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看待,是你会错意。”

耶律炜胸口涨满对萧真爱的妒意,死了的人竟还能牵制住莫希砚的感情!而她也痛恨莫希硕的绝情,因此,她残忍地对他说:

“真是个痴情汉,可惜,萧真爱她告诉我,她不爱你。”说完,她便气愤的跑开。

承受不住失去真爱的事实,更难以面对挚爱的女人跟别人说不爱他。莫希砚承受不住打击的抱头痛喊:“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对你,你心里却想着别人?”

我爱你呀!活过来听我说啊!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让你回心转意。

莫希砚朝天空狂喊:“真爱……我爱你呀,真爱……”

已经跑到自己营帐的耶律炜,仍能远远地听见莫希砚的哭嚎,然而她也只能流着泪,认清事实真相——

这个男人永远不属于她。


第8章

京城 萧府

“这可怎么办才好?”萧太君在孙女儿真爱房门外踱步,焦虑的说。

“娘,安邦已经找到葛神医替小爱诊治了,您安心哪!”萧逸嘴里虽安慰母亲,两条腿却也是不听使唤地跟在萧太君背后走来走去。

萧真爱利用情毒的病状,离开莫希砚,却没想到最后她还真的染上情毒,现在正面临生死关头,与死神搏斗。

碍于真爱诈死才回到萧家,所以寻访名医方面亦不敢嚣张,于是就这么拖拖找找,直到萧安邦在并州巧遇去寻找药材的葛书槐,才命专人护送他至京城救治真爱。

大家原以为葛神医是一位垂垂老朽,想不到他竟是一位二十相当的年轻俊秀男子。

伊啊一声,真爱的房门被打了开来,陪伴姐姐不眠不休的萧真情,正快步迈出房门外。

“太君、爹爹,葛神医有请。”

萧太君等人闻言,连忙抢入内,开口询问其爱的病情。“大夫,真爱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萧太君、请老爷,大小姐的病有药可治,但是……”葛神医欲言又止。

“大夫,请直说无妨。”萧逸焦虑起来,他心疼女儿竟如此命苦。

“这味药的药性极寒,葛某怕伤了小姐腹中胎儿。”

“胎儿?真爱怀孕了!?”萧太君站了起来,差点站不住,“这……不管那孩子了,保住真爱的命要紧。”

“对,我赞同娘的说法。”萧逸也说。

“不行。”萧真情跳出来制止。“爹、太君,你们这么做,大姐会伤心的。”

“二小姐,如果要保住孩子,便无药可救。”葛书槐试图说服眼前这位相貌可人却脾气倔强的姑娘。

“哼!这种半调子救法,还称什么神医!”萧真情率直的说,毫不给人留面子。

“情儿,住口。”萧逸喝斥她:“不得对葛大夫无礼。”

“没关系,二小姐只是护姐心切,我能体谅。”葛书槐潇洒的笑笑,毫不在意。

“那就请葛大夫快快救真爱吧。”萧太君铁了心。

“这味草药必须熬煎一天一夜,才能让大小姐服下,约莫二个时辰后,药效就能显现。”

“大夫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萧太君转身对婢女说,毫不理会萧真情的反对。“小青,你照着大夫指示,把药煎好。”

萧真情实在气愤,扭头朝外离去。

萧太君叹口气,走到床侧,对高烧昏迷的真爱说:“孩子,不论用什么方法,奶奶都要治好你。”

这孩子够苦了,只要能活下来,萧家绝对养她一辈子。

东苑,葛书槐坐在案前,拢着眉开立药方。

敲门声打断他的沉思,他上前应门。

“二小姐!”一看到来人是萧真情,他的声音有些讶然,随即脸上堆上笑意地问:“想必你是为大小姐而来吧!”

“嗯。”她温婉回答,比起早上柔顺许多。

“你想要我笔下留情?”他指指案上的药方。

“你怎能猜得那么精准?算我服了你。”不情愿的神情悄悄爬上脸庞。

“这不用猜。”葛书槐为萧真情的率真而笑。“你处处替大小姐腹中胎儿求情,任谁都会知道你的心意。”“葛大夫,能不能再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大人小孩一起保住?”真情放下身段,几乎是哀求的口气。

“二小姐,你为什么如此护着孩子?”凝视着她,对她的菩萨心肠有了好感。

漂亮的姑娘加上一副好心肠,不可多得。

“大姐很爱姐夫,这孩子是姐夫惟一留给她的纪念,如果我是大姐,一定宁可自己死,也要留下孩子。”

心思细腻的美人,还好她脾气不怎么好,不然……会遭天妒的!

唉,他想太多了,葛书槐马上将精神放在药方上。

“我尽力试试。”葛书槐坐回案前,举起笔,重新取来一张纸,“再加些安胎补药,以及我的独家秘方,应该可行。”

萧真情笑逐颜开地凑到他身边。“谢谢大夫,我来帮你磨墨!”

五年后 京城将军府

大厅里,六个婢女各拎着一幅仕女画像。

“这回,你得听娘的,快从这六幅画像里选个媳妇出来。”莫老夫人气呼呼的道。

“恕孩儿不能从命。”莫希视的心里只有真爱,容不下别人。

“你要莫家断了香火吗?你都从并州回来二年,真爱也往生五年了,该忘的就忘了吧。”莫老夫人看儿子对真情那份坚定的感情,心有不忍地软下声调。

“这几个女人都入不了我的眼。”莫希砚不屑一顾。

“姨娘,您让希砚哥哥静一静,说不定待会儿他就想通了。”

“你们兄妹俩存心气死我,一个是死守着死去的人,另一个是光想念佛不想出嫁。”

莫夫人瞧瞧外甥女,忽然唇角涌上满意的笑。

“既然看了这么多的仕女画像都挑不出好对象,不如……你就娶庭雨吧!这些年她也长大了,和我又贴心,肥水不落外人田,娘就替你们作主了。”

“娘!我不答应。”莫希砚因愤怒而青筋暴露。

“这次由不得你了,除非真爱能够活过来,否则,就乖乖娶庭雨为妻。”莫老夫人不给莫希砚说话的机会,牵着单庭雨便离开。

莫希砚气愤异常,思索着如何阻止这场可悲的婚姻。

“少爷,耶律炀公子求见。”这时仆人前来禀告。

这么多年来,莫希砚一直认为耶律炀与妻子关系暧昧,因此两人结束并肩作战的关系后,便少有来往。

莫希砚猜想着耶律炀此番前来的目的。

“快请。”来者是客,礼数还是要做到。

“莫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耶律炀一见到莫希砚,便先堆起客气的笑容。

“多谢耶律兄挂念,这些年尚差强人意。”莫希砚的回答显得生疏,不似多年老友般豪情热络。

“怎么耶律兄会突然来到中原?”

“莫兄不知道萧太君要过八十六的寿辰了吗?”

“这……不知道。”他顿时尴尬。

真爱的死让萧家对他不谅解,因此不邀请他参加寿宴是必然的。

“萧将军这次只请了几位战场老友,应该不会独漏莫兄吧!”

“就算他不请我去,我也会把礼送过去。”

耶律炀想化解莫希砚的尴尬,趁机问着他关心的事。

“怎么不见伯母和莫姑娘?”他想确定莫蓉蓉嫁人了没有。

“家母休息去了,舍妹这些年来变得足不出户,寡言少欢,这时候大概关在房里念佛经吧。”

“在下曾经见过令妹,也听莫夫人提起她,知道她是位贤慧聪颖的女子,不知是否已婚配?”耶律炀小心地打探。

早在当年结束西域战事后,耶律炀便有意上门求亲,但碍于萧真爱刚过世,想将军府上下必笼罩在一片哀伤之中,所以不便提出亲事。

而最近这两年又因为自己国家里,王储争位纷扰不休,大臣们又各为其主而闹争端,在国事事态末明朗之前,到将军府求亲之事便搁下了,而这前前后后竟隔了五年之久。

“目前尚无中意的人家前来提亲。”

“真的!?耶律炀的声音高昂起来。

莫希砚挑眉看他。这家伙今天怎么怪怪的?

“请原谅在下失态,不知莫兄能否作主将莫姑娘许配予我?”

“你喜欢蓉蓉!?莫希砚的眼蓦地瞠大。

“是,我心仪莫姑娘已经许久,掐指算算……也有六年了吧。”

“你怎么会……心仪她?”

“这都得感谢莫夫人生前在蓉蓉与在下面前两边美言。原本莫夫人想当我们的红娘,只可惜她……所以这事就搁下了,直到今日亲耳知悉莫姑娘尚未许人,在下才鼓起勇气提出亲事。”

原来,真爱和耶律炀之间毫无感情瓜葛,都是他因吃味而误会了。

而听得此言,才晓得为何蓉蓉总是婉拒提亲之人,宁愿关在房里吃斋念佛,原来这些奇怪的转变,竟然是为了耶律炀。

身为兄长的他,这回可要好好糗糗她了。

“哈……为何要弄到现在才说明白,想必舍妹也在等着你呢!”

得知真相,让莫希砚放下了多年心头大石,禁不住开怀大笑。“我替你们做主!等喝完萧府寿酒,就让耶律兄把舍妹娶回家。”

“那……可否让在下见莫姑娘一面?”耶律炀想当面表达心意。

“好,我这就带你去。”莫希砚爽朗的答应。

突然间,两人寻回了多年热情的友谊。

莫希砚此时心中愉悦的想着,萧府的寿宴,不只是礼要到,人更是去定了。

他要萧府对他不再心存芥蒂,因为他永远是萧家的女婿。

萧府上上下下,正忙着二日后太君的寿宴。

葛书槐五年前成功救下了真爱母子俩,所以萧府多了一个宝贝——思砚。

“娘,为什么小鸭子要呱呱呱的叫着呀?”思砚拉着真爱的手,要她朝花园里的一窝小鸭看。

“因为鸭儿要找鸭儿的爹跟娘呀。”真爱亲亲儿子胖嘟嘟的脸。

“哦,鸭儿比思砚好,多了一个爹,不像思砚只有娘。”小小年纪就会比较。

“思砚想不想知道爹爹是什么样子?”

真爱从怀里掏出手绢,将那幅战士图给儿子看。

“哇,思砚的爹。”思砚咯咯地笑了起来。

“爹爹有事不能陪我们,所以我们要勇敢。”真爱安慰儿子,她不想让孩子因为没有爹而变得不快乐。

“没关系,思砚没有爹陪,还有舅舅陪呀!”萧安邦早就听见母子俩所有的对舌。

“大哥……”真爱对大哥的及时出现充满感激。

“舅舅。”思砚亲热的叫着。

萧安邦看着可爱的外甥和孤单的妹妹,在心底下了一个决定:

他知悉莫希砚至今未再续弦,可见他对真爱的情意够深,只要他主动出现在萧家,他必定会给莫希砚一次机会,这全得看他与真爱的造化及缘分了。

一把抱起思砚,他朝真爱笑笑。“走,太君等着你们一块用午膳呢。”

二日后——

“娘,前厅好热闹,思砚想去玩。”

今天奶奶寿辰,大哥宴请老友庆贺,真爱知道她绝对不能出现,若是被发现她仍活在世上,萧家必定会因她诈死而遭致欺君之罪;而莫家也会知道她有了他们的子嗣,思砚就不能留在她身边了。

“思砚,乖。娘陪你到西苑蹴鞠去,很好玩的。”哄不住儿子,只好想些办法引开他的注意力。

“蹴 好玩吗?”思砚眨着大眼问。

“当然好玩。”

“那快点去吧。”思砚使着蛮力,将真爱拉着往西苑走。

“好、好、好,小心点儿。”真爱叮咛儿子。“别摔着了。”

宴席上,宾客们正酒酣耳热、高声谈笑。

萧安邦看了看在座的莫希砚,发现这些年来,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忧郁。

五年来,他一直未替妹妹和希砚再造机会,全因妹妹的哀哀请求,她不信莫希砚会为她守身,想用时间来历练他,证明他所言不假。

直到两日前,他听见思砚的话,才下定决心要替两人再牵一次红线。

“希砚,我知道你很怀念真爱,这样吧,你不妨在宅子里四处走走,缅怀一下你们过去的点滴。”

自他见到莫希砚不请自来,萧安邦便知道机会到了。

“这样也好。”

离开吵闹的大厅,莫希砚不知不觉的逛到西苑。

这是他与真爱初次见面的地方,虽然事隔多年,他仍为这段美丽的邂逅追忆不已。

如果时间能够回到初次相见的时候,他绝不会因为太君的婉拒而打退堂鼓。

如果那时候我们便成亲,他相信有许多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突然,一阵清亮的笑语声,惊扰了莫希砚的沉思,怕惊吓到萧府的女眷,莫希砚便朝老桂花树身躲了去。

“娘,快嘛、快嘛。”思砚催母亲快把布球捡回来。

“让娘休息一下,娘好喘呢!”捡了几趟球,让她气喘不已。

“思砚自己踢自己捡,娘休息。”思砚体恤的说,转身便用力一踢,这一次他将球踢得好高好高,布球最后落在那棵老桂花树上。

思砚圆圆的身躯跑到桂花树下,望球兴叹。

“太高了,捡不到。”思砚童稚的声音,自言自语。

“让我帮你好吗?”

莫希砚现身时,思砚并未受到惊吓。

莫希砚伸出手抱起他,让思砚自己取下球。

真爱这时也追上来,但阴暗的院落光线不明,等她看清突然出现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莫希砚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忘了放下思砚,莫希砚看见真爱时,满是惊喜。

“真爱?你没死!?”

“放下孩子,我不是真爱,你认错人了。”真爱垂下脸,心如擂鼓。

纵使分别五年,她仍为他悸动,为他心跳失速。

孩子!

莫希砚这才发现,真爱没有逃走,是因为手上的这男孩,想必他在她心里很重要,所以莫希砚决定不放。

“为什么要骗我?我想你想得好苦,你知道吗?”莫希砚无视她的否认,只想对她表白。

“把孩子还给我,我家相公等着我们呢!”真爱为了顺利逃脱,不得不再编一次谎。

“相公?你又嫁人了?这孩子是你和别人生的?”

上苍怎会如此待他?他为她孤独了五年,她却早已另觅良人,并且生儿育女了。

“这位大爷,我真的不认识你,我是真爱的孪生妹妹,请你自重。”谎越说越自然。

是他思妻心切,认错人了?

倏地放下孩子,莫希砚道歉:“请原谅在下鲁莽。”

真爱不发一语,牵着孩子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匆忙间,一条白色绣绢自她身上飘落,他捡起一看,那绢上绣的,正是他看过的那幅战士图。

是她没错!

不假思索地,他立即悄悄尾随,欲一探究竟。

奔进房间,真爱喘息不已。

这时,小青端了晚膳进来,又吓了她一跳。

看清了是小青,真爱才放下心口大石,马上掩上房门。

“我还以为是希砚跟来了。”

“姑爷?”小青也惊骇地睁圆了大眼。“不会吧!他怎么会逛到这儿来?”

“他在西苑遇见了我和思砚。”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认出是我,但我不承认,所以骗他我是真情。”

“他信了吗?”小青急急的问。

一个沉稳的男音破门而入。“当然不信。”

真爱被突然进门的莫希砚,吓得心口一紧,昏了过去。

莫希砚赶紧接了住她。

“小青,快去拿薄荷露过来。”莫希砚将真爱放在床上,回头交代婢女。

被这一幕幕意想不到的事吓怀的小青,这才慌张的去取薄荷露,临去前还不忘带走思砚,她想,小姐和姑爷一定有什么事想单独谈。

昏过去的真爱紧闭着眼,白皙的面容看起来特别苍白。

莫希砚坐在床侧,爱怜的轻抚她的脸颊,虽然气她欺骗自己,但是看见她瘦削的双颊,一阵酸楚却悄然进驻心房。

“为什么要用死来欺骗我?难道你非得离开我吗?见到你消瘦成这模样,可见你心里也很苦吧!

就算我误会你,也不用惩罚我这么多年呀!我知道你和耶律炀是清白的,虽然有些迟……”

冷汗发过,真爱意识渐渐恢复,耳边听见莫希砚说话的声音,她继续闭着眼,不想让他发现她已苏醒,因为她的心很乱,不知如何与他面对面。

“想必是上苍可怜我这些年来的苦,让我心血来潮走到西苑,才能与你再度重逢。

你知道吗?八年前在东苑接住布球、望见你的那一刹那,我便爱上了你。幸好,圣上牵对了红线,让我们成为夫妻,但当时的我因身中情毒而排斥你,那全是因为我太爱你,怕从你的眼中看见嫌弃。”

他承认爱她……直一爱几乎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原以为一辈子都等不到这句话……是不是世间男女,都得等到失去彼此,才肯坦白表露真情?

忽然,真爱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瞪他,“你不仅爱我,也爱耶律炜吧!”

“我从来没说过爱耶律炜的话,你别乱猜了。”看她醒来,莫希砚立即伸手扶她坐起,眼里盈满了温柔。

“但是也没说过不爱呀!”她知道希砚五年以来,未将耶律炜娶进门,已证明了一切。但是,她就是想找他碴。

“这是什么说法?分明是欲加之罪。”莫希砚苦笑。

“这是耶律炜的说法。”五年的闷气一时难消。

“原来你也在跟我吃味,哈……”

“还笑!别以为我会愿意和你回家团圆。”真爱绝情的说。

她不得不这样!

这些年没有她,希砚一路平步青云,如果回到他身边,宿命中的刑克将降临在他身上,她不想希砚因她而遭遇不测,只要他活得好好的,牺牲她也无所谓,苦就让自己尝吧!

“姑爷,药……”这时,小青牵着思视奔回来,手持着药瓶嚷着,同时打断了莫希砚与萧真爱的对话。

看见真爱醒了,小青问着莫希砚:“小姐醒了,那,这薄荷露……”

“给我,让我帮她擦在穴道上,人会比较舒畅。”

“娘。”思砚一见真爱,便想赖到她身上去撒娇。

听见思砚对真爱的称呼,莫希砚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在名分上,我并未休妻,你还是我的妻子,就算死了,也该进将军府宗祠。”

真爱沉默不语。

她不能回到希砚身边,让儿子回去也好,希砚儒雅博学、尽忠职守,是教导儿子的好典范。

若是思硕跟着她……怕难免遭刑克所伤。

“他的名字叫思硕,思念的思,莫希砚的砚。”简单的几个字,道尽一切真相。

莫希砚凝视着眼前圆胖可爱的男孩,眉目间有着自己的影子,他相信这是他儿子。

“思砚,过来。”莫希砚敞开双臂,“让爹抱抱。”

思砚睁着惊讶的大眼,乌溜溜的黑眸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莫希砚。

“快喊爹,思砚不是一直想着爹吗?”真爱催促着。

“爹……”思砚怯怯的叫着。这个爹好严肃威武。

他紧紧抱住儿子,像一块失而复得的宝。

“你还不愿意跟我回家团圆吗?”他搂住思砚,满心欢喜的问。

“不想、不行、不能,你带思砚走吧!”真爱说了一大串,就是不愿意回莫家。

“所有的误会都冰释了,你还生我什么气?”他实在弄不懂她。

“我不想,是我还没平静下来;我不行,是因为我的假死也骗了皇上,现在突然死而复生,必然犯了欺君之罪;我不能,是……我命带刑克,不能害了你。”

这一说好像挺复杂的……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到时候你、我和思砚必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莫希砚起身准备离去。

“你和思砚一定要等我。”临去前,他反身叮嘱,生怕妻子会带着儿子又失踪了。

他得快想个周全的法子解决这件事。


尾声

将军府里一片喜气,锣鼓声震天价响,大红花轿将莫蓉蓉迎往契丹耶律家。

终于把女儿嫁掉了,莫老夫人坐在厅堂,神清气闲的喝着人参茶。

“接下来就是办希砚与庭雨的婚事了。”莫老夫人瞧瞧坐在一旁的儿子。

莫希砚这次没有生气,反倒笑盈盈的对母亲说:“娘说过,除非真爱活过来,否则定要把庭雨娶进门。那么是不是只要真爱真的活着,我就不必娶庭雨?”

“当然,真爱是结发元配。”莫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这个道理她当然懂。

“现在,我不必娶庭雨了,因为真爱活着。”莫希砚得意的看着母亲脸上的表情变化。

莫老夫人惊讶张嘴,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什么!?她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莫希砚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莫老夫人脸上的惊惧之情,渐渐转为喜悦。

“恭喜希砚哥哥。”虽然嫁不成莫希视,单庭雨仍衷心祝福。

“既然真爱还倔着脾气不愿回来,那你先把思砚带回来,让娘瞧瞧。”莫老夫人等不及想抱孙子。

“娘,别急。”莫希砚已想出好办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再多等几日,咱们一家人就能团圆了。”

“希砚哥哥可有好计策?”单庭雨问。

“我已面圣请罪,皇上非常体恤我,这事儿他想装糊涂不追究,而且准孩儿辞官,这样,我就可以带着一家人到乡野定居,也不会引起熟识的人好奇过问。”

“既然皇上那儿都解决了,还要等什么?”莫老夫人不解的问。

“还有一项问题没解决。真爱老拿她刑克的命运拒绝我。”

“那是因为她太爱你了。”单庭雨说。

“如果她真的很爱我,那……接下来的计划就易如反掌。”

“什么计划?”莫老夫人和单庭雨异口同声的问。

“这个计划,还得请皇上帮忙,皇上也一口答应了。”

“到底是什么计划?”两个女人越来越好奇。

“等着看,马上就会知道了。”莫希砚朗声而笑。

原来卖关子这么有趣……

萧府

美丽的夜并不平静!

“小姐,不好了。”小青跑进真爱房里,神色慌张。

“什么事不好了?”真爱正在教儿子临帖习字。

“皇上下了道旨意,将小姐另配婚姻,才得以免去小姐欺君之罪。”

真爱心一落,跌坐下来。“皇上……皇上将我指给了谁?”她哀哀戚戚,满脑子都是莫希砚的影子。

这次,她真的连想他都不能了。

“听老爷说,是一位辞官的侯爷。”小青发挥想象力又说:“铁定是个老人家。”

“皇上是在惩罚我。”真爱眨下浮上眼眶的泪水。“什么时候迎亲?”

“三天后。”小青看看呆若木鸡的小姐,禁不住替她难过了起来。“小姐……你的命好苦啊!”

“别哭,小青,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我又要当新嫁娘了。”真爱悲苦的取笑自己。

“小姐……”听了这话,小青哭得更大声了。

“思砚呢!思砚怎么办!”她最担心的是儿子,他还这么小。

“思砚少爷要回到莫家。”

“也好。”真爱点点头。“免得继父待他不好。”

“可是他会有继母啊!难道继母就会待他好吗?”

“皇上也要希砚再娶吗?”真爱幽幽的问。

“是啊,皇上也给他指了个姑娘当妻子。”

“唉……一切都是命,是我、希砚、思砚的命该如此。”

这……是她从不曾怀疑的宿命。

真爱坐在大红花轿里,走走停停,颠簸数日才到夫家。

得知将另与他人婚配之后,真爱曾想一死了之,却又怕家人无法向皇上交代,于是便打定主意要在新婚之夜,再想办法了断,后果就让那个侯爷去承担。

这次夫家不准她带侍婢过来。

也好,没人跟着,死得比较干脆些。

进了屋,喜娘将蜡烛吹熄后,掀了她的红盖头。

“这……怎么回事?”喜娘诡异的举动让真爱紧张起来。

“老爷说,要新娘蒙住眼睛,他才要进洞房。”喜娘说罢,便取出黑布蒙住真爱双眼。

“为了怕突然的黑暗让你不舒服,所以先吹熄了蜡烛。”

让喜娘蒙好了眼,真爱静静坐在床沿,手指因害怕而互相扭绞。

片刻,门被推开了,有人进了屋里。

真爱寒毛竖起,越来越不安。

这个老男人的癖好如此怪异,她好怕……

希砚、希砚……真爱心里一直呼喊着希砚的名,希望他能来救她。

进到屋里的人把烛火给点亮,然后慢慢踱到她身前。

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按在她肩上,温润的唇落在她的前额。

倒抽一口气,稳住惊吓的情绪,真爱惶惶不安的问:

“是……相公吗?”

“嗯。”粗嘎的男声,来自她的头顶。

那双手让她平躺在床榻上,轻轻的解开她的衣裳。

不!她这辈子只能属于希砚,别的男人休想碰她!

“不要,请住手。”她推拒着他手掌的进犯。

“嗯?”是一句饱含怒气的责备问句。

男人依然不肯停下,进而吻住她的唇,她挣扎的撇过头,双手乱挥。“不要!”

他捉住她乱挥的双手,强制地按压在她的身体两侧,然后他的唇继续朝她凝脂般的胸前狂猛需索。

“希砚!救我。”真爱终于大声呼喊思念人儿的名字。“快放手、快停住,否则我咬舌自尽。”

是呀!她怎么没想到咬舌自尽。

被她的话吓住,男人放开她,马上解开她眼睛上的黑布。

“不许做傻事,你死了,我也会跟你一道去。”莫希砚深深的看着她。

“你……你是那个辞官的侯爷!?”一见到她的夫君竟然是莫希视,真爱震撼不小,口齿也变得结巴。“为什么如此愚弄我?”

“不这样,怎么会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还好,你是爱我的。”莫希砚欣喜万分。

“别高兴太早,我死给你看!”

莫希砚闻言,立刻以唇封住真爱的,霸气的舌长驱直入,占据了她想咬舌自尽的空间,更扰乱了她思想的空间。

许久,他才放开她。

“如果要咬舌就先咬我的,让我陪你一起死。”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真爱苦苦哀求着。

她就是爱钻牛角尖!

“好!你认为会刑克我是不?那我就成全你,我成了残废,刑克的魔咒就解除了!”

莫希砚取下挂在墙上的剑。“你是要我断手还是断脚?”

她惊恐的拉住他。“不要!不可以!”

“你不是相信命运吗?现在只要我断了手脚,我们就可以幸福团圆了。”莫希砚又举起手中的剑,作势要朝自己的手斩下。

“我不闹了,你快把剑收起来。”

“不行,为了我们的幸福着想,一定得做。”

“我不信了,快收起剑吧!”

他垂下持剑的手,深深地看着她。“那你还要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了。”

丢下剑,他一把搂住她。

“傻真爱,如果你会克夫,皇上早就因为你欺君而宰了我。就是因为你旺夫,我才能战胜敌军,才能功绩彪炳,而今更因为你,我蒙皇上圣恩,解甲归田,领下优厚俸禄,一家人才能到并州过神仙般的悠然生活。”

“这里是并州?”真爱看看这个熟悉的房间。“我们回来五年前的将军府邸了?”她兴奋的说。

“因为它有着我们最美的回忆,所以我选择这里重新开始。”

“娘、庭雨、思砚都来了吗?”

“还有你那个忠心耿耿的小青,他们都休息去了。”

“希砚,你真的爱我?”真爱靠在他宽厚的胸膛问。

“再问,我又要把剑取来以死明志了。”他故意逗她,作势要去取剑。

“好嘛,好嘛,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真爱头一回敞开心胸,对莫希砚撒娇。

他拥住她,在她额际上深深落下一吻。“春宵一刻值千金,别再虚度洞房花烛夜了。”

激情后,真爱靠着丈夫的手臂当枕头,眼皮重重垂下。

兴奋莫名的莫希砚,反而精神饱满。他想着这八年来分分合合,全要怪在算命这事儿捉弄人。

“真爱,你那个孪生妹妹呢?”真爱如此相信算命,那岂不是还有个可怜的男人,命运和他相同?

快要朦胧睡去的真爱,嘴巴咕哝答道:

“当年你把情毒传给了我,是葛神医救下我和思砚,为报答他的恩情,情儿誓言要嫁给他,所以葛神医娶了真情。”

他满是愧疚的吻着真爱道:“对不起,原以为解情毒的方法是无稽之谈,想不到却害了你。”

睡意正浓的真爱,突地睁亮眼。

“还说呢!差点忘记跟你算这笔账。当年你中毒后,不是怕把毒传给耶律炜,而拒绝与她成亲吗?那你为何又不顾忌我?”

“因为我不爱她,所以为了顾及姑娘家自尊,用情毒当借口婉拒她,那时,我并不相信那套解毒说法。”

“哦,这样啊……”听完解释后,睡意又阵阵向真爱袭来。

莫希砚看着娇妻困倦模样,霎觉可爱极了,于是故意闹她:“你得补偿我五年来的相思,现在休想睡去。”

“以后日子长得很,现在就请相公饶了我吧……”真爱终于熬不住而沉沉睡去。

莫希砚轻笑出声,搂紧真爱,和她紧紧相贴。

他在心头坚定的起誓——

她是他的命,他会用一辈子来爱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