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30

堃暖蓝:米安情事 098 - 107

  是蝴蝶不愿意 098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道声音紧接着传了过来:“这时候才想着要出院呐,我看难喽!”


    沈起炜穿着白大褂,还带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就他这身打扮,向以伦说:完美的衣冠禽兽。


    沈起炜拿着向以伦的片子,看到薛白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薛白阿姨在这儿呢,以伦,你的罪过可真大喽!”


    都知道,薛白睡觉的时间早,过了十点那肯定是睡着了,瞧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难怪她总捏着眉心,也是累。


    向以吟熬夜熬惯了,没多注意,这时沈起炜说起来这才惊觉,连忙道:“妈,我送您回去吧,别把身子熬坏了。”


    薛白摇摇头,看向沈起炜手里的片子,问:“怎么样了?”


    沈起炜把片子拿出来,对着灯光指给薛白:“放心,就是有点错位,我问过了,刚才已经矫正回来了,只要他不动,不会落下什么病根的。”


    薛白这才算是放心。


    “妈,您都听到了,可别再杵在这儿了,要不,您儿子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向以伦把手拿开,露出那双黑亮的眼睛,唇角微微勾着。


    薛白笑了笑,眉毛缓缓舒开,从衣架上捞下自己的外衣:“行,我先回去了……”


    她穿上外套走到病床边,微微弯下腰,抚上向以伦的脸庞,语重心长道:“孩子,答应妈妈,别让妈妈再担心了,成吗?”


    向以伦看着薛白,轻点了下头。


    薛白这才算是彻底的放心,走了。向以吟跟着,送她。


    这薛白一走,沈起炜下一秒就把眼镜取下来扔到一边,身子往那小沙发里一陷,手里抖着那片子就朝向以伦脸上砸过去了:“你丫要命不要命了!你看看你那第七根肋骨,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戳你肺里了!我告诉你向以伦,这根骨头要真戳进去,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你!”


    向以伦头微微躲了一下,那些片子就落在枕边,他抬头拿了一张,认真的看着……慢慢的,露出了笑容:“这不是还差一点么。”


    这句话,没把沈起炜给气死。


    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起炜,你是不是升官了?”


    沈起炜一怔,嘿!他还什么都知道!


    沈起炜翘着二郎腿摇啊摇的:“这正式任命还没下来呢,你怎么知道?”


    向以伦微微的闭上了眼,笑了,那种比蔷薇还要艳丽的笑容。


    沈起炜看着床上的男人,那样苍白的脸上,那样绝丽的笑容,他想:这是一个祸害。


    ***


    基地,凌晨。


    起床号角吹响的时候,佟鹣然才算是真正的端上自己的饭碗,可也只是端着,吃不进去。


    卢志海站在一旁,劝慰道:“首长,下午还有个训练您要亲自过去,赶紧吃了饭睡会儿吧。”


    佟鹣然问卢志海:“米安怎么样了?”


    卢志海说:“吃了东西,人也睡了。一会儿等她醒了泽晓会送她回去,学校那边,泽晓给打过招呼了,也巧了,她今儿没什么重课,就两节英语。米安的英文好得很,在香港的时候她买东西都是用英文杀价的。”


    最后,卢志海人都是笑呵呵的。


    佟鹣然放心的点了点头:“对了,在香港那一个月,你觉得米安喜欢那吗?”


    卢志海想了想,道:“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我也真没看出来,或许是喜欢吧。您想,那时候她刚离家,离开那孩子,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佟鹣然叹了一口气,还是放下了碗筷,单手捏着眉心。


    卢志海一见这状况,就往前走了两步:“首长,不用太担心,您做的没有错。”


    佟鹣然摆摆手:“人人心中都有这么一杆秤,也都像要这杆秤平衡,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父母妻儿。可我佟鹣然这杆称,早歪了。”


    “首长……”


    “志海,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这情况又是这么个情况,这些年,也为难你了。”


    卢志海不知道首长今天怎么说起来这些,还以为是米安给闹的,让他感慨了起来。


    “您也别想那么多,您看,今天米安能来找您,就证明,您在她身上下的这片苦心没有白费。”


    佟鹣然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随即问道:“沈志森是不是已经到北京了?”


    卢志海点点头:“嗯,应该是昨天刚到的。”


    佟鹣然说:“你去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去见见他。”


    卢志海心里一惊:“首长,您这是……”


    “带上齐白石的那册‘山水’,沈志森不就是爱齐白石的画,我得给他送画去呀。”佟鹣然故作轻松的摇着头笑了笑。


    卢志海忽然的,心里一酸。


    还是,应下了。


    本来,这佟家和沈家的交情就不怎么深厚,佟鹣然,其实算是陶伯垣一手提拔起来的,陶伯垣与沈志森在想法上总会有些偏颇,佟鹣然倒不是向着谁,他这个人的脾气沈志森和陶伯垣都了解,但不合总归是心里的坎,面上倒是很和气的。孩子们呢又都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这种一块长大的兄弟感情你拦不住!


    别看佟夏和沈元涵不是一拨的,可这两个人关系不错,处的很铁。不光是沈元涵,佟夏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很热络,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会想和他亲近。不为别的,就因为,佟夏是个特真的人!


    倒不是说他好,了解佟夏的,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东西!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睁开,里面的坏主意就跟那璀璨的眸光一样,溜溜的直往外冒!


    他的真在于,他的精狡邪恶都是在张扬坦率重宣泄出来的,他从不隐藏!


    以至于佟夏死了之后,他的身后事……至今仍然是京城的一道传奇!


    可就在佟夏死之前,就是他出事儿的前两个月吧,佟夏和沈元涵闹崩了!


    那天吧,就是在护国寺街人民剧场对面的一家小吃店,你别看这店面小,蝇头小馆子,可却是地道的北京小吃,人多,爆满,跟流水一样,吃完事儿就走,什么都不耽搁。


    人是佟夏主动约的,说要喝酒。


    沈元涵当时也是奇怪,喝酒怎么就选这么个地方,可还是很高兴的去了。佟夏最近不对劲儿,他找了他几次不知道为什么都给撅回来了,更何况这次是他自己叫他。再说,佟夏这样的人,怎么说——


    他不计较这些,精致的玩家,对吃的,这些‘雅的俗的’来者不拒,都能对付。


    显然,沈元涵不常去这样的地方,不过佟夏既然叫了,他自当是要陪的。


    进去的时候,沈元涵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佟夏,敞当当的一块地方,他今儿没穿军装,沈元涵心里更纳闷了,佟夏一年四季都是军装不离身,冬天天真冷的时候,他也不穿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就说,军大衣套着比什么都暖和。可今天……奇怪了,浅灰色的衬衣,深色的仔裤,就脚上,还是那双黑色军用短靴。


    “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想起来吃这口。”


    沈元涵进去的时候顺势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他手里提着一瓶酒,是茅台,佟夏喜欢喝。


    佟夏回过头,微微眯着眼,嘬了一口烟:“来了。”


    沈元涵点点头坐下,先把酒给佟夏满上。


    佟夏什么都没说,还抽着烟,端起酒杯就把那杯子里的酒给干了,亮了亮杯底,他轻轻道:“元涵,要知道你今天能到这儿是挺不容易的,这段路,不好走呐。”


    沈元涵觉得奇怪,他这话什么意思,这种蝇头馆子他是不常来,可也不是不来。不过,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也把自己酒杯里的酒给喝完了。


    佟夏自己拿起酒瓶,给沈元涵满了一杯,瓶子没松手,对着沈元涵:“我时间也不多,干一个吧。”


    “佟夏……”沈元涵怔住了。


    佟夏笑了:“你不愿意?”


    沈元涵点着头:“愿意。”


    他的酒杯和那瓷瓶碰了一下,这杯子刚送到嘴边,佟夏就拿着那酒瓶真如喝汽水一般,唇对着瓶口,酒顺着就往下灌!


    沈元涵忘了喝酒,他从来没有见过佟夏这样,他喜欢喝茅台,可是,不像这样……但,他这样喝酒,不粗俗,只豪爽。


    他不急,虽然对着瓶吹,可酒顺的很慢,只有那么一丝顺着唇角溢了出来,顺流而下没入衣领。


    没歇气,这瓶茅台,沈元涵倒出两杯,剩下的全是佟夏喝了。


    放下酒瓶,佟夏的手没松开,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抹了下自己的唇,抬眼,看着沈元涵,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呐……


    突然!


    “啪!!”的一声,剧烈的爆破声!


    佟夏手里的酒瓶直接就狠狠的朝沈元涵的脑袋上拍去!!!


 


 是蝴蝶不愿意 099


    突然!


    “啪!!”的一声,剧烈的爆破声!


    佟夏手里的酒瓶直接就狠狠的朝沈元涵的脑袋上拍去!!!


    这一下拍的狠呐,沈元涵硬生生的是没防备,他手里还端着那酒杯,瓷瓶的碎片呼呼啦啦的碎了一地,血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甚至滴在他的酒杯里。


    硬是这样,沈元涵没有动,他还是把杯里的酒喝完了,咧嘴,笑的挺寒碜的,他说:“佟夏,我要真是哪儿得罪你了,这一下也就够了。”


    沈元涵想,佟夏下一秒一定会来扶他的,他挨他这一下,还这么大度……以后,他和佟夏就能更好……


    可!


    ‘咣当!’


    ‘呼啦啦!’


    眼前的桌子被掀翻,佟夏一脚就朝沈元涵身上踹了过去,上去就拳打脚踢!


    佟夏真狠!


    不怎么用拳头,就是那双军用短靴,要不怎么说,现在都流行军装版什么什么的,其实解放军的东西也真挺时尚,人佟夏的鞋头上订着一排啊的铆钉呢,你自个想想,这排铆钉要踢人身上得有多疼!


    沈元涵已经被佟夏开了瓢,血流满地,再加上佟夏这样踢打,他能撑得过几下,可不是要反抗!


    人挣扎着要起来,还吼:“佟夏,你他妈发什么疯!看清楚了,我是沈元涵!”


    “老子打得就是你!你他妈骗我!沈元涵,老子今天跟你死磕这儿!”


    沈元涵刚一个鲤鱼打挺想翻起来,佟夏就一脚踹他正脑门上了。沈元涵那叫一个晕哪,人有几个影儿都数不过来了,不过这一脚也让他想明白了……


    佟夏坐这儿,佟夏不穿军装,佟夏脚上还穿着这鞋——


    摆明,他今儿是想打死自己来着!


    现在,倒不是沈元涵不还手了,他是真想还,可没力气了。佟夏整天都在部队混,人家还不是个文职,正儿八经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沈元涵就算好好的,也打不过他。


    确实被打的够呛,沈元涵被打的像只有奄奄一息了,连面容都看不清楚,全是血,惨得呀……连他亲妈来了估计都认不出来。


    “哥们儿,这……”旁边坐的人见着真有些惨烈,想过去劝劝。


    佟夏的脚踩在沈元涵的身上,指着周边的人喊:“滚!老子在这儿打狗呢!”


    已经有人报警了,可警察就是赶来也得一会儿工夫,就这么会工夫,照佟夏这样的打法,沈元涵今天非死这儿不可!


    也真该他沈元涵命大,死不了!


    陶泽楠那阵子泡了一个姑娘,北影的学生,长的那叫一个单纯,小地方来的,心眼很实诚,陶泽楠就看中她身上那股子的傻气,那阵子对她也真的蛮好,听话着呢。


    这不,今儿这小姑娘说想吃北京小吃,陶泽楠正好把人给带这儿来了,这溜达溜达顺着往里面走——


    谁知道,这里面能这惨烈呐!


    本来想还想着,谁呐,这牛逼,硬是要打死才行呐,可真当看清楚这俩人——


    佟夏抬脚正准备往沈元涵的脑袋上踹时,陶泽楠冲进来给挡住了:“佟夏!你疯了!”


    陶泽楠和沈元涵是一拨的,他们俩打小就玩一起。可他和佟夏亲,不能看着佟夏把沈元涵打死,自己也不好动手打佟夏去。就这么,整个人拦在沈元涵身上:“佟夏,你打死他前先打死我吧。”


    这么一拦,警车声传来了。


***


    沈元涵坐在窗边,抬头看着今儿这天,天晴的可真令人发指,阳光就跟刀片似地刺眼。


    前天他爸爸从上海回来了,其实正式调令还没下来,可这都不是秘密了,早两个月都有这动静,这两天想来家里的人没把门槛给踏破了,他爸谁也不见。


    可今天,见客了,是佟鹣然。


    沈元涵想,谁来他都不觉得奇怪,可佟鹣然来,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让他再次想到了佟夏,那次,他没把他打死,可他在医院整整躺了两个月呐,全身多处骨折,软组织多处受伤,轻微脑震荡……


    佟夏这是在要他的命。佟鹣然知道了就把佟夏丢在公安局没管,沈元涵在医院躺着整整昏迷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沈志森没少给看守所的佟夏使绊子,佟鹣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元涵醒了,想着等出了院一定要找佟夏问清楚,他就算是在发疯,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不要了,他沈元涵要把这顿给打回来!


    可是,沈元涵还没出院,佟夏就死了。


    “鹣然呐,这画原来是你藏了啊!现在这画市值多少钱一尺来着?你看看,上次那个拍卖会,齐白石的画卖多少钱来着?”


    书房里,沈志森端着眼镜,看着平铺在案子上的那副‘山水’。


    佟鹣然笑了笑:“若是喜欢,这幅画就先留你这儿得了。”


    沈志森端着眼镜的手僵了下,笑了笑放了下来,看向佟鹣然:“留我这儿?”


    佟鹣然这还没说什么,卢志海接了个电话。


    佟鹣然看过去,卢志海这边应了两声就挂了,转过来:“首长,于老让您过去一趟,说是128基地那边的布防还是想和你探讨一下。”


    “现在?”


    卢志海道:“嗯,于老比较急,现在的下面的年轻人才华横溢不说,还特别有想法,真不好对付。”


    佟鹣然点点头:“那志森,我就先过去了。”


    说着,人就往外走。


    沈志森追出来两步:“这画……”


    “先放这儿,放这儿……”


    人已经走进了大厅。


    沈元涵一回头:“佟伯伯要走?”


    佟鹣然笑了笑:“元涵在呢。”


    沈元涵忙说:“我送送您吧。”


    “不用不用……”


    话间,人已经到了庭院,车就在等着。


    一直到人走了,沈元涵这才进了书房,沈志森正在用放大镜看桌上的那副画,听见沈元涵的脚步声,头都没有抬:“元涵,你说说,齐白石这样一幅画什么价位?”


    沈元涵看了一眼:“五六百万吧。”


    沈志森撂下放大镜:“佟鹣然也这样了……”


    他摇摇头:“是为了他那个闺女吧,诶,元涵,你见过那女孩没有?我听老常说,那姑娘挺好的,好像叫米安。”


    沈元涵一震:“米安……”



    ***


    米安最近两天住在学校里没回去,这两天系里有一个考核,她入校考核的时候那形式就跟过场一样,可这次考核不同,你靠关系进来的怎么了,人照样一视同仁,不可能单独给你开闸放水吧。米安挺刻苦的,她既然学了,就不想丢人。所以,这几天她天天住在宿舍,方便在图书馆找资料。


    下午,米安刚看了那么厚一本‘国际政治的系统与过程’,就收起来休息一会儿。这会儿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正好照在书桌上。


    米安拿出一摞的宣纸,铺展用镇纸压平,开始练字。


    她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笔体纤细,灵飞经,咋一看像是没有什么笔力,可若不是功夫深,是写不出来这么一手好字的。


    她的字也不是她以前的父母教的,只是自小,从她懂事起吧,她在她父亲的书房里看到几幅书卷,她的字,全都是按照那几幅书卷练出来的。


    从小也就只练过这一种笔体,她也写不出来那种太大气磅礴的字体,就是一个个这样的簪花格小楷,灵秀得很。


    正写着——


    砰砰两声,有人敲门。


    米安刚转过头,向以伦悠闲的叉着腰进来了,微笑不变,帅气的叉腰姿势不变。他只穿了件衬衣,裤子卡在腰眼那儿,衬衣的摆子露出来一角,领口的扣子散了两颗,隐隐的露出锁骨,他外套搭在他的胳膊上,再加上那潇洒的站姿——


    确实诱不可言。


    笔,还捏在米安的手里,她的字写到一半,就那只捏笔的手指了指向以伦:“伤全好了?”


    向以伦睨了她一眼,淡笑,慢慢的向前走了两步,看了眼屋内的摆设,说:“还成。”


    米安点了点头,放下手上的毛笔:“好些了就好,有事儿吗?”


    她问的,也平淡。


    “嗯,确实想问你件事儿来着。”


    向以伦就随意的坐在一个沙发的扶手上,其实,他来了有一会儿了。


    米安房间的门没关严,他来的时候米安正好合上书吧,他见她往外拿宣纸就好奇,没进来,看着她——


    向以伦的眼睛微微弯着,外套下,他手里捏的东西渐渐的露了出来。


    米安看着他。


    他说:“是火车票。”


    “嗯?”


    “到南京的。”


    米安点了点头:“飞机快一点。”


    “我知道。”向以伦笑着看了眼米安:“可我现在不能做飞机……”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腔的地方:“还没全好呢。”


 


 是蝴蝶不愿意 100


    “我知道。”向以伦笑着看了眼米安:“可我现在不能做飞机……”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腔的地方:“还没全好呢。”


    米安点了点头:“嗯,那你得注意点。”


    向以伦看着米安的样子,像是很遗憾的歪了下头:“就这样?”


    米安了解的点了下头,笑了笑,没做声。


    向以伦摇摇头,站起身,慢慢的朝米安走了过去,她就站在书桌旁,身子微微的向后靠着,腰撑着书桌的一角,很悠闲。


    她不急,不躁,不怕,也不恼。甚至,像是在看一个玩笑。


    向以伦知道,他就是那个玩笑,眼巴巴的跑来吓唬她。


    她知道他去南京,却不像上次一样。


    向以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站定后,他倒没有去看她写的字,只是侧着头,看向她。


    他们身边,静静流淌的,是时光。


    刚才,他站在门外的时候,看着阳光下的米安,她写完字的时候,微微侧过身,偏着头端详着,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


    米安模样像是有些羞涩,眼睛弯着,看起来有些迷离,唇边漾起一抹笑,像烟一样旖旎。


    就是这么一瞬间……


    向以伦的脑子里,忽然走过的全都是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每一次眼神交流,每一抹嘴角微扬,每一段音乐呼应,每一场光影转换………


    就像是那种伦勃朗式高反差的用光,周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低调的画面,只有他们处在最突出最明亮的地方,过于清晰且深刻的游走在他的思维,安静且美好。


    向以伦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像现在,他只是看着米安的侧脸,就像看到了光影的反射和相投,一如生命的本质,单纯与温柔。


    他闭上了眼睛,偏了头,再睁开的时候,视线落在米安写的那副字上。


    她默写的是柳三变的词《雨霖铃》。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你的字……”


    向以伦看着这字,这词,竟然忍不住要去摸——


    “别动!”


    米安转过身,蹙眉看他:“字还没干呢,你一碰,就花了。”


    向以伦怔了怔,再抬眼,笑的像个孩子一样,甚至,有些讨巧。


    他说:“写的真好。”


    米安真想啐他一口,神经病!


    “送给我吧。”向以伦说。


    米安偏过脸,没应声。


    向以伦也安静了,他等字好了,蛮小心的卷起来,自己带走了。


    米安看着他关上门,依然没做声。


    她确实不担忧,心,早在那晚就已经放下了。以至于,他走后,米安依然转过身,又铺了一张纸,小心的用镇纸抚平,继续写。落笔时,她还想着,呆会儿,趁着这会儿记忆力好,要把那本‘政治学概论’看一看,明天下午就要考了。


    从学校出来,向以伦刚站那儿,一辆车就缓缓的滑了过来。


    车门打开,沈起炜从里面出来,抬头,眯眼看了看这校门:“这都几点了,我还以为你钻里面出不来了呢。”


    向以伦上车,沈起炜跟着他坐后面,车门关上,启动离开。


    车里,向以伦挺小心的展开那副字,看着。


    沈起炜见他这样,也好奇的伸着脑袋随意看了一眼:“谁写的……”


    话没说完,他慢慢的直起身子,也认真的看着这字:“这笔体有点像薛白阿姨的范儿啊!”


    都知道,薛白的字是跟着他父亲学的,他父亲那时候的老师是当时最擅长楷书的谭延闿。向家的老宅子里挂了两幅他外公的作书,颇承谭延闿的真传,有那种大气在握的气象,结体宽博,顾盼自雄。而薛白的字就少了这种豪劲儿,多了几分轻灵,她专攻这种颜体楷,时间久了,倒还真发展成自成一派的体式。


    怎么说,薛白如今也算是书法界里的名家了,她的字本来就好,再加上她这样的身份。这一幅字,也能卖个好价钱呢!而向家又不缺这钱,写字只为怡情,如今流出去字又少,也就更矜贵了。


    还真有好多人想让自己的女儿跟着薛白学几年字,薛白看在是世交的面上也收,既然收下的,教的,也极为认真。


    沈起炜看过那些个名媛写的字,就连向以吟的也看过,到底是薛白阿姨手把手教出来的,比那些名媛好好些。可她心性不静,型似,神不宁。


    但向以伦手里的这字很精妙,颇有薛白的风范,也是那种自成一派的典范!


    “我倒觉得和我妈的不像。”向以伦笑着说。


    沈起炜点点头:“确实不像。诶,你还没说这字是谁写的?”


    向以伦侧头,唇角一歪:“你猜?!”


    沈起炜嗤了一声:“向以伦,你丫神经病吧!”


    向以伦也不恼,把字像是宝贝一样好好的收了起来,唇角的笑,一直都没有落下。


    沈起炜越看越不对劲儿,他问他:“我说,上次我在南京你不让我帮你把事儿办了,这刚刚能下床你就迫不及待的往南京跑。”


    向以伦不说话,就是点了点头。


    “诶,我说你上的这是什么劲儿呐!你不是最讨厌坐火车的嘛,嫌慢,嫌吵,还嫌晃荡!”沈起炜忍不住的捣了他一下。


    向以伦还是那样,偏着头,唇一弯:“你猜呐!”


    “向以伦!!”


    沈起炜真能被这个祸害给搞疯!


    这好不容易车站到了,沈起炜下了车,把他往里面送,这次,他什么都不问了,就是叮嘱他:“诶,你到了南京要先去趟医院,可别忘了,那边的医院我都打过招呼了。”


    “还有,到了先给我打个电话。要不是明天我这边还有个手术,你不让我跟我也得跟着你去!那天你刚答应的薛白阿姨,结果,现在人偷偷的就跑南京去了……”


    沈起炜还在说的没完,走在前面的向以伦忽然转过身,问他:“刚才我让你猜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沈起炜睨了他一眼,挺没好气的:“老子这给你说正经儿的,没空跟你玩!”


    向以伦也是认真的看着沈起炜,轻说了一句:“我没跟你玩儿,谁跟你玩儿了。”


    “好好好……”沈起炜连连点头:“你没跟我玩,火车就快开了,你就进站吧你。”


    “沈起炜。”向以伦的手叉在腰上,眼睛里流泻出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沈起炜的身上,他笑的很精致:“我告诉你答案。”


    漂亮的人,声音都如此迷人。


    沈起炜笑了下,谁知道他又玩什么,理他!他没吭声。


    “米安。”


    向以伦说了,像是在说一个秘密,声音蛮小,但是很认真很认真。


    沈起炜听到他这样的声音说米安……


    他的笑僵直在脸上:“以伦……”


    他自己都想不到,所有认识向以伦的人都想不到,他接下来说的话——


    “我喜欢她。”


    向以伦那精致的笑靥是何等的妖冶——


    沈起炜如死寂般沉默着,在这乱哄哄的候车大厅里,他什么都听不到,撞击他耳膜的声音,只有向以伦这道真挚的‘我喜欢她’。


    沈起炜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可——


    “我喜欢她!我喜欢她!”


    向以伦像个孩子一样,仰脖,高高的喊了一声,像是宣誓。


    “再见,起炜。”


    他的声音,多么的轻快。


    沈起炜看着向以伦的入闸的背影,说不出的迷魅。


    向以伦这样一个人,连阳光都会叹息。


    ***


    考核要考两天,今天是第一天。


    米安刚从考场里出来就碰到了单玫:“单主任。”


    单玫一笑,领着她一边走一边道:“米安,考的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米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门,也没什么死答案。”


    单玫点了点头:“也是,不过我在这儿等你可不是为了管你成绩这事儿,今天晚上有空吗?”


    米安怔了怔:“明天还要考试……”


    “这最难的科目都过去了,明天考的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晚上跟阿姨去个地方吧。”单玫拉住了米安的手。


    米安刚想问要去哪儿,那边,陶泽楠风风火火的跑来了。


    “妈!我在校门口等您老半天了,您怎么这么磨叽啊!”


    单玫照着陶泽楠的脑袋上就是一个巴掌:“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陶泽楠拉住单玫就走:“快点快点,事儿多着呢。”


    米安跟着还没弄明白呢,单玫也不松开她:“阿姨,我……”


    陶泽楠接上话了:“你什么啊,快点吧!”


    不由分说,都被陶泽楠摁车里了。


   


 是蝴蝶不愿意 101


    这车是奥迪All road 2.7T,陶泽楠没有自己开车,这应该是他们家司机吧,陶泽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偏着头,手指一敲一敲的。米安刚才没注意,现在才看到,他身上穿着礼服。


    确实挺奇怪的,单玫还是握着她的手,不紧不松的,就这么一直捏着,她微微闭着眼,像是在想什么事儿,米安也不好把手抽出来,没人说话,她也不吭声,不管去什么地方吧,总该要到的。


    单玫确实在想事儿,她握着米安的手,像是没用多少劲儿,可这孩子的掌骨,她摸的很清楚,她的指骨纤细修长,掌厚,但骨头均匀,你握着她的手,满手心都是温柔的触觉,这样的女孩,命里注定是要勾人的。但她自己,其实算是有福气的。


    单玫也不奇怪,如今她是佟鹣然的女儿,不就是一种福气?她不禁抬眼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小儿子,几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眼,又微微合上。


    她想,像他们这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让别人看起来都有些个狂!孩子们走过去,都会有人在背后议论:喏,那是谁谁谁的儿子,他的母亲又是谁,这日子,就如同过在天上一般。


    其实,他们真没什么不同。书,你是要自己读的。大学,你是要自己考的。而且,要比别人读的更好。是,他们这样的家庭,在硬件条件上或许能给到你最好,可,如果你是一把烂泥,怎么糊,也是贴不到墙上的。而且,这当爹妈的也不敢抓着这把烂泥往墙上贴呐,吧唧一声掉下来,丢人呐!


    就拿自己的两个孩子来说,泽晓和泽楠这两个孩子都听话,中学六年的时间,连他们的班主任都不知道,他们是陶伯垣的儿子。倒是佟夏,这孩子鬼灵,班主任治不了,偏偏成绩死好,舍不得开也不能不管,让他妈妈去了两次,可也都很低调。要说他们真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考试不好或者调皮惹事的时候,回家被打的更狠。


    单玫清楚的记得,上次在薛白那儿,以伦在外面惹了事儿,向钺岩的皮带抽在孩子身上……他又是那么个命,薛白能在旁边哭死,可是那一道道的红印子,血没流出来,都在皮肤下面,深红,两个月了才好利索。


    薛白说:单玫还是你好,没有这么一个让你操碎心的东西。


    单玫想想,这两个孩子确实没让她操多大的心,伯垣想要泽晓上军校,泽晓就会一直按着他父亲要求的路走,而且,还是那么优秀的成绩!泽楠呢,他自己也不含糊,多少人都猜着,陶泽楠今儿能成北京地产界一霸有多少是靠他老子!可他靠了吗?就伯垣那脾气?!这孩子自己用了多少劲儿,她这当妈的最清楚!一直,她都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的蛮苦的,可直到那天,她才惊觉,这两年,最苦的是泽晓。  


    “妈,您想什么呢,到了!”


    陶泽楠单手扶在门上,敲了敲那车窗:“您自个不下车也硬拉着米安赔您呐!”


    单玫这才恍然的样子,笑了笑:“想学校的事儿,走神了。”


    她拉着米安下了车:“瞧我都忘了跟你说,今天是泽楠公司的年会,硬磨着让我也去,我想让你陪陪。来,帮阿姨看看这件衣服。”


    米安看了眼陶泽楠。


    陶泽楠的手插在裤兜里,挤眉弄眼的:“诶,你别看我,可不是我请我妈硬让你来的,这是她老人家喜欢你。”


    单玫一回头:“你这次倒是说了句真话。”


    这次,单玫显然挺有目的,没去别的地方逛,直接就进了CHANEL。


    “向夫人,您定制的衣服已经到了,这边请。”


    刚进门便有经理模样的人迎了上来,旁边的店员连忙捧了一件衣袋,道:“我领您去试衣间。”


    单玫点点头,她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米安,你也挑件吧,等会儿我们直接过去。”


    米安还没应声,单玫已经走了。


    陶泽楠的眼睛扫了四周一圈,说:“要不我给你挑一件吧。”


    米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摇摇头:“别了,我晚上还要回学校,明天要考试。”


    陶泽楠听了她的话,顿了顿,问她:“你不想来的吧?”


    米安透过落地镜与陶泽楠对视:“其实你公司的年会,让我过去,也没什么意思。”


    陶泽楠说:“诶,我说了,这次可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妈……”


    话没说完,他手机响了,陶泽楠一看,示意米安等一下,接通了电话:“元涵……”


    米安耸耸肩,真准备往旁边走,听见单玫在试衣间里喊了一声:“米安,你过来帮我整一下拉链。”


    “好。”米安进去了。


    陶泽楠拿着手机也往外面走了两步,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楚。”


    电话那边,沈元涵说:“我问你,佟叔从外面认回来的丫头是不是叫米安?”


    “嗯……”陶泽楠微微垂下眼。


    沈元涵说:“哪天有空领出来让哥们见见吧。”


    陶泽楠笑了一下:“怎么?你怎么想起来见她了。”


    沈元涵也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挺好奇的。”


    “行,哪天有空了吧。”陶泽楠敷衍了一句,就要挂电话。


    沈元涵叫他:“诶,你们公司年会是不是在碧水山庄?”


    陶泽楠眯着眼睛:“你不是没空去么。”


    沈元涵笑:“我又有空了。”


    “成,一会儿见。”


    陶泽楠沉脸挂了电话。


    试衣间里,单玫穿上的是最经典的CHANEL little black dress,它诞生在巴黎第一区的31 Rue Cambon,这件,也是从巴黎过来的。


    米安垂下眼,替单玫将拉链拉上。


    试衣间的地方很大,两个人挤在里面一点都不显得局促,单玫问米安:“怎么样?”


    女人一心想着色彩,而常会忽略了无色彩,黑色与白色一样,凝聚了所有色彩的精髓。黑色,其实是诠释优雅的词汇。


    “您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米安说。


    单玫浅笑:“嗯?”


    “Reginald.Fellowes夫人。”


    单玫的笑容更深,她拉过米安的手,说:“米安,你是个极聪慧的孩子,你的秉性,也是我极喜欢的。可作为一个女人,你真的该好好想想,泽晓对你说过的话。更多的时候,幸福是要靠你自己去争取的。”


    最后,单玫捏着米安的手又紧了紧,这才松开,走出试衣间。


    米安一个人留在这儿,微微笑着,单玫这是在教她,要她抓紧她的大儿子?!


    摇摇头,米安没往心里去,也走了出来。


***


    碧水山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说真的,严格说起来,米安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参加这样奢华的商业庆典。陶泽楠到了现场就成了大忙人,单玫也在应酬,剩下她一个人,坐在角落。她的外套留在陶泽楠的车上,身上穿的是一件驼色的高领毛衣,深色的牛仔裤,平底鞋,确实与现场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她自己倒是没注意,餐盘里堆满了食物,将蹭饭进行到底。不过吃归吃,有一点她还是能看明白的,就是,凡是跟着陶泽楠做事的人,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凭借自己的父亲是陶伯垣,他是走后门才取得今天的成就。是他自己,他的才干,他的智慧,他的卓识远见,才成就今日他在房地产界的地位。


    “嗨!”


    有人拍了拍米安的肩。


    米安回头,嘴里还含着一口的草莓,鲜红的果汁顺着唇角溢出来,她连忙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才说:“你叫我?”


    “嗯,你就是佟米安吧?”男人问她。


    米安点了点头:“有事儿?”


    “你好,我叫沈元涵。”沈元涵上前两步,伸出一只手。


    米安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点,没有理会他的手,只是笑了笑:“你好,不过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你认识尚满就好。”沈元涵轻浮的笑了笑,他的笑里,甚至带着浓浓的恨意,尽管,他已经在极力掩饰。


    米安也笑了,看来尚满在北京的人缘可真好,看来,像尚博一样想她的人也真不少。


    她点了点头,不过什么话都没说,想躲开他。


    “你不问问我找你干什么吗?”沈元涵拦住米安。


    米安抬头,看他:“好吧,你说。”


    “你知道你哥哥佟夏是怎么死的吗?”沈元涵盯着她,问。


    米安没说话。


    沈元涵的声音忽然拔高:“你哥哥佟夏是你害死的!你这个婊子!”


    ‘啪’的一声!


    米安反手狠狠的照着他的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她轻轻的说:“没人敢骂我,更何况是一条狗。”


    米安讨厌他,从第一眼开始。





 是蝴蝶不愿意 102

    “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

    米安这一耳光子够响亮,惊动了招待人员,也惊动了其他宾客。

    沈元涵微微偏着头,透过前面玻璃的反射看了看自己被米安打过的半个脸,这妮子够狠呐,红了一片,就差清楚的五个手指头印子了。这宾客中,认识米安几乎没有,可不认识沈元涵的也几乎没有,都在议论纷纷,打人的姑娘……谁呐这是!

    自然是有人要去告诉陶泽楠的,单玫也闻声赶了过来。

    陶泽楠是和陶泽晓一起过来的,兄弟两个都是微微蹙着眉,问:“怎么了?”

    沈元涵咧嘴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半边脸颊,是没吭声,可人就要上前——

    陶泽楠一把把他给推回去了:“你想干嘛!”

    陶泽晓站在米安身边,睨了眼沈元涵,冷笑一声:“你骂她了。”

    沈元涵像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陶泽晓:“你最清楚,她不该骂吗,老子还没打人呢!”

    “沈元涵,你今儿动一个我看看!”陶泽楠的手撑在沈元涵的胸前,挡着米安。

    陶泽晓就站在旁边,他的手,很自然的护着米安,眼睛,看着沈元涵。

    单玫站在一旁,皱眉道:“泽晓,我看元涵是多喝了两杯,你先送米安回去吧。泽楠,把元涵送到套房里休息一会儿。”

    陶泽晓拉着米安的手腕,对着沈元涵道:“你活该。”

    说完,转身就走。

    米安一直都没说话,陶泽晓拉着她离开,她也走。

    陶泽楠回头看了一眼,转过身便推了沈元涵一把:“走吧。”

    也听单玫的话,毕竟这样一个场合,面子上要过得去。

    沈元涵却扭着头,一直看着米安的背影,不过,最后还是顺着陶泽楠出来了。

    出了大厅,米安才说话:“我的外套还在泽楠的车上。”

    陶泽晓应了一声,领着朝一角的小茶座走去,安置她坐下后,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找泽楠要车钥匙。”

    米安点点头。

    陶泽晓拍了拍米安的肩头,转身走了。

    也没再回大厅,那样的情况,陶泽楠估计也该听妈妈的话把沈元涵弄出来了,他直接往套房的楼层上去,果然,一出电梯,就看见沈元涵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一根烟,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样儿。

    陶泽晓走了过去,问:“泽楠呢?”

    走廊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陶泽晓走过去几乎是无声的,加上沈元涵心不在焉的,确实也不知道有人走过来,泽晓这一发声,像是把他吓了一跳,烟从嘴里滑了下来,落在地上。

    沈元涵抬头,看见陶泽晓,愣愣的说了一句:“他没拿房卡,找他的公关经理去了。”

    陶泽晓点了点头,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问他:“你骂米安什么了?”

    沈元涵比泽晓小,陶泽楠从来都不管陶泽晓喊哥,可他小时候老跟在他和佟夏的屁股后面,他只管陶泽晓喊哥。

    “婊子。”沈元涵咽了口唾沫,才说。

    陶泽晓略垂下眼睑,他没有发火的样子,只说了一句话,语气很轻很轻:“元涵,那一次在国际俱乐部,你对佟夏说要整的那个婊子,是处女。”

    叮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陶泽晓侧过身,看到陶泽楠手里拿着房卡走过来,他看见泽晓,微微错愕:“你怎么又来这儿了?米安呢?”

    “车钥匙。”陶泽晓伸手。

    陶泽楠了解的点点头,从兜里摸出钥匙抛给陶泽晓。

    陶泽晓接住,利落的转身,踏入电梯,电梯门关上。这期间,他没再看沈元涵一眼。

    陶泽楠才回过头,走到房间门口,看都没看沈元涵,开了房门。

    可久久,没见沈元涵动弹,他不耐烦道:“你丫还真当你喝醉了等老子去扶你呐!”

    陶泽楠有些个气了,抬脚去踢了沈元涵一下,其实没用多大劲儿,就是烦他。

    而沈元涵,就靠着墙,慢慢的秃噜了下来,蹲在地上,眼睛直愣愣的。

    佟夏说:“滚!老子在这儿打狗呢!”

    米安说:“没人能骂我,更何况是一条狗。”

    “你对佟夏说要整的那个婊子,是处女。”

    “你他妈骗我!沈元涵,老子今天跟你死磕这儿!”

    沈元涵的手慢慢的抬起来,摸摸自己的裤口袋,又拍了拍衬衣的口袋,烟呢!他的烟呢!

    他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看到脚边刚才从自己嘴里落下的烟头,捡起来,重新塞回嘴里,可,找不到火机。

    他就这么叼着那根烟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

    陶泽楠站在他头顶看着,伸脚扒拉了一下他伸出来的腿:“诶,你这是干嘛呢!装死装活的给谁看呢!”

    沈元涵慢慢的抬起了头。

    迎上陶泽楠的是那双已经通红的眼。

    陶泽楠看着沈元涵的样子,确实,是震惊的。可他不同情他,他自己个心里还窝着火呢!

    沈元涵看着陶泽楠,可眼睛里,看到的像是陶泽晓,他说:你活该。

    是啊,他就算是难受到死,泪欲横流,他,活该!

    陶泽楠经不得他这样看,看着心里毛洞洞的,一烦,就把那房卡往沈元涵的怀里一扔:“你想干嘛干嘛吧,老子今天忙,没空看你玩深沉。”

    这抬脚刚要走,沈元涵捞住陶泽楠的腿,哇的一声嚎了出来:“佟夏!佟夏!佟夏……”

    沈元涵这个大老爷们儿就坐在走廊上,嘴里叼着半根灭了的烟头,手扯的陶泽楠的裤子,哇哇哇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的撕心裂肺。

    是他害死了佟夏!

    是他害死了佟夏呐!

    ***

    陶泽晓开车带着米安离开了碧水山庄,到前面路口的时候,他问她:“回大院还是去学校?”

    “学校。”米安说。

    陶泽晓点了点头,方向盘打了个弯儿。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米安的头一直看着窗外,身体像是紧绷着,一动不动。

    陶泽晓呢,手抓的方向盘死紧,松都不松一下,车开的飞快,眼睛像是紧紧的盯着路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车,开的又多难。

    死绷了一会儿,陶泽晓忽然笑了。

    今儿怎么了,这才九点多,还是在市区,怎么就起了这么大的雾,这路面,一会儿就看不清楚的。

    陶泽晓只有把眼睛睁得大一点,再大一点。

    可,实在是撑不了了,陶泽晓闭了一下,再睁开,路,看清楚了,可眼睑,湿湿的。

    他一只手松开方向盘,故作随意的抹了一把脸。

    米安像是感到了他这个动作,转过头看向他。

    陶泽晓也偏了头,和米安对视,很温和的笑了一下,又看前面的路,专心开车的样子。

    米安也没说话,只是,这次,她面朝前方,也看着路。

    车,一直开到学校门口,停下了。

    陶泽晓没把车直接开进校园,他停下后,顺手拿起眼前的一盒烟,抽出来一根,烟盒让到了米安眼前。

    米安也抽出来一根,陶泽晓叼着烟,摇开火,先递到了米安眼前,米安把烟咬在唇角,烟点燃的一瞬间,她还是那样习惯性的眯了一下眼睛,第一口,她抽的很轻。

    陶泽晓点了烟,不过,第一口烟,他吸得蛮狠。

    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好半天,是米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还是什么都没说,可她这一下,倒像是反过来的来安慰陶泽晓了。

    不过,也只是轻轻的拍了他这么一下,手,很快就收了回来,她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撑着,指尖夹着烟,微弯着腰,眼睛透过视窗看着车外。

    “你难受吧,刚才开车,我看见你眼睛都湿了。”

    陶泽晓夹着烟的那只手点了点:“你不一直看着车外,我还以为你没注意呢。”

    “哪能呢。”米安笑了,她说:“用心看,总能看到的。”

    陶泽晓的心一颤,他慢慢的偏过头,看着米安。

    米安抽了最后一口烟,直起腰:“好了,我进去了。”

    “米安。”

    陶泽晓拉住了米安的手腕,低下头,说:“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军区大院外面。两年前,在国际俱乐部饭店……”

    陶泽晓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她:“我见你的时候,你脖子上带着那条坠子,也只有那条坠子。”

         

 是蝴蝶不愿意 103

    陶泽晓拉住了米安的手腕,低下头,说:“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军区大院外面。两年前,在国际俱乐部饭店……”

    陶泽晓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她:“我见你的时候,你脖子上带着那条坠子,也只有那条坠子。”

    米安这时候已经把车窗摁开,执烟的那只手伸出了车外,她的中指微微弯曲,正准备把烟头给弹出去,听了陶泽晓的话——

    她抿了抿唇,手还是那样搁在玻璃窗上,外面刮着不大但很冷很冷的风,夜风顺着车窗灌进来,吹的人毛孔全都收紧,汗毛一根一根的都立了起来。

    陶泽晓停车的地方正好是一面墙的侧边,挡住了路灯,挺暗的。只有米安手里的烟头,迎着风,一闪一闪的亮着火星子。车里,也是昏暗的,车灯灭的一瞬间,他们甚至只能看到彼此的轮廓。

    米安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想好了什么,烟头,还是弹了出去,又把车窗给关上,她转过头去看陶泽晓,身体微微抬起,右手伸过去蛮轻的拍了下陶泽晓的膝盖——

    “我能猜得到,其实刚才我不该那样的,毕竟心里早有答案不是,可猛不丁的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难受了点。”

    米安的话音落下,身子干脆的往后一仰,看起来有些懒散的靠在座椅上,她伸手,拿起烟盒,又抽了一根烟出来,放在唇角,没有咬,像是要掉下来,但却还含着一样,其实样子很慵懒,有些释然的模样。

    可陶泽晓看来,却莫名的心疼,从她刚才拍他膝盖的那一下开始,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米安摇开火,车里一瞬间亮了起来。

    她把烟点燃,还是那样,吸第一口烟的时候,习惯性的眯了一下眼睛。陶泽晓坐在她旁边,这次,他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发现,她坐这个小动作的时候,那小梨涡若隐若现的冒出来,真的很好看。

    “其实,从我来北京的那一刻起,我能想到或许会有那么一天,遇到你们。向以伦……我只知道,那里面有个人叫向以伦,我也害怕过,可也明白,怕不是事儿。”

    米安抽了一口烟,才接着道:“泽晓,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好都带着过于厚重的弥补。你认识向以吟,我不用想也明白你肯定认识向以伦,直到我知道他就是向以伦,你们的年龄,你们的家庭,你们的性格,我想,你们一定关系很好,自然也就想通了。”

    说到这里,米安停了下,她没有不停的去抽手里的烟,只是任由它燃着,偏过头,她看着陶泽晓:“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错了,你的歉疚不是因为我,而是佟夏。”

    陶泽晓此时完全呆愣的看着米安!

    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米安最先说的那句‘我能猜得到’还是她最后说的这句‘你的歉疚不是因为我,而是佟夏’,这两句话,哪个更让他……难受。

    可紧接着,更让他难受的是——

    米安说:“那个沈元涵有一句还是说对了……”
  
    她默默的低下了头,轻道:“佟夏,算是我害死的。”

    “米安!”陶泽晓忽然狠狠的吼了一句,可接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该说点什么。

    他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使劲儿的摇了摇,她不该这么想,不该呐!

    默默低下头的米安,这时又转过头去,看向泽晓。

    黑暗中,闪着光亮的,只有他们的眼睛。

    米安看着他,她的眼神,透出来的,全是真诚,坦荡荡的真诚。

    “别瞒我,那天,那个房间里,也有佟夏,对吧。”

    “米安!”

    陶泽晓捏着她的膝盖更紧了,她不知道,她这个样子问他……

    难道,她刚才拍他膝盖的一下,她的意思让他放下。而她自己,就硬要受着这些吗!

    米安却仿若未觉,还是那样看着他。

    陶泽晓撑不住这样的眼睛,慢慢的,他才抬起头,重重的点了一下。

    米安看着陶泽晓点头,她没有动,好半天,她才连连点了两下头,指尖夹的那只烟,也直跟着点,她抬起另一只手,有些大咧的抹了一下眼睛,又抽了一口烟,吐出来的眼圈正好落在那冒着火星的烟蒂上,闪了一下。

    烟,只抽了一半,被她拧灭了:“泽晓,你不欠我的,不欠佟夏的,该放下的放下吧,真的。”

    米安拨开他捏着她膝盖的那只手,说:“你太累了。”

    手,放在车门上,刚要去推——

    “米安。”

    陶泽晓真的撑不住了,他一把紧紧的扣住了米安的腰,让她看着自己:“你说,该放下的放下,可你自己呢?”

    米安就是不看他的眼,还犟气:“我也会。”

    “好!好!好!”陶泽晓扣着她腰的手又紧了紧:“那要有放不下的呢!”

    米安不吭声。

    陶泽晓晃了她一下:“你看着我!我放不下你,不是因为歉疚,不是因为佟夏!米安,你到底明不明白!”

    米安抬眼,看着他的眼睛,坦荡道:“明白。可是陶泽晓,你也该明白,我没办法让自己爱上那间屋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你。”

    陶泽晓的手,渐渐松开。

    ***

    沈元涵还扯着陶泽楠的裤子,也不站起来,也不动,除了嚎了三声佟夏,就剩下哭了。

    陶泽楠也真听够了,看他的样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他现在这样,真的就叫‘伤心欲绝’了吧。

    说真的,沈元涵这样哭着,又喊着佟夏,陶泽楠自己心里,也慢慢的开始难受,他和佟夏也亲呐,那样一个人,猛不丁的就那样没了……

    陶泽楠也坐了下来。

    沈元涵忽然笑了起来:“佟夏……佟夏……”

    眼泪,一连串的,还是往下掉。

    陶泽楠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烟盒,抽了两根出来,塞给沈元涵一根,点上,眯眼嘬着,烟雾里,弥漫的也有自己的心思。

    一直以来,他都明白,泽晓的改变和佟夏的死脱不了关系,泽晓从国防大出来后直接就去了后勤部,十成十是因为佟夏的关系,佟夏在那儿呢。后来从后勤部出来,也是因为佟夏,佟夏没了。就连他那样对米安,也是为了佟夏吧,最少,一开始是。

    “泽晓刚才对你说什么了?”

    陶泽楠想,肯定有事儿,是他不知道的。

    沈元涵的手里夹着烟,烟灰掉的老长,他摇摇头,答非所问:“泽楠,老子饶不了他们!饶不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又开了。

    两个人望过去,一双裸色的高跟鞋首先跃然在视线里,纤细的脚踝,优美的双腿,可人动作一点也不优美——

    高跟鞋那鞋头噌的就踢在沈元涵挡路的腿上了,看沈元涵疼的咧嘴样儿,这位估计没少用劲儿。

    “陶泽楠,你这够悠闲的呐!下面到底是谁的场子!”向以吟是奉单玫的命上来找人了。

    沈元涵抬起头,看着向以吟。

    向以吟对上沈元涵的眼这才看出点什么,她走过来,蹲下身,在沈元涵和陶泽楠的对面,问:“你们怎么了?”

    陶泽楠摇摇头,抽了最后一口烟,扶着向以吟站起来:“没事儿,我们下去吧。”

    他转过身对沈元涵说:“门给你开了,哭够了就自己洗洗去,寒碜不寒碜。”

    沈元涵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也跟着站了起来。

    向以吟见没事儿了,也没再问,就和陶泽楠往电梯那走:“泽晓呢,我在下面没看见他。”

    陶泽楠说:“刚走,送米安回学校了。”

    向以吟无所谓模样的点了点头。

    ***

    米安回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平实安静的走廊里今儿挺热闹的,几个女孩,还有几个男孩,还有几个导师,都在一道门前站着,有人看热闹,有人在议论。

    挨着米安房间住的那个女孩见米安回来了,就走过来说:“米安,咱学校闹贼了,喏,琳琳的房间就被盗了,丢了钱不说,还偷内衣什么的,整个一变态!我们个人的房间都点查过了,你也看看你的去。”

    米安还真愣了一下,这贼胆真够粗的,偷到这地方了!

    她点了点头,说:“谢谢,我这就去看看。”

    有导师也跟了过来,米安照例检查了一下,和她走的时候一样,毕竟没丢东西,这闹贼的事儿,她也就没往心里去。



 是蝴蝶不愿意 104

    陶泽楠经常跟玩儿似地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生就像做土木工程,你必须能够抗弯、抗剪、抗扭、抗压、抗拉、抗震、抗打击、抗腐蚀、抗沉降、抗疲劳;你必须有刚度、有挠度、有弹性、有塑性,你必须静定、超静定甚至超淡定。

    陶泽楠还说:泽晓,你就是那超淡定的主。

    可明显,今天,陶少不淡定了。

    在这深沉的夜里,陶泽晓的车狂飙在北京灯火辉煌的大道上,他的车窗全都是开着的,薄薄的衬衣被风吹的紧贴在皮肤上,他的领结早不知道扔在什么地方,额前的碎发凌乱的飞舞,或许会挡住他的视线,可陶泽晓却动都没有动一下。

    紧抓着方向盘,他的眼前还有路吗?连他自己都看不清楚,全凭本能。

    陶泽晓现在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直到前面好像哪里的门缓缓的打开,车径直飙了进去,他才缓过神来。

    到了军区大院。

    停车的地方,正好是米安住的这幢小楼。

    她不在这儿,屋里漆黑一片,显然阿姨已经睡了。

    陶泽晓知道,米安在学校住的这两天,在吃的方面可能没那么讲究,但是那煎的水,阿姨一天一送,从不马虎。

    人在车里,车就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陶泽晓发动引擎直接朝最里面开去。胡同口,停着不少的车,陶泽晓下车,一眼就看到‘乾门’那斑驳的大门顶上挂着的那盏红灯笼,红彤彤的,在冬风里摇曳,可它散出来的光,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这门口挂灯笼还是佟夏的主意,‘乾门’,原来算是他们几个常来的聚会点了,这儿安静,这儿敞荡,这儿私密,这儿像家。

    陶泽晓推门进去的时候,大厅里确实正糜艳无边,浮浪,奢靡。

    这里,就是用来醉生梦死的,各人有个人的欢愉,各人有各人的极乐。大院里那些小萝卜头已经长大,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张狂的鼎好岁月,一张张精致的面孔,身边簇拥着的也都是绝色的美人,他们的眸子里透出来轻浮,浪荡,漫不经心……

    窃窃私语、哄堂大笑、恣意非常——

    远远看过去,‘乾门’这样的一个圈儿,如此的高高在上,堕落无边。

    陶泽晓仿佛看到了过去的,他,佟夏,向以伦,也那样的高高在上,堕落无边。

    ‘乾门’里呢,自陶泽晓走进来的那一刻,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大厅里,人们的眼睛像是满不在意的看着他走进来,也似乎第一眼之后都别过头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可心,无一不是留在陶泽晓身上的。

    他很安静,发迹有些凌乱,垂下的几缕碎发遮住了他漂亮的眼睛,大家似乎都习惯了他穿军装的样子,英挺的大气,夺人眼球。可今天,他的样子又让大家想到了以前的他,从如墨般的深沉的夜色里走进来,他本身,就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撼人心扉。

    陶泽晓也是在大厅坐了下来,很吸引人注目的一个位置,坐下后,他的一条腿,很自然的撂在桌子上,岔坐着,整个人特别懒的陷沙发里,几乎是滑窝在沙发里面的。

    “服务员儿!服务员儿!”

    陶泽晓的声音落下,走过来一个小姑娘,扎腰的白衬衫,黑色的长裤,高跟鞋,头发利落的扎起马尾,素颜,长的就一个字:纯!

    陶泽晓挑眼看了看那个小姑娘,嗯,还是像以前那样,佟夏说:‘乾门’里端酒的小姑娘,一年四季都是白衬衫黑裤子,衬衣要扎在腰里,显露出的腰身,要软而妩媚。你长的不需要多漂亮,但看起来一定要纯!

    “您想要什么?”

    小姑娘问他。

    陶泽晓睨着这小姑娘,说:“二锅头,像汽水瓶子装的那种,要65以上的。”

    饶是这小姑娘在‘乾门’里做了一段时间,各路妖孽也算见了不少,可对着这样的陶泽晓……不过,到底是经过训练的:“对不起,这儿没有,您如果真想要的话,等我给您买去。”

    陶泽晓还没应声,只听桌上‘砰’地一声,两瓶白酒蹲在上面,就是他要的那种。

    这下,大厅里真的安静极了。

    这小姑娘早就识相的转身离开,陶泽晓转过头,脖子微微上仰,眯着眼,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向以吟没有说话,她笑了笑。

    其实,现在的向以吟是堪称狼狈的,她的长发本来是松松垮垮绾了一个髻在脑后,可现在全散了,颇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她的身上,穿的是一件Oscar.De.la.Renta的定制礼服,这是个以设计名贵华丽礼服而著称的书牌,精致、隆重、奢华。

    神秘的乌干纱,富满艺术气息的镂空刺绣,摇曳在身后的长长的裙摆,可这些全都沾满了尘土。

    北京的夜里,现在外面的气温是多高呢?向以吟却连件外套都没有批。

    拢了拢裙子,向以吟坐了下来。

    拿起一瓶白酒,拧开瓶盖,对着瓶嘴,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她太冷了。

    向以吟是直接从碧水山庄里出来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陶泽楠说泽晓送米安去了,她和泽楠下了楼陪了单玫一会儿就跑出来了,出了门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就去了后勤学院,她今儿没开车是家里的司机送她来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急。

    可紧赶慢赶,等她到学校外的时候,正好是陶泽晓的车启动离开。

    “陶泽晓——”

    她喊他,可这声嘶力竭的声音却被他的车声淹没。

    向以吟喝着白酒,难受的想哭,她知道他的车迎着她擦身而过吗?他知道她穿着这样绊手绊脚的礼服,提着鞋,赤脚追了他两条街吗!

    多亏泽楠这车嚣张的车牌号呐,多亏他一路飙车闯的那些个红灯啊,向以吟找到他了。

    可现在的向以吟又是美丽的,她这副样子,除了陶泽晓,估计在座的没有哪个是不迷的。

    酒瓶放下了,向以吟抹了一把嘴角,喘了口气:“喝吧,外面还有,这酒,我提了一箱就放在外面,不够了,再拿。”

    她没说的是,搬着那么一箱酒,走到‘乾门’的门口,她真搬不动了,太沉了,太沉了。

    向以吟看着陶泽晓笑了。

    陶泽晓也笑了。

    别看两个人都在笑,可这里面的难受——

    向以吟理解陶泽晓,但泽晓,不会理解她。

    都说,酒是穿肠的毒药,如果喝多了,那嘴就没一个把门儿的,什么都跟豆子似地往外倒。

    ‘乾门’里的各路妖孽都睁着眼睛再看呐!这照这样个喝法,一会儿指不定就会抖出什么大事儿!

    可结果呢?

    你真没见过这么两个喝酒的,不用酒杯,就是那种玻璃瓶,砍开一瓶,拿在手里,一男一女窝在沙发里,各喝各的。偶尔两只瓶子碰在一起,叮一声,玻璃清脆的响动,可不影响他们的态度。

    陶泽晓不想再灌自己,他喝的不快,没有提着瓶子咕咚咕咚一直往下灌,就是喝一口停一口,有时候也咕噜咕噜的猛的喝进去半瓶,可总有一口含在嘴里,半眯着眼睛,脸不红气不啜的,看不出来他醉了没有。最后,真咽进去了,眼睛,干脆的闭了起来,像是极为疲惫的,睡了过去。

    向以吟呢,她手里还是提着最先打开的那瓶酒,除了一进门咕咚的那两口,以后的,全都是小口的抿着。

    别人没有和陶泽晓喝过酒,不知道他醉的秉性。

    他喝酒从来不上脸,你看他眼睛越来越眯,神情越来越疲惫,就知道他快醉了。而且,他醉酒,从来都不说胡话,甚至,能连一句话都不说。

    等陶泽晓闭上了眼,桌上已经放了两个空瓶了,他喝的也真不少了,再喝下去,估计身体也是受不了的。

    向以吟从沙发里站起来,手里的酒瓶撂开,顺手也把陶泽晓手里的瓶子给拽了出来,他挺安静的,像个孩子。

    弯下腰,向以吟先从他兜里把车钥匙摸了出来,这才,去撑起他,往外走。

    也不算太困难,把陶泽晓弄上了后座,自己才上去,关了车门,让陶泽晓的脑袋枕在她怀里。

    太安静了,连车外风声都能听得到。

    向以吟慢慢的低下头,唇凑在他的耳边,低吟:“我非你那杯茶,也可尽情喝吧,别遗忘有人在,为你声沙。”

    破碎的美丽。

    ***

    沈起炜和向以伦失去联系了,自他去南京的第二天就没信了。

    向以伦刚到的时候,还真挺听他的叮嘱,先去了趟医院,还让他医院的那个朋友给他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接着,向以伦去了南理工,听说米安的档案已经调走了,这沈起炜不奇怪,佟鹣然做事儿,自然不会有什么披露的,这要让你人去了就能查出来,他这个上将也甭混了!

    沈起炜也能猜到,向以伦这一去想要把事儿问清楚呐估计最少也得三四天的时间,多了也不行啊!薛白阿姨就要回来了,他这次去南京还是趁着薛白随向钺岩去法国访问得了空偷着跑的!这薛白要是从法国回来第一件事儿还不得来看她儿子来。他走的时候,也跟他保证过要一直电话联系。

    可谁知道第二天晚上沈起炜给他打电话就打不通了,眼看薛白明天就回北京了,沈起炜这下可真着急了。

    定了下午的机票,他想着,就是把南京翻个个,也得找到向以伦!他还绑着肋骨固定带呐!

    学校这边,米安考完试这三天没回去了,本来想上午下了课就回的,可临了被校图书馆的老师给叫去,说是帮忙整理下一些尘封的旧书。其实就是让她去抄个目录,输进电脑什么的,搬书整理的这些个重活,也真轮不到她干。

    到了图书馆,导师把任务一分配,几个男孩整理书去了,米安跟着后面抄目录也帮着归类,就是扬的灰尘太多。

    回宿舍之后,米安也没急着回去,想先洗个澡。

    她住的这间屋,有独立的卫生间,东西都是卢志海在她住进去之前新装上的。米安来上学的时候天已经很冷了,热水暖气这些即使当时没打算让米安留校过夜,卢志海也全给她一并解决了,有备无患嘛。

    收拾了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米安就拿了一条浴巾进了卫生间。

    就在沈起炜准备去机场路上的时候,向以伦这边刚从火车站出来,就直接去后勤学院了。

    他这次去南京确实查到了点事儿。

    其实,他也是怀疑,不敢肯定,贸贸然的,确实也不好去查。这心里一放事儿,就把沈起炜这边给忘了。

    向以伦推开米安房门的时候,没有见人,床上放着整齐的衣物,卫生间里沙沙沙花洒流水声。

    他想起了上次在医院,他去看她的时候,她也是在洗澡。

    向以伦背靠在卫生间的门边,不经意的笑了。

    他静静的站在这儿,等着米安从里面出来,想看她看到他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唇边,还是漾着那副淡淡的笑,有些坏的。

    忽然,里面哗哗啦啦的一阵,紧接着‘咚’的一声——

    向以伦下意识的,反身就去扭开那卫生间的门——

     

 是蝴蝶不愿意 105

    忽然,里面哗哗啦啦的一阵,紧接着‘咚’的一声——

    向以伦下意识的,反身就去扭开那卫生间的门——

    因为听着这声音,他觉得米安可能在里面摔了一下。其实向以伦也真的没想别的,他就是下意识,随性的往里面冲。

    屋里,水蒸气蛮大,向以伦冲进去的那一瞬间,几乎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不过,马上就适应了,他确实没猜错,米安是摔了。

    这卫生间的地方挺小的,进去的时候,米安为了不让浴巾淋湿,她把这东西放的蛮远,洗完了,想捞的时候,屋里水蒸气大,加上头发滴的水正好流到眼睛那儿,她没看清,脚底一滑,就栽地上了。

    浴巾也掉在地上,米安手里握着一角,正扶着洗脸台想站起来,向以伦这么横冲直撞的一进来,她怔住了。

    向以伦也没往别的地方看,就是看着米安的脸,问她:“摔着了吗?”

    米安没动。

    向以伦蹲下了身子,摇摇头,从她的手里拿过浴巾去包她。

    米安几乎反射性的,手里一扯,避开他,挣扎的,她的另一只手胡乱的摸着什么想撑着自己站起来。

    向以伦唇角掀了掀,拽着浴巾的一角,也不松开,也不让她避。

    米安手里一使劲儿,花洒的水忽然间毫无预警的又洒了下来,原来她刚才拉扯着的是那开关。

    一用劲儿,温热的水,淋了两个人一身。

    向以伦更是不偏不倚的兜了个满头,水流进了眼睛,他抹了一把脸,就是在这个瞬间——

    他视线往下一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米安的小腹上,那细致且平坦的小腹上,赫然一掌长的手术刀痕!

    像是傻了一样,向以伦跌坐在地板上,任由花洒下的水淋着他的全身,他的眼睛里,只有那道疤!

    他不是傻子!

    不是傻子呐!

    这道疤,意味着什么!!!

    向以伦的心里,刺痛!

    米安坐在地上,就是再迟钝,也惊觉向以伦的目光落在什么地方,她反射性的用浴巾包裹好自己,爬起来就往外面冲——

    向以伦反手抓住米安的脚踝,声音飘渺的都不像是自己的:“米安,那是不是你生……”

    “不是!不是!”米安一手揪着浴巾,一手扒着卫生间的门吼了一声,她从来没有这样歇斯底里的嚎过,声音都岔了。

    向以伦猛的站了起来,抓住她扒门的手腕,死死的捏着,逼近她,声音很轻,但却沉:“不是,你知道我问的什么?好,就算你知道,那我问问你,那刀疤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他每向前一步,米安就往后退一步,一直到她退到尽头顶住书桌的时候,她只能把头往后仰,她连向以伦的眼睛都不敢看,那里面的光太锐利,太锐利,她都怕自己的眼睛会出卖自己。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米安咽了口唾沫,她想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可是,她的心不听自己的使唤,它跳的很快,快到自己都不能负荷,快到她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快到她的眼泪快从眼睛里冲出来!

    向以伦不松手,他的另一只手抚向她还没擦一下的头发,湿漉漉的,全贴在她的脸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一点点一丝丝的替她抚到她的耳后,一手,掌住她的半边脸,拇指摩挲在她的鼻息间:“米安……”

    向以伦几乎是着迷的喊着她的名字。

    “你别叫我!别叫我!”

    米安崩溃了,被向以伦捏的手腕疯狂的挥舞着,她吼他,只能吼他:“你能不能放过我!放过我!”

    “米安,米安……”向以伦贴向米安的身体,一点也不在意她挥舞的手臂捣在他的胸腔上,震的他的骨头有多疼,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孩子呢?”

    “不!没有!没有!没有!”

    米安的声音,已然吼的沙哑。

    向以伦又贴近她几分,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重:“好!那我就要看看,你那到底算是什么疤!”

    说着,就要去扯她紧拽不丢的浴巾。

    米安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她上脚踢他,吼他,骂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桌上的东西,呼呼啦啦的全都扫在地上,霹雳啪嚓的碎了一地,在加上她刚才的尖叫和嘶吼,这声音自然是不会小的。

    也该他向以伦倒霉!

    这一阵,米安这栋楼不太平,闹贼呐!而且还是个变态贼!

    偷钱偷笔记本偷数码这些个值钱东西不说,还偷人家女孩的私密物书,连袜子什么都不放过。

    军校的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在这种氛围下呆时间长了,多多少少都是染上一身军人独有的那种正气和大气,又一股正义凛然于胸的莽撞劲儿!

    这闹贼的事儿米安自己个没上心,可把别的人,尤其是被偷的人给气了半死。

    一些个半大的男孩女孩聚在一起一商量,也不报案,就是一个念头,逮!

    而且,还想着,就算逮着了也不送公安局,这种变态就得给他点教训,一系列的步骤都规划好了,那最后一步,才是往局子里送呐!

    米安和向以伦这边一吵闹,声音一大,自然要惊动左邻右舍。

    群众们情绪高涨啊,这两天正是热议逮毛贼的高峰,大家听到动静,第一时间通知备战的男孩们,接着,就都操起家伙朝米安的宿舍冲来了。

    这一踢开门入眼的情况那还了得?!

    这哪里是个单纯的变态?

    这简直是个流氓!超级大流氓!

    你想啊,就这样的情况,米安全身上下就裹了这么一条大毛巾,向以伦呢,又死活非得给人家往下拽,米安又是那么一个反应,桌上摔下了的物品书遍布满地,别说这阵子学校闹贼了,就是没闹贼,看到这样的情况也得上啊!

    女孩们这都操着家伙都上了啊,铺头盖脸的直往向以伦的脑袋上招呼。

    向以伦却像是没感觉一样,还在这儿跟米安用劲儿。

    呼呼啦啦的,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的这小楼都好像一震一震的,是的,解放军男孩们,来了。

    到底是学过擒拿搏击的,没有这些文科女孩们这样乱章法,手里拿着没什么实际伤害能力的‘武器’乱打一通。

    一个个赤手空拳的,领头那个挺壮实的年轻人,上来就轮了向以伦一个膀子!

    这劲儿下的够狠!

    向以伦疼的被迫给松了手,震的他往旁边都趔趄了两步。

    女孩们一拥而上,给米安批大衣的批大衣,保护的保护。

    剩下的男孩动作也极快,趁着向以伦没反应过来,冲上来就把他反手一架,随后的一个男孩,毫不留情的对着他的胸前,跟练沙包那样的,连环的捣了几拳头!

    “你们干什么。”

    向以伦被架着,也没挣扎反抗的样儿,抬眼看着屋里这满当当的一群人,就问了这么一句话。

    领头的冷笑一声:“老子还没问你干什么呢!”

    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人又想上去——

    向以伦这次不老实了,刚才是他没反应过来,落了下风,可现在,眼见着刚才打他的那个人又要靠上来,忽然一抬腿就朝他的下身给踢了过去!

    也是,那打人的男孩反应的快,敏捷的躲了一下,可紧接着,照样上前朝他胸口那狠狠的给了一拳。

    这些人都是在训练场上每天打沙包练散打给摔打出来的,手上的劲道自是不用说了,就这打人的技巧,他们最清楚,打哪儿是即不伤命还能让你疼的说不出来话的地方!

    向以伦这次真的弯了腰,疼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可还是慢慢的抬起了头,扫了一眼打他的人,这眼神,堪称绝艳!

    他咧着唇笑了一下,嘴里啜着气:“你们凭什么抓着我,又凭什么打我。”

    语气很轻,可阴沉的厉害。

    米安紧着身上的大衣,一直靠都没靠过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她也没哭,就是赤着脚,头发还一直低着水,手,死死的抓着那衣领。

    可越是这样,向以伦就越让人恨啊!

    这次,还是那个领头的,就是一开始轮向以伦一膀子的那个人,过去,抬脚就是他的小腹上,狠狠的一踹——



 是蝴蝶不愿意 106

    还是那个领头的,就是一开始轮向以伦一膀子的那个人,过去,抬脚就是他的小腹上,狠狠的一踹——

    这劲儿使的,就算是向以伦身后架着的人,都隐隐的感受着这力道。

    向以伦被人这么狠的踹的一脚,身子又往下坠了一下,这次,架着他的人还没有往上提他,他自己,撑着身子,又直了起来。

    喉头,涌上一股的腥甜,可他咽进去了。

    向以伦不是个蛮人,他的阴沉狠毒全沉在骨子里。也没多说什么,慢慢的抬起头,他的脸上,湿漉漉的一层,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他眼神淡然,甚至是带着蔑视的扫了一眼打他的两个人,他不吵吵,也不骂人,然后,眼睛淡淡的移向众人维护着的米安,就盯着他,轻轻的喊了一声:“米安。”

    围着米安的女孩,全都看着这个刚才她们一眼都没有看的男人,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的样子尽管算是狼狈的吧,嘴角都被打的淤青,这淤青一直蔓延到耳后,脸上,密密的一层细汗,可这些,却丝毫不影响他那双眼睛的惊人美丽!

    尤其是,他这样看着米安的时候。

    有一个女生,止不住的小声问米安:“你们是认识的?”

    米安看都没有看向以伦,她没说话,但轻轻的摇了摇头。

    米安的样子,向以伦却是一直盯着的。

    看见她这样淡然的摇头,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这样厌恶,向以伦笑了。

    好!好!

    无所谓了,即便挨了打,这次,他也没白来这儿!

    好!好!

    无所谓了,即便她厌恶他,这次,他这顿打也没白挨!

    这群男孩也不想多给他废话,反正看着他耍流氓是真的,别管他们之间认识不认识,就算真认识,多少双眼睛看着他扯米安衣服来着,再说,能被这样安排住单独间的,那在地方上肯定是小有势力的,心比天大啊,一个个都不怯的慌,一合计,向大少,就这么的被五花八绑了起来。

    向以伦也不急,他就是一直看着米安,任由他们绑了他。

    不就是送局子里,老子前脚踏进去他们后脚都得给老子抬出来!

    直到被推出米安的房间,向以伦也没多在乎的样儿。

    男孩们都走了,就留了两个女孩子在这儿。

    毕竟米安很少住宿舍,大家其实就是脸熟,也都知道她家庭不简单,要是这事儿搁别人身上吧,最少也要哭一哭吧,可米安不,她就是一副恍惚的样儿,这让这两个女孩子说两声安慰的话都无从下口,最后只得说:“你先休息休息吧,那我们就走了。”

    米安缓过来,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这句很真诚,两个女孩也都听得出来,笑了笑,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把她的房门关上。

    向以伦呢,这次,他还真想错了!

    这帮孩子不是想了一系列的惩治手段来对付那变态小偷嘛,这逮着一个不管是不是小偷吧,反正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商量,也就计划照旧了。

    倒不是狠揍他什么的,打,刚才也打过了。再打,丢局子里的时候也不好交代了。

    他们这片小院里都是一个个单独的标间,最里角,还有一间房,不过没人住。可能是住得上这标间的人不够,也可能是嫌弃那是个小旮旯,不朝阳没光线,反正就空那儿了。男孩们不嫌弃,就把那儿当个小棋牌室,可又不怎么打扫,这一直忙着考试就更没顾上了,这逮着了向以伦,他们不着急往局子里扔,直接就给扔这小屋了,门一反锁,走人!

    这向以伦被扔进去了,也没多想,就以为他们报案去了。

    屋里,窗帘厚厚的全拉上了,一丝阳光都不透,暖气没开,阴冷阴冷的,他的衣服又是湿的,就更冷了。而且,这房间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透气了,一呼吸,满鼻的尘埃,还有一股子发霉和发臭的味儿。想啊,这些小子吃剩下的碗面还有臭袜子什么的都在这儿堆着呢,少说月把这屋没人进来了吧,又不透气,这味儿能好到哪儿。

    可这些,向以伦都忍了。

    其实,心里确实也没地方去占这儿环境的事儿,他满脑子全是米安肚子上的那条疤,还有孩子!就连他为什么一下火车就火急火燎的来这儿找米安的那正事儿,他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是他的孩子呐!

    向以伦一想到这儿,眼泪忍不住的,就想往外冲!

    他就知道,她难受的时候也不让他好过,算算日子,他去年吐血的时候,就是她生孩子的那会儿吧?!

    向以伦一想到他那时候的样子,就知道——

    米安,那时候遭了多大的罪哇!

    ***

    米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的那会儿,黄阿姨一见米安进门又是端菜又是热汤的,嘴里念叨叨的:“这两天在学校也没好好吃饭,你先去洗洗,一会儿就下来吃好吃的。”

    米安点点头,朝楼上看了一眼,犹豫一会儿,问:“就您一个人在家吗?”

    黄阿姨多精明,一听这话就知道米安问的谁。

    她说:“你这几天在学校没回来,首长去军区疗养院住了。”

    米安睁大了眼睛。

    黄阿姨连忙拍着她的手:“是老毛病了,首长常年关节痛,这冬天到了,他又没注意,整天在外面忙着,也不知道是哪次在夜里站久了又没带护膝,这不,就又疼上了。昨天首长走的时候还特意来这儿看了看,我说你在学校准备考试,没回来,他就直接去疗养院了。”

    米安点了点头。

    黄阿姨看着米安的神情,语重心长的说:“米安,阿姨看的出来,你也是挺在意首长的,可你这么的老不说,首长又是那样一个脾气。走的时候,首长嘴里没说,可心里还是想你去看看他的,要不,这个周末你没事儿就去一趟吧,反正也不远。”

    “阿姨,我知道了。”米安应了一声。

    黄阿姨点点头,说:“上楼洗洗就下来吃饭吧,你都又瘦了,怎么这身子总养不起来……”

    米安笑了笑,挺温暖的。

***

    一天一夜过去了。

    向以伦被关在这小黑屋里一天一夜也没人过来搭理他一下。

    一开始,他只想着他自己的心思没注意,冷也不觉得冷,饿也不觉得饿,可想够了,这就激的难受了!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把他一直关在这儿?!

    向以伦倒不是怕苦,可他还有那么多的事儿!

    被绑着,人一直垂着头面上还像是无所谓的样儿,可心里,真有点急了。

    说他急?!有人比他还急!

    沈起炜,在南京为了找他,没搞了个天翻地覆!

    这暂且不说,单说北京这一块。

    向钺岩协薛白去法国出访这几天,确实引人注目。

    薛白,算是自小在法国长大的,但她的出身又是那样一个书香的世家,家庭因素和成长环境的驱使早就她独特的人格魅力,这在西方人眼中,就是最具气质的代表,优雅、大气、美丽又不失内敛。

    所以,这次向钺岩这次走访法国取得空前的友好和谐,薛白这第一夫人可谓是功不可没。

    一抵达北京,向钺岩的工作还很多也没问那么多就直接忙去了。而薛白心心念念的可不只有她这个要命的儿子,也是家都没有回,先去了医院。

    可这推开病房的门一看,人呢!

    再给沈起炜打电话,得,这位也两天都没人影了,医院在找,家里这薛白一问,也找了起来。

    薛白又气又急呐,随后,就是满满的担忧!

    可真静下来了,她心里也有了点眉目,立马就给向以吟打了个电话让她回家。

    向以吟这两天确实没去看她哥,可她想着,他都那样了还不好好的呆医院吧,还乱跑个什么劲儿,这一眨眼的,人怎么就丢了?!

    薛白说:“以吟,你带我去找一找那个叫米安的姑娘吧。”

    向以吟摇摇头,接道:“我哥他不至于吧。”

    其实,向以吟想说的是,就米安的性格,向以伦要能在她身边黏糊超过两个小时她就把名字翻过来写。

    薛白起身就往外走,严词道:“我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向以吟看出来,她妈妈真的是火上了。

    向以伦呢,在小黑屋里迎来了他在后勤学院的第一顿饭,就俩烧饼。



 是蝴蝶不愿意 107

    向以伦呢,在小黑屋里迎来了他在后勤学院的第一顿饭,就俩烧饼。

    而且,还是人从亮窗的缝隙里给扔进来的,还真挺准,那俩烧饼就落在他的脚边,凑合凑合也能够着,反正不让他饿死就是了。

    向以伦抬眼,他知道门外的那个人还没走,就出了个声:“哥们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么干犯法的知道吗?这是北京!”

    门外那孩子笑了一下,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儿:“吃吧,别饿着就行。”

    向以伦听出他口音来了,东北孩子,声音还挺爽利的。

    他也没再说什么,说再多,照他这个话头,他们不怕,也不会放了他。

    不过,他也没去够那烧饼。

    向以伦有耐性,这些人就是想出口气,可想他们也不会关他再多的时间,最多,到明儿吧。他们就是想听他求饶,他就再等一天,他能等。

    向以伦又闭上了眼。

***

    薛白的车开到军区大院米安小楼前的时候,天正好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黄阿姨正把一直放在门口的两盆常青往屋里移,好久没浇水,叶子上落了淡淡的一层灰,黄阿姨想着一会进屋的时候把叶子上的灰擦一擦。

    车停住了,薛白从车里走下来,踏上台阶,问黄阿姨:“你好,米安住这儿吗?”

    向以吟跟在薛白身后,叫了声:“阿姨,您认识我吧?陶泽楠的朋友。”

    黄阿姨还真没记得向以吟是谁,不过她认识陶泽楠啊,连连点头。

    薛白今儿穿的一身便装,不过那雍容的气质在那摆着,黄阿姨也不敢怠慢,连忙让进屋里,一边倒茶一边让座的,嘴里说:“米安是住这儿没错,不过,您找米安有什么事儿呢?”

    薛白客气的接过茶杯,其实心里急死,但面上,还是挺温和的:“请问,米安在家吗?”

    黄阿姨摇头:“她不在,早上出去了。”

    向以吟紧接着问:“那她是不是去学校了?”

    黄阿姨笑了:“今儿是周末,她去学校干嘛。”

    其实,米安早上出去的时候也没说去什么地方,可黄阿姨还是挺高兴的,她以为这孩子要去看她爸爸不是,也没多问,叮嘱她早点回来就完事儿了。

    向以吟又问:“那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什么时候回来?要不给我个她的手机号吧,我们真有急事儿要问她!”

    黄阿姨有些为难:“这……”

    这时候薛白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点头道:“不用了,没事儿,那我们改天再来吧。”

    “哦,行。要不等米安回来我告诉她让她给您打个电话……”

    黄阿姨一边把人往外面送一边客套道。

    薛白笑着摇摇头,走出客厅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瞄到了放在装饰架上的照片,是米安的一副生活照,就在这儿大院外面照的,那天是她剪完头的第二天吧,卢志海拿着数码给她拍下来,后来看着效果挺好的,就给打印了出来,摆在这儿。

    卢志海说:“细节到位了,时间久了,她就觉得这儿是家了。”

    薛白不由自主的朝那照片走了过去。

    “妈!”向以吟看着她妈妈,忍不住去扶着她的胳膊,其实就是捞她一下:“您又不是没见过米安。”

    犯得着嘛!看刚才那样儿,向以吟想不明白。

    薛白确实在医院见过米安一次,可那次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向以伦身上,看米安的时候她的头发又挡了大半个脸,而且,她又一句话都没说,说真的,薛白还真没看清楚米安长什么样子。

    不过,见了照片,薛白知道,她见过她,清清楚楚的见过。

    就是在王府精书廊,她正好从卫生间出来,米安和一个男孩在卫生间门口——

    他们说的话,薛白在里面七七八八的听了一些。

    之所以记忆这样深刻,是因为米安长的——

    “妈!”

    薛白还在想,向以吟又喊了她一声:“爸的电话,问我哥伤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能出院。”

    手机还在手里捏着,不过向以吟的声音小了不少。

    薛白拿过电话,对黄阿姨礼貌的笑了笑,走出去了。

    黄阿姨送着她们上了车,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进屋。

    车上,向以吟不明白:“妈妈,您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找米安问她见哥了没有,怎么临了临了又不问了?”

    薛白单手撑着额头,捏了捏眉心:“你没看见,那阿姨也不知道米安去哪儿了,我们要在那儿等到什么时候?而且,她也不会告诉你米安电话的。”

    佟家和向家差不了多少,家里养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什么人用什么接客方式,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佟鹣然这么宝贝他的女儿,放在身边照顾她的人肯定是跟着他不少年的,来这儿,碰上米安什么都好办,碰不上,那就是枉然。

    还有一点,薛白才头疼,她现在也确实没精神想这事儿。

    现在真急了,因为向以伦平日做什么都会有个交代,就算他不听话吧,可像现在这样手机打不通人找不到还是第一次!

    偏偏,连沈起炜这个时候都没影儿了!

    薛白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去那盒子里找面纸,可盒子里什么都没放,就放了一张宣纸,卷的很细致,像是怕弄皱一点。

    薛白好奇,展开来一看——

    “停车!”

    ‘吱嘎’一声,也不管这里能不能停,车是停路边了。

    薛白弯腰问前面的司机:“这字,字是谁的!”

    司机诚惶诚恐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少爷公司的那个助理给送过来的,说让我给放老宅子少爷的房间里。”

    “什么时候的事儿?”薛白问。

    司机说:“就前天吧,我这两天没往那边去,不过这东西我保存的好好的,没一点损坏。”

    薛白说:“去公司!”

***

    已经三天了,关向以伦这间屋他进去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把暖气给他开了,就还是绑着,第二天给他送进来几个包子,第三天,就有盒饭了。

    其实,这帮孩子们本来打算闹一闹就把他给送局子里的,可就是向以伦这个态度,让他们觉得太玩味,说白了,就是渐渐的开始有些欣赏他这种耐性。

    看,从头到尾他没骂过人,没吼过,就是再等。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家伙不怕进局子,倒像是再等他们把他给送进去。

    要不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呐!

    他越这样,这群人越没谱,弄到最后干脆,还进来两个人,给他把那房间大概的扫了一下,绳子也松了松,但是不放人,一日三餐,他们吃什么给他送什么,也不管他到底吃不吃。

    但,就有一样,不放人,也不给他说话。

    米安这边呢,那天薛白走没多久她就回去了,黄阿姨奇怪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来是去书店买书去了,她没去疗养院看佟鹣然。

    也不是不想去,只是,米安现在一门的心思,她也怕,她从来都没想过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让向以伦知道了那孩子的存在。

    如果她现在去见佟鹣然,她怕她会什么都说出来。

    她怕她给他添堵,他本来就病着——

    这米安没去看佟鹣然,这黄阿姨心里就有些失落,也就把有人找米安的事儿给抛却脑后了。

    米安也确实没想到,向以伦如今还在那小黑屋里关着呢!她以为,他们把他早送进公安局了,就他的家世,还不是前脚进去后脚就有人跟送佛爷似地赔笑给送出来,再说她自己的事儿还捋顺不清楚,她现在连向以伦这三个字想都不敢想!甚至,还跟学校请了几天的假,连学校都没去,就呆在家里。

    第四天了,薛白知道向以伦去了南京,她用关系,把沈起炜给找到了,沈起炜在南京为找向以伦也没少生事儿,把他弄回来,沈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薛白既然知道了向以伦去过南京,就让人查了火车站的记录,也查到了向以伦早就坐火车回北京了,她还在那监控上清楚的看到了他走出火车站。

    沈起炜来到薛白的小别墅时,薛白正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现在到底什么表情。

    向以吟这两天也是在找,虽然在北京事儿都好办多了,可这没头没脑的哪儿去找?也就奇怪了,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有!

    薛白还挺坚持一点,不去找米安第二次。向以吟也没多想,她打听过了,米安这几天都在家窝着呢,她能和向以伦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点,这事儿,都瞒着向钺岩呢,所以,也都不敢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去查!

    “薛白阿姨。”沈起炜蹲在了薛白的面前。

    薛白一抬头,眼泪早就布满了脸庞:“他疯了,你也纵容着他!你说,他现在跑的不见人,是不是要我这个当妈妈的命!”

    沈起炜慢慢的,又低下了头。如果这次向以伦真出点什么事儿,他就是帮凶,太纵着他了啊!

***

    被关起来的向以伦,确实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这两天,他强迫自己想了好多不着边的事儿,都是在西藏的那些时候,他强迫自己静下来。要是搁以前,他压根就提不上强迫二字,他们想玩,他陪着就是。

    可是现在,他不能玩,他现在一闭上眼睛,全都是米安看他的眼神,耳朵里全都是她说出来的话,脑子里全都是孩子!

    他的心,就跟猫抓了一样!

    后悔了!

    向以伦后悔了,他和这群毛孩子憋个什么劲儿!

    米安……米安……

    这几天她怎么想的?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那孩子!

    可现在,她知道他知道了,她会怎么办?

    她会不会就这么跑了?会不会让佟鹣然就这样把她还有那孩子送出国?她跑的远远的,他上哪找她去?!

    这么一想!

    向以伦再也坐不住了!

    “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打的,老子认了!认了还不成!放我出去!”

    瞧,这话都从向大少嘴里喊出来了。

    从他生下来,除了他老子向钺岩谁打过他,谁敢打他!

    可这次,他说他认了!

    门外这帮小孩呢,其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不过,向以伦觉悟的时间不巧呐,这帮孩子这会儿都上课去了,没人听见。

    这下,可足足这么喊了半个钟头。

    连‘求人’之类的话都喊出来了。

    也正好,他们中间,一个孩子回来找本书,听见了。

    把门打开,他还挺高兴的样儿:“喊什么呢!”

    向以伦知道,这就是扔给他俩烧饼的那个男孩,那天是他架着他吧,他没打他。

    “你是沈阳军区来的吧?”向以伦在摸他的底儿。

    这男孩家的老子估计也是个头头,他一笑,也承认:“是,怎么了。”

    向以伦盯着他:“你放我出去,我保你老子往上升一个级别。”

    男孩嗤笑:“你老子是沈阳军区司令员呐!”

    显然,不听他鬼扯。

    向以伦自嘲的笑了一下:“我老子是向钺岩。”

    是啊,可不是要自嘲!

    向以伦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几件事今儿他算是全做全了,有仇不报,喊着求人,就连他最最不屑的报家门,今儿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