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一尾紫狐
好痛!好累!好酸!
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哪里痛?”
我这才发现,我现下是被他抱在了怀里。
“没有什么,我不痛。”我低下头,伸手查看他的右臂,还好,没有再流血了。
舒了口气,却在发现他下一个动作时,惊愕地忘记了反应——
他居然在解我的里衣!
“你,你的伤~~你不可以~~~我是说现在不能做~~~不是~~~我~~~”我条件反射地两手抓紧了领口,试图阻止他不断侵袭的左手。
“不要动!”他翻身压制住我的挣扎,不耐地单手捉住了我的双腕,固定在了我的头顶上。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暧昧得不得了——我衣衫半褪地被他半压在岩壁上,他低下头,直视着我的眼,我们贴得那么近,鼻尖几乎快碰到了一起。
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我的脸慢慢热了起来,我紧张地咬住了唇,绷紧了身子。
“怕我吗?”他忽然问道。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猛然醒悟过来,急忙摇了摇头。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过是一闪而过,快得我几乎无法确信我是否真的看见了,因为下一刻我的唇被他轻轻吻住了~~~
不是以往那样充满掠夺意味的吻,这次的吻轻柔得仿佛他是在享用什么甜美的水果似的,仔细地、一寸寸地轻轻吮吻着我的唇,每一处的伤口他吻得都极为仔细,温柔得让我几乎以为自己是被他所疼惜着。
尝遍了我的双唇后,他居然没有再进一步,就这样放开了我。
“别怕,我不会现在要你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揶揄地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
这次我是明明白白看清楚了,他眼里的,果然是笑意。
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下意识地舔了舔刚刚被他吻了个彻底的唇。
他的眸子却在一瞬间变成了漆黑的颜色,略带沙哑地说道:“不准随便舔!不然的话~~~”
我再傻也听得出来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
“你,你~~~~”我满脸通红地想要推开他,却因为顾忌着他的伤而不知道如何下手,只得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苦笑着抵上我的额:“看来我是低估了你对我的影响力了,原来我还是很有‘余力’的。”
我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任由他抱着。
“不用担心,这次的伤虽然重,不过我的体质特殊,不会要我的命的。”他忽然在我耳边说道。
我惊异地抬起了头。
“小的时候,师父常常把我丢进深山里,由我自生自灭。骨头折断、皮破肉绽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也许是因为伤受得多了,我的身体的自我愈合能力也比一般的人强上许多。”
他说的时候很平静,但我的心却狠狠地痛了一下,他被如此严格甚至可以说是如此严酷地教导的时候,我却是那么幸福地在爹爹的小心呵护下只知道整天嬉戏玩耍。
小心地抚上他的伤口,轻声问道:“痛吗?”
他微微摇了摇头:“无妨的,我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为什么爹爹明知道你会受那么多苦还非得把你送到荒明二老那里去?”我抓住他衣襟的手,不可自抑地颤抖着。
他挑起我的下颚,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为了你!”
我一下子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为了我?!
“爹爹说:‘你妹妹身体不好,以后我有个万一,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她跟她娘亲长得如此相像,是幸亦是不幸。自古红颜薄命,以她的容貌,嫁人之后,初时定会受到夫婿的万般疼爱,但只怕天长日久,若是无法生育子嗣,难免会受委屈。只有娘家的人够强,才能为她撑腰,她也有个可以随时为她遮风避雨的所在。你不但要变强,而且要做最强的一个,为了我们颜家,为了你的妹妹。’在爹爹的心中,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而我,不过是他所不爱的女人生下的,我跟你比起来在他心中不过是轻若鸿毛的存在吧。”他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说道。
“他希望我做最强的,好,我就做最强的!我成为武林盟主,与朝廷结盟,使得无敌山庄真正无愧于无敌二字!但是,他一定不会想到,他一直希望我好好保护的,他最为珍视的宝贝,伤她伤得最深的,恰恰也是我。”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看着我道:“告诉我,你,恨我吗?”
那表情,该说是苦涩还是无奈呢?
“你后悔了?你内疚了?你痛苦了?”我哑声问道:“你这样欺我!辱我!伤我!你居然问我恨不恨你?”
只觉得一股酸涩直冲而上,我朝他大声喊道:“你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之后!你居然问我恨不恨你?恨不恨你?!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怎么回答?!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这几年我是如何死死撑下来的!你不可能知道,我每次午夜梦回,哭湿枕巾!你不可能知道,我好怕,每次见你都好怕,怕你,更怕自己!你不可能知道,我总是觉得自己好下贱,居然可以跟自己的亲哥哥做出这样乱伦无耻的事情!若是你为了报复我,你为了你的娘亲、为了爹爹,你恨我,当年,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而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这样的方式~~~”
我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这些年来郁积在内心深处最不堪的记忆、最酸楚的委屈、最无奈的心痛,一下子都随着泪水涌了出来!
“现在,你发现我娘亲不是你的杀父仇人了,你发现你可以用来恨我、折磨我、占有我的最大的一个理由没有了!然后呢?你来问我恨不恨你?我恨不恨你,对你来说还有意义吗?有什么意义呢?”我突兀地大笑了起来。
“有!”他将我揽紧怀里,狠狠地抱住,低吼道:“有的,你告诉我,告诉我,我是不是你最恨的人?”
“恨吗?”
我静静地隈在他的怀里,敛了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我终于真正地肯定了一件事情,无论他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无论他曾经如何地伤害了我,现在的我,对他,无恨!
环着我的那手、那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僵硬了!
没有再开口,他就这样抱着我,抱着我,没有放开。
好奇怪,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兄妹,第一次真正地像一对兄妹一样的相处,居然是在这里,这个人迹罕至,甚至鸟兽都快要绝迹的深谷里。
那天,从我在他怀里睡了又醒来之后,他似乎在一夜间完全变了一个人!
“饿不饿?快来,鱼烤好了!”带着愉悦的笑,他坐在火堆旁,正冲我招手。
他身体的复原能力果然很惊人,那样重的伤,他在发了整整三天三夜的高烧之后,居然能起身了。
然后,我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看着他凭着自己的毅力站起来,看着他倔强地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出岩洞,看着熟练地钻木取火~~~
虽然无法运用自如的右手,使得他整整努力了一整天,才得到了那珍贵的火种。
他懂得如何分辨杂草和有用的草药,他懂得如何从水潭中捉住狡猾的游鱼,他甚至有一手相当不错的烤鱼功夫。
他常常笑说,幸好当初他的两位师父有先见之明,才训练出了他这些在野外求生存的能力。
他坐在火堆边,赤着的上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一副不羁的样子,加上那笑容,这样的他,耀眼地让我有了一瞬间的晕眩!
“怎么了?来啊!”他又招了招手,脸上的笑容未减。
“我查看过了,这个山谷是地裂形成的,所以四壁都是坚硬、笔直的岩壁。我们现在就像落入了陷阱的猎物一样,被关在一个四面光滑的盒子里,凭自己的力量是逃不出去的。”他拿了根树枝拨了拨火,说道。
我正在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刚刚用来拨火的,是左手。
“嗯,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问道。
“等。”
“等?”我噎了一下。
“是啊,什么叫‘插翅难飞’,我们现在这样就叫‘插翅难飞’。既然没有办法可想,那就待在这里等吧。戚严锋躲藏的地方跟这里虽然有些距离,但是这里应该还是在幽冥暗府边的山脉内。虽然希望渺茫,外面的人没有看见我们两个的尸体应该是不会死心的。暄那个家伙如果没有得到我的确切消息,断然不敢回去见他娘亲!估计这会儿,他正在外面疯找呢!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在这里活下去!当然了,有我在,这个不是问题!”他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
我赶忙低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再不敢看他!
这是怎么了?
我的心跳得好快!
夜里,我们就睡在那个洞窟里,洞口燃着火堆,我们各睡一边。
他这些日子以来完全像个哥哥的样子,体贴却不逾距,温柔却点到而止,对我,不再有任何亲昵的接触,几乎可以说连手都不来碰我一下。
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现在的安心和信任,我也已经完全对他放下了戒心,安然地享受着来自“哥哥”的照顾。
在这样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阻隔了与外面世界的接触,似乎也阻隔了曾经的爱恨情仇,我常常不自觉地想,如果一觉醒来,发现过去的种种不过是南柯一梦的话,我恐怕也不会惊讶了。
这个时候,我们常常躺着聊天,他跟我讲他两个武功奇高却个性古怪的师父,讲白雪皑皑的长白,还有他后来武林争霸的事情;我也跟他谈外表冷漠却一生只钟情一人的御,谈四季如春的幽冥暗府,还有隐隐记得的童年往事~~~
这个时候,我们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和保留,只是倾诉、倾听,听着一个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他,说着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自己。
讲得累了,常常是我先睡去的。
正闭着眼遐想,忽然感觉有一双手,轻轻地为我紧了紧盖在身上的外衣,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含着笑,沉入梦乡。
忘记了,忘记了吗?~~~~~
哥哥~~~~
在我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的日子,平静、温和,虽然艰苦,虽然果腹的只有野鱼、野果,偶尔是失足落下的小野兽,但是跟颜傲行两个人一起,却使得日子过起来也不是那么难熬。
我也已经从困扰我的梦魇中走了出来,因为我梦中的那个魔鬼已经化身成为了我的守护者,温柔而坚强的守护者。
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
所以,那天看见向我冲来的欣喜若狂的青的时候,我,是微笑的!
“小小姐,你吃了好多苦,看看都瘦了一大圈,这喜服都要改了!”不知已经在我耳边嘟囔了第几遍的飘雨,正小心地为我量身。
那日没有来得及举行的婚礼,就在明天,将要再一次举行了。
重回幽冥暗府,那些在深谷里的日子,回忆起来晃若隔世!
出谷的那天,我被暗接了回来。
而他,却只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跟着暄和青走了。
他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也没有说会不会再来找我,就这样走了。
“小姐,小姐?你看明天是戴这副耳环还是那副?”飘雨唤回了快要神游的我。
“嗯,随便吧!”我懒懒道。
“哎,怎么能随便呢?明天可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啊!可是小姐最最最重要的日子啊!”飘雨不满地道。
我的最最最重要的日子吗?
我微微有些失神。
“一拜天地!”
遮面的珠帘在眼前轻轻地晃着,红烛的光被打碎了,眼睛有些模糊。
“二拜高堂!”
弯腰的时候,只能看见舅舅的衣摆,为了今天,舅舅破例没有穿黑衣,如青天一般的蓝,即使只有匆匆的一瞥,我也能想象得出舅舅穿着它俊逸洒脱的样子。
回来之后,我只见过舅舅一次,在火莲洞里,他听完我这些日子的经历后,并没有多问,许是看了我无恙后放了心吧。
只是,听暗讲,舅舅这些日子一直整日整夜地待在那里,对着满池的红莲,一直,都是一个人!
“夫妻对拜!”
正要弯腰,突如其来的晕眩,几乎使我站立不稳!
耳边传来谁的惊呼,又是谁在怒喝?
忽然,身后有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我,“颜傲行,你这是什么意思?”暗的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怒意。
他?!
我抬手撩开珠帘,大吃一惊!
不知何时,屋子里的人大半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制服了!
刚刚还喜乐喧天,现在,却静的吓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负着手,看着我。
“颜公子若是来喝喜酒的话,我们幽冥暗府一定敞开大门欢迎,怎么说,你也是紫儿的哥哥!”坐在上座的御,缓缓说道,最后两个字却有意无意地沉沉吐出。
那人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御府主客气了,现在你们幽冥暗府已经全在我掌控之中,何来欢迎一说呢?”
“有趣,我不去找你,你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御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晚辈不敢,只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府主成全!”他嘴角带着笑,却是完全没有笑意。
“我要你的命!”一字一顿,仿若从地底深渊传出的声音。
御反而笑了,明澈的眼里似乎有了一丝了然,他站起身,对着颜傲行说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不过这里是我外甥女的喜堂,在这里见血未免太不吉利了一点。你跟我来!”
说完,他挥了挥衣袖,径直走向了门口,忽然停住,沉声道:“暗,你看住紫儿,不准她跟过来!无论我有没有回来,你都要跟紫儿完成仪式,结为夫妻!”
“不要,御,你不要~~~~”我想要向他奔去,却被暗一把拉住,锁入了怀里。
“不要啊,暗,你放开我啊!我不要这样,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啜泣着,似乎看见御的背影微微一僵,但是他并没有转头看我。
颜傲行对着那些人挥了挥手,那些人训练有素地一齐松开了对屋内众人的挟制。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一眼而已,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御离开了。
他一走出去,就有人砰的一声关紧了门,更有甚者一排四个人直直地挡在了门前。
暗的手臂紧紧地环着我,坚定而有力!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着还在哭泣的我,只有那也是絮乱的心跳声显示出了他和我一样忧虑。
御已经失去了武功,他这样完全就是去送死啊!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一定不肯放过御呢?
到底是怎么了啊?
在隐隐深处,最让我心痛不已的,恐怕还是又一次的欺骗!
他能带着这么多的人这么顺利地到达这里,我才是最大的帮凶!
想起那些在谷底,火堆边彻夜谈心的日子,却原来是诱人上钩的毒饵!
实在想象不出来,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狠心?
终于明白了当初暗说过的话:没有得到其实是最幸福的,因为这样你就永远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等下记得抱紧我,我带你冲出去!”暗忽然贴着我的耳朵,悄声说道。
我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朝着门口使了个眼色。
说是迟那是快,暗一手抱住我,一手拉过案台上的红巾,朝门口的四人挥了过去!
原本安放在桌子上的烛台和果品都化为了攻击的利器!
就在那四人慌忙躲闪的瞬间,暗抱着我已经从他们之间穿过,一掌击向了大门!
那些人应该算得上是高手了,但与暗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不过是几个起落,他们已经被甩在了后面。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火莲洞的入口处了。
洞口是开着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他们应该就在里面!
我正要往里面冲去,暗却一闪身,挡在了我的身前。
洞里走出了一个人——
“是你!!”我失声叫道。
出来的正是颜傲行!
“舅舅呢?”我颤声问道。
“恐怕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吧!我说的对不对呢?傲行!”一个声音轻笑着说道。
我转过头,看见了志得意满的暄和紧跟在他身后面色苍白的青!
醍醐灌顶!
“最后一个冥皇族的余孽终于也消灭了,很好,很好,这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表哥,你可是功不可没,外公若是九泉之下知道将来继承他王位的是这样一位杰出的子嗣,一定会很高兴的。再来,把这里的事全部了结了就可以随我回京了。”暄悠闲地甩了甩袖子,抬脚要往洞里走去。
就在这时,颜傲行却忽然反手拍向了机关,门,关上了。
他收回手的时候,那块开启机关的岩石变成了碎块,掉了下来。
暄的脸色微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连我也不相信吗?”他淡道:“我答应过冥御,让他留在火莲洞里陪着冥月夜的遗物,不让别人打搅,我自当信守承诺。”
“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无妨,那一头的出口也已经被山石堵上了,这里倒是成了一座天然的陵寝,堪配冥御的身份了!”暄微微一笑,说道。
“接下来么~~~~”暄的目光转而朝向了我们。
“已经结束了吗?”我失神地看向暄。
“哥哥!”我猛地推开了暗,朝着颜傲行奔了过去!
触手的身子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我环紧了他,埋首在他胸前,低声哭泣着说道:“哥哥,哥哥,你带紫儿回去好不好?”
“紫儿,你~~~~”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头,对着暗凄然笑说道:“暗哥哥,我始终只能当你是哥哥,当初之所以答应嫁你为妻,也是为了讨舅舅的欢心。如今,舅舅已经仙去,你我并没有真正完婚,不如就此了断了好。还有,紫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暗的脸色虽然难看,但还是朝我点了点头。
“当初是因为舅舅的缘故,你才成了这幽冥暗府的少主,而今日之后,恐怕这幽冥暗府也将随舅舅一起泯灭。你向来洒脱,况且原也不是冥家之人,何不就此放下这里的一切,闯荡江湖,开创自己的一番事业?”我缓缓说道。
他的眸光一闪,转瞬间又暗了下去。
怔怔地看了我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忽然动手脱去了身上的大红喜服,朝我微微一笑,转过身,飞掠而去。
那背影消失得很快、很快!
我望着那背影,轻叹一声,转过身,又重新投入了那个怀抱里,柔声说道:“哥哥,紫儿累了,我们走吧!”
我生了一场大病,是在迷迷糊糊、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下被带到京城的。
在床上又躺了十几日的光景,才恢复了过来。
青一出了幽冥暗府就动身去了大理,所以,照顾我的是暄从宫里带出来的御医。
其实之所以恢复得这么慢跟我对几位大夫的不合作态度有关:为我诊脉,我不肯,要我喝药,我也不肯,最后,哥哥只得一直喂我吃从幽冥暗府带回的火莲子。
饶是这样的灵药,被当成了糖豆一样,我最起码吃了有三瓶之多。
我们都默契地从来不提幽冥暗府、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很忙、很忙,我很难得才见他一面,见了之后,最多说几句身体好不好之类的话。
但是,他很宠我,什么都由着我,什么都给我最好的。
王府的下人都知道,我的话跟王爷的话是一样有效的。
对了,他继承了他外公遗留下的王位——北静翼王。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从他两位师父那里学艺回来之后,皇后娘娘,也就是他娘亲的姐姐,就派人来告诉了他所有的一切。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其实也拥有了另一个身份,只不过对外宣称是皇上的义子而已,而在暗地里,他早就开始接管北静翼王王府的一切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生活在这个远比无敌山庄大上十倍的王府里。
那个叱咤江湖的武林盟主,摇身一变,以王爷千岁之姿,开始正大光明地为皇上分忧、为社稷出力了。
那天,我走进花厅的时候,他刚刚上朝回来,正在看一些带回来的公文。
绣着龙纹的白色锦缎朝服,金色的发冠,即使那样随意地坐在那里,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我扶着门,微微有些出神,记忆里那个在无敌山庄不苟言笑的他、水阁里清雅出尘的他、绝谷里潇洒不羁的他,似乎每一个都是他,又似乎每一个都不是他!
默默地看着他,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为什么,与对面的那个人,距离是那样近,又是那样的、那样的远!
“你来了?”他很快发现了我,放下手里的公文,朝我走了过来。
“这两天头还晕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温柔地扶着我坐下,关切地问道。
“我已经全好了,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笑着说道。
“青今天应该会到了,明天请他过来给你好好看看吧!”他抬手为我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恩,对了,月嬷嬷的侄子从乡下带来了几个好大的南瓜,我特别做了一些小点心,今晚,你有空陪我一起用膳吗?”我满怀期待地开口问道。
“这~~~~明天行吗?今晚哥哥跟暄约好了,有些事要跟他谈。”
“不好不好啦!不是今天就没有意义了啦!”我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那好吧,我差人跟暄说一声吧!”他宠溺地抚了抚我的发,无奈地点了点头。
今夜居然万里无云,弯弯的月芽儿挂在天边,倒是满天的星斗璀璨耀眼。
我特别选了近水的亭子,让厨房做了一些哥哥爱吃的小菜,还准备了一大坛子酒。
他坐在我的对面,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服,简单的月白长袍,反而现出了儒雅的味道。
“哥哥,我现在发现,你真的很不简单呢!”我边笑着,边为他倒着酒。
他微微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到了现在,酒已经去了一半多,大多是他喝下去的,我只是略略沾了沾唇。
下人们都被遣走了,只剩了我们两个,漫无边际地说着话。
渐渐的,坛子见了底。
他酒量再好,这个时候也醉了,那可是一整坛的陈年竹叶青啊!
我从来没有试过说那么多的话,不停地说,不停地找一个又一个借口敬他酒。
天上似乎飘过了一片乌云,满天的星子都黯淡了下来,只剩下桌子上的红烛,摇曳生姿。
我抓着已经空了的酒壶,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杯:“哥哥,你真是好酒量啊!”
他笑了:“不行了,我已经喝多了!”
他支撑着站了起来,眼神有些游移,一个不稳,几乎要跌倒了。
我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揽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倒下。
“真的醉了呢!”他反手抱住了我,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子上,缓缓地说道。
我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问道:“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成的,难道你的血是冷的吗?非要这样一次次地伤害我、欺骗我不可吗?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他一震,抱着我的手臂更加收紧了,却没有说话。
“你以前问过我,我恨你吗?以前,我不恨你,从你跳下悬崖救我的那刻起,我就已经不恨你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咬着牙说道。
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我毫不迟疑地刺向了他!
没有一点的迟疑,就连预想中的颤抖都没有,从未习过武的我,却这样轻易地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原本伏在我肩上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手却没有松开。
那眼瞳里居然没有一丝醉意!
那看着我的眼忽然闭了起来,“记得,下次出手的时候要刺要害,你这样刺的不够深。”
低沉的声音,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似的!
“要像这样!”他猛地一使力,我被他抱得更紧了,手里的匕首也顺势狠狠地刺进了他身体的深处,直至没柄!
我完全无法动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看不见,可是手里的粘腻温热触感,是他的血!
细细的吻,柔柔地落在了我的耳朵上。
他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抱着刺伤他的我,抱着,吻着我的发,我的耳,只是,再也没有看我的眼。
那吻慢慢缓了下去,直到最后,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声叹息,模模糊糊的耳语,我似乎听清楚了,有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哎,傲行,你这个小子真是越来越会享受了,有小妹妹陪着喝酒,就把我扔一边了啊!”有人一边大声抱怨着,一边急步走了过来。
“呦,怎么,喝醉了啊?呵呵,你的酒量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差了?呵呵,来来,咱们也喝一杯!”那人顾自坐了下来。
“傲行?你怎么了?紫儿?”那轻快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
“来人!快来人!”那人似乎站了起来,声音也有些不稳。
“蠢材!快去叫御医,不对,快去找七王爷,让他马上过来!紫儿,你快放手!”
头好晕,胸口里闷闷的,为什么我听不清楚你的话呢?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一定可以听清楚的!
哥哥!
“颜紫纱,放手!”
颈子一痛,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谋害北静翼王~~~~赐毒酒一杯~~~~~~”
好吵,为什么还是那么吵呢?是谁在说话,声音好尖!
呜,这是什么?
好苦,你们给我喝了什么?什么?~~~~~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呢!太好了,大家快准备啊!花轿马上要来了!”
睁开眼,满眼的红!
红色的衣服、红色的蜡烛、红色的~~~~~红色的!
我惊恐地张开了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哎哟,小姐,你怎么抖得那么厉害啊!别怕,王爷是个很温柔的好人,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陌生的侍女,陌生的笑容。
不要,你是谁?我在什么地方?谁来告诉我?
“小姐,你怎么了啊!哎,没有办法了!小菊,去把那支熏香点上。”
“小心着点,大人吩咐了,只要拜完堂,送进洞房,就没事了。小姐现在有些迷糊,你们可仔细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看不见,头上盖着红色的盖头,昏昏沉沉的,没有办法思考。
我,是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您快掀了盖头,跟新娘子喝交杯酒吧!”
谁?不要过来!
不能动、不能说话,好害怕!
“啊,是,奴婢们告退了!”那声音惶恐地颤了一下。
忽然,屋子里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一齐退出了屋子。
有脚步声走了过来,停在了我的面前。
盖头被挑开了,一张带着邪邪微笑的俊颜,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一来,你就逃不掉了哦!”冰冷地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
我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那人!
他抬起头大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我露出的表情。
“小紫儿,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也试着做一个好哥哥,试着慢慢地感化你!可惜,你太让我失望了,居然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就对我动刀子。好了,你亲手杀掉了你的亲哥哥!真是凄惨,不是吗?”眸光闪烁,仿佛渴血的猛兽,看见了美好的猎物一般。
“恩,点了你的哑穴啊!哦,居然连迷香都用上了,呵呵,他们还真会小题大做,这样一来,不就没有趣味了吗?”他伸出手,轻轻地拂过,一阵微微的香气飘了过来。
“不要过来!”我环紧身子,嘶哑地冲着他喊道。
“不要!”我绝望地看着他,高高在上的他,冰冷的没有一丝情绪的他!
“不要?”他的唇微微地上扬:“你似乎很喜欢这两个字呢!不过,恐怕等一下,你就只会哭着说‘要’了吧!”
“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我定定神,惨然一笑:“果然,我还是不行啊!”
咬了咬牙,我反手拔下了插在发间的五彩琉璃凤钗。
“不要再过来了!放我走!”
他瞟了一眼我手上的武器,轻声笑了起来:“紫儿,这可不是那匕首,不够锋利,伤不了我的。”
“如果是我自己呢?”我反手把钗尖抵上了自己的咽喉。
“颜傲行,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下去,你放了我吧!”我平静了下来,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还有他一瞬间改变的神色。
“你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他盯着我的眼,咬牙道。
“是!”我朝他笑了一笑,手臂轻轻用力,一道血线顺着脖子画了下来,痛,能让我清醒着面对我着世上仅有的亲人和最可怕的敌人。
“你若是真的刺下去,一定会后悔的!”那人忽然换了种语气,温和地说道。
我不说话,钗尖又深入了一分。
“你若是死了,你腹中的孩儿也就成了你的陪葬了。你于心何忍呢?我的小紫儿?”
状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仿若一个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我愣在了当场。
他说了什么没有?
我一定是听错了!
“你骗我!~~~~我的身子~~~”我抖着唇,几乎无法说清楚一句话!
“我不可能~~~不可能~~~~”我抖得几乎快握不住手中的钗了!
“你身上的寒毒不是已经被解了吗?”他伏下身子,无视我瞬间的僵硬,贴着我的发,似情人间的耳语一般喃喃说道:“那些日子,你我整日的缠绵,你有了也就在所难免了。”
顺手抽掉了我手中的钗,远远地扔到了墙角,头上的凤冠连同耳坠、项链都被摘了下来。
大手抚过我的发,微微用力,将我搂进了怀里。
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我,意外地听见了,他急促的心跳声。
那一夜,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抱着我,抱了一夜。
即使有怀疑,也在第二日见了青之后,彻底放弃了!
青再三叮嘱要让我好好休息,更带了一堆的补药过来,说是我的身子虚,孩子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一定要小心。
他一边听着,一边对着身边的随侍说道:“都听清楚了?要是王妃有个什么万一,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那些人都跪了下来,齐声答应。
王妃?
绕了一个弯子,我居然从王爷的妹妹,变为了他的妃子?
该大笑吗?还是该大骂?
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天做孽,有可违;自做孽,不可活!
我算是真真正正地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了!
原本是想着替御报仇,原本是只剩了恨的,可是到了这一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居然有了他的孩子?!
他终究是最了解我的人,原本已经不存了活的心思,却还是狠不下心来害了另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我机关算尽,却始终跳不出他的如来掌。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今时今日,他对我异乎寻常的执着之念,还是没有一点消减的意思呢?
时间,忽然之间像是被无限地放长了,每日每夜,我数着窗外的日升日落,心中只是一片的虚无和平静!
我变得不爱说话,不会笑了,我常常几天几天,什么话也不说。
腹中的胎儿,倒是很健康,我毕竟很配合地吃饭、喝各种各样的补药。
只是,我却一日日地消瘦下去了,仿佛,这个孩子取代了我,慢慢地吸走了我的生命力似的。
他常常来看我,陪着我说话,即使,我从来都不回答他。
十月怀胎,五月,在那个繁花盛开的日子,我的女儿,降生了!
颜惜,我的女儿。
从她降生的那刻起,我就明白,自己该离开了,一直以来,那样的倦意,深深地刻入了我的骨髓。
如果,那日,我真的离开了,如果那日,我不是想要最后再看惜而一眼,或许,我早已孤身赴了黄泉!
无爱,亦无恨。
只是,天意弄人!
剑,抵在颜傲行的脖子上,而他的怀里正抱着熟睡的惜儿。
“暗!”我看着一身玄衣的持剑人,惊讶地叫出了声。
“紫儿,你还好吧!”那声音还是如此的熟悉,关切的语气,一如从前。
“我~~~~”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还是不好?
“紫儿,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是,若是你不知道,我始终觉得义父在天之灵是不会安歇的。所以,我还是来了!”暗轻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望着我。
“颜傲行,把那封信拿出来!”暗冷声命令道。
什么信?
“怎么,你难道忘记了,你已经吃下了我幽冥暗府的密制毒药,现在又被我点了穴道,两个时辰内武功尽失。若是你不听话,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拿出来!”剑锋划破了他的颈,血渗了出来。
“冥暗,你若是真心为了紫儿好,就不该这么做!”他淡道。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该知道的?”我忍不住问道。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回答。
“也罢,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了!”暗不再多言,自己伸手探向了颜傲行的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绝笔!”我失声惊呼。
信封上两个字,正是爹爹的笔迹,这难道是爹爹的遗书吗?
“傲行吾儿:
你在心里一定怨爹爹,抛开你娘亲,然后,又让年幼的你离家远行。现在,爹爹必须告诉你,只有你,才是爹爹心里最重要的人!
当初,爹爹之所以迎娶冥月夜,只是为了套出幽冥暗府的真正所在,从而将那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谁知,爹爹居然对她动了真心!
只是,冥月夜却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一直爱着的人,其实是她的兄长,冥御。
要不是为了冥御,她根本就不会来我身边。
她利用了我的感情,甚至还欺骗了我,偷走了月剑!
幸好,她的女儿落在了爹爹的手上!
颜紫纱!不,她应该叫冥紫纱!
她是冥月夜与冥御兄妹乱伦产下的孽子!
爹爹在此女身上种下寒毒,小心照顾,就是为了以她为饵诱冥月夜而来!
寒毒的饵食只有爹爹才有,一旦开始喂养,就不能中止,否则,必然会毒发身亡!
冥月夜顾忌此事,所以这几年来都不敢硬抢,只是到明日为止,饵食失效,所以,我约了冥月夜,让她以日剑和幽冥暗府的机密交换。
明日,我将亲手杀掉冥月夜!
若是爹爹有什么万一,你一定要记住,爹爹此生唯一心愿,就是将幽冥暗府彻底毁掉!
为此,爹爹不惜任何代价!
你一定要好好利用冥紫纱,这个棋子绝对不能浪费!
冥御未必知道她是他的亲身女儿,可以利用她,套出幽冥暗府的秘密,将他们一网打尽!
最后,再告诉她,她的真正身世!
这个给爹爹带来最大的侮辱的孽子!
你一定要好好疼爱她!让她尝尽美好之后,毁掉她所有的幻想!
这世上最痛苦的,就是得到过再彻底地失去!
无爱才会无痛,你千万不要重蹈爹爹的覆辙,千万不能动情,这世上唯一能伤你至深的,就是你最爱的人!
切记!
等到你替皇上铲除了幽冥暗府,你也就不必再混迹于江湖之中,而可以耀眼于朝堂之上!
爹爹当日负了你娘亲的,必当还付于你之上!
绝笔!”
我捧在手中的明明是一张薄纸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有什么东西翻腾着涌了上来。
哇的一声,我吐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你早就知道了!”一张开眼,我对坐在床边的那人,说的第一句话。
“是,爹爹过世那天,我就看到了这封信!”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那你也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妹妹?”被里的手悄悄握紧。
“是!”黑眸流转,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恍然间想起,这么多日子以来,我还没有好好看过他。
刀刻般的俊颜依然如昔,只是那愈来愈明显的冷酷棱角,和那微蹙的眉头,依稀间,我才记起,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很多事情仿佛在一瞬间都明晰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揭穿我?你早就可以抓住机会让我万劫不覆!为什么?反而一直护着我对爹爹的记忆,宁可我恨你至深也不愿意解释?”我猛地坐起身,抓住他的衣袖,哀声问道:“可怜我?还是,你还没有报复够我?我只以为是因为你娘亲的事才会让你如此地讨厌我!却原来,爹爹的死也是完全因我而起!他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的女人,却生下了别人的女儿,所以选择与她同归于尽!你为什么不遵守爹爹的遗命将我置身于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得到再失去,才是真正痛苦的事!”他轻叹一声,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
“在你心里,爹爹就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在。而我~~”他苦笑着说道:“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恨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想着,你若是一直恨我,至少心里还有一块未被伤害的净土,至少还可以撑下去。我违背了爹爹的遗命,也该有报应!只有你,我实在不想再伤你!”
他忽然将我扶正,凝视着我,认真地说道:“今日,若不是冥暗来了,你是不是已经下了决心要离开我!离开惜儿!离开~~~这个尘世?”
他的语音居然有些颤抖。
“好,既然如此~~~”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到了我的手中。
匕首!
居然是我当日伤他的匕首!
“你杀了我,带着惜儿跟冥暗走吧!从此以后,我们两家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你痛苦的根源铲除了,你以后就可以自由了,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不用担心暄,他已经应承了我,不会再为难你们的。”他柔声说道,看着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勉强。
“我伤你太深!欺你太深!只是,无论你信是不信!”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
“我颜傲行这一生至爱,只有你一人!”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如他所说,伤我至深,欺我至深的人!
也许,真正最痛苦的人,其实是他!
我身上的痛与他心上的伤比起来,孰轻孰重?
我无声地笑了起来!
不错,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可是,若是其实我一直已经拥有的呢?
我怎么会让它从我手中溜走呢?
将那匕首远远抛开,仿若抛开了过往的种种,我不再是颜紫纱,今天,在这里的,是冥紫纱!
伸出手,抱紧眼前人:“若是要补充我,就罚你这一生一世,疼我!爱我!重我!护我!不准,再离开我!”
含笑,对上那双震惊的眸子,仰起头,印上了他的唇。
满足地微叹一声,环住了他的颈,眼睛不经意地看见,桌上,居然撒着一捧桂花,压着一纸素柬,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字——“保重!”
开心地叹息,这个男人真的瞒了我好多,幸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跟他一笔一笔,算清楚!
第 41 章
好痛!好累!好酸!
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哪里痛?”
我这才发现,我现下是被他抱在了怀里。
“没有什么,我不痛。”我低下头,伸手查看他的右臂,还好,没有再流血了。
舒了口气,却在发现他下一个动作时,惊愕地忘记了反应——
他居然在解我的里衣!
“你,你的伤~~你不可以~~~我是说现在不能做~~~不是~~~我~~~”我条件反射地两手抓紧了领口,试图阻止他不断侵袭的左手。
“不要动!”他翻身压制住我的挣扎,不耐地单手捉住了我的双腕,固定在了我的头顶上。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暧昧得不得了——我衣衫半褪地被他半压在岩壁上,他低下头,直视着我的眼,我们贴得那么近,鼻尖几乎快碰到了一起。
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我的脸慢慢热了起来,我紧张地咬住了唇,绷紧了身子。
“怕我吗?”他忽然问道。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猛然醒悟过来,急忙摇了摇头。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过是一闪而过,快得我几乎无法确信我是否真的看见了,因为下一刻我的唇被他轻轻吻住了~~~
不是以往那样充满掠夺意味的吻,这次的吻轻柔得仿佛他是在享用什么甜美的水果似的,仔细地、一寸寸地轻轻吮吻着我的唇,每一处的伤口他吻得都极为仔细,温柔得让我几乎以为自己是被他所疼惜着。
尝遍了我的双唇后,他居然没有再进一步,就这样放开了我。
“别怕,我不会现在要你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揶揄地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
这次我是明明白白看清楚了,他眼里的,果然是笑意。
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下意识地舔了舔刚刚被他吻了个彻底的唇。
他的眸子却在一瞬间变成了漆黑的颜色,略带沙哑地说道:“不准随便舔!不然的话~~~”
我再傻也听得出来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
“你,你~~~~”我满脸通红地想要推开他,却因为顾忌着他的伤而不知道如何下手,只得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苦笑着抵上我的额:“看来我是低估了你对我的影响力了,原来我还是很有‘余力’的。”
我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任由他抱着。
“不用担心,这次的伤虽然重,不过我的体质特殊,不会要我的命的。”他忽然在我耳边说道。
我惊异地抬起了头。
“小的时候,师父常常把我丢进深山里,由我自生自灭。骨头折断、皮破肉绽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也许是因为伤受得多了,我的身体的自我愈合能力也比一般的人强上许多。”
他说的时候很平静,但我的心却狠狠地痛了一下,他被如此严格甚至可以说是如此严酷地教导的时候,我却是那么幸福地在爹爹的小心呵护下只知道整天嬉戏玩耍。
小心地抚上他的伤口,轻声问道:“痛吗?”
他微微摇了摇头:“无妨的,我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为什么爹爹明知道你会受那么多苦还非得把你送到荒明二老那里去?”我抓住他衣襟的手,不可自抑地颤抖着。
他挑起我的下颚,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为了你!”
我一下子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为了我?!
“爹爹说:‘你妹妹身体不好,以后我有个万一,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她跟她娘亲长得如此相像,是幸亦是不幸。自古红颜薄命,以她的容貌,嫁人之后,初时定会受到夫婿的万般疼爱,但只怕天长日久,若是无法生育子嗣,难免会受委屈。只有娘家的人够强,才能为她撑腰,她也有个可以随时为她遮风避雨的所在。你不但要变强,而且要做最强的一个,为了我们颜家,为了你的妹妹。’在爹爹的心中,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而我,不过是他所不爱的女人生下的,我跟你比起来在他心中不过是轻若鸿毛的存在吧。”他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说道。
“他希望我做最强的,好,我就做最强的!我成为武林盟主,与朝廷结盟,使得无敌山庄真正无愧于无敌二字!但是,他一定不会想到,他一直希望我好好保护的,他最为珍视的宝贝,伤她伤得最深的,恰恰也是我。”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看着我道:“告诉我,你,恨我吗?”
那表情,该说是苦涩还是无奈呢?
“你后悔了?你内疚了?你痛苦了?”我哑声问道:“你这样欺我!辱我!伤我!你居然问我恨不恨你?”
只觉得一股酸涩直冲而上,我朝他大声喊道:“你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之后!你居然问我恨不恨你?恨不恨你?!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怎么回答?!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这几年我是如何死死撑下来的!你不可能知道,我每次午夜梦回,哭湿枕巾!你不可能知道,我好怕,每次见你都好怕,怕你,更怕自己!你不可能知道,我总是觉得自己好下贱,居然可以跟自己的亲哥哥做出这样乱伦无耻的事情!若是你为了报复我,你为了你的娘亲、为了爹爹,你恨我,当年,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而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这样的方式~~~”
我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这些年来郁积在内心深处最不堪的记忆、最酸楚的委屈、最无奈的心痛,一下子都随着泪水涌了出来!
“现在,你发现我娘亲不是你的杀父仇人了,你发现你可以用来恨我、折磨我、占有我的最大的一个理由没有了!然后呢?你来问我恨不恨你?我恨不恨你,对你来说还有意义吗?有什么意义呢?”我突兀地大笑了起来。
“有!”他将我揽紧怀里,狠狠地抱住,低吼道:“有的,你告诉我,告诉我,我是不是你最恨的人?”
“恨吗?”
我静静地隈在他的怀里,敛了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我终于真正地肯定了一件事情,无论他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无论他曾经如何地伤害了我,现在的我,对他,无恨!
环着我的那手、那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僵硬了!
没有再开口,他就这样抱着我,抱着我,没有放开。
好奇怪,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兄妹,第一次真正地像一对兄妹一样的相处,居然是在这里,这个人迹罕至,甚至鸟兽都快要绝迹的深谷里。
****
那天,从我在他怀里睡了又醒来之后,他似乎在一夜间完全变了一个人!
“饿不饿?快来,鱼烤好了!”带着愉悦的笑,他坐在火堆旁,正冲我招手。
他身体的复原能力果然很惊人,那样重的伤,他在发了整整三天三夜的高烧之后,居然能起身了。
然后,我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看着他凭着自己的毅力站起来,看着他倔强地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出岩洞,看着熟练地钻木取火~~~
虽然无法运用自如的右手,使得他整整努力了一整天,才得到了那珍贵的火种。
他懂得如何分辨杂草和有用的草药,他懂得如何从水潭中捉住狡猾的游鱼,他甚至有一手相当不错的烤鱼功夫。
他常常笑说,幸好当初他的两位师父有先见之明,才训练出了他这些在野外求生存的能力。
他坐在火堆边,赤着的上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一副不羁的样子,加上那笑容,这样的他,耀眼地让我有了一瞬间的晕眩!
“怎么了?来啊!”他又招了招手,脸上的笑容未减。
“我查看过了,这个山谷是地裂形成的,所以四壁都是坚硬、笔直的岩壁。我们现在就像落入了陷阱的猎物一样,被关在一个四面光滑的盒子里,凭自己的力量是逃不出去的。”他拿了根树枝拨了拨火,说道。
我正在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刚刚用来拨火的,是左手。
“嗯,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问道。
“等。”
“等?”我噎了一下。
“是啊,什么叫‘插翅难飞’,我们现在这样就叫‘插翅难飞’。既然没有办法可想,那就待在这里等吧。戚严锋躲藏的地方跟这里虽然有些距离,但是这里应该还是在幽冥暗府边的山脉内。虽然希望渺茫,外面的人没有看见我们两个的尸体应该是不会死心的。暄那个家伙如果没有得到我的确切消息,断然不敢回去见他娘亲!估计这会儿,他正在外面疯找呢!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在这里活下去!当然了,有我在,这个不是问题!”他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
我赶忙低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再不敢看他!
这是怎么了?
我的心跳得好快!
****
夜里,我们就睡在那个洞窟里,洞口燃着火堆,我们各睡一边。
他这些日子以来完全像个哥哥的样子,体贴却不逾距,温柔却点到而止,对我,不再有任何亲昵的接触,几乎可以说连手都不来碰我一下。
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现在的安心和信任,我也已经完全对他放下了戒心,安然地享受着来自“哥哥”的照顾。
在这样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阻隔了与外面世界的接触,似乎也阻隔了曾经的爱恨情仇,我常常不自觉地想,如果一觉醒来,发现过去的种种不过是南柯一梦的话,我恐怕也不会惊讶了。
这个时候,我们常常躺着聊天,他跟我讲他两个武功奇高却个性古怪的师父,讲白雪皑皑的长白,还有他后来武林争霸的事情;我也跟他谈外表冷漠却一生只钟情一人的御,谈四季如春的幽冥暗府,还有隐隐记得的童年往事~~~
这个时候,我们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和保留,只是倾诉、倾听,听着一个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他,说着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自己。
讲得累了,常常是我先睡去的。
正闭着眼遐想,忽然感觉有一双手,轻轻地为我紧了紧盖在身上的外衣,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含着笑,沉入梦乡。
忘记了,忘记了吗?~~~~~
哥哥~~~~
在我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的日子,平静、温和,虽然艰苦,虽然果腹的只有野鱼、野果,偶尔是失足落下的小野兽,但是跟颜傲行两个人一起,却使得日子过起来也不是那么难熬。
我也已经从困扰我的梦魇中走了出来,因为我梦中的那个魔鬼已经化身成为了我的守护者,温柔而坚强的守护者。
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
所以,那天看见向我冲来的欣喜若狂的青的时候,我,是微笑的!
第 42 章
“小小姐,你吃了好多苦,看看都瘦了一大圈,这喜服都要改了!”不知已经在我耳边嘟囔了第几遍的飘雨,正小心地为我量身。
那日没有来得及举行的婚礼,就在明天,将要再一次举行了。
重回幽冥暗府,那些在深谷里的日子,回忆起来晃若隔世!
出谷的那天,我被暗接了回来。
而他,却只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跟着暄和青走了。
他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也没有说会不会再来找我,就这样走了。
“小姐,小姐?你看明天是戴这副耳环还是那副?”飘雨唤回了快要神游的我。
“嗯,随便吧!”我懒懒道。
“哎,怎么能随便呢?明天可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啊!可是小姐最最最重要的日子啊!”飘雨不满地道。
我的最最最重要的日子吗?
我微微有些失神。
****
“一拜天地!”
遮面的珠帘在眼前轻轻地晃着,红烛的光被打碎了,眼睛有些模糊。
“二拜高堂!”
弯腰的时候,只能看见舅舅的衣摆,为了今天,舅舅破例没有穿黑衣,如青天一般的蓝,即使只有匆匆的一瞥,我也能想象得出舅舅穿着它俊逸洒脱的样子。
回来之后,我只见过舅舅一次,在火莲洞里,他听完我这些日子的经历后,并没有多问,许是看了我无恙后放了心吧。
只是,听暗讲,舅舅这些日子一直整日整夜地待在那里,对着满池的红莲,一直,都是一个人!
“夫妻对拜!”
正要弯腰,突如其来的晕眩,几乎使我站立不稳!
耳边传来谁的惊呼,又是谁在怒喝?
忽然,身后有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我,“颜傲行,你这是什么意思?”暗的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怒意。
他?!
我抬手撩开珠帘,大吃一惊!
不知何时,屋子里的人大半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制服了!
刚刚还喜乐喧天,现在,却静的吓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负着手,看着我。
“颜公子若是来喝喜酒的话,我们幽冥暗府一定敞开大门欢迎,怎么说,你也是紫儿的哥哥!”坐在上座的御,缓缓说道,最后两个字却有意无意地沉沉吐出。
那人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御府主客气了,现在你们幽冥暗府已经全在我掌控之中,何来欢迎一说呢?”
“有趣,我不去找你,你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御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晚辈不敢,只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府主成全!”他嘴角带着笑,却是完全没有笑意。
“我要你的命!”一字一顿,仿若从地底深渊传出的声音。
御反而笑了,明澈的眼里似乎有了一丝了然,他站起身,对着颜傲行说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不过这里是我外甥女的喜堂,在这里见血未免太不吉利了一点。你跟我来!”
说完,他挥了挥衣袖,径直走向了门口,忽然停住,沉声道:“暗,你看住紫儿,不准她跟过来!无论我有没有回来,你都要跟紫儿完成仪式,结为夫妻!”
“不要,御,你不要~~~~”我想要向他奔去,却被暗一把拉住,锁入了怀里。
“不要啊,暗,你放开我啊!我不要这样,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啜泣着,似乎看见御的背影微微一僵,但是他并没有转头看我。
颜傲行对着那些人挥了挥手,那些人训练有素地一齐松开了对屋内众人的挟制。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一眼而已,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御离开了。
他一走出去,就有人砰的一声关紧了门,更有甚者一排四个人直直地挡在了门前。
暗的手臂紧紧地环着我,坚定而有力!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着还在哭泣的我,只有那也是絮乱的心跳声显示出了他和我一样忧虑。
御已经失去了武功,他这样完全就是去送死啊!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一定不肯放过御呢?
到底是怎么了啊?
在隐隐深处,最让我心痛不已的,恐怕还是又一次的欺骗!
他能带着这么多的人这么顺利地到达这里,我才是最大的帮凶!
想起那些在谷底,火堆边彻夜谈心的日子,却原来是诱人上钩的毒饵!
实在想象不出来,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狠心?
终于明白了当初暗说过的话:没有得到其实是最幸福的,因为这样你就永远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等下记得抱紧我,我带你冲出去!”暗忽然贴着我的耳朵,悄声说道。
我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朝着门口使了个眼色。
说是迟那是快,暗一手抱住我,一手拉过案台上的红巾,朝门口的四人挥了过去!
原本安放在桌子上的烛台和果品都化为了攻击的利器!
就在那四人慌忙躲闪的瞬间,暗抱着我已经从他们之间穿过,一掌击向了大门!
那些人应该算得上是高手了,但与暗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不过是几个起落,他们已经被甩在了后面。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火莲洞的入口处了。
洞口是开着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他们应该就在里面!
我正要往里面冲去,暗却一闪身,挡在了我的身前。
洞里走出了一个人——
“是你!!”我失声叫道。
出来的正是颜傲行!
“舅舅呢?”我颤声问道。
“恐怕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吧!我说的对不对呢?傲行!”一个声音轻笑着说道。
我转过头,看见了志得意满的暄和紧跟在他身后面色苍白的青!
醍醐灌顶!
“最后一个冥皇族的余孽终于也消灭了,很好,很好,这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表哥,你可是功不可没,外公若是九泉之下知道将来继承他王位的是这样一位杰出的子嗣,一定会很高兴的。再来,把这里的事全部了结了就可以随我回京了。”暄悠闲地甩了甩袖子,抬脚要往洞里走去。
就在这时,颜傲行却忽然反手拍向了机关,门,关上了。
他收回手的时候,那块开启机关的岩石变成了碎块,掉了下来。
暄的脸色微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连我也不相信吗?”他淡道:“我答应过冥御,让他留在火莲洞里陪着冥月夜的遗物,不让别人打搅,我自当信守承诺。”
“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无妨,那一头的出口也已经被山石堵上了,这里倒是成了一座天然的陵寝,堪配冥御的身份了!”暄微微一笑,说道。
“接下来么~~~~”暄的目光转而朝向了我们。
“已经结束了吗?”我失神地看向暄。
“哥哥!”我猛地推开了暗,朝着颜傲行奔了过去!
触手的身子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我环紧了他,埋首在他胸前,低声哭泣着说道:“哥哥,哥哥,你带紫儿回去好不好?”
“紫儿,你~~~~”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头,对着暗凄然笑说道:“暗哥哥,我始终只能当你是哥哥,当初之所以答应嫁你为妻,也是为了讨舅舅的欢心。如今,舅舅已经仙去,你我并没有真正完婚,不如就此了断了好。还有,紫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暗的脸色虽然难看,但还是朝我点了点头。
“当初是因为舅舅的缘故,你才成了这幽冥暗府的少主,而今日之后,恐怕这幽冥暗府也将随舅舅一起泯灭。你向来洒脱,况且原也不是冥家之人,何不就此放下这里的一切,闯荡江湖,开创自己的一番事业?”我缓缓说道。
他的眸光一闪,转瞬间又暗了下去。
怔怔地看了我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忽然动手脱去了身上的大红喜服,朝我微微一笑,转过身,飞掠而去。
那背影消失得很快、很快!
我望着那背影,轻叹一声,转过身,又重新投入了那个怀抱里,柔声说道:“哥哥,紫儿累了,我们走吧!”
****
我生了一场大病,是在迷迷糊糊、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下被带到京城的。
在床上又躺了十几日的光景,才恢复了过来。
青一出了幽冥暗府就动身去了大理,所以,照顾我的是暄从宫里带出来的御医。
其实之所以恢复得这么慢跟我对几位大夫的不合作态度有关:为我诊脉,我不肯,要我喝药,我也不肯,最后,哥哥只得一直喂我吃从幽冥暗府带回的火莲子。
饶是这样的灵药,被当成了糖豆一样,我最起码吃了有三瓶之多。
我们都默契地从来不提幽冥暗府、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很忙、很忙,我很难得才见他一面,见了之后,最多说几句身体好不好之类的话。
但是,他很宠我,什么都由着我,什么都给我最好的。
王府的下人都知道,我的话跟王爷的话是一样有效的。
对了,他继承了他外公遗留下的王位——北静翼王。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从他两位师父那里学艺回来之后,皇后娘娘,也就是他娘亲的姐姐,就派人来告诉了他所有的一切。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其实也拥有了另一个身份,只不过对外宣称是皇上的义子而已,而在暗地里,他早就开始接管北静翼王王府的一切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生活在这个远比无敌山庄大上十倍的王府里。
那个叱咤江湖的武林盟主,摇身一变,以王爷千岁之姿,开始正大光明地为皇上分忧、为社稷出力了。
那天,我走进花厅的时候,他刚刚上朝回来,正在看一些带回来的公文。
绣着龙纹的白色锦缎朝服,金色的发冠,即使那样随意地坐在那里,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我扶着门,微微有些出神,记忆里那个在无敌山庄不苟言笑的他、水阁里清雅出尘的他、绝谷里潇洒不羁的他,似乎每一个都是他,又似乎每一个都不是他!
默默地看着他,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为什么,与对面的那个人,距离是那样近,又是那样的、那样的远!
“你来了?”他很快发现了我,放下手里的公文,朝我走了过来。
“这两天头还晕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温柔地扶着我坐下,关切地问道。
“我已经全好了,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笑着说道。
“青今天应该会到了,明天请他过来给你好好看看吧!”他抬手为我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恩,对了,月嬷嬷的侄子从乡下带来了几个好大的南瓜,我特别做了一些小点心,今晚,你有空陪我一起用膳吗?”我满怀期待地开口问道。
“这~~~~明天行吗?今晚哥哥跟暄约好了,有些事要跟他谈。”
“不好不好啦!不是今天就没有意义了啦!”我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那好吧,我差人跟暄说一声吧!”他宠溺地抚了抚我的发,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 43 章
今夜居然万里无云,弯弯的月芽儿挂在天边,倒是满天的星斗璀璨耀眼。
我特别选了近水的亭子,让厨房做了一些哥哥爱吃的小菜,还准备了一大坛子酒。
他坐在我的对面,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服,简单的月白长袍,反而现出了儒雅的味道。
“哥哥,我现在发现,你真的很不简单呢!”我边笑着,边为他倒着酒。
他微微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到了现在,酒已经去了一半多,大多是他喝下去的,我只是略略沾了沾唇。
下人们都被遣走了,只剩了我们两个,漫无边际地说着话。
渐渐的,坛子见了底。
他酒量再好,这个时候也醉了,那可是一整坛的陈年竹叶青啊!
我从来没有试过说那么多的话,不停地说,不停地找一个又一个借口敬他酒。
天上似乎飘过了一片乌云,满天的星子都黯淡了下来,只剩下桌子上的红烛,摇曳生姿。
我抓着已经空了的酒壶,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杯:“哥哥,你真是好酒量啊!”
他笑了:“不行了,我已经喝多了!”
他支撑着站了起来,眼神有些游移,一个不稳,几乎要跌倒了。
我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揽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倒下。
“真的醉了呢!”他反手抱住了我,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子上,缓缓地说道。
我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问道:“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成的,难道你的血是冷的吗?非要这样一次次地伤害我、欺骗我不可吗?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他一震,抱着我的手臂更加收紧了,却没有说话。
“你以前问过我,我恨你吗?以前,我不恨你,从你跳下悬崖救我的那刻起,我就已经不恨你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咬着牙说道。
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我毫不迟疑地刺向了他!
没有一点的迟疑,就连预想中的颤抖都没有,从未习过武的我,却这样轻易地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原本伏在我肩上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手却没有松开。
那眼瞳里居然没有一丝醉意!
那看着我的眼忽然闭了起来,“记得,下次出手的时候要刺要害,你这样刺的不够深。”
低沉的声音,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似的!
“要像这样!”他猛地一使力,我被他抱得更紧了,手里的匕首也顺势狠狠地刺进了他身体的深处,直至没柄!
我完全无法动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看不见,可是手里的粘腻温热触感,是他的血!
细细的吻,柔柔地落在了我的耳朵上。
他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抱着刺伤他的我,抱着,吻着我的发,我的耳,只是,再也没有看我的眼。
那吻慢慢缓了下去,直到最后,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声叹息,模模糊糊的耳语,我似乎听清楚了,有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哎,傲行,你这个小子真是越来越会享受了,有小妹妹陪着喝酒,就把我扔一边了啊!”有人一边大声抱怨着,一边急步走了过来。
“呦,怎么,喝醉了啊?呵呵,你的酒量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差了?呵呵,来来,咱们也喝一杯!”那人顾自坐了下来。
“傲行?你怎么了?紫儿?”那轻快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
“来人!快来人!”那人似乎站了起来,声音也有些不稳。
“蠢材!快去叫御医,不对,快去找七王爷,让他马上过来!紫儿,你快放手!”
头好晕,胸口里闷闷的,为什么我听不清楚你的话呢?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一定可以听清楚的!
哥哥!
“颜紫纱,放手!”
颈子一痛,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谋害北静翼王~~~~赐毒酒一杯~~~~~~”
好吵,为什么还是那么吵呢?是谁在说话,声音好尖!
呜,这是什么?
好苦,你们给我喝了什么?什么?~~~~~
****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呢!太好了,大家快准备啊!花轿马上要来了!”
睁开眼,满眼的红!
红色的衣服、红色的蜡烛、红色的~~~~~红色的!
我惊恐地张开了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哎哟,小姐,你怎么抖得那么厉害啊!别怕,王爷是个很温柔的好人,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陌生的侍女,陌生的笑容。
不要,你是谁?我在什么地方?谁来告诉我?
“小姐,你怎么了啊!哎,没有办法了!小菊,去把那支熏香点上。”
“小心着点,大人吩咐了,只要拜完堂,送进洞房,就没事了。小姐现在有些迷糊,你们可仔细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看不见,头上盖着红色的盖头,昏昏沉沉的,没有办法思考。
我,是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您快掀了盖头,跟新娘子喝交杯酒吧!”
谁?不要过来!
不能动、不能说话,好害怕!
“啊,是,奴婢们告退了!”那声音惶恐地颤了一下。
忽然,屋子里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一齐退出了屋子。
有脚步声走了过来,停在了我的面前。
盖头被挑开了,一张带着邪邪微笑的俊颜,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一来,你就逃不掉了哦!”冰冷地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
我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那人!
他抬起头大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我露出的表情。
“小紫儿,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也试着做一个好哥哥,试着慢慢地感化你!可惜,你太让我失望了,居然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就对我动刀子。好了,你亲手杀掉了你的亲哥哥!真是凄惨,不是吗?”眸光闪烁,仿佛渴血的猛兽,看见了美好的猎物一般。
“恩,点了你的哑穴啊!哦,居然连迷香都用上了,呵呵,他们还真会小题大做,这样一来,不就没有趣味了吗?”他伸出手,轻轻地拂过,一阵微微的香气飘了过来。
“不要过来!”我环紧身子,嘶哑地冲着他喊道。
“不要!”我绝望地看着他,高高在上的他,冰冷的没有一丝情绪的他!
“不要?”他的唇微微地上扬:“你似乎很喜欢这两个字呢!不过,恐怕等一下,你就只会哭着说‘要’了吧!”
“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我定定神,惨然一笑:“果然,我还是不行啊!”
咬了咬牙,我反手拔下了插在发间的五彩琉璃凤钗。
“不要再过来了!放我走!”
他瞟了一眼我手上的武器,轻声笑了起来:“紫儿,这可不是那匕首,不够锋利,伤不了我的。”
“如果是我自己呢?”我反手把钗尖抵上了自己的咽喉。
“颜傲行,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下去,你放了我吧!”我平静了下来,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还有他一瞬间改变的神色。
“你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他盯着我的眼,咬牙道。
“是!”我朝他笑了一笑,手臂轻轻用力,一道血线顺着脖子画了下来,痛,能让我清醒着面对我着世上仅有的亲人和最可怕的敌人。
“你若是真的刺下去,一定会后悔的!”那人忽然换了种语气,温和地说道。
我不说话,钗尖又深入了一分。
“你若是死了,你腹中的孩儿也就成了你的陪葬了。你于心何忍呢?我的小紫儿?”
状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仿若一个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我愣在了当场。
他说了什么没有?
我一定是听错了!
“你骗我!~~~~我的身子~~~”我抖着唇,几乎无法说清楚一句话!
“我不可能~~~不可能~~~~”我抖得几乎快握不住手中的钗了!
“你身上的寒毒不是已经被解了吗?”他伏下身子,无视我瞬间的僵硬,贴着我的发,似情人间的耳语一般喃喃说道:“那些日子,你我整日的缠绵,你有了也就在所难免了。”
顺手抽掉了我手中的钗,远远地扔到了墙角,头上的凤冠连同耳坠、项链都被摘了下来。
大手抚过我的发,微微用力,将我搂进了怀里。
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我,意外地听见了,他急促的心跳声。
****
那一夜,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抱着我,抱了一夜。
即使有怀疑,也在第二日见了青之后,彻底放弃了!
青再三叮嘱要让我好好休息,更带了一堆的补药过来,说是我的身子虚,孩子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一定要小心。
他一边听着,一边对着身边的随侍说道:“都听清楚了?要是王妃有个什么万一,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那些人都跪了下来,齐声答应。
王妃?
绕了一个弯子,我居然从王爷的妹妹,变为了他的妃子?
该大笑吗?还是该大骂?
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天做孽,有可违;自做孽,不可活!
我算是真真正正地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了!
原本是想着替御报仇,原本是只剩了恨的,可是到了这一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居然有了他的孩子?!
他终究是最了解我的人,原本已经不存了活的心思,却还是狠不下心来害了另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我机关算尽,却始终跳不出他的如来掌。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今时今日,他对我异乎寻常的执着之念,还是没有一点消减的意思呢?
时间,忽然之间像是被无限地放长了,每日每夜,我数着窗外的日升日落,心中只是一片的虚无和平静!
我变得不爱说话,不会笑了,我常常几天几天,什么话也不说。
腹中的胎儿,倒是很健康,我毕竟很配合地吃饭、喝各种各样的补药。
只是,我却一日日地消瘦下去了,仿佛,这个孩子取代了我,慢慢地吸走了我的生命力似的。
他常常来看我,陪着我说话,即使,我从来都不回答他。
十月怀胎,五月,在那个繁花盛开的日子,我的女儿,降生了!
颜惜,我的女儿。
从她降生的那刻起,我就明白,自己该离开了,一直以来,那样的倦意,深深地刻入了我的骨髓。
如果,那日,我真的离开了,如果那日,我不是想要最后再看惜而一眼,或许,我早已孤身赴了黄泉!
无爱,亦无恨。
只是,天意弄人!
第 44 章
剑,抵在颜傲行的脖子上,而他的怀里正抱着熟睡的惜儿。
“暗!”我看着一身玄衣的持剑人,惊讶地叫出了声。
“紫儿,你还好吧!”那声音还是如此的熟悉,关切的语气,一如从前。
“我~~~~”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还是不好?
“紫儿,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是,若是你不知道,我始终觉得义父在天之灵是不会安歇的。所以,我还是来了!”暗轻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望着我。
“颜傲行,把那封信拿出来!”暗冷声命令道。
什么信?
“怎么,你难道忘记了,你已经吃下了我幽冥暗府的密制毒药,现在又被我点了穴道,两个时辰内武功尽失。若是你不听话,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拿出来!”剑锋划破了他的颈,血渗了出来。
“冥暗,你若是真心为了紫儿好,就不该这么做!”他淡道。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该知道的?”我忍不住问道。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回答。
“也罢,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了!”暗不再多言,自己伸手探向了颜傲行的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绝笔!”我失声惊呼。
信封上两个字,正是爹爹的笔迹,这难道是爹爹的遗书吗?
“傲行吾儿:
你在心里一定怨爹爹,抛开你娘亲,然后,又让年幼的你离家远行。现在,爹爹必须告诉你,只有你,才是爹爹心里最重要的人!
当初,爹爹之所以迎娶冥月夜,只是为了套出幽冥暗府的真正所在,从而将那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谁知,爹爹居然对她动了真心!
只是,冥月夜却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一直爱着的人,其实是她的兄长,冥御。
要不是为了冥御,她根本就不会来我身边。
她利用了我的感情,甚至还欺骗了我,偷走了月剑!
幸好,她的女儿落在了爹爹的手上!
颜紫纱!不,她应该叫冥紫纱!
她是冥月夜与冥御兄妹乱伦产下的孽子!
爹爹在此女身上种下寒毒,小心照顾,就是为了以她为饵诱冥月夜而来!
寒毒的饵食只有爹爹才有,一旦开始喂养,就不能中止,否则,必然会毒发身亡!
冥月夜顾忌此事,所以这几年来都不敢硬抢,只是到明日为止,饵食失效,所以,我约了冥月夜,让她以日剑和幽冥暗府的机密交换。
明日,我将亲手杀掉冥月夜!
若是爹爹有什么万一,你一定要记住,爹爹此生唯一心愿,就是将幽冥暗府彻底毁掉!
为此,爹爹不惜任何代价!
你一定要好好利用冥紫纱,这个棋子绝对不能浪费!
冥御未必知道她是他的亲身女儿,可以利用她,套出幽冥暗府的秘密,将他们一网打尽!
最后,再告诉她,她的真正身世!
这个给爹爹带来最大的侮辱的孽子!
你一定要好好疼爱她!让她尝尽美好之后,毁掉她所有的幻想!
这世上最痛苦的,就是得到过再彻底地失去!
无爱才会无痛,你千万不要重蹈爹爹的覆辙,千万不能动情,这世上唯一能伤你至深的,就是你最爱的人!
切记!
等到你替皇上铲除了幽冥暗府,你也就不必再混迹于江湖之中,而可以耀眼于朝堂之上!
爹爹当日负了你娘亲的,必当还付于你之上!
绝笔!”
我捧在手中的明明是一张薄纸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有什么东西翻腾着涌了上来。
哇的一声,我吐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
“你早就知道了!”一张开眼,我对坐在床边的那人,说的第一句话。
“是,爹爹过世那天,我就看到了这封信!”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那你也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妹妹?”被里的手悄悄握紧。
“是!”黑眸流转,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恍然间想起,这么多日子以来,我还没有好好看过他。
刀刻般的俊颜依然如昔,只是那愈来愈明显的冷酷棱角,和那微蹙的眉头,依稀间,我才记起,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很多事情仿佛在一瞬间都明晰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揭穿我?你早就可以抓住机会让我万劫不覆!为什么?反而一直护着我对爹爹的记忆,宁可我恨你至深也不愿意解释?”我猛地坐起身,抓住他的衣袖,哀声问道:“可怜我?还是,你还没有报复够我?我只以为是因为你娘亲的事才会让你如此地讨厌我!却原来,爹爹的死也是完全因我而起!他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的女人,却生下了别人的女儿,所以选择与她同归于尽!你为什么不遵守爹爹的遗命将我置身于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得到再失去,才是真正痛苦的事!”他轻叹一声,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
“在你心里,爹爹就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在。而我~~”他苦笑着说道:“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恨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想着,你若是一直恨我,至少心里还有一块未被伤害的净土,至少还可以撑下去。我违背了爹爹的遗命,也该有报应!只有你,我实在不想再伤你!”
他忽然将我扶正,凝视着我,认真地说道:“今日,若不是冥暗来了,你是不是已经下了决心要离开我!离开惜儿!离开~~~这个尘世?”
他的语音居然有些颤抖。
“好,既然如此~~~”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到了我的手中。
匕首!
居然是我当日伤他的匕首!
“你杀了我,带着惜儿跟冥暗走吧!从此以后,我们两家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你痛苦的根源铲除了,你以后就可以自由了,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不用担心暄,他已经应承了我,不会再为难你们的。”他柔声说道,看着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勉强。
“我伤你太深!欺你太深!只是,无论你信是不信!”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
“我颜傲行这一生至爱,只有你一人!”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如他所说,伤我至深,欺我至深的人!
也许,真正最痛苦的人,其实是他!
我身上的痛与他心上的伤比起来,孰轻孰重?
我无声地笑了起来!
不错,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可是,若是其实我一直已经拥有的呢?
我怎么会让它从我手中溜走呢?
将那匕首远远抛开,仿若抛开了过往的种种,我不再是颜紫纱,今天,在这里的,是冥紫纱!
伸出手,抱紧眼前人:“若是要补充我,就罚你这一生一世,疼我!爱我!重我!护我!不准,再离开我!”
含笑,对上那双震惊的眸子,仰起头,印上了他的唇。
满足地微叹一声,环住了他的颈,眼睛不经意地看见,桌上,居然撒着一捧桂花,压着一纸素柬,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字——“保重!”
开心地叹息,这个男人真的瞒了我好多,幸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跟他一笔一笔,算清楚!
完
篇外之颜惜(一)
“我的名字叫颜惜,今年六岁了!我的琴弹的很好哦!我还会跳西域传过来的胡旋舞!像我这样的好小孩真的很难得哦!”小家伙垂着发,身上仅着着纯白绣花的锦缎睡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正悠然地泡着茶的男人。
“我跟你说哦!我爹爹是北静翼王!人家都说他有权有势!你要钱的话尽管跟他要,如果你要做官的话也可以跟他说,我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什么都会答应你的!”小家伙努力地劝说道。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可跟你说,你如果要打我这个天下第二美女的主意的话还太早了,我爹爹是不会让我这么早出嫁的!”终于忍耐不住,她赤着脚跳下了椅子,径直走到了那人面前,很认真地说道。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啊!你长的真好看!跟我爹爹差不多好看!”小人儿禁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面颊。
“你的话还真多。”他轻叹了口气,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来,喝口水。”他递过去一杯茶,看着她乖乖地一口气喝完。
“为什么说你是天下第二美女?”他有趣地抬了抬眉。
“因为我娘是天下第一美女啊!”小家伙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一定没有见过我娘,每个人见了我娘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傻盯着她看,要不是我爹太可怕的话,我娘早就被人抢走了呢!”
“你爹对你娘怎么样?”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依稀可辨的熟悉容颜。
“好的不得了!简直是宠上天去了!娘要吃多少糖都可以吃,我就不可以!还有还有,上次娘说要荡秋千,爹巴巴地就差人连夜做了一个出来,非但不让我先玩,还把我丢给了兰儿姐姐,自己跟娘亲两个玩了好一阵子。还有还有,爹爹最霸道了,平常都不准我跟娘亲睡,自己一有空就霸着娘亲,还老是喜欢跟娘玩亲亲!可是雪雪亲了娘亲一下,就被爹爹直接从门口扔了出去,还不准它再靠近娘。”小人儿有些不满地嚷道。
“雪雪?”
“是啊!是暄叔叔送给我的,长得很可爱的汪汪哦!”
“呵呵!”想象着那个人跟一只狗争风吃醋的情景,男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又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小家伙压低声音说道:“暄叔叔老是嘲笑爹爹是妻奴,不过一般他说了这话以后铁定一个月之内不敢来我家。”
“所以,虽然他是我爹爹有点麻烦,但我以后找夫君的话就要找像爹爹这样的!会宠我的,要听我的话,买糖果和蜜饯给我吃,会抱着我骑马,陪我放风筝,替我抄写夫子交代的功课,就算我打破书房里的古董也不生气,最最最重要的是要带我云游四方,吃遍天下美食!哦对了,你刚刚三两下就把那几个坏人打跑了,你的武功一定很好吧?”她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还可以吧!”他微微一笑。
“哦,那就没有关系了!”小人儿眉开眼笑地说道:“不然,以后你有我这样漂亮的老婆,武功不好会很麻烦的!”
不理会男人愕然的表情,小家伙心满意足地亲上了他的面颊。
“我决定了!你可以跟我爹爹去提亲了!我-看-上-你-了!”小家伙,不,是颜惜郡主,一字一顿地宣布道。
“你!呵呵,我原来以为你比较像你娘,现在看来,其实你更像你爹!都是一样的霸道。”男人失声笑道。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一个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爹爹!”小家伙惊喜地叫道。
男人轻叹了一声,随手拿过一旁的披风,细细地把小人儿裹了,站起身,走了出去。
月光下,一身白蟒朝服的男人正负手而立。
“好久不见了,颜盟主,哦,对了,现在应该叫你王爷了吧!”他玩味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抱歉,刚刚下朝后就得知小女失踪,来不及更衣,就这样跑出来了。”颜傲行见他上下打量自己,淡道。
“哦,可见你们王府的护卫实在是很失职,我想以前在无敌山庄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
“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是皇宫大内也是如入无人之境!我区区北静翼王府又如何拦得住你冥暗冥公子呢!”颜傲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冥暗怀里的爱女。
“爹爹,抓我的不是这个哥哥,是其他坏人!这个哥哥把那些坏人打倒以后就带惜儿来这里喝茶了!”微微含了娇嗔的童音里满是维护之意。
这回倒是轮到颜傲行失笑!
“暗兄,你倒是厉害,我家的这个小祖宗连暄的面子都敢驳,这才见了你多久,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只不过~~~~”他话锋一转,冲着女儿柔声说道:“论辈分,你该叫他舅舅,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吃亏的不是爹爹!”
“舅舅!”小女孩转过头盯着冥暗看了半天,兴高采烈地说道:“那你跟爹爹和娘亲都很熟咯!太好了!若是陌生人,爹爹断不会答应你求亲,你的话就是亲上加亲了!娘亲一定很高兴的!”
冥暗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而站在对面的颜傲行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那个,惜儿,你现在还小,成亲这档子事情,到你大了以后再说吧!”颜傲行轻咳一声,劝说女儿道。
他转而对着冥暗说道:“天色也晚了,紫儿在家里也已经担心了好一会儿,不如我先把惜儿带回去。至于那些敢来我北静翼王撒野的歹人,我一定不会放过!”
“也好,倒是我没有想到,紫儿一定已经急坏了。”冥暗微微一笑,走上前,将怀里的娃儿递了过去。
“不要!舅舅,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啦!”颜惜小手围住了冥暗的脖子,不肯撒手。
“惜儿乖,你舅舅有其它事情要办,没有空陪你玩,仔细回去你娘亲罚你!”颜傲行稍稍有些不耐,只得自己动手掰开了女儿的小手,将她护进了自己的怀里。
“今天的事情不用跟紫儿说了,免得她~~~~”
冥暗有些好笑地看着那被困在父亲怀里却依然挣扎着要扑向自己的小人儿。
“惜儿乖,再不听话,爹爹就罚你一个月不准出门!”颜傲行沉下了脸,教训着怀里努力变节中的亲生女儿。
“你不去见她一面?”干脆下手点了娃娃的睡穴,这才好好地说了句话。
“不去了,见了又能如何呢?以前她是我的责任,现在,这个责任已经是你的了,看来我也不用担心了。”冥暗转过身,凝视着挂在夜空中的明月。
“当初要不是你~~~~恐怕我已经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两个人了。”虽是淡淡地说着,但这话却也够明白了。
“呵呵,谢我做什么?我可是真给你吃了毒药,要不是逼出了你的真心话,你早就一命呜呼了,我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只是个疼爱妹妹的哥哥罢了!”似乎有些错愕,这高傲的人也会说谢,冥暗潇洒地摆了摆手。
“况且,你救了义父,也放过了幽冥暗府里那么多的人,让我欠了你那么大个人情,我怎么好意思再下手破坏你跟紫儿呢?只不过~~~”他转过头,微笑着说道:“只不过,你该庆幸,我对紫儿一项来只有兄妹之意而无男女之情,不然的话,我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把她让了给你?怎么看,当初都是我的胜算比较大。”
“哼,那又如何?你们就算再成一次亲,我照样会再抢一次婚!”冷冷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错失的戾气。
“哈哈哈哈,果然,你啊,只有紫儿能让你失控呢!”被瞪着的人倒是放声大笑了起来,无视着眼前脸色越来越沉的男人。
“你要小心,我知道紫儿是你的弱点,别人也会知道,况且,你们还有惜儿。今天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下手的人都是死士,失败后就服毒自尽了,什么线索也没有查到。王爷跟武林盟主比起来,恐怕更难当吧?”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有机会伤害到她们母女的!若是被我查出是谁在捣鬼~~~~”黑瞳里明明白白的是——杀意!
“呵呵,那就好了,你回去也别跟紫儿提我了,免得她任性,又让你为难。”
“说了也无妨,况且,还有这个小祖宗,肯定会被紫儿把话套得一干二净的。唉,明明是个女孩子,这个性子怎么一点也不文静,都不知道像谁?”看着怀里安睡的女儿,颜傲行难得地叹了口气。
“像紫儿,也像你!根本就是你们两个脾气的集合体,又执着又霸道的,还够伶牙俐齿。”
“你这是在夸呢?还是说风凉话呢?”
“呵呵,这样的话就帮我转告紫儿一声,以后若是她跟着你无聊了,就让她来找我吧!”冥暗边说着,边走进了屋子。
“不送!”门,关上了。
“这句话别想我会给你带到!”被关在门外的男人恨恨地说道。
篇外之《颜惜》(二)
父亲大人如晤:
惜儿——您的宝贝女儿我!决定要离家出走!
您不用担心,我随身携带了足够多的糖果——娘亲的桂花糖和上次暄叔叔送的粽子糖!
所以,您要记得再给娘亲买一点,哦,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您直接把糖果放进那只书房《诗经》后面的木盒子里——娘亲藏糖果的地方。
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娘亲好,上次兰儿跟我说了,您不让我吃糖是为了怕我肚子里面生虫虫,娘吃那么多~~~~~~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夫子说了,“为人子女当以父母为大”,所以,为了不让娘亲因为糖果生病,我就帮她吃了。
您放心,我决定在路上将这些糖果吃完,而且会记得每次只吃一颗!
结局——由于包裹太大而被卡在狗洞里,三个时辰之后,被下朝回家的爹爹大人逮了个正着。
第一次落跑,失败。
父亲大人如晤:
惜儿这次没有拿娘亲的糖果!——它们还好好地在娘亲梳妆台最里边的那个抽屉里。
所以,这次万一您像上次那样还没有看见这封信就抓住我的话,最多罚我禁足半个月吧!
结局——这次顺利离开狗洞,走出七步远后被正好在外闲逛回家的狗狗来福发现,在它见到小主人后欣喜若狂、受宠若惊、惊天动地的犬吠声中,颜惜只得灰溜溜地又顺着原路爬了回去。
顺便说一句,爹爹大人真的“宽宏大量”只罚了半个月禁足,不过同时,糖果供应也被中断了半个月!
父亲大人如晤:
惜儿决定了,把对惜儿来说最重要的两样——爹爹和糖果,都留给娘亲!
为了不让自己反悔,惜儿含泪离开了!
表扬就不必了,惜儿大了,知道要孝敬娘亲!
那个,因为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所以惜儿只拿了一半的糖果,还有一半还在娘亲窗台前什锦架子上的花瓶里。
颜惜在爬出狗洞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封信!
亲亲女儿如晤:
你如果以为你爹爹会让你三次从同一个地方开溜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你爹爹绝对比你狡猾一百倍!
这是娘用血泪换来的经验教训!
所以,为了防止发生像上次那样你被断糖半个月,而娘亲几乎把糖果罐藏遍了家里所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的惨事,特在此留书警告!
信不信由你,不过估计第三次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结局——第三次离家出走,在做案人自动犯罪中止的情况下,被免予处罚!
“你说,惜儿到底像谁啊?”白日里高高在上的北静翼王颜傲行大人,只着了一件月白单衣,懒懒地靠在榻上,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也取了下来,一头乌黑的发也只用一条丝带随意地扎了一把,便这样披在了身后。
“像谁?你是她爹爹,你说她像谁?”坐在他对面的美人儿,浅笑着往棋盘上下了一个子儿,有些嗔怪地瞪了自己的夫君一眼。
“你都不知道,她那天居然说要嫁给冥暗,真是让人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唉,都是听你的,由着她喜欢,那些个大家闺秀的规矩都不去教她,也不让她读那些个《女诫》什么的,结果就养成了她这样胆大包天的性子。书是读了不少,倒是练就了一张伶牙俐嘴,怕是再过个几年,连我都压不住她了!”颜傲行苦笑地看了妻子一眼:“紫儿,你说,是不是给她再换个夫子?”
“换什么?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有反抗精神总比那些个任人宰割的好!”紫衣的美人冷笑了一声,转身下了榻,自去桌前倒了杯新沏的普洱浅浅酌着。
腰上一紧,背后贴上的是早已熟悉到深入骨髓的气息。
“怎么?生气了?好啦,女儿要怎么教都由着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气了好不好?嗯?”亲昵地搂着自己心爱的妻子,轻吻上那白玉般的耳垂,满意地看着它慢慢染上浅浅的红晕。
“好好说话,你怎么又动手动脚的,不是说陪我下棋的吗?放手了啦!”想挣开,却发现已经酥软的身子,根本挣不脱身后男人的怀抱。
“别下棋了,良辰美景,咱们不如做些更有趣的事情,好不好!”
“什么有趣的事情!说得好听,你还不是~~~~”未说完的话消失在了两人相贴的双唇间。
“紫儿~~~~”呢喃着爱人的名字,打横将怀里的娇躯抱了起来,缓步走向里间的床榻。
“爹爹!”一声清脆的童音使得刚刚还柔情万种的男人狼狈万分地急急转身,亏得他还不忘记拉下背后锦帐的丝帘,挡住了那一片春光和那双跃跃欲试的眸子。
“你,惜儿,你怎么会过来这里?你不是应该去睡觉了吗?”拉好衣服,轻按了按额头,无奈地看向眼前这个坏他好事的小祖宗。
一边问着,一边走去倒了杯凉茶,也只得这样先降降火了。
“爹爹,你刚刚是不是要跟娘亲行周公之礼啊?”
说者是一派天真无邪,闻者口里的茶水却差一点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你,惜儿,谁教你的!”毕竟还是岔了气,颜傲行瞪大了眼睛质问眼前的好奇宝宝。
“今天我在书上看见‘周公之礼’,就去问夫子,夫子红了半天脸,最后说是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情。所以,我就来问爹爹了。”颜惜理所当然地回答说:“爹爹你跟娘亲表演‘周公之礼’给惜儿看看,好不好啊!”
结局——颜惜直接被她爹爹单手拎回了自己的房间,并被下令禁止出现在她爹娘的房间方圆十丈之内。
“我要嫁人!”
“哦,想好嫁给谁了没有啊?”纤纤玉手仔细地把一颗葡萄去了皮,喂进了那张气鼓鼓的小嘴里。
“娘亲,你觉得暗舅舅怎么样?”小人儿兴奋地瞪大眼睛,急切地问道。
“暗?”她哑然失笑:“你爹爹说的原来是真的?你真准备嫁给暗?”
“是呀!暗舅舅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要武功有武功,而且很温柔呢!我觉得比爹爹好!”小丫头插着腰,摆出一个典型的媒婆姿势。
“你那是什么口气?要什么有什么?哪儿学来的?”
“那天兰姐姐跟厨房的李婶聊天,好像李婶的侄子喜欢兰姐姐,李婶就是这样说的啊!”
“惜儿,你的学习能力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强,就是这样的话别让你爹爹听见了哦!”揉了揉小人儿的发,不由地笑了。
“娘,爹爹那么凶,你为什么没有选暗舅舅,反而选了爹爹呢?”不怕死的小丫头接着问道。
“这话又是谁教你的?真是不怕死!看来,还真给你爹爹说对了,要换个更厉害的夫子,才镇得住你这个霸王。”眼里虽有着笑意,却也不得不摆出一付严厉的样子教训道。
到底年幼,颜惜见母亲恼了,心下也有些惶然,急急扑了过去,蹭在怀里撒娇道:“娘亲,惜儿错了,当然是爹爹最好了,没有爹爹怎么会有怎么可爱的惜儿陪娘亲呢?娘亲,别生惜儿的气了,好不好啊?”
“好了,你该去学琴了,别让乐夫人等久了,去吧!记得,千万别在你爹爹面前说刚刚那些话哦。”轻点了一下那与自己酷似的小脸,笑着把她交与了早等在门口的侍婢。
看那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走远了,她起身,看着窗外那一抹桃红,不由得有些痴了。
那一段过去的爱恨纠葛,爱谁?恨谁?最后的结局又该由谁来评说呢?
自己与傲行之间的故事,若是要讲给女儿听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得清呢?
当机立断的选择,至少在今天看来,是没有错!
可爱的女儿,深爱自己的丈夫,也许这样的生活就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选择了吧。
只是,只是,午夜梦回,有时还是不免惶惑,这会不会还是一场梦,一场美梦呢?
是不是一觉醒来,这个男人又会变会原来那个梦魇呢?
还是~~~~~~
庄周梦蝶,我是蝶,亦或是那梦蝶的庄周?
“怎么了?怎么在发呆?”温暖的怀抱惊醒了她。
“那你呢?你是蝶?还是庄周呢?”有些失神地抚上那温情脉脉的俊颜,喃喃自语道。
那剑眉微微蹙起,薄唇勾出一丝笑意:“若你是那桃花,我自然愿做那蝶,生生世世,只愿伴你身边。”
“蝶吗?流连花丛间的彩蝶?我若是区区一朵红桃,怎么留得住你的心呢?呵呵~~~”伸出手,想要触那窗外的红桃。
“到今天,你还是不信我吗?”低下头,深深地吸取怀里那永不会厌倦的芬芳。
“信?若是不信你,我怎么会留在你身边?”转过头,脸上已经没有了迷茫,只是甜甜的笑。
“那,你是后悔了?”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将怀中的人儿紧锢。
“后悔?你说我该后悔吗?”还是笑,笑对那一双冰澈黑瞳。
“紫儿!你要我如何补偿?我做得还不够好吗?还是,你心里始终放不下?不,你的确不该放下,是我,太过贪心了。如今,你在我身边,就是一切,我什么也不会在乎的,不会在乎。”贴着那娇弱如红桃花瓣一般的唇,一字一句。
“只是,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手的,那日你选了我,我就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不等回答,温柔地封住了那唇,深深地吻着。
一阵春风掠过枝头,仿佛一声叹息吻上枝上那唯一盛开的孤独红桃。
篇外之《你知道吗?》
“暗,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啊?暗暗淡淡的,真不吉利,铁定是哥哥那个无趣的人取的吧?不过,算了,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就是你这个人可千万别变暗才好!”
怎么会?为了你,即使只有一点光,我也会尽量为你照明,哪怕,你的眼睛只看那明月,而不是我这支小小烛火。
“暗,你知道吗?其实,有些时候,我真的很恨爹爹,为什么让我们两个是兄妹?呵呵,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怎么会不明白,那夜,我就在窗外,看着你哭,第一次,一直都是笑着的你流下的泪,就像那黯淡的星子,闪烁着从那玉般的面颊上滑落。
其实,我什么都听见,什么都看见了,连你没有看见的,义父赶你走后,从他紧握的双拳中流下了血!
“暗,我好恨,我绝对不会原谅的,你看着,我一定会让他后悔!”
该怎么办?该说吗?其实他,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真的对你毫无情意,他只是,有他的苦衷!
不愿,我不愿啊!如果你知道了,还会不会狠心放弃呢?也许,这样才对,你们,是兄妹,不是吗?
“暗,我好傻,你知道吗?连我出嫁的那夜,他,都没有出现过。他真的不在意我,他在意的只是爹爹的遗命,我,什么都不是,都不是!”
不,不,你没有看见,那夜,从来都滴酒不沾的义父,喝干了整整10坛女儿红,醉倒在你的房间的时候,喃喃念的都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啊!
“暗,那个人说他爱我呢!为了我,连原来山盟海誓的元配夫人都不要了,呵呵,还不是为了我的皮相!你说,我美吗?暗,我美吗?可为什么他不喜欢我?为什么?我只要他看我一眼而已,而已啊!”
我曾经见过,那目光,在你离开的那天,他就站在那里,在月光下,目送着你的背影。
那目光,仿佛可以将天上的星子焚烧殆尽一般!
你所想要的,其实你早已得到了超乎你想像的多的多!
“等我拿回月剑,你说,他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我想通了,我不管他怎么想的,我想要的,就一定要争取到手!暗,你记得,千万别让自己后悔!”
那,你后悔过吗?
还是,在你的心里,其实,除了他什么都不重要?
这样的爱!这样的爱!我,又怎么可能奢望,会有一点点属于我呢?
月,照天下,我这灯却只愿照亮你眼前的方寸之地,而已。
“暗,今夜你别过来了,早点休息吧,我,有些事,要跟哥哥,好好谈谈。”
呵呵,“谈谈”吗?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是真的疯了吗?
就为了得到他,这样的不择手段?
呵呵,也对,你早就疯了,早就为了他,疯了!
你不知道,那夜,我在义父的房门外站了一个晚上,听着你们彼此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虽然是一个神志迷乱,一个意乱情迷。
心痛,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只有这一夜的你们?
你想要留下些什么?
但,你知道的,药效过去之后,他什么都不会记得,你还是甘愿这样吗?
哪怕所有的罪孽都由你一人来扛?
那,我会为了你,受护住这逆天的心愿!
“暗,如果,将来我有孩子的话,你会帮我保护她的吧?对了,暗,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如果,如果是小妹妹的话,暗一定要努力让她幸福哦,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妹妹?
我不想要什么妹妹,但,她身上有你的血,如果是你的愿望的话,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暗,你以后千万不要像我一样,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会明白了,我欠了那孩子太多太多了,不过,我会尽量补偿给她的。”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宁可死的是她!
你用自己的命换来的,那个小孩子,真的很讨厌!很讨厌!
你知道吗?义父他一夜白了头发。
你总是那么任性而为,只注意你想注意的,只爱你爱的,只做你愿做的,也许终我一生,也无法明白,你,究竟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残忍!
四月,杭州城里百花盛开的日子里,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以为是你回来了。
那眉、那眼、那神态、那风姿,只是,她不若你的就是那双眼,明明是笑的,却没有笑意。
她的身体很糟糕,连精神也是,紧绷到了极点,那一日,若不是偶然间遇见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问,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有,我肚子饿了。”
那一刻,听见她的声音,看着她淡漠的容颜,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你当初要我答应好好照顾她,这真真是惹人怜爱的小东西。
“暗,你想要个妹妹还是弟弟呢?”
这个妹妹,如此酷似你的女孩子,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她,一定尽我所能地保护她,希望她能得到你所没有体会到的,所谓“幸福”!
“暗,冥暗。这是我的名字!”
篇外之《怜依》
第一次见她,是夏天。
满园的栀子花香,知了鸣叫着,惊扰了池子里的游鱼,便不耐地跃出水面,蜻蜓低飞,云密密地压了过来。
丫鬟们忙乱地跑来跑去,因为有个尊贵的客人要来了。
这府里上上下下早在几日之前就被吩咐了,在贵人来的这几日里,必须要谨慎言行,就连家里所有女眷的衣服都赶做了新的,这样的阵仗平日里是见不到的。
我只是庶出的五小姐,年纪又小,所以不用跟着大人们出去迎接,只要安静地呆在屋子里等待召唤罢了。
听说,来的是一位王爷。
雨,绵绵地下了下来,天色也暗了,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我穿着新做的粉色织锦金丝鸳鸯戏水夏衣端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怕在光洁的面料上压了褶子。
说实话,这是我所有衣服里算得上是最好的了,无论是做工还是料子,不过,那对鸳鸯实在是让我无法对它有好感,好俗气!
不过,大娘吩咐了,一定要穿着新衣服,免得客人见了给家里丢脸。
其实,乳母早就说了,说是见客无非是客人到了的时候,陪着用个晚饭,之后,就是大人们的事情了。
以我的身分,估计只会被安排在远远的位子上,这一点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雨越下越急了,我等得有些不耐,下午没有用点心,晚膳还没有吩咐过去吗?
“小姐、小姐,晚膳来了!”外面传来了奶娘惊喜的声音。
我看着比平日精致许多的小菜一样样摆上了桌子,不禁有些迷惑。
奶娘说客人远道而来有些乏了,不想太过麻烦主人家,所以大家都不用过去请安陪膳。
我舒了一口气,让奶娘帮着脱下了新衣服,换上了穿惯了的旧衫,心底里暗暗感谢那位贵客,使得我不用去面对大人们的虚伪嘴脸。
爹爹和大娘都不喜欢我,我知道,这是一个原因,他们要乖巧会撒娇的女儿已经有好几个了,我这个只会讷讷地请安的小丫头实在是不讨喜。
奶娘总说我不像个孩子样,不懂得讨老爷欢心,其实,我是会的,只是做不来。
这样也好,虽然没有姐姐妹妹们那些个贵重首饰、新奇玩意儿、华衣、美食、骄童和大院子,但也不妨碍我从邻近的几乎被忘却了的小书房里找到安慰。
这点我还是该感谢爹爹的,至少他对子女们一视同仁地请了夫子教读书、习字。
不过,奶娘常常说书读多了的女孩子长大了,将来的相公是不会喜欢,比如,我早已死去的娘亲。
其实,有句话我一直不敢跟奶娘说,我不会长大的,等到十六岁的夏天我就死了,因为,没有必要长大。
第二日,雨还是下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渐渐停了,小书房靠近一个小小的池塘,那里,开着几朵紫荷。
家里的佣人几乎是倾巢去服侍那个贵人了,这后面比平日还要安静几分。
我手里拿着书,坐在窗子前,心思却被雨后难得的彩虹吸引了过去。
然后,她出现了。
身上穿着粉紫的衫,却被撩了开,扣子也没有扣完整,露出一色粉紫的绸裤。
她拿衣带将衣摆松松系了,撸起了衣袖和裤管,手里拿着根竹竿,正努力地想捞那朵最接近岸边的紫荷。
乌黑的发被仔仔细细地挽了,梳着可爱的小辫子,上面还点缀这几朵珍珠做的小花儿,配上细致如瓷般的肌肤、灵动闪耀的眸子和娇嫩欲滴的红唇,让我不禁看呆了。
哪里跑来的小仙女?
这小仙女,努力伸直了竹竿,眼看快够到那朵花儿的时候,脚下一滑,跌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出去。
万幸!
那个小仙女踩在池里的淤泥上,手里抓着一把草,水没到了脖子,一身狼狈,但看我来了,居然还朝我笑了起来。
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刚刚那道彩虹又重新出现了。
“姐姐,这下面有块石头,沉是沉不下去,但是,可不可以拉我上来啊!”她笑着说。
我这才回过神来,忙伸出手,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想把她拉上来。
奈何,我也只是个孩子,力气到底不足,拉是拉不上来的。
我咬咬牙,跪在了池塘边,伸手到水里,揽住了她,用劲想把她抱上来。
她也机灵,估摸是踩在了池壁的石头上,借了力,就这样,我还是把她拉了上来。
我们两个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着彼此一身泥水狼狈万分的样子,不禁大笑了起来。
“谢谢姐姐,可惜,本来想摘花给娘亲的,现在倒成了这付样子,铁定要被爹爹骂了。倒是害了姐姐的衣服被弄脏了,对不起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身上穿的正是那件新衣服,心下只是暗自期望那位贵人别临时起意要见大家才好。
“没关系的,啊,你全身都湿透了,你等等,我去找件衣服来给你啊。”
她朝我摆了摆手点点头,我便转过身向屋子跑去。
幸好,奶娘不在,我估摸着找了两件衣服,怕她等急了,便匆匆向着池塘跑去。
她,却不在那里了,池塘边的草地上,放着一朵紫荷。
我捡起了那朵紫荷,手里拿着衣服慢慢走了回去。
奶娘已经回来了,看见我的样子大吃一惊,连连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敷衍她说是想看紫荷掉了下去。
倒是把老人家吓了一大跳,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看我上上下下倒还是完好的,只叮嘱我再不许去池边。
那新衣服是穿不了了,奶娘也只得同我一样,希望能和昨天一样,在房里用膳。
我把那朵花用小瓷瓶插了,摆在窗前的几案上,雨过天晴,夕阳西下,有阳光照进来,为紫色的花朵镀上了一层金边。
什么叫做天不从人愿?这就是了!
当小丫环来通知我去大厅里用膳时,我无奈地看了担忧的奶娘一眼。
既然已经没有新衣服了,我就只有穿上我自己最喜欢的那套,淡淡的天青色,就像刚刚雨后的天空的颜色。
奶娘本来想说服我穿上那件过年的时候给爹爹和大娘磕头的时候穿的大红的罩衫,我看了看那几乎已经开始退色的领子,还是摇了摇头。
奶娘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帮我梳了头发,再上了些胭脂在脸上。
因为平时不讲究这些,所以,也没有什么脂粉的东西,本来连胭脂也不想上的,但奶娘说我不照太阳躲起来看书,脸太白了,不喜气,硬是给我抹了两下。
等我磨蹭完了走到大厅的时候,兄弟姐妹们都到齐了,早就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那里,看看给我留的果然是最角落的位置。
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下,爹爹似乎正热络地和坐在上位上的那位寒暄着,我便不动声色地想悄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大约是走了急了,不知怎么的边上伸出了一只脚来,躲闪不及,我重重地摔了下去,发出好大的一声响来。
旁边有人偷偷笑了,是三娘生的弟弟。
我脸朝地轻轻吐了口气,十六岁为什么还没有来?
“姐姐,你摔痛了吗?要不要紧?起得来吗?”有个声音由远而近,伴随着跑步声和微微的喘气声,听得出来,满是关切的声音。
我诧异地抬起了头,这个屋子里还有会关心我死活的人吗?
紫色,与荷花一样的紫色!
是她,那个掉下了池塘的小姑娘!
“要不要紧啊?来,我扶你!”她见我不回答,便蹲下来搀着我的胳膊想把我扶起来。
我慢慢站了起来,她小心地支撑着我,眼睛还担忧地看着我的腿。
虽然有些痛,但是又似乎不那么痛了。
“小姑娘,你觉得怎么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来。
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人!
以前在书上看见写美人的,说什么倾国倾城、说什么沉鱼落雁,本来以为定是言过其实,现在见了她,倒是信了十分。
只是看着她,就会让你说不出话来了。
“奇怪,是摔到腿吧?为什么不说话呢?”那个美人弯下腰摸了摸我的头。
“娘,就是这个姐姐她~~~~”
“怜依!王妃在问你话呢!”爹爹大人也跑了过来,大声呵斥我。
王妃?!难怪!
我恭恭敬敬地重新跪了下去,给那位王妃磕了个头,“回王妃的话,我没怎么摔着,不疼!”
“姐姐你干吗跪下啊?我娘亲不喜欢这一套的啦!快起来!”
那个仙女娃娃,不,应该叫她小郡主,跺了跺脚,弯腰想把我扶起来。
这回我可学乖了,没有起来,只是跪着说:“怜依刚刚冒犯了王妃,请王妃赎罪。”
“你这孩子~~~~~”她轻笑了一声,居然伸手把我抱了起来!
我有些不敢相信,也忘了躲闪,就这样被她搂进了怀里。
站在边上的爹爹也吓傻了,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做什么,昨儿个还有些受凉,心疼别人就不知道心疼自己!”
一个声音带了些不满、带了些埋怨还带了些心疼,在我头顶上响了起来。
只是眨眼之间,我就被别人接了过去。
“爹爹!”
我回过神,这才发现,现在抱着我的人换作了一个男人。
如果说这世上有人配得上刚刚那位美得像从书里走出来的王妃的话,一定就是他了!
我见过的男人不多,但也看得出来,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不多!
不用说那出色的外貌,单单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只是轻轻一瞥,便让一旁讪讪地想要开口的爹爹额头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这个娃娃瘦得很,又不重。”仙女王妃笑眯眯地说道。
那个男人——大约就是那位贵客王爷了吧!转身,抱着我回到了座位上。
没有想到我也有坐上主桌的一天。
那个男人抱着我,而王妃则坐在边上,轻轻地卷起了我的裙子,仔细地查看我刚刚跌伤泛着青紫还隐隐作痛的膝盖。
“哎,好大一块呢,你这个孩子,疼就要说疼啊!”她伸出手,轻轻地替我揉着膝盖,眼睛里有一种我以往只会在奶娘眼里看见的东西——怜惜。
她,是在怜惜我啊!
“娘,姐姐要不要紧啊!”小郡主在旁边问道。
“看来没有伤到筋骨,还好没有擦破皮。小雪,你去我房里把上次青给惜儿的药拿来。”
“我,我不要紧的。”我轻轻地说道。
这样的梦,做一次就够了!
“几岁了?”那个男人忽然开口问道。
“她今年十二了。”还没有等我回答,爹爹就在旁边赔笑着说道:“王爷、王妃,咱们家的孩子,比不得郡主娇贵,这~~~~~~”
“是啊,不过是个庶出的小丫头,惊扰了王爷、王妃,等下奴家一定好好教训她!”大娘也凑了上来。
“教训什么!我看该教训的是那个伸脚绊她的才是!”那位王爷冷声说道。
爹爹和大娘吓了一激灵,想是没有想到这个王爷会这么维护我。
“爹爹,我很喜欢这个姐姐,我认她做姐姐好不好?”那个小郡主拉了拉她爹爹的袖子。
这一句,影响了我一生的话。
“姐姐啊!说起来,你倒是真要跟这个小姐姐好好学学,你要是摔了那么重,早就赖在你娘那里哭鼻子了。”
“那也好啊,我也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咱们就认她做干女儿吧!”那位王妃笑着又揉了揉我的头。
我这才发现,从刚刚开始就缭绕在我身边的香味,原来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这香味好熟悉,和那个娘亲留给我的香囊的香味几乎一模一样!
我努力地眨了眨瞬间酸涩的眼睛,傻傻地看着那个温柔的人。
就在满屋子的人全体处于呆滞的状态下的时候,我就这样成为了北静翼王和王妃的义女,小郡主颜惜的姐姐。
接下来,我仿佛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大人们七手八脚地换了隆重的衣服,沐浴、熏香,打扮得像个娃娃一样,被带到了堂屋里,对着主位上的王爷和王妃磕了三个头,接过王妃递来的长命金锁,郑重地挂在了脖子上,礼成。
我浑浑噩噩,仿佛是在梦中一样,只知道大人教说什么就说什么,奶娘站在下面,只知道一个劲地抹眼泪。
就这样,一天,忽然之间就过去了。
我从陈府里无人问津的五小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王爷义女。
只是,我仍然住在原来的屋子里。
虽然,大娘在我义父义母面前赔笑说,明儿个一早已定换个独门独院给我。
我倒是喜欢原来的屋子,便说不用搬了,大娘以为我是在王爷王妃面前找机会报复她,出了好大一头汗,我见了,心里不免有些好笑。
我义父只是说了一声一切随我,便带着义母出了门。
天色暗了,自然也没有人敢过问这二位的去向。
之后,我被叫到,不,是被请到了后面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里,给祖宗磕了头。
一旁的爹爹激动得声泪俱下,嘴里嘟嘟哝哝的尽是些祖宗保佑、攀上皇亲、光宗耀祖之类的话。
我倒是有些不以为然,我还是我而已。
哭过之后,爹爹和颜悦色,甚至带了些诚惶诚恐地跟我念叨了一些有关如何和王爷王妃相处,如何讨他们的欢心,如何要记得飞黄腾达之后提拔家里的几个弟弟诸如此类。
我有些不耐,也有些心凉,爹爹似乎一点也不但心我以后去了王府将会怎样,而是开怀于又多了一个跟北静翼王府拉近关系的大筹码。
说不定只是人家的一时兴起,我心里忽然之间想到。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的新妹妹却已经等在了那里。
“姐姐,你回来了。”她朝我招招小手,很是开心的样子。
“你们先下去,我要跟姐姐好好谈谈心,你们不准靠近打搅我们。” 她摆出郡主的架势,屏退了服侍的人,关上门。
“啊,对了,我娘亲要我跟你说,你要是不习惯住王府,可以继续住这里,反正顶了个我姐姐的名头,你在这里绝对不会被欺负的。”她转身,正色对我说道。
那位王妃怎么知道我不愿意离开?
我有些吃惊,虽然我在这府里可有可无,但我的确不舍得离开,毕竟,娘亲的魂还在这里。
“姐姐,你不用急着回答,反正我们三天后才走的,到时候,你跟娘亲讲就好了。”见我没有说话,小郡主笑着说道。
“啊,对了,那个人快来了,我得快点过去才行。”她朝着窗外看了看,便一把拉上我从窗户上爬了出去。
来不及细想,我已经跟着她来到了我们初次见面的小池塘边上。
她站定,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呜呜的笛声,像极了风拂过垂柳的声音。
“怎么,你还带了个小客人啊?”忽然,一个声音从我们身后传了过来。
颜惜转过身,欢喜地朝我身后扑了过去,嘴里嚷嚷着:“外公!外公!”
虽然,今天见识到的惊奇已经超过了我这十二年的所有常识,但当我转过身的时候,还是被这样的景致镇住。
一头临风而舞的银白长发,仿佛月光的颜色,流淌在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上,玉石般的面容,带着超脱的冷然。
他怀里正抱着那个小女孩,两个人的眉宇间,倒真有几分神似。
她,叫他——外公?
除了那一头白发,他看起来最多比那位王爷大上一点而已。
颜惜亲昵地搂着那个人的脖子,正絮絮地说着话,无非是说些最近吃了什么、路上见了什么好玩的、很想外公之类。
“对了,说起来,我特别把姐姐带来给外公看呢!”
终于说到我了,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没有开口,虽然颜惜口口声声叫我姐姐,但我还没有自以为自己真的与这样仿佛天人的家族有什么深刻的渊源。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人问道。
“陈怜依。”
“姐姐十二岁,比我大一岁呢!”那位小郡主炫耀似的话里带了几分得意。
那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倒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冲淡了些。
“对了,外公,要是我们回去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姐姐啊?她一个人,我不太放心呢!”
“这样啊,你要外公怎么照顾她呢?”那个人耐心地问道。
“嗯~~~~”小丫头歪着头想了一下:“外公,你的萧吹得很好听,你的书看了很多,你都教给姐姐吧!”
“这样啊!”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嗯,反正,姐姐不是爹爹生的,你见了她也不会生气啊!”她将脸颊贴上那个人的,像小猫一样蹭啊蹭的。
“胡说,你不就是你爹爹生的,外公看见你不是也很喜欢?”那个人宠溺地掐了一下颜惜的小脸。
“这样的话,外公你就别到处跑来跑去的了,以后我也可以常常来这里看姐姐、看你啊!”
“这样啊!~~~~~~~”那个人翘起嘴角,拖长了声音。
“外公、外公~~~~~~”小丫头在那个人的怀里摇啊摇的,生怕他不答应。
“那好吧!”他终于撑不住笑出了声。
“过来吧!”那个人温柔地朝我招招手。
我有些惶恐,我真的可以走进那个世界吗?
月光温柔地映在池塘的紫荷上,我们两个小孩子坐在那个人的怀里,幽幽的萧声在夜空中飘了开去。
仿佛是为了照顾我们两个小听众,那曲子带了一丝轻快的意味,仿佛是在讲一个有趣的神话故事一样。
这原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池塘,忽然之间也变得神奇了起来。
夜开始深了,靠在温暖的怀里,听着美妙的音乐,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和舒服充满了身体。
渐渐的,我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
迷迷糊糊里,我似乎是被抱了起来,然后,腾云驾雾一般似乎在夜空中飞翔,再然后,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我睁开眼,又闭了起来,是做梦吧!
门外,传来了奶娘的声音,我重又睁开眼,想找自己的衣服。
忽然之间,我的视线被一样东西吸了过去——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支萧。
我衣服也来不及穿,便跳下了床,冲过去拿起了萧。
就是昨天那个人的,我抚摸着白玉的萧声,温润的感觉。
下面压了一张素笺,有字。
上面写着:怜依,送你。
有温温的东西从眼角流了下来。
十二岁之前,我想着该在十六岁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而现在,我早就把这个念头抛掉了,因为,一个新的世界在我眼前展开。
家里人对我的态度,从视若无睹到恭恭敬敬,我,并不在意。
我多了一个博学的师傅和外公,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他每七天就会过来教导我,包括音律、诗词甚至医道。
而我远在京城的义母常常会差人给我带来衣服、书籍、首饰之类的东西,附带上长长的叮咛和关爱。
我最爱的,是那个小妹妹,她送我的礼物常常出人意料到让我在打开包袱的一瞬间笑出声。
对了,我现在就在拆新送到的信。
“奶娘~~~~~”我放下信,手忙脚乱地跑了出去。
信上写着:
姐姐,我决定偷溜出来找我的夫婿,顺便看你,你看见信的时候,我应该还有两三天就到了。
对了,记得准备糖果哦。
昨日非今日是
宇文暄,当今圣上的第五子,受封“隽安靖王”,生得是风度翩翩、优雅潇洒,论学识和才干在几位皇子里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
像宇文暄这样的人,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呢?
“爷,该上早朝了!”虽不是很响,但足以让屋内人听见的敲门声显然已是驾轻就熟了。
红纱帐、绿牙床,纯铜的鹤形香笼里犹有昨夜的残烟~~~~
一只手拨开了层层的窗幔,纤纤的手指、红红的蔻丹、腕上细细的金镯,只一会儿旋即又被另一只手拉了回去。
“爷,小柚子在唤您了,该上朝了,啊~~~~~”酥糯绵软的声音转眼却只剩了絮乱的娇喘。
“管他的,就说我昨儿个夜里受了凉,告病不去了!”慵懒的声音:“哎,昨儿个累了吗?我可是~~~~~”
门外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受凉,骗鬼呢!
日上三竿。
“爷,爷~~~~”门外的那位见里面没有反应,壮了壮胆子,提高了声音:“爷,爷~~~~~”
“吵什么!”门里的那位明显是动了气。
门外的小厮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举起袖子擦了擦汗,颤微微地回道:“爷,北静翼王和王妃带着小郡主已经到了前厅了。”
“什么?怎么不早说!”门猛得被拉了开来,仅着着单衣的男人脸上满是惊喜:“真难得,怎么这次他的气消得那么快?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吩咐厨房里好好准备几道王爷和王妃爱吃的菜,对了,还有杏仁豆腐,小惜儿最爱吃的。”
“王爷,您还是先更衣吧,要是被北静翼王看见了,又要被他笑话了!”袅袅婷婷的美人手里拿着外袍一边替他披上,一边说道。
“哎,还是你提醒,快快帮我整装,。”转过身握了握美人的手,赶紧回了房间里。
“你说今天暄没有上朝是告了病?”
“相信他?哼,八成是因为那个从江南带回来的美人,沉醉在温柔乡里懒得上朝,随便诌了个理由告假罢了。你还定要过来看看他,又不是什么大事。”手上捧着丫鬟奉上的香茗,嘴里却说着不饶人的话。
妻子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那个人却被看得不自在地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旁边是他的女儿,被精心打扮过的,酷似妻子的娃娃,漂亮得仿佛是天上下来的小仙女。
她们两个穿着一个颜色的衣服,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亮亮的。
就要走进来的时候,透过开着的窗户,宇文暄就看见了这一家人。
他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看着他们。
那个坐在那里,喝着茶的男人,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手中青瓷的杯子,似乎有些不耐,但当他转过头,看着妻子耐心地哄着和地上的小虫躲猫猫的小女儿,眼神就变了。
是的,那个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只会和可怕、畏惧之类的词联系在一起的男人;那个有着常常抿着的、线条冰冷的薄唇的男人;那个即使不说活,也从来都不会被忽视的男人。流露出的,是那些人永远也想象不到的温柔而宠溺的眼神,满足的眼神。
还记得,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仿佛一把反握的利刃,隐隐的刀锋,带着血的味道。
隐忍着准备复仇的少年,不卑不亢地站在自己母亲的面前,转过身看见自己,他说,他叫颜傲行。
傲行,这个名字似乎是印证了他自己一样,骄傲着,很清醒地做着那些他决定要做的事情,是的,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决定要做的。
曾经问过那个人,你后悔过吗?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后悔对于已经做过的事情重要吗?”
他哑然,是的,无论后不后悔,都已经做了,那么后悔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他知道,对于有些事情,那个人是后悔的,即使他从来不说。
当然了,过程虽然痛苦,但毋庸置疑,至少结果是美好的。
那个女人,已经用自己的温柔化成了剑鞘,将那柄剑紧紧地拥抱着。
哪怕,那利刃曾经是那样地刺痛了她。
她,是美丽的,但要说如何美得不可思议倒也是没有,从小在百花争艳的后宫里长大的暄,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女人如果剥去了皮相,也不过是一堆枯骨。
所以,他从百花丛中过,半点不沾身。
而她,似乎与那一众红颜有所不同,在那副看起来较弱不堪的外貌之下,她却有着异乎寻常奇异的一面。
很难想象,曾经被当成珠玉一样教养长大、又在被伤害中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的她是如何能保有那副玲珑的心肠。
也许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融化那颗早就被冷酷的感情、冰冷的世界禁锢得只知道伤人自伤的心。
其实,很羡慕,这两个人曾经彼此敌视、憎恨、伤害,却在这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的纠葛中结下了最深的羁绊。
既是亲人又是爱人,这样的结果是在地狱最深处走过了一遭之后才得到的。
先经百千劫难、受万般考验,最后才能修成正果。
如果,如果,他也能拥有这样一个结果的话,他一定也会愿意去经受那样的痛苦的过程的。
暄这样的想着,但是,他知道,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哪怕是一时的入戏,却也永远只是他们两个的故事里一个过客而已。
属于自己的幸福啊?
暄,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是得不到所以才羡慕的东西吧!
“暄叔叔!”眼尖的娃娃抬起头,看见了窗外的男人,便撇下了和她做游戏的虫儿,向他跑了过去。
回过神,展开大大的笑容,迎了上去。
小小的身体抱了满怀,带着阳光暖暖的香气。
“心肝小宝贝,哎呀,越长越美了呢!还好不像你爹那副死样子!”一边逗着怀里的娃娃一边揶揄地瞪了那个现在就摆着一副死样子的爹爹一眼。
“你不是病得不能起床了吗?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就知道,祸害活千年。”那个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没有生病不是最好的吗?难道你真想看他生病的样子啊?他要是病了,那些事情不都是要你帮他做?”妻子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他一下。
“我就知道!”暄皱起眉头捏了捏惜儿的脸:“你娘才不是心疼我呢!是怕我真的病倒了会连累你爹!小惜儿,你暄叔叔真是没人疼没人爱哦!”
“暄叔叔乖,惜儿疼你!”小丫头伸出手摸了摸暄的头,脸上写满了“你好可怜”这四个字。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那个惨被摸头顶的家伙,一边死撑着咧开笑脸对着把自己当作宠物猫对待的小祖宗,一边在肚子里大骂那一对不顾形象在一旁大笑出声的夫妇。
可能是意识到这样的教育对小孩子不好,那个做娘的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柔声对女儿说:“乖,你暄叔叔不是没人疼,有的是美人姐姐疼他的。”
“你这是说我好话还是看我笑话啊!真是的,亏我上次那么巴巴地把那一对进贡过来的小白虎送来讨好你们母女两个。”
“要不是那对白虎,你以为他今天会坐在这里吗?”美人毫不示弱地回了过去。
“还说不是‘妻奴’!”小声嘀咕着,却在瞟见那道“你死定了”的目光之后,连连把话给咽了回去。
“王爷,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真被我说中了呢!”那位王妃惊喜地看着走进来的芙蓉般的优雅女子,拉着丈夫的手摇啊摇的:“真的是有美人疼呢!”
“所以说,这个人不值得同情呢!”
夫妇两个默契地一唱一和。
“好了,好了,反正我的笑话你们两个看的多了,不差这一次!先去吃饭吧,我可怕饿着了我的心肝小惜儿呢!”
穿着藕色纱裙的美人,羞涩地低下了头,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得。
直到暄抱着惜儿走出了房门,她才朝着那对夫妇欠了欠身,急急跟了上去。
那两个相视一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满桌的珍馐,深知客人在自家主人心目中的地位的管家,早就吩咐了厨房,拿出浑身解数来。
一餐饭吃下来,宾主尽欢,当然了,要是不把宾主之间的唇枪舌剑算在内的话。
吃完了饭,自然是要喝茶了。
见天气不错,众人一起移到了花园湖中的画舫里。
“素衣,你快来帮忙!”
抱着小惜儿逗水里的游鱼的靖王爷手忙脚乱的样子,实在是难得一见,被唤作素衣的美人只是抿着嘴笑着,到底还是走了上来。
“王爷,水开了,您还是先喝杯茶,歇一歇吧!”体贴地伸手为他拂开面颊上的一缕发。
“这一对倒是好,把孩子扔给我,就去一边亲亲我我了。”边抱怨着,边接过美人手中小巧的青瓷杯。
“翼王和王妃很恩爱呢!以前听说翼王是个很严厉的人,可见,耳听为虚。”
“哼,他这副样子也就在紫儿面前,在外面,倒是另一个样子,你还是不见的好。”
“那是不是该斟两杯茶过去呢?”素衣轻轻拍着玩累后安静下来的小郡主,只见她小脑袋歪歪的,似乎要睡熟过去了。
“不用管他们两个。”狠狠地喝光了杯中的茶,不满地转头不看船另一头的那两人。
“这样不太好吧!”素衣好笑地看着闹别扭的暄,轻轻把怀里的孩子放在了一边早就准备好的小榻上,起身烹茶。
“咦,这云绿喝完了呢,准备了其它的吗?”素衣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已经见底的茶罐。
一边的小婢女忙从小竹屉里找出了一罐来,开了上面的火封,递了过去。
素衣凝神看了看茶叶罐子上精巧的雕刻,笑着说:“这龙井倒是顶好的,只是这罐子上无端端刻几个和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灵隐寺里的茶吧!每年也就出这么几罐,说是天天听和尚诵经,比起一般的来要脱俗几分。”就着她手里看了看,暄不经意地说道:“这和尚也真是的,何必在外面做文章,反而给好好的禅茶添了分俗气。可见,外表这种东西,最是害人。本来不过是几片树叶子而已,这样装了罐子,就以为自己价等金玉了。”
那素衣怔愣了一下,转而笑说:“王爷快别对佛茶不敬了!”
一边转过身,泡起茶来。
倒了第一杯给暄,又倒了两杯,起身想给后面的两位送去。
刚刚站起身,身形一滞,原来是惜儿睡眼蒙蒙地拉住了她的裙裾。
“惜儿要喝水。”小丫头边揉眼睛,边伸出了手。
“先给她喝吧,都说了后面的两个不用管的,只是小心烫了嘴。”一边喝着茶的暄,有趣地看着小东西张大嘴大哈欠。
“这~~~~好吧~~~~”素衣便弯下腰。
这时,船身忽然一震,她手里的两杯茶就这样从手上滑了下去。
惜儿被暄眼明手快地抱了开去,烫是没有烫到,只是稍稍受了点惊,一迭声地叫娘亲。
她爹娘听见了响声,急急走过来,伸手接了过去,拿了桌子上的桔子哄着。
闯了祸的素衣,见惊吓了小郡主,作势就要跪下,被暄伸手揽了过来。
“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烫到了没有啊!”一边查看着,一边暖声安慰道。
素衣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湿了一大块的裙子一个劲地摇头。
“我看今天还是到这里吧!素衣姑娘该去换个衣服,小心着凉。”王妃开了口,自然,王爷也在一边点头附和。
于是,画舫便靠了岸。
看看天色不早,这一家人便要告辞了。
小惜儿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画舫上的事情,正缠着素衣教她用帕子做小老鼠。
娘亲唤她,她还恋恋不舍。
“那么下次来的时候,姐姐再教惜儿吧!”
被爹爹抱在怀里,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地说着的小女孩,露出大大的笑脸。
“下次吗?”暄微微笑着,看了看身边似乎也是恋恋不舍地挥着手的素衣。
“爹爹,下次还带我来暄叔叔这里玩吧!”
“好啊,这样吧,小老鼠小桔也会做的,先让她教你吧!”
“可是,素衣姐姐的比较好看啊!”小丫头嘟起了嘴巴。
“可是,素衣姐姐马上就要回家了啊,下一次去,她可能已经不在了呢!”父亲耐心地解释。
“回去?怎么没有听暄说起过?不是才来的吗?”母亲拿了好吃的蜜饯,转移了小女儿的注意力。
“我也是刚刚知道。”颜傲行将妻子拉过来,抱进了怀里,抵着妻子的头,轻轻地磨蹭着。
“怎么了?”虽然对于丈夫突如其来的亲热举动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回抱住了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真的很幸运。”吻了吻妻子的脸颊,满意地看见那一抹桃红慢慢地泛上来,叹息道。
“你啊!”妻子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好了,小惜儿在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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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安靖王府。
月亮已经完全升了上来,冷冷的光穿过裂冰纹的窗户,在地上染出一片片尖锐的白。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人影慢慢走了进来,轻轻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她轻叹了口气,出声说道:“王爷,你等我很久了吗?”
一道火光在靠近窗户的地方亮了起来,宇文暄手里拿着火折子,脸色阴郁地坐在椅子上。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慢条斯理地吹熄了火折子。
“深更半夜的,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怎么,我好心让你休息,你倒忙着到我书房翻箱倒柜去了。倒是听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难不成书中还有你的情郎吗?”带着调侃的声音,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是在笑的样子。
“王爷,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了呢?”素衣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就像刚刚地上的月光一样。
“你说,信不信由我来决定。”他走了过去,挑起素衣的脸,温柔的声音,一如昨夜。
“我是在找冯御使写给你的密函。”
“好干脆啊!”他微微挑起了眉毛,赞赏地点了点头。
“怎么样,找到了吗?怎么那么不谨慎,你才来了几天就这么急不可待了?不是应该再多迷惑我一段时间,等我为你神魂颠倒的时候,再找机会问出密函的所在吗?”
“素衣早就有了自知之明,自问没有这个能力迷惑住王爷,才想尽快完成任务好及时脱身。”
“你太小看自己了吧!我今日不是就为了你不上早朝了吗?我对你的宠爱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吗?”低下头,在她的耳边,如情人耳语一般。
“王爷,你真的喜欢过素衣吗?”压抑着,但是却带了些微希望的声音。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所以,素衣乖乖,只要你说出谁是幕后指使,还有谁会跟你接头,那么你意图盗取密函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诱惑的声音,如深渊一般令人无法自拔。
“王爷,你骗我的!”她忽然伸手推开了他,一步步退向墙边。
“你不会喜欢我的,你不知道,我不是什么落难的官宦之女,我娘亲曾经是江南红袖招的头牌,我连自己的爹爹是谁都不知道,从小在妓院里长大。像我这样的人,即使穿上绫罗绸缎、插上珍珠宝玉,骨子里也是下贱的人,不是吗?”
他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隐去。
“‘本来不过是几片树叶子而已,这样装了罐子,就以为自己价等金玉了。’这句话彻底点醒了我,我怎么会自以为是到认为高高在上的隽安靖王会迷上我这样的女人呢?而我自己却已经~~~~~~~王爷,你今天故意撤掉了守卫,让我能够接近书房,就是已经打算放弃了我了,不是吗?”
“你错了!”他忽然说道。
素衣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我那句话的意思是,茶叶不会因为装在罐子里就变成了另一样东西,人们喜欢喝茶和它是被装在精美的罐子里还是用草纸包一包的是没有关系的,喜欢它不是因为它是用什么东西装的,而是茶叶本身而已。所以,茶叶无需追求什么金玉,只因为它从来都不是金玉,也无须做金玉。”他缓缓说道:“你,真的太小看你自己了。”
素衣怔怔地看着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俊颜,那样认真的表情。
“我错了吗?”她颓然地靠在了墙上。
“你认为我会随便带一个底细都不清楚的女人回来吗?你的事情,我在江南的时候就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连你设计我救了你的事情,我都看得很明白。本来,我以为你不过想抓住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而已。哪怕你盗走了密函也没有关系,我甚至打算私下帮你解决那些个用你娘亲控制你的人。可惜,你做错了一件事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
“你不该试图毒杀傲行和紫儿!”他在她的面前停住,一字一顿地说道。
颤抖着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素衣的心里忽然明白了,自己会死!
从他身上发出来的,是杀气!
“你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可惜,这紫色的蔻丹出卖了你!”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左手,慢慢举了起来。
“你特意先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再在他们的茶里下毒。新开了茶叶,同一个壶里倒出的水,你以为这样就能撇清自己的关系。可惜,你的一举一动,我早就看在了眼里。”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素衣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差一点,她几乎就可以得到了的,那个梦!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当素衣被人从屋子里押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他正站在月光下,月亮的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映着他深刻的容颜,不似凡间。
“你会杀了我吗?”她停住了脚步,柔声问道,眷恋不舍地看着他,想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刻进心里。
“本来应该杀了你的,不过看在你没有伤害惜儿的份上,现在,只是把你押回江南幽禁起来。”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多谢王爷!”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颜,转过了身。
“等等!”
她没有转身:“王爷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素衣的吗?”
“你为什么没有把茶给惜儿喝?”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回过头微笑着说道:“王爷,素衣也很喜欢小郡主呢!因为素衣看得出来,王爷你是真心地疼爱着小郡主呢!”
脚步声渐渐远了,他在月光下伸出手,张开五指,又慢慢合拢。
“差一点,只差一点。”似乎是喃喃自语的声音,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隽安靖王宇文暄,转过身,一个人,慢慢走进了屋子,门在他的身后,轻轻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