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我在乎的·上
我在乎的,伤的很多。
在乎我的,伤的更多。
两个人,对面而坐。
此刻,看着神色复杂的思阳,允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内疚,她知道,自己,这次,是错的离谱了。可实际上,她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仅剩一片空白。
她试图回想裴劭的脸,结果却只是一片模糊。突然意识到,这样一个爱着自己的男人,其实,在自己心里,并没有位置。
这时,允洛的手机开始响,原本清脆悦耳的铃声,此时此刻,在彼此的沉默中显得异常刺耳。她有些迷茫地摸出手机,下意识地看来电显示。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瞬间换回她的思绪,她局促地抬头,看看思阳,离了位子,走到店外接电话。
“是我。”
“嗯。”
“在干什么?”
“吃中午饭,”她想了想,补充道,“思阳也在。”
“……”
“有……有事?”
“没……”允圣熙短暂的沉默,“……就是,突然很想听到你的声音。那……你去吃饭吧,我挂了。”
然后是无声。
她突然很怕他会就这样挂断,忙唤道:“圣熙……”
“嗯?”
她一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叫住他。许久,她呼一口气,“告诉我,我们没有错。”
他长久的不说话,沉默变成了此时他唯一的声音,也是她煎熬的源头。
等待的滋味,无可形容,隐隐的不安。
终于,他开口了:“我们没有错。”
完整的一句话,他说的平淡,她轻轻笑了出来,“啪”一声合上手机,掉转头,迈步朝里面走。
思阳正侧仰着头看她。
她冲思阳笑一笑,径直坐回位子上。
“我又没有对你说过,我很爱圣熙?”
思阳嚯地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她。这次,她选择大胆迎视:“是不是朋友?”
“……”“是的话,就别劝我。”
“那裴……”
“我会跟他断的。”她打断思阳的话。
她想要自私一次,想要只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次。
这是决定,更是决心。
“祝我成功?”她执起手边的水杯,举到思阳面前。
她知道,自己欠裴劭很多。
可是,两个人一起,并不能只为得到一种安慰。她想要挣脱过去,忘记一切,然后好好生活。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能做得到。
思阳静默,一瞬不瞬地看她,几乎是试图看进她眼里去。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允洛,仿佛瞬间释放出了身体里的每一寸鲜活。
这对姐弟……思阳心里翻搅,自己担心的事,已经发生。
要舍弃这个朋友吗?
她做不到。
这两个人身上映衬的,也许就是这样一种寄生斑驳的爱情,看不到任何世俗可容的、美丽幽兰的影子。
一直以来,允洛的克制,她看在眼里,心中能料想到的,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也许就是让时间埋没一切。即使,有时候,看到允洛对那小子这么的思念,她会同情。
如果没有谁来终结这场爱情的厮杀,她可能会径直爱下去,直到死。
可是,如果一切都只是站在爱情的名义下,又有谁有资格反对?
况且,既然她能够幸福。局外人又能说什么,又能阻止什么?即使这幸福,隐晦了些,肆无忌惮了些。
而裴劭,最终也仍旧只能是个悲哀的局外人。
怪只怪,这个女人的心里,留不出两个同样的空位。
“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思阳说完,猛地咬了咬牙,倏地举起自己的杯子,“砰”地一声跟允洛碰了杯,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完杯里的水,也咧嘴笑,“祝你成功。”
想了想,补充道:“还有,祝你幸福。”
允洛打电话给裴劭,又是助理医师接的电话。她知道他忙,可她真的不想拖时间,一秒都不想。
她怕,怕下一秒自己就会退缩,会犹豫。而有些事情,是禁不起这一星一点的犹豫的。算准了时差,等到裴劭那边大概已到了休班时间,她再次打给他。
却又一次失望,助理医师被上司女友的连环夺命call催得哭笑不得,只能礼貌地再度提醒允洛,手术没那么快结束。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圣熙通宵练舞,电话里,他的声音隐隐涟漪,却透着疲惫。她要送汤过去,被他拒绝。
“我大概凌晨回去,早点睡,不用等我。”
“好。”
“再见。”
“嗯。”
两个人又为“谁先挂电话”磨叽了一会儿,允圣熙才收线。
舞蹈教室,吊顶的灯撒下白炽的光。这次排的舞很难,练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其他dancer都去休息区倒水喝,他仰躺在地板上,攥着手机,看刚刚结束的通话时间显示,三分十七秒。
排舞老师替允圣熙倒了杯水,送到允圣熙跟前。
允圣熙坐起来,接过杯子,一口喝干。
“和谁打电话呢?”
允圣熙挑眉笑,不说话。老师便学着他的声音,“你先挂……不,你先挂啦……”说完,拍拍允圣熙肩膀,“什么时候变这么幼稚了?”
提起允圣熙,人们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双迷惘的眼睛,在一回头、一低首之间,多少人沉陷进他的忧郁气质里。年纪轻轻,他从音乐发展到电影,从天才歌手到折桂影帝。大概没人会知道,允圣熙也可以是这么个幼稚的小鬼。
允洛挂了电话,给自己做晚饭。备了两副碗筷,因为晨晨等会儿要上来和她一起吃晚饭。
晨晨在老时间弄出楼梯上的动静,她照例开门放晨晨进来,两个人一起吃了饭,允洛进厨房洗碗盘,晨晨在客厅里看动画片。
中途晨晨也跑进厨房,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允洛擦干了手,走到晨晨跟前,低头问,“怎么了?”
晨晨扬一扬手里的手机:“它刚刚在响。”
她赶紧接过手机。
有5个未接来电。
是裴劭。
她动作不受控地一滞,这时又有电话进来。她忙不迭的接起,听筒送到耳边:“喂?”
“怎么打了这么多电话给我?”那头的裴劭似乎心情很好,语气隐约带笑。
“手术结束了?”
“是啊。Mike就等在手术室外面,说你打给我。什么事这么急?”
“算是……急事吧!”“急事?”
“嗯,”她一直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皮肉,“思阳告诉我了。”
“……”
“我和圣熙……你知道了,对不对?”
“……”
“我们分手,好不好?”
“……”“对不起。”
“……”
“这全是我的错,恨我也没关系。”
“……”
她几乎要挂断了,这时,他终于开口。
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完全没听见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马上就回去,有什么事见面再说。”
他忘了是谁说过,爱情其实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也不过那几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而她,似乎,总喜欢对他说对不起。
很久以前,有人问他,最讨厌什么样的女生?他那时的回到,似乎是:最讨厌那种因为寂寞就随便和别人在一起的女生。
那样的女生,在17岁的少年眼里,卑微卑鄙又悲哀。
17岁的他,信誓旦旦的说,那样的女生,打死也不能要。可到头来,卑微又悲哀的,其实是自己。
他苦笑一下。敛去了笑,提了外套,边走边拨号码,订机票。
允圣熙回到允洛的公寓,在花盆底下找到钥匙,开门进去。
真的累,他进卧室换了睡衣,上床睡觉,尽量不发出声音。看着她织瘦的背脊,听她平稳的呼吸,他忍住想要吻醒她的冲动。
允洛在另一头,翻了个身,面对他。他一惊,“没睡?”
她点点头。
他凑过去亲她额角,听见她在他胸口说:“圣熙?”
“嗯?”
“我们回北京好不好?”
“……”
“……”
“出什么事了?”
他低眸,仔仔细细地看她。
她别过脸去。
中午她问他那个问题,又是和思阳在一起吃饭;现在,又说要回北京。这样反常。现在,她甚至不肯正视他。
他直觉地察觉到不安。
“没事。只是很想回去。”
他等了等,仍等不到她抬起头来,想了想,说,“好。想什么时候走?”
“尽快。”
她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口传来。
【47】我在乎的·中
我在乎的,伤的很多。
在乎我的,伤的更多。
初夏的早晨,窗外晨光斜射、微风渐起。
允洛是被吵醒的。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进卧室。她皱皱眉,揉揉耳朵,睁开眼,视线越穿过敞开的房门,便看见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允圣熙在切菜,从她这个角度,只看得他低头切菜,表情认真,却与菜刀和砧板闹出的闹嚷的动静毫不相配。
她起床,洗漱完,他还在那切菜,丝毫没有进展。她走进厨房,看他到底在忙什么。
原来是在切西红柿。
似乎是要做蔬菜沙拉。
见她已走到身旁,允圣熙侧身看她,因自己奇烂无比的刀工微微局促。
她有些无奈,接过他手里的刀。他便让到一旁,安坐在那儿,看她忙。
“机票已经订好了。”
他有些突兀地开口。
她握刀的手一顿。
“明天早上的飞机。”
她把切好的西红柿码进盘里,拿了橙子,对半切后放进榨汁机,“哦。”
“是不是现在就要收拾行李了?”
她刚才那一秒钟的走神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看着她,仔细看,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的波澜起伏。
她却不再有表情,“等会我就收拾。”
他吃完早餐就要走,现在工作行程本就紧张,从上海到广州,现在又要回北京,他这次是真的任性,必须要和席末解释,要向公司说明。
临走时,允洛还在吃她的沙拉,他已经走到玄关,准备换鞋子了,却又折回来,对她说:“你后悔不?”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顿了一下,说,“不。”
他终于笑出来,亲吻后离开,在车上的时候,给席末挂电话。
“你发什么神经?!不才搬来吗?!”席末在那头不顾形象的尖叫。
允圣熙一直沉默。这回,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允洛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她看得到他眼里的脆弱,即使,他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她提醒自己,她是他的信念,她不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可是,要做到坚定如斯,需要勇气。
她揉揉自己僵掉的脸,头回过来,看着桌上这些吃的,她突然就没了胃口,起身,把它们收进冰箱。
刚关上冰箱门,手机就响了。
是利物浦的国际区号。
利物浦……她脑子闪过裴劭的脸。
仔细看区号后的数字,却是全然陌生的号码。她不确信地又看了一遍,方才接起。
对方自称是利物浦机场事故专线。
充斥而来的英文令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脑子里自行地、一句一句地、困难地,翻译着对方的话。
飞往广州的航班……
大洋上空遭遇气流,已失去信号……
目前情况未知……
乘客名单中,中国籍男子,Vincent Pei……
不过,请放心,有关方面我们正在妥善处理,有最新消息会电话通知您……
允洛只觉得心一下子被死死揪住了,张了张口,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迟迟没有回话,那边以为她没听明白,最终找来个会中文的人,将原话又翻译了一遍。
允洛握着手机,汗瞬间便湿了手心,手机“啪”一声,掉落在地。
这一声蓦地唤回她的三魂七魄,她震惊地低头看地上的手机,突然,就这么“呵”一声,笑了出来。
谁能告诉她,一切……都只不过是个玩笑?
【48】我在乎的·下
我在乎的,伤的很多。
在乎我的,伤的更多。
按原定计划,允圣熙在自己的工作室接受壹周刊的专访。
早上八点,工作室东面,整片落地窗晶莹透亮,像是被刺眼的阳光打磨了一遍。
一个小时的专访,谈一谈新专辑,谈一谈自己的近况,谢谢歌迷的关心,当然,也顺便澄清那几段被翻来覆去炒作了不知多少遍的过季绯闻。
但总体来说,访谈还算愉快。
其间,席末来电,他对记者说“抱歉”,到走廊接电话。
席末说上头因为他决定回北京的事大发雷霆,允圣熙在这头安静地听,末了问:“他们同意了?”
席末那头顿了顿:“嗯。”
听到席末几乎是嗤之以鼻的一声“嗯”,允圣熙在这头笑了,“那你忙吧,我挂了。”
“喂,我还没说完呢,你……”
允圣熙当即就给掐掉了线。
访谈结束,他自己开车赶去录音棚,直到中午才结束离开。
保姆车在录音室楼下等着,他下了楼,径直上了车,带着助理去mv拍摄现场。
在车上吃午饭。
在拍摄现场见到mv女主角,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工作。
mv配合的是专辑中一首抒情主打。
他和女主角在旷野弥漫的自然清新之中谈情说爱。
山顶,黄昏,俯瞰到的是半山腰洁白的羊群,黄绿相间的草地。新鲜的空气里夹杂着松针的气息,头顶是纤尘不染的蓝天白云。爱人禁不住对着远处大声呼喊,山谷那边传来袅袅回音。看着她随风飞扬的衣裙,他怦然心动,心底生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激情。他从身后将她轻轻抱住,和她耳鬓厮磨地说着情话,轻轻亲吻她的脖颈,感受着她温软气息里的柔情蜜意……
画面拍得很浪漫,却只有现场的人知道,一切其实根本没什么浪漫可言。
一整天,允圣熙忙得晕头转向,直到整个城市华灯初上才结束工作。
收工之后,保姆车载他回自己的公寓。
他在车上打电话。
电话“嘟”了三声,被对方直接掐断。
眼看已经快到公寓楼了,允圣熙突然叫司机掉头。
他回了她家。
一进屋里,就看见客厅里两个行李箱。
看来她的行李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他这才安下心来,边看电视边等她。
可是,一直等到八点,允洛还是没有回来。
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用家里的座机给她打了电话。
“喂?”听筒里传出她的声音。
他从她的语气里,听得出疲累,他揉揉自己的眉心,他也累,“在哪?”
“……”
“洛洛?”
“我在机场。”
“……”
允洛坐在机场大厅,周围都是出事的那趟班机上乘客的家属。
大家都在等消息。
她握着手机,走到空旷一点的地方:“裴劭的那趟航班出事了。”
“……”
“他们改乘其他班次回来。”
“……”
“听说有人受伤了。我在这里等消息。”
“……”
“情况有点复杂,一时也讲不明白,我到时候再……”她没说完。
那头的允圣熙直接挂了她的电话。随即响起的忙音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咽下还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她回到座位上,低着头,脖颈是一道落寞的曲线。
地勤小姐为他们这些亲属送来了咖啡和面包,安慰了她几句,之后又忙着给其他人送咖啡去了。
而周围,那些认识的之间,安慰的话语,却一刻都没有停。
“别担心……来,喝点咖啡提提神……”
“没事的……”
“你先睡一会儿,我等着就可以了……”
允洛看看周围这些人,他们大多数都是三两个人结了伴,一起在这等着的。
只有她是一个人。
她收回视线,盯住自己手里那一杯咖啡。
不知为什么,喝了咖啡,反倒是有了倦意。她抱紧自己的包包,蜷在椅子里,原本想着浅寐一会儿就好了,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做恶梦,陷在梦里,出不来,最后挣扎着醒来,满额头都是已布满了汗。惊魂未定,她闭上眼深呼吸,提醒自己,一切都是梦。裴劭不能有事。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以为又是地勤人员,便也没睁眼,那人的气息却渐渐逼近了她,与此同时,一股力量,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揽住她的肩膀。
她嚯地睁开眼,撇过脸去看。
是允圣熙。
“你怎么……”
他刚才挂她电话,她以为他生气了。
他看她眼底那一圈淡淡的青黑眼圈,揽住她的肩头,往他自己这边带,直到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先睡一会儿,我等着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又有些沙哑。
允洛看着他说话时轻轻滑动的喉结,鼻子一酸,赶忙阖上眼。
这次,她睡着了,没再做梦。
再醒来,所有人几乎都彼此依偎着睡下了。
看手表。凌晨3点多。
她抬眼,瞅瞅允圣熙。他睡着了,双唇轻轻地抿着,眉心却坏兀自脾气地蹙着。他这样睡,又要一直保持坐姿,应该会很累。
她看了,便有些心疼,于是坤臂将他揽到自己肩旁。
他只是浅眠,她这微小的动作,已令他略微有了醒动。
他睁开眼,眼睛里是血丝。
她挪过去一点,放他躺下,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睡吧……”
他看看她,一侧身,面朝里,枕着她的双腿睡去。
允圣熙改订了第二天晚上的飞机回北京。
她一直在机场等裴劭。
他陪了她一整个白天,傍晚的时候回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尔后带着他和她的行李回到机场。
可裴劭还没回来。
她还不能走。
“要不我再改乘明天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她摇头拒绝了。
她吻他,揉平他眉宇间的刻痕,“我确定他没事了,立刻就搭飞机回北京。好不好?”
她乞求地看他,他无话可说了。
离登机只剩40分钟的时间,允圣熙最后一个赶到柜台办理登机手续。最后一刻,他回头,不甘地望向她的方向。
她站在那里,冲他微笑。
他咬一咬牙,倏地收回视线,进了安检口。
裴劭转乘的加航班机回到广州,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机上所有人都通过机场的特别通道入关。
关口外,大家伙的亲属都在焦急地等着。有人甚至已经耐不住性子,开始高声喊着某某、某某某的名字。
当时飞机出了事故,空姐问了各自家人的电话,和每人一句的遗言,在和地面的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一秒,把这些讯号发了出去。
裴劭报的是允洛的号码,却没有留遗言。
在办出关手续的时候,他已望见了外面那群人中允洛的身影。
她在焦急地朝里头张望。
那是在寻找他的眼神。
他笑出来,在闹哄哄的人潮耸动中办好了出关手续,在推推搡搡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虽然一直想不通大男人为何会喜欢类似于焦糖那种甜腻腻的咖啡,但允洛记得裴劭确实是喜欢的,于是在机场的星巴克买了一杯焦糖玛奇朵给他。
“谢谢。”他接过咖啡,说道。
“……”
“……”
“我要走了。”
“……”
“我和圣熙一起,回北京。”
“……”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只要别说‘对不起’就好……”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笑了笑。
“……”
“……”
“对不起……”
“我能挽留么?”
“……”
“知道我为什么要赶回来么?”他喝一口咖啡,真他妈的甜,“我回来,就是想亲口告诉你……”
“……”
“我恨你。”
“……”
“还有就是……”他又笑了一下,放下咖啡杯,看定她,“……祝你幸福。”
【49】没有意义
如果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
环境优雅清静的星巴克,真的很安静。
裴劭看看对面,如今已是空荡荡的那个座位。此时此刻,真正是人走茶凉。
他脑子里一遍一遍回顾她走之前,自己对她说的话。
现在想想,还真是苦涩。
“飞机出事的时候,氧气罩都掉下来了,场面乱得很。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吗?”
“……”
“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
“……”
“就在那时候,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幸好有允圣熙。”
“……”
“放心,我会很努力忘记你的。”
“……”
“刚才开玩笑的,我其实一点也不恨你。也算是在生死关里走一遭的人了,很多事,原来想不通放不下的,现在也想通了,也会试着放下。”
“别摆这副臭脸好不好?笑一下啊!你自由了。”
“……”
“……”
她的眼里,一滴温暖的眼泪,悄悄地滑进了她面前那杯咖啡。
她离开的很潇洒,他回头看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始终还是舍不得不看她。
毕竟,是最后一眼了。
心本就不在这里,现在,连人都走了。
他把她那杯咖啡拿过来喝一口。咖啡早就冷掉了,她滴在里面的眼泪,也冷了。
苦涩,冰冷。
就像等待的滋味。无可形容,隐隐作痛,遥遥无期。
他伸手招来服务生,付账,离开。
允洛买了机票,托运完行李,就坐在大厅里等着。
打电话给圣熙。
助理接电话,说他在忙。
她将航班号和抵达时间发给了这位助理,之后便挂断。
一小时后登机,凌晨之前可以赶到北京。
她站在弧形的连廊上。白云机场的夜景很美,玻璃幕墙外,是视野宽阔的停机坪和跑道。闪烁的导航灯,飞机起降的声音,使外面的夜不再安静。
候机大厅里,悬挂着不计其数的灯盏,光亮柔和合适,却明亮异常,即使几十米高的拱顶也没有黑暗角落。
过安检,登机。
飞机夜间启航。她座位靠着过道,测头看一眼窗外,触目尽是黑暗。
飞行平稳了之后,空姐开始送餐。
坐在她前边的小孩子,皮得很,大晚上了也不睡,听见有吃的东西更是兴奋,站起来在位子上跳来跳去。
允洛没注意,就听见空姐“啊”了一声,随即,滚烫的咖啡壶倾倒在了她身上。
她只觉得手臂一阵灼烧,低头看,白的透明的皮肤,红肿不堪的烫伤的痕迹。
“对不起对不起!!”空姐立刻帮她清理。
她低头看着起了水泡的手背,眼泪流下来。
原来是这样痛。
那么……他呢?
那个男人,被她这样的伤,该有多么疼痛?
孩子的家长看着这年轻的女人哭得如此恸然,一面连声道歉,一面教训孩子。
孩子被揍得大哭。
“是不是很疼啊?”
“要不要拿药膏来擦一擦?”
其他乘客纷纷关心地询问,替她找烫伤药膏。
不管别人怎么问,她就只是低着脑袋,慌乱地摇头,默默的、疯狂的流泪。
允圣熙,不插电演唱会,北京。
最后一首歌,他自弹自唱。
可容纳500人的音乐厅,室内场馆。
允圣熙瞅一眼观众席。
今天的观众并非一般歌迷,都是圈内知名的音乐人和各大电台、网站音乐榜的制作人。
压轴的这首歌,是准备随新专辑附赠出去的单曲。
“爱是甜的/爱是咸的/爱是你眼泪的味道
我细细品尝/因为/那是你的
爱是绵的/爱是软的/爱是你嘴角的味道
我慢慢品尝/因为/你是我的……”
轻快短凑的琴音,甜蜜的歌词,key不高,转音也不多,但胜在清新自然,不刻意炫耀技巧,融合R&B和英伦慢摇,在这样一个晚上听,值得侧耳倾听。
不像允圣熙原来的风格。
但也许是个全新的尝试。
结束的时候,他起立鞠躬,台下是稀稀落落的掌声。
虽然不是正式的试听会,但他还是穿了正装,裁剪合体的黑色西装,时装领带。
黑色象征力量、权势与坚强,也意味着孤独。他下到后台,换上T恤和仔裤。
出了换衣间,等在门外的助理上前来,似乎有话要说。
还能说什么?不就是叫他回前台,和那些制作人见个面,聊聊天?
允圣熙顿觉烦躁。
“让我静一静。”他打断他,把换下的西装交到他手里。绕过他,直接离开。
离开了,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无处可去。
开车绕着什刹海转,最后,还是转回了音乐厅。
车子驶进大门就被拦住了。他放下车窗,工作人员见来人是允圣熙,这才肯放行。
音乐厅里,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原本就空旷的大厅,坟墓一样安静。所有灯都关了,只留一束追光。
黑色三角钢琴,那束形单影只的追光,光亮投在他身上,在地板上落下一个孤单的剪影。
只有他是光明的,其余的一切,全都隐藏在黑暗中。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她没来……
苦笑一下,食指敲击白色琴键,清冷的音乐厅瞬间回响起孤单的音符。
合上琴盖,他枕着自己的手臂,想着,睡去,再醒来,就又过了一天了。
突然,“吱呀”一声。
他阖上的眼皮一跳。
厚重的门开启的声音。
鞋子,落在地毯上的声音。
他以为是工作人员,也就没有睁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
“圣熙……”
是……允洛的声音。
他对自己笑了一下。
又是幻觉?
这几天他总不时地听见她的声音。
每一次激动地回过头去,每一次,失望地回过头来。可是,每一次,他都对自己说,最后一次,看最后一次,如果……仍旧不是她……
他仍俯在钢琴上,睁开眼……就在这时,高瓦数的追光终于耐不住长时间的高热,“啪”的一声炸裂。
允圣熙的视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允洛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走上台。
周围没有光,可她找得到他,因为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
“走吧。”她说。
他没听清。
“我们回家。”
她继续道,把自己的手递给他,要拉他起来。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允洛,他的嘴唇微微一动,想说些什么,但是只是动了下,并没有开口,目光里掩饰不住的,是欣喜。
他甚至不敢眨眼睛,就这么注视着她,开口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一句话,几乎让她崩溃。
许久,他说:“不会再走了,对不对?”
“嗯。”她笑着点头。
一瞬间,狂喜占据了允圣熙全部心神。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站起来,站定在她面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真的不走了?”
“嗯。”
“真的不走了?”
“嗯。”
他一遍又一遍的试图确认。
她一遍一遍的回答他。
两人一齐出了音乐厅。
此时,北京已经是晨光微露。
允圣熙驾车回到酒店。
他用房卡开门,让她先进去。
允洛进到套房里,听见允圣熙在她身后说:“等家里装潢好了,我们就可以搬回去住了。”
她“哦”了一声,也没在意,允圣熙上前就扳住她的肩,眼角嘴边都是笑,“是我们原来的房子,现在在装修,我们一个月之后就可以搬回去了。”
“原来的房子?”
“是啊,而且装修的和以前一样。”
他笑着揉她的头发。
允洛看着他。
她突然间觉得,他是真的长大了。而这个她爱的男人,原来有一双比大海更幽深的眼睛。
【50】少年,男人
长大了的少年,就是一个有欲望的男人,希望征服他想要的一切。
包括女人。
在和歌迷睽违了一年七个月之久后,允圣熙最新专辑《Evolution进化》在8月初正式发行,继创下预购三天即突破十万的惊人成绩后,正式版一经上架,便再度掀起一波抢购狂潮,一天的发行量就已确定冲破十万。
庆功宴以酒会的形式举办,在香格里拉,预定时间是在晚上七点。
酒会开场设定成允圣熙和纪晓薇的开场舞,酒会结束,则设定成新专辑销量破百万的破冰仪式。
下午五点未到,就已经有人陆续抵达香格里拉了,这些大多是记者,早早的赶来,也不过是为了能占到个好位置。
允圣熙做好头发,换好礼服,就坐在沙发上等。
允洛还在试衣间里。他给她挑的那几套礼服,够她试很久了。
此时,橱窗外,天光明亮,午后的太阳淡淡的慵懒着。
允洛看着墙镜中自己身上这件黑色的缎面礼服。
鱼尾短摆的设计,把腿部曲线拉得很长,幼细的锁骨外露着,皮肤和牛奶一样,是不浓郁的白色。
碎钻链子垂在身后,她要把链子扣到腰侧的扣锁里,却怎么也够不着,正懊恼着是不是要请营业员小姐进来帮个忙,身后的帘子被拉开了。
允圣熙走进来。
她转身看他,愣一下。
学生时代的圣熙喜欢穿校服,干净质朴;半小时前,他穿T恤仔裤,戴掩人耳目的墨镜。而此刻,眼前的允圣熙,银灰色的西装,笔挺的长裤,衬衫是湖蓝色,整个人都想站在湖面上,反着粼粼的波光,充满诱惑力。
他看她,唇边有笑容,很淡,却年轻飞扬,嚣张性感:“我脸上有东西?”
她蓦地收回视线,看镜子里的自己。如果,再漂亮一点;如果,再年轻一点,如果……她叹了口气。
“真好看,”他贴到她身后,说,“我就知道,黑色最配你……”
他话没说完,就见她动手脱下身上这件黑色礼服。
“怎么了?”
“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她顿住,她是真的不想去,可偏又想不出理由,最后无奈,脑子一热,就这么给他搪塞了回去:“没人会请姐姐做自己舞伴的。他们会觉得奇怪的……”
……太近了。
允洛不自觉噤声。
允圣熙的脸,此刻,在她眼前放到最大。从后面抬了她的下颌起来,两个人的眼睛在镜子里交汇。她看见他眼里两簇小小的火苗。
她想要躲开他的视线,他索性扳住她的肩,将她转过来正对自己。
允洛站在有些高度的试衣台上,几乎和允圣熙一般高。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唇,对着唇。
“哪里奇怪了?”他拉下脸来,问,“你说,哪里奇怪了?”
席末提早赶到现场,就是为了要应付这些个勤勤恳恳的记者。例行公事,皮笑肉不笑地寒暄了几句,席末就躲进了休息室。
终于清静了!
可还来不及多舒几口气,他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
来电显示是纪晓薇的经理人May姐。
电话一接起,May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允圣熙说不需要晓薇做他舞伴。”
“怎么……”
她打断他:“他说是你同意了的。麻烦你解释一下。”
“我……”
她再度截掉他的话:“公司不是安排了他要和晓薇一起出席的吗?”
“我没……”
May姐三度打断他:“你怎么可以容他……”
席末“啪”一声,直接挂断。
又要他解释,又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什么女人?!
心里抱怨一下,他重新翻开手机,打给允圣熙。
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挂断。
再打,那边已经关机了。
席末低咒几句,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儿后,拨通允洛的号码。
隔很久,对方才接起电话:“喂?”
“姐姐,我找允圣熙。他在吗?”
“你是?”“我?我是席末。”“哦,他在,你等等啊……”
片刻后,允圣熙的声音响起:“喂。”
“你跟纪晓薇说不和她一起出席了?”
“我自己会带伴过去。”
席末扬了扬声:“你找谁做你的伴?”
“……”
“你姐吗?”
“……”
“纪晓薇新戏刚杀青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要你和她一起出席,也不过就是要给她炒点新闻而已,你犯得着这么抵触么?”
“……”
他又不说话!又不说话!!总是这样,不给人明确答案!!!
席末好不容易平复了语气:“你这样做,迟早有一天会被公司雪藏。叫你配合一下就有这么难?你别忘了,你和纪晓薇那点事儿刚开始还是你允圣熙给踢爆出来的。”
允圣熙直接挂断了。
席末眉毛皱起,听着“嘟嘟嘟”的忙音,愣生生呆了几秒。突然,他“嚯”地起身,拿着手机大声吼:“允圣熙,你爱谁谁!老子不管了!”
吼完,他大步朝门边走去。
酒会七点整开始,最后时刻,主角才出现。
看到允圣熙,很多人都上前打招呼。
允洛的手挽在允圣熙臂上。她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捏皱了他的西装。
允圣熙正同迎上前来的记者讲话,感觉到手臂一紧,低头看她,再自然不过地对她笑了笑。最会察言观色的记者见状,自然对允圣熙身旁的这个女人有了兴趣,视线纷纷扫向她。
酒会主办方事先传真给他们的酒会流程里明明说允圣熙会和纪晓薇一起出场,而现在,允圣熙身边这个女人……
黑色礼服,白净脸孔,短发,脖子上那个吊坠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一件饰品。干净清爽的一个人,即使是在这般耀眼的允圣熙身边,也丝毫不被遮掩掉锋芒。
“这位是?”
记者心里早就摩拳擦掌,看来又有八卦可以挖了。
可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就有同事提醒:“她是允圣熙的姐姐!”
记者当场就懵了。
“你忘了上次的记者招待会?”
“……”
“这你也能忘?!”
这位记者看看允圣熙,再看看允圣熙的姐姐。
允圣熙笑容自然,而他姐姐,原本也是微笑的,可就在听到那人说“这你也能忘?”的时候,“刷”地就变了脸色。
他是允圣熙的姐姐……这你也能忘?
破冰仪式完成之后,酒会就落下了帷幕。
回到酒店,允洛先洗澡。
洗完澡,换好衣服,她从水汽缭绕的浴室里出来。
允圣熙正坐在床尾看电视。
“我洗好了。”他看着电视屏幕发呆,没听见她的话。
她擦着头发走过去,直到很近了,他才蓦地回过神来,看看她。
她拍拍他的肩膀,取了他手里的遥控器,关了电视。
“我给你换了一缸洗澡水了,快点去洗。”她催促他。
洗了澡的缘故,她脸颊两侧的红晕,是健康的粉红色,像可口的水果;发梢的水珠,顺着纤细光洁的脖颈,滑落;棉质的睡衣裤,再普通不过的款式,却挡不住柔和又刺眼的曲线;走近他身边的时候,带来一阵清淡的沐浴乳的味道。
他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抬头看看她,这才起身朝浴室走去。
她钻进被子。
水声隐约传来,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明明为他放了洗澡水的,他怎么还淋浴?
很快水声便停息了。
他无声地回到床边,在她旁边躺下,一侧身便搂住她,贴着她的背脊。
他喜欢这样抱着她睡,她也喜欢在他怀里入睡,每次被他搂着,她总能得到一夜好眠。
现在,他贴得她这么紧,倒是有些不寻常,但她很累了,也没多想,顺势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入眠。
可逐渐的,她感觉他的鼻息开始粗重,贴着她耳后的唇也开始摩娑,从她的耳根、颈项。
他的手也开始游移。
一间安静的房,一张温暖的床,两个相爱的人……一切都是那么温馨、舒适,催人软化。
她感觉到他坚硬地抵着她。她连忙挣脱他坐起来,背对他。
他在她身后,许久,才平复了呼吸。
“过来。”
“……”
“我们再试一次。就一次。”
“……”
“我会小心。”
“……”
“洛洛。”
她终于肯回过头看他。他也坐了起来,他的眼里,手中,身体上,都是无法舒解的欲望。她想了很久,咬着牙齿,重新躺回去。
身体异常紧绷。
他再度伸手过去了,就要碰到她了,手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没有再动。忽地,他翻身,背对她睡去。
两个人,床的两侧,都无眠。
莞尔,允洛听见背对自己的允圣熙说:“对不起。”
她侧过头去看他,正见他起身,再度进了浴室。
淋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她听着这声音,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51】不爱不痛
我不爱我不懂我不痛
我不想爱不想懂不想痛
新专辑销售一路飘红,允圣熙忙着在全国各地办签唱会。
允洛也忙。
房子装修的事很是费时,她几乎每天都要和装修队和设计师打交道。买材料,买家具,小到电灯泡,大到冰箱电视,事无巨细,处处都得她费心思。
每天晚上视讯聊天,摄像头两端,两个人都是一脸疲态。
他说最多的话是“我想你。”
说话的时候,在电脑前,拄着脑袋,眯着眼睛看她。
她会笑一笑,然后答:“我也是。”
简单至极,却是满满的甜蜜。
聊完以后,她就洗漱睡觉。躺在床上的时候,回忆刚才和他的对话,心里平静地拨动,想,有些东西,是可以被忽略的。
血管里相同的血,分离两地的思念,两个人的收入、大得可怕的差距,还有……得不到的、身体上的欢愉。
这些,都是可以被忽略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心里就没这么闷了,也能够安稳的睡个觉了。
八月的北京,伴随着雨季的到来,空气里没有了以往嚣张的热度,没有了炎炎的烈日。整个城市,不时充斥着潮湿的水汽。
一个午后,允洛到西单卖场挑灯具,陪她去的是装修队里的一个小伙子。打车到西单,原本还是阳光晴好的天空,竟不期而至地降临了一场大雨,令人措手不及。
车子就停在卖场外的马路旁,两个人急忙跑进大楼,200米多一点的距离,两人还是淋成了落汤鸡。
允洛抖一抖黏在身上的衣服,回头看一眼外边。这雨势,足可以用瓢泼来形容。
店铺里的灯具挑的人眼花缭乱,台灯,吸顶灯,日光灯,细管灯,氧吧灯,各式各样,一家家铺子的逛,比价钱,比质量。
装修队的小伙子脚都快都走断了,心里嘀咕,这姐姐也太抠了,就几块钱的事儿,犯得着这样楼上楼下的跑吗?住这么好的房子,还要对几块钱斤斤计较?!
允洛看得出他脸上的不满,却也不好解释。怎么说?说这些钱都是圣熙出的,他的钱,她得替他省着?和一个外人说这些,何必?终于挑好了灯具,她自己出钱,请他去一楼茶吧喝茶。
小伙子看着也纳闷,这茶,还有这点心,可不便宜,也不是几块钱的事儿了。虽然心里嘀咕,可还是大方吃喝起来。
吃到一半,允洛手机响了。
她到外边接电话。
“你在哪?”
“嗯?”
“我已经到酒店了,你在哪?”
允洛反应慢了半拍,想了想,方才后知后觉地问:“你回北京了?”
“嗯,”他似乎在发脾气,语气别扭,“你在哪?”
“我在西单挑灯具。”
“……”她顿了顿,没等到他的回答,“已经挑好了,马上就回去了。”
“你一个人?提不提的动?”
“装修队的小陈和我一起来的,不用我提。”
那头又没了声音,许久,允圣熙方道:“你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
“不用了,我和小陈可以……”
“我不喜欢。”
“什么?”
“你们挑的,我不喜欢。”
“……”
“呆在那里别走,等我过去,我们挑过。”
“……”
“我们家的东西,我们两个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来挑?”
“你怎么……”允洛终于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叹着气,“……怎么这么幼稚?”
“我不管,你别走,等我。”他在那头,几乎是在耍赖。
允洛拿允圣熙没办法,只能叫小陈带着灯具先回去,自己待在一楼大堂里等他。
傍晚悄然降临,磅礴的雨势渐渐变得稀稀落落,急雨转缓。很多原本在檐下避雨的人,都顶着包包或购物袋,冲了出去,冲进淅淅沥沥的雨丝里,消失不见。
允洛依旧在大门边等着,对着湿凉的空气,深深吸气。这样的天气,她最爱。没有大太阳,也没有大雨,北京温温吞吞的傍晚,最是宜人。
不久,允圣熙的车子便出现了她视野里。银灰色的跑车,疾驰而来,在大门正对的马路上打了个弯,险险停在黄线区。
他这么赶,她不禁还有些担心。看着一个身影下了车来,来人帽子遮着了半张脸,但确实是允圣熙。
他从细雨的另一头,朝她跑过来。
他为她焦急的样子,落在她眼里,撩拨她的心。
眼里,心头,都是悠远的甜蜜。
允洛领着允圣熙,重新回到灯具卖场。帽子早就摘了,商场里打了照面的人都认出了允圣熙,纷纷上来要签名合影,即使因为这个坏天气,商场里人少了许多,可一路走来,签名,合影,也浪费了不少时间。
之前去过的那家灯具店的老板,见到允圣熙,再看看允洛,笑容可掬地说:难怪我觉得你眼熟呢,原来你是允圣熙姐姐啊,我也看了那记者会的啊!”
允洛尴尬地笑。
“你们姐弟俩关系可真好啊!”
“……”
“有个大明星当弟弟,可真是……”
被fans围住的允圣熙不知何时已突出重围,来到允洛面前,拉起她的手就朝门口走:“走吧,这家店的灯没我喜欢的。”
允洛被他拉地趔趔趄趄的,转眼就被拉到了安全出口的楼梯里。
“这里没人了。”他说。
允洛脑海里重复了他的话:这里没人了,没人了,只能在没人的地方,只能在这里……脑子又乱了,又胡思乱想了。
她也觉得奇怪,自己原来不是这样患得患失的人啊!怎么现在,却总要这样期期艾艾?连她自己都想要鄙视自己。
他俯下身来亲吻她。
她躲了躲,然后便沉溺进去了。他的嘴唇即使有点粗鲁,但也是软软热热的,她冰冷的嘴唇,渴望被温暖。
唇齿纠缠间,他的声音一丝丝入进她的嘴里:“我好想你。”
许久,他松开她,看了看她意乱情迷的眼,这才低下头,继续他的吻。
这回,唇齿,舌尖,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却同样深入咽喉,不可抗拒。
漫长的吻结束之后,他把额头搁在她肩膀上,用闷闷的声音说:“我很开心。”
“……”
“你还在这里,没有走,没有离开。”
鬼知道他回到酒店没看到她时心揪得有多紧。
她正要开口,却被他用手指抵住嘴唇。
他不让她说话,啄一下她的嘴:“你不喜欢我是你弟弟,对不对?”
“……”
那个店主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看见她笑得那样勉强,那时的她,越是难堪,他越是开心。原本以为早已不属于他的,那名叫“喜悦”的东西,竟就在那时,在他心里,重新萌芽。
他从不敢确定,她是爱他的。
她从不曾主动吻他,每一次,她欺上来的唇,都只落在他的额头上,就像对待一个孩子。
他渴望得到她的温柔,却不是以一个孩子的身份。
他知道她的矛盾。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因为他不放手,她不得不一直坚持。
爱得多的人,注定卑微。
有时候,他也觉得放弃会比较好,也会想,如果,结局注定悲凉,但他曾经用力爱过,也不会悔恨了。
可是,心,却不受理智的控制。
偷偷地,见不得光地,却仍是要执拗地继续下去。
其实很多道理,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他都明白,可是自己身在其中,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试着说服自己,他的底线,就是不让她受伤害,如果,她受伤,无可挽回,他会放手。可他知道,事实上,他已经在伤害她,无时无刻,不在让她哭泣。
直到那时候,才明了,他对她,他要她,没有底线。
而,就在刚才,他猛然间明白过来,她,和他,竟是一样的。
她也难过。
她也沮丧。
她也是,想放,放不下。
他笑了出来……
心境霍然开朗。
他再不是孤单一人了。
终于,有个人,能和他一起,守护他脆弱无比的爱情了。
【52】你是信仰
我对你的爱,已经成为信仰。
允洛前段时间一直忙着房子装修的事。现在,房子装修好了,她就要静下心来找工作了。
她在各大招聘网上和人才市场投了简历,就等着回音。
没工作的时候,最多的时候就是呆在圣熙开工的地方,陪着他工作。圣熙的助理也都渐渐地和她熟稔了起来。
他工作的时候,她就在后台或保姆车里坐着,有时和别人聊聊天,有时到前边去,混迹在fans群里,看看他工作的样子。
这一天,他又是凌晨就开工。
是一集广告的拍摄。拍摄中,背着女主角在宽阔的楼梯上嬉闹,孩子一样玩跳格子。
男人认真的时候最帅气——她这么想着,看看表。
已经到七点了,晨曦微露。
助理去买早餐,顺便还带了晨报回来。
她坐在沙发里,随手拿来报纸,翻到最后一版,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招工广告。
密密麻麻的招工启示,各种各样的招人要求,她坐进保姆车里,拿着笔,在报纸上圈圈画画,直看得眼睛都酸涩了,才放下笔,揉揉湿湿的眼角,喝一口豆浆,继续。
不知道什么时候,允圣熙已经来到她身后了,手伸过来,轻易便抽走了她的报纸。
她疑惑地回头,就见允圣熙站在敞开的车门外,正拧眉看着她画满了圈的那一块。
“完工了?”
她问。
可他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不答反问:“你要找工作?”
“是啊,”她也没在意,把自己手里的一次性食盒送到他面前,“买了包子,吃点吧!”
他看看她,跨上车来,拉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下一秒便欺身在了允洛眼前。
“不要找工作。”
他盯着她的眼睛。
她心里不认同,却只能和缓着语气劝哄他:“你这么忙,我也不能每天24小时这么无所事事,只陪着你,是不是?嗯?”他垂下眼,咬了咬唇,似乎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抬起头来,缓缓道:“你来做我的助理。”
她一愣,一时没来得及回话,他却等不及,继续问:“好不好?”
“好不好?”她想了想,正要抬头回答他,他却已经低下头来,寻到她的嘴唇便贴下了去。
唇齿交缠见,他声音模糊:“好不好?好不好?”
热热的气息进驻她的唇瓣,溢在口腔和喉间,她心一动,脑袋便失去抵御和抗拒的能力。她缓慢地思考,迷蒙地想着,他不能这样碰她,一碰她,就叫她不能顾虑了,脑子转不动了,不愿想,也不愿违背了,不知不觉地迎合,抵在他胸口的手,也虚软无力了。他这种时候,总是要睁着眼睛的,看她,不肯错过她脸上、她眼里的那星星点点的沉迷。
他的吻,他的眼睛,于她,都是致命的。
直到他终于肯稍稍分开些距离了,他低头看意乱情迷的她,重复那句话,催眠一样,“好不好?”
她迷迷糊糊地看他,终是点了点头。
他终于满意了,笑一笑,趁她依旧浑浑噩噩着,搂过她来就要继续。
这时,推门“哗”的一声被人拉开了。
助理寻允圣熙寻不到,想他可能到车里来了,到了停车场,找到了车,走过去拉开车门,果然,允圣熙就在里面。
只是……
面前这两个人的姿势实在是很别扭,连助理自己看着都别扭起来。
允圣熙脸上波澜不惊,反身问:“什么事?”
助理打心里觉得奇怪,却又实在说不出哪里奇怪了,只能结结巴巴地应着:“啊,那个……刚才拍的片段剪出来了,导演问……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等会,马上就过去。”
说完,允圣熙将车门重新拉上,留助理一人,愣在车门外,看着窗上反射出的自己。
允圣熙回身看允洛,他的身影,将允洛全部罩了进去:“怕不怕?”
他沉默许久,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她想了想,垂下眼,点点头:“怕,可……不后悔。”
他呆怔住,继而,绷紧的嘴角终于有了笑:“谢谢。”
允洛成了允圣熙的助理。
七夕情人节前夕,有厂商找到允圣熙,要拍摄一集宣传片。打出旗号,“七夕情人节,你要谁做你的一日情人?”
宣传片选在崇文的游泳馆里拍摄。
夏日。晴空,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在烈日的烤炙下,凉爽的风成为一种奢望。
允洛喜欢夏天,喜欢这样一个阳光与汗水都肆无忌惮的季节。
而现场其他的女孩子,应该也是很喜欢夏天的。因为到了夏天,就可以穿得很少,可以无限制地享受冰饮,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戴着太阳镜,坐在游泳池边,肆无忌惮地看从对面走过来的帅哥。
允洛坐在离泳池最远的角落,正无所事事的到处张望,看到周围所有女孩子眼睛瞬间变得直勾勾,有些奇怪地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
允圣熙刚拍完入水的戏,撑着泳池边缘,从水里出来,白衣黑裤,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壁垒分明的身体若隐若现,勾人遐思。
原来男人也是可以这么妖孽的。
允洛想,这么多人喜欢她的允圣熙,她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然后,水花溅起,圣熙再次跃入水中。
隔着透明水波,他鱼一样游走,姿态灵敏矫捷。
刚开始的拍摄都很顺利,可是很快,就遇到了问题。
允圣熙和女主角水中的亲密戏,一直拍不出导演要的效果,NG了好几次。
“眼神再温柔一点!”“搂住他,贴近一点!手!手放他腰上!”
“别这么别扭!自然一点!”
实在不行,导演一声“卡”,全场休息5分钟。
允洛拿着浴衣过去,允圣熙穿上,赤着脚走进休息间。
因为是包场拍摄,休息间里没有其他人。
允洛本无意要进去,想着在外头等着就好,不料已经进去了的允圣熙,突然折回来,一把把她拉进去。
门关上。
“你不开心?”他滴着水的头发粘在脸上,黑如墨的发,白玉一样的脸,就在她面前。
她一时有些晃神,他眉宇间带着英气,却也柔情,干净且略带棱角的脸洋溢着极其特别的笑,她突然间觉得,这样的男人,太招摇了,照耀到她几乎想要将他藏起来了。
她别过脸:“没有。”
“真好。”
“……”
“你这是在吃醋。”
“……”
“你先回家。”
“嗯?”
“放你一天假。你刚才就那样看了我一眼,我就老NG,你要是还待在这里,今天肯定拍不完了。”
他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她由心笑出来,却仍心有不甘:“她这么年轻漂亮,你要是……”立即被他打断:“没你漂亮。”“都老了,哪里漂……”
“怎么会?”他再次打断她,“胡说。”
他低头寻找她的唇,带了力道的咬。
她推开他:“我走了。”
嘴唇嫣红,脸上也尽是绯色。
一下午都是空闲时间,允洛决定到处去逛逛。
拎着包,顶着烈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店,店左侧是书吧,右侧是音像店,她在试听区逛了一圈,朝上架CD那边走去。
店员正在忙着补货。
允洛低头看店员手里那一打CD,随即便笑了。
竟是圣熙的专辑。
她拿起一张刚被放上架的CD来看,手指不自觉地在封面上轻抚——
天使,进化。
黑暗的世界,侧卧的身体,背后,圣洁的羽翼,正裂骨而出,允圣熙的脸上,是隐约的、隐忍的疼痛。
一个男人,却是如此惊心动魄的美,几乎令人恐惧。
允洛有些疑惑,怎么现在看圣熙,怎么看怎么觉得好?一点理智都不讲。
把CD放回去。
下一刻,那张CD就被人拿走了。
允洛看一眼拿着CD的这个人。
她的心头莫名的跳了跳。
这个人,允洛看着她,不是平视,也不是仰视——她坐在轮椅上,比允洛矮上了一大截。
这人在允洛眼前原本只是一个侧脸,但她的视线很快就从CD上移开了。她仰头看了一眼允洛,原本平静的脸上,就在这一瞬间,扬起了满满的惊喜:“姐姐?!”
【53】世界归零
全世界又怎样?
没有你,都是零。
拍摄中途,厂商那边的代表来现场看进度。
几个高层显然对摄制组的表现很满意,说晚上赵总做东,请全摄制组的人吃饭,烦请各位赏个脸,拍完了别走,我们公司会派车来接。
因为早前就有过几次合作,导演推辞不过,只得应承下来。
这时候允圣悉的部分已经拍完,他就坐在导演旁边,看监控器材里没有剪辑的带子。
等那几个人走了,导演侧过脸来问一直保持沉默的允圣熙:“你去不去?”
允圣熙摇摇头。
“这么不给面子?”
允圣熙但笑不语。
拍摄五点就已经结束,允圣熙换好衣服走出游泳馆的时候,外头正是夕阳西下的傍晚。
阳光滚过天际,余晖即将落下,天的那一边带上了一点是橙色的色调,暖暖的空气里有尘埃的味道。
他看一眼这样的天空,到停车位取车。
手机在车里,他拨通允洛的号码。
等了许久,却只等到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忙……他收线,发动车子。
回到家,她不在。
再打给她,仍旧无法接通。
他坐到沙发里,开电视,手拿遥控器,胡乱换台。心里想,早知道就不叫她先走了。
真的是离了一刻都不行。
他环顾一下客厅,沙发,她选的,地板,她选的,窗帘,她选的……连茶几上的干燥花都是她选的,每一样东西,都教他想她。
墙上的时钟走过了七点,允圣熙的手机响了。
他以最快速度拿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他放慢速度,懒懒的翻开手机盖。
“什么事?”
席末出了包厢,反手关上门。听筒里传出“嘟”的几声后,终于接通。
“什么事?”
那头是平常听来很有磁性,带点慵懒,此刻听了却叫他想跳脚的声音。
席末无奈地抚住额头:“我在赵总的饭局这里,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你怎么在那里?”
“你也知道姓赵的和我们经纪公司关系非同一般,我们每次拉赞助都得找他们。他把我叫来,我还没入座,他就抱怨你允大牌不给面子,请吃个饭都不现身。”
“……”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过来一趟。”
“没空。”
“没空?晚上不是没通告?”
“……”
“赵总都亲自来了。”
“真没空,挂了……”
允圣熙说着就要挂断,就听到席末在那一头说:“是不是又和你姐一起?”
“……”
“我早就想说了,你他妈的真有病是不是?”
席末说完就后悔了。这厮软硬不吃,听他这么说还不要立刻撂下电话。
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正想着是不是该说几句好听话弥补一下,却听得允圣熙无波无澜的音调缓缓响起:“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半小时后,服务员终于领着姗姗来迟的允圣熙进了包厢。
姓赵的是地道的东北人,又是自己名下的饭店,邀朋引伴好不热闹。
允圣熙一入座,他就叫服务员添了酒杯,一瓶五粮液立刻就摆到允圣熙面前:“允圣熙迟到,罚酒三杯!”
席末在另一头冷汗都下来了。
他一直看着允圣熙脸色。这小子面上不动声色,可眼睛里已经是冷得很了。
席末已经起身,准备过去替他挡酒。可起身的同时,却看见允圣熙拿起了酒杯。
服务员立刻替允圣熙斟满。
席末安下心来,坐回自己的位子。安心是安心了,可他还是不自觉的继续看着允圣熙这边,想着如果有什么纰漏自己好第一时间过去。
允圣熙这小子,平时不好相处,可今个儿特合作,给酒喝酒,发烟抽烟,对酒桌上的荤段子和赵总招来的水灵灵的服务员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屑。
嗯,不错不错……这样讨喜多了!
酒过三巡,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酒桌上的人都醉得差不多了。
酒酣人散,允圣熙少有的喝高了,昏昏沉沉地要去开车,幸好被席末拦下了。
允圣熙甩开他,继续在口袋里找车钥匙。皱着眉,眯着眼。
醉得连车钥匙在哪里都忘了,怎么开车?
席末半拉半拽的,好不容易把允圣熙弄上车。
席末开车送允圣熙回家。
他这辆捷豹席末开着并不顺手。
引擎几乎是在低吼。
很多人都喜欢这种性能高超的跑车。
陷进这种近似于失控的高速感中。
无可自拔,义无反顾。
席末自认为自己是个俗人。
他不喜欢混乱,也不喜欢这种一切都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还是自己那辆福特开起来安稳一点。
胡思乱想间,席末突然听见允圣熙的声音。
“我就是有病。”
席末一怔,侧过头去看允圣熙。
允圣熙仍旧闭着眼,他的双唇轻轻开阖,继续道,声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要极仔细的听,才听得到:“而且早就病入膏肓了。”
席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心虚起来,不敢再看允圣熙,回过头去,逼着自己专心致志的开车。
车厢里气压瞬间低下去。
没人再开口。
席末开着开着,允圣熙忽地说:“停车。”
席末猛一打方向盘,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轮胎“呲——”的划出一段距离。
允圣熙开门下车,走进路边的一家店。
席末不明所以地看着允圣熙。感应门打开,允圣熙进去。
他头探出车窗,这才抬头看店的招牌。
是家药店。
很快允圣熙就出来了,手里拎着印着药店名字的塑料袋。
车子重新启动。
允圣熙继续,闭着眼,像是在睡,又不像。
席末瞥一眼被丢在驾驶台上的塑料袋。里头有个盒子,和一个蓝色的小瓶子。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袋,席末看见两样东西的外包装上印着的同样的标识。
杜蕾斯。
席末心一跳,视线投向后视镜,看着后视镜里允圣熙的脸。
允圣熙似乎知道他在看自己,睁开眼,正对上席末的眼。
后视镜里镜里,两双眼睛对视。
一双眼里透着窘状,另一双眼里,却是酒气晕染的恶意。
允圣熙眼睛里透出一丝笑意,语气陡然变得恶劣:“柠檬口味的。你说,允洛会不会喜欢?”
【54】爱一棵树
我的爱是一棵树,从不会移动一步。
车子驶进了居民小区。
这个小区的公寓,在十几年前也算是这一带最贵最好的楼盘了。可时间就是这么个古怪又喜新厌旧的东西,这里,如今,也只能算是曾经繁华的老地居了。
刚回北京那会儿,听说允圣熙居然买了这么一套不咋地的二手房,席末很是不解。
席末把车停在了公寓楼外的黄线区。
车一停稳,允圣熙就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下车。
步伐不稳,他还没走几步,就踉跄着跌了一跤。
低咒一声,爬起来,继续走。
席末在车里头看着,心里并不平静。
即使是在他疯狂依赖大麻的那会儿,席末也不见这小子这么狼狈过。
这个人,曾经很虚伪,面对朋友,固定的用某种微笑拒绝某种关心,面对女孩子,就固定的用某种语言拒绝某种爱情。
然后某一天,这样的允圣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感情的他。
现在的,他眼前的允圣熙,每一步都很吃力,每一步都不犹豫。
这么狼狈,却有这么骄傲执着,也许就是因为有人在家里等他。
席末想,自己是真的把他当朋友的。叹气,下车,走过去搀扶允圣熙。
允圣熙回过头去看他,眼里有光,却是明了又灭:“谢谢。”
“……”
“还有……麻烦你……滚远一点。”
“……”
允圣熙到了家门口,倚靠着墙,门缝里没有透出光线。
还没回来啊?
他花了些时间找钥匙。可翻遍所有口袋,都没找到。
气馁之余,心头竟是满满的悲哀。
他不要朋友,不要关心,只要她就够了。这很容易懂啊!
可是……似乎连她也不明白。
这叫人如何是好?
他拍了拍门。
连你都和我作对?!
他对着门笑。
然后就看到深色的防盗门在他面前缓缓的打开。他没了着力点,一下子没站稳,趔趄着身体向前倾去。
允洛手忙脚乱地扶住他。
“在?”他几乎全部重量都压在她一副瘦弱的肩上,笑呵呵的问。
一股酒气喷薄而出。
“怎么喝这么醉?”
她搀着他进屋。
他很沉,允洛好不容易走进客厅,再支撑不住,酸麻的手臂一放开,他就跌下去了。
幸好旁边就是沙发,允圣熙顺势倒进去,柔软的沙发承受住他的重量,可他的头磕在沙发手柄上,疼的他倒抽口气。
允洛在一旁看着。
直到允圣熙自己撑着沙发坐起来,抬眼看允洛。
客厅里没开灯,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来。”
他压着声音说。
允洛依言朝他走过去。手里是他刚才落在门外的袋子。
她把袋子放到茶几上,继而坐到他身旁。
他了眼茶几,突然间失笑。
他笑着揉揉自己僵硬的脸:“最近不知怎么搞的,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
“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说的这么悲戚,允洛肩膀一震。
她跪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瞅着他。
他想要避开,可她还是固执地擒住,不放。
“别看我。”
他再一次试图躲开她的手。
“为什么?”她靠得更近,“你很好看的。”
他没回答,因为感到一丝悲哀。
“允圣熙,我爱你。”
她看了他很久,倏地说。
他呆怔地看她一眼,然后点头。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点头,很重很重地点。
他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令人顶礼膜拜的雕像。
她仰起脸去亲吻他。
耳际、双颊、嘴唇、颈项……他不动弹,看着她,沉浸在被动之中。
瞬间,所有东西都幻化为无形,都无关紧要了。
他低头,回应她的吻。他倒进沙发里,她便覆在他身上。离开一些些,她看他意乱情迷的眼,看他隐忍纠结的眉心。
再度欺身过去。
吻是血腥味的。
她的牙齿在他嘴上厮磨,再没有之前的柔情蜜意。
唇瓣麻木的痛。
却不忍分开。
没有光,两人像黑夜里蔓生出的,艳丽又顽强的藤蔓植物,相互缠绕,抵死。她在他身上游弋,牵引出火一样的激情。
她摸到茶几上的盒子,牙齿撕扯着打开,身体贴着身体,她向他炽烈的中心移去,用指尖和舌尖温柔地碰触,指尖是冰的,口腔内的温度却暖得惊人。
冷和热同时攫住他,他大声喘息着,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烦躁难捱的跳动,欲 望无处舒解,又被黑暗蒙蔽了双眼,他想要坐起来,想要看到她。
她终于匍匐着回到他面前,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压制住他不安的挣动。
他张嘴想要说话,她手指抵上自己的唇,贴住他微凉的身体,在他的耳鬓厮磨:“嘘——嘘——”
她轻咬住下唇,身体的中心磨合着让他融入。
他闷哼一声,向上迎接。
她发出短暂急促的呻吟,颈项不可抑止地后仰,落在墙上的黑色剪影,霎那间划出一道妖娆的曲线。
缓慢克制的律动之中,他突然用力,跃入她深处。她鼻子微微皱一下,摇颤中尽是憨然的娇媚。
她的痛苦和笨拙,他的沉溺其中和不可自拔。
她何等的魅惑。
他何等的忘我。
他在她身体深处不安地震颤,跳跃着的脉搏,嵌进她的肌理之中,清晰无比。
眼睛是血红色的。
身体含衔处猛烈的动作像是一下子触及到了内脏,她拧着眉,低眸看着他,感受他带给她的强烈且甜蜜的疼。
眼睛始终是睁着的。
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焦渴的模样。
她眼角泛出的泪水,和她的汗水一道,在她的下颚汇聚成滚烫的一滴,滴落在他的胸口。他胸口一烫,难耐的起伏,他再无法按耐,握住她腰的手一用力,身体猛地翻转,转眼间便夺回主动权。
她的眼前,刹那间的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头靠在她肩膀上,她能听到他浓重的呼吸声。
下一秒,他冲上来的时候,猛烈地战栗。她修长的腿勾住他的腰,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身体里的潮涌一点一点消褪,她抬起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他的发黏在汗湿的额前,他在发丝的阴影里注视着她。她柔美姣好的轮廓,从他的角度,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哪一点可怜的光线,竟可以看到那剔透的皮肤上附着的细细的绒毛。他专注地看着她,一直这么看着,身体迟迟不肯冷却。
她在他身下再度艰难的呼吸起来。他支起手臂,看看她,迷恋的眼,不安的手。
他突然觉得不够,想要一直继续下去,不能停歇。他起身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像生涩的孩子,变换的地点,不变的彼此探索,放肆、不知疲倦。
一直,一直要。
最后,年轻的身体,还是没能抵过困倦的睡意。
倦意侵袭脑袋,他沉沉的侧过身,搂着她睡去。中间隔着彼此的□。
睡梦中餍足的笑。
【55】相思红豆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允圣熙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回想起昨夜的激情,他不觉身体又热了,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没有勇气去看床上混乱的旎丽风光。
他闭了闭眼,随后手臂便横到了床的另一侧去。
意料之外的,并没有触到她温暖的身体。
他不禁疑惑地侧过脸去看——
床铺凌乱,却,没有了她熟睡的身影。
他心里一惊,下床,开衣柜,胡乱套了身衣服,出卧室。
客房,没有。
客厅,没有。
厨房,没有。
允圣熙只觉得自己心都揪起了,想起她昨晚的主动,满满的不安从身体里升起来。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水声。
他脚步一顿,立刻调转方向朝浴室走去。
允洛站在花洒下。
莲蓬头“哗”地一声灌下的水柱顺着她的头发,顺着她的脸,顺着她几乎冻结的思绪,顺着她的脖颈,流泻一地。
她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妈妈,想到了曾经在这栋房子里快乐的成长的圣熙,想到了寇儿。
“我上次在电视上看到你,还有允圣熙。”
“姐姐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了?”
“哦,没什么,车祸而已。”
“很久以前的事了,没什么好提的。”
“姐姐以后都要好好对他哦。”
“你不知道,你离开以后,他有多难过。那时候我们……”
“你走了以后,他很久没去学校。”
“有群流氓到学校来找他,说允圣熙欠了债,还到处贴纸条,说允圣熙打伤了他们的人。整个学校都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的。”
“我后来还是听席末说了,才知道原来还有那十万块钱的事。”
“允圣熙一听到你和他们签了协议,赔偿给他们十万块他们就不告允圣熙伤人这件事,跟疯了一样,自己被打不算,还连累席末一起挨揍,住了很久的医院。”
“你不知道吗?”
“允圣熙没跟你说?”
“他因为这件事还被学校退学了诶。”
“允圣熙腰上那个伤疤,我头一回……席末头一回看的时候,还被吓到了。他应该伤很重吧。”
“你看我,怎么开口闭口都是允圣熙?”
“姐姐你看起来一点都没变诶,还是这么漂亮。”
“我前几年就移民了,半个月之前才回的国。”
“有个朋友要结婚了,硬要我做伴娘才肯办婚礼,你说我能不回来吗?”
“还是算了吧,没什么好见的,而且我几天以后就要走了。”
“这半个月,允圣熙天天都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我看都看厌了。他现在在国内这么红,简直是妖云盖顶。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好?现在国内的这些小女生一个个迷他迷成这样。”
真的不想见吗?那为什么在看到专辑封面的时候,会是那样的表情?
那样的迷恋……
浴室的门被拉开。
允洛朝门那边侧过脸去。水流冲刷着她的眼睛,她看不清来人是谁。
那人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拨开她黏在脸上的头发。
是允圣熙。
“怎么不开热水?”他看着她问。他的衣服都快湿透了。
她反应过来,赶紧关掉淋浴器。
“就醒了?”她拿了浴巾裹住身体,又转身去找毛巾,问身后的他,“怎么不多睡会儿?”
“醒的时候没看到你。”
他在她身后,慢条斯理的说。
然后无声地上前,从身后圈起她的腰。
她想站直,他却微躬起身体,压制住她背脊,说道:“我也想洗澡。”
身前是毛巾架,身后是他,她进退维谷,勉强回过半个头去,瞅着近在咫尺的允圣熙。
他用鼻尖蹭着她软软的耳珠,她怕痒,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眯着眼睛的样子,像一只慵懒的猫,甚是可爱。
他的视线顺着她的脸,游移到她的颈后,白皙的脖子上那几枚红色的吻痕。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昨晚放纵的痕迹,他就着那点点痕迹,再度覆上嘴唇,用力吮吻,不让它们褪色。
脖后一点点的疼痛令她皱起眉头,而她的脸,却因为他亲昵的举动而涨得通红,心里像有羽毛在撩拨,然而只能故作率性地用手肘推推他:“那好,我给你去拿浴衣。”
“一起洗。”
他头发上的水滴到她肩上,冰凉的。凉到了心里去。
他的手也不老实,浴巾本来就只是松垮地围在身上,哪禁得起他这么样的放肆,眼看浴巾就要松落,她倒抽一口气,用力扳开了他的手,用力拢住浴巾的两个角,下一秒便躲到了一边去,色厉内荏的瞪他一眼:“不要闹。”
“……”他促狭的看着她,不说话。
“我去给你做早餐,洗完了出来吃。”
她说完,一溜烟地出了浴室。可是,允洛煮了粥,到楼下早点铺子买了云吞和抄手,回到家,打开电视看了会儿。
可直到这会儿,允圣熙还没有出来。
电视剧里美丽的女人哭得昏天黑地,拉住男人的手不放,歇斯底里地尖叫:“谁说有血缘就不能爱了?我只想告诉你……”
允洛太阳穴蓦地一跳,下意识的、猛地按下遥控器关机键。
她再度朝浴室那边望去。想了想,放下遥控器,起身朝那边走去。
浴室里水汽氤氲。
“还没洗好?”她握着门把,探头进去问。
“洗好了,”他坐在浴缸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进来。”
“洗好了就出来吧!粥都凉了……”
“你进来。”她垂眸,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他脸色有所缓和:“过来点。”
她一步一步靠近。
他笑了笑:“进到浴缸里来。”
她迟疑着看他,看了很久,慢慢坐到浴缸边缘处,抬手过去,一点一点梳理起他的头发来。
他头靠在她怀里:“昨天不是这样的。昨天还好好的。不是吗?”声音低得像在呢喃。
她问了一下他的额角:“我很累。”
他顿住,尔后更加紧密地往她怀里钻。
“洛洛,告诉我,我为什么就是放不开你?”
“……”
“你知不知道,是你让我不知不觉有了坏的念头的。”
她对他从不设防,总是像保护雏鸟一样保护着,可他也是男人,也会有想要拼了命去得到的人。
小时候,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不正常的,他没有父母,没有人来纠正他。可等到明白这样的感情是不被容许的时候,已经迟了,迟了很久了。
“……”
“我要你。”
“……”
“我也知道这是错的。可怕,污秽,嫌恶,,罪恶感,别人的目光……可我就是停止不了,就是想要你。”
“……”
“如果这还只是对姐姐的爱的话,那就超过太多了。”
“……”
“为什么不可以呢?让姐姐当我的女人……”
“……”
“我也绝不会原谅想从我身边抢走你的人。”
想要大方的告白,和朋友大方的谈论,想要一直在一起,想要结婚……对别的男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于他,却只剩不可能。
所以,嫉妒所有靠近她的男人。
他苦笑一下,抬起脸来吻她。
香甜的吻,像蜜一样。
允洛觉得头晕,呼吸缓慢却窘迫。
轻轻地吻,渐渐变得火热起来。
她的头发缠绕在他的指间,她的皮肤的触感,他的汗水,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她的一切,只要拥有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他只想要再一次好好的品尝。
吻过便放开她。
他吊起眼角,瞅着她:“洛洛,你热起来了。”
手放在他胸前:“心跳也很快。”
他褪去她的衣物,将她揽进水里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思考,为什么又回演变成了这样?
身体的律动在时间的碾磨下渐渐幻化为一阵强烈且甜蜜的疼,他汗湿的脸靠在她香馥的胸前,缓慢克制的喟叹。她看着他眼里执拗的闪烁,瞬间堕入高潮的漩涡。
直到身体深处的热度缓和下来,他轻轻地、不断地琢吻她,如缠绵的雨点。
允圣熙重新放一缸水,为允洛洗头。
有洗发水流进她的眼睛,刺激的她一下子紧紧闭起眼睛,眉毛鼻子皱成一块。
他捏一捏她鼻子:“闭着眼睛。”
允洛点点头,不再睁眼。
她闭上眼睛,他得以更好的看她。
这个女人,他想,自己是绝不会放手的。
【56】哪都不去
我就在这里。
在这里,哪都不去。
允圣熙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动,甚至还移到她耳后,撩拨一样地拨她的头发,和她敏感的耳垂。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从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现出少有的娇媚神态,甚是生动。他觉得心一动,手不自觉顺着她的脖子向下抚摸,渐渐到了她的胸前,缓缓的捻弄。她哪招架得住,忙不迭捉住他的手。
“我马上洗好了。”
“……”
“我要穿衣服,你先出去。”
“……”
他不依,头靠到她肩上蹭一蹭。
允洛只觉气短。他总是这样,越对他好,就越得寸进尺。
眼看一个澡又要没完没了地洗了,她柔着语调说:“先出去。乖,啊。”
听口气,她这几乎是在哄他。
他稍稍瞅了她一眼,突然把她拽起来,同时扯过毛巾架上那条浴巾,裹住她。他不说一声就这么凌空抱起她,她“啊”一声惊呼出口,双手不得不紧紧箍住他脖颈。他得逞地笑,她的头贴在他赤裸的胸膛,感受他的笑引发的胸腔内的震动。
耳朵和脸都烫得要命,她甚至连他的脸都没勇气去看了。
他用脚勾开浴室的门,一路走进卧室,到了床边,这才放下她。她仰起脸来看他,隐约有些不满,眉心拧出了他熟悉的微微蹙起的刻痕。
他给她一个无赖的笑,坐到她旁边,触摸她露在浴巾外面的部分:头、肩膀、脚。
她“咯咯”笑,像个孩子。
好不容易揪住了差点又要滑落的浴巾,她推推他靠太近的肩膀,“别忘了你今天早上还有广告硬照要拍,再这样闹,小心迟到。”
他喟叹:“又要忙了……”
虽这么说,但她却见他还是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继续倾身凑近她毛手毛脚。
她语气硬起来,敛去脸上表情:“快去吃早饭,吃完早点走。”
他眼睛里的光突地一跳,忽地看定她的眼,脸上同样敛去了方才嬉笑的表情:“你怎么可以毫无顾忌地叫我走?”
允洛也是一怔,直起膝盖,跪坐起来,捏一捏他的脸:“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助理之中的一个,你的行程我可是要负责的。”
他愣了很久,反应过来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我想太多了。走,去吃饭。”
允洛心里长舒一口气,站起来朝衣柜走去:“你先去吃,我换好衣服就出去。”
刚拉开衣柜的门,感觉到身后两道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视线胶着在了自己背后。
回头去看,果不其然,允圣熙睁着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身上一条家居长裤,上半身裸着,半撑着身体,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回视她:“怎么了?”“……”
“换啊。”
她哀叹又哀叹,却不能表现出来,免得他又不高兴。如此令人脸红心跳的话,由他这样严肃的口吻说出,让她有种被捉弄的感觉,可面对他,却又不能驳斥什么。
她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浴巾,好半天:“那你闭上眼。”
他扬了扬嘴角,小声嘟哝一句:“还有哪里没看过……”
小小不满一下,最终,他还是缓缓的乖乖的闭上了眼。
她转身,以最快速度翻出要穿的衣物换上。
不知道是不是闭眼的缘故,哪怕衣物摩挲发出的极微小的声音,他也一清二楚,“悉悉索索”的,用力敲在他的耳膜上。
真糟糕,光是这么一丁点的声音,就足以令他心头的火“噼里啪啦”地再次烧了起来。
他偷偷睁开了眼,落入眼帘的,是她整个白皙透明的背,直挺而的曲线,纤细的脖子,织瘦的肩,形状美好的蝴蝶骨,光线下,他这个角度看,就像淬着牛奶一样的皮肤,不浓郁的白。婀娜的腰线连接下去……一派景象,美不胜收。他一瞬不瞬,着迷地看,脑海里自行回忆起她最最动人的时候,长而卷的睫毛湿润地颤动着的模样。
可惜,现在只能看着背面。
他心痒痒,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上前扳过她的肩,要她面对自己的的欲望。
他坐在床沿,拳头捏紧,直到她一身衣服全部换好,才再度阖上眼眸。
“好了。”
他听得她这样说,懒懒地撑开眼睛,站起来,走过去,到了她跟前。他几乎要拥抱她了,却只是伸手到她身后,从衣柜最上面一格拿了自己的T恤出来。
允洛倒没想看他换衣服的,却在低头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他侧腰上的伤疤。
早就结痂并愈合的地方,要比它周围的皮肤颜色淡很多,晚上关了灯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这伤疤原来是这般的狰狞恐怖。
她幽幽地问:“疼吗?”他不明所以地瞅瞅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道伤口,无谓地撇撇嘴:“不疼。”
她不自禁地伸手触碰那里,指腹温柔地抚过,他腰一颤,迅速捉住她的手,眼色古怪,抬头就见他如水的目光。
这回终于轮到他叹气了,叹了气,干咳一声,才说:“我倒是很希望你继续,不过时间恐怕已经不允许了。”
允洛恍然醒过来,探头看客厅里的钟。
真的要来不及了!
允圣熙到车库取了车,以最快速度开到摄影棚。幸好摄影棚就在朝阳区内,车子一路飞驰,两人终于在最后时刻赶到。
现场早就已经准备就位,允圣熙化好妆之后就直接进棚拍。
允洛原本想着在一旁看他拍照,中途却被叫住,摄影师的助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拉着她叽里呱啦讲一通。
这摄影师是国际上这个领域的大牌,排场不输明星,工作班底也是外国人居多,彼此用法语交谈,允洛为难地看着面前这个外国人,只能一个劲儿地说sorry,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拍照间隙,允圣熙径直朝角落的允洛走过去,用下巴点一点刚才那个人:“他刚儿拉着你说了什么?”允洛摇摇头。
允圣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摄影师叫去看刚才拍好的那一组照片。
允圣熙走出不远,回头见允洛仍待在原地没动,又折回来拉她一起:“一起去看啊!”
允洛心里不愿意,可还是跟去了。其他助理都在忙着各自手头上的事,只有自己是闲着的,不仅没干活儿,还杵在人家摄影师的电脑前看照片。
照片中的允圣熙头发全白,一身白色西装,皮肤和嘴唇是一片惨白。只有眉眼特别用黑色强调出来,突出男性的俊美和硬朗,又隐隐的透出女性般的纤细、柔和。
像是幽灵,落寞的幽灵。
温柔又强悍,执著又脆弱。
他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表现出的形象却丝毫不显空洞,只因那双眼,那双黑色的眼,实在是生动无比。精致却硬朗,难得的帅气逼人,却无半丝邪气。
他的手边,便是即将在下一季度推出的男士香水。
香水,男人,原来也是可以这么相配的。
连旁边的女性员工看了,都说他这样,漂亮得让她们都要嫉妒了。
而话题中心的允圣熙,却对所有的艳羡熟视无睹,正专心地和摄影师交谈,提出修改意见。唯一的走神,也许就是因为始终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允洛。
除了不时地和摄影师交换意见,允圣熙所做的,就是不时地回神看允洛,有时候问问:“这张怎么样?”有时却只是看看,确认她在身边,不说话。
摄影师好奇于允圣熙对这美丽东方女人的态度,视线也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移到允洛身上,兴趣满满的问:“Qui est elle?”
允圣熙看看允洛,难得的笑容满面:“Elle est ma petite amie.”
“N'est-ce pas?Elle est très belle!”说着,对允洛竖了竖拇指。
允洛被这外国人盯得心里犯憷,却又不好离开,等到终于得了空隙,她问允圣熙:“他刚刚说什么?”
“他问你是谁?”
“哦。”
允洛兀自点点头,视线投回电脑屏幕上。
允圣熙看着她的侧脸:“你不问我回答了他什么吗?”
她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看她,俄而转回头,重新盯着电脑屏幕,说:“那你说了什么?”
他笑一笑,好整以暇地盯住她:“秘——密。”
室内的部分搞定之后,外景的部分则迁到海洋馆拍。
水世界,香水,允圣熙从幽灵男子摇身一变,成了水世界里的一员,舒展肢体,鱼一样潜伏。
一季广告硬照拍完之后,又忙不迭地赶排动态摄像。
一忙就忙到了晚上七点。
此时的温度温度是一天中最令人舒适的。
中午吃盒饭,晚上要犒劳一下自己的胃,允圣熙找了这么个理由,拉着允洛进了就近的餐厅。她平时很省,一块钱也会想着该怎么花。这一点,他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忍心。
吃完饭享受着午后残留的一丝余热的同时,又不会有过多的燥热。就如同面前的这杯蓝山咖啡一般,温和而浓烈。
他细呷一口蓝山,看对面的允洛。
她在吃意面,嘴角沾着番茄酱,红红的,艳丽的唇瓣在他面前开开合合,咀嚼的声音很是柔和,在耳边,缓缓涟漪。
是着了魔了吧!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好。连吃个饭,温柔浅笑,漫不经心,都是这么的赏心悦目。
他觉得自己是无可救药了。幸好她是在身边的,每时每刻都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的。
真好。
这时,一对男女从他们桌边走过。
女人坐在轮椅上,由男人推着轮椅前行。
允圣熙一直看着允洛,也没注意,却在看到允洛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时,疑惑地开口:“怎么了?”
允洛慌张地从已经远去的那对男女身上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吃面,也许是因为嘴巴里有东西,她的声音在他听来,显得异常闷窒的:“哦,没事……”
哦,没事……
Qui est elle?她是?
Elle est ma petite amie?我女友。
N'est-ce pas?Elle est très belle?是吗?很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