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4

花菜叮咚:老板,来碗内牛满面 1 - 13

     第一章


    周末,小区老年活动室。


    几个老头老太,大婶大叔,正在寒喧。


    “哟,老王来了,来来来,这边三缺一,坐这边来。”


    “不了,我跟阿梅姐他们玩玩就行,你们那边都是高手。”


    “怕啥,我们这边小麻将,小得不能再小了。”


    “算了算了,喏,小李在那里,你们年轻人一起玩。”


    老王头口中的小李就是我,我站在门口已经好一会儿了,笑眯眯地看着这个热闹的活动室。


    在里边玩的人全是住在这个小区里的,对麻将这种国粹的共同爱好让我们自发聚在一起,虽然这里经常为了一点小钱吵吵闹闹,可是这里满满当当地充斥着庸俗的热闹,我喜欢这里,我是个粗人。


    喏,这个老王是大家最喜欢的牌搭子,大家喜欢他的好牌品但更喜欢他的烂牌技,好好一付大牌给他打着打着就变了,不但不能糊牌还常常稀里糊涂点炮给别人。


    老王口中那个阿梅姐是个老太太,我叫她阿梅婆,她的牌技也很烂,但是就算这样,大家还是不愿意跟她一块玩,除了好脾气的老王。阿梅婆手上功夫不行,嘴上功夫可了不得,只要一输牌她就开始碎碎念,一直念叨到你头晕脑涨打错牌为止,凭着这项绝技她也胜多输少。她在活动室不受欢迎程度排名第三。


    极力拉老王入伙的是老张,这个老张是比阿梅婆更不受欢迎二号人物,跟他一起打牌,最后清点自己的钞票核对输赢时,没有一次能对得上。他的习惯是输了一百说二百,赢了一百说五十,加上牌技又好,所以活动室中的人宁可忍受阿梅婆的嘴上功夫,也不愿意跟他玩牌,只有实在没牌搭子时才会跟他玩。


    阿梅婆和老王这一桌已经凑齐了四人开始搭长城了,老张那边还是三缺一,我笑嘻嘻地站在老王身后看牌,哎呀,老王这牌,又打错啦。


    精明的老张还在等着凑搭子,他们桌上其它俩人开始等不住了:“老张,叫二丫过来玩吧。”


    老张眼神闪烁,转过头看着门口,一付没听见的样子继续等人,我知道他还能再坚持十分钟,再过十分钟,还是没人来的话,他就会叫我一起玩。


    十分钟后,我半推半就地在老张的盛情邀请之下坐上了牌桌。


    活动室里热火朝天,今天晚上阿梅婆大概手气挺好,一直在听她说“糊了”,在自动麻将桌洗牌间隙还不忘跟邻桌的我搭话。


    “二丫,你那个上海男朋友呢,好久不见他来了。”阿梅婆和我住一个楼道,她家二层,我家四层。


    “分了,二饼。”我轻巧地说,随手地甩了一张牌出去。


    “碰。”对面老张眼睛老尖了,叫碰叫得那个利索。


    阿梅婆手下打着牌,嘴上毫不受影响:“我说呢,有会儿没见了。二丫,我手头有个小伙子,长得那是一表人材,相貌堂堂,在那个啥集团做了经理,一年收入好几十万呢。家中条件也好,父母都有劳保,要不改天给你介绍介绍。”


    “好啊,阿梅婆看中的人不会差,我晚上都有空。”我爽利地应了下来,不看白不看,天上不会掉金龟,咱不想等着等着就剩下了,我顺手抽了一张牌打了出去,“三条。”


    “糊了。”老张哈哈大笑。


    靠,我这张牌打得真烂,明明想到了老张要条子,还冲出去点炮。果然每次一想到那个人就没啥好事。


    阿梅婆也笑了:“二丫,你这个高手也会点炮啊。”


    “咱们小姑娘么,听到男朋友就分心了呗。”我笑眯眯地开始重新摸牌,男朋友,男朋友……


    晚上十点,活动室关门,我心情愉快地从麻将桌的抽屉中掏出了一叠零钱,一张一张地展平,数好,放入我桔红色的皮夹里。晚上又赚了二百块,加上上星期赚的一百五,可以去买百丽那双五折的秋鞋了,欧也!


    老张脸色暗沉地站了起来,嘴中小声咕哝着,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活动室。嘻嘻,估计下次再三缺一时,他叫我的时间还得再加长十分钟。


    看到这里,这个活动室的不受欢迎排行榜头号人物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吧,哈哈,没错,我就是那个不受欢迎的NO.1。


    虽然我输了钱从不唠叨,虽然我打牌从不反悔,但是,我那超好的手气和极少点炮的赌技还是让我荣登榜首。


    阿梅婆今天肯定赢钱了,脸上的菊花开得更灿烂了,拉着我一路说着那个小伙子直到她家门口,把那个小伙子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以我这半年的相亲经验来看,这个老年人与年轻人的审美标准实在是有极大的差异。一般不歪嘴斜眼的男人,只要身高上了170,在老奶奶们的眼中就是相貌堂堂,一个不小心,逮着个超过175的,那就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我可从不指望在相亲中能被帅哥砸到,相对来说,奶奶们说的经济条件倒还是比较靠谱的。


    现实生活和八卦杂志都告诉我们,无论男人太帅或者太有钱都不可靠,但是,没钱不帅的男人也未必可靠,男人好不好,只有天知道。


    阿梅婆说那人年入好几十万,我对这个数字很有爱,好几十万,剔除水分,十万总是跑不了,刚刚奔小康。我不是绝代佳人,自然也没想着千万富豪。


    我喜欢郎财女貌,但更知道门户相当。


    别过阿梅婆,我上了四楼。


    开门,脱鞋,换衣,开电脑。


    一打开QQ,好家伙,一、二、三、四、五、六,六个群一起闪烁,周末十点,夜才开始,正是聊天好时光。


    我才刚上线,书香四溢群中的“善解人衣”就一个飞扑,在群中把我压倒:“酱油妹妹,今天想我了没有?”


    书香四溢是一个读书群,别看群名取得很是文艺高雅,可里边的人全不那么回事,纯情萝莉,猥琐大叔,彪悍大婶,羞涩正太,各路人马都有,也不知道都是怎么撞进来的,这个群一天到晚闹哄哄的,我们这些现实中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里边欢聚一堂,玩得不亦乐乎。


    在群中我披了个马甲,叫作“我来打酱油”,而“善解人衣”是个非常活泼的男孩子。当然这只是他资料里显示的,说不定现实中他是个装嫩的猥琐大叔或者是装酷的可爱萝莉。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对我来说,他就是网上那个阳光的小伙子,管他真人长啥样。


    我点开表情,开始向“善解人衣”反扑,热吻:“人衣哥哥,想死我了。”


    “善解人衣”开始摆出牛叉的表情,换了个公子哥儿的衣衫,拿了把折扇风流傥倜地摇着,然后作出一个经典的恶少调戏良家少女的动作,用折扇抬起姑娘的下巴:“妹妹有多想我。”


    我羞涩,扭捏:“你真坏,伦家不要理你了。”


    群中众人被我俩麻到了,纷纷跳出来抗议。


    连一向爱潜水的纯情萝莉“桃枝枝”也丢了个扶墙狂呕的表情出来:“求求你们表肉麻了,我才吃完夜宵。”


    “善解人衣”只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折腾,啪的丢出一张帅哥照片,“酱油哇,哥哥帅不帅,你喜不喜欢?”


    这小子,鬼才信这照片是他呢,一定是从哪个网站截图下来的。


    但是我还是配合地冒出了星星眼:“哇,人衣哥哥,我爱你,乃好帅哇。”


    群中的猛男“一夜十次”不服气地跳了出来,摆了一个肌肉男的造型向我猥琐地抛了个媚眼:“酱油,帅哥有啥好的,中看不中用。”


    我对着“一夜十次”天真无辜地眨着大眼睛:“十次哥哥,人家只想看,不想用的说。”


    话题渐向猥琐的方向前进,“善解人衣”和“一夜十次”愈见兴奋,“桃枝枝”等一众纯情萝莉大力谴责我们未果,纷纷羞涩下潜。


    作为一介清纯与娇媚兼备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半生不熟女的代表,我运指如飞,以一挡二,与明显HIGH起来的俩男人继续着猥琐话题。


    深夜的书房中,电脑上的对话框刷刷跳得飞快。


    “善解人衣”:“男人一般喜欢问女人,你是不是处女。”


    我快速回击:“女人一般喜欢问男人,你一夜做几次。”


    潜水的“桃枝枝”跳出来竖起姆指为我摇旗呐喊:“酱油,境界啊。”


    我得意地向她抛媚眼,趁胜追击:“人衣哥哥,你素不素处男哇?”


    “善解人衣”:“……”


    哈哈,俺家人衣哥哥再一次崩溃了,这家伙太容易压倒了,难道丫的真是小处……我开始在脑中YY一个小正太羞答答的样子。


    没等我YY多久,“一夜十次”出来了:“酱油,我真怀疑你不是女人。”


    我继续眨巴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为毛啊,十次哥哥,我素纯女人,百分之百纯度滴。”


    “一夜十次”开始攻击我:“有你这么猥琐的女人么?”


    我不满意地撅嘴:“大哥,我27了,这么大的岁数装得跟枝枝妹那样纯洁,是不是太无耻了,我想来想去,还是猥琐比较配合我的熟女身份。”


    现实中我装得纯洁大方,网络上我装得热情奔放,其实我也只是闷骚而已,闷骚啊闷骚,明里闷暗里骚,是谓闷骚。


    我只有24,但是在网上,我忽尔是拖家带口的豪放辣妈,忽尔是宅在家中的大龄剩女,再或者是花季雨季的青葱少女,混迹于各处论坛,穿梭于各个Q群。


    灌灌水,聊聊天,欺骗欺骗少男芳心,千万表说我不厚道,这现实太沉重,上网找点乐子。这网上的事,真真假假谁管那么多呢,大家瞎混着玩儿呗,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第二章


    打打麻将,聊聊天,周末的夜晚过得分外哈皮,我的愉快心情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嘎然而止。


    凌晨一点,我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夜深人静,手机的铃声格外响亮刺耳,我的好心情骤然消失。


    半夜响铃,必有奸情。咱是个没主的姑娘,平生唯一的奸情就是那个狠劈我一腿的上海男朋友。唉,我预感到这就是个午夜凶铃啊午夜凶铃。


    手机持续不断地响着,响响断了,断了又响起,这是那人的一贯作风,死乞白赖,死缠烂打,他的样子重新一点点地在眼前清晰起来。


    尽管心中不愿意,我还是接起了电话,那人追女人的功夫我早见识过了,百折不挠越挫越勇。只要他喜欢,打起电话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直打到你接为止,就算你关了机,拔了电话线,今天找不着你,第二天,第三天,他上天入地也会找到你。迟早得接,咱不费这个心力跟他杠上,还是接了吧,早死早超生。


    “找我有事吗?”对于外人,我向来不动声色彬彬有礼,崔南啊崔南,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


    “丫丫,”崔南犹豫着叫了一声,声音有一些迷离,大概是灌过老酒了吧,谁知道现在在哪个温柔怀抱中酒后乱性着呢。


    “丫丫,”他低声叹了口气,声音缠绵了几分,“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我那平素坚强无比刀枪不入的小心脏突突地抽了抽。好不好,哈哈,好不好,他居然现在关心地问我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我微笑了,故意说得很客气:“挺好的,你女朋友帮我安排的工作不错,我挺喜欢的。”


    我听到他的呼吸在那边急促起来,却默默地不说话也不挂电话。沉默吧,沉默吧,还有啥话尽管放马过来。


    崔南欲言又止了N久,我看了看电脑,“善解人衣”已经在上跳下窜地找我了:“酱油酱油,你便秘了还是掉厕所里了?”


    “便秘中……”我丢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出去。


    心中有些不耐起来,搞什么搞,深更半夜,不说话还打个毛电话,就算你大少爷心血来潮感怀旧情,总得想想人家的感受,你想打就打,还得看我想不想接呢。


    “我一切都好,身体健壮,工作舒坦,生活美满。你还有事么?没别的事我挂啦。”我的声音很平静,我对自己的忍耐力很满意,居然还能如此平静有礼,我真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啊好姑娘。


    “丫丫,别挂。”崔南急急地叫着,这一声丫丫,他叫得深情无限,让人听了似乎能充分感受到他内心对这位丫丫姑娘那份备受煎熬的感情。


    丫的,当初我放下自尊恳求他让他再考虑一下时他咋就不深情了,当着我所有朋友的面毫不犹豫跟别人走的时候他咋就不深情了,还丢下一句让我永记在心的话,“李二丫,对不起,我们俩不合适,你也别再来找我了,我喜欢的人是她。”


    一句不合适就把我们大学四年的情意一笔勾销,绝情如此,现在又作出这般深情的样子,真叫人看了恶心。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他不过是得了陇望着蜀,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来是当初心中牵肠挂肚魂萦梦绕令他如痴如狂不顾一切的朱砂痣历经天长日久,也成了现在墙上暗淡无光的蚊子血,于是他便开始惦念回望那份清凉的白月光。


    劈腿这事,他向来做得情深款款,理直气壮。


    无论是半年前,还是现在。


    我顺手捞起电脑旁边的苹果,噌的咬了一口,他要表演深情,我会奉陪到底,我一直是个有耐性的人:“很晚了,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丫丫,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电话中的男人声音让我感觉挺陌生,这个人,真是我喜欢了整个大学时代的崔南么,“我今天又去学校里了,这段时间我经常回学校……”


    “没啥对不起的,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女朋友,我说不定现在还待业在家呢。”我冷冷地打断了崔南的话,你回不回学校跟我有什么关系,敢情你大少爷睹物后开始思人了,可关我屁事,你怎么思咱都不稀罕,你自个儿一边思去吧。


    “丫丫,你别这样,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伤了你的心,”崔南在电话中动情地说,“大头他们说你还是一个人,我想——”


    我热血了,一个人怎么啦,一个人怎么啦,我现在是一个人过,但我照样过得好好的,只要你别来烦我,我过得不知多舒坦,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对你念念不忘,为了你才保持单身。


    还你想,想什么想,你不就是想回头么,没门!


    “崔南,你听着,”我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的说,“你不是说她是你最爱的人么,那就一直最爱下去吧。”


    崔南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急急地在那边澄清,“丫丫,你一定还在怨我,是我不好,那时我不知怎么迷了心思,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其实我……”


    “其实你最爱的是我,是吧?”这样的男人,当时我是怎么瞎了眼迷了心的,我无语了,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自恋到近乎无耻的,“对不起,现在我不爱你了。”


    “要劈腿你就一心一意地劈下去,这样子劈过去又劈回来,你以为你有几条腿可以劈啊。”我的耐心终于耗尽,愤愤地按下了挂断。挂了他的电话后,我明白了一件事,跟一个火星人讲道理是多么地浪费口水。


    唉,不是我想发火,大家都看到了,我是如此冷静如此有耐性的姑娘,全是那个无耻的火星人逼的。


    我关上手机,拔了电话线,明天是周六,后天是周日,能躲两天是两天。


    喝杯茶顺了顺气,我重新回到了电脑边,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可不能为了一个无聊的人给毁了,可爱的人衣哥哥,彪悍的十次哥哥,我回来啦啦啦啦……


    凌晨三点,我头晕脑涨地从网上下来,趴在床上正要呼呼,突然记起了下午下班前楼下的小美曾经打电话给我,向我羞答答地讨要我们单位一个帅哥的电话。


    我答应了晚上找出来给她的,结果光顾着玩儿了,唉,我这记性。


    为了防止明天再忘了这事儿,我忍住强烈的困意从床上爬了起来,找出纸笔,刷刷地写了个备忘录放在床头,顺便打开手机开始翻找那哥们的电话号码,还没等我找到号儿,一个短信就哔哔地进来了:“我知道你的痛苦和矛盾,丫丫,对不起,请再相信我一次。——爱你的南。”


    Oh My God!这个火星人!



第三章


    从小我就整一个倒霉孩子,出生时,我爸喜欢儿子,结果偏偏我投胎时心急了一点,没把那个关键物品随身带来,让他的愿望落了空。病房中的新爸爸们个个笑逐颜开,唯有我爸愁眉不展,我爸那本用来准备取名的新华字典从此再无用武之地,他没心思给我取名,就直接以我的性别来称呼我,——丫头。小时候我住在乡下奶奶家,院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丫头,比我大一岁,大人们为了区别我俩,叫她大丫,叫我二丫,她后来在上学时把改成了美美,我却一直顶着二丫这个名字。


    一直以来我都特别感谢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如果不是政策规定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娃娃,指不定我就会被我爸取名叫作“招娣”“领娣”“金娣”。还好,还好,还有计划生育这个大神罩着我,二丫这名儿土是土了些,但好歹比啥啥娣好听。倒霉孩子嘛,叫叫二丫,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上学了,我发奋图强,死记硬背,生搬硬套,吭哧吭哧累个半死,才在学校中保持了优等生的地位,没想到一高考,临场发挥失常,只考出了二本的分数,二本就二本吧,可我还好死不死地听了我家二叔的话,对自己过分自信,非常亢奋地跑去报了个二本中的战斗机,某X大学。最后的结果就是惨遭淘汰,沦落到了三本中的一座不入流的学校。我是倒霉孩子,三本也罢,咱不信凭自己努力闯不出一片天地。


    在大学中,凭我之前扎实的基础,我如鱼得水,对付那些功课绰绰有余,不费劲就混了个优秀毕业生,本想着上了工作岗位后大干一场,可没想到一毕业就遭遇金融危机,大把名校毕业生都找不着工作,我这个不入流的学校文凭根本让人连嗅一嗅都不愿意,哪怕我是优秀毕业生,哪怕我双学士,哪怕我六级考了优秀,哪怕我社团工作经验丰富。我是倒霉孩子,我不失业才是不正常的。


    待业家中,我安慰自己,还好还好,至少我还有崔南,一个对我好到天怒人怨的男朋友,从大一开始就一直对我穷追猛打围追堵截了两年最后终于和我双双对对的崔南。我没找着工作苦恼,他便搂着我说,“有我呢,我养你。”我成天在家中腻烦,他便央了他的青梅帮忙,一家一家地找,务求帮我找一个舒服稳当的工作。


    倒霉孩子长大了,我以为我终于不再倒霉了,没承想这最佳男朋友与他青梅日久生情干柴烈火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地来了一次真爱无敌。他冲破种种阻碍排除万难终于捕获青梅芳心,用他那感天动地的真心解除了心地善良的青梅对于夺人所爱产生的愧疚心结。当他带着青梅远走高飞时,人人都说他做事厚道,虽然有了新女朋友,到底还是不忘旧情,帮助旧女友找到了工作。


    好吧,我又被打回原型,我还是那个倒霉孩子。


    我认命,倒霉就倒霉吧,至少我比别的弃妇好点,我还捞上了一份工作。相对于男人,还是工作靠得住,如今这社会,男人忒现实,谈朋友也一样要看对方条件。没男人,一样可以好好工作,没工作,大多数找不着好条件的男人。


    为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失去一个花心的男人,想来还是我赚了。所以尽管失恋了,尽管我没出息地哭过,尽管我愤愤不平地诅咒过,但我还满怀信心充满热枕地努力蹦哒着使劲生活着。


    可是,这倒霉孩子就是倒霉孩子,连这样自愉自乐的生活都是奢望。你说这分手分得好好的,那么义无反顾果断离开的男人咋就不能一直果断下去捏,让我一直就这样欢乐的自生自来着多好。


    我自认自己是匹好马,可人家咋就认定了我会吃他那棵不咋香的回头草捏。想不通啊想不通。


    没等我想明白,更让我烦恼的事来了。


    我以为我关了手机,拔了电话线,远在上海的崔南便拿我没办法了,至少是这周末拿我没办法了,可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啊,我怎么能忘了他的火星人体质呢,丫的,四年大学共处我咋还会没想到呢,在追女人这事儿上头,人家办不到的事,于他崔南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


    在我以为可以逍遥自在的时候,他来了。


    那是周日的下午五点,我正篷着头,垢着面,一边调戏着“善解人衣”,一边守候在人衣哥哥家菜地,随时准备着去染指他家那几颗即将成熟的番茄。正在我忙活的时候,家中的门铃骤然响了。


    一定是我叫的外卖到了,我胡乱披上一件家居服,趿着我那双大头拖鞋,叭嗒叭嗒地跑去去开门。一开门,就看到了崔南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这半年不见,他到是越发的丰神俊朗了,简单的白衬衫都被他穿出了潇洒不羁的风流样。


    门外,他英俊迷人,门内,我邋遢憔悴。



第四章


    他站在门外,用那双迷人的眼睛电我,声音中有些亲密的味道,“让我进去,丫丫。”


    “进去不必了,你到底有啥事,现在就在这儿一次说完。”我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门口,巍然不动。想进就进,你以为你是谁啊。


    “丫丫,”崔南有些无奈地轻声唤我,这样温柔的的声音曾经让我无法自拔的沉迷,可现在我只感觉全身毛孔在收缩,恶寒。又想电我,不知道我现在练成绝缘体了么。


    他的眼中渐渐有了些叫做痛苦的东西:“是我错了,丫丫,这些天来我一直想着我们的过去,我真的是昏了头了,丫丫,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我会一直对你好,再不会让你伤心了。”


    再给你一个机会?我傻啊。我平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追悔莫及的男人,英俊的眉眼有些纠结,但仍很有男人味,当初年少无知的我就是被这等男色晃花了眼,白衬衫有些微微的皱痕,显得他有些落寞神伤,当初他也是用这种失魂落魄让我迷惑了心,最后我的眼神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中提着一个外卖盒,这个外卖盒我很熟悉,那是我们学校旁边的一家清真饭店的小吃点心外卖盒,大学四年,他曾无数次提着这种外卖盒站在宿舍楼下等我。


    我的眼角狠狠地跳了跳。NND,明知是假,我的小心脏还是被那么极微小极微小地打动了一下。


    那四年,那四年是我生命中最好的年纪啊。


    崔南上前一步,轻松地推开门,我清醒过来,一把拉住门把手,重重地说:“崔南,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现在看来不得不说。”


    我停了一下,对自己有些不满意,竟然还会感叹,竟然还有伤感,那些象烂狗一样躲在家中独自舔伤的日子都忘了吗,我的语气开始变得尖锐,“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凭什么啊,当初你怎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试试?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你以为人人都会在原地等你吗?”


    崔南不防我的激烈反应,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从我话中开始猜测:“丫丫,不等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好吧,如果这样能结束他无聊的纠缠,我认了。


    “有了。”我抬抬眉,干脆地承认了下来。


    他后退一步,面上的表情开始变化莫测,大概是没想到一直在他身后的我会忽然站到别的男人身边去,沉默了一会儿,他倏地抬头,咬着牙说:“我不信,大头说你是一个人。”


    这个死大头,搞什么搞。我心中恨恨地咒骂了一句,面上却平静无波,不想再这样与他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拉了拉身上歪歪斜斜的家居服,我潇洒回身准备进屋:“大头都半年不见我了,这事儿信不信由你。”


    我的手被猛然拉住,身后传来崔南痛苦的声音:“丫丫,你要我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我甩手,回头:“放手。你怎么样都成,只要不再出现在我眼前。”


    “不行,”他断然回绝,他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不去理会,“我不会这样放弃的。”


    手机铃声持续不断,颇有崔南打电话之风格,他的脸色变了变,皱着眉头去按手机的拒听键。


    快餐店送餐人员蹭蹭地走了上来,我接过外卖,趁机抽身入屋:“随便你,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关上门,隐约还听见他的铃声连续不断地在响着,我摇了摇头,几曾何时,我也曾这般反反复复地拨着他的号码,一遍一遍地听着话筒中绵长绝望的嘟嘟声无法入眠。


    果然,做人女朋友的不如单身的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我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痛快,哈哈,我不是好姑娘,我爱幸灾乐祸。


    该说的都说了,再纠缠下去还是那几句话,我甩甩脑袋,无视一遍一遍唱歌的门铃,快步走向我的男朋友,——俺的宝贝本本。


    书香群中,依旧热闹非凡,今天的群中群英荟萃,所有话唠全聚齐了,刷屏刷得那个飞速啊。


    当前话题是枝枝妹的粉红恋情,大家都在逗着“桃枝枝”说她和她男朋友的奸情,枝枝妹好纯洁,被十次哥一逗,啥都交待了,我正看得开心,好友一栏崔南的头像忽然闪烁起来。


    我内心的小宇宙开始腾腾燃烧,这也太太太阴魂不散了吧,我当初怎么会没下决心把他删掉呢。


    我无视,不理,继续哈皮,逗着枝枝妹玩儿。


    丫的,就不理你,当你空气。


    上网玩了玩游戏,逛了逛天涯,时间就嗖嗖地过去了。


    趁着枝枝妹在群里玩,去她家农场偷了偷灵芝,顺手帮她除了除草,我心满意足地准备去睡觉了。


    十点半了,明天要上班,不能熬太晚。


    我很后悔在我关机之前站了起来并往窗外看了一眼。


    我看到了,那个楼下的路灯旁,崔南同学摆着黯然神伤的经典POSE,在暗淡的灯光下,看上去非常的销魂。我吓了一跳,这个姿势他保持了多久,从五点半到现在已经五个小时了,难道他一直在这里等着。


    我回头看看桌上那个还在闪烁的头像,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冲动之下,我点开了那个头像,对话框中满是一条条信息。


    “阿南是不是在你那里?”


    “你这个女人真是无耻。”


    “明知阿南喜欢的是我,现在跟我在一起,你还缠着他不放。”


    “你不过是被他甩掉不要的女人,缠着他也没用。”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有脸做无耻的事,怎么没脸承认。”


    ……


    我靠,这个倒打一耙打得太有水准了。


    我的眼皮开始一抽一抽地跳动,这一定是崔南那个无比纯洁无比善良的青梅发来的。我望了望窗外那个表演系帅哥,这俩人还挺般配啊。


    我怒了,本姑娘要发飚啦啦啦啦。


    我飞速往对话框中输入一排字:“请拎走你家的垃圾,别随便放出来污染坏境。”


    大家原谅我,我,我毒舌了。


    下Q,关机,上床。


    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我要睡个好觉,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第五章


    周一的早上应该是一星期中最痛苦的时候吧,一想到接下来那漫长的五天,我的心情就极度不爽。尤其是早上睡得正香被闹钟闹醒的刹那,在半梦半醒中一个声音在提醒我,快起来,不然就又迟到了,另一个声音却在诱惑我,再眯一会儿,眯着多舒服啊,就眯五分钟,五分钟后一定爬起来。迷糊中我终于没抗住,顺从那个诱惑的声音眯了一下下,再睁开眼睛就是七点半了。


    惨了惨了,我们公司的上班时间是八点,这下估计是不能准时赶到单位了。


    我们单位对于劳动纪律的强调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方,别的外贸公司只要员工把自己的事做好,这个偶尔迟到一两次,大都睁眼闭眼就过去了。我们公司却不,迟到一秒以上即扣罚当月奖金一百元,还得在公司大门口的白板上挂上大名,几月几日,某某迟到一次,扣罚奖金一百。并且累计迟到三次就算作无故旷工一次,无故旷工一次扣罚奖金三百元,一年累计无故旷工四次公司就有权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


    霸王条款啊霸王条款,这绝对是霸王条款。没办法,当今的世道,毕业等于失业,老板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爱干不干,不爱干有的是人干。


    唉,这就是现实啊,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咱们在人才市场上不就是哭着求着让人来霸王咱么。


    我当机立断给我邻座的安安打了个电话,让她帮我打一下卡。安安是我师父,一个27岁的大美妞,自从两个月前找了男朋友后,她天天顶着俩黑眼圈来上班,十天中总有八天是迟到的,我天天帮她打卡来着。还好还好,今天她没迟到。


    我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公司,连背包也没背,手中还拿着一个资料袋,伪装成早已上班的模样偷偷溜进了公司,心中暗暗祷导千万表碰上那个内务部的应颜。


    应颜是我们公司的内务部的经理,在我们公司绝对是属于人见人憎的主儿。那条关于迟到一秒以上即扣一百元的规定就是他拍脑袋想出来的,他还经常在早上上班高峰期冷不溜丢地出现在打卡机前,监视大家是否在代打考勤卡。


    除了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外,我不喜欢他还因为他和崔南青梅的哥哥是好兄弟。自从跟崔南分手后,有关崔南和他青梅的一切人和事,我都避得远远的,这俩极品,谁惹到谁倒霉。不过我是应颜介绍进单位的,所以就算我不喜欢他,也从不参与平日里同事们对他声情并茂的批判中,我要切记知恩图报啊知恩图报。


    我悄悄的越过前台小姐,没人注意,没人注意,一拐弯,我就知道我的倒霉体质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那个走廊尽头有一个俊俏风流的人影,嘴角带笑,粉面含春,神采飞扬地看着我。


    我悲哀地将目光透过大幅的落地玻璃墙投向屋内的安安,这丫头对我报以一记爱莫能助的眼光,转身装作复印资料逃开了我谴责的眼神。


    没天理啊没天理,上星期,一周上班五天我帮安安打卡五次,没见应颜出现过一次,今天我这个万年不迟到的人一出事,他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打卡机旁。


    希望安安在他出现之前已经打完了卡,我紧了紧手上的资料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昂首挺胸,泰然自若地从他面前走过。


    “李二丫,你没打卡。”应颜的声音及时地响了起来。


    铛,我听见了希望破灭的声音。哎呀,把希望寄托在天天迟到偶尔踩着铃声冲刺进屋的安安身上果然是错误的。


    我回头,礼貌地微笑:“应经理早,我卡忘在抽屉里了,这就打。”


    一百元大洋就一百元大洋,就当上星期白搓了一场麻将,半年来,我只迟到过一次,距离旷工和解约远着呢。


    我从安安手中拿回了卡,跑回刷卡机前一拉,正准备拍屁股走人,应颜又开口了,这次很是老气横秋倚老卖老,他语重心长地说:“小李,年轻人业余生活丰富是好事,但可不能影响工作啊。”


    什么???我不解地回头,老奸巨滑的应颜笑得格外意味深长,那双原本盛开了桃花儿的眼睛眯成了狐狸样,好好一个花样美男楞是给他浪费成了猥琐大叔。


    没等我明白过来,就看见应颜目视我身后神色一变,猥琐大叔消失不见,我眼前出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只见青年才俊往前几步,绕过我热情开口,“胡总,您来啦,关于上次那个员工薪酬改革的事,我已经拟出了初稿,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送上来给您过目。”


    “胡总早。”我悄悄把卡藏到了手心中,回头对着向我走来的美女老总问好。


    我们的老总是个大美人,天盛集团的大小姐胡清清,天盛旗下最好最大的三家公司都是她在打理,比她哥还厉害。典型的事业型美女啊,二十九岁了尚未结婚,据说是男人被人抢了后开始对感情失望,醉心于事业。这年头,连这般出色的女人都被抢了男人,我等庸脂俗粉不去失个恋被劈个腿实在是没道理。


    胡清清平时很忙,不太来这边,这边的事儿大多是由内务部经理应颜和业务部经理寿芳芳作主,应颜主内,寿芳芳主外,男内女外,配合得也十分利索。


    美人老总对我微笑,颔首。


    美人就是美人,连跟下属打个招呼都是那么仪态万方,我知趣地退至一边,给胡总和应颜让道。应颜殷勤地陪着胡清清走了,俊男美女,相得益彰。


    我松了口气,回到了办公室,一进门,就感觉今天的气氛不太一样,众人的目光全嗖嗖地聚在我身上,虽然我今天换了身新衣,虽然我今天戴了美瞳,这样子的效果似乎也太夸张了点。


    我狐疑着来到了自己的桌前。刹那间,我明白了刚才应颜的语重心长,同事们的众目睽睽。


    这这这,这是什么。


    一束大得离奇的玫瑰花占据了我桌子的大半,灿烂无比热情奔放地怒放着。


    铛铛铛,火星人来了。



第六章


    居然是玫瑰花?还居然是红玫瑰?


    金烂烂的包装映着红色的花恶俗极了,张牙舞爪地透出嚣张来,跟送花人一样,耀眼,自以为是,自说自话。


    我随手拎起花束,往桌下一塞,偏过头,瞪了一眼安安,安安一付不怀好意样。看啥,看啥,有啥好看的。该干啥干啥去,到点干不完活又要可劲支使我。


    当然这些话我只敢在心中想想而已,借我个胆,我也不敢把它说出口。安安师父别看个儿小,脾气可不小。而且这妞儿可爱摆架子了,天天在我面前端师父的架势,其实她也知道她手头的那些单子我早就会做了。我很喜欢她,天天故意逗她玩,公司中就她是个没心眼的,除了她哪还有第二个毫无保留地教徒弟的人啊。


    果然,在中午快下班时,上网浪费了大半天时间的安安开始手忙脚乱,把我差遣得团团乱转,一会儿复印,一会儿打印,我就来回在座位和复印机之间奔忙。


    在我第九次跑到复印机边上时,透过大大的玻璃墙,我看到应颜哈腰点头着从电梯那边过来了,身边是咱们美貌大方的胡总。


    胡总平时挺少在公司,就算在公司也极少来我们单证部,一般都在内务部跟应颜和寿芳芳这俩左膀右臂商议大事。现在,我看着她的前进方向正对着我们单证部的大门,莫不是老板心血来潮想视察视察咱们地盘了。


    一时间,单证部众人干劲空前高涨,个个忙得热火朝天,全都低着头,目不斜视,埋头苦干,整个单证部中就我一个人鹤立鸡群地站在门口的复印机边上复印。


    我加快了手中的换页速度,想在老板驾到前完成复印回到这忙碌大众中去。可这安安让我复印的东西实在有点多,没等我复印完,这一行俩人就进了我们部门的大门。


    “应经理,你不是有事么,中午不用陪我,我在单证部坐会儿就回天盛房产那边了。”美女老总体恤地对应颜嘱咐着,婀娜多姿地迈进了单证部。


    “哦,那事不急,我下午去处理就行,刚好我找小李有点事。一起,一起吧。”应颜目光落在了众人皆坐我独站的我身上,随口说着。


    找我,啥事?难道是因为早上迟到的事?我的小心脏开始突突乱跳。被应颜有事找去,大概不是扣钱就是被教育批评。我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竖起耳朵,手中慢慢地把复印好的发票和装箱单一张张分开,归整。


    胡清清的脚步声渐渐往我这边过来,正在我犹豫该摆着专心致志的样子继续干活呢还是放下手中的资料跟老板问好的时候,我听见应颜的声音一改之前的诌媚讨巧,严厉地说起我来,“小李,这里是怎么回事,搞的这么乱,这些打印纸怎么堆得乱七八糟的,还有,这边有那么大的废纸篓,怎么还满地是废纸?”


    我楞了楞,一时无话可说。这复印机是这单证部共用的,跟我座位隔得很远,没有专人管理,平时大家复印时都自顾自复了就走,整个单证部二十几号人都要用它,一天到晚在不停运转,大家都是用完就走,很少有人管这废纸啥的。


    虽然是大家造成的,可是现在刚好是我在用,我认命地放下手中的资料,去收拾地上的废纸。


    “这么多人共用一个复印机,没人管理,保持整洁的确有点困难。”美女老总的轻声细语简直就是及时雨哇。胡总,你不光人美,这眼睛也是雪亮的哇。我用感激涕零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倩影。


    “胡总说得是,这样吧,小李,这个复印机以后就由你来管理,如果有人复印完了不收拾,你要监督他们收拾干净。”


    应老大啊应老大,当初这文印人员可是你亲自免除的,说是要节约人力成本,大家自己复印扫描就行,咋一转眼就把黑锅搁我头上了。


    我在这里年纪最小,入行最晚,若不是安安老大罩着我,这部里随便谁都可以尽情把我搓圆捏扁。让我监督?我作好了以后天天跑来拣废纸的心理准备。


    虽然在网络上我是那么有女王气质,在工作中,我却是一个典型的窝囊受气包,我时刻谨记老妈的话,新人总是要受些气吃些苦的。何况这次是应颜,全公司人民憎恨的小心眼的应经理。


    我不满,我怨忿,可我,也不能怎么样。我开始低头哈腰:“好的应经理,我会监督好大家的。”


    应颜这个人,我还真是不敢让他惦记上,指不定他今天对我说,迟到扣一百,明天再找个茬,工作环境不整洁,再扣一百。


    这丫的就是一向上巴着向下压着的小人,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我皱皱鼻子,开始弯腰去搬成箱成箱的A4复印纸,NND,这纸挺沉啊。


    单证部里二十几号人干活干得更欢了,四下无人声,只听见啪啪的打字声和刷刷的打印声。


    关键时刻,还是师父好。正在我费劲地搬纸时,安安放下了手中赶着出单的活儿,闷声不响跑过来,跟我一起搬纸,扫地。


    完了她还嗖嗖地打出一张纸,上书“请保持复印处整洁,乱丢废纸者,一次罚款五十”,噌噌地拉着我出了门,跑到站在大门口送完胡总准备回来的应颜旁边:“应经理,你看在复印机旁边贴上这个,是不是更利于保持整洁。”


    应颜目光一扫到那罚款俩字儿,面露喜色,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责任明确,奖惩分明,去贴吧。”


    安安的心思我大概明白,她要的就是应颜这句话。


    回到单证部,部里的气氛十分祥和,刚才临危正襟,埋头苦干的同事们全表情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小王在上网,小张在聊天,小丽在画着指甲,一派和谐景象。


    安安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噼噼啪啪地翻找着胶水,又嗵嗵地跑去复印机那边贴告示,搞得动静很大。


    靠近复印机的前排小王好奇地凑了过去,一看之下,大惊:“罚款?怎么又要罚款?”


    安安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应经理说了,以后谁复印不收拾,让二丫看着一一登记下来,就按这个标准扣钱。你们以后可得自个儿注意些,扣了钱可不能怪到二丫身上。”


    “安安老大,我爱你,你真是太神奇了。”安安一回来,我就开始向她大声递送我的赞美之词外加我充满情意的眼神。


    “若是连自己的徒弟都罩不住,我安安还做什么师父。”安安得意地笑,倏地扔过来一大叠单子,“喏,这个是下午一定要交的单子,你中午加班把它做出来,师父我累了,现在让我先歇会儿,中午还要出去吃饭呢。”


    瞧安安那眉目含情一脸春风的浪荡样儿,说着休息,却拿了一枚小镜儿,左瞧右看,对镜梳妆,这丫头中午不就是想去约会情郎么。


    这这这,中午能做得完么?我看着这一大堆单子,颤抖了:“师父,你对我真好。”



 第七章


    令人崩溃的周一终于过去了,我被安安老大差使着,屁颠屁颠地跑了两趟银行,等我回到家时,早过了晚饭时间了。在楼道中,我刚好碰上了晚饭后匆匆下楼急着去老年活动室抢位子的阿梅婆。


    阿梅婆一见到我,顾不上抢位子这等大事,一把捉住我的手:“二丫,上次我跟你说起的那个经理,他有信儿了,他想尽快同你见个面,你心中是怎么考虑的?”


    我这两天先是被崔南跟他青梅来回折腾,上班又被应颜和安安轮番轰炸,此时实在是身心俱疲,加上腹中空空,那个话咋说滴,饱暖才能思那啥,又累又饿的我此时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赶快喝点啥吧,对粉红奸情此时实在是没啥想法。


    我有气无力地点着头,无暇多想什么,随口应着:“好的,阿梅婆,他啥时有空,咱见一见,我一般晚上都有空。”


    阿梅婆得了准信儿,心急火燎地跑去占位子了。


    我继续上楼,在进家门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男人据阿梅婆的形容,那是相当的优秀,这么优秀的男人身边不可能没有些花花草草,只要他愿意,找象我这样普通的姑娘那是大把大把信手拈来,他为什么会同意相亲,还似乎挺急着想见面。


    回到家中,煮了一包泡面,端着面碗我打开了电脑。


    上网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想这事,一反常态地瞅着大伙说得热闹却一言不发。善解人衣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悄悄地私下发过来一个笑嘻嘻的脸,“小酱油,谁惹你不开心了?”


    这孩子,挺窝心啊。我发了个大大的鬼脸给他:“没事,今天事儿多,累了。”


    “人衣哥哥,乃对我尊好。”我轻巧地换了话题,在网上我从来就是那个活泼爱笑的酱油妹,从来不谈生活中的私事。


    善解人衣却不象以往那般跟着我嘻皮笑脸,他没说话,我却看见对话框上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信息。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对话框里跳出来几个字,“走,上群里玩儿去。”


    我心中颇有些内疚,少男芳心貌似比较脆弱,我这样明显地不信任他,拒绝他的关心,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可一到了群中,人衣又成了那个油腔滑调没心没肺的小伙子,和往常一样和我嘻哈玩闹着,让我觉得刚才的沉默似乎只是我的错觉,嗯嗯,是我太敏感了。


    群里和往常一样的欢乐,十次郎正在逗着枝枝妹玩儿,俩人的对话很快引起了大家的围观,我也被他们吸引了。


    一夜十次:“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很好玩的笑话。”


    桃枝枝:“说来听听。”


    一夜十次作出一付为难的样子:“可是很黄的,枝枝妹你太纯洁了,你就别凑热闹了,我等下说给酱油听听。”


    这家伙,欲擒故纵呢。


    果不其然,桃枝枝怒:“为毛大家都歧视我,我成年了,成年啦。酱油都不知干啥去了,半天不吱声。”


    一夜十次还在装:“真的有点黄,会教坏小孩子。”


    桃枝枝迫不及待:“十次大叔,你快说,把黄色部分跳过不就行了么。”


    一夜十次:“我真说啦。”


    桃枝枝一锤定音:“说!”


    看着枝枝妹傻傻的可爱样子,我忽然起了玩心,抢在一夜十次之前开口:“跳过跳过跳过跳过跳过,讲完了。”


    哈哈,十次哥哥的圈套设得不错,可是偏偏我酱油最爱上网找荦段子看,这种段子早烂熟了。就不让你如愿,嘻嘻,我很坏啊我很坏。


    一夜十次:“……”


    善解人衣:“……”


    桃枝枝:“啊啊啊啊,大叔,你玩我。”


    群中一片混乱,枝枝妹发了一长串打人的图片痛扁十次郎。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们闹腾,心中很是轻松,虽然我不愿意对网友说自己的生活,但这些人让我感觉到温暖快乐。


    我对于那个急于跟我相亲的疑似金龟的疑问最终被安安老大一棍子打飞了,在那个约好见面的早上,我看着安安老大对着电话嗤嗤娇笑撒娇肉麻了半天后,终于没忍住,在她挂上电话时开口了:“师父,你家男人是相亲认识的么?”


    “是的啊,怎么啦?”安安老大收敛了打电话时的千娇百媚,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师父不愧是师父,没一分种她就反应过来了,“丫丫,有人给你介绍男人了?”


    我害羞地点头,纯洁无比。


    安安老大立刻来了兴趣,对于八卦,她一向热情似火:“说来听听,什么滴干活,收入如何,人品咋样?”


    我左右张望一眼,趴在咱们之前的档板上,极小声地说:“听说是哪家公司的经理,年入几十万,老大,我咋觉得不太靠谱哇,人家有这般收入,又不缺胳膊少腿的,怎么会沦落到相亲这一步呢。”


    再仔仔细细地前后左后张望一遍,确保无人注意后,我的头越过档板凑在她耳边,更小声地说,“不会是象应颜那样的主儿吧。”


    “你以为应颜很库存么,人家抢手着呢,”安安翻了个大白眼,忽然神秘地笑了笑,脱离了相亲这个主题,开始八卦应颜的奸情,“我们公司里也有一个人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丫丫,你猜猜是谁。”


    OMG,本人是猜谜无能,平生最怕猜谜,以前在酒桌上和朋友玩猜牙签的游戏,十次中九次是我喝酒。我挠挠头:“不知道。”


    “寿芳芳。”安安满意地看着我张大的嘴,笑:“看不出来吧,那个一本正经的女人,居然会暗恋他。”


    八完应颜的粉红泡泡,安安重回主题,开始恨铁不成钢:“你呀,没男人的时候,你天天在我这里哭着喊着让我介绍,现在有大好人选了,你却怀疑这个犹豫那个,你丫的就是自寻烦恼自作自受。”


    “轻点,老大,轻点,”安安这个大嗓门,右边的小丽已经转过头来看这边了,前边的小张也在竖耳朵了,“老大,我这不跟你商量么,你觉得我有那么好运么。”


    “你管那么多呢,见了再说。”安安瞥了我一眼,一针见血地说,“你身上有啥可让人图的,财?貌?”


    老大,你的打击也太太太无情了哇。


    我愁眉苦脸地听着安安老大继续无情地抨击我,“你看看你,身材清瘦,还穿个竖条纹的长毛衣,搞得自己跟个竹竿似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却去戴个那么大的眼镜,遮了眼睛不说,脸也没有了。还有你的刘海,这也忒长了些,搞个整个人没精打采刚睡醒似的。最过分的是你的皮肤,啧啧啧,你看看,还长痘痘,一定又在熬夜上网了,跟你说了好少次了,皮肤是女人第二张脸,你就是不听。上网那么好玩么,若是给我折腾个网恋出来也就罢了,你天天挂在网上,连上班都在聊天,结果却连个屁也没折腾出来。”


    这一通批判,安安说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啊,在说我身材清瘦时,她还可恨地挺了挺自己胸前那傲人的波涛。


    我开始还忿忿不平地听着,漫不经心地听到了最后,花容失色:“我,我,我上班聊天,你怎么知道的?”


    安安得意地瞅我一眼:“我还知道你经常跟那个善解人衣聊天呢,哦,还有一个叫一夜十次,啧啧啧,这都什么名儿啊,丫丫,你就这般饥渴不成,快去相亲吧,瞅准了就上。”


    我呆若木鸡,顾不上再装纯洁,一把拉住她:“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安安拍开我的手,慢条斯理地开口:“急啥急啥,除了你师父我,没人知道你上班摸鱼。要好好孝敬师父,知道不。”


    没别人看见就好,我松了口气,颓然坐回座位:“师父,老大,你就吓我吧。”


    安安见我不再追问,反而凑了过来,主动公布答案:“你丫的,上班摸鱼就算了,还不擦干净屁股,上回叫你去银行交单,你跑得比兔子还快,连电脑都不关。”


    “不是有你老大罩着我么。”给她这么一折腾,我倒是忘了晚上相亲的烦恼,倒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


    “罩个屁,昨天差点漏馅,我刚好去复印,应颜不知下来干什么,都走到你座位边上了,幸亏小丽有事,把他叫了过去。”


    “他不会发现吧。”我刚放松的心又紧绷起来,假如让应颜发现,我不如自挂东南枝去吧。


    安安想了想,很肯定地说:“应该不会。”


    老大,应该不会到底是会还是不会,我哀伤地望着她。安安啪地拍了下我的脑袋:“管他呢,先对付好晚上的相亲再说,下班后姐姐牺牲一下,帮你刀持刀持,若能一举拿下金龟,你还用在这里苦熬么?”


    我正色:“师父,你这就不对了,这女人该三独立知道不,经济独立,情感独立,事业独立。”


    安安使出了杀手锏,嗵地扔过来一叠单子:“甭独立了,快去做,上午做完,下午咱们去银行交单,交完就不回来了,帮你买衣服去。”


    我认命地开始做单子,安安继续跟她男人短信来短信去。


    晚上七点,在安安大刀阔斧地刀持之下,二丫我全身焕然一新地出现在XX心缘茶馆。


    进入茶馆之前坐在出租车上,我沾沾自喜地翻下过出租车副驾座上的镜子,满意地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倩影,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没想到咱家师父还真有套化腐朽为神奇的绝活,除了下巴上还有一两颗隐隐约约倔强冒头的痘痘,我也可以称得上是个美少女了。


    这个皮相给了我极大的信心,我步履优雅地推开了约定的包厢门,阿梅婆和那个疑似金龟已经在里边了,阿梅婆见到我楞了楞,随即喜滋滋地站起来:“二丫来啦,快过来。”


    我心中颇有几分得意。哈哈,看楞了吧,没见过我二丫也有漂亮的样子吧,没办法,人底子好,稍稍一打扮就能让人惊艳。


    那个沙发上背对着我坐的男人闻言也站了起来,微笑着回过身来。


    铛,铛铛,天上掉馅饼了。我居然在相亲中被美男砸中了。



 第八章


    回头一笑百媚生,我承认,我被震撼了。这个男人生得太太太好看了。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相亲中碰上帅哥,但今天却是实实在在地遇上了一只,当下胸腔中的小心脏扎扎实实地扑腾了一下。但是,也不过只是,扑腾了一下而已。


    咱经过了崔南这厮的磨练,早就非常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个道理,男色很危险,下手须谨慎。找帅哥作男朋友绝对是个高风险的投资项目,更何况眼前这只不但在男色上不输于崔南,还配备了稳稳当当的物质基础。


    一想到这,我的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这厮莫不是寻我开心来的。以他这装备这火力,在脂粉丛中就算不能横扫千军所向披靡,搞个左右逢源春风得意那是不在话下,何至于沦落到要相亲来呢。


    不过,我马上又想起了安安老大的分析,若是骗财,我这目标会让他吐血,若是骗色,我瞅了瞅他的脸,我骗他还差不多。


    阿梅婆没给我多想的时间,亲热地一把拉起我,把我摁上了疑似金龟对面的沙发,转头开始向金龟介绍我:“家嘉,这就是丫丫,这丫头可能干了,天盛集团听说过吧,她就在天盛集团中最重要的部门里做事。”


    我开始浑身冒汗,这阿梅婆原来不止是在麻将桌前嘴上功夫厉害,保起媒来也毫不含糊,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单证员,到她嘴里就成了机要人员了,我不禁对她所说的金龟收入产生了怀疑。


    疑似金龟很得体地微笑倾听着,上身微微靠前,不时配合着阿梅婆的话,加上几句“的确不错”之类的话,看上去是一付标准的感兴趣的样子。他的样子更鼓励了阿梅婆,阿梅婆开始滔滔不绝对我家庭情况进行介绍:“丫丫家的家庭情况也不错,妈妈是教育局的,爸爸是卫生局的,书香门第啊。”


    我大汗,这阿梅婆也太能扯了吧,我妈是教育局清洁人员,我爸在卫生局食堂烧饭,这样也能扯上书香门第。


    我正准备开口,忽然瞥见对面的疑似金龟嘴角抽了抽,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不象是之前那种表面上的感兴趣,倒象是有点在忍笑的感觉。我心中又扑嗵了一下,这个男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开始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越看我越觉得奇怪,这个男人居然会给我一种眼熟的感觉。


    我敢肯定,在我乏味可陈的空窗生活中,如果见过这等绝色,一定会在我那寂寞的小心灵中划出深深的痕迹,可眼下我想破脑袋也没想起啥时见过他。然而真要说以前没见过他吧,为什么他眉目之间的感觉就是让我很是似曾相识。


    阿梅婆终于介绍完了女方情况,转过头来看着我开始介绍男方的状况:“丫丫,这是程家嘉。”


    原来疑似金龟的名字叫程家嘉,我在脑中大力搜索了一遍有印象的名字,最后确定之前我不认识他。大概是我盯着他的眼神太过认真,突破了之前我那美丽纯真的少女形象,他把视线从阿梅婆身上调转到了我身上,眼中有一丝兴味一纵即逝。


    桌底下阿梅婆的脚悄悄碰了碰我,我讪讪地收回了视线,正襟危坐,恢复了秀气大方的形象。


    刚才阿梅婆已经介绍了一堆程家嘉的生平及家世,我却一个字也没入耳,光顾着看他了。其实听过了阿梅婆对我家情况的介绍,这程家嘉的真实情况我根本没指望阿梅婆能介绍清楚。


    咱没钱没色,这帅哥估计也就是被阿梅婆给忽悠来的吧,我斯文地轻啜了一口香茶,算了,就当今晚出来陪他们一老一少吃茶玩乐。只是我家农场那下午出生的小熊猫旁边现在估计已经有好多人在守着了。


    喝着清香甘甜的香茶,聊着轻松家常的话题,对面是赏心悦目的美人儿,身边是健谈有趣的阿婆,这次相亲倒也进行得十分融洽愉快。


    “这个时间不早了,我家孙子晚上得跟着我睡,我这就先走一步了。”阿梅婆喝了几杯茶后,看看差不多了,开始功成身退,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


    我正在揪心自家不知被多少人觊觎的小熊猫,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想要跑路,不料这程家嘉却抢先一步开了口:“梅家阿婆慢走。李小姐,这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这附近江边的景色不错。”


    我抬起头,程家嘉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挺真诚,不似作伪。


    这个,这个邀请是不是表示他想进一步跟我交往。


    已经走到门边的阿梅婆,笑呵呵地转过身来帮我作了回答:“好的,好的,丫丫,你反正也是天天一个人在家,跟家嘉出去走走吧。”


    小熊猫啊,我们看来没缘份了。


    我微笑,温婉可亲:“好的。”


    对于程家嘉的种种疑问,我选择了最保守的方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不错失良缘,也不糊涂冒进。明天回去问安安老大,一切即可分晓,她二十七年的丰富人生绝对可以谱写出一本恋爱史诗。


  第九章


    初秋的夜晚很适合散步,江边凉风习习,到处都是双双对对的人影,在D市,江边这条街俗称情人街,一入晚,江边环境幽静,灯火暗淡,正是亲热的好去处,D市的小情人们都爱往这边跑,这江边晚晚都有独特的好春光。


    一到江边,我就后悔了,我们这两个刚见面的男女,连谈话内容都还只在天气吃食上打转,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来这块活色生香的地方,还不如在那个茶馆里干坐着。


    我们刚靠上江边的拦杆,还没未来得及欣赏江面美景,左边就来了一对二十岁左右大学生模样的小情人,隔着我们两三米远,旁若无人地热吻起来,不时发出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声音。


    我略略把身体往右转了转,尽量把视线投向平宽的江面,开始没话找话:“这里风景真不错。”


    “的确不错。”程家嘉转过头看我,眼睛弯弯,带了丝笑意。


    我立刻察觉自己说得有些不妥,江边的好风景是什么,D市人都知道,我居然还一边看着人家亲热一边直夸风景好。


    旁边的俩孩子似乎象要证明我的话似的,状态越来越热情奔放,我感觉自己皮糙肉厚的脸也有些微微发热起来,还好还好,灯光不亮。


    我借着捋头发的动作,偷偷张望了一下四周,想找一块稍稍不那么热情的地方。


    这一张望,我才发现,如今的孩子们真是大胆,前边不远的草坪深处,几对小情人或坐或躺,互不干扰,各办各的事儿,动作尺度之大让人咋舌,有一个女孩子都已经衣衫半褪了。记得当初念书时,我和崔南也经常跑来这江边花前月下一番,我们多纯洁啊,最多牵牵小手。亲个小嘴都是东张西望半天,躲躲藏藏,跟个地下党接头似的,而且那时的江边也没觉得这般春色满园啊。


    “前边有家环境不错的咖啡馆,要不我们过去坐坐。”程家嘉的声音善解人意地响起,打断了我的感叹。


    我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收回了视线,正要开口,包中的手机开始唱歌。


    我匆匆掏出手机,没看号码就接了起来:“你好。”


    “丫丫,你在哪,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小青是不是找你麻烦了?”话筒中的声音让我头皮一紧,这这,这是什么事儿啊,这崔南他就是个千里眼吧,我好不容易出来相个亲,他都能恰好逮到。


    我本能地往程家嘉那边张望了一眼,程家嘉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有点奇怪,看来他是听见了,唉,这话筒的扩音效果太好了,这种话随便谁听了都会有疑问。


    “接个电话。”我向他点头示意,往旁边走了几步,当着别人的面,我这一付清纯可人的样子,实在不好象在家中那般强硬挂断电话。


    “丫丫,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小青之前一直很大方,我没想到她会这样。”崔南开始喋喋不休。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头大如斗,真的要崩溃了,真的被他打败了,他就非得把我的生活搞成一团糟才肯罢手不成。


    “丫丫,别这样,我之前做了很多糊涂事,是我不对。给我个机会,我会好好待你,再不会让你伤心了。”说到最后,这位老兄竟还情真意切地哽咽了一下。


    我实在不想再说什么,该说的早说过了。


    “崔南,你听着,我现在最后再说一遍,”我看了看程家嘉,他靠在栏杆上正看着江面,跟我之间隔了一段距离的,应该听不到我的话,我压低了声音大胆开始瞎掰,“我跟你不可能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不信。”


    这个人一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脾气,我一咬牙,下了狠心:“信不信由你,我现在就跟男朋友在一起,你愿意等在那里你就等吧,我晚上不会回家。”


    老天,请保佑程家嘉没听见我的话。


    我挂断电话,直接关机,调整了一下表情:“走吧,我们去哪坐?”


    程家嘉正对着江水出神,听我忽然喊他楞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那边那个咖啡馆不错,我们要不去坐一下?”


    我不知道崔南是怎么想的,反正这个晚上程家嘉送我回家时,我没在楼下见到他的身影。


    约会完毕,回到家中,我洗完澡,照例打开电脑,很意外,今天的群中竟然很冷清,“善解人衣”和“一夜十次”都不在,只有枝枝妹一个人在无聊地发着表情玩儿。我一见之下重新燃起了希望,俺家的小熊猫还有希望,我点开牧场下边的动态栏一看,心凉了,上边写着,十分种前善解人衣从你牧场中偷走1只熊猫幼仔。


    才十分钟,我气愤地飞扑进群里,丫的,偷了我的小熊猫,居然还玩潜水。我发了N多暴打SM人衣哥哥的图片,他居然毫无反应。看着那个灰灰的头像,我忽然想起来了,难怪晚上一直觉得那个程家嘉脸熟,好象就是人衣上次丢出来的那个帅哥。


    这个想法让我如遭雷击,这个世界真疯狂。我开始狂翻聊天记录,想找到那张湮没在漫漫口水中的帅哥脸。口水的时候不知道,翻找时才发现这个群的强大,几千页的聊天记录直把我翻得两眼翻白。


    就在我眼冒金星时,咱家人衣哥哥浴袍美男造型出场了:“洗完澡真爽啊,小酱油,要不要闻闻,哈哈,乃找我啥事哇,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想念我。”


    我早就把我的小熊猫抛到了脑后,一把揪住他:“人衣,你给我从实招来,上次那张帅哥照片是不是你自己的?”


    善解人衣慢条斯理地扇着扇子:“哪张照片?”


    我感觉自己要精分了:“别管哪张了,先把你自己的照片丢张过来看看,急用。”


    善解人衣却依旧在那里嘻皮笑脸:“猛男裸照要不要。”


    我暴走了:“随便啥照,快丢,不丢我就踢了你。”


    我是群里的管理员,可以把群中的任何人踢出群,但我从未踢过人,甚至象今天这样的威胁也不曾出口过。善解人衣被我吓了一跳,乖乖地丢上来一张巧笑嫣然的玉照,居然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跟他之前丢的没一张是一样的。


    他竟然一直丢的是别人的照片!!!!!!



第十章


    安安老大上班一见到我,立刻两眼放光,把我揪了过去:“这一夜春宵度得如何?”


    我挠挠头,愁眉苦脸地说:“我遇上了个绝色。”


    “别贫了,说点真实的。”安安啪地拍了下我的脑袋,这家伙,拍我脑袋拍上瘾了。


    我叹了口气,唉,这事儿,果然,连安安都不信。幸亏,我早有准备。


    “我说的是真的。”我掏出手机刷刷地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安安,满意地看到安安的眼睛瞬间张大了。


    哈哈,我昨天趁着程家哥哥去结帐时,偷偷地溜到他身边用俺的小破手机卡哧了他的侧面。尽管只是个模糊地侧影,但依然可以看出程家哥哥的风华绝代。


    “帅哥哇。”安安一边口水,一边送了我两个卫生眼球,“你这丫头,就喜欢装,都撞上财貌双全了,还一付苦大愁深的样子。”


    “可是,我觉得这人看上去很熟悉……”我嗫嚅着把自己的感觉向安安说了一遍。


    对于我的疑问,安安老大嗤之以鼻:“你是不是读书时红楼梦看多了,这相个亲见个面还来一句这位哥哥我见过。这世上相象的人多了去了,你能保证那个善解人衣丢出来的照片上就是他。”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能确定,就是感觉有些象。”


    “我说吧,我说吧,只是有点象而已。你看看电视上,那些明星脸,象不象,比你那个象吧。”安安在自己的座位上肆无忌惮的啃着苹果,涂得亮闪闪的指甲翘着兰花指。今天应颜去集团总部了,办公室里就象在放假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充分表达着“领导不在”的信息。


    我想想也有道理,心中放下了这桩疑问。看着周围众人轻松自在的样子,我开始手痒,难得应颜不在,这等好时光可不能错过。


    正在我打开Q号,准备上网摸鱼时,那厢安安老大冷不丁地开口了:“不过,那个程啥啥这么好的条件来相亲倒真是有些问题,你该好好问问他的情况才是。”


    我正苦恼这事呢,闻言沮丧地回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那个介绍人太不靠谱,你叫我上哪调查去。”


    “这有啥,”安安转过身子一挥手,苹果核一个漂亮的弧线进了她桌边的废纸篓,“那帅哥在哪高就,芳名叫啥,这点小事,师父我帮你搞定。”


    我大喜,握住安安的柔嫩小手使劲晃:“师父,你真是太厉害了,这D市还有你办不到的事儿么。”


    安安对我的赞美还是很受用的,她欣慰地挺了挺胸,指甲闪闪的手在胸前波涛上使劲拍了拍:“这事儿包在你师父身上,他在啥地方干活的?”


    阿梅婆说程家嘉在那个瑞恩集团做事,可这个瑞恩也不比天盛小,那么大的集团打听一个人还真不是易事,不过安安神通广大,对她来说没问题。我满怀期待地开口:“瑞恩。”


    “瑞恩?前几年开发了滨江聆风的瑞恩?”安安老大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这个公司我不认识人,不过应经理认识那里的高层,你找他去打听一下。”


    每次安安在背后叫应颜经理时,总是把理字叫得很轻,这是我们公司的习惯叫法。


    我们公司里习惯用领导的姓加上职务的第一个字来称呼领导,比如王总经理,就是王总,这个很普遍,没啥问题,问题出在了经理这一级别上。我们公司有四个经理,一个姓蒋,蒋经,谐音听着象奖金,挺讨人爱的,第二个姓钱,钱经——前进,问题也不大,第三个就是寿芳芳,寿经——受精,最后一个是人人憎恨的应颜,应经……。


    “应经”,这个称呼一问世,即和寿芳芳的“寿经”一样,以其独特个性的谐音,受到了广大员工的喜爱,在私底下广为流传。尤其是在“寿经”暗恋“应经”的绯闻传出后,这两个称谓被大家津津乐道出了好多有趣段子。当然这“寿经”和“应经”俩人是不会听到这些段子的。


    “应经???”我不由加大了声音,这声石破天惊的“应经”在轻松宁静的办公室中格外突兀,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我。


    “轻点,轻点。”安安不满地用手指轻敲桌子,用嘴往办公室门口一呶,“没见寿经刚过去么?”


    我保持上身不动,低下头一翻眼皮,就瞅见了玻璃墙外的寿芳芳正蹙着两道凌厉的秀眉往这边张望。


    我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没看见我。那个,师父,你竟然让我去找应颜,你不知道我上次拿了中行的化妆礼品套盒被他看到后,他天天追着我要礼盒,我现在在中行的名声可响了,中行国际业务部全知道我们天盛有个叫李二丫的单证员贪得无厌,光化妆礼盒就前前后后向中行要了十几套,昨天他还向我要呢,我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安安非但不同情我,反而臭笑了我一顿:“谁让你这么听话,以前我跑单时,他想让我拿银行的礼品,我都说银行已经送完了,他爱面子,不会亲自向银行去要礼品,我怎么编都不会漏馅。”


    “反正我不去找他,老大,你答应我的,要帮我的。”我开始拉着安安的袖子撒娇,高个的我对着小巧的她撒娇看起来有些怪,但我不管了,终身大事要紧啊,肉麻些就肉麻些吧。


    安安被我摇来晃去烦了,无奈地叹气:“好了,好了,我找我男人去问,他的死党也在瑞恩。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徒弟了呢,平时不孝敬我老人家也就算了,连找个对象都得师父我出马。”


    听到安安在电话中跟她男人嗯嗯唔唔了半天,忍受完安安老大的嗲功,又辗转找到她男人的死党,终于盼来了安安的一句话:“这是只货真价实的金龟。”


    程家嘉,年二十九岁,体健貌端,瑞恩集团D市滨江聆风项目负责人,目前无正式女朋友。这是安安男人的死党给出的程家哥哥的单身信息,这信息让他摆脱了疑似身份,荣升成一只金灿灿的耀眼金龟。


    面对这个信息,我和安安面面相觑,之前虽然也觉得他的外表很钻石,但我一直对阿梅婆的话心存疑虑,总觉得充满了水分,现在确认了程家嘉的情况后,我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安安忽然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房子越放越升值,女人越放越贬值,丫丫你今天二十五了吧。”


    我恨安安,自己找好了男人,就老提老提我的年龄,提就提吧,还总说我二十五,人家明明才实岁二十四。


    我用同样的力度反握:“师父,我决定了,宁可错上一千,不可放走一个。”



 第十一章


    应颜回到单位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那个春风得意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时,我正在复印最后一叠单据,我眼尖地瞄到他手中没有了出门时拎着的十来套化妆品礼盒。


    完了,这些礼盒被他在总公司拍那些姐姐们的马屁给拍完了,我本能地往里缩了缩,最好不要看到我,千万不要看到我。


    “丫丫。”无论我如何希望,应颜恶魔般的声音还在我耳边照常响起。


    一般应颜要扣我奖金拎我去训话时都会官腔地叫我“小李”,每回他和颜悦色地喊我“丫丫”的时候就是想让我帮他办事儿了,我知道,这回他肯定又想让我去中行拿他们的礼品盒了。


    “哎,应经理。”我回头高声应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复印速度。NND,我刚刚干嘛跟安安一起逛淘宝,本来现在都已经在中行交单了。


    应颜在我身边站定,顺手帮我一起整理着单子:“又去中行交单啊?”


    “哦,不是。”我灵机一动,撒了个谎:“这几票单子是交到建行去的。”


    “建行?正好,正好。”应颜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我纳闷去建行他咋也这么高兴?


    “上次建行的杨经理来找寿芳芳时带来了他们新出的一套礼品套装,是厨房系列的,我看着挺上档次的,你这次去交单,向他们国际业务部要几套回来,我有急用。”


    哐铛,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啥叫自作自受,啥叫弄巧成拙,啥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啥叫自作孽不可活,请看我李二丫这个典型教材。


    我啃哧啃哧地跑到城东的中行交了单,又痛苦无比地来到了城北的建行。这空着双手上门,还要人家礼品,这事儿让我那三尺厚的脸皮也挂不住啊。


    我忍着银行人员的眼光,腆着脸皮向建行那个刚入行的柜台小妹要了三套厨品礼盒,在走出建行那厚厚的铁门时我心中狠狠发誓,如果下次应颜再让我干这种事,我一定要象安安一样宁死不从,嗯,就这样,哪怕他天天拎我去训话,哪怕他扣我奖金,哪怕他把我名字挂大门口的小白板,咱还是,不干!


    等我再回到单位已经快五点了,安安早就整理好包包准备下班了。跑了这么一大圈,我连口水都没喝上,又累又渴就为了帮那个应颜要这三套厨品套装,看着我这个狼狈的样子,安安一点儿也不同情,还撇了撇嘴,我知道,在她眼中我就是那根不能雕的烂木头。


    我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就下班了,拿了礼品套装就上楼去找应颜,这事儿早了早放心,谁知道明天他又会想出啥事来折腾我呢。


    应颜的办公室在六楼,旁边就是寿芳芳的业务部。我上去时应颜办公室的门没关,我一时没注意,直接推了门进去,正好看到他和寿芳芳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说事儿。


    应颜皱着眉头指着电脑不知说了句什么,寿芳芳站在他的背后,一手搭在他的椅背上,一手支在他身边的桌子上,上身前倾,丰满的胸部都快挨上他的手臂了。


    啊呀,这个应颜,居然被寿芳芳吃了豆腐了还不知道呢。我没预料撞上这等暧昧的场面,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等我清醒过来想悄无声息地顺着原路退出来时,应颜已经看到了我,他眉开眼笑地招呼我过去:“丫丫,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我心中暗暗叫苦,应颜啊应颜,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平时欺压我,使唤我,我不都乖乖地从了你么。现在当着寿芳芳的面还叫我叫得这般亲切,这不是明着让寿芳芳添堵么。


    我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应颜是啥意思,应颜用从来不曾有过的温和态度继续笑眯眯地说:“我和寿经理说点事儿,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会儿。”


    寿芳芳在看到我的刹那,就若无其事的稍稍往后直了直身子,一下子把她和应颜那个略显暖昧的姿势恢复成了认真讨论公事的合适范围。此时她听了应颜的话,有些狐疑,探究深思的眼神嗖嗖地向我投来。


    这边寿芳芳的眼睛嗖嗖地剜着我,那边应颜还在火上浇油:“寿经理,我和丫丫还有事,这业务部的考核这事儿要不以后再说。”


    寿芳芳不愧是跑业务出身的,见此情景,立刻换上了温和秀气的笑容:“好,应经理,你先跟丫丫说事儿,我在隔壁办公室等你忙完了再找你。”


    都已经是临下班了,寿芳芳这个时候找应颜谈事儿,必是想着借说事儿跟他共进晚餐嘛,我已经不小心破坏了她和应颜的单独相处,可不能再这样没眼力见地在这事儿上搅和着,这样多招人恨啊。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应经理,这是您让我去建行拿的厨品礼盒套装,我放这里了,没其它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不想惹事上身啊,面对那么寒气凛凛的眼神,我只想赶紧走人,为了向寿芳芳表明我跟应颜的距离,我特意把平时称呼应颜的“你”换成了“您”。


    这话的效果非常明显,我的眼角扫到寿芳芳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弯了弯,我悄悄呼了口气,还好还好,警报暂时解除。


    “丫丫,等等,我还有事找你,等下吃饭时边吃边说。”应颜急急地喊住了往外走的我,我诧异地回头,吃饭?他要跟我一起吃饭?那寿芳芳怎么办?


    应颜的脸侧着,避开了寿芳芳的视线,正对着我的眼中有一丝不耐。我忽然明白了,原来应颜是知道的,知道寿芳芳的故意靠近,知道寿芳芳喜欢他,只不过是他不愿意罢了。所以他见了我吃饱了撑的不请自来会那么心花怒放,所以他在寿芳芳面前会对我作出一付亲切热络的样子。只是老大,你怎么能光顾着自己甩麻烦丢包袱,就硬拖我下水呢。


    尽管我明白了应颜的用心,但他说有事,我就没啥理由不留下。我微垂着头,从上翻的眼角中瞥到,寿芳芳杏目带泪柳眉含愁地瞅了应颜一眼后,无比哀怨地离开了,临行前还狠狠剜了我一眼。


    啊啊啊,应老大,这次真被你害惨了。


    “丫丫,这次辛苦你了。”一挨寿芳芳离开办公室,应颜就恢复了官腔,我忽然觉得比起刚才那样让人头皮直竖的亲切,这种装腔作势的腔调可真是太有爱了,太适合应颜了。这样说话的他才是他嘛。只是应颜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的心彻底凉了。


    “丫丫,你啥时候去中行交单?再帮我带几套那个化妆品礼盒来?”


    我回头,怒目。


    老大,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么?我要反抗!我这次一定一定要反抗!我要宁死不从!


    可是,这个声音是谁的,回答得那叫一个顺溜啊!


    “嗯,下次我去中行就去要。”


    果然,我他妈的就是安安说的软骨头……


 第十二章


    相亲后的第一天,程家嘉并没来约我出去玩。


    安安说,这叫欲擒故纵,晾一晾女孩子,姑娘的芳心只会更加充满好奇,只有傻不楞登的毛头小伙子才会在相亲后的第一天就急吼吼地约会看中意的姑娘。不过安安状若无意地又提了一句,若是有意短信应该会发个过来问候一下。我在临睡前看了看手机,十一点四十五分,手机左边那个小信封是灰灰的。


    相亲后的第二天,程家嘉还是没来约我,不过发了条短信来,问我在干嘛,说自己在A市出差,明天回来。


    安安说,这叫显示自身优势,事业忙碌不为情所困的男人会让女人更有征服欲。完了,她又加了一句,如果第三天,也就是明天他再没约你,那就代表着之前的推论全部作废,这只说明一件事,他压根就不鸟你。我听了直点头,这程家嘉本来就让我觉得不太真实,如果他不鸟我,这倒还让我觉着可信些。


    第三天是我非常悲摧的一天。


    一大早,安安就被领导拎去训话了,原因是我把业务部的一票出口业务的单子做错了,我知道,这必是寿芳芳为了前天应颜那件破事对我不满意呢。天知道,那天其实我跟应颜就是在食堂吃了点冷饭冷菜而已,应颜这个过河拆桥的小气鬼,难道还指望他能请我吃大餐不成。可人家寿芳芳不这样想,她心中指不定把我们想成了啥花前月下的烛光大餐了呢。


    安安这个老大真不错,仗着自己是单证部的业务骨干和元老,一力抗下了这件事,寿芳芳对她的死抗倒也无计可施。


    一整天,我都在战战兢兢和小心翼翼中度过,心中充满了对安安老大的愧疚之情,都是因为我她才受到了牵连。看到应颜这个罪魁祸首不断从我眼前路过,我第一次把头斜到一边当作没看见。


    此事唯一的好处就是应颜终于良心发现,主动打电话给我,说那几套中行的礼品不用去拿了。


    在胆战心惊中我忘却了金龟程家嘉,直到临下班前接到了一个电话。


    程家嘉在相亲后的第三天,终于来约我了。


    那时我正烦着呢,接电话时忘了装可爱,拎起话筒就粗声粗气地问:“哪位?”


    话筒那边楞了楞,旋即传来一把柔和的声音:“是你么,丫丫,我是程家嘉。”


    呃……我无语。


    “你晚上有空么?”程家嘉的语气听着让人挺舒服的,象是一个老朋友一样亲切随意地征求你的意见,不冒失不腻歪,让你怎么也不想拒绝。


    在他的声音中,我忘记了安安老大教我的绝招,要矜持,要以退为进,要明明想去得要死却装成半推半就,一张口我就直截了当地答应了下来:“有空。”


    程家嘉似乎在那边轻轻笑了一声,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感觉有些热。我安慰自己,咱是豪爽的姑娘,不玩这套把戏,想去就去,本来这相亲就是为了找对象,扭扭捏捏作甚么,真不想去还去相个屁亲哇。


    程家嘉说有一家新开的海鲜馆菜品很好,我对别的吃食不讲究,但是这个海鲜却是我的最爱,他这一提议深得我心,我都怀疑他事先问过阿梅婆我的喜好了。


    我以为程家嘉也就随便带我去个海鲜馆吃个饭,可没想到他带我去的那家竟然是橙江海味。那家贵得连安安都没敢下手的海鲜馆。一到这家店的门口,还没进门,我就开始发呆了,这,这个地方是吃海鲜的么?我咋看咋觉得象个西餐厅,柔和淡雅的环境,整洁细致的桌布,若有若无的音乐,跟想象中张牙舞爪的大螃蟹是如此地格格不入啊。


    在点菜时,我看到了菜单上的那盘盘精致蓝花小碟中的海鲜,开始强烈怀念起我家楼下那家无名海鲜店来,以及那个用脸盆来装盛的螃蟹汤。我忽然明白了我对程家嘉的感觉,对于我来说,他就象这个高档鲜味馆中的海鲜一样,美丽充满幻想,但是即使是我下了决定要跟他交往,我还是觉得不真实。


    我喜欢吃海鲜,更喜欢坐在喧闹的小店里,和一大帮臭气相投的朋友一起,灌着啤酒撕着螃蟹,而不是在这个优美的环境中,拿着全套精致的金属针细细地挑着蟹肉蟹黄。


    其实程家嘉是个非常适合约会的男人,走在路上他一定会走在你的外边,在餐厅中一定会帮你拉开凳子,但是……


    我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忽然很想把这个人拉去那个喧杂的环境,看看在那个环境中他是否依旧可以这般优雅干净,阳春白雪。


    程家嘉很快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怎么啦,丫丫,这菜单上的菜都不合口味么?”


    我一时冲动,站起来拉了他一把:“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这里哪能痛快地吃海鲜哇。”


    程家嘉只愣了一秒钟,旋即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站了起来,任由我拉着往外走。


    我醒悟过来,这,我怎么能随便拉男人的手呢,我们才见了二次面而已,咱可是纯洁的小姑娘。


    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放手,是装作看手机好呢,还是装作拿纸上个卫生间好,没等我想清楚,程家嘉已经非常自然地反手一握,握住了我的手。他做得非常自然流畅,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唐突。我不禁开始想象,他是不是经常干这活儿,熟能生巧嘛,不然如何这般自然这般神情自若。


    我有点抗拒,往后缩了缩手,他抓得挺紧,几曾何时也有人这样紧紧地握过我的手,我有多久没跟人这样牵着手走了,他的手很大,我的手很小,一时间我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那个充满了阳光欢笑的校园。


    一直觉得牵手比拥抱更能表达俩人的感情,牵手那种不经意间流露的亲密感更让人羡慕,牵着手似乎就有一些随意而亲密的感觉在我们之间产生了。


    可我知道这只是一时的错觉,我跟他还没到牵手的程度。



第十三章


    回到了车上,我的手获得了自由。我偷眼瞧了瞧程家嘉,他貌似一脸平静,跟拉手前没有丝毫的不同,根本没表现出对我格外的热情。


    靠,这小子是啥意思,难道这手就这样白拉了。我气哼哼地在包中翻了半天,找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手,程家嘉从反光镜中往后看了我一眼,抿抿嘴,啥也没说。


    从镜中看过去,他的脸线条分明,英气的眉,明亮的眼,紧抿着嘴认真开车的神情十分动人,嗯,从这个角度看,他跟以前在群中“善解人衣”丢上来的照片更象了。


    我心中一动,开始试探他:“你平时休息时会去哪里玩?”


    程家嘉一边打着方向,一边随意地回答:“大多会去健身房,再不就是跟朋友一起聚聚。”


    “善解人衣”似乎也爱去健身,在群里总因为这个被“一夜十次”笑话,说他会不会急着发育才如此热衷于健身塑型。


    我看到了希望就在眼前,再接再励:“那你呆在家中时呢?爱做些什么?”


    程家嘉在反光镜中盯了我一秒,目光隐隐闪动:“有时会上网。”


    “上网,聊天吗?”我强自按捺住内心的喜悦,装出随口一问的样子。


    程家嘉忽然对我笑了笑,明亮的眼睛眯了眯,看上去竟然跟应颜的狐狸样有了几分相似:“怎么啦?丫丫想跟我上网聊天?”


    这话问得,专让我上套。可是我太想知道答案了,当下顾不上羞涩开口应了下来:“是啊,你的Q号是多少?我加你。”


    程家嘉流利地报出一串号码,我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记了下来。回头到家了,跟善解人衣的号去比对比对,如果他真是人衣,我一定要……


    我忽然沮丧地发现,貌似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多在网上多调戏调戏他。可是眼前这个斯文细心的男人真是网上那个活泼开朗的人衣哥哥么,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边开车的程家嘉,使劲想把他与网上的人衣哥哥合成一个,却发现这个难度委实有点大,这就跟把春哥跟西门大妈合成一个人那样,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啊。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啊,难道说他也跟我一样,在网络上和在生活中精分了。


    我正盯着反光镜中的程家嘉发呆,却见他忽然朝我看来,我心头突地一跳,倏地收回了目光,做贼心虚地转过头去看窗外的城市夜色,NND,我就是个老鼠胆,看就看么,我怕啥。


    到了我家楼下那间无名海鲜店,我率先跳下了车,然后看着他不嫌麻烦地绕过小区外停得乱七八糟的车辆把车开到了小区中的停车位中。这小区外的小马路入口明晃晃地竖着一块禁止停车的交通警示牌,可这路旁依旧停着一长溜的汽车,只有他在那里规规矩矩地停车,看着那个从小区中停车回来的人,我感叹着,这个人,果然是到哪里都阳春白雪。


    进了海鲜店,我才知道和长得太帅的年轻男人一同晚上出现在家门口不是一件明智的事。这个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一些年轻夫妻下班后来不及做饭的会来这边弄几个菜吃吃,象我这样的单身姑娘小伙们更是这里的常客,这家店里吃东西的人全是小区里的人,大多是我都认识,连阿梅婆家对门的小美也在这里吃海鲜面。


    见到我身边的程家嘉,小美两眼嗖嗖发光,热情至极地向我招手:“丫丫,来这边坐。”


    这丫头就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没见这帅哥边上站着我么,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程家嘉,让我感觉非常挫败,难道我就这般透明不成,虽然对于程家嘉来说,我的资色是稍稍逊色那么一点点。上次崔南找我时,不是刚把咱们单位的“公司之草”电话给她了么,这丫头咋还这般对帅哥没有抵抗力。


    我架不住小美的热情,满心不愿地坐了过去,咱与程家哥哥的两人世界彻底变成了三人行。


    这昏暗的店面,简陋的店堂,却端出了一流的鲜味,我叫了清蒸白蟹,盐水凤尾虾,同时要了两罐啤酒,哈哈,今天咱想试试程哥哥的酒量。


    小美本来都快吃完了,见了程家嘉又不走了,嚷嚷着跟我拼酒,我连连使劲向她眨眼,直眨得眼皮都快抽抽了,她还浑然不觉,这个死丫头。


    我是想大口喝酒大块吃蟹来着,可我更不想在帅哥面前变成酒鬼啊啊啊啊。面对小美的撒娇,我摆手,继续眨眼:“我酒量不行,肯定拼不过你。”


    “哈哈,丫丫,今天怎么这么谦虚了,”小美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肩,恬不知耻地说,“我们俩酒量差不多,差不多,以前各有胜负,来,今天重新再喝过,老规矩。”


    NND,这丫头啥时候喝赢过我来着。我咬咬牙,使出最后一招,推出了咱家程哥哥:“小美,认识一下,这位是程家嘉,今天他是客人,你别光招呼我啊。”


    小美终于领会了我的意思,眉开眼笑地调转了方向,倒满了酒杯:“家嘉哥,初次见面,我先干了。”


    程哥哥,咱对不住了,你就接招吧。我有些内疚地望向程家嘉,他本来该是晃着半杯红酒慢慢啜着的人,现在落到了小美这丫头手中,真是暴殄天物啊。程家嘉出乎我的意料,居然还有空对我笑笑,颇有些亲密地拍拍我的胳膊,啊啊啊,这家伙又吃我豆腐。


    不喝不知道,一端起酒杯我就知道了,小美不是他的对手,程家嘉看着斯文实际上很有几把刷子,没几下,小美就被他摆平了。不过也是,我都忘了他是做啥的,滨江聆风那么大一个项目,他必是酒桌上打着滚过来的,对付小美这么一个丫头,大概动动他的小手指就可以了。


    喝酒时的程家嘉眉眼带笑,不再是一付阳春白雪的样子,跟这两次见面中的他完全不一样,虽然他极力收敛,我还是不禁觉得这样的他有点邪气,很陌生。我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几个面目,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等到我们散了的时候,小美已经喝高了,我好不容易和程家嘉一起,把她弄进了她家后,忽然想起,这个,程家嘉也喝过了酒,不能开车了,他该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