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24

盈风:猎杀天使 中

 第五章


  十年,弹指一挥间。


  当年流着眼泪封印哥哥记忆的女孩,已经变成曲线玲珑的女人;而他,被放逐到异国他乡的落败者,也长成了高大强壮的男人。


  那张脸,和十年前一样,俊美中带着一点置身事外的漠然。


  天遥的眼睛,只有在看向海遥的时候,才会带上感情。


  不被神许可的爱恋,就由他想办法斩断它。


  弗兰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很快平复了心情。礼貌得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他前往书房等着海遥结束晚餐。


  记忆回到了十年前,哥哥意外身亡之后。


  新任天狱门主将在继承人天遥和海遥之间诞生。按照两人的实力,天遥肯定能轻松获胜。


  这个天才小子,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弗兰皱眉沉思,如果天遥当上了门主,世上再无人能阻止他危险的恋情。不伦之恋,天狱门主怎么能陷入禁忌的浊流?


  门被推开,海遥一脸忐忑地走进书房。“叔叔,你叫我?”


  “来,海遥,坐到这里。”他指点侄女坐到书桌前的转椅上。“很紧张吗?”


  “嗯。”海遥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哥哥很强。”


  “你放弃吧。”弗兰点上烟斗,“你赢不了天遥。”他满意得看到海遥的眼眸燃起了旺盛的斗志,“再说,我们也从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就因为我是女生?”从力量对比上讲,她先天性不足。“我很努力练习法术了。”


  “天分。”弗兰冷冷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没有天分,你永远赢不了他。”


  “我会赢天遥,叔叔!”她一拳击上桌面,震碎了茶杯。“你等着瞧吧。”


  她飞奔离去,而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海遥像十年前一样走了进来。回忆和现实交错,他有点恍惚。要不要告诉海遥,属于天遥的秘密?


  “叔叔,这次旅行怎么样?”弗兰去了西藏,所以她才敢把原慕天带回家。本以为能够瞒过弗兰,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海遥懊恼得咬着下唇。真的,就差一天。


  “别转移话题。”弗兰看穿她的诡计,“当年,你答应过我什么?”


  她呼吸一窒,吞吞吐吐道:“不……不再和……天遥见面。”


  “那好,我在餐厅看到的人是谁?”他步步进逼。


  “叔叔。”海遥讨好得上前,帮忙点上烟斗。“暗夜要杀天遥,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他,毕竟是我的哥哥。”


  “他是暗夜的猎物?”这一点,出乎弗兰意料。


  她连忙点头,“是的是的,叔叔,你知道十年来,我从来没有打听过天遥的消息。我不会违反对你的承诺。”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有些许黯然。


  弗兰叼着烟斗,默默观察海遥是否在撒谎。她神色坦然,再想到十年来她多次忍住了寻找天遥的冲动,他相信了她的话。


  “唉。”缓缓吐出一口气,“海遥,十年前我和你谈过话以后,你对天遥说过什么?”


  “啊?”冷不防被问到往事,海遥错愕。当时,自己奔出书房后,马上就遇到了天遥。“我对他说,我一定要赢他,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那句豪言壮语如今想起,却成为心头最深的一道伤痕。


  她的代价就是失去他,让他彻底忘记自己的存在。


  “所以他放弃了门主位子。”弗兰无奈得笑笑。臭小子,生死关头仍旧我行我素,性格真是恶劣到极点。“实现你的愿望是天遥唯一的心愿。”


  海遥正在喝水,被弗兰的话吓到失态得全喷出口。“叔叔,你,你不是开玩笑吧?”天遥的爱,如此刻骨?上帝,亲手封印他的记忆,自己做了多残忍的事情!


  她痛苦自责的表情,弗兰全看在眼里。“你没做错,海遥。兄妹乱伦是禁忌,世俗不容许的爱情。你救了他,做了件好事。”


  她紧紧握拳,脸色更是苍白的如同被亡魂追索。过去的天遥,那个时而冷酷时而温柔的哥哥正是纠缠她的幽灵。


  叔叔说心高气傲的天遥绝不能接受失败的命运,所以封印他的记忆是最仁慈的方法。她自我催眠了十年,努力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救了他,还是将他推向更深的地狱?当她的手按上天遥的前额,吐出封印的咒语时,他的神情是——绝望!


  被他唯一爱着的人背叛。


  “一旦天遥安全了,立刻离开他,永远别再见面。”弗兰权衡再三。天遥毕竟是他的侄子,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你是天狱门主,不能再背叛神了,海遥。”


  她在座位上蜷缩起身体,“叔叔,十年前为什么骗我?”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不顾长幼次序得大吼。


  “乱伦,天狱门不能碰的丑闻。十年前,和十年后都一样。”弗兰冷静得看着海遥。


  “我不在乎!”狂乱的大脑,全部被悔恨占据。她放下长腿,“霍”得起身。“让天狱门见鬼去吧!”


  当年的内幕是一枚重磅炸弹,他能预料海遥出格的反应。没关系,他还有最后的王牌足够让她清醒。


  “你以为,知道你背叛了他以后,他还会爱你吗?”


  这句话,定住海遥的脚步。她回头,目光森冷得看着弗兰。“你想做什么?”


  “天狱门主的封印,还有另一个解除的方法。”他放下烟斗,气定神闲得笑笑。“烈火之上,用生命辅以诅咒语言的法术。世上只有我们三个人会的咒语。”


  “就为了阻止我和天遥在一起,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看他的坚定,她知道他会用绝路来解开封印。


  “我为了天狱门而生存。”她赌不起让天遥恨自己。


  海遥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你赢了。”


  意大利女人号称拥有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这个论断见仁见智。不过意大利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们,的确笑得非常亲切动人。


  “你心情不好?”原慕天在头等舱落座,看着旁边的海遥。简单的T恤,休闲裤,他照旧帅到天地变色。


  至少是她的世界天旋地转了。海遥避开他的眼神,将头等舱来回扫视一遍。“我没事。”总不见得向他坦白,她的心时刻被内疚撕扯着。


  她既不能告诉他真相,也做不到不顾一切和他厮守在一起。就算他会再次爱上她,她也不敢罔顾叔叔的警告。


  早点结束,然后永不再见!她做了决定,反倒轻松起来。


  “你的服装秀,我能到场看吗?”海遥翻着头等舱摆放的时尚杂志,看到了介绍LY品牌的文章。他的名气大到超过她的想象。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贵宾。”慕天凑过身瞄了一眼她看的杂志,淡淡嘲讽道:“这些评论家,狗屁不通。”


  听到他把通篇吹捧贬低到极点,海遥不乐意了。“LY春夏季女装的灵感来源于非洲部落丰富的色彩,和神秘的宗教图腾。”根据评论家的文字再看看刊登在一边的时装图片,还真像这么回事。“说的没错呀。”


  “色彩,是粉刷房子的油漆翻到地板给我的灵感。”慕天坦白真相,“至于那个图腾什么的花纹,我做梦想到的。”


  想笑,她用杂志掩住脸。果然,真相总是不太美丽。


  “他们说我是天才,哼。”他冷笑着,声音倦怠。“我做设计,就是想证明评论家什么都不懂。”


  “兰斯洛。”海遥放下杂志,热切得凝视慕天。“你有才能,真的。任何女人看到你设计的服装,都会忍不住想穿上它。”她忘形得抓住他的手。


  他看着他们紧握着的手,冷酷的眼神渐渐温暖。“你呢?”印象中,从他们相识就没看她穿过裙子。突然很想看看,那些飘逸的衣裙穿在她身上会是如何动人的模样。


  “你设计的长裤,我可以试试。”她没注意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


  “裙子,或者晚礼服呢?”她的掌心有些粗糙。这是一双守护正义与光明的手,历经困苦挣扎却始终不曾放弃,这也是一双和他格格不入的手。慕天悄然松开了手。


  “我不适合。”她回想起在天遥阴影下生活的岁月。拼命想成为能超越哥哥的人,硬是把自己当作男孩看待。她的手,慢慢放开。


  波音747在一万米的高空飞行,穿越过一个又一个国家沉沉的黑夜。


  阅读灯一盏盏熄灭,大多数乘客进入了梦乡。只有海遥,睁着炯炯有神的双眼,守护着已然入睡的慕天。


  趁着上洗手间的机会,她将后面的经济舱也侦测了一番,排除炸弹威胁。暗夜的猎人习惯神出鬼没,御风完备的情报监测系统也未能彻底掌握他们下一步行动。现在,她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无力感。


  目光停留在身边男子俊挺的侧面。长长的眼睫,像一把打开的小扇子,在眼睛下方投注一道弧线优美的阴影。随着轻缓绵长的呼吸,睫毛微微颤动。


  薄薄的嘴唇唇线分明,比粉红略深的色泽在白皙皮肤映衬下显得妖娆万分。这张脸长在男人身上,很容易造成娘娘腔的误会。幸好他的男子气概弥补了容貌过分精美的缺憾。


  严格得讲,天遥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会注意到外表的异性。


  活了二十四年,她严重匮乏和男人交往的经验。天狱门的工作,她看到的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侦探事务所的工作,她看到的也多是面目猥琐的偷情男子。虽说家里有一个赏心悦目的帅哥助理,但她偏偏从没想到要和御风交往。


  原来这些年,她喜欢的一直是天遥这型又帅又酷的男人。


  海遥在青春期早已溜得不见影子以后,居然像一个二八少女开始思考起爱情这个问题。唉,是该骂她迟钝,还是该说恭喜?


  裸露在外的手臂凉飕飕的,她向空中小姐要了一条毛毯。动作轻柔得展开,覆上慕天的身躯。


  呼吸猛地一窒。她刚想有所动作,咽喉已被人紧紧锁住,压回座椅靠背。


  惊惶的眼对上旁边无情的冰山,攻击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原慕天。


  当年她只是封印了他的记忆,并没有按照弗兰的吩咐同时封印他的力量。那些融入灵魂的格斗技术、咒术,已成为本能,在危急的时刻完全能自救。


  她相信,他一定能好好生存,即使在她无法守护的世界。但十年后再见到他时,她完全忘记了。


  原慕天,根本不需要天狱门的保护。


  临行前弗兰曾无心得感叹:“如果不是知道天遥不能使用法术,真的会以为暗夜和天遥有瓜葛。”


  事实上他会法术,也拥有胜过她的力量!暗夜=天遥,不,这不可能!他是暗夜的猎物,他怎么会是暗夜的猎人?


  海遥目瞪口呆得看着慕天。狂暴的眼神在看清手下女人是她后,他松开了锁住她咽喉的手指。


  “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靠近。”他将头发掠到脑后,申明立场。“我会出手攻击接近我的人,不管是谁。”


  森冷的眸子让她背脊一阵发冷。海遥轻咳一声,他的出手还真够无情。“你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这样?”


  慕天淡然扫她一眼,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我从不在女人那里过夜。”


  睡眠时,是一个人自我保护能力最低的时刻。但他,依然有敏捷如猎豹的反应。天遥,竟然如此不信任人。


  “和你无关。”看她黯然神伤,他叹口气试图安慰她。“我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我本来以为自己是发生意外才失去记忆,但并非如此。”


  心“扑通扑通”跳得失去规则,指甲紧张得死扣掌心。“那是什么?”她的声音在发颤。


  “我是被舍弃的人,海遥。”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她的反常。“有一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请你忘了我’,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十六岁以前,我一定很爱她。”慕天的微笑充满自嘲,眼睛里没有笑意。“爱到即使她背叛我,我还是记得她的话。”


  “你还爱她吗?”海遥忐忑不安,话已冲口而出。


  “爱?”他笑出声,满不在乎得甩甩头发,“我早已不会了。”


  她的心,比看到他的眼神时更冷。


  米兰马尔佩萨机场。


  布拉德站在出口等待兰斯洛•原。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他得到的回头率颇高。


  金发,像太阳一般耀眼。


  布拉德不是真正的吸血鬼,他能在吸血鬼害怕的阳光下自如生活;布拉德也不是正常的人,他的岁数也许超过了两百六十岁。


  他,一个堕入魔道的人。背叛上帝的代价,是永不消逝的青春。


  等你活过两百岁之后,你就会明白长生不死其实是一件寂寞又无聊的事情。


  在第一个一百年中,布拉德杀光了一个村庄的人。他不随时间流逝而苍老的容貌,让村民认定他是妖怪。于是,他大开杀戒。


  鲜血的红,将他的容颜衬托得分外妖艳。曾经慈悲的眼睛,已彻底沦为恶魔之眼。


  疯狂的淫欲,奢侈的享乐,在神的光芒无法抵达的地狱深处,布拉德放纵着人性的本能。直到有一天,他厌倦了一切。


  这个时候,他已经一百五十六岁了。


  杀死诬蔑自己的人,这件事情对他的吸引力逐年递减。原来不曾老去的只是外表,他灵魂的年轮始终没有停止增加。


  流浪,成为他的宿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最长时限,不超过十年。他没有家,更不可能有亲人,两百多年的时间留下的记忆只有孤独。


  原慕天推着行李向他走来。看到他身边英姿飒爽的女子,布拉德微笑了。


  暗夜的魔术师,是这一百年中他所遇最有趣的人。


  “嗨,布拉德。麻烦你来接机。”慕天停下推车,和他热情拥抱。“亚历山大派你来监视我?”在他耳边的声音可一点都不热情。


  “他怕你玩火自焚。”布拉德轻声回敬。推开慕天,他向着不自在的海遥伸出手。“你好,我是兰斯洛的助理布拉德。”他用日语打招呼。想当然以为她来自京都,自然是日本人。游历过多国,他基本上什么语言都会。


  “你好,我是海遥,负责他的安全。我是中国人,日本不过是总部而已。”看到慕天和布拉德拥抱,她居然心里冒酸泡。这算是吃醋吧?不正常,我太不正常了!海遥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一个见面礼。”他出其不意俯下头,想偷一个香吻。


  一只手忽然横空出世在两人之间,是原慕天的手。他沉着脸,冷冷打量布拉德。“不必这么热情,助理。帮忙拿行李吧。”


  慕天轻易拉开布拉德的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我们走。”


  “可是,布拉德先生……”海遥回头,同情地看着一脸苦笑的帅哥。


  “别管他!”慕天把她的脑袋转回来,根本没理会布拉德。


  他们走在前面,他的笑容变得若有所思。


  以他两百六十年的经验,分明看到了暗暗涌动的情愫。


  暗夜魔术师与天狱门主之恋,两百年都没看过的好戏即将上演。


  林肯车驶过大街小巷,也经过海遥在明信片上看到过的多个旅游景点。


  原慕天和布拉德坐进汽车后就开始讨论时装发布会的各项细节,她插不上话只能看车窗外的风景。


  Dumo大教堂被抛在身后,她转头再看一眼。雄伟华丽的哥特式建筑,仅仅是从旁经过就能感受到宗教的庄严肃穆。人类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上帝的眼睛。


  “有时间,我陪你去。”不知何时,慕天靠了过来。环着她的腰,他们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嗯,好。”布拉德还在场,海遥羞涩得想摆脱他的环抱。“你们谈完了?”


  慕天装作不明白她的心思,手臂再用点力,轻易瓦解她小规模抵抗。“就快到家了。”


  原慕天的私人住宅位于莱尼亚诺路上,靠近森皮奥公园。这条路的命名是为了纪念1176年意大利联盟军战胜腓烈特一世的莱尼亚诺战役。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偏偏只能以客人的身份拜访。她垂头丧气。


  天狱门主突然的情绪低落,让敏锐的暗夜猎人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林肯驶上车道,停在粉白色建筑前。


  这是一幢两层高方方正正像个火柴盒的建筑物。不知号称天才的设计师,当初是凭哪一点看上了这栋毫无美感的房子?


  不用铁门隔绝媒体,也不用草坪花园美化居所环境,兰斯洛•原的风格总是特立独行。


  “明天要我来接你吗?”将他们送进屋子,布拉德告辞前问道。


  “要你来做电灯泡?”慕天嘴角一弯,邪邪笑着。


  被他们暧昧的笑容弄得不知所措,海遥左右他顾企图甩掉尴尬。


  布拉德离开后,剩下他们两个。在日本,好歹有莱莱、御风陪伴左右,她还能自如面对他。现在,和他独处同一屋檐下,她紧张得一味盯着地毯研究花纹。


  “地毯来自土耳其。”一句话终结她的学术研究。慕天拉着她的手走上楼梯,送她到客房门口。“你就住这间,好好休息。”他按着金属把手,打开了门。“我吩咐过,让人先整理过房间了。”


  “谢谢。”海遥准备进房。


  他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转身。她诧异得抬头。“欢迎你来,海遥。”低下头,他的嘴唇覆盖上她,叩开了紧闭的贝齿。


  诺言忘到九霄云外,她想到的全是天遥的爱。不知不觉伸手,海遥环住慕天的颈项,学着回吻他。


  在热吻即将变成燎原之火前,原慕天放开了她。“抱歉,我忘了你已经十五个小时没有睡觉了。”俊脸上,有深深的遗憾,还有拼命忍耐的激情。


  海遥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她羞愧得闪进房间,关上了门。


  她靠着门,平复喘息。他是哥哥,不能再忘记事实!


  他站在门外,深呼吸。她是天狱门主,只是他的猎物!


  那一刻想和对方融为一体的感觉,真实到骗不了自己。


  接下来的一星期,海遥跟着慕天忙碌。他是个苛刻的设计师,衣服的布料、配件必须使用他认可的供货商。有一点不尽人意,他发火的样子绝对会让人一辈子都不想再犯第二次错。


  她跟着他,接触到以往从未涉足过的时尚领域。每一天对海遥,都是一个新鲜的体验。直到接到御风的电话,才重新让她想起天狱门主的重担。


  “我得到情报,暗夜今晚会有所行动。”


  他打来电话的时候,海遥刚睡醒。听到他的话,她猛地坐起来。“今晚是兰斯洛的时装发布会。”


  “发布会之后,会有一个酒会吧?最好阻止他出席。”


  “他是设计师,不可能缺席。”想到原慕天的固执加游戏人间的态度,海遥自信说服不了他。


  “对方是用枪的高手。目前我只得到这些情报。”


  “谢谢你,御风。”


  国际长途的线路不是很清晰,他的声音断了一下。“小心,海遥。”


  这一天,海遥的神经高度紧张,时刻戒备。为了不影响慕天走秀的心情,她只悄悄告诉了布拉德。


  “后台是最混乱的地方,但是对于出入的工作人员,模特,都会有严格的登记。”布拉德拿着剧场平面图和她分析形势。“走秀的时候,灯光集中在天桥上,观众席位很难顾及。”


  “有没有宾客名单?”


  布拉德打开PDA读取文件。“来宾大多是名流,或是时尚杂志记者,应该没有问题。”


  “酒会呢?”


  “乐队、侍应,甚至厨房,都无法百分之百保证安全。”布拉德皱着眉,英俊的脸一片愁云惨雾。


  “好吧。假定暗夜会在酒会上动手,请你负责加派更多的保安。”海遥仔细研究地图,“发布会现场,我会在观众席上负责警戒。”


  布拉德转身离去,一丝笑痕爬上嘴角,看上去狡猾又邪恶。


  今晚,一定会非常精彩。


  LY秋冬季时装发布会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始。海遥坐在贵宾席上,身边是一张张熟悉的明星面孔。说实话,坐在第一排的人,就她默默无闻。


  女装部分的主题是自立。T台上走过的名模,穿着一袭袭质料上乘的华衣。或妩媚,或高贵,或沉着,但无一例外彰显着女性独立的意识。中性的浅灰,永恒的黑白色,传递着一个信息:现代社会,一个成功的女人,在精致生活的同时选择坚强。


  男装部分,原慕天是主秀。当男人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后,品味决定了只求经典不求流行。所以变来变去,推陈出新的大多是女人的时装。


  他行走天桥,淡漠的神情似乎对全世界视若无睹。他用《英雄》交响曲做背景音乐,蓝白色灯光将T台打造成一个纯粹男人的王国。


  海遥的目光,从慕天出场就胶着在他身上。他是这个王国的主宰,君临天下睥睨世俗,只要他想得到,没有什么能逃脱。


  她的心,岌岌可危。


  发布会最后,所有模特穿着最后一套时装登场亮相。排成两列,鼓掌欢迎设计师上台。


  原慕天身着黑色紧身T恤登台,主秀的名模丽贝卡走上前和他互搂着腰走向中央。全体观众起立鼓掌,两人在台上热情拥吻。


  海遥满心不是滋味,他还要吻多久才肯放开啊?过分!


  时装秀之后,她该送他到酒店去参加酒会了。最危险的时刻即将来临。


  “你就穿成这样?”不满的眼神打量海遥的黑色晚礼服。“这是男式晚装。”


  “那又怎么样?”反正她是保镖而已,需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吗?再说,她的西装里面还佩着枪。


  “你有点女人的自觉好不好?”他下车,到她那边。“我来开车。”


  原慕天强势得夺回驾驶权,开上另一条路。“这不是去酒店。”海遥惊呼。


  “谁说去酒店?”他看她一眼,咧开嘴阴谋得逞般笑。“我们先回家,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很多人在等你。”


  “让他们去等好了。”他满不在乎得说道。


  回到家,慕天将海遥带进自己的房间。“闭上眼睛,我要开灯了。”他命令道。


  “还玩神秘!”她听话得闭上眼,直到听到他说,“现在,看看你的前面。”


  她的面前,一个塑料模特站在那里。原本赤裸的身体,覆盖着一件红色的低胸晚礼服。


  “好漂亮。”回来,就为了看这个?


  “送给你。”他看着她,仿佛在看稀世珍宝,“请你为我穿上它。”在飞机上,他就决定送她一件华美的礼服,由他为她度身定做。“我在楼下等你。”


  海遥无法拒绝他的心意。脱下身上的衣服,她穿上红色的长裙。


  光滑的丝缎熨贴着她的身体,他是凭目测得到她的三围尺寸吗?想象着他火热的眼神,她脸蛋发烫。


  开门,她在他惊叹的目光中慢慢走下楼梯。还好她穿过高跟长靴,否则这双银白色的尖头鞋真会要了她的命。


  不施脂粉的脸虽然有些苍白,但热情如火的红色能聚焦更多的目光。常年锻炼的身材,美妙得如同符合黄金分割法则的维纳斯。


  他走到楼梯口,握住她的手扶她走下最后一格台阶。海遥顺势,让小巧的手枪滑进他的西装口袋。


  “还有一份礼物。”慕天打开手上的项链盒,一条铂金项链静静躺在盒中。链坠是一朵同材质的樱花,在花心位置是一颗流光溢彩的钻石。 


  “灵感是你家里一直盛开的樱花。”他走到她背后,为她戴上项链。


  海遥惊讶得掩住嘴,他成天忙碌,哪里来的空闲时间设计这个?“你会宠坏我的,兰斯洛。”


  “在我心里,你是不会凋谢的樱花。”他低下头,在她性感的锁骨落下轻吻。


  

第六章


  酒会相当热闹。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精美的点心供客人自行取用;侍者端着香槟美酒穿梭于宾客之间;乐队为翩翩起舞的男女演奏优美的舞曲。


  珠光宝气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这是富人的生活,和她完全不同的阶层。


  主角的姗姗来迟,让他们一进入酒会现场即成为焦点。她站在高大俊美的慕天旁边,以他的女伴身份出席。


  兰斯洛的新任女友,不怎么样嘛。名媛淑女中,一些他曾经的旧情人暗暗咋舌。其实,有胆量站在他身边的女人,都应该做好被他比到无地自容的心理准备。


  他的身边,还是站一个帅哥更好,至少有双倍的视觉享受。


  亚历山大•伦蒂尼走到原慕天面前,可以感觉到全场美女的目光聚焦在了他们身上。而眼前的天狱门主,却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发布会很成功,兰斯洛。”他首先表示祝贺。“恭喜。”


  “多谢。”慕天示意海遥,他要和亚历山大单独谈谈。海遥退开五步,目光寸步不离他身侧。


  “你的保镖真是尽责。”亚历山大嘲笑道,眼神不善。“游戏,不要玩过火。”


  “她的力量,消灭掉太可惜了。”慕天从经过的侍者盘中取了一杯香槟。


  “你有把握说服她加入暗夜?”他们在一起十年,深知对方。


  “魔术师很少会失手。”慕天自信笑道。


  “好吧,我预祝暗夜能得到她加盟。”亚历山大放下空酒杯,“我先走了。”


  “回佛罗伦萨?”


  “不,去罗马。拉涅利的拍卖会邀请我出席。”


  “罗马是唐•科瓦蒂诺家族的势力范围。你要小心。”他沉吟了一下,“必要的时候,召唤踏雪。”


  地中海水般湛蓝的眼睛,缺少阳光的温暖。他总是冷淡到不近人情。“没必要。他们真有胆子,我还能找到点乐趣。”


  目送他的背影,原慕天微笑。亚历山大,真是和自己很像。海遥走回他身边,怫然不悦。


  “怎么了?”从亚历山大出现,她就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亚历山大•伦蒂尼,你知道他是谁吗?”全球警署要犯备忘录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她想不到慕天和他有牵连。


  “我的客户。有什么问题?”他故作无辜得耸耸肩。


  对方虽然是个危险人物,但同时也是社会名流,会成为LY的客户也不奇怪。不能凭这点就判断原慕天和黑道有联系。“他的背景有问题。”牵涉到机密,她只能含糊得提醒一句。


  他放声大笑,“海遥,我只需要确定他的支票没有问题。”


  她给自己讨了老大一个没趣。


  “好了,谢谢你的提醒。今晚气氛这么好,来跳舞吧。”他握着她的手,将吓得不轻的海遥拖进舞池。


  “我,我不会跳。”她转身想逃。


  小提琴旋律响起,是熟悉的《Por Una Cabeza》。慕天有力的手臂将她拉进怀中,“这条裙子,就是为了让你和我跳探戈。”他的手,放上她的纤腰,深深凝望她的眼睛。


  红裙,低胸露背,高高开叉的裙摆在走动间露出修长的美腿,的确适合跳社交舞。而探戈,又是即兴的舞蹈,没有固定的舞步。即使是初学者,只要投入其中,一样能得到乐趣。


  海遥跟随着慕天的引领:倾身,旋转,滑步……他温柔醉人的双眸,在每一个靠近的瞬间深情注视着她的双眼。


  据说,跳探戈能让男女间产生细腻而深入的沟通。紧紧依靠的上半身,长久深沉的凝视,在时而奔放热烈时而低缓忧伤的旋律中,她和他浑然忘我。


  钢琴有力的击键,最后一段高潮即将来临。海遥的左手勾着慕天的颈项,将全身重量倚靠在他身上,他抬着她的右腿在地板上滑行。暧昧激情的动作撩动了他的情绪,他的眼神带上露骨的暗示。


  她懂,可是她做不到。海遥转开视线,协调感立刻被打破。


  他只感觉到靠着自己的身体猛然弹开,她的手迅速探进他西服口袋掏出手枪,同时将他拉到身后,对着落地玻璃窗扣动扳机。一气呵成的动作,漂亮利落。


  窗外巨大的爆炸声,好像是子弹打中爆破物发出的声响。


  一个戴着皇冠的女人踩着碎玻璃从窗口走进来,仿佛是刚刚到场的舞会皇后。这里是三十层高的顶楼,她是怎么上来的?人群纷纷闪避,甚至有胆小者夺门而逃。片刻之后,只剩下原慕天,布拉德还在她身后。


  “暗夜的皇后?”海遥神色自若得看着对方。


  “你可以叫我飞花。”她的目光中满是欣赏,“你很强,天狱门主。平常人在那个时刻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窗外的异常,而且你离开窗口还有一段距离。”


  “过奖。”她吹散枪口青蓝色的硝烟,“你也很强,击中了我射出的子弹。”


  飞花把手枪插进腰间的枪套。“我来之前接到魔术师的命令。再次失手的话,暗夜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只要你杀了委托人,对兰斯洛•原的猎杀令立刻取消。”她笑盈盈得看对手皱起眉头,“很难选择吗,天狱门主?你这么拼命保护他,为了什么?”


  “委托人死掉,暗夜的猎杀就会取消?”海遥冷笑,“田中亚美还不是被愚人杀死。别开玩笑了,皇后。”


  “呵呵。这是魔术师送给你的特别优待。”她在甜美的笑声中跃出窗口,“多考虑你身后想保护的人吧。”


  身后的人,即使付出她的生命,她也会让他平安得活下去。为了他,她就有权利夺走另一个人生存的机会吗?暗夜,给了她一道费解的题目。


  原慕天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做了一个舞曲结束时的动作。“Por Una Cabeza,中文译名是‘只差一步’。希望下次能和你跳完这一曲。”


  “你不问我怎么选?”她们的对话,他应该都有听到。


  “决定权在你手上,海遥。”他转身,背对她的脸上是恶魔的微笑。


  魔术师已张开罪恶的网,引诱天使堕落。


  紧张、焦虑让海遥的生理期提前来到。一向身强体壮的她,居然很没面子的在早餐桌上痛晕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手,握在一人掌心。


  “以前都会这样?”看到她醒来,慕天担心的问道。


  他问出口的话,好像非常了解她的昏倒是为了何种原因。海遥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草莓了,她从来没有和男人讨论这种事情的嗜好。


  应该还有一次,是初潮的时候。那天,他握着自己的手,笑着说:“你长大了,海遥。”


  下腹的抽痛让她无意识得捏紧手中握着的物体,指甲嵌入他的掌心。原慕天微微皱了皱眉,任由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你的嘴唇破了。”她为了忍痛,死命咬着下嘴唇。他心疼得低头,“痛得话,你就喊出声好了,没人会笑你。”


  他说的,怎么像生孩子一样?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稍稍缓解了下腹的胀痛感。海遥喘了口气,赫然发现自己紧握着的物体竟然是他的手。


  “对不起。”她急忙放开,尴尬的道歉。


  “小意思。”手被她捏得又红又肿,他只是笑了笑。“等你生孩子的时候,我还会出借我的手。”


  “嗯?”她愕然。他的意思,不会是想做她孩子的父亲吧?


  他们是兄妹,连相恋都是禁忌,更别提养育后代了。海遥的脸色黯然下来,疼痛又一次袭来。


  他俯下身体,趁她张开嘴抽气的机会,封住她的红唇。霸道的舌在她唇腔间深深浅浅的刺探,封缄她的抗议和呻吟。


  这个吻一直到她全身软绵绵,虚脱般为止。他放开她,意犹未尽得瞧着脸色惨白的海遥。“你的表情还真有趣,是我的吻不够好吗?”通常,女人在这种状况下应该红晕满面才对。


  上帝,圣母玛丽亚,耶稣,真主,菩萨……海遥在心里把凡是她知道的神全部叫了一遍。她该用力推开他才对!天知道,她非但沉醉在他的吻中,还想要更多。清醒过来后,她被自己罪恶的念头吓到半死。


  我不能,绝对不能碰他。他不在乎他们是兄妹,可是叔叔知道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天遥恢复记忆。


  那时候,自己有什么颜面继续留在他身边?


  背叛他的人,将他伤得那么深。而那个人,偏偏就是她!


  她兀自懊恼,慕天却误解了她的沉默。“既然你不满意,那我们再来一次吧。”他坏坏得提议。显然,不管她真正在烦恼什么,他只认可自己的理解。


  诱人犯罪的嘴唇急速下降,海遥反射性捂住嘴。她眼神惊惶,表情狼狈,仿佛被猎人追得无处可逃的猎物。


  “兰斯洛,不要再这样,我求求你。”从指缝间迸出的悲哀声音,在房中低回。


  “为什么不?”风暴在他眼底聚集。连他自己也惊讶,在她明确拒绝他之后,他竟然会产生真实的挫败感。


  “因为,”她放下手,快速检索到最充分的理由。“因为我不能和委托人产生感情纠葛,这是门规!”


  “很好。”他冷淡得吐出两个字,转身离开她的房间。


  只要不犯规,我就能守住背叛你的秘密,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离开你!对不起,天遥,对不起!她转身趴在软枕上,咬着枕巾抽泣。


  枕头下传来闷闷的手机铃声。海遥摸索到手机,电话区号来自日本。


  “你什么时候回来?”御风的语气相当不满,“工作积了很多。”


  赌气想吼一句“我不回来了!”,她终究不敢。“等这个Case结束。”海遥擦干眼泪,下腹又开始胀痛。“帮我查一件事,暗夜的委托人。”


  “想杀兰斯洛的人?”御风一猜即中,继而狐疑得问,“你想做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帮我查就是了。”


  “抱歉,无能为力。”他一口回绝。


  “你在说什么啊!”海遥挺起身体,火大得吼道:“你居然告诉我‘无能为力’,你这样还算天狱门的情报官吗?亏你还是CIA出身呢!”


  他冷静得由着她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稍稍拿开一点话筒避免耳膜遭受骚扰。等到她吼完,他才淡淡开口:“我不想看到你后悔。”


  她愣了愣,“你知道,”她犹犹豫豫得问出口,“你怎么知道暗夜提出的条件?”


  他轻笑,“别忘了,我是最好的情报员。”声音转而严肃,“海遥,我认识你有四年了。无论你多讨厌使用暴力,你仍然会拼命去主持公正。我不希望这样的你,沾染上罪恶。”他叹了口气,“我喜欢的海遥,是正义的天使。”


  “御风!”她从不知道他隐藏的感情。“谢谢你。但是,请你帮我!”她用上恳求的语气。守护光明,那是牺牲了天遥的代价。他若不存在这个世界,她也将失去战斗的信念。


  “唉!”他深深叹息,“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御风的嘴角浮现一抹苦涩的笑。这场赌,天狱门快输了吧。


  她的苦衷,慕天全然不懂。每天尽责喂饱她之后,他就躲进自己的工作室隔绝她的视线。真受不了他,个子那么大,性格还像小孩一样。


  御风的工作效率很高,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查到了她要的资料。


  箭在弦上,引而不发。最终的决定权在她手上。


  不管犯罪的理由是什么,终究是犯罪。


  晚餐是墨鱼面。原慕天不喜欢做菜,装潢考究的现代化厨房不过是家居设计的一部分。但知道海遥吃不惯外卖的匹萨后,他开始研究菜谱了。


  “很好吃。”难得见到慕天出现在视野中,她抓紧和他讲话的机会。


  “谢谢。”他礼貌得回应,笑容非常生疏。


  拿着叉子,她无意识得卷着盘里的面条,目光定在他身上,“兰斯洛,今晚我要出去。我会张开结界保护这里。”


  “哦。”他的答复让她的心情郁闷到极点。他甚至不问,在举目无亲的米兰,她会去哪里。


  为了他,她情愿堕落地狱。结果,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痛苦挣扎。


  海遥带着慷慨赴死的悲壮情绪坐上了出租车。


  “威尼斯大街。”她报出了目的地。


  她的目标——时装设计师路易•法内吉。


  原慕天端着一杯威士忌坐在门廊上,享受着夏夜的晚风。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抗拒他的接近,却又为了他不惜犯罪。


  他清楚人性的卑劣。人类或多或少都有犯罪的念头,欠缺的是胆量和机会。这也是为何暗夜能存在。


  人类无法亲自实现的恶念,暗夜会帮忙完成。


  来自黑暗的猎人,灵魂早已交给恶魔。无所谓罪恶感,只要委托人支付酬金,暗夜就能轻易猎走他人的生命。


  她和他素昧平生,值得她舍弃天狱门一贯坚持的可笑正义使命感?


  爱,是她犯罪的理由吗?


  方桌上的塔罗牌闪出一道红光,是皇后。


  “什么事?”他放下酒杯,和飞花取得联系。


  “我看到天狱门主了,魔术师。”


  “她犯罪了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突然一痛。


  “没有,她放弃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长久的沉默。天狱门主,到了最后关头,你还是站到了黑暗的对立面。慕天喟然叹息,没有感情的冰冷声音在黑暗中带来肃杀的气息:“我把她交给你。”


  “明白了,魔术师。”红光隐去。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威士忌酒杯。生理期中的女人,灵力会大打折扣,更何况今晚她已经使用过一次灵力布置结界。


  天狱门主,这次看你如何全身而退。慕天啜饮琥珀色的酒液,唇边的笑痕看上去有些冷酷。


  奇怪,怎么有苦味?


  眼前浮现的人影全是她。她总是皱眉,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在飞机上他拿生死开玩笑时,他第一次看到她哭;还有那数次让他刻骨铭心的热吻,最难忘是那曲探戈。


  她一身红裙挡在他面前,明知面对的是危险的杀手,她仍然将他推到身后。


  苦涩,来自他的内心!


  我是暗夜的魔术师,我不能动摇!原慕天企图说服自己,但同时心里有更大的声音在喧嚣: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海遥。


  他豁然起身,冲进房间拿车钥匙。


  两分钟后,红色的法拉利如闪电飞驰出去。


  我真没用!


  海遥在法内吉的住所外徘徊良久,内心正经历天人交战。


  他想杀天遥。这个理由足以让她动手。她掏出了勃朗宁。


  可是,他不过是嫉妒天遥的才华,还没到十恶不赦的程度。她又把枪塞回枪套。


  天狱门铲除的目标是法律束手无策的罪犯。换言之,只有对方犯下过错,并且顺利逃脱法律制裁之后,她才能问心无愧得动手。


  犯了罪和预备犯罪,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法律无法判处犯罪动机,而是以犯罪实施的后果为量刑的依据。


  总不能把每个闪过贪念的人都当作贼来看待吧。


  海遥叹着气,她仍然敌不过良知。还是直接和暗夜猎人对话比较简单,至少他们之间的对决不会让她左右为难。


  她垂头丧气得往外走,穿过浓荫遮蔽的车道。路尽头有个女人在等她。


  “是你。”看她的气势,像是来找人决斗。海遥皱眉,才刚想到暗夜,居然马上就见到一个。真是他妈的太有缘了。她在心里暗暗咒骂。


  “我对你很有兴趣,天狱门主。”飞花看到她掏出香烟,走上前帮忙点烟。海遥也递了一支烟给她。


  两个身材修长的女人面对面站着抽烟。这支烟抽完,她们的对决就要拉开。


  “你想用什么方式?”海遥弹掉烟蒂。今晚她的灵力很弱,斗法的话最低限度是自保。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灵敏度,快速反应能力。我的方式很简单,开枪决胜负。”她笑着,好像谈论最新款时装一般轻松,说出口的话却事关生死。“我们各退五步,计时器响到第三声就开枪射击,比一比谁的反应更快。”


  “你喜欢这样?”


  “我追求极限,但已经找不到能匹敌的人。你是我认可的对手。”


  海遥笑了笑,“我的枪法很准。”


  “为了公平,我事先告诉你,快速拔枪射击我最好的成绩是零点三一秒。”飞花从口袋里取出计时器,脱下外套后里面穿一套黑色紧身夜行衣。


  腰间的枪套,插着一把锃亮的手枪。


  两人各自退开五步,计时器在走动。


  这不仅是一场生死较量,更是对极限的挑战。她们都想知道,自己能否战胜对面的女人,或者更多的是能否超越过去的自己。


  “叮”第三声铃响之后,两人迅速拔枪互射。快到电光火石,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输了,我心服。”她倒下,面容上犹带着一点遗憾的微笑。


  这是第一个,让她享受到冒险刺激的暗夜猎人。海遥的枪无力垂落,跪倒在地。


  她比飞花快了千分之一秒,所以对手的子弹没能直接命中她的心脏。


  在最短的瞬间,做出最快速的反应,这是她多年训练的结果。


  海遥抬手,想为自己止血。飞花的子弹稍稍偏离目标,射中她的心脏上方。大量的鲜血涌出伤口,让黑色紧身衣的颜色更深。


  绵软无力的手指按上胸口,随着她血液、体力的流失,半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耳边似乎传来紧急刹车的声音,海遥昏厥了过去。


  原慕天看到倒在地上的她,心脏几乎吓停。他大步奔向她,扶起她的身体。


  “海遥,海遥!”手上全是血,他来不及考虑,本能得运用灵力为她止血。


  此地不宜久留,警察马上就会到。他一手伸到她颈下,一手勾住她的膝盖,将她抱了起来。


  慕天的动作让海遥睁开了眼睛。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他,失血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灰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


  “什么?”他低下头,想听清楚她的话。


  “我爱……”轻轻吐出两个字,她再一次昏迷。


  原慕天闭了闭眼睛以忍受撕裂心脏的痛楚。第一次,他憎恨自己对她的残忍。


  法拉利飞驰回到家,慕天抱着海遥回到房间。他必须尽快帮她取出子弹。


  紧身衣上凝结的血块,将布料和皮肤粘连在一起。他用刀割开她的衣服,幸好她昏迷,感觉不到布料和皮肤一下剥离的痛感。


  左乳上方的枪伤,让他不自禁咬住了下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慕天提醒自己。


  戴上乳胶手套,修长的手指在咒语中幻化做一道光芒伸进枪洞。只一分钟时间,他取出了子弹。


  调配好药膏,他细心的涂抹在她的伤处。清凉的药膏刺激下,海遥苏醒了。


  “给……我,”喉咙口似有火烧,她的声音嘶哑。“水……”


  慕天端来水,喂她喝下。


  “谢……谢。”海遥竭力想睁大眼睛,乏力的感觉却控制了她全身。她昏睡过去。


  漂亮的黑眼睛注视着她,他该怎么办?亚历山大•伦蒂尼的风格一向是“如果得不到,就将它毁掉”,他也是这么认为。暗夜注定得不到她圣洁的灵魂,可是他需要她。


  “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他爱恋得摸摸海遥的脸,做了决定。


  原慕天连夜离开米兰,并且关闭所有联络工具。


  他要带她远走高飞,忘记一切黑暗光明,正义邪恶的对立。


  暗夜的魔术师!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保守这个秘密。


  海遥在河水拍打河岸的柔波声中醒来。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茫然四顾。


  显然,这是一间旅馆。古旧的家具,散发着历史的味道。有人细心拉上了窗帘,透过一层窗纱射入的光线大大降低了强度,给刚刚醒来的人柔和的视觉效果。


  是谁把她带来这里?她隐约记得,是慕天帮她做了手术。


  她看到了他,靠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熟睡。


  “兰斯洛。”海遥唤着他的名字。


  声音很轻,但他醒了。看到她醒来,他笑了起来,灿烂得让阳光失色。


  “欢迎回到人间,海遥。”原慕天的话听起来轻松,但她明显感受到他的如释重负。


  “这是哪里?”


  “阿尔克马尔。”他走到床边,看看手表,“该给你换药了。”


  “阿尔克马尔,是哪里?”原谅她不是世界地图,脑子也不是GPS。


  “荷兰。”慕天端起床头柜上的瓷碗,搅动里面的药膏。“两天前我租了一架私人飞机。”


  “我昏迷了两天?”恢复意识的海遥发现到了不对劲,伸手到丝被下,老天!她居然一丝不挂!“我……我的衣服,”她愕然得瞪着他,“你,拜托,不要告诉我,是你帮我换药?”


  他不怀好意得笑道:“除了区区在下我,还有谁能帮忙?”见她的脸阵红阵白,气血不通畅的样子,他收起笑容。“好了,女人的裸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犯不着大惊小怪。”他的手捏住被子一角,“换药了。”


  “我自己来。”她伸手出来拼命压住被子,决不退让。


  “好吧。”他退开一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得看着她。


  海遥拽着丝被慢慢起身,瞄到他站在一边,脸蛋通红。“可不可以,呃,麻烦你转过身去?”


  慕天好笑得转身。两天了,她全身上下早被他看光光,真不知道她还在害羞什么。不过当初担心她的伤口会恶化,根本没空胡思乱想。此刻心情一放松,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浮现在他脑海中。


  呼吸渐渐粗重。她虽然昏迷,但身体却有着真实的反应。当他的手无意中触碰到她高挺的胸脯,一切自然的反应她都有。想到这些细节,慕天的身体微微颤抖。


  该死!想象比实际做更刺激!他十指紧扣,忍住回头的欲望。


  海遥等到他转过身,立刻放下被子撕开胸口的纱布。想到他曾经看过自己的身体,她的手抖了一下。不行,别乱想,动作快一点!她不断告诫自己。


  伤口复元的情况比她想象中好很多。他的药膏非常有效。


  将透明的碧绿色药膏涂上伤口,她才发现纱布根本不在手边。一眼看到,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摆放着一叠白色的纱布。


  麻烦他帮忙拿过来,或者自己走过去?她可以裹上被子以免春光乍泄,可这样一来药膏难免会沾上丝被。她抓抓头,只能开口央求:“麻烦你,帮我拿一下纱布。”


  “好。”慕天平复紊乱的呼吸。取来纱布,转身走向高举被子遮掩身体的海遥。


  “我放在这里。”他将纱布放在床头柜上。“我在门外。好了叫我。”


  “谢谢。”她忙不迭应道。


  “你大可放心,我对你的身体没有欲望。”看她戒备森严的模样,慕天口是心非道。多少女人巴不得他肯和她们探究一下床的舒适度,哪里像她这样一脸如蒙大赦?过分!


  “真的?”她的声音怎么听上去有点不甘心。


  走到门口的他出其不意回头,刚好看到她往伤口上贴胶布。海遥一声惊呼,慌张得用手掩住赤裸的胸膛。


  “当然是假的。”俊美的脸面向她,隐含在黑眼珠中所放出的光芒犹如黑色夜空下闪烁的星星。“我爱你。”


  她被他的眼神魅惑,她被他的告白震撼。一种比牵扯伤口更疼的刺痛刺入她的神经,海遥抱着身体倒在床上。


  他的爱,她不能回应啊!


  


第七章

  阿尔克马尔是荷兰北部的小镇。运河从城镇中心穿过,两岸的民居是颜色油漆得如同童话王国般的木头房子。

  阳光在水面上闪着点点金光。风吹过河面,泛起粼粼细浪。一艘艘小舟驶过,船上和他们一样的异乡人频频举起相机、摄影机,摄录下这如画的风景。

  原慕天陪着海遥沿堤岸散步。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完全康复。

  脚下是厚实的草地。绿草如茵,还有一些盛开的花朵散落其间。她穿着色彩鲜艳的木屐,兴致高昂得听他的介绍。

  慕天是一个称职的导游。昨天他带她参观了奶酪工厂,还带她去看了木屐的制作流程。他风趣善谈,能讲一口标准的荷兰语。

  “阿尔克马尔还有一个举世闻名的地方,”他带她转到瓦隆普兰广场上,“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奶酪交易市场。”

  平时宽敞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有交易商,也有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旅游者。早晨九点之后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慕天体贴得伸出手,在她头顶上方搭了一个“凉篷”为她遮阳。

  “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海遥看着工人将一片片方板块铺在广场上,再铺上一层麻布。然后一个个金黄色圆轮状的荷兰奶酪被抬进场,整整齐齐得叠开,排列成行。

  “四月到九月的每个星期五都会举行奶酪交易。阿尔克马尔的奶酪交易有六百年的历史。”空气中弥漫着奶酪的香味,似乎连皮肤的每个毛孔都充塞着这股味道。

  十点,一个手拿麦克风的男人走上广场中心。

  “他是奶酪之父。”慕天向她介绍

  “什么?”

  他低头一笑,“就是今天交易的主持人。”耐心得解释给她听,“他在用荷兰语宣布阿尔克马尔奶酪市场买卖会开始。”

  交易的买家和卖家身着白大褂入场,拿着一支钻管插入奶酪,用力绞动。

  “绞出的奶酪,由双方分析品尝后定下价格。”慕天带着海遥走到广场上,“看到他们击掌吗?在讨价还价呢。”

  她由他牵着手,穿梭在人群中。有时停下来看交易双方讨价还价,有时停下来品尝免费的奶酪样品,有时停下来帮忙游客拍照……在这个热闹的星期五早晨,海遥感觉自己和他就像世上成千上万的普通情侣,在他们紧紧相连的手中握住了全世界的幸福。

  快乐、满足,连空气都散发着同样的味道。啊,奶酪果然是能让人感受幸福的东西。她张开嘴,咬住他递上的一片薄脆的奶酪。

  慕天看着她满足的笑脸,心头流过一股暖流。

  他没说什么。仅仅是握着海遥的手,他就能感觉到充实。若在以往,这简直是难以想象。

  他抛弃了神多年,但上帝仍旧把她赐给了他。

  海遥,是他最后的救赎。

  参加完奶酪交易大会后,他们又一起骑单车去郊外看风车。

  “世界上第一台风车是荷兰人在1408年发明的。最早的作用是为了排出海水,灌溉田地。”从古老的塔式风车到轴式,一部风车的历史同时也可说是荷兰的历史。

  “围海造田,荷兰人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此刻他们所站的土地,曾经是一片汪洋。人类和自然相比,微不足道。但是面对困境,人类所迸发的无穷勇气和智慧,连天意都可逆转。

  “神可以抛弃人类,但是我们不能放弃自己。”海遥仰头望着神情有些落寞的慕天给他鼓劲,“比如爱,勇气,希望,无论走到哪里,人类自身的信仰一定会带来光明。”

  他哑然失笑。这个小女人,她才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坚持那一套邪不胜正的信仰。

  “我记得前面有一个博物馆,要不要去参观一下?”原慕天转移了话题。

  这一天,在温馨愉悦的氛围中走向终点。

  和旅馆老板夫妇共进了晚餐,喝酒聊天之后,到了互道晚安的时刻。

  “你生病的时候,可把你丈夫急坏了。”亲切的女主人俏皮得眨了眨眼,“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海遥敢打赌,自己的脸一定又像红番茄了。

  当日原慕天以夫妻的名义登记入住,是为了方便照料她。等到她的伤势复元,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谁都没想到要去纠正。

  他们仍然同居一室。

  慕天一直睡在沙发上。她明白,他在等待她的首肯。

  她希望楼梯能长到永无止境。事与愿违,他们很快走到了房门口。

  房门在她面前打开,又在她身后关上。一开一合之后,她和他独处于一个空间。

  气氛微妙,两人如高手对决,彼此都尽量放慢呼吸。

  原慕天抬起手,纤长的手指托起她肌肉紧绷的下巴。“你在发抖。”醇和的低声,性感到让人膝盖发软。

  她是个二十四岁的成熟女人,他眼中的欲望她当然看得懂。海遥也抬起手,却是硬生生将他半转身,直接推进浴室。“洗澡,你先好了。”

  生怕他追出来,她忙不迭关上了门。

  好险!海遥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他对她的感情,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语句。

  她接受他,就是背弃了人伦,背离了世俗。即使世上再无人知晓她的秘密,她也欺骗不了自己。他们毕竟是兄妹,血缘的鸿沟让爱情变成天堑。

  何况,还有叔叔的眼睛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比起道德审判,她更害怕天遥发现她就是背叛的人。

  浴室里的水声消失了,门被他打开。原慕天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就走了出来。

  顶尖男模的身材在她面前展露,轻易夺走她全副注意力。天啊,长长的腿,结实的腹肌,性感的胸膛,还有湿漉漉的长发……他怎么能,帅到没天理的地步?

  海遥捂住鼻子,“我去洗澡了!”她狼狈得逃进浴室,抖着手锁上门。

  照目前的情形看,或许是他该担心性骚扰才对。

  她脱了衣服,站进浴缸。打开花洒,凉水让她清醒过来。

  从来只听说过男人要靠冲冷水澡浇灭欲火,她大概是史上第一个要靠这种办法让自己头脑冷静的女人。

  真他妈的丢脸!海遥边往沐浴棉上倒沐浴乳,边痛骂自己。突然想到方才这团白色的球状物曾在他的身体上游走,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种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色情画面。

  她同样不能欺骗自己,对他的感情绝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溅上玻璃镜的水缓缓流下,光滑的镜面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在这些扭曲的纹路之间隐隐映出她的脸。

  一张被欲望煎熬着的脸。

  海遥在浴室磨蹭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出门。她进来的太匆忙,忘了拿换洗衣物,只能用一条大浴巾裹住赤裸的身子。

  屋内很静,原慕天躺在沙发上。看样子是已经睡着了。

  她应该走回床边,双脚却不由自主迈向他那里。

  风从敞开的窗子涌入,将轻薄的窗纱高高扬起。银月的光芒洒在慕天的身上,月色下沉静的容颜美得夺人魂魄。

  十年前,我嫉妒你拥有的一切:容貌,才能,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只要有你在场,哪怕是最漫不经心的态度,也能吸引最多的目光。

  我被嫉妒的烈焰烧灼着内心,战胜你成为我的目标。那一刻,当我任性得对你大叫着“我一定要赢你”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的就像叔叔所说,只要是我的愿望,你就一定会帮我实现?

  海遥半跪下身子,怔怔凝视着他的睡容。

  我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背叛你。我以为封印你的记忆,你就不会记得输给我的耻辱,能快乐得生活下去。想不到,我大错特错。

  颤抖的唇贴上他的薄唇,她闭上了眼睛。

  很快,主导权交到了他的手中。慕天始终清醒着,听着她的脚步声接近。在她甜美的嘴唇贴近时,他再也忍耐不住近在咫尺的渴望。

  他直起身体,弯腰捧住她个性十足的脸。她不是他喜欢的那类型美女,但爱情来时毫无规则。

  海遥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醒来。他热情的舌在她嘴里攻城略地,她几乎是没有抵抗就缴械投降了。

  “这个吻,是法国式。”原慕天大手一挥,围着她的浴巾滑落在地。展现在眼前的胴体,让他的眸光转而深沉。

  她从半跪的姿势站起身。接着会发生什么事,她非常清楚。这不是妥协,这也不是挑战,她只是听从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她爱他!否则不会在明白他完全有能力自保之后,仍然跟随他回到米兰。

  这个男人,过去曾用全部的灵魂爱她,现在依然爱着她。

  她想要回应。去他妈的规则,去他妈的警告,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有什么错?

  说起来,若不是弗兰叔叔蓄意的欺骗,我怎么会狠心让他忘了自己?明天就打电话给叔叔,告诉他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为自己的疯狂寻找孤注一掷的决心。

  海遥抓起他的手,放上自己的胸膛。她不懂如何挑逗男人,只能笨拙得让他和她做最密切的接触。

  雨点般的吻落上她小麦色的肌肤,温热的嘴唇给她晕眩的快感。迷糊之中,她被他带到床上。

  “Are you sure?”慕天俯在她上方。垂落的长发,轻触她的脸颊。若是她反对,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否控制住濒临爆发的欲望。但出于尊重,他还是问了。

  海遥伸手,握住他的头发。“兰斯洛,我的愿望是,不再和你分开。”

  该发生的事情,顺其自然得发生了。亲吻,爱抚,确定她已准备好接纳他的进入,他挺起腰杆贯穿了她。

  突如其来的疼痛,仍然让她下意识得做出了攻击反应。原慕天抬手封住她的拳路,苦笑着说道:“海遥,我们是在做爱,不是在格斗。”他叹了口气,停下自己的动作。

  “我,对不起,你继续吧。”她不好意思得道歉。皱着眉,忍着下体撕裂般的痛苦。他十五岁就开始和女人鬼混了,真不知道这种事情哪里有乐趣可言?当然,男人的第一次是不会痛的,这点生理常识她懂。

  慕天封住她的红唇,直到她喘不过气来方才放开。“闭上眼睛,感觉我的存在,什么都不要想,”在她耳边,他低柔的诱哄,“把一切都交给我。”

  海遥听话得闭上眼,感觉体内的他。慢慢得律动,逐渐加快的节奏,酥麻的快感取代原先的痛楚,她似乎飞了起来。

  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她控制不住的尖叫……终于,在他冲刺底线的加速度中,她飞上了彩虹的顶端。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紧抱自己的慕天。“我看到了彩虹。”在男女问题上她是个新手,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实得坦白切身感受。

  这句话是不是很有趣?反正他笑了。俊美的脸埋入她的胸膛,含混的话语飘入她耳中,“你想不想再看一次?”

  “什么?”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现他的嘴唇已重新在她身上制造风暴。

  当窗外的运河在黎明的曙光中苏醒,从不在女人床上过夜的原慕天,第一次拥抱着一个女人入眠。

  她是他的女人了。证据在她手上。

  海遥拿着那条沾了自己处子之血的床单,回想起颠鸾倒凤的一夜,不由脸似火烧。

  以前的天狱门主,充其量不过是顶着女性的躯壳;和天遥重逢以后,她的女性自觉终于被唤醒。

  她居然会害羞!这件事情如果被莱莱知道,保准让她笑到下巴脱臼。

  会不会有小孩?她忐忑不安的揣测着。听说有事后避孕药,一定要去药店问问看。

  想起远在日本的家人和现实,海遥沉下脸。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原慕天在楼下准备给她的爱心早餐,她决定趁这个时候打电话回家。

  她开机。从那天离开米兰之后,她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怎么和叔叔讲这件事?她抓着头发托着腮帮,表情呆滞得看着床上的手机。昨天的理直气壮,到了今天一下子无影无踪。

  我爱天遥,我要和他在一起。对,就这么说。海遥弹了一下手指,作了决定。她伸出手,准备去拿手机。

  铃声先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手机被装上全球定位系统,可以保证无论她身在何地,只要还能使用手机,御风就一定能找到她。

  “喂?”

  “你在阿尔克马尔?”果然是他。

  “是的。我和皇后对决的时候受了伤,在这里养伤。”

  “为什么关机?我一直在找你。”听口气御风对她的伤势不怎么关心,早知道就该把声音装得有气无力一些。

  “有什么事情?”她摆出门主的架势,直接问重点。

  “第一件事,暗夜取消了对兰斯洛•原的猎杀令;第二件事,”御风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弗兰先生出了意外,”他又停顿了两秒钟,“他死了。”

  握着电话的手颤栗起来,她用力抓住手机,手背上青筋尽露。“什么时候发生的?”海遥命令自己镇定。

  “两天前,是交通意外。”他的声音中充满同情,“海遥,节哀顺变。”

  喉间象是被硬块堵住,又象是被火焰灼烧,呼吸困难。不行,我说不出话了!她听到自己用冷淡的声音对着手机说话:“准备葬礼。我会尽快赶回来。”

  海遥低头,慢慢将脚塞进木屐。是我对天遥的爱害死了叔叔!自责像条毒蛇,缠住了她的心。

  她开门,幽灵般飘下楼。血色尽失的脸,黑眼睛里的光芒诡异骇人,她的模样吓坏了原慕天。

  “海遥,哪里不舒服?”直觉是昨天晚上他的疯狂累坏了她。

  “你安全了。叔叔,死了。”她一字一句,目光穿越他的身体,停在不知名的某处。

  慕天呼吸一窒,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她的表情混合着悲伤、恐惧、懊悔,还有一种让人心疼的茫然。

  他站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对不起,海遥。”他应该拥抱她给予安慰,可是他做不到。

  “是意外,兰斯洛。”他的道歉让她恢复了神智。“我下来是想问你,你愿意和我回京都吗?”叔叔,我会把天遥带回家,让他见你最后一面。我想,你不会反对我这么做吧。

  “我去订机票。早餐在餐桌上。”他拉着她的手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没胃口。”

  “很多事要做。不吃东西怎么有体力?”慕天叉起一片火腿送到她唇边,海遥只得张口接下。“这才是我的好女孩。”将叉子塞到她手中,“我上楼去打电话。”

  她倾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放下叉子双手交握。对不起,叔叔,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上帝,我背叛了你!可是,我爱他!

  压抑着的眼泪终于流下。

  楼上的原慕天,并没有如他所言打电话到航空公司。接他电话的人说一口意大利语。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兰斯洛。”是亚历山大•伦蒂尼。

  “弗兰的死,是你的命令?”慕天的声音很冷。

  “魔术师虽然落跑了,暗夜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他的声音温度也不高。

  “暗杀的委托那么多,杀了弗兰又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选他?”

  “天狱门是我的敌人。”亚历山大尖锐得指出最近几天他始终逃避的问题。“她也是你的敌人。”

  慕天沉默,亚历山大继续道:“天狱门主连犯罪都做不到,你还妄想和她在一起?你敢不敢告诉她,你就是暗夜的魔术师?从你们相遇到今天,她所遇到的一切全是你布下的陷阱?别天真了,兰斯洛。正邪之间,只存在战争,没有拯救。”

  他苦笑,想着楼下的女人。她是善良的天使,而他是地狱里的恶魔。方才他只是怀疑弗兰的死是暗夜所为,就愧悔到不敢拥抱她。万一她知道了真相,那么此生他再也无法用这双沾染罪恶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我爱她,亚历山大。”

  十年来,他第一次听到他饱含痛苦的声音。即使在相识最初,他们谈起各自遭遇到的背叛,语气也远比现在轻松。

  “你能够忘记,那个背叛你的人?”他时刻警醒自己的结果,是借助原慕天的力量成立暗夜铲除异己,掌握家族最高权力。

  “我不知道。十年了,海遥是我第一个想要相信的人。”他抓不住在记忆迷宫飘荡的声音。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只是在伦敦街头睁开眼睛的瞬间,涌入脑海的便是对光明正义的强烈憎恨,还有一种被遗弃的悲怆。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兰斯洛,只要天狱门主放弃追查暗夜,我不再追究。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如果她坚持?”

  他在电话里冷笑,“在回答你之前先告诉我,十年后的今天,你还是我的第一骑士吗?”

  “我们一起背叛上帝,是同谋。”慕天淡然得说道。十年,他们对任何人都存有戒心,唯独彼此间没有信任与否的问题。

  “那么,就忘了她吧。”亚历山大回答了他。

  原慕天放下电话。十年前的一夜,两个少年划开手腕用鲜血立誓:背弃上帝,做黑暗王国的主宰!

  如果你不能放弃你的职责,那么我只能做毁灭你的恶魔。反正当你发现真相以后,我一定会被你憎恶,那就由我亲手结束一切。

  包括这段不该发生的恋情!

  飞机下降,放下起落架,在跑道上缓缓滑行。他们又回到了关西机场。

  有时候,人的命运往往由另一个人决定。

  原慕天淡淡得笑了笑,跟着海遥出境。

  出境口有众多媒体守候。

  “是在等你?”海遥看一眼戴着墨镜的他。

  慕天摇了摇头。“我看到御风了,过去吧。”

  他们从摄影镜头前走过,并没有引起轰动。

  答案很快揭晓,和他们同时到达的有来自英国的皇家芭蕾舞团。随团前来的有世界上最著名的芭蕾舞女演员格瑞丝•罗迪克。

  “有一个说法,女芭蕾舞演员和格瑞丝同一时代,是一出悲剧。”御风冷眼旁观,看着芭蕾舞团一行人在媒体拥堵下离去。

  格瑞丝•罗迪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对于她本人,未尝不是悲剧。”慕天抓住了舞团中投向耀眼明星的嫉妒视线。他微微一笑,墨镜遮挡了锐利的眼神。

  “高处不胜寒。想要超越取代她的人,太多了。”御风有同感。

  “不要谈无关紧要的事情。”海遥突然粗声打断他们的谈话。他们提到嫉妒、超越这些字眼,让她烦闷的心情更加低落。

  御风放下环胸而抱的双手,接过慕天手中的行李箱,“车在外面,走吧。”

  停在外面的是她的越野车,海遥抢先一步坐上驾驶座。

  “长途飞行,你需要休息。还是让我来。”

  “坐回去,御风。”她发动了汽车,一脚踏油门。“我要马上去见叔叔。”

  原慕天扣好安全带。低垂的视线停在她掌握方向盘的手上,亚历山大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回荡:“只要她放弃”。

  她有自己的信仰,而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她是他最痛恨的光明守护者,在相遇之前他曾信誓旦旦要让她品尝心碎的滋味,他一心要粉碎她所守护的世界。

  为她布下了天罗地网。游戏还未到终点。

  那些倘佯郁金香花田的美好时光,那些缠绵的时刻,深深镌刻在灵魂中。若是最后不得不与她对决,他会用最快速的方式。

  杀死她,或者被她杀死。这就是天狱门和暗夜的宿命。

  回程旅途的气氛有些压抑。简短汇报完警方的事故调查报告,御风保持沉默。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个性说得好听是温和,难听一点就是淡漠。

  生活中不曾存在特别的人或事,因而也没有强烈的喜怒哀乐。在认识海遥之前,他是一个不懂得关心,也无所谓七情六欲的人。

  车速很快,他们又超掉了一部车。她的性格中,潜藏着不顾一切的冲劲,还有一种他所欠缺的对于自己认定事物的执著。

  热情、善良、勇敢,向黑暗势力宣战的一身正气,她是恶魔最上等的猎物。

  他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坐在她身边的原慕天,轻轻一笑。

  车停在京都公益社本社门外。海遥松开安全带,向着慕天道:“你,陪我进去,可以吗?”

  “当然。”他已经做好下车的准备。

  “我在车上等你们。”御风目送他们走进浓荫掩盖的建筑物。

  温柔的眸光中,带着一抹淡淡的伤感。

  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装载弗兰尸体的冷柜被拉开。

  “叔叔?”虽然已做好思想准备,但甫看到被挤压到变形的尸体,海遥第一反应是对方搞错了。

  “是弗兰•纽曼先生。”营业所员工在旁同情得说明,“汽车钻进了集装箱卡车轮胎下,我很遗憾,小姐。请节哀。”

  叔叔!她紧紧握住拳,低垂着头,控制自己的悲痛。

  “哭出来会好过点。”慕天站在她身旁。对于猎物,他向来欠缺同情心。可是看着冷柜中的尸体,他居然产生了一种亚历山大做的太过分的感觉

  他迟疑着将她拥入怀中,海遥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失声痛哭。

  叔叔,对不起!她在心里向弗兰默默道别。我知道你会对我失望,可我做不到不爱他!

  禁忌的恋情,我会终其一生守着这个秘密。所有的恶果,就让我一人背负。

  我不想再离开天遥了!

  工作人员在他们授意下正准备将冷柜重新推进去,突然大声惊呼:“天哪!你们看他的手!”

  弗兰僵直的手指在他们眼皮底下慢慢张开了,海遥挣开慕天的怀抱凑上前去。

  他的掌心,有一片六角形的雪花结晶体。

  不是意外,叔叔是被术杀死的!海遥转头,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慕天。“是暗夜。”她的声音充满愤怒。

  “会不会搞错了?暗夜的猎人,不是都会留下塔罗牌做标记吗?”他试图说服她。

  “天狱门最大的敌人是暗夜,而且会使用术的杀手并不多。”她弯下腰,取走弗兰手中的雪花。“叔叔,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她背后的原慕天,眼神如寒冰。“那么,我们就玩到底。”

  “什么?”听出他不同以往的语气,海遥讶然回身。“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会陪你和暗夜玩到底。”他轻松掩饰过去。陪着她走到室外,慕天又戴上了墨镜。

  镜片后的目光,悲哀中混合怜悯,还有一丝冷酷。

  她做了选择。不止是他,还有更多的人,人生将因而改变。

  命运的转轮,按照魔术师设定的轨道,不可阻挡的运转起来。

  
第八章

  弗兰葬礼的那天是个阴天。他是基督徒,海遥特意请了牧师主持仪式。

  “弗兰……先生……”莱莱哭成泪人,“他是……个,是……好人。”

  她在这个家住了八年。不止和海遥感情深厚,就连态度严肃的弗兰在她心目中也是大善人一名。

  小姐和弗兰先生,他们做的事情多有意义啊。可惜,这么好的人,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眼看棺椁放入土中,莱莱的哭声更大了。

  一身黑衣的海遥最先走上前,将手中的菊花扔在棺木上。她垂着头,离开送葬的人群,走到一旁。

  取出香烟,她正要点打火机。一道火苗在香烟前窜升起。

  凑上前,就着火点燃了香烟。

  将香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她看着眼前人。为她打火的人是原慕天。

  “虽然很俗,但总要说一句。节哀顺变。”

  他也是你的亲人!她在心中呐喊,却无法说出口。眼圈一红,她点了点头。“谢谢。”

  她的憔悴失神让他不舍。这两天她不仅忙着安排葬礼的事项,还和御风详细追查了十年来悬而未决的多起暗杀事件——那些在他策划之下的暗杀。

  多年来暗夜始终是让各国警方头痛万分的赏金猎人,当然也包括天狱门。每次暗杀都会留下作为标记的塔罗牌,却神出鬼没从不让对手掌握行踪。他在暗处和正义的力量斗了这么久,嘲笑够了对手的无能,终于决定到台前一决胜负。

  这一局,以为能赢得轻松。结果得到了她的爱,同时也赔上了自己的心。

  在海遥和亚历山大之间,他只能二选一。他们代表的正与邪,他不可能同时兼顾。

  “找到凶手线索没有?”关心的神色并非完全出自伪装。

  “一定会找到。”海遥握拳,眼眸泛着冷凝的光芒,“暗夜,天狱门和它势不两立。”

  他在内心深处的叹息,估计她是不会听到了。

  慕天动作轻柔得抚平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我有事情需要出门一次。”

  “不要出去!”海遥冲动得抱住他,“我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她的声音近乎呜咽,“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已经不是他们的目标了,海遥。”慕天温柔得亲吻她的发顶,“别为我担心。”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再把你作为攻击目标?”她固执得不肯放手。

  “对同一个人,猎杀令不会有第二次。”暗夜的规则,他最清楚。

  海遥疑惑得抬起头。“你从哪里知道这些?”

  “御风,他告诉我的。”他低头,吻干她脸上的泪痕。“我保证,会保护好自己。”

  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墓园林立的墓碑尽处。脚步声接近,海遥回头。

  “你有没有对兰斯洛说过,暗夜的猎杀令一旦取消,就不会再给同一个猎物?”

  御风微微一怔。半秒钟不到,漂亮斯文的脸闪过一丝恍然。“啊,我和他提过,忘了告诉你。”

  “他真的不会有危险?”海遥不放心得追问。

  “在我们之中,他是最安全的一个。”他的语调中带有轻微的嘲讽。

  海遥没有留意。

  帝国剧院。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排练已经结束了,蜂拥而至的记者追随着主角而去。

  空无一人的舞台上,一个穿着纯白色古典芭蕾舞衣的女子悄然登台。

  她站在舞台中央,右腿立足尖,左腿向后伸直成六十度角,双手在身旁侧伸。这个阿拉贝斯舞姿,维持了十秒钟。

  放下左腿,她开始旋转。先是平转,然后她做了一个大跳,在空中的时候双腿击打了六次。落地之后,她又连着做了一个掖腿转。

  没有音乐,没有聚光灯,白色的舞衣在黑暗的舞台上如展翅的天鹅,迎风飞翔。

  她是一个有才华的女演员。但是有一个人,只有她拥有超越众人的天赋。

  格瑞丝•罗迪克存在一天,她就只能做配角。

  珍妮•科特曼双手上举,满怀恨意得想到:我希望她死掉!

  “你确信,这是你的愿望吗?”如鬼魅般的男人声音,在空旷的剧院中飘荡。

  她大惊失色,站定身形。“谁,谁在那里?”惊恐的眼神,投向底下的观众席。

  “暗夜的魔术师。”声音是从前排的位子传出。他和她相距很近。

  黑暗中,朦朦胧胧看到有个人影坐在那里。看不清楚他的外貌,唯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仿佛残忍孤绝的狼看到了猎物,又好像是嗜血的鲨鱼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那双眼睛中的光芒残酷冷佞,让她浑身直哆嗦。

  “你,我不知道,你是谁?”珍妮非常害怕。隐身黑暗的男人,他居然能洞悉她内心的隐秘?

  “让格瑞丝•罗迪克从这个世界消失,那应该是你的心愿吧?”慕天看着颤抖的白色身影微笑。怀有恶念的人,逃不过暗夜的诱惑。

  他的声音蕴藏着一种力量,穿越灵魂里的良知、道德的约束,直抵人心最黑暗的角落。

  “是,是我的愿望!”她的恐惧消散了,大声承认心底的怨恨。“我想站到舞台中央,想得到掌声,只要格瑞丝消失我就能得到一切!”

  “那么,让暗夜帮你实现它。”这一次,声音是从剧院的大门处传来。“将定金汇入这个帐号,未来的大明星。”他打开门,外面的光线一下子闪了她的眼。珍妮抬手遮挡,想看清楚他的样子。

  他已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重新将黑暗留给她。

  一张白纸飘落她脚边。珍妮弯腰捡起,将它紧紧按在胸口。

  原慕天走出帝国剧院,惨淡的天色愈发阴沉。

  个人的成功,意味着集体的失败。他所处的时装界,也是同样残酷的竞争。

  慕天打开手机查看留言,五个来自海遥,还有一个是亚历山大。

  “海遥。”他先打电话给她,“我还有事要做。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还没处理完啊。”她追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我知道。”慕天神色复杂得挂了电话。若有一日我能问心无愧得站在你面前……可惜,没有机会了。

  他的神情变得漠然,像戴上了假面具。接着是回复亚历山大的电话。“一切,重新开始了。”

  “这次,我要结束。”亚历山大的语气较之以往的镇定自若多了一份浮躁。他有遇到烦心事?

  他不会多问。亚历山大除了是暗夜的教皇,还操纵着全球黑市交易。和暗夜无关的事情,他不关心。“是,一定会结束。”

  原慕天回家已是深夜。他打开大门进入,穿过樱花飞舞的庭院,走向玄关。

  海遥对他是纯然的信任。非但没有质问那夜为何他能自如穿越她布下的结界,还把家里的钥匙都交给他了。慕天将手上的钥匙放进衣袋,坐到玄关的地板上换鞋。

  身后响起金属盖的打火机合上的“啪嗒”声。“我帮你圆了谎,兰斯洛。”说话的人,声音温和优雅。

  原慕天穿上拖鞋,站起回身,“多谢。”他背后站着的人,是御风。

  “暗夜的规则,了解的人不会太多。”御风吸了口烟,慢慢得吐出烟圈。“你是谁?”

  淡薄的星光射进室内,他看到对方俊美无畴的脸上,漂亮的嘴角微微牵起,原慕天无声的笑了。“五年前救你的人,隐士。”

  御风默默得站着,直到火红的光芒在他指尖隐去。“决胜局吗?”

  “是。”慕天的回答简短有力。

  他垂下眼帘。淡淡的忧伤在他们中间蔓延开,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天狱门主在书房研究暗夜,她同时也是一个等待爱人的女人。”

  “我知道。”慕天从御风身旁走过,“可是没有退路,你和我一样。”

  他们爱着同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却是不得不一决胜负的对手。

  书房里的海遥面对着书桌上一字排开的二十二张大阿卡纳塔罗牌皱眉。

  先抽出愚人,女祭司,皇后三张牌,他们已先后被她终结。还有恶魔,他的杀人手法她也见识过了。

  另外十一张分别代表正义、审判、世界等意义的塔罗牌,在御风搜集到的罪案纪录上从未出现过,也并不适合代表猎人身份,因而可以排除可能性。

  魔术师,在十年前伦蒂尼家族内讧中暗杀多名家族成员。从那时开始,暗夜崭露头角。

  皇帝,八年前卷入黑金丑闻的内阁官员枪击案中,这张牌首次出现。最近一次现身,是在前南地区。

  教皇,传言是暗夜幕后主脑。但至今仍未证实他的身份。

  情人,五年前和死神同时现身中东。

  倒吊男,暗夜十年的历史中,只有这张能代表猎人的牌从未出现在案发现场。

  隐士,五年前暗杀多名涉嫌核武非法交易的谍报人员后销声匿迹。

  究竟是哪一个杀了叔叔?接下来出现的猎人,又会是谁?

  门被推开,身材高大的原慕天走进房间。

  “该睡觉了,海遥。”他走到书桌前,看着七张按照顺序排列的塔罗牌,画风漂亮精湛。“有头绪吗?”

  “没有。”她放下搁在椅子扶手上的长腿,站起来活动筋骨。“暗夜,太狡猾了。现场留下表示身份的塔罗牌,实际上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该出现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出现。”他将她拉到面前,“就像我们相遇一样。”低下头,他吻住她的嘴唇。

  海遥伸手环住他的颈项。在叔叔下葬的当天,很抱歉做了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可是没办法,她深爱着眼前的男人,即使他是哥哥。

  慕天的手,从她的纤腰移到桌面,精确得找到顺序为第二的魔术师。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牌面翻转。

  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在京都公演的剧目是格瑞丝•罗迪克的代表作——《精灵》。它被誉为最富有想象力、创造力的芭蕾舞剧。

  不过海遥对此可说是一窍不通。对她而言,欣赏高雅艺术等同于打瞌睡。因此当原慕天拿着门票邀请她同去时,她懒洋洋抬头扫了一眼。

  “没兴趣。”直截了当得拒绝。

  “可是,”他斜倚书架,“这是难得的约会嘛。”

  他有些落寞的神情被她看在眼里。“兰斯洛,你不是在对我撒娇吧?”他的脸比女人更加美丽。但脑海里一想象小女生嘟嘴撒娇的表情在他脸上出现,海遥不免浑身泛起疙瘩。天啊,千万不要是这样!

  “是警告。”慕天走向她。漂亮的脸,带着和她想象中截然相反的强势。“我要你今晚放下工作,陪我去看演出。”

  “你凭什么立场命令我?”她站起身,不想输给他。芭蕾舞,切,看了也是不懂。

  “我们是情人。”他快速将她拥进怀中,给她一个火辣辣的吻。

  细碎的呻吟从她唇间逸出,海遥摸索到他的手抽出一张票。“我去。”她推开了他,“现在,让我去找御风,OK?”

  于是当天晚上,百般不情愿的海遥跟着原慕天走进了帝国剧院。本来大家是建议她穿晚礼服出席,可是她最多让步到穿男式晚装入场。

  打扮淑女这种事情,她敬谢不敏。上次在慕天的劝诱下勉强穿了一次长裙,这次说什么她都拒绝到底。

  “现在是非常时期,难说暗夜猎人什么时候出现。长裙不适合战斗。”她的理由听上去很充分。

  结果大家各退一步,就有了目前这样受人瞩目的局面。

  身材高大的原慕天只是稍稍牵动下嘴角,就让看到他俊美外表的女人呈现痴迷状态。而海遥呢,却因为中性的容貌装扮,让人误以为和身边的绝世帅哥是Gay了。幸好,再仔细看一下就能发现她是女人。

  “都坐满了。”开场之前,海遥环顾四周。

  “她是最杰出的一个。”慕天看着手中的节目单,意味深长得微笑。

  顶灯一盏盏熄灭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翩然跃上舞台,一束追光跟着她轻盈的脚步移动。帷幕徐徐升起,花园水池的布景展现在观众面前。

  群舞的精灵在她的身后,可是所有的目光仍然集中在她身上。超越众生的舞步,对音乐、舞蹈独特的领悟力,她是跳芭蕾舞的天才。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对艺术的狂热,和对完美的执著。虽然不懂她所跳的各种舞姿用来表达何种情感,但海遥从她那里得到了感动。

  她偏转头,想看看慕天的反应。他正襟危坐,显然正沉醉于格瑞丝的舞蹈。

  十年里,他和她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很难分清楚究竟谁过得更好。当初假如是他赢了那场决斗,她也不可能获得像他今日的成就。

  不,如果是天遥成为新的门主,他一定不会理睬叔叔。他对使命、原则、正义感,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是的,天遥不会封印她的记忆,让她孤零零生活在他看不到的世界。他绝对不会让她忘了他。

  那些故意的冷淡,全都是说不出口的爱。

  她看着他的侧面,泪眼迷蒙。对不起,天遥!这已是不知道第几次向他道歉了。这时,她突然发现他诡异的微笑。

  “啊?”海遥惊讶得叫了一下。以为自己会妨碍到演出,却发现周围一片噪杂声,除了慕天根本没人注意她。

  他转头看她,关切的神色让她相信方才是错觉。

  “发生了什么事?”海遥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向舞台。

  格瑞丝•罗迪克在旋转。她整个身体被卷入一个由风形成的漩涡,像陀螺一般飞快的转动。不明所以的观众开始以为是特效,但越看越不对劲。

  “是——术!前面的人给我让开!”海遥大吼。抓住前排的椅背用力一撑跃起,她在惊慌失措躲闪开的人丛中找到路冲上舞台。

  风已经停下,格瑞丝倒在舞台中央,一动不动。她的身边,有一张塔罗牌。

  “她死了。打电话叫警察。”她对从后台赶来的经理吩咐道。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来不及消散的轻风,海遥放下尸体。“我去追杀手。”

  隔着骚动的人群,原慕天冷冷得看着她的身影。

  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轻风,海遥一路追踪。塔罗牌上的图案是隐士,在隐匿多年后再次出现的猎人。

  他居然,在她眼前杀人!海遥懊恼得咬着嘴唇。如果她能更早一点发现异常,格瑞丝就不会死了。

  隐士利用风的幻术实施暗杀,手法干净利落。她从不认为只有天狱门的人会使用术,但想不到此次交手的暗夜猎人,大多也是用术的高手。

  从他们以往的罪案记录看,使用枪械的比例相当高。这次改变风格的原因,是因为对手是天狱门吗?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必须战斗。

  风的气息突然从空中潜入建筑物内。海遥停下脚步,这才发现对手将自己引入了花见小路。

  她来过这家店,虽然只有一次却印象深刻。那天,她在这里找到原慕天。

  掀开“萤”的幡帘,她走了进去。

  和上次一样的摆设布局。墙上依然挂着写有“忍”字的竹制挂帘,“刃”上的一点尤其像刀锋。她环顾无人的店堂,静静等候猎人的出现。

  “让你久等了,天狱门主。”从厨房出来的男人,解开了围裙。

  “清田先生?”她以为隐士是为了逃避她才躲入这里,想不到老板居然是暗夜的猎人。“你就是隐士?”

  清田耕助左手轻轻一挥,一张塔罗牌飞向海遥。

  “我是死神。”他用冷淡的声音宣布自己的身份。

  “隐士呢?我要找的人是他。”话虽如此,海遥依然摆出了战斗防御姿势。藏身暗处的猎人既然敢现身,摆明了是要决一死战。

  “赢了我,你的对手才是他。”耕助念动咒语,一团火焰在他手上跳跃。“去吧火焰,炙烤你的敌人,焚毁一切不合理的存在。”

  海遥侧身,避开飞向自己的火焰。她退开两步,张开结界以免伤及无辜的邻里。

  “你那么在意别人的死活?”他毫不留情,说话的同时指挥一条火龙向她发起攻击。

  不管他是不是慕天的朋友,现在他的身份是暗夜的死神!海遥念动召唤水之龙的咒语。

  一红一白两条巨龙在空中缠斗,双方不断增强式神的灵力。

  海遥显然法术更强,水龙在空中已完全压制了火龙的攻势。

  耕助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不再理会式神间的战斗,烈烈燃烧的火球将海遥团团围困。

  “这点法术就想和我斗?”海遥嘲笑道。划破手指,血珠从伤口迸出。她随手一挥,飞洒出的血珠串成一圈,像鲜血制作的项链。

  血珠慢慢扩大,变成血红色的圆球将火势完全阻挡。

  “你觉悟吧!”随着一声娇脆的喝斥,耕助只觉眼前一花。方才还困在火焰中心的女子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而出,将他拖进了水的幻术之中。

  他猝不及防,一下子喝了好多口水。咽喉被天狱门主紧紧扼住,他感觉到窒息的痛苦。

  死亡,他并不害怕。只是从今以后,剩下她一个人了。

  耕助认命得闭上眼睛。

  海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脸。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水的温度发生了变化,正在急速的降温。她感觉到了异样。

  有人闯入了这个封闭的结界,而且正在让她用幻术造成的水世界结冰。不行,继续留在水中,她也会被冰封住。

  海遥抓住昏迷的清田耕助从水底跃出。刚刚探出身体,两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放开他!”命令她的是个女人。

  “如果我拒绝?”

  “那么同归于尽。”女人的声音尖细,最末还咯咯笑了两声。“反正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海遥放开了耕助,脖子上的压力也骤然减轻。

  她收回式神,看着掉落在脚边的塔罗牌。“情人!”

  “当然是两个人才能称为情人。”白衣女子爱恋得抚摸着耕助的脸,抬起头看了一眼海遥。小小的瓜子脸上眉目如画,长发披肩,身形纤细。

  她很美丽。但是她只能漂浮在半空中。

  “你是游浮灵。”游浮灵是指那些虽然死去,但对世间还留有依恋的人的灵魂。那么她是……

  “萤。”耕助低喃着一个名字。

  她低下了头,对着昏迷的他温柔得微笑。“就快结束了,我最爱的人!”

  浅川萤,清田耕助五年前死于交通意外的未婚妻。因为对所爱的人存有眷恋,变成了游浮灵。真正的身份是暗夜的“情人”。

  “五年前我死了以后,耕助想要追随我而去。”她沉浸在回忆中,“魔术师告诉他,就算他死了,也不能保证寻找到我的踪迹。魔术师的咒语,让我能以游浮灵的形态陪伴在耕助身边。”

  “很感人。”海遥平静得看着她,“但是这不能作为杀人的借口。”

  萤伸出手,澄澈的双眸注视着自己的掌心。“我们只是想在一起。”晶莹剔透的雪花从她手掌边缘飘落,海遥的神色变了。

  “杀死叔叔的人,原来是你们!”在弗兰手中,她看过一模一样的雪花。

  “我们不过是杀人的工具。”她的眼神倦怠,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寂寥空虚。“一旦背叛暗夜,会受到比死还痛苦的惩罚。我不希望耕助遭遇任何不幸,我已经让他这么悲伤了。”

  “杀人,无论什么理由都有错。”海遥从怀中掏出符纸。“随意猎取他人的生命,总有一天会得到死亡的惩戒。”

  “你也一样吧?”萤笑了笑,铺天盖地的冰雪将海遥团团包围。

  “我也会死。但今天,不是我。”海遥在身体被封住前甩出符纸,“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画着镇灵图案的符纸闪电般贴上浅川萤的身体。“散!”海遥一声低斥,银白色的亮光从她身体中心向外散发。同时,包围海遥的冰雪逐渐融化。

  “不,不要离开我,萤!”苏醒过来的耕助抓住她漂浮的衣角,撕心裂肺得呐喊。

  “对不起,耕助。”她的身形慢慢消散,“为了我,你不得不加入暗夜。我一直都是你的负担。”

  “不是,不是这样!”他握着拳哭泣。

  “即使无法给你真实的拥抱,我还是想好好爱你。”手臂的幻象,紧紧拥抱着清田耕助。“结束了,耕助。我不希望你再为了我杀人。”

  “你不要走!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毫无意义。”他感觉到她的气息正在一点点从世上消失。

  海遥愣愣地看着这对恋人的生离死别,她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暗夜和天狱门之间,非要分出胜负吗?

  “天狱门主,谢谢你。”萤在对她说话,海遥抬头望着快要完全消散的女子。“如果我能选择,我会要光明。”

  “我知道。”她微微点头。

  “踏雪这个名字,能不能让你想起什么?”她说道,温柔得松开环抱耕助的手。“再见了,我最爱的人。”

  “萤……”耕助悲恸的声音久久回荡。

  她消失了。随着银白色的光芒熄灭,浅川萤真的不存在了。

  “请离开这里,天狱门主。”他的目光犹如死人。

  “你想做什么?”看出对方的异样,海遥提高警惕。

  火焰再次在他手上燃烧。“没有萤的世界,也将不再有我。”见海遥没有退开的意思,耕助也不想再搭理她了。四处乱窜的火焰,点燃了房间每个角落。

  “你确定要这么做?”浓烟、烈焰,这里已成人间炼狱。海遥掩住口鼻,往门口退去。

  他幸福得微笑着。“天狱门主,我并不想成为猎人。”

  童话中的人鱼公主为了爱情献出了声音。而他,舍弃了良知。

  终于,他可以放下愧疚,追逐她的身影而去。如果他们能被原谅,那就在天堂重逢吧。

  即使是地狱,只要有浅川萤存在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天堂。

  熊熊大火,很快吞没了清田耕助的身影。

  海遥站在街心,迷茫得看着燃烧的建筑,忙碌的救火人群。普通的灭火方法根本无法扑灭由术造成的火灾。救还是不救?

  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吧。

  她转身离去。

  “踏雪……”下意识得,海遥呢喃着萤在暗夜的名字。她最后说的话,究竟有什么含义?

  舞月,飞花,踏雪,这是她所知道的暗夜猎人的名字。能想起什么?切,起名的家伙,倒是很风花雪月。

  等一等!风花雪月!海遥停下了脚步,化石一般僵硬在路口。风,御……风,他的名字,不会是个巧合吧?

  不可能,御风怎么会是暗夜的猎人?她摇了摇头,否定自己无端的猜疑。

  “暗夜的人是从哪里得到你去了撒哈拉的消息?”

  “除非是魔术师撤销‘猎杀令’,一旦成为暗夜的猎物,死路一条。”

  “我得到情报,暗夜今晚会有所行动。”

  “我喜欢的海遥,是正义的天使。”

  “最难防范的,永远都是暗算。”

  她的脑海里,全部都是御风的声音。她信任他,从不曾怀疑过。如今想来,全成为疑点。暗夜的机密,他怎么可能了解的如此清楚。除非,他本身就是暗夜的成员!

  海遥抖着手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打电话回家。

  铃响三声,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

  “莱莱,御风在吗?”她的心跳得厉害,勉强克制紧张的语气。

  “御风哥哥出去了。好像还没回来呢。”

  海遥倒抽一口冷气,闭闭眼睛镇定心神。“听着,莱莱,赶快离开家。不要和御风联系。”

  “为什么?”莱莱不解道,“御风哥哥怎么了?”

  “他是暗夜……喂,喂,莱莱!”手机里只剩下悠长空洞的接通音。

  莱莱握着听筒,呆呆得看着身前的御风。

  漂亮斯文的脸笼罩一层寒冰,他不是她熟悉的御风哥哥。

  “抱歉,打断了你的电话。”御风抬起手,一截被扯断的电话线从他的指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