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顺治有什么了不起?董鄂到底迷人在哪里?孝庄太后也不一定就那么难搞定嘛。
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不用干活就有钱拿的好职业,在现代没找到,莫名其妙穿越之后倒是找到了一份。……失宠的妃子……这真是一份有保障而没有前途的希罕职业啊……俺不想失业,所以俺要在这里尽职尽责兢兢业业的当好差站好岗。只要没什么变数……
但是,生活里避开不开的,就是变数啊……
【1】
“蓓蓓,快点儿,等你哪。”
“知道。”
我拿着旧钥匙去捅旧锁眼儿。我们这栋办公楼不知道从哪里租来的,要没有个百八十年的熬头儿我马上掏腰包请客吃饭。杂物间在最里头一间,走廊里暗的象是天要黑了一样。这屋里有我们搬进来堆的东西,还有这楼里原来堆的一些旧桌子椅子。
喀的一声响,锁开开了,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听起来,很悠长遥远。
那是我在那时候听到的最后的响动。
我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全是雪。
这是怎么了?这是哪里?
我们不是商量着中午没事儿打扑克的吗?屋里的两副都缺张儿,她们说杂物间好象还有两副旧的。
可是,我只记得我推开杂物间的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伸手去摸灯开关,可是脚底下却绊了一下,重重的在地上磕着了头。
眼前好象看电影一样,许多人影晃过去,好多人说着乱糟糟的话,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可是意思却明白。
一个娇宠尊贵的女孩子,长成少女,出嫁……铺天盖地的红色象一片海。红很快变成了黄,变成了青,变成了白,变成了淡漠的没有颜色的世界,沉默,清冷,漠视,冷遇……
忽然身后有人跑过来,抓着我的手臂把我扶起,一脸惊惶的问我话。她说的话叽哩咕噜的,我应该是听不懂,可是奇怪的是意思我却全明白,她是说:“娘娘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我是做梦吧?可是,这里真冷,冷的吓人,到处都是雪。
扶着我的女孩子又说:“您大衣也不穿,斗篷也没穿,就在这雪里逛什么?快进屋去吧。”
娘娘?好奇怪的称谓。我看着那个扶我女孩子,她条大辫子,头发乌油油的,穿着青布棉袍子,外面罩着件有点鹅黄色的硬绸背心,领口和边襟上滚着老槐叶绿的牙边,神态打扮还有说的话都绝对不是我熟悉的。
“娘娘,快进屋吧。”
屋?
好大的屋……
我看着那间屋子,一时间就想着,嘿,我什么时候遛到故宫来啦?看这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这怎么能是住人的住?这肯定是哪个供人参观的景点吧。
我象傻子一样被扶进屋里来,屋里还有两个女孩子,打扮都差不多,一个替我把外面沾了雪水的衣裳脱了,还有一个把炭盆端近。刚才扶我进屋的女孩儿拿布巾替我擦了手,又倒了一杯热茶。
这个手巾是什么材料的?
这个茶杯又是什么瓷?
这间屋子是什么地方?她们是什么人?我是谁?
“娘娘,您好些了没?”
她们说出口的还是那种奇怪的话,我张了张嘴,可是叫人惊异的是,我自己嘴里发出的,也是那种语言。叽哩咕噜的,意思是说:“我没事儿。”
我怎么了?鬼上身了?那倒是我上了她的身还是她上了我的身?
嗯?
看这周围的人和环境,好象是我上了别人的身……一个“娘娘”的身体。
“您一早就出去,转悠到哪儿去了?”
我心里惊疑不定,嘴好象不是自己的,很自然的就说:“逛了半天,雪大都看不清走到哪里了。”
那些女孩子一起笑了,其中一个说:“娘娘迷路在别处还能说通,自己院子怎么也能迷了路呢。”
另一人说:“太后娘娘打发人来说,请娘娘过去一起解闷说话儿。”
太后?
我看着眼前那个女孩子,脑袋发懵的说:“那我是去不去啊?”
那个女孩子瞅我一眼,似乎有点奇怪。
我不知道这话说的对不对,要不就是不合这个身体平时的习惯。但她还是大着胆子说:“自然是要去的,虽然……虽然,”她两个虽然没虽出个所以然来,咽了口唾沫又说:“太后娘娘这么疼爱照顾娘娘的,当然得去了。”
我摇摇头,我自己知道,就对着这几个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再出去见更多的人?
而且听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我好象是个妃子?要去陪太后说话?我哪知道该说什么啊?别回来一个不对劲儿,小命都没了。
“我不想去。”
那个宫女露出点为难的神色,但是还是很乖巧的说:“是,那奴婢去回一声,说娘娘身上疲倦,可能着了凉,过去冲冒了太后娘娘反而不恭……这样说行吗?”
行吗?我觉得满好!让我自己想还想不出来这么完美又客套又挑不出毛病来的借口呢。
我不是在梦游吧?
虽然我很想这么告诉自己,可是我的确不是在梦游,这一点我还是可以确认的。
“拿镜子来给我。”
另一个宫女端过一面铜镜。虽然是铜的,但是和在电视剧里见到的那么模糊的铜镜绝对不一样,镜面非常光滑细洁,照的还是满清楚的。
我是瓜子脸,镜子里的女人是张鹅蛋脸。我刚过了夏天晒得象只黑皮猴子,里面那个女人皮肤很白,没有皱纹没有雀斑没有眼袋黑眼圈没有一头晒黄烫焦的头发都没有,这个女人头发很长,而且漆黑发亮。我眼小她的大,我嘴大而她的小。
必须承认,单就从外观上看,我占便宜了,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到,皮肤挺好,身材挺好,相貌很美。
可是我还是喜欢自己的身体。
我是怎么变成了她的?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变回去?
我挥挥手,那个宫女知趣的把镜子又拿开了。
这么多年的小说绝对没白看,穿越这回事,是不讲逻辑和道理的。而且有一必然定理。
看人穿越不吃力,自己穿越累断筋。
还有一条更加要紧:自来穿越无人回。
呼,还俺家老爹老娘已经上天堂享清福去了,不然的话,光是想念他俩我就要难过死。
只见有人穿过去的,穿回去的倒是少见之极。
【2】
“娘娘,手炉。”
我愣了巴叽的张开手,那个宫女在我膝上放了一块锦毡,把一个八宝形的漂亮玩意儿放在上头。我用手一摸,还真挺暖和。
这个东西我还有点常识,应该是铜做的。不过上面的缂丝啊,盘花啊,镶宝啊之类的花巧太多,让人看不出原本的材料来。
“娘娘,今天梳个什么样的发髻呢?”
我想了想:“简单点吧。”
这应该是个日常问题,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宫女却还松了一大口气。拿了梳子替我梳头。还真别说,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妈还是头一次有别人给我梳头。那手势那手法,一看就是专业的,而且舒服轻柔,一点儿都没扯疼我。
屋里面很静,静的有点不大自然。
咱从小就在城里生城里长,车水马龙昼夜不息,耳边从来没有这么静过,这么静的氛围里,反而让人有种不自在的眩晕,坐在圆凳上身子直打晃。
可以看出来宫女,还有这个女人身上都穿着旗装……呃,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反正不能就姓娘叫娘。应该是清朝吧?
还好还好,清朝怎么说也离的近一些,而且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和平的年月。要是把我搁到三国两晋南北朝,或是五代十国兵祸不断的时候,那真要命。
不过,现在是清朝的哪一代呢?可别是晚清,可别是自咸丰往后,那会儿的日子可是大大的不好过啊。别的不用说,后宫有个慈禧,外面又有八国联军,要真是那时候,我不如赶紧找根绳子来吊死算了。
这个问题也好解决,不用很白目的去问人现在是什么年月哪个皇帝当政,有别的办法解决。我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头梳好了,那个宫女正要打开一个捧盒,我跟她说:“拿几个铜钱来给我。”
那个宫女明显的露出很疑惑的表情,可是没反驳,很恭顺的屈屈膝去了。过了不大会儿,她又回来,把一块手绢包给我,里面有几枚铜钱。
我拿起一枚来,圆钱方孔,上顺下治,左宝右通。
顺治宝通?
啊,从右向左读,是顺治通宝!
顺治年间啊?
还好还好。
虽然历史不太熟,但是怎么着也看过两三部清宫戏,还算知道一点,这个皇帝很短命,二十来岁就死了。他的后宫嫔妃么,最有名的就是皇贵妃董鄂,和皇帝爱的那叫一个真挚热烈啊!结果她一死,皇帝不久也死了。
也有谣传说那个董鄂妃其实是秦淮名妓董小宛,这个说法应该是荒唐了点。另外关于这个皇帝的野史,说皇帝不是出天花死了,而是出家了。
呃……我一思考就习惯把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现在伸手到了耳朵旁,只摸到了冰凉的耳坠。
没得绕,头发都被盘了起来。我放下手,只好去摩挲那个手炉。
顺治后宫里……的娘娘,这是我目前的身份。
那我是谁呢?
本能的我就觉得我肯定不是那个有名的董鄂。
一方面是直觉,觉得就不可能。还有就是……刚才那个好象挺聪明的宫女,现在去太后那里回话的那个,她说太后娘娘打发人来请我去说话解闷。
董鄂因为专宠什么的一系列原因,应该是很不招那位有名的孝庄文皇后,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孝庄太后的喜欢,请过去一起说话解闷?这个……
这个待遇,应该是孝庄文皇后比较亲近的人才有的待遇吧?
那么说来,难道我也是蒙古来的那些不受宠的妃嫔之一,和太后是亲戚,这样一来比较讲的通。
挺好挺好,我拍拍胸脯松口气。
不受宠太好了,安全第一。天知道皇帝有没有花柳病!
这么看来,只要不露什么马脚,生活还是可以过的很舒服安全的啊。
那个宫女看我把玩着铜钱,把刚才放下的那个捧盒打开,朝我一亮,我心里哗一声,眼立刻直了。
好多,好多……好多珠宝!耀的我眼都花了!
名目我根本叫不上来,也不认识都是什么材料做的,可是看到的一瞬间我就认定了两个字:值钱!
那个宫女看我没有什么表示。把那个盒子放下,又打开一个,也同样的珠光宝气,耀得我眼发花。
天啊天啊,好,好多,好值钱……
看那个宫女还预备再从妆台里拿盒子打开,我赶忙摇摇手,不行了,太刺激了,再看的话我怕我会当场脑溢血啊。
那个宫女的手在一排钗啊花啊的中间掠过,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我赶忙指了指一只颜色最素的珠花。
呼,她也松口气,我也松口气。
她把那朵不知道是宝石还是珠玉做的花朵插在我头上,又拿了两朵绒线制的佩花要替我戴上,我摇摇头,下巴抬抬,示意一朵就行。
嘿,我已经苦中作乐的开了,我打小儿的人生理想,就是饭来我张口,衣来我伸手,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
啧啧,想不到这个理想居然阴差阳错的跑到古代来实现。
那个知情知趣,替我想了借口应付太后的宫女回来了,但是脸色却不太好看,过来屈膝之后说:“娘娘……太后娘娘还是请您过去。”
我心里格登一下,不妙。
小声说:“你看……太后娘娘是不是心情不好?或者……是不是有点生气?”
那个宫女也放低声,其实旁边也没别人,但是人一心虚就这样。
“娘娘放宽心,依奴婢看来太后娘娘今天心情还好。而且娘娘不用想太多,怎么说您也是太后的亲侄女儿……”
太后的亲侄女儿!
我霍的站起身来,耳朵上的两个坠子前后乱晃乱动,坠的耳垂松一下紧一下。
太后的亲侄女儿,又是顺治的老婆。
那就是……
是顺治娶的第一个皇后,没两年就被废掉的那个!
嗯,是孝庄太后亲哥哥的女儿,好象比顺治小一点。小一岁还是两岁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这个女人命是很苦的,顺治从开头就没喜欢过她,没结婚的时候就想退婚,结了婚她等于是坐冷宫。后来顺治终于折腾了老大动静把她废了,把她降为静妃,赶出了坤宁宫,不知道撵到哪个偏殿去住侧宫。
我看看这间宫殿,虽然去故宫的时候我没大逛,可是这间绝对不是坤宁宫!
心里有点感喟,又有点怅然失落。
得,上了一个皇后的身,结果一转眼发现是个废后。就好象捡了一个看起来非常高档的钱包,可是打开一看发现钱包里一分钱也没有的感觉一样。
居然已经废了……
【3】
“娘娘,娘娘。”那个宫女小声催促:“是不是现在就动身过去?”
看样不去不行,可是,我连跟前这个宫女叫什么都不知道,到了太后那里想必人更多脸更杂,我谁也认不出来,怎么办?
那马脚不但会露,恐怕还会大露特露。
还有,见了太后,应该怎么行礼,怎么问安啊?难道我跟她说你好?看清宫戏的时候看过就算了,光记得那里头的人见人就喊吉祥,那肯定不行。
一边宫女们已经把外出的行头准备上了,厚帮高底鞋子,翻着白色绒毛毛的带兜帽披风。奇怪的是这些披风和我身上的衣服好象都是从来没穿过的样子,离近了都可以闻到一股味道……好象是长期收在衣箱里不见天日的味道。
烟青色的斗篷面料是哑然无光的,看起来有种凄凉的感觉,。当然了,估计现在这位可怜的皇后……咳,现在是我本尊,被废了肯定没有以前的风光,什么明黄鹅黄大红的那些颜色肯定是不能穿了。
可怜的人……可怜的衣服……但是更可怜的是我啊,眼看就要露马脚了,怎么办?
后面宫女的催促声听起来简直象在催命:“娘娘,快走吧。”听起来就象是在说:娘娘,你快去死吧。
我磨磨蹭蹭,出了门,路上的雪被扫到了一边,过来一个小太监,腰一躬,胳膊一抬,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人拐。
这种情况在这个地方一定很常见,大概还有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让人来做垫子,上车上马什么的。
我有点不大适应,手慢慢的伸过去扶在他胳膊上。感觉这个小太监的衣服穿的也太薄了,棉袄薄的好象就只有一层夹布似的。
外面真冷,但是人打个哆嗦之后反而精神多了,不象在屋里面那么闷闷的恹恹的。
“娘娘,当心路滑。”
穿着这种以前只在电视电影里看过的“花盆底”鞋子走路,而且是走下过雪有点上冻的路真是高难度动作吖!一旁的宫女和小太监也不轻松,虽然他们不用穿这个鞋,可是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孝庄太后应该住在慈宁宫吧?好象清朝的太后都住那里。是不是史实不知道,电视都这么演的嘛。
我没走过这条路,绝对没有,但是到了一个路口,我却下意识的知道应该往左,而不是往右。
嗯?听说即使大脑在走神儿罢工的时候,身体自己也会有习惯性的反应动作。就象是骑自行车,每天骑每天骑,骑车的时候十个人里九个都在想别的事,但是不妨碍身体会动作。
这是不是也是其中一种?
从这里到慈宁宫离得不远,往前直走左拐,直走,再左拐……
慈宁宫。
嗯,这三个字我认识。
但是目前的问题是,那个孝庄太后我不认识!不过按理说,应该不难认出来,毕竟后宫她最大嘛,看着年纪差不多,打扮差不多,坐在正中间的,肯定是孝庄无疑!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太后好?嗯,可是从另一方面说孝庄不但是这位废后的姑妈还是婆婆,是不是要象电视里那么问一声皇额娘好?
太后宫里会不会还有其他妃子什么的要打招呼?我能认识谁是谁吗,她们的脑门儿上又不会凿着某妃某妃的字样来供我辨识……
上台阶的时候我松开了小太监的手,高底鞋子上台阶,还是穿的很厚活动不方便的大冬天,台阶上肯定落过雪,然后多少会有点冻。我对这种衣服不熟,鞋子不熟,对这台阶也不熟……
一系列的外部原因拧合在一起发生作用,最终推动并催化了顺治十年冬天后宫里一场没惊动几个人的小小变故。
我一脚踩滑,重重的摔了个狗啃泥,脑门儿不知道在什么东西上磕了一下,疼得我当时眼前就一阵晕黑。
“哎呀静妃娘娘!”
我还是满清醒的,最起码我知道七手八脚的有人把我扶起来架进屋。屋里很温暖,有好多人在座。也算因祸得福,我不用向太后行礼了,也不用和其他人打招呼了。眼前花花绿绿的晃动着很多人影,红的黄的金的银的光点光斑象许多蜜蜂,嗯或者说是苍蝇一样的满眼乱飞。
我被直接架到了后面,放到一张床上,然后又听见嗡嗡嗡的女人们的声响,喊着“传太医”“拿药酒药丸来”“快快,快让她躺平,把领扣子松松”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也不知道有几个是真情几个是假意。
我只是现代一个很普通的职业女性,对这些后宫啥啥的没常识也有看电视,按说这里应该是你死我活个个跟乌眼鸡一样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一句话往往可以听出两重三重甚至重意思来,端看你怎么理解。
“静妃,静妃?你觉得怎么样?”
我慢悠悠的睁开眼,一个徐娘半老的美人正俯近了身看着我。看得不清楚,好象皮肤很白的样子,头上戴满珠翠,身上穿着件颜色暗沉的缎子衣服,绣满了精致花纹,绝对的贵妇。
太后?太妃?唔,太后的成份应该占到百分之八十。要知道太妃和我一无亲二无故的……
不知道怎么称呼,干脆呻吟一声,又鸵鸟的闭上眼装晕。
“药丸拿来了太后。”
“快倒温水来,给静妃服药。”
嗯,是太后,没猜错。
黑溜溜的药丸递到嘴边,我吃了。一块温暖的手帕在我脸上额头上擦来擦去,上面带的香味儿薰得我鼻子痒痒的直想打喷嚏。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我还以为可以见识下传说中悬丝诊脉的奇技奇观呢,可惜没有那么花巧,不过拿了一架丝绢的屏风挡了一下脸,手从绢布中伸出去再用绸子盖住,让太医把一把手腕就结了。
“真是……这孩子还这么冒失。”太后叹口气:“行了,你们散了吧,我也乏了。”
外面站的女人们躬身答应,然后我听到悉悉簌簌的响动,衣裳摩擦和首饰流苏碰撞发出来的声音,没多会儿功夫就走了个干净。
“阿蕾啊,你打算一直装睡吗?”太后坐在床前,淡淡的开口。
得,被看出来了。
我没办法再装,只好慢慢坐起来,撑着脑袋跟她含含糊糊的说:“给太后请安。”
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心里象打鼓似的。
“行了。”孝庄太后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阿蕾啊,难道你下半辈子就天天赌气着过吗?”
我不知道该说啥,只好闷声大发财,头一低,啥也不说。常言说的好,沉默是金啊。
不过孝庄太后这会儿倒是挺象个姑姑的样子,刚才当着人就称静妃,现在人走光了就改叫名字。阿蕾?是这个废后的小名儿吧?
孝庄太后的手伸过来,手指很白皙柔嫩,套着两个黄澄澄的镶宝指甲套子。这个东西我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真是……很,很精致啊,可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前头尖尖的好象凶器,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我一动她再一动,这个尖子划在我脸上,一准破相!
好在她不是要破我的相,只是把我的下巴抬起来,左右看看。我的目光一直往上垂,不敢和她对上,恐怕会露破绽。
“可瘦多啦,这些天都吃什么了?”
我扁扁嘴,还是不敢吱声。
“别这么委屈巴巴的,陪我吃饭吧。”
得!更要命了!
“不用了……我还是……”
孝庄太后压根儿不再理我,站起身来说:“传膳。”
一边过来了两个宫女搀我,一个是跟我从那边侧宫里过来的,一个是孝庄太后宫里的。嗯,果然是跟着太后的就是不一样,打扮都比跟着我的要强多了。
慈宁宫的人办事的效率就是高吖,这话才刚说过,饭桌就开摆上了。好多的盘子碗碟,各种食物的香气,本来我不觉得饿,可是这味道一闻,我就觉得自己饿了,而且是极度饥饿恨不得吞下一头牛。
但是这头牛也有可能反过来一口吞掉我。
这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要是我露了马脚,被太后怀疑,然后再试探逼问……下场可不就不言而喻了吗?
可是真等到坐下来开吃,我就发现自己完全想多了。要露马脚其实也不是件随意的事。一旁有太监和宫女先上来尝菜,银筷试毒。接着太后指着中间一道烤肉说:“阿蕾喜欢吃这个。”马上有旁边伺候的人过来,拿竹片把那肉削下几片来,挟到我跟前的小碟子里,我只要闷头再把菜挟了送进自己嘴里,基本上就没什么事儿了。
这边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孝庄又说:“奶茶也不错,你不是最喜欢喝吗?”
我是挺喜欢喝奶茶,可是喜欢喝的不是这个。我喜欢珍珠椰奶,还有午后红茶……可不是喜欢这个有点油腻肥白的……奶茶?
可是不喝恐怕不行吧?孝庄太后还真了解这个废后,爱吃什么爱喝什么都了若指掌。那我出错的机率真是大大的增加了一成。
不过真喝到嘴里,感觉倒还不错。烫烫口感让人可以忽略其中的膻气,虽然看起来油油的但是喝起来倒不腻,喝完一碗,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鼻尖微微发痒好象要冒汗一样。
看起来孝庄太后还是很维护这个侄女儿的,虽然同意顺治皇帝把她废掉,可是依然对她很亲热很照顾,这个陪吃饭的殊荣满皇宫里数一数,大概只有皇帝可以独享吧?
饭吃的很快,桌上的东西几乎也都没怎么动又撤下去,孝庄太后的胃口一般般,吃的不算多也不算少。
饭桌撤下去,茶端上来。
“住的还习惯吗?”
“挺好的。”是不是再加一句谢太后关心?
不过没给我再加一句话的功夫,太后说:“你的份例,我已经吩咐过内务府,还照以前一样。”
这次真得道谢了,我小声说:“谢太后关心。”
“你啊……”太后不说话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也比以前懂事多了。”
咦?爱搭不理还叫懂事,那以前的废后是怎么个不懂事法儿啊?难道是见人就鼻孔朝天,动辄要上房揭瓦的类型?
真是好奇啊好奇。
【4】
从太后那儿出来,迎面冷风一吹,发现自己背上居然湿湿的都是汗。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可不好过啊。而现在不过刚开个头。
以后有得熬了……这倒好,也算是压力减肥法。要搁在以前的我身上,能吃东西没食欲是多么美好啊!
“娘娘,当心。”这回宫女和太监们可是小心了,恨不得把我架起来走。
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起码命运没让我穿成一个太监,不然这人生就更加没盼头。
可能早上没吃东西,中午吃的也不太饱,回到自己的地盘儿以后,我就一门心思开始琢磨晚饭,这可得好好的补回来,但是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怎么其他人没有给我上饭来的打算?不是吧,太后才说对我待遇依旧,这些宫女太监就打算苛扣我的口粮了?
这个误会直到好几天以后才得到澄清——原来这时候的人吃两顿,下午那顿之后就没了,上些点心或是吃些夜宵就把晚上对付了。
这几天我旁敲侧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总算把自己屋里的基本情况掏情楚。我身边最亲近的两个宫女,一个叫喜月,一个叫喜福……听得我直翻白眼。不过凑起来还是真是一团喜气。其他人的名字记不记得其实也无关紧要了,原本的静妃说不定也不知道外面扫地擦栏杆的小太监和粗使宫女叫什么呢。
接着就是进行了一次财物清点。我借的名目是:把东西归一归理一理,该收的收起来。所以大家跟仓鼠似的一通瞎忙,折腾了两天才整出一单子来。我拿着那长长的清单,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灿烂,面部肌肉一抽一抽的还是想造反,努力求真求实的要表达主人的真实心情——爽呆啦!
爽过之后就改郁闷了,这些东西好是好,贵是贵,但是我吃不下穿不完卖不了,拿不走也干不了别的。等于是守着金山望海空叹,典型的是过了一把眼瘾。
更郁闷的是太后不知道是歉疚还是疼孩子,三天两头叫我去说话解闷。其实我根本去了就低头发闷,话都是她一个人说的。真不知道是谁解了谁的闷。在这莫名其妙的娱乐过程中,我见过了一群顺治的女人。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一位绝对不能忽视的人物。
佟妃——康熙的亲妈,现在小肚子已经微微的隆起来了,一想到里面装着号称千古一帝的人物我就好想上去摸几把。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有过节,佟妃对别人还能笑眯眯的有说有答,一见了我就象老鼠见猫田鸡见蛇……
天敌!
第一次见她那天旧雪还没化尽,新雪又开始飘啊飘。这几天我总算过的踏实点舒心点儿了,穿高底鞋子基本上不扭脚不摔跤,见了太后也不那么心惊胆战。和我一对比,慈宁宫的宫女们开始胆战,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把她们摔怕了,现在只要我一进院门就恨不得有七八只手上来架着我,恨不能把我捆翻了顺顺当当抬进屋里去。
那天的天的是阴的,雪很细碎的飘下,簌簌轻响。虽然慈宁宫天天人多,可是并不觉得喧闹。那些女人的言辞笑语都非常有分寸,屋里又拢着大熏笼,香暖的气流让人一下子就觉得昏昏欲醉。
我跟大熊猫一样被拥进屋,在孝庄太后的笑容里,其他女人也都是一团和气的和我打招呼。真和气假和气不必去追究,反正我是太后罩着,谁敢扫太后面子?
给我搬了把紫檀椅子,垫着厚垫子,卸去斗篷之后坐下来,先用热手巾擦擦手,喝了口热茶,然后再抱上手炉,一套完整工序才算。
我这边刚坐下,外面又传来前呼后拥的动静,听气派一点不比我小。
还有谁这么有派头?重要的是能到太后这里来抖派头?难道是他妈的……儿子顺治?
结果人一进来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不过新皇后还没来,董鄂妃也还没来啊……我一时脑子打结,竟然死活没想出来这个脸盘稍圆的小巧女子是谁。等她向太后问安,太后叫人扶她的时候,她说的“佟氏”二字才让我反应过来!
原来是康熙他妈啊!我蹭一下就站起身来。
结果一屋的人都转头来看我,眼光形形色色,诧异有之,淡漠有之,还有看不出来是好是赖的不明光芒闪闪烁烁。笑容可以假,好话可以编,但是眼神这个东西是很难瞒人的。
我倒没心思注意她们都在想啥,太后对我说:“静妃啊,你这是怎么了?”
幸好我脑子里打的那个结就在站起来“啵”一声通了,马上说:“外面多冷,佟妃坐这里吧,这里暖和。”
太后似乎也错愕了一下,但是她反应多快,那一下反应几乎就没让人捕捉到,马上绽开一个笑:“说的是,佟妃啊,你坐这边儿来。阿蕾你过来跟我坐。”
咦?
不是吧太后大人……我没有要去挨着你坐的意思。你那位子金光闪闪众人瞩目,真是扎眼烫手到不行啊。
可是我现在是骑……骑什么都难下了。只好挨过去,在太后身边儿侧着身坐下了。
“嗯,前两天我还说,现在看起来啊,你是懂事多了。”太后一副欣慰状。
我,我当然很懂事了,我是冒牌的嘛……
不过现在什么东西都时兴这个,比如俺们公司代理的那进口办公耗材,九成都是水货……有个时髦名儿叫高仿。高仿者,很高级的仿冒品也……
比如俺,现在就是一典型的活脱的高仿静妃,仿的绝对的高,外包装绝对是一模一样,就是静妃的亲妈来也挑不出毛病。
至于芯子真假……反正静妃现在也只是观赏品不是实用品,只要有外观中看就行。
我坐到太后身边儿,忽略彼此身份背景,看起来还真是母慈女孝……尤其是旁边宫女端着养身的茶汤过来,我顺手接过来,吹吹气散热再递给孝庄……一屋的人全反应过来了,立刻配合的表现出和乐融融的大团圆气氛,令太后很欣慰。
不过我的注意力在佟妃身上啊。
一看她就知道是怀了身孕了,这可不得了!要知道她怀的可是将来的皇帝啊。在这个宫里要活的好,靠山一定要有。我现在的靠山是孝庄,将来……要是再攀上一个更长久更稳固的靠山,那才是……
我笑眯眯的跟佟妃点个头,她一副警惕状看着我,好象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五】
那种态度让我有点郁闷。
可能……可能以前废后和人家关系不好吧?
清宫戏也不会都是戏说,顺治废后的时候似乎说这个皇后非常奢侈善妒,可能……可能真有那么一眯眯让他说中吧?
太后身边最亲近的宫女果然有个叫苏嘛的,正站在一边笑吟吟的陪客,不动声色的指挥着大小宫女们殷勤服侍这一干人。看梳的旗头和穿的衣裳,好象还有宫外的女眷们在这里陪太后解闷。我心里一动……
这里面,会不会有以后的董鄂皇贵妃呢?要知道野史沸沸扬扬,说他是顺治的弟媳妇,因为进宫来服侍太后和顺治勾搭起来了。虽然这个说法真实度要打个小问号,但是董鄂的确应该是别人的老婆没错,而且一定身份不低,可以进到慈宁宫里来。
一想到这件事,我也就不再和佟妃“含情脉脉”的对望了,目光在一厅的贵妃妃嫔之间游移打量,可是这么看去大家的长相仿佛都差不多,个个面上敷粉唇上涂丹,远远一瞄红红白白粉嫩嫩的,实在看不出哪个是潜力股。
“太后,我记得上次来你给我喝的那个南方的……什么茶,味道很好。”我扯着她的袖子发嗲:“我这会儿又想喝了。”
太后拍拍我的手背:“怎么改了口味了?以前不是不要喝那树叶草根子水吗?”她一边笑,一边对一边的苏嘛说:“去把上次那个新茶,给静妃沏一杯端来。”
我打蛇随棍上,赶忙说:“太后,听说这茶叶常喝对人有好处……”
太后果然问:“什么好处?”
我眨巴眼:“我宫里有个小太监是南边人,不过他也没说清楚。对了,这里的福晋们可能有知道的。”
太后的目光扫了半圈。底下那些女人对太后当然是跟对顶头上司似的奉承,一个就说:“禀太后,奴婢略知一二。”
太后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笑意。不过我坐的离她很过,看得出她的这种笑和对我的笑法不一大一样。对我那时很疼爱的笑意,对别人……嗯,是很客套,又很高高在上的那种笑法。
恩,到底是自家亲侄女儿,还是和别人亲疏有别啊。
那个说话的女子福福身站直了,抬起头来。
我的目光跟着孝庄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孝庄说:“原来是襄亲王福晋啊,我倒一时没想起来,你自小是在南边长大的吧?”
那个女子低头答:“是。”
她虽然也说的一口满语,但是声音甜糯娇软,和这些贵妇人一听就不一样。
我的心霍霍跳起来……嘴巴有点发干,连咽了几口唾沫。
这个,是不是,就是那个,让顺治皇帝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董鄂?
我瞪大了眼仔细打量她。
这个女子穿着一件粉蓝缎子的旗袍,颜色很素雅,头上梳着两把头,发髻正中戴着一朵小瓣碎宝石珠花,打斜插着一只白珠圆簪,鬓边戴着两朵鹅黄的绒线雏菊,脸上的粉施的很薄,嘴唇也没有象旁边的那个圆脸妇人一样涂的很红,站在人群中的时候一点不显,可是这么一立出来,那极苗条的身段真是婀娜的很哪。
不会,真的是她吧。
我看看一边正抱着手炉的佟妃,再看看站那里温声细语和太后讲绿茶养生的美女福晋……
呃,这个……今天的运气是真正好……
顺治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让我遇见了。
“唔,”等她说完,太后微笑点头:“这里头学问真多,要不是懂行的人说啊,咱们还真不知道。”朝一边的苏嘛抬抬下巴:“苏嘛啊,那给我和襄亲王福晋也都沏一杯茶来。”
美女襄亲王福晋又屈屈膝:“太后,不如让奴婢和苏嘛姑姑一起去,奴婢也顺便见识见识慈宁宫的上等好茶叶。”
“好好,那就一同去吧。”
嗯,这个美女也很会看情势嘛,这后宫的女人的首要任务都一样。第一条是勾搭皇帝,第二条是讨好太后。
她现在就在做第二条……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开做……第一条?
我站起身来,笑咪咪的说:“太后,我也去看看。”
孝庄看我的时候,目光立刻不同:“你啊,不好好坐着,跑去添什么乱哪。”
“我学学怎么泡茶啊,下次要是想喝,自己就泡了,那多方便。”
她忍俊不禁,一抬手:“去吧。”
我拉着美女福晋的手,跟着苏嘛走。
耶,连手都是又柔又软,她身上不知道薰什么香,感觉很淡雅一点也不呛人。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低声问。
“回静妃娘娘,奴婢名叫乌云珠。”
我心里咯噔一声响。
真是她。
“娘娘?”
我回过神来,连忙说:“哎呀,你不用跟我客气。唔,你今年多大啦?”
她微微一笑,腮边还有个小酒窝儿:“回娘娘,奴婢今年十五了。”
“啊,那和我同岁嘛……”我的意思是说和现在这个静妃的身体同岁。真是恶寒,这时候的人真是早婚早育早熟啊。我这才十五,可是已经嫁人两年。她看起来也就豆蔻少女,也是亲王福晋了。
“娘娘是金枝玉叶,奴婢不过是马齿徒长罢了。”
我有些惊讶的看看她,她看看我,露出有点局促的表情:“奴婢的意思是说……奴婢……”
“啊,不是,我听得懂你用成语。”我点点头:“嗯,不过你跟别人这么开玩笑,她们可不一定听得懂呢。”
这回露出惊讶表情的是她了:“娘娘……啊,娘娘请恕罪,奴婢以为娘娘是不看汉书的,所以以为失言……”
“呵呵,”我掩口,可能不看吗?从小学大学语文学了多少年啊,就算我不是学中文专业的,一般成语也不可能听不懂。
“你会讲汉话的吧?”我问。
“会。”她说,眼波流转,很是妩媚:“奴婢的娘……是汉人。”
嗯,和我知道的情况也差不多。
“哎,你那里有没有南方的诗词啦,小说啦……那些解闷的东西?”
她更惊讶了:“娘娘要看那些?”
我打个哈哈:“解闷嘛。啊,你别一口一个娘娘一个奴婢的,你几月生啊?”
她说:“奴婢是九月生的。”
“嗯,那我比你大半岁。”生日月份还是我昨天才知道的:“你喊我姐姐好啦。你那里要是有书,下次就带些来,我天天闷的没事做。”
“奴婢可不敢逾矩……”
“哎哟,又没让你当着别人的面喊,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这么喊喊好了。”我伸出两根手指,搔搔她的下巴,一副色狼相:“来来,喊声听听。”
她腮生红晕,简直跟朵桃花儿似的:“这不……”
“喊啊喊啊。没关系的,旁人听不见。”
她脸更红了,鼓足勇气,声如蚊蚋的喊了一声。
“哎呀,太小声了,听不到哎……”前面苏嘛停下来等我们,我不再逗她,说:“走吧。”
还不错,挺动人的,一副南方女子的小巧温柔,和宫里这些满蒙嫔妃比,那是很新鲜的风韵了,皇帝肯定也没见识过吧。
【六】
泡茶这种事可以很简单,放了茶叶倒上热水,加盖,成了。
也可以烦琐无比,先净手再烫杯水的温度要合宜……
乌云珠有点忒谦虚,她何止是略懂一二?
我们把茶放进茶盘里,苏嘛坚决不要我们帮手端茶盘。她是太后身边最心腹的人,据说没出嫁之前就服侍孝庄,穿着打扮也不差,头上梳着个落云髻,戴着扁花和银簪,手上还拢着两个金镯子,尾指上有个绿纹石戒指,皮肤看起来很白没生什么皱纹,三十多岁上下,笑起来给人和种特别和气的感觉。
“苏嘛姑姑,太后今天心情很好啊?”
“太后几时心情不好了?”
老滑头,说话比泥鳅还伶俐。
“苏嘛姑姑,你下午有没有空?”
“不知娘娘有什么吩咐?”
“嗯,我那里的宫女们说想请苏嘛姑姑去教咸酥奶点心怎么做的,上次我带回去的她们抢了个光,还说没吃够。你要有空,请来教教她们怎么做,不要我一来慈宁宫就眼巴巴的瞅着我不放。”
她笑笑,和刚才那个客气的笑容有点分别了,这个看得出眼睛里也有点笑意:“行啊,等太后歇中觉的时候我过去一趟,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做的。”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回到了慈宁宫的正殿了,屋里好象安静多了,就听见孝庄太后自己在呵呵笑。
我迈进第一步,立刻就开始后悔了。
所有的贵妇人和妃嫔都闪避到了一边,太后跟前放了一张靠椅,有个穿明黄衣服露着大青皮脑门儿的男人坐在她跟前,正在听她说话。
靠!
真是该来的不来……
我一直避免遇见这家伙啊,还是没避开。
一边儿乌云珠似乎也愕然一惊,然后她反应比我快,立刻袅袅婷婷的屈身行礼请安。
我赶紧有样学样,僵硬的膝盖也不得不弯一弯。
“罢了。”那个男人的声音说。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他声音里带着一股很明显的厌烦。
得,我很有自知之明,这股邪劲肯定是冲着我来的。
德行,你觉得谁多待见你啊。
我权当没见他,苏嘛凑前一步,我回身端了茶,先给太后:“太后请尝尝看南方法子泡的茶,可小心烫。”
孝庄可能是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嗯,闻着是比往常多点清香,看来南方的茶叶是得南方的人来冲泡才地道。”
“正是啊,”我就站在一边开装傻,不给顺治端杯子,没想到乌云珠很是见机的上前来,端了另一杯茶递给顺治,恭顺温柔的模样,带着弱不禁风的羞怯:“皇上请用茶。”
不,不是吧?
这位姐姐,你对这个家伙难道还,还一见钟情不成?她耳边的翡翠耳坠来回的打晃,很明显可以看见腮上红晕一片。
顺治把茶接过去,我赶紧看他是不是为美色所迷了……难道历史性的一对情人相遇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这家伙长的和画像……呃,其实我对那不知哪年看过的清世祖画像印象也不多深,看的时候隐约记得这皇帝二十来岁就翘了辫子,可是画像怎么看也是个中年大叔样儿,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画的像。
这人长的绝对就是一大众化长相,没什么剽悍气息,也不显得特别斯文秀气,反正,反正就和咱们早上出门坐公车,你前面夹着公文包或是后面一边看报纸一边啃油条煎饼的上班族一样,两眼一个鼻子,眼睛不大也不算太小,眉毛不细也不算太粗,下嘴唇稍微有点厚,腮帮子上肉有点嘟,看起来好象体育活动不够,虚胖。
一点不帅啊!
我说这位脸上飞桃花儿的董鄂妹妹,你是看上他这平平无奇的长相了,还是看上他的皇帝身份了?这就脸红上了?你又不是没嫁的大闺女。
不过皇帝好象心不在焉,没和这位递茶的千古名妃眉来眼去,天雷勾动地火,笑微微的转头和佟妃说:“来,还有一杯你尝尝。”
得……
那杯是我滴茶吖!
他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不过等苏嘛把茶端到佟妃跟前,这个女子也用和刚才那种凌厉敌视截然相反的羞怯顺和态度站起来说:“谢皇上……只是臣妾来之前已经喝了药汤,太医说服药前后不宜饮茶。”
得,怀孕的人最大,苏嘛只好又把茶端回来。
可是,可是这种情况下难道这茶我还能喝吗?众目睽睽啊,我脸皮再老也不能把给人家人家不要喝的茶我拿过来再接着喝吧?
靠!你个短命鬼皇帝!大秃瓢!小心眼儿!丑八怪!咱们这仇算结下了!
顺治又和孝庄说了几句话,看起来是来请安问好的。我说你问完就走吧,你跟个钉子似的戳这儿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真够别扭。
可是看起来他屁股跟长了疮似的就坐着不打算走了,眼看着天已近午,太后总算发话了:“嗯,天不早了,大家就散了吧。”
底下莺莺燕燕的女人们站起来,先向太后礼辞,又向皇帝告退。乌云珠声音很小,也屈膝告退了。
哎?就这么走了?
我还想等着看奸恋情热……啊,不,是等着看两情相悦的镜头来着。
啊,我回神就一格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皇帝看我象眼中钉,我看他也不比肉中刺好点儿。
“太后,那我也回去了。”我在太后跟前从来没有说过奴婢啊臣妾啊的,好象说我就挺自然。
太后开恩似的抬抬手,我赶紧的矮矮身。又冲皇帝象征性的也哆嗦一下算行礼了,回头就想招呼我的宫女过来。
顺治说:“皇额娘,孩儿今天就在您这儿陪您用膳吧。”
太后一笑:“不用你来添乱,我今天吃斋。你回去吧,多穿点儿,这两天风紧。”
佟妃马上见机的也起来了:“那臣妾也告退了。”
唉,美女,太明显了吧。
你就是想和皇帝一起出去多套会儿近乎吧?
得,那我不出去去当电灯泡了。
“太后,我也想吃斋菜了……”星星眼看着孝庄。
“你啊,你不是说菜叶子草根是牛羊才要吃的东西吗?”太后笑。
“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可不记得。”我装傻,反正孝庄对我还是比较容忍的。
“静妃说过可还不是一次两次呢,怎么,一下就忘了?”
一个不协调的声音插进来。我真要怒了。
我是杀了你老爸抢了你老婆是怎么着?这个皇帝怎么这样没品呢!
【七】
得得,你强,我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呢。
“太后,那我今儿就不走啦。”我把宫女递过来的斗篷又轻轻推开:“我听旁人说,吃素又清肠胃又养容颜,好处多的很哪。”
孝庄拉着我手,很慈祥的说:“好,乖阿蕾现在越来越懂事了。回来咱娘俩儿一块儿吃中饭。”又冲顺治两人摆摆手:“你们去吧,眼看也传膳了。”
不成想顺治脖子一梗,居然来句:“孩儿也留下陪母后用午膳。”
咦?我回头,皇帝居然脸有点气鼓鼓的,用绝对不符合皇帝身份的牛眼瞪我一眼,硬生生转开头。
怎么跟个闹脾气的小狗一样?
不期然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外婆养的小土狗,长的不好看,脾气还很坏,冲生人熟人都一通乱吠……
这么一想我的心情好多了,拉着太后也不去理会他挑衅。
不过却有一个人不自在,皇帝一说留下,弄得佟妃现在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了。
“佟妃先回去吧。”最后还是太后发了话。
我忙点头:“是,多派点人送,小心点儿,路滑的很。”
大概以前的静妃是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所以连太后都看了我一眼,不过她当然什么也没说。
顺治皇帝的表现就没有那么含蓄了,几乎是满怀狐疑的看着我。
这个皇帝平时就这么喜怒哀乐尽形于色?唔,好象史书上是写这个家伙比较暴躁任性……唉,童年不幸的娃儿,姐姐我可怜你,也同情你,不过不代表我能谅解你不计较你这种种幼稚行为!
太后打圆场,一人说了几句闲话,素斋就呈上来了。别说,虽然是素菜,但是做的都很不错。有一道火腿腰花儿,不管是看是吃,都和真的火腿腰花没区别,太后也点点头,一边伺候的小太监回说,火腿是素鸡做的,腰花则是蘑菇做的。
我夸了一句:“就算不说这口感,光是看着也和真的火腿和腰花一模一样,手艺真是不错。”
顺治哼一声:“明明吃斋菜,偏要起些荤菜名字,什么素鸡素肉素火腿,又做的这么象荤菜,倒显得是对荤菜念念不忘似的。”
太后显然已经习惯这个儿子不合宜的说话,只是笑着嗔一句,倒没说别的。我则压根儿当他是在犬吠,自顾自吃的高兴。饭后送上的也不是奶茶,而是杏仁豆羹,做的鲜美甜香,十分可口,我喝了两盏。太后看着我,笑的眉眼舒展:“嗯,到底是有人陪进的香,我今天也吃多了些,得散散才行。”
一边苏嘛说:“正是呢,太后今儿高兴,不免吃的稍稍多了一点,还是等一等再歇中觉的好。”
我这边漱完口,也觉得吃的舒服:“太后,要不咱们到园子里走走转转。雪都还没化呢,看看雪景也好。”
孝庄很给面子的点头说:“好,我也想出去看看。”
顺治接着说:“孩儿陪皇额娘一道去。”
切,这人就什么事儿都要插一杠子。皇帝不都是很忙的吗?干嘛正事不做尽在这儿磨矶。
“太后,石阶滑,咱们慢慢走。”
太后一手扶着我,一手扶着皇帝,慢慢的朝前踱步。慈宁宫的花园也里落了一层雪,有些花树的枝子结了一层冰霜,看上去晶莹如琼枝玉树。有常绿的青叶上也落了一层的银雪之色,墨绿的叶缘隐隐迭迭在雪下展露一些出来,看上去层层迭迭的,有种丰厚的感觉。
“都说瑞雪兆丰年呢……”我说:“这么看,明年的收成肯定会好。”
太后点点头。
顺治嘴唇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过孝庄却注意到了,问:“皇上有心事?”
“没有。”答的太干脆了,一听就知道不是真的。
“是什么为难的事儿?说来额娘也听听。”
顺治脸上露出有些忧愁的神色。嗯,这样好,总算有点当皇帝的样子了。
“京城里……大雪成灾,饿殍冻毙的人一日比一日多了……”
太后讶然:“没有设粥厂吗?”
“杯水车薪,今年京城流民比往年多了三成啊……”
圈地闹的吧,京城附近破产无地的农民这么多。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在心里默念,俺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已经是历史人物了,他们生死不关我事……
可是嘴巴好象不听大脑使唤,自动自发的说:“那能不能募集到一些棉衣什么的呢?”
“募集?”
太后和顺治一起转过头来看我。
得!
你就多嘴吧!
“我是说,各地的富户人家……应该有穿不着的棉衣旧衣什么的,不如号召他们捐出来……”
太后挑挑眉梢:“他们肯么,平白的拿出来也没好处?”
“那个,可以让官府给表彰一下,写个大红榜夸奖他们一下,什么乐善好施仁人善翁什么的,大概有好善名的就会捐,毕竟旧衣服也不值钱嘛,他们留着还占地方,卖也卖不出什么钱,我觉得,让他们捐旧衣总比捐钱容易……”我越说越小声,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太后嘴角慢慢的勾起来,居然点点头:“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不过听着倒是个法子,说不定就真能派上用场,皇上你看呢?”
顺治看我一眼,没吱声。
那天回去后我简直后悔的想吐血。我干嘛多嘴多舌?我的理想志愿不就是好好保有这份安定的没烦恼的可以一直领干薪的好工作吗?干嘛给自己找事儿?
然后从那天起,太后差不多天天都要把我叫到慈宁宫去,什么事儿没有,就算是让人念佛经也得让我坐旁边听着。太后啊……你老人家能不能开开恩?我当然是很想巴结你这个大靠山的,毕竟你一直活到康熙三十多年呢,基本上只要讨了你喜欢,背靠大树好乘凉,衣食不愁的日子是保准的了。可你也不要太中意我了行不行?别的不说,慈宁宫烧的薰香都弄得我眼睛发痒浑身不得劲儿。
再说,你那倒霉儿子时常来请安,我又不招他待见,我也不想见他,现在可好,弄得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看两相厌,不顺心的日子……是一天接着一天的来了。
【八】
后宫黑暗吧?可能。
女人们心思可怕吧?也许。
不过好象那些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在这里的地位很高,但这个地位不是皇帝给的。大家你死我活要争的是皇帝的宠,不是太后的。
更何况,要在太后那里争宠也不是凭相貌或是温柔又或是别的功夫。
我现在觉得自己的命还是不错的,静妃这份工作做的虽然不太开心,但是幸好比较安全。
差不多天天都要去慈宁宫报到,和上班族朝九晚五一样。工作不劳力,不过比较劳心。有时候会遇到大帮妃嫔贵妃大家齐聚一堂,有时候就只在请安的时候碰到,点个头各走各的。
美女福晋乌云珠后来又来过两次,但是我没有找到时间再和她说话,也不知道她和皇帝搭上线了没有。这个是薄命美女,皇帝身边的位置虽然诱人可是太危险,她是明知道如此还是身不由己的陷入局中,历史上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也不大可能知道。皇帝如果要和人家的老婆偷情,怎么可能当着众目睽睽让大家都知道?
“阿蕾,想什么呢?”
我笑笑,把桔子瓣掏出来递给孝庄:“想着这天什么时候才能暖和起来。”
太后一笑:“那总得过了年之后,还早着呢。怎么,闷了?”
“不是,我宫里有两个宫女都伤风了,要挪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了挪回来。”要说这个挪出去,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宝二爷屋里的丫头们都是打死不愿意出屋门的,有病也要病在屋里,要死也要死在屋里,似乎出去就代表了跌下九重天,是十分恐怖的一件事。
太后说:“你人不够使么?回来我叫内务府多拨几个宫女过去。”
“不用,”我摇摇手:“其实没什么事儿干,她们闲着也就做做绣活儿。我就是担心挪出去了反而不好调养。”
太后笑了:“阿蕾真是大了,懂事了,也会体悯下情了。”
这话说的我直想打哆嗦。
其实谁都不容易啊,太后看起来很风光吧?可是再风光她也是个寡妇啊。
我看起来也不错啊,虽然是废后,但是放眼后宫还是没人敢来欺负我,不过本质上也就是个活寡妇。
看得透,才活的透。
诡异的来到这个地方,说不定也可以诡异的离开,虽然机率是小了点儿。
在那之前我可不能死,也别受罪。
“快过年了……”太后看看窗外,这一个月就没怎么晴过天,雪下下停停,空气冷的似乎可以冻掉人的鼻子。
她话题一转:“你给下人长了月俸?”
“啊?哦。”我笑笑:“那个,我也用不着买什么东西,不过那天架着我走路的时候,觉得他身上的那棉袄都不比夹袄厚实呢,所以我作主给每人加了一吊钱,添件棉衣,屋里睡觉也能加点炭……别冻出毛病来。”
孝庄点头微笑,没再说别的。
得,这宫里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
不过说真的,这里的冬天真冷。我在屋里,烧着热炕拢着熏笼抱着手炉还热茶热点心不断,都还觉得这天气太讨厌。那宫女太监们穿那么少,还来来去去的干活,打扫……
一吊钱也不算多,我自己掏腰包,反正……
反正我的银子也没有地方花,那些缎子啊布啊的我一个人也穿不了,难道都搁着生虫啊?还有每天吃的上头,也够碜人的。别说一个我了,就是百八十个我捆一起也尽够吃。第一次知道我的月例年例的时候,我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憋的趴地下。啊啊啊,这都是民脂民膏啊!这,这日子是人过的吗?这奢侈的我都……我都,我都乐的合不拢嘴了我……
高兴一通我又郁闷了……我全身长嘴也吃不这么多,就算一天换三遍衣服也穿不过来那么多……话说人再有钱有势,白天也就吃三顿,晚上就睡那么大点儿地方。
我比别人还省,这里的胭脂粉我怎么也用不惯。早听说古代的粉里都掺铅,要不怎么有个词儿叫洗尽铅华呢?胭脂看着红通通的怪碜人的,唯一我还能接受的就是润面脂,不知道是羊奶还是什么东西做的,天这么冷不用护肤品是不可能的,还有就是眉笔……这个东西我是挺好奇的,品种多样子也怪,有一种叫螺子黛的,真象小螺蛳一样,放在妆盒里。用的时候拿起来,一缕缕的细细的描,很有意思——但问题是静妃的眉毛本身就又浓又秀挺,根本不用描。
“想什么呢?”
我拿一边烘的香喷喷的热手巾擦擦手:“佟妃该是三月份生吧?”要是按现在的月历算应该是五月生,不过这里在用农历
“唔,太医是这么说。”
“她年纪也不大,身体不知道调养的怎么样呢,到时候多调点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过去帮手伺候吧……”未来的康熙皇帝啊,一定得小心。唉,佟妃的年纪何止不大,正确来说应该是未成年少女。得,这时代需要适应的事情真不少。按着现在的标准算,我也是未成年啊,这都成了下堂妇了。
外边蹭蹭的脚步响,外边帘子一打,太监忙着说:“皇上来了……”
太后有点意外,转过头去,顺治皇帝最近可能有点儿忙,脸看着好象肉少了点儿,眼圈青青的……嘿,说不定是因为什么……咳,别的原因呢。
常言说的好,只要功夫深,铁杵都磨成针……啊啊,这想法有点色。
我站起来意思意思屈屈膝:“请皇上安。”请你早早儿的去长眠吧,阿门。
皇帝爱搭不理的抬抬手算免礼,一屁股坐在我暖的热乎乎的锦墩上了。
咦?这人真是太自觉了!
我摸摸鼻子,反正也不是头一次了。
一边苏嘛很是见机又给我搬一个来,我坐下来继续抽绣线。这活儿很无聊,不过就算不干这个也是一样无聊。
顺治跟孝庄说了几句请安的话,互相问都吃什么了,吃的好不好,屋里冷不冷之类的。唉,母子俩人说话跟外人似的客套。
不过等顺治话风一转开始说朝政,我马上就站起来准备退外边儿去。
这个我可不能听,也听不懂。
“静妃不要走,”顺治忽然说:“坐下一块儿听。”
【九】
太后也点点头:“你就坐这儿吧。”
我无聊的又坐下来,可是心思早飞到天外去了。他们说的一串串的的人名我听的头大,满人的姓氏真长啊,各种官位职名也听得我头晕脑涨。
虽然静妃这个身体原本就会满语和蒙语,这个资源被我接收了,可是能听得懂不代表我能记得住并加以理解。
啊,那些穿越来就精通政治的好厉害啊……象我这种搞不清别人名姓的小白一枚,混吃等死的生活比较适合我。
顺治和太后两个人讨论好象进行的不顺利,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我捧茶递给太后,然后再坐下发呆,顺治要喝茶自有别人给他端,我才不讨好他。
“阿蕾,刚才咱们才说,你给下人加俸的事情呢。”
啊?我抬起头,不知道孝庄这会儿怎么又提我那件事。
“你是不是想叫他们过得好?”
我有点迷糊:“既然自己有余力,又惠而不费,也就抬抬手的事情嘛。”
太后一笑,看看顺治:“你看看,阿蕾现在是明白多了吧?”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似乎和我有关,又好象无关。我低头脑袋继续挑绣线。绣花我不会,不过看别人绣出来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也挺有意思的。我屋里有手巧的宫女,给我绣了一顶葱黄的双花双鱼帐子,躺在里面都觉得心情会变的很好。
孝庄总不至于还觉得他儿子和我有可能吧?
就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也不会发生她希望的事。再说,顺治折腾了多大劲儿才废后啊,怎么会自打嘴巴再覆水重收?
“阿蕾,你加了俸,底下人感激你吗?”
我拈着一根松绿的线,想了想:“也没有多感激吧?可能当时会高兴一下,过了些天也就平常了,下个月,下下个月,他们就会觉得这是当然的事了。”
“是吗?”
我点点头:“人都是这样的。”我指指墙角一盆兰花,难得在冬日里也拔出花苞来,但是一屋子都是香气它也不显得多突出。
“我记得这盆蕙心兰刚送来的时候太后很是开心的,不过时日久了,也就看淡了。”我把挑好的绣线挂在一边的架上:“太后和我,还有那些太监宫女,在这一点上倒是都一样的。”
太后不知道是满意了这几句话里的哪一句,露出笑容看着顺治:“皇上,是不是这个道理?”
顺治脸色不太好看,站起来说:“孩儿去了。”就这么气哼哼的走了,临走还不忘再白我一眼。
咦?又得罪他了?
太后很是满意的摸摸我的手,又叹了口气。
我看看她,拿了一个蜜桔过来继续剥。
她和她儿子都太复杂,她们说的事情也太复杂,我是理解不了的。
太后出了一会儿神,又感慨的说:“你要以前也这么懂事可有多好。”
呵,这是您老人家痴心妄想的,我可不是你正牌侄女儿。
不过有时候想想也替静妃难过,我就这么代替了她,可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姑妈太后,她的皇帝丈夫,她身边亲近的宫女……
没一个发现原来的静妃已经不在了,现在填在这个静妃身体里的是个冒牌货。
应该有人发现,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包括现在坐的这么近的孝庄太后,她的手还按在我的手背上,可是她的心和我离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里远。
“阿蕾……你说,福临他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皇后呢?”
我愣了一下,这问题,拿去问谁都合适吧?
唯独问我……恐怕是最不合适的!
我不是一个刚从那个位子上被扯下来的人吗?
孝庄看我一眼,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说说吧,我想听。”
“唔……皇帝他是一国之君……皇后自然要出身名门,才德兼备才能母仪天下……”我眨巴眼,努力的组织词汇,早知道会落到这个地方,看清宫戏的时候就应该多听几句,而不是一看到那些不分老幼的男人的大青皮脑门儿就忙着换台。
看看孝庄的神色好象还不满意,我扳着手指继续掰。后来,后来顺治又娶的皇后也是孝庄娘家的,据说还是废后的侄女儿……这辈份和血缘真是乱的一塌胡涂,幸好前后两个皇后都没生孩子,否则谁知道会不会生下畸形儿来?血缘太近了啦。
“呃……”可是我实在掰不出来了,只好把自己知道的事实拿出来用:“这个,自然,为了我们科尔沁的利益……”
“阿蕾,皇帝要废后时,我曾经一再阻拦……但是事情已成定局,就不可能再有什么更改了。”
我用力点头,这个是事实,我知道嘛。我是因为知道后来的皇后也来自蒙古科尔沁才这么说,不是我自己还想咸鱼翻身什么的。你老人家可别误会。
虽然我总在心里对她不太恭敬,不过孝庄太后看起来真的不显老,眼角有点浅浅的鱼纹,但是肌肤还是又白又嫩……保养的好好吖。
这些天我用力的回想拼命的回想我以前看过的清宫戏和其他方面的资料。好象一直到顺治翘了辫子,废后也没有再翻腾出什么浪花儿来,而且历史上没有再关于她的记载,有人说她当然也成了太妃中的一员,并且没多久也挂掉了。还有人说顺治死后她向孝庄请了一道旨,回蒙古科尔沁草原娘家去了。还有的说法是她……呃,下场很不好。
总之是不知所终,没人关心理会。一个太妃嘛……份量比一颗太妃糖估计也重不到哪里去,是放在屋里长了霉还是被老鼠偷吃掉,谁去关心这个啊。
“经一事,长一智……你倒是变的懂事听话多了,”孝庄太后无限感慨:“可是福临啊……”
嗯,你儿子脾气不好,从小接受教育的时候好象还被多尔衮给弄得有心理阴影,的确很让人头疼啊。
不过我反正不能安慰她,不要紧,你多熬几年,等你儿子死了,你孙子会听话的多啦。
【十】
“静妃娘娘……”
“呃?”我皱着眉头,瞅着那面生的太监拿着一块绿色的牌牌,冲我笑的一脸谄媚。
“你是谁啊?”
那个家伙有点尴尬:“娘娘说笑了,奴才吴良辅给娘娘请安。”
啊,有印象……我提的有印象不是说我想起来这家伙是谁,而是当奴才都能当的让人记得住,这奴才想必当的很创意。比如清末的安德海,李莲英,那名字才叫响亮。这位之所以被我记住,是因为在看王朝的时候,有个小细节是康熙杖死了鳌拜的干儿子,那倒霉太监就叫吴良辅。和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吴公公有事儿吗?”看他穿的很保暖,靴子也不脏,就知道这位肯定不是干粗活儿的。
“娘娘……呵呵,”他有点局促:“皇上召娘娘伴驾,还请娘娘这就梳洗一下动身。”
“呃?”我端茶的手一歪,半杯茶就泼在衣服上了。他“哎哟”一声,好象泼在了他身上似的嗷嗷着急,自己先想伸袖子过来替我擦,伸出一半又赶紧缩回去,招呼一边儿的人来替我收拾。
皇帝脑子坏掉啦?
吴良辅手里那个牌子,我终于想起来了。
那不是大名鼎鼎的绿头牌嘛……清宫戏里这东西是必备道具,小小牌子翻覆决定了妃嫔们的荣辱沉浮……不过我是废后吖,废后也有这个东西吗?我觉得我应该是半冷宫待遇,不该也有这玩意儿……
一边喜福赶忙的拿手帕替我擦掉茶水茶叶片,不过衣服还是弄湿了。
“娘娘,这……请娘娘就更衣梳妆吧……”吴良辅脸上的笑容我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啊。真是……让人想一脚踩上去的贱相。
虽然一样是当奴才下人,我宫里底下的宫女太监都没有他笑的这么恶心过。
我觉得肯定得有人不正常了,而且我觉得自己还是挺正常的。喜福她们张罗着替我换衣服,重新拢头发戴首饰,我坐那儿任她们摆布。
不对劲哦,真不对劲。
这……这个事情真让我发懵……
别说我是废后,明白的说就是下堂妇,这个前提摆在这儿呢。单说顺治皇帝今天上午从孝庄那儿告辞的眼神儿就不象善意。
不是吧……难道他把我叫过去打算再的给我上一套满清十大酷刑吗?
这,这夫妻不成还亲戚在呢,怎么说我也是他表妹啊……他不至于叫我过去给我条白布带子或是鸟毛泡的毒酒吧?
我发完呆才发现她们给我拾掇成了个了活动的首饰台子,赶紧的招呼把那个耀眼的大朵红宝石珠花给摘下来,换成一只不怎么显眼的点翠小凤钗。衣裳也不要她们指出来的鲜亮的颜色,几件簇新的旗装摆开来,我指了一件雪青色不带什么缎纹的。
上了那个吴良辅抬来的步辇,我还拿手绢不停的擦脸上的粉。
德行,虽然不能不去,可我也不能摆出一副死活要贴上他的架势啊,他不笑死我也会羞愤而死。
步辇不挡风,不知道平时那些妃子娘娘们坐上面冷不冷,反正我是挺冷的。到了这时代才知道以前看的一些电影不切实际,说皇帝召谁,谁就洗了澡不穿衣服,拿被一裹送到皇帝床上去——害得我刚来的时候还很好奇的想去一睹这有名的“背宫”奇观。
切,实际上就和我现在差不多,皇帝吃完第二顿饭,半下午的功夫就会翻这个什么绿牌子,然后被翻到的娘娘就就收拾打扮齐了去伴驾,有时候也陪皇帝下棋说话看戏什么的,晚上可能……就在一块儿睡……
反正我没扒人门缝瞅去。
所以皇帝现在找我干嘛啊?他要不是烦静妃烦的透透的,就不会废她了嘛!不会真是叫我去打骂出气的吧?
人说在皇宫里待久了的人很容易心理变态的,太监,老宫女,不得宠的妃子……皇帝似乎也有变态的可能性。
顺治待在西暖阁里,我到廊下下了步辇,小太监往屋里传:“皇上,静妃娘娘来了。”
然后听不见屋里吱声没吱声,太监就掀门帷请我进去。
我吹了一路的冷风,进屋先被热气熏的眼睛有点潮潮的感觉,啥也没瞧见得先行礼,行礼的时候腿也有点不大听使唤,嗓子也有点哑:“给皇上请安。”
皇帝没作声,爱搭不理的。
我站在一边儿,打量这间屋。屋挺大,有股熏香和墨香在一起的味儿,挺好闻。屋里有书架子,架上放了好些书。估计都是装门面的,皇帝很可能从来不去动。
过了有小半天,我已经把地毯上的花纹都琢磨过了,他才没好气的说:“坐下吧,还等我招呼你。”
哦,不好意思啊,原来我可以随便坐?
我看看他坐在案前,好象是在办公的样子,自己就在一边炕沿上坐了,顺手把炕桌的茶端起来,老实不客气的先喝一大口。
唔……到底是热茶暖人啊……
顺治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说:“那是朕的参茶。”
“哦,味道一般啊。”我咂咂嘴,原来参茶就这味儿,说甜不甜说苦不苦的,没什么好喝。我点个头:“皇上你忙,不用招呼我。”
顺治的脸色象活吞了个大鸭蛋,吐不出咽不下很噎得慌的样子,恨不得在我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可是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继续办公。
我坐在炕边儿上也挺无聊,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眼睛往书架那边溜……好象看到一本《三国演义》耶!
不要说这书不重要,人家满人进关打天下就靠着这本小说当兵书呐。
据说顺治皇帝是个很喜欢汉族文化的皇帝,和董鄂特别有共同语言也是因为董美人懂诗词会书画有气质……
皇帝叫我来就为了把我晾在一边儿干坐吗?
反正很招他厌,多点少点没区别,我跳下炕去把那本书从架子上抽下来。
果然没看错,就是一本三国。
我翻了一下,右开,竖体,这时候印刷术当然不如现代,上面的字比较大,不过墨迹还是满整齐的。
我正寻思着是不是拿它打发时间,后边皇帝很不屑的说:“不识字就别乱翻书。”
吖?皇后不识汉字?
不,不可能吧?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按理说……这个从小当皇后培养的静妃,应该懂点汉字吧?
可是看顺治样子,似乎她是真的不懂。
得,上次我可还跟董鄂扯成语来着……天哪,马脚露大了。
硬着头皮说:“谁生下来就会?不会不兴人学会?”哼一声,拿着书翻的哗哗响,其实眼角的余光还在看他什么反应。
顺治露出不屑的表情,又低头去办他的公去了。
真办假办也不知道,他这半天好象都在看一张折子,没换过。
【十一】
我把一本三国翻的哗啦哗啦响,顺治在那儿把折子也翻的悉悉簌簌的不太平。宫女换茶递水来去无声,走路比猫还轻。
屋里挺安静的,外面应该放着西洋来的自鸣钟,滴滴答答的秒针响,让我有种恍惚的感觉,好象我不是坐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的炕上,而是坐在自己老家客厅的旧沙发上,吃完了午饭,外面下着雪,屋里烧着暖炉子,老座钟滴答滴答的走着,炉子上炖着水,炉膛里还塞着红薯,一会儿就熟了,剥了皮就可以吃……那时候父母都在,奶奶也还在……
忽然“哗啦”一声响,我心里惊的一跳,转过头来看。一个茶碗翻在桌上,碗盖掉在了地下,顺治一脚踢开桌前的小太监,怒不可遏的喊:“你想烫死我啊!来人!”
外面呼啦啦进来了两个太监两个侍卫,顺治一迭声的说:“拉出去拉出去。”
那个我看不顺眼的吴良辅凑过来:“皇上,怎么处置啊?”
这老小子忒不是好东西,本来皇帝还没说什么要命的话呢,被他这一问,没好气的说:“打死了算!”
这些人。
闲事我当然不想管,可是看着桌上的茶水还在往外冒着一点袅袅的热气……总不能看着人就被打死了吧。我站起来走到跟前去:
“烫着哪儿了,让我看看。”
他没好气的一甩手,差点把我推个趔趄:“不用看!”
我咬咬牙,还是柔声和气的问:“你烫着哪儿了?”
他更没好气:“没烫着。”
我转头跟吴良辅说:“行啦,没烫着也就用不着打死,长点教训就行了。”
顺治一抬头,嘴还没张开,我又说:“这些茶水啊什么事情,是不是也归你管着的?”
吴良辅点头哈腰:“是,正是奴才管着。”
“告诫他们手脚俐落点儿,下不为例啊。”
吴良辅腰板僵了一下,立刻弯的更深:“是,是。”
“都出去吧,挤屋里不象话。”
顺治脸色比刚才还难看,有个小监过来收拾书案上泼的茶水,我看着他那样,保不齐又飞起一脚把人踢出去。好在他脸色虽然难看,可是毕竟没再迁怒。
唔,听说这个皇帝暴燥易怒,的确没错。往常他和我置气我不搭理他也没办法,可是这些伺候人的人被拿来出气,肯定不是头一回。
等那个小太监也出去了,屋里没剩人,就门口还站两个宫女,微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好象两尊木雕,连个大喘气儿的声音也听不见。
顺治胸口起伏,忽然用力一推,桌上的东西淅沥哗啦的掉了一地。
“你以为你还是皇后啊!谁给你这么大胆子!”
得,还是冲我来的,我就知道他憋着气呢。把我叫来就没安什么好心。
我是一点儿也不怵他,你能把我怎么样啊?你妈可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背后的。
“我知道不是皇后啊,可我干什么了啊你气成这样?”我看着地下掉的东西,朱砂打翻了沾,有几滴沾在他的袖子上,看起来殷红殷红跟血点似的。
“我让人打死奴才,你还敢出来拦话?指不定就是你指使他来烫我的!”
这不是乱扣黑铞吗?嘿,你是皇帝你最大,你说黑就是白说白就是黑啊你!
“皇上还真是英明,连这都想出来了。”我笑笑:“早知道啊刚才就不该让太监把茶水什么的擦了,说不定还能验出毒来呢。”
他看起来被噎的很是个难受,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我马上退了一步:“皇上,我都已经落到现在这地步了,您还觉得不解气吗?”
这句话我声音很小,又憋着一点委屈劲儿:“我知道你其实不是想发落那个太监,你是想发落我的吧?反正我现在人也在这儿,你要处置就处置吧,我也没什么别的话说——我就想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耿耿于怀不能原谅?是我的错,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说出来,我改过还不行吗?我们也不用见总是跟仇人一样,那样不更好吗?”
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
虽然我不想跟皇帝打交道,可是他要找我碴,我也不能总是被动挨打不是。要是低个头儿能过这坎,低头就低头呗。
他一楞,本来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嘴巴半张着发怔。
“要是你看我就心烦,那我就回去吧。”我目光和他的目光对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离的这么近,互相平视着说话。
“是不是太后又劝你,让你叫我到跟前来的?其实你不用勉强,以后也不用再叫我过来,省得你别扭,我也受罪。”
他还是没说话,我说:“那我先回去了。”
要是这么解决问题也不错,也省得以后的麻烦。
结果我还没挪到门口呢,他忽然哑着嗓子说:“你站着……”
我转过头来,难道他还要找茬?
“……先,别走。”
我诧异的想在他脸上找出答案来。这个人到底想怎么着呢?
他偏过头,挥挥手:“你坐着吧。”
我走回炕边坐下,小太监又轻手轻脚的过来收拾御案上打翻的东西,很快又显得齐齐整整了。
“上午我和额娘说起来……想奖赏抚恤西南和东南前方将士的事情。”
我不解的看着他。
“额娘不同意。”他丧气的说了句。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会儿孝庄太后当着他面问我给下人加俸的事儿,原来是冲着他去的。
我问:“那太后为什么不同意呢?凡事总得是个要有个理由的吧。”
“户部拿不出那么多钱。”
我点个头,呃,那太后不同意是肯定的了。你没钱打什么赏啊?打空赏?
“那个,钱要不够的话,要不就看着把抚恤的事情办了……打赏不妨再缓缓啊。”
我连他说的西南东南在打什么仗都不知道,就跟着说说白话。反正发抚恤也是件要紧事儿。
他看起来很不甘心,低头不说话。
“其实当皇帝和当管家差不多,不过就是家当大了点儿,人也得更操心。”我点点头说:“你也别太烦恼了,家长里短的还难免磕碰不顺心,更何况国家大事要更艰难的多。”
他抬起头看我。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说话走路吃饭做事的,都得学啊。你年纪也不大,当皇帝这事儿又没人教,你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摸索吧。”
我停下来,看他居然眼睛都不眨的看我,奇怪的说:“你看什么?”
他忽然嘿的笑了一声,听不出到底是善意还是冷笑,说:“额娘倒没说错,你比以前……确定很不一样了。”
【十二】
这话要是我刚刚鬼上身……呃,我上人家的身的时候他来说,铁定把我吓倒气儿。可是现在说,嘿嘿,我天时地利人和都掌握在手里,怕你才怪呢。
“竹子两天不见还拔三节呢,人变变有什么奇怪的。”我斜眼看他:“倒是你,你是不是打算三年五年还保持原样不变呢?”
这话大概多少刺激到了他身为帝王的可爱自尊心,横我一眼又低头看他的折子。
也不知道那破纸上到底写什么了,他居然还不打算换一张。
呆坐着太没劲了,搁我自己侧宫这会儿是下午茶时间啊。我招招手,那个收拾完东西的小太监过来了。
“有什么茶点吧?”注意,我说的是吧,不是吗,表达了我对茶点不容忽视的渴望。
“有。”小太监底气不足的说。
“有什么?”
他小声又迅速的报了一串点心名饽饽名蜜饯名……说的真是又急又快象梭子一样嗖一声就从耳边飞过去了,我光听见瓜子二字。
“给我拿碟瓜子来。”
小太监继续用要磨死人的音量问:“要什么口味?”
耶?这还有多种选择?
“都有什么味儿?”
小太监于是又开始了疲劳轰炸似的报品名,好在这次规格少,吱溜一下也就报完了。
“那就……那就五香吧。”什么桂花瓜子玫瑰瓜子的,听起来象香水多,象瓜子少。
小太监很俐落的去了,然后很速度的回来了,茶盘里端着一碟瓜子和一杯茶。
我坐在炕沿上嗑瓜子儿,壳儿都堆在茶盘里,时不时就口茶,手里的三国虽然印刷质量不够上乘字是繁体竖排版右开……我也将就看看,反正这间屋里肯定找不出玄幻言情耽美恐怖……等等书系来。
俺嗑瓜子儿的功力可是千锤百炼过的,不但快,而且没声儿,嗑完的壳儿上不沾唾沫,基本上还很完整。
瓜子儿这东西是越吃越香,我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杯茶,小太监又过来给我续水。
一碟嗑掉一半儿,一片壳没抛准,掉地下了。
我基本已经在短期内培养出了自己的剥削阶级习惯,东西掉地下绝不自己拾。
果然不用我伸手,有只手伸过来把那片壳儿就捡起来了。
咦?
我抬起头,顺治站在我跟前,拈着那个壳,用一种“你吃的倒香”的眼神,有点怨念的盯着我。
我记得老家养的猫就是这个眼神儿,常在你吃东西的时候站在你脚边盯着你,一直盯到从嘴角省点出来扔给它为止。
我很顺手捏了一小撮,递出去。
他盯着我看。
唔,忘了,他不是猫……虽然身上那花团锦簇的褂子上也罩着光滑毛皮……
就这么诡异的对视了几秒钟,他把瓜子儿接过去了,一屁股坐我旁边儿,也开始嗑。
真是……
他嗑的动静就大了,而且技术明显不精熟,仁儿没吞下去,瓜子壳又沾在嘴边儿,得呸呸的吐掉,一点皇帝风度也没了。
吴良辅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谄媚的说:“皇上不用费事,早备了嗑好的净仁儿,省劲儿。”
皇帝头也不抬,手挥挥,他没拍上马屁,又灰溜溜的站边儿上去了。
“这还是自己嗑着香。”
我点头:“那是,嗑瓜子嗑瓜子嘛,让别人嗑了你得着什么好处啊。”
皇帝没我讲究,嗑的皮儿壳儿扔了一地,反正又不用他来打扫。
“你这点儿倒没变。”
“嗯?”嗑瓜子儿?难道以前的静妃也是嗑瓜子儿的好手?
“你就不怕我。”
哦,是这个。
“你想让我怕你?”
“以前想。”
这话说的。
“那现在呢?”
“现在觉得……别人都怕,你要是也怕,其实没什么意思。”
嗑瓜子儿肯定要就水,他很顺手就拿起我喝的那杯,咕咚灌了一口。
得,他倒不……
好吧,我虽然没洁癖,不过谁知道这皇帝有没传染病?这年头的人可都没打过预防针,我面前这个倒霉皇帝据说是得天花死的。
你喝就归你吧,我让你。
皇帝咂咂嘴,又冲我伸手。
得,盘子就在跟前,你不会自己抓啊?
我只好又捏了一撮递给他。
皇帝的速度显然放慢了,一个瓜子壳沾在嘴角,用手指捏下来。
“吴亲王的事儿……你,你也别总想了,啊?”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低声下气的意思啊。
吴亲王……
吴亲王谁啊?
啊啊,想起来了,吴克善亲王吧?静妃她老爹,顺治他大舅。
他怎么了?
看顺治那个脸色,好象有愧似的。
估计那老头是被废后的事儿气着了吧?是气病了?总不会气死了?
我含糊的嗯了一声。
“快过年了,你也别老穿戴的这么素,皇额娘看了……也,也总过意不去吧。”
得,这老头儿八成是被气死了,要不然皇帝的态度不会放的这么低。
这家伙以前一见我就找碴,刚才还找过一回,现在突然变成这态度……难道他以前都是揣着棉花充胖子,其实是外厉内茬自己在心虚?
说的也是,两口子闹离婚把老丈人兼亲舅舅气死了,是个人都得过意不去一下吧?这么一想,太后对我这么好,又宠又护的,不会也是气死了哥哥心里抱愧吧?
有可能吖……
“嗯。”我点头,不能跟他扯,说不定牛皮就扯破了。
“天不早了,我回去吧。”我拍拍手,坐炕上下来。眼看要天黑,我还是早点儿回去的好,难不成我还在这儿陪他过夜?
想想都打哆嗦……虽然皇帝和我相看两相厌那啥啥的,不过天黑了一男一女在屋里待着也不是回事儿。
“那个,不急。”他说。
我从鼻子里出口气儿,这位,您还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咱各干各的不好吗?
“你还是恨我吧?”
我摇摇头。
“你不用瞒,我知道……”难得一见,皇帝软弱起来没完:“不过你放心……我总会好好照顾你的。”
有心,谢谢,不必。
你这大树护不了谁,能护着自己就不错了。再说,指望你照顾,你死了可没盼头儿了。我还是指望着孝庄太后要强多了。
【十三】
那天的僵局是因为瓜子儿打开的,也是因为瓜子儿而结束的,因为他心不在焉吃最后一粒的时候被瓜子壳给卡着了,咳的是惊天动地,脸涨的通红,慌的地下的人都在乱跑。
我张罗着让人给他拍背灌水,咳到后来总算把那片壳给咳出来了。真不容易。
磨叽着就到了晚省安的时候了,顺治要去慈宁宫,我也就跟着一道儿去了。到了慈宁宫,孝庄太后那里的小厨房正端了一盘子新蒸的饽饽,刚出笼的面食闻着还真是香,几碟又象点心又象零嘴儿的小菜,焦盐羊肉脯,炒的又辣又香的野鸡瓜子,还有样野意的菜——麻油拌荠菜,卤水豆腐皮儿,菜都家常,可做的味道是真不错。太后的小厨房功力可以啊!我觉得比那一盘盘呈样的御膳显得可口多了。
孝庄太后看到我们一块儿来,心情明显是比早上好许多,招呼我们一起坐下吃点心。我吃了两个饽饽,又扒了好多菜下肚。孝庄和福临都没我吃的香,肚子已经饱了,可是那个羊肉脯我还是舍不得放下,捏了一块还想再捏一块。
“行啦,你带回去吃吧。”孝庄太后漱过口,拿着帕子擦嘴角,笑着说:“怎么一来的时候,看着皇上的脸这么红呢?让风呲着了?”
我笑:“不是,是我们刚才在乾清宫里嗑瓜子儿来着,他让瓜子壳儿卡了一下,脸是呛红的。”
孝庄太后也跟着笑,顺治的脸可疑的又红了。不过这次肯定不是呛的。
“乾清宫里暖和吗?”这话是问我的。
“挺暖和的。”我想想又补充一句:“就是天天别忘了开窗户换换气儿,我觉得那屋里有股气味儿。”
孝庄太后点点头,吩咐:“说给跟来的人记得,这话在理,屋里总不透气可不行。”
我们这么坐着,顺治皇帝说要走,我也起来告退。出了门我就和他不走一个方向了。这回他没有再挽留,我就跟他意思意思弯弯腿,算是告别了。
侧宫里的人看我这会儿回去了,未免有些失望落空的惆怅,喜福就上来伺候我换衣服。外出旗装的领子太严谨,穿着不是太舒服。我这侧宫里不来客不见人,进屋就可以换家常衣服。带着小毛围领的宽身儿旗袍,宽边儿窄袖钉着小巧的贝壳扣子,外面套着云肩罩褂。布料都是素色的,有点浅浅蓝色的底上浮着一小枝一小枝的兰花,看着就舒心。
“娘娘……回来啦?”
可不是废话啊,我要没回来你难道见着鬼了?
“在乾清宫……还顺吧?”
这话问的真有艺术,我点个头:“顺啊。”
喜福就纳闷了:“那娘娘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闹了半天是为这个,我笑笑:“在慈宁宫省完安,就顺腿儿回来了呗。”
她啧一声,脸上露出又失望又惋异的神色。
难道这丫头还想我不回来,去跟顺治一块儿过夜啊?切,小小年纪一脑门子不纯洁思想。
“啊,是了,娘娘走后太后让人送来了一匹缎子。”
嗯?
我愣了一下:“什么缎子?”
“奴婢没敢看,包着的。”
奇怪,不早不晚干嘛送匹缎子来给我?
我让她捧过来,外面包着一层桑皮纸,摸着挺软。
“拆吧。”
喜月过来,拿着小剪子把包皮纸剪开,里面的布料露出来。
我愣了一下,指指茶几:“放下吧。抱着多累。”
“娘娘,这料子真是好看啊。”
何止是好看啊,一露出来的时候亮丽的都刺眼。
大红的闪缎上面绣着金线的妆花,那料子的红可真是正啊,红的跟团火似的,一定非常的贵价,这么扎眼的颜色在我这个侧宫里……可是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发完呆了,三个人开始讨论。喜月喜福对我比以前也随便多了,也敢说话。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谁看出来或是猜出来我是假货没有,不过我是真是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她们的日子还不都是一样过。
“娘娘,太后怎么会忽然赏赐一匹缎子给您?”
喜福没有喜月那么沉着,想了想就说:“是不是太后觉得娘娘平时穿的太素了?”
这叫嘛理由,说了和没说一样。我挥挥手,问喜福:“你看呢?”
喜福慢慢的说:“娘娘,这料子奴才看着眼熟。”
嗯那,这话是正理儿,我看着也眼熟。前些日子清点我的财产时,那件收的最郑重的,静妃当皇后大婚的时候穿过的吉服,就是这个料子。虽然已经过了两三年,但是那料子,那刺绣,那款式……真是让人一见难望啊。哪个女孩子打小就会憧憬一件新娘礼服,我们那个时代大家一窝蜂的去弄白纱,要有件米兰意大利的名家设计手工制作……这时代的女子,想的就是这种大红的凤冠霞帔吧?虽然我不大懂,可是那件衣服可以称上是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所以这种时候,太后让人来送匹织金大红缎子给我,真是件耐人寻味的事情啊。
“娘娘,我看啊……”喜福一开口就让人想叹气:“说不定太后的意思是,您能回坤宁宫去啊?”
没脑子的……
我连叹气都时间都省了,直接问喜月:“谁送来的?送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喜月想了想:“就是一个二等宫女,没说什么,就说是太后给娘娘的,放下就走了。我留她喝茶她也没喝,我拿了两块点心给她她没要。”
这样听不出什么来。
我挥挥手:“行了,让我坐会儿,慢慢想想。”
她们把手炉暖毡什么的弄弄好,垂着手慢慢出去。
我无聊的捏着手上的一个指环转圈儿,一圈儿,再一圈儿。
孝庄太后想什么呢?我跟皇后那位置已经没关系了,快生儿子的佟妃倒是一心着指望生下孩子,然后问鼎后位。
她也没戏。
董鄂妃还早着呢,再说了,她也当不了。
可是这料子是什么意思呢?我拈起布匹的一角儿,捻几下,又搓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