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她亲手封印兄长的记忆,
十年后重遇他是T型台上横空出世的巨星。
如她所愿,他不再记得她是谁,
可这次她的愿望是不再分离,
只因明白十年来守护光明只是为他,
即使那是不被许可的恋情。
她不知道的是,
作为赏金猎人的另一个他,
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只为猎杀天使!
楔子
亚当和夏娃的第一个孩子取名该隐,意为得到。接着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儿子,取名亚伯。
上帝只享用亚伯的供品。
该隐嫉妒亚伯,终于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上帝说:你不能克制自己的贪婪无厌,必会陷入罪孽的深渊。
俊美的少年手按《圣经》,湛蓝的眼眸笔直射向高高在上慈悲的圣父。如果你选择了该隐,亚伯的双手会不会也沾染上罪恶的鲜血?
这是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活着,背负罪孽流浪的人是该隐。
可是,我活了下来。这个叫亚历山大的十六岁少年在圣父悲悯的目光下微笑。
漂亮中带些孩子气的脸,笑容也是干净得让人不忍心伤害。他像天使一样美丽,仿佛天地间纯洁的精灵。
可是那双深邃纯蓝的眼睛,已经看到了人类最丑陋的内心,再也不可能回归纯真。即使连上帝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子民沉沦黑暗,永远深陷其中。
教堂的门悄无声息得打开,一个面容严肃的高个子东方人走到他身边。
“找到那个人了?”他淡然得问。
从死亡边缘回来之后,少年慢慢得改变着自己。他以前藏在蛹中,看不清未来会变成美丽的蝴蝶,还是平凡的飞蛾。尽管如此,他的活泼单纯仍旧感染人心。或许是人类本来就对美丽纯洁的生物无法抗拒,拥护他的人日益增多。
于是暗杀也接踵而至,更残酷的是背叛竟来自于亲兄弟的仇恨。原先快乐善良的男孩一去不复返,破茧而出的瞬间,他展开了恶魔的黑色翅膀。
同样的美丽夺目,带着黑暗王国更深的诱惑。
“是的,二少爷。”少年身上天生的王者之气,让人不由自主放低声音臣服他脚下。
“那么,我们去吧。”他站起身,留下了摊开的《圣经》。
《创世纪》第四章。在该隐谋杀亚伯的章节,有一抹淡淡的血痕——凄艳,瑰丽,和他一样从地狱浴火重生。
伦敦。温布尔敦。
漂亮纤细的东方少年,漠然扫视着身边摩拳擦掌的流氓。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他活动一下颈项,不耐烦地开口问道:“你们考虑好了没有?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小子!不要这么狂!”为首的金发男子显然不满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对手下一使眼色,一拥而上。
少年手指轻弹,带着火红星芒的烟头飞出去。他侧身躲开左手方攻击,顺势一个扫堂腿将一个壮实的男人踢飞出去。
深黑色的眼眸泛起嗜血的光芒,粉红色的舌尖妖娆的舔了舔比女孩子还要红艳的嘴唇。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对手,少年微笑。
笑容慵懒,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玩世不恭的态度仿佛对一切事物都无所谓。缺乏执著,能够抛弃全部包括生命在内的心态,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人,如果连自己都无法爱的话,还有什么弱点?
留下一地被他打断手脚的男人,修长的手指勾起外衣扬长而去。伦敦的收容所又会多一些残障人士了,他无聊的想着。
巷口,银色的劳斯莱斯上下来一个和他年岁相当的少年。漂亮的容颜,似乎上帝精心雕琢的工艺品。这是他们看到彼此的时候,心头闪过的想法。
“干得不赖。”蓝眸少年的笑容很淡。
“你也想向我挑战?”他淡淡的笑问。他和自己,也许是同一类人吧。
“亚历山大•伦蒂尼。”少年的手伸向他。
“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伸出手,“我没有过去。”
“兰斯洛。”亚历山大站在风中。温柔的夜风吹动他柔软的黑发,他的笑容却像来自地球最寒冷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会成为黑暗帝国的亚瑟王,而你就是我的第一骑士!”
这个得到名字的东方少年再次微笑。黑暗,我想看着它吞噬光明主宰大地。他的笑容,是地狱最深处的恶魔之笑。
纯净的蓝色,和幽深的黑色相遇,连天使都忍不住叹息。
为何,在邪恶中盛开的花朵,竟然如此令人着迷?
第一章
一座座金黄色的沙丘连绵起伏,一望无际。有的沙丘很大,像金字塔;有的又很小,像海边人们堆砌的沙堆。大大小小的沙丘旁边是棕褐色的岩石,上方则是蓝的没有一丝杂色的辽阔天空。
这里是撒哈拉,我们生存的蓝色星球上最大的沙漠。
穆罕默德•卡西里耶驾着牧马人越野车在沙丘中间穿梭狂奔。无论他如何提速,后视镜中总能出现那抹丰田越野车的绛红色。
如蛆附骨,如影随形,他已被贴上了猎物的标签。除了陪着后面的女人玩完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无路可逃。
想到身后追踪的女人,害怕的神色浮上这个无法无天男人的眼眸。他终于明白能清晰感知死神逼近是如何恐怖的体验。随时随地,他都有可能被杀死。当生死不被自己掌握的时刻真的来到面前,人类本能的感觉恐惧。
陆地巡洋舰突然加速,从他右方超越上前,在砾石路上硬生生侧转停车,扬起满天黄沙。
穆罕默德急踩刹车,险险避免两车相撞的惨烈场面。是她,还是她!瞪着前方车上下来的女人,他想放声嘶吼,奈何喉咙像被人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嘶嘶”的痛苦喘息声。
她是妖女,是妖魔!三天前,她单枪匹马闯入自己和部下的营地,用一根细细的小提琴弦摧毁了他们所有火力强劲的枪炮。那一幕耸人听闻的场面再次浮现在穆罕默德眼前。
淡淡月光洒下,银色的琴弦似乎带着恶魔的力量。只要被它缠上,钢铁制造的武器完全分崩离析。你会不由自主地颤抖,想象着琴弦缠上自己脖子后,身首异处血肉模糊的景象。而她,操纵着琴弦,仿佛是月光下如泣如诉的小提琴独奏——死亡奏鸣曲。
她站在望不到头的沙漠中,一身白色的猎装包裹着修长的身躯,显得英挺帅气。削薄帖服的黑色短发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若不是明显的第二性征,光看脸很难分辨她的真实性别。
那张脸十分中性。苛刻的评论家会认为颧骨过高,嘴巴太大而唇色苍白,眼睛稍嫌冷漠,下巴的线条太硬朗,唯一可以称许的是高挺的鼻子。
她不美丽,不性感,但她只是随随便便往你面前一站,你的目光自然而然会停在她身上。
“穆罕默德•卡西里耶。”她的声音在死寂的沙漠上空回旋,那双眼睛射来的光芒像是翱翔的飞鹰一般锐利。
他探出半个身体,KF-9-AMP突击冲锋手枪同时开火,帕拉贝鲁姆手枪弹飞出枪膛,呼啸着飞向她。
她微笑,右手在身前优美得划了一条弧线,一道水晶墙从沙地上方从天而降她面前挡住飞来的子弹。穆罕默德大张着嘴,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魔鬼,一定是魔鬼。”他喃喃自语,推开车门跌跌撞撞下车,扔下枪跪倒被骄阳炙烤得滚烫的沙子上。
“我的名字叫海遥。”她伸出手一抹,水晶墙自动消失。“天狱门门主。”
琴弦悄无声息,缠上他的头颈。她的手如兰花般秀气,纤长的手指上环绕着小提琴弦。“穆罕默德•卡西里耶,上个月你在沙漠中绑架二十名游客,得到赎金以后撕票,你认罪吗?”她稍稍用点力,琴弦深深勒进他的皮肉。
“我认罪。”她是惩罚人间罪恶的天使,专门惩处法律无法制裁的凶徒。
海遥抬起左手,轻轻叩动琴弦。一根弦,在她的手指下竟然能变换出不同的音调。“这是死亡奏鸣曲。”她的神情寂寞萧索,眼神中有着深切的悲伤。她在为死去的冤魂叹息,还是难过替天行道的方式居然也是以暴制暴?不会有人知道答案,天狱门主的手下从来没有生还者。
“到了地狱,向他们问声好。总有一天,会再见的。”最后一个音符从她指尖逸出,海遥收紧琴弦勒断了他的脖子。
残阳如血,给金色的沙地披上一层淡淡的红纱。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
生和死,瞬息之间。生命,真的很脆弱。方才悲哀的眼神退去,她的眼睛恢复一贯的冷漠。回到车上,海遥打开卫星导航系统,寻找回塔拉特堡的最短路线。这是沙漠,考验人类体能的极限。即使能使用术避免沙暴袭击,她仍然不想太冒险。
丰田越野车从尸体旁边经过时,她扔出了烟头。在车开过后留下的漫天尘沙中,方才战斗的地方起火燃烧。
火越烧越旺,绛红色的车影却越来越远。
天狱门,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组织。据说创始人曾经在印度修行,得到神秘的符咒术真传,并继承了替天行道的精神,创立了该组织。天狱门要铲除的目标,无一不是法律束手无策的罪恶。
海遥,是天狱门第四代掌门人,十四岁即位。
已经十年了。她看着上升的烟圈。从决定命运的战役到现在,整整十年。
端起瓷杯,喝一口当地特制的绿茶。茶水里放入了薄荷和冰糖,入口的感觉清凉甘甜,非常解渴。
也许是因为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执行了审判,所以才会特别伤感吧。她笑了笑,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中,起身离开餐厅。
塔特拉堡是个很小的城镇,在地图上用最小的行政区划图标来标示。炎热,干燥,空气中悬浮着来自北部撒哈拉的沙粒,行走的时候不得不用面纱掩住口鼻。但即使再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依然会有人类活动的踪迹,在困厄中坚韧的生命让人肃然起敬。
海遥往旅舍走去。长长的头纱在风中款摆,脚踝上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在夜晚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她像一个白色的幽灵踏着催命的铃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会猎走谁的灵魂。
狩猎恶魔的天使,游走在天堂和地狱之间。
空气中有极其细微的不寻常波动,她停下脚步确认。看来,对方也是使用术的高手了。
念动咒语,她张开五芒星的结界,将所处的街道置于保护之下。
一声轻笑,从五芒中的一点发出。随着笑声,一个矮小的男子从黑暗中走到她面前。
他穿着五彩斑斓的服装,看上去好像马戏团刚刚作完表演的小丑,脸上还夸张得画了一滴眼泪。
“天狱门主,久仰。”他的笑容单纯天真,一派无害的样子。
“暗夜的愚人?”对方的装束和传闻不谋而合。想不到她还没开始行动,他们先找上了天狱门。
一张塔罗牌飞向她,在她面前慢慢直立起来。果然,牌上的图案是愚人。
“久仰。”她伸出右手食指隔空虚点,愚人牌燃烧成灰烬。“暗夜,是准备向天狱门挑战了?”
愚人扁了扁嘴,带着哭音说道:“唔,你干吗烧了我的牌?你是坏人。”只不过一秒钟,他又笑得如同孩童,“我们之间,迟早会交手。”
“那么,今天就当作热身吧。”说话间,海遥的琴弦如吐信毒蛇一般向对手扑去。
愚人手中多出一根手杖,和她的琴弦缠在一起。他的笑容有点狡猾,头上的桂冠突然断裂,飞舞的花叶变成一把把泛着蓝光的匕首射向海遥。
海遥跃起,在半空轻巧旋身。脚链自动断开,金色的铃铛布满她身前空间,接下愚人发出的暗器。铃声悦耳,满天花瓣如雨,另一根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缠上他的颈项。
花落,铃消,方才的一切是双方的幻术。真实的胜负已分,愚人的生死握在海遥手中。
“果然厉害。”生死关头,愚人还能笑得无邪。“能死在天狱门主手下,是我的荣幸。”
她笑笑,松开琴弦。“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告诉魔术师,暗夜的战书天狱门接下了。”她收起结界,“不过,黑暗战胜不了光明,我一定会赢。”
“咯咯咯。”愚人笑着远去,“那可不一定。”
今天她无法再杀第二个人。海遥的脸上浮现无奈的苦笑。所以她才放过了他。
暗夜,一个以塔罗牌为代号的杀手组织。这群神秘的赏金猎人,他们终于要走到台前了吗?
弯月如钩,月光似水。在陌生的城镇,陌生的街头,她在明月下叹息。
光明,究竟是为谁守护?
在米兰时装界,LY这个服装品牌无人不晓。姑且不论他每一季推出的设计总有与众不同引领潮流的创意,也不论他的商店是否是最多明星光顾的高级时装店,单就他的创始人本身而言,已经是一个传奇。
兰斯洛•原,十年前以模特儿身份出道,迅速成为T台上最耀眼的明星。神秘的东方特质,与高贵优雅的贵族气质完美结合,他的魅力无与伦比,牢牢占据各大品牌首席男模之位。
他也并非徒有美貌的花瓶男人,十年后的他一手创办的LY不仅和BOSS,阿玛尼,瓦伦蒂诺等著名品牌平分秋色,他本人更被誉为T型台上“不世出的天才”。毕竟像他这样,一身兼任模特和设计师,还能同时都交出出色成绩单的人并不多见。
原慕天,是他为自己取得中文名字,没有特别含义。当年去香港走秀的时候,面对媒体询问他随手翻到字典上这三个字,就给自己定下这个名字,如同小孩子办家家酒那样随便。就像他做很多事情一样,随心所欲。
二十六岁,这个俊美非凡的男人,正朝着事业巅峰稳步前行。
米兰斯卡拉歌剧院,今晚上演的是普契尼的独幕歌剧《女妖》。
二楼的贵宾包厢内,坐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美男子。对面包厢内的美丽女士显然对这位蓝眼睛帅哥产生了浓厚兴趣,望远镜镜头片刻不离他的身影。
“哇。”镜头里出现的另一个身影,让美女发出一声轻呼。
“怎么了?”听到她呼声的同伴,赶紧观察对面。真的很过分哦,什么时候又进来一个美男子啊?两个男人,竟然都比女人还要漂亮,实在太过分了。
“对面的女士,似乎有些小小的骚动。”亚历山大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得对身旁的男子说道。蓝宝石般的瞳仁,隐含戏谑的光芒。
原慕天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对面。“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垂下眼睛看手中的节目介绍,绑在脑后的头发滑过肩膀,衬托着一张绝美的脸。
这张精致的面容,与十年前相比更加夺目。浸润黑暗的岁月,将邪恶一层层镀上美丽的容颜,恶魔是世间的异类,对人类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他,就像看自己的影子。这十年,他们逃离伊甸园,完成了对上帝的背叛。神最宠爱的儿子,终于堕入黑暗的地狱。亚历山大微笑,看着歌剧院的顶灯一盏盏熄灭。自然法则是黑暗与光明交替笼罩世界,此刻他们已经掌控了黑暗王国的最高权力,接下来是如何一步步战胜光明。帷幕升起,一束追光打上舞台。
慕天靠着椅背,倾听着前奏曲。北欧流传的神话传说,被未婚夫抛弃的少女安娜,香消玉殒的灵魂不甘心的在林间徘徊,终于变成女妖,找到负心人复仇。背叛,自古就是。
“愚人和天狱门主交过手了。”他的声音很轻,刚好送入他耳中。
“胜负如何?”亚历山大侧身,在漆黑的剧院中,蓝色的眼珠泛着冷凝的光。
“是个很强的对手。”慕天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表情。
“你已经有了对策?”原慕天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不到他出手的时候,对手永远猜不透他手里的牌。
他没有回答亚历山大的问题,静静欣赏女高音的优美歌喉。当安娜唱起“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渺小”的咏叹调,他转头看着身边认识了十年的男人。“你知道最残酷的杀人方法是哪一种?”
他不动声色等着慕天的答案。果然他回答了:“背叛爱你的人。”低沉邪魅的声音,若是用来杀人,必定也是温柔到让人落泪。
二十六岁,真正的原慕天——暗夜的魔术师——一个张开巨大黑色羽翼的恶魔,站在邪恶的山顶,俯视着芸芸众生。
京都上京区御所附近的街区,一幢日式住宅掩映在浓密的绿荫下。看外表它毫无特殊之处,但若是你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整幢建筑构成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中心是一棵花繁叶茂的樱花树。这个季节,樱花早已凋零,为何它还能开得如此茂盛?
这里,就是天狱门的总部所在地。
从沙漠回来后,海遥的脸严重蜕皮,尤其是鼻子附近的T字区域。
“小姐,我给你带上的防晒护肤用品,你怎么一点都没用过啊?”义正严词指责她偷懒的人是小女仆莱莱。
海遥坐在长廊下,背靠廊柱悠闲得吐着烟圈。“我是去追匪徒,哪有时间涂这些瓶瓶罐罐?”
身着黑色女仆裙,外系白色围裙的莱莱气急败坏得抢下她叼着的香烟。“小姐,你是女生,不能学男人吊儿郎当的模样。你看看,连御风哥哥都比你斯文。”
被点到名的御风正在里屋品茗,听到莱莱的指控,俊秀的脸上浮起一个羞涩的微笑。
“真受不了。早知道她这么啰哩叭嗦,打死我都不会收留她。”海遥伸腿,从方才半躺着的石阶上翻身而下,大大咧咧一步跨进房门大开的屋内,脏兮兮的长靴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留下灰突突的鞋印。
“小姐!”莱莱悲愤得尖叫。唉,改造她家小姐成为淑女的努力第一千零一次宣告失败。
海遥没理会她的抗议,抄起矮桌上摆放的茶盏,一气喝光。
“你这种喝法,叫做牛饮。”御风叹息着摇头,微笑的同时有一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他和莱莱一样都想改掉她不拘小节的习性,但他不会强迫她改变。
她是天狱门主,背负着无法逃避的责任。所以他希望她的人生能过的开心一点。
“我在塔特拉堡,遇到了暗夜的愚人。”脱下靴子,海遥盘腿在御风对面坐下。
“结果呢?”听到暗夜这个名字,御风微微动容。
“下一次相遇,”她的目光飘向庭院中的樱花树,莱莱正在树下卖力得刷她的靴子。“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天狱门和暗夜,象征光明和黑暗的两极,命中注定的生死对决。她既不能害怕,也不能退缩,因为她是天狱门主。十年前,当她的手穿过那个人的心脏时,她的命运已经被决定。
被那个人悲伤的目光刺痛心脏,当时的他也一定有着相同的痛苦。她的手在桌下不自觉握紧,控制情绪的波动。最近频繁得想起他,仅次于十年前他刚刚离开的时候,她又会有好多个难眠之夜了。
“你们是偶遇,还是他特意在那里等你?”御风垂着眼睑,问出脑海中思考的问题。
“什么?”她没领会。
“我在想,暗夜的人是从哪里得到你去了撒哈拉的消息?”他神色平静,捧着茶盏的手却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她看着他稍稍泛红的手指,笑着安慰他道:“别替我担心,他们不是对手。”
“最难防范的,永远都是暗算。”御风叹息,不知是针对现实还是单单为她。
“你想得太多了。”海遥轻笑,“喂,莱莱,你想刷破我的靴子啊?”她冲着外面的勤快少女大声叫。
“小姐,撒哈拉是沙漠诶。”莱莱嘟哝,更加用力刷着鞋底凹槽间的尘土。“人家怎么肯让你上飞机的?”
海遥,是不是想在莱莱身上补偿自己失去的快乐,才会在八年前收留无家可归的她?不管为了什么,和莱莱斗嘴让她很快乐。
御风笑了笑,起身离开房间。再次回来的时候,他拿着一叠卷宗。
“有工作了,海遥。”除去天狱门的特殊任务,海遥经营着一家私家侦探所。御风是她的助手兼管家。
“什么委托?”她回头,神色阴郁下来。
“你不是很喜欢,但比追杀恶魔好感度高一些的工作。”他摊开文件,放到她面前,“调查议员夫人的情人。”
上杉京子,议员上杉元太郎第三任夫人,二十八岁。照片上是个时髦的美女,有一双能穿透平面照的勾魂桃花眼。
上杉府邸对面,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丰田。车内,海遥百无聊赖得合上资料。
自动铁门往两边移开,一辆黑色的三菱轿车驶出花园。海遥发动汽车,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到百货公司门口,上杉夫人下车,姿态曼妙得走了进去。
她以为是走秀?海遥将车开到百货公司后门,果然看到匆匆走出来的上杉京子扬手招了一部计程车。
这种小把戏,如何能骗得了我?海遥冷笑着继续跟上。她现在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把握认定议员夫人和其他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他原因,曾经有过一个案例便是调查的对象偷偷摸摸去和私生子见面。
一次次欺骗,用谎言掩盖真相,只是不想失去握在手里的幸福。那个痛哭流涕的女人,她的模样海遥至今还记得。
这是极个别的案例。更多的时候,她看到男男女女对誓言的背叛。人类,早已对谎言麻木不仁了。
她的车停在情人旅馆对面,看到京子苗条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旅馆门前,她拿起了相机。“咔嚓”、“咔嚓”连按几下快门,第一阶段工作完成。不知道上杉议员看到夫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是否有胆量继续追查下去。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闯进了她的视线,恰好挡住了照相机镜头。似乎感知到背后窥探的目光,他向着她的方向转过头。
手抖了一下,几乎拿不住相机。为了避免砸烂价值不菲的红外线长焦相机而被御风碎碎念,她将它放到旁边的座椅上。
真的是他!毫无预兆,在十年之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那张漂亮的脸,和在她思念中慢慢长大的他一模一样。
天遥,她用了十年都无法忘记的人——她的哥哥!
周围没有狗仔队的镜头。原慕天回头,迈开长腿向旅馆方向走去。
“对不起,请等一下。”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的唇角泛起一丝狡猾的笑意。当他转身面对她的时候,表情恢复为一贯的漫不经心。
“我不认识你。”天狱门主海遥,在逃犯心中如雷贯耳的名字,主人竟然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他注意到她的脸色,白的近乎病态。
对,他不应该认识她。十年前,她狠心封印了他的记忆,亲手切断两人之间的血脉相连。
如今的他们,仅仅是陌生人。
他在等她的下文,可面对这张俊美的脸,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一时冲动跑来相认,她却忘了他不再是那个骄傲的哥哥了。
“用认错人这一招钓凯子,很老土。”她还在思考开场白,他已经帮忙想好了理由。
海遥咬住唇,在心里“切”了十几声。从小就自负得以为天下无敌,十年来讨人厌的个性还真是没一点改进。“用冷嘲热讽这一招来泡马子,也很老土。”她也不再是那个任由哥哥捉弄的海遥了,再也不是了!
“哧”他笑出声,邪邪的目光放肆浏览她全身。“你,”上前半步,对她俯下身体,被旁人看到铁定误会是恋人在耳语,“有让我泡的资本吗?”浓烈的男性气息包围住她的四周,她不能呼吸了。
“我,认错人了。”她艰难得吐出一口二氧化碳,低下头寻找还没被他的气息侵略到的新鲜氧气。和他邪美过火的容貌相比,她为自己丑小鸭一样的外表自卑。二十四年,从出生到此刻,她永远缺乏和他竞争的资本。
“那么,再见。”原慕天好玩得看着她的发顶。天狱门主,传闻中冷酷无情的恶魔克星,是在害羞吗?这场游戏,有趣。
锃亮的漆皮皮鞋在她眼皮底下后转,慢慢离去。海遥忍不住抬头,想再看他一眼,即使背影也好。
旁边的林荫道,树叶之间有微光闪动,一把银色匕首挟着风声破空而出。敏锐的眼神抓住了迅如闪电的暗器,长年在危险中求生练就的本能使她立刻做出了反应。“小心!”海遥一个健步将慕天扑倒,就地打了一个滚。
“你,对我有企图吧?”翻身而起,他坐在地上嘲笑身边的她。
她没反驳,看着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轻薄如纸的匕首将一张纸牌牢牢钉在沥青路面。海遥心中一惊:塔罗牌,是冲自己而来,还是单单针对他?
顺着她的目光,他也看到了那张图案为女祭司的塔罗纸牌。曲起一条长腿,将手搁在腿上,潇洒的姿势不像面对杀手阻击,倒像是正在拍摄封面照。他笑着摇摇头,“这个人恶作剧的劲道倒不小。”
“这个恶作剧,真的会死人。”看不惯他悠闲的姿态,海遥伸手拔起匕首,捡起塔罗牌。“暗夜的人,几乎没有失手的纪录。”女祭司脚边的弯月,看上去像勾魂索命的镰刀。
“暗夜?”他的表情无辜到完美,仿佛真的一无所知。
“一群赏金猎人,”怕他听不懂,海遥解释道:“就是杀手。”
“那么,他们的目标是你,还是我?”他从她的手上拿走纸牌,放进西装口袋。
“目前很难讲。”海遥皱着眉,真心的为眼下的局面烦恼。如果暗夜的猎物是自己,她有自信应付,但假设是他呢?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暗夜的人杀了天遥,然后再去为他报仇。
十年的分离,命运让他们再度重逢,或许正是给她机会弥补过去对他的伤害。这一次,她用生命发誓,绝对不会让天遥遭受任何不幸。
让你忘记我,那是天狱门主的愿望,但不是我的。海遥向原慕天伸出手,“不管他们的目标是不是你,由我来保护你。”对不起,哥哥。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到的事!
他接住她伸来的手。眨眼的瞬间,有一抹邪佞稍纵即逝。欢迎你加入魔术师的游戏,天狱门主!
游戏代号:猎杀天使!
第二章
“原慕天。”坐到海遥的车上,开始接受她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他先做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兰斯洛。”
“我叫海遥。”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的心掠过一丝震颤。他无动于衷,她会难过;他如果有印象,她会更害怕。天狱门主亲手施的封印,没有办法轻易解开。左右为难是她现在真实的心境。神的手指只是轻轻拨弄,命运的转轮却偏离了方向。
今生今世,她和他本该永远不见。
“遥远的海洋,还是海洋一般遥远?”他扣上安全带,“不管怎么解释,都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由你决定的。因为你是天,所以我只能是海!海遥听了慕天的话,苦笑了一下,发动汽车。“我先送你回酒店拿行李,然后去我家。”
天狱门总部,在结界保护下,暗夜的猎人不可能轻易潜入。
“不好意思,我忘了旅馆还有人在等我。”原慕天的话,让她一个急刹车。
“情人旅馆?”不会吧,哥哥!
无视她难以置信的脸色,他像是没事人一般轻松自在。“很久以前的情人关系了。这次来拍广告,顺便联络感情。”
晕!海遥小心翼翼得询问:“兰斯洛,你那位旧情人,不会刚好是上杉议员的第三任太太吧?”
“京子,”他回忆道,“好像是嫁给了一个议员。”摊开手耸了耸肩,他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晕死!调查对象的情人竟然是一别十年的哥哥!海遥无言,是不是该送他回去继续他们的约会,顺便也一次性完成委托任务?该死的天遥,良家妇女不追,和有夫之妇搞什么地下情?烦躁得抓抓头发,她第一次正视现实。十年,天遥的确不是她熟悉的哥哥了。
从现在起,他是原慕天。等到危机解除,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剔除掉多余的感情,她冷淡得开口。“抱歉,原先生,你的安全现在由我负责。所以在我检查场地之前,你最好不要出现在公众场合。”
“约会呢?”好看的眉毛扬起,他撩拨她的情绪。“你也会在场吗?”
“是。”她点了点头。
“包括看我和其他女人做爱?”他凑过身,吹出的热气挑战她的忍耐力。不知为何,他喜欢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海遥身体僵硬,脸色难看。笨拙的闪躲开他的气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轻轻颤抖。“放心吧,我是成年人,可以看A片了。”
说出口的话,怎么听都像带着赌气成分。他愉快得笑着,海遥又羞又气得发动车子,别开视线。
她的头转开,没有看到他像狐狸一样狡诈的笑容。眸中闪过数点寒光,他也转头看车窗外的街景。天狱门主,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
把原慕天带回总部是一个冒险。在这里,他生活了十六年。虽然记忆被封印,但看到以往熟悉的环境,他的情绪会不会产生波动?
这些她全都没有考虑。发现天遥可能会遭遇危险时,身为天狱门主的职责自动退让到第二位,她所能想到的只有如何保护他的平安周全。
“很美的樱花。”他站在盛开的樱花树下。风吹过,飘落的樱花瓣洒落在他肩膀。配合那张精妙绝伦的俊脸,匀称的身材,像一幅美伦美奂的图画。
十年后,她再一次看到了这幅图画。
欢迎回家,哥哥!理智屈从了感情,海遥在心里默默得说道。
家里的另外两位成员看到原慕天的反应各不相同。莱莱傻呆呆得盯着对方美丽的脸孔,嘴巴大张,实在没有想到还会有比她的御风哥哥更漂亮的人。
“好可爱的妹妹。”这位原先生,丝毫不改他花花公子的本色。弯下腰,脸上挂一个迷死人不赔命的微笑,双手放到莱莱的脸颊,扯了扯她的苹果脸。“要不要让我咬一口?”
御风冷眼旁观,海遥呼吸不畅,莱莱的脸更红了。
“我……我去给……兰斯洛先生,准备客房。”她害羞得跑开。
“你,不、准、对、她、乱、放、电!”海遥指着他,一字一句警告。老天,自己怎么回事?看到他对别的女人笑,居然心里冒酸气。
“我有吗?”慕天状似无辜得询问。
真被他气死了!海遥撇撇嘴,又摇了摇头。管他这么多事干吗?再怎么讲,他都是哥哥。勉强压抑下一点点不甘,她叹了口气。“我带你参观……”
“海遥,我们能不能先谈一谈?”从原慕天进门就始终沉默的御风终于开口。
“呃?”她转头看了看慕天,“我……”
“没关系,你先忙工作去吧。”慕天在桌边盘腿坐下,“这里能看到樱花。”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白色、粉色、红色的樱花瓣在空中飞舞。他没有问为何在这个季节樱花会盛开,也没有问为什么一株樱花上竟然能开出不同颜色的花?这诡异的一幕在他看来,似乎理所当然。
对着他的侧影,她极轻得叹息一声,转身迎向在门边等待的御风。
原慕天半转过头,和御风的视线遭遇。在那个男人的眼神中,他读到了不信任。看着他们离开,拉上纸门,微笑的表情逐渐淡去。
海遥和御风走到书房,他在进入后慎重关上门。
“谈谈那个男人。”一付公事公办的口吻。
“他是模特,还担任设计师工作。”天遥,从小就有超越常人的天赋。就算独自生存,失去记忆,他也能成功。
“这不是重点。”对方的身份很容易能查清楚。他想问得是为什么她会把他带回家?
“我碰到他的时候,暗夜的女祭司出现了。”这应该算重点吧?海遥从书桌上的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按打火机点燃。
“暗夜的目标是你还是他?”
“目前还不清楚。”她一屁股坐上书桌,“所以我接受了他的委托。”
御风在书桌前的办公椅上坐下。“海遥,把委托人带回家,违反了门规吧?”
门规?这两个字在她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拿烟的手微微一颤,她赶紧在敏感的御风察觉之前按灭在烟灰缸中。“天狱门是为了惩治罪恶而存在,为什么就不能做到预防犯罪呢?”
御风笑了,难得是笑容中竟然带着讽刺。“你太天真了,海遥。”他们都清醒,世界有多大,罪人就有多少,更何况是存在于人心深处的恶念。
她落寞得望着前方海水蓝的墙壁。“对不起,御风。这一次,其实是我自己的主意。”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门主,你有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御风站起身,“我先出去。”走到门口,他回头。
“海遥,很多事情,除了看着它发生,我们无能为力。”温柔的眼神中,有一点不舍。
“谢谢你,御风。”他不仅是好助手,还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顺便回绝掉议员的委托,违约金我们会赔付双份。”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不过可以告诉他,多注意一下自己夫人。”
“我知道怎么做了。”他走出房间,合上门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看来,原慕天这个人,对海遥有着不可小视的影响力。
他,真的是暗夜的猎物吗?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他尝试过嫉妒的滋味。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舞月正在香港念书。那时,她还不叫这个名字,也不用戴着面具活在人世。
那部电影,按照英文名字应该叫《时间的灰烬》,但它的正式片名却叫做《东邪西毒》。她和男朋友一起跷课去看的。那个男人是她的初恋,也是这辈子唯一让她心动过的男人。
在他之后,她的脸就被嫉妒的液体毁容,心也跟着死了。
她万念俱灰,每天活在别人怜悯的眼光下,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爬上高楼想跳下去的时刻,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面前。他自称魔术师。
于是她成为了暗夜的女祭司。复仇的第一剑,她刺向夺走自己的美貌、爱情却逃脱法律制裁的女人,然后是那个背叛的男人。
嫉妒,永远能让人变得狠毒。
你有嫉妒的人吗?嫉妒到恨不得他消失才好,那么来找女祭司吧。
暗夜,能实现你所有的恶念。
面具后的脸一定在微笑,因为面具上也浮现了一个美丽如梦的笑容。
猎物:兰斯洛•原,一个在时装界如日中天的人物。他的成功,让一些人不安了。
第一次出手,想不到天狱门主竟然也在场。她失手了,而且还为自己招来一个强劲的对手。
象牙梳从发顶顺着光滑的长发一路梳下,镜子中显映一双清冷的眼睛,像月光一样清冷。
有天狱门的保护又怎么样?到这个上弦月结束,她不会让兰斯洛再活着。失败的话,消失的人就是女祭司了。
梳妆台上放着一份资料,来自魔术师搜集的情报。原慕天在日本的行程表,全部在暗夜的掌握中。
女祭司在京都的旅馆中冷笑,而魔术师则在天狱门总部舒适的客房中安睡。
莱莱将来若是嫁人,必定是贴心的小主妇。考虑到慕天来自欧洲,一定睡不惯榻榻米,她特意打扫了一间欧式的卧房给他。
“兰斯洛先生,你先好好休息。晚餐时间到了,我会来叫你。”和他站在一起,感觉空间都狭小了。御风给人的感觉是安心,原慕天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息。
“你真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小女人。”慕天低下头,挑起她的一撮头发放到鼻下,“要不要考虑看看,跟我回意大利?”这是明目张胆的诱拐了。
莱莱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兰斯洛先生,我不会,不会离开小姐。”她结结巴巴说完,顾不得礼貌拽回自己的头发。
“如果你的小姐和我一起走呢?”他似笑非笑继续逗弄她。
“我,我不知道。”莱莱鞠了一躬,赶紧退出他的房间。主仆通吃?兰斯洛先生的想法,有点不好哦。不行,我不能被他迷惑,我喜欢的是御风哥哥呀!可是,兰斯洛先生,真的很迷人嘛!
她一路胡思乱想,一头撞进海遥怀中。
“莱莱,你在发什么呆?”海遥抚着胸口抱怨小女仆的心不在焉。
“对不起,小姐,我没看见。”莱莱回过神来,怪不得头顶有点痛。
我这么个大活人,你竟然没有看见?海遥一脸被打败的神情。“兰斯洛呢?”懒得和她计较,直接问重点。
“哦,兰斯洛先生在客房休息。”
看着海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莱莱的烦恼消失了。兰斯洛先生,还是让小姐喜欢他吧。我要一辈子都喜欢御风哥哥!想到这里,她兴致勃勃决定邀请御风一起享用下午茶。
海遥轻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睡着了吗?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想是这么想,手却不由自主拧开门把,闪身进入他的房间。
他的睡容安详。头发散开在枕上,如展开的上好丝缎。他睡着的时候,总是像天使。
她放慢了呼吸,生怕吓走精灵。留恋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她想念他,整整十年!
只有当思念的人再度出现,才会知道思念有多深。在照相机镜头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恍然发现十年来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他的思念。
她让他忘记,结果难忘的人竟是自己。究竟谁的痛苦更深一些?
毫无预警,她的手腕被他握住。下一秒,她已经被他拖到床上。
“你的反应这么迟钝,我怎么放心自己的安全?”慕天压住海遥的身体,故作担忧。
“我……”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她变了脸色。“我以为你睡着了。”
“所以就想为所欲为?”他和她身体紧贴,低垂的头发触碰着她的脸,一阵酥麻直击心脏,海遥吓白了脸。
上帝,救救你的子民!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哥哥有非分之想!欲哭无泪,她徒劳得推拒慕天。“放开我,兰斯洛。”
“如果我说‘不’呢?”他含笑,看她挣扎。
弯曲膝盖,她毫不留情顶上他的重要部位,迫使他翻身离开自己的身体。海遥跳下床,背对着他。“这就是结果。”
“我喜欢,有魄力的女人。”他不生气,在她身后笑。
“我不会喜欢你。”他失去了记忆,但她没有。她清清楚楚记得他们是兄妹。
喜欢,在血缘至亲之间是不被上帝许可的恋情。
“你会得。”他肯定得说道。得不到你的心,背叛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海遥把背影留给他,头也不回得走出房间。
对不起,天遥!我不能喜欢你!
原慕天此行日本是为拍摄一个手机广告。为了他的安全,海遥仔细勘察了从国际会馆到竹田的十五个地下铁站点。
她确保,不会有任何可疑爆炸物出现在他拍摄当天,基本排除女祭司利用炸弹清除猎物的可能。
无论她何时出现,天狱门主都会恭候大驾。
他是一个被宠坏的明星。在现场看慕天工作,海遥暗自叹气。天遥从小就是我行我素,一付很了不起的样子。偏偏他越是不甩的人,越是“哈”他要死。
有才能或者外表出色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受瞩目。你觉得不公平吗?游戏规则如此,反对无效。
“很无聊吧?”原慕天走向呆立一边的她。只是一套普通上班族的西服,穿在他身上竟然能帅到让人呼吸暂停。
是名模效应。海遥安慰自己,用以解释纷乱的情绪。“不会,好像挺有趣的样子。”移开视线,她装作专心看灯光师调光。
“我看到你打哈欠了。”他压低声音,轻轻笑道。“我们走吧,不做这件无聊的事情了。”
海遥不满得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就算是大明星,对待工作的态度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兰斯洛先生,请过去埋位。”副导演小心翼翼过来请他。
“没看到我在和她说话?”慕天冷淡回应,一点都不在意对方脸色难看。
“兰斯洛,不用担心我。”看他真有扔下一大堆人的打算,她慌了。拼命咽口唾沫,压下想来添乱的哈欠。“我想看你怎么拍广告。”
“真的?”他得意地笑了,亲昵得勾住她的肩膀。
海遥自然是用力点头,以免被制作方误认为是鼓动原慕天落跑的罪魁祸首。刚才和他一起从车上下来,大家全都用诧异的目光打量自己,眼神中的难以置信让她的自卑情绪再度发作。
“我身边出入的向来都是美女。”慕天像是怕她看不懂别人的眼色,恶劣得加以说明。
他明明在嘲笑她其貌不扬,为什么此刻要做出这样亲热的举动?她不了解现在的他,两人距离好远。
“真的。你去工作好了,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警戒的眼神巡视着站台上等列车的人。
过了上班高峰时段,等待的人中大多是家庭主妇和旅行者。没有会使用术的人,她感觉不到紧张的气息。
列车进站,原慕天站在第二节车厢前,摄影镜头慢慢推近。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在列车驶近的巨大声响下也清晰可闻。
不对!多种声音混合并没有扰乱海遥的听觉,她的耳朵抓住了夹在其间破空而至的刀声。张开结界的同时琴弦出手,阻击如弦月般的弯刀。
“天狱门主,幸会。”舞月收刀,从车顶轻轻跃下。
“久仰了,女祭司。”她也收回攻击的琴弦。
海遥布下的结界,困住了她的行动。结界可以起保护人的作用,也可以构建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使现实世界免遭冲击。
“这个结界不错。”天狱门主,实力不可小觑。
“多谢。就在这里了断吧。”海遥右手侧抬,细长的弦在月光的反射下泛着银色的光芒。
面具遮掩了她真实的表情,但那双眼睛燃起了斗志。舞月揭开披风,舞蹈般旋身,漫天都是她发出的如钩弯刀。
蝗虫一般密集的刀射向海遥,她舞动手中琴弦竖起一道防护墙。女祭司的力量出乎她意料的强大,海遥退了两步。
“天狱门主不会这么轻易认输吧?”舞月的笑声,夜鸮一样刺耳。
“当然。”念动咒语召唤来雷电的力量,防护墙通电后有了磁性,吸住了所有弯刀。“女祭司,你还有什么招数?”
面具上浮现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的黑发变成无数扭动的蛇,向海遥飞来。此时她的模样,就像传说中的蛇发女妖美杜沙。
头颈被缠住,海遥挣扎,却发现越挣扎缠得越紧。
“没用的,天狱门主。这是那些怀有嫉妒心之人的怨念。”舞月揭下面具,展示脸上丑陋不堪的疤痕。“你没有尝过嫉妒的滋味吧?”
没有吗?海遥苦笑。对那个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哥哥,她在羡慕的时候是不是也怀有一份嫉妒?
感觉到对手情绪波动,舞月冷笑。纠结的伤疤因为肌肉的牵动,更加扭曲。“我的脸,毁于嫉妒。它是腐蚀人心的毒药。”
她的心在动摇,缠在颈项上的蛇找到了突破口,慢慢潜入她体内。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她控制。海遥竭力抗拒内心的愧疚,要将嫉妒的怨念驱逐出去。不,我赢不了她!
难怪愚人会说胜负难料。暗夜抓住了人心最脆弱的部分,她赢不了自己!仿佛看到黑色的蛇游进血液,游向心脏,她无能为力。
“海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唤,穿越结界,传入她的耳中。
那是——天遥的声音!刹那,迷茫的灵魂找到了方向,她清醒了一下。不,我不能在这里倒下!我还有想要保护的人!
指甲划破右手中指,鲜红的血渗出,刺痛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太小儿科了。”举起左手砍向颈中缠绕的黑发。凌厉的一道亮光劈下,舞月身形踉跄了一下。
她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完全摆脱了刚才被愧悔纠缠的狼狈。“啪,啪,啪”,琴弦抽打着地面,海遥望着女祭司舞月。
“我可以放过你。”对面触目惊心的疤痕,的确让人不忍。“只要你放弃杀兰斯洛。”
“这是交易吗?”舞月重新戴上面具,“暗夜接下的生意,谁都无法阻止。”
“你赢不了我。”谈判破裂,海遥毫不留情的出手。“我不再迷惑了。”
月下起舞,是魔术师给她所起名字的意义。面对这一生最强的对手,她终于舞动那片月光。
月光如诗亦如刀,海遥的琴弦穿透她的防护刺中心脏的同时,她操纵的光线也划伤了对手的手臂。
“佩服。”真正见识到暗夜的绝杀,海遥向自己的对手致敬。
“还是输给了你。”嘴里有血腥味,舞月明白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一抹血迹从嘴角流下,她张开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站在正义一边。”邪不胜正,亘古不变的道理。
“正义?”舞月嘲讽得大笑起来,“你知道什么才是正义?”
海遥转开头,没让她看到自己悲伤的表情。“我只知道,嫉妒的恶果是邪恶。”
舞月微笑着倒下,她临死前的话语回荡在海遥耳边。“天狱门主,你品尝过恶果吗?”
她收了结界,回到现实中。原慕天担忧得迎向她,“结束了?”
“是。”刚才那声呼唤,究竟来自过去的记忆,还是眼前的他?
慕天握住她的手臂。“你流血了?”他低下头,仔细察看她的伤势。“是划伤。我来帮你消毒。”温柔的舌尖,轻轻舔上她的伤口,全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海遥身体僵硬,比方才和女祭司对决时更加紧张。她慢慢得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一点点伸长手臂将自己和他分隔开来。
“兰斯洛,请你不要这样。”她只能做到推开他的接近。
漂亮的眼睛默默凝视她,确定她传递的讯息是明白的拒绝。“OK,我知道了。”扔下她,他转身走向等得不耐烦的导演。
钻心的疼痛。她不知道是手臂上的伤势刚发作,还是看到他突然冷漠的眼神?
收工后原慕天并没有跟着海遥回去。一眼就可看出,这个别扭的男人在闹脾气。
“既然你说结束,我没必要和你在一起。”他从她手上拿走车钥匙,坐进驾驶座。
“那是我的车。”海遥相当委屈,用力开车门。该死,他下了锁,手脚倒是很快。
将车窗放下一条缝隙,刚好送出自己的声音。“它被征用了。”
混蛋!海遥对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尾巴狠狠挥舞拳头。
坐计程车回家,她决定把车费、汽油费全部算到他的账上。他是哥哥又怎么样?现在的他随随便便接个广告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比她这个小小的私家侦探有钱多了。
“小姐,兰斯洛先生没和你一起回来?”莱莱在玄关监督她脱鞋。
“我管他那么多。”海遥坐在地板上,气呼呼得扔下靴子。
“除非是魔术师撤销‘猎杀令’,一旦成为暗夜的猎物,死路一条。”御风站在莱莱身后,平静得开口。
“你怎么知道?”她跳了起来,也不管另一只脚上还套着靴子,冲到御风面前。“骗我的吧?”
“我没那么无聊。”沉静的眼注视着她的脸,“海遥,别忘了我是你的情报官。”
“我真希望,你的情报能出错一次!”她拖着他,“去资讯室,我要马上找到他。”
幸好原慕天开走了她的车。汽车上的跟踪器,自动定位系统能准确报告所在位置——他在花见小路。
“我去找兰斯洛。如果他离开那里,随时通知我。”
御风目送她飞快得冲出房间,耳中还听到她奔跑的时候撞到了莱莱的声音。
“小姐是去找兰斯洛先生?”莱莱端着茶具进来,“御风哥哥,刚才撞到小姐的时候,茶水洒了一些,对不起。”
“没关系。”他温和得笑道,将目光重新放到电脑屏幕。
“小姐,是不是喜欢兰斯洛先生?”
“也许是,”他垂下眼睫,微微叹了口气。“她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