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23

凌玮: 二手皇后


  “要儿臣迎娶风城之女为后?”

  早料到儿子会有此种反应,风城出身的白鄂主母韩氏仍气定神闲的替自己的亲族铺路。

  “风城生产的战马,一直以来就是各国极力想争取的,这几年,若不是凭着本宫的关系,白鄂国的战士们又岂能拥有这天下间最骁勇的战马?此次的联姻更是关系着未来数十年间的战局变化呀!”

  “儿臣明白母上的用心,白鄂这几年来连战皆捷全是母上的功劳。”

  “你这孩子就会来这一套,用你那张迷死人的俊脸说这种气人的话。”韩氏容忍地轻噱一口。

  “母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

  “念在你即将给本宫迎娶媳妇儿进宫的份上,这次就不气了。”

  “宁妃她们不也是母上的媳妇吗?”

  “她们充其量只能算是你的女人,本宫的儿媳妇就该是我自己选的。”

  “是。”白之轩笑意一点都不减。“最好是白鄂国这个后座永远属于同母上一样来自风城之女。”

  “又来这一套!真要惹本宫动气吗?还不快说到底答不答应这婚事?”

  “何必多此一举,让我率领两万大军把风城踩平,到时,那数十万匹上好的战马还不手到擒来?”

  “先别说本宫不允,风城的主人也不是笨蛋,只怕你那两万大军还没出关,人家就已经自动把风城奉献给别人了,而先不提黑岩国,朱雁和苍莨都会抢着写感谢函给你这恩人。”

  “母上英明。”

  “意思是答应了?”

  “当然,”他笑看着她尚来不及扩大的得逞欢颜,语气平淡的道:“只要母上答应了儿臣的条件,要我接受几个‘疯’城来的女人都没问题。”

  “别太过分了,到底是什么苛刻的条件?”

  “过分?身为一国之主却无权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母上,这‘过分’两个字再怎样也轮不到儿臣啊!至于这‘苛刻’两个字……”

  “够了,难不成本宫还会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吗?那两个丫头两年前就来过一趟,只不巧你正带兵围攻雷厉海,所以给错过了,但本宫的眼可没瞎,她俩可都是粉雕玉琢的俏娃儿,随便一个站出来,都比宁妃她们强几倍,本宫只要了一个都觉得心痛,还好这次也不用选了……”

  “只要我的条件不苛刻,就算达成协议了吧?”白之轩没兴趣听她赞扬陌生女人的姿容,不耐的打断她。

  “说吧!”

  “我只给风城来的女人一个位置,我也应母上的要求,就把她摆在后宫的主位之上,其余的,我什么都不会给。”

  这……这还不叫苛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都不给?连饭都不给吃吗?”

  “母上放心,既然苛刻不在条件之内,饭当然会照三餐奉上,消夜、点心和茶水更是不会少,再献上金碧辉煌的金波宫一座,和奴仆数名。”话到此,白之轩突然停住,端起茶盅啜了几口。

  “听起来该有的都有了,然后呢?”

  “就这样。”

  “就这样?”

  “太多了吗?或者请她自行带使惯的奴仆过来……”

  “胡扯!”

  “好吧!月钱还是会给一点就是了。”

  “你这孩子……”竟敢说得像是多大的恩宠!

  “啊──母上果然还是点到了重点,就是没有孩子,不会有混有那女子血源的继承人在金波宫出世;重点就是,谁都不能逼我去碰一个我没兴趣的女人。”

  “连生你的本宫都不能?”岂有此理!

  “这就是条件存在的意义,让不让那女人进白鄂后宫,就取决在母上接不接受这条件了。”放下茶盅,白之轩抬眼让她瞧见他眼底的坚持。

  “她会是白鄂国的新后,但,绝不会是我的女人。”

***

  说到风城,它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国家,只能说是个不受任何一国束缚、监控的民族部落,其位置毗连白鄂西北边境,所以就地缘与和亲关系,近几十年来,两族之间的往来算是密切的。

  白鄂近几年来已发展成四大强国之一,原本该可一并吞了风城的,主要原因是,风城主人善于在白鄂和黑岩国之间左右逢源,加上风城除了出产上好战马,每个族人也都是马上好手,真有强敌压境的话,其退离躲藏的速度可比风速,到最后是,谁也别想从这习惯了自给自足的部族身上要到好处,这也是风城之名的由来。

  所以,在种种受限之下,联姻是唯一可以牵制风城的手段。

  “所以,我活该遭受这种待遇?”雪姬端坐在喜榻上,对一脸歉意和怜悯的姑姑展现出满腔的不平。

  “别说得好似这待遇有多可怕,后宫内有姑姑帮你顶着,谁敢给你脸色看?”韩氏聊表心意的安慰几句。

  基本上,她在意的只是风城和白鄂国合作的利益关系,虽然也觉得儿子的做法是过分了点,但重要的是,两方的互惠关系,谁管谁幸不幸福,后宫的女人谁没有闺怨的?日子还不是照常在过?

  咬一咬牙,几十年还不是就过去了。

  “姑姑该在孩儿启程前就告知的,那样我至少可以……”

  “可以怎样?不成亲了吗?你以为这亲事是为谁结的?是你吗?要只是这样,我那自以为了不起的儿子会屈服吗?

  “不是!这是风城和白鄂的亲事,是风城未来数十年的和平,和白鄂无穷尽战马来源两股势力的结合,看看我吧!姑姑我就是一个铁证,我就是这样过来的,你这丫头别人在福中不知福了,新后的位置保住最重要。”

  “可是……”

  “别可是了,这礼都行过了,没有你反悔的余地。”

  “可是……”

  “得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该给风城尽的义务我也尽了,你在这金波宫就好自为之吧!”韩氏起了身,当是对新妇训完话,赶人了。

  岂有此理,全部的人都在敷衍她!

  从昨日的大婚开始,她成了真正名副其实的笑话,典礼上,新郎只出来露脸行了礼就拍拍屁股走人;临行前,还吆喝着手下备马备车到宫外候着,他老大要带着宠妃到城外别馆韬光养晦去也。

  留着一个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新娘晾在大殿上呆楞着,直到机伶的女官把她从殿上救下去,接着还是笑话跟灾难不断的交错延续。

  金波宫内一群喜娘、福娘等着跟新人说吉利话,还有一堆端着六合四果精巧模样点心的宫女全挤在新人的寝宫内,她们瞪着空出一个位置的喜榻,全像被点了穴一样,没了声音也不敢反应。

  除了几个胆子大点的会互相推挤,再来个挤眉弄眼替凄凉的喜房增加点可悲的热闹外,全场可说冷到极点。

  没有新郎的新婚之夜要怎么过?

  当时就有个天兵老宫女建议了,何不招三五好友凑几桌来摸它个十圈八圈?

  再见到雪姬带来的丫鬟──茉儿和莉儿两个,她们主仆加起来三缺一围不成桌,举手要自告奋勇上场的就有三个之多,但,在这种大日子……

  幸好两个丫鬟够贴心,趁着雪姬仍瞪大着眼反应不过来之时,把人都给遣走,再安抚主子明早韩氏必会替她作主;怎知等了一整晚,到隔天见了韩氏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怎会这样?!她好想哭……

  雪姬吸了吸早已忍耐多时的鼻子,自以为离开风城那天,就已经在家人面前哭得够多了,没想到那只是悲剧的开始。

  她,过了年刚满十七,就要从新婚之日开始守寡,还是活的、不被人爱的那种!

  她当然有资格大哭一场──

  “咦?你们怎么了?!”雪姬刚一回头,就见到两个丫鬟一个红了眼眶、一个则早已挂着两串泪珠,吓得她马上把眼泪缩回去。

  “小姐……好可怜。”

  “是啊!全白鄂宫的人都知道了,不用莉儿再来提醒我一次。”

  “可是这样太……太不公平了!小姐什么都没做错……”

  “不,我有错。”叹了口气。“我的错就是,我的八字生得不够好,才会替自己招来这种事。”

  她的话,马上招来两女的反驳抗议。

  “才没有呢!小姐的八字老夫人八百年前早就合过了,好得不得了,是大富大贵之命。”

  “就是说嘛!是白鄂王没福气,小姐有没有想过跟风城报个讯,要那边想个法子……”

  “不,暂时还不要,先让我想一想,至少先等一阵子,让我知道白之轩究竟要忽略我到什么地步再作打算,好吗?”

  白之轩?!丫鬟不动声色的互抛眼色。

  看来,小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否则,她不会直呼主上的名讳,这在宫内是大不敬的。

  “若是主上他……嗯——我的意思是,假如说主上真的打算照着跟姑奶奶说的那样对小姐不闻不问的话,小姐打算怎么做?”莉儿好奇又小心的问。

  “嗯……这个很难说。”雪姬很认真的想了一下。

  “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要一状告回风城,让主人、少爷还有亲族他们为小姐作主罗!虽然姑奶奶说得好象很有道理,但既然同样都是要为家族牺牲的,主上就该要有合作精神,昨天他的表现真的太差劲了!”茉儿义愤填膺的替主子抱不平。

  “可是,难道我们明知道主上是这么差劲的人,还硬要小姐去迁就他吗?难道你不觉得他的忽视,其实对小姐也可算是一个机会吗?我的意思是,主上可以不要小姐,小姐当然也可以不要主上啊!”

  啊——终于说到她的心坎了!雪姬振奋的回望两人。

  “这怎么行!我只听过做妻子的被丈夫休掉,从没有丈夫被妻子休掉的,莉儿,你别乱出主意;小姐,你也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完了!看小姐那种兴奋的眼神,茉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那,如果我不休掉他,让他主动休掉我呢?”可以这样吗?她好想知道。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茉儿马上尖叫。

  “那是……那就是被废了啊!”莉儿显然反应慢了些。

  废后?!

  “有何不可?如果,我说的也是你说的如果呀!反正我现在就如同被他放逐冷宫了,要坏就坏到底吧!被休了虽然比较没面子,但至少要回自己的自由,不能休掉他,那就让他先休掉我罗!”这主意愈想愈觉得可行。

  “这怎么可以!”茉儿抓狂的揪着发际。“小姐是被瑞姬小姐附身了是不是?这种事就只有她讲得出来,你……哦!不……不要……”

  茉儿看着雪姬焕发着兴奋光芒的双眼,知道自己无意间又给了小姐突发奇想的主意了。

  不行!说什么她也要挽回颓势。“小姐,我想主上之所以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原因,一定是因为他还没亲眼见到你的模样儿,昨天行礼时,你美丽的脸蛋又让喜帕给挡着。

  “男人都是好色的,只要能有机会让主上见识到小姐的美好,他一定会后悔跟姑奶奶说过那些话。”

  雪姬突然沉下脸,定睛看着一脸慌张的茉儿。

  “你要我色诱他?茉儿,你真的以为让一个从心里把我贬到谷底的男人绊住我,真的是对我好吗?真要那样的话,我宁愿就照着姑姑说的,安安分分的守着有名无实的后座过一辈子就好,至少,那样我会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小姐……”从没听过小姐如此凝重的语气,茉儿差点就要哭了。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雪姬暗叹了口气。

  该怎么让这两个丫鬟明白她的想法呢?

  或许真是自己太惊世骇俗了,新婚刚过一天而已,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虽然据她所知,传闻中的白之轩从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但……

  不管她再怎么不甘愿,茉儿和莉儿从出了风城后就是她的责任,她们也有权选择过怎样的生活吧!

  “再看看吧!搞不好冷宫的日子不会太难捱。”

***

  城郊春畅园

  “主上,您别忘了刚才答应臣妾的事。”女子娇软的声音满是诱惑。

  “什么事?”

  “主上!”女子马上娇嗔出她的不依。

  “非本王的错,是宁妃的身体让本王分心了。”男人在她脸上啄了一记,一点也不见悔改。

  “主上您根本就是忘记了……”女子不放心的皱眉。

  “没忘,只要是美人儿的要求,本王一定记在心里。”

  “主上是说,不只是臣妾,只要是后宫中其它妃嫔的要求,您都会答应?”

  “当然,本王一向公平,既不专宠谁,也不会单独冷落谁。”

  “可是……人家听说去年秋天狩猎到的银狐,主上不是命人送去朱雁国内最富盛名的织作坊缝制成狐裘……”听说是历年来从那间绣作里加工出来最杰出的作品,宫廷女眷们都拉长脖子等着看谁要得到。

  男人又怎会不知道女子的用心,呵笑着伸手拧了她细嫩的下巴一下。

  “那银狐裘本王昨天才刚拿到手,你就听说了,还是这消息是你早打听好的?怕本王便宜了别人?”

  “主上取笑人家!”又羞又怨的好不惹人怜的样子。

  “本王怎么舍得取笑宁妃?”男人的大掌溜进女子微敞的衣襟内,温厚的大掌有力的罩在丰乳上,既是安抚也是偷香。

  “主上……”

  男人张口狂肆地侵略宁妃的樱唇,惹来她一阵阵媚入骨髓的吟喘。

  好不容易从火撩般的诱惑中醒觉,宁妃马上想起不可错放的问题。“主上……该不是……刘妃她们也都跟您要那张裘吧?主上答应了吗?”

  “当然。”

  宁妃瞬间收起笑容。“怎么可以?!主上您不公平!”

  “这就怪了!”他对每个宠妃皆是有求必应,还扯什么不公平?

  宁妃错过察言观色的好时机,一心只想着要回赏赐。

  “主上上次答应了赵妃,为她请来京城里最红的戏台子;又答应了刘妃,上次夷狄进贡的那箱珠翠步摇里要让她先选合意的;这次总该轮到臣妾了,为何……”

  “这不就是我这几晚陪在你身边的原因吗?在我答应了她们之后,便也应了你的要求,这几晚都只让你侍寝。”

  “但那狐裘是臣妾先看上的,不管!除非您再答应臣妾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男人仍是那张噙着笑的俊脸。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她刻意垂下卷翘的眼睫,按捺住兴奋的情绪。

  “你只要开口,本王必定点头答应。”

  “真的?”太好了!主上果然还是最疼她的,这次她就要看刘妃她们还能得意多久?

  “那臣妾希望主上把刘将军派往北境戍守边境。”

  “刘将军……怎么?他惹了你?”

  不是他,是他的女儿刘妃惹了她!但她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这要求本王当然也可应允,但之后,”还是那同样的笑容和同样的语气,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宁妃再也笑不出来。“之后,本王将永不宣你侍寝。”

  “主上!”

  “宁妃不谢恩吗?”

  “不……臣妾不敢……臣妾再也不敢了……”

  “宁妃似乎很不满意本王的恩赐。”

  “不……臣妾刚才只是说着玩的,臣妾只要主上……”

  看着眼前这张因惊恐而苍白失色的娇颜,男人仍旧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这可不行喔!君无戏言知道吗?本王既然允了你的要求,便无反悔说笑之理,宁妃得想清楚才好开口啊!”

  “主上……”

  “像刚才那样多可爱,直接跟我讨你要不起的东西啊!虽然让本王有点为难,但,只要是美人儿的要求,本王就是很难拒绝,谁教本王就是抵抗不了女人的诱惑,所以,才会一直让你们有求必应,只是……”

  男人爱怜的抚过宁妃抖着不停的唇瓣,真心欣赏着从美眸中滚落的晶莹泪滴,美人儿连落泪的样子都好看。“怕养刁了你们,有时候就得收取一些代价。”

  “求主上饶了臣妾吧!”

  这女人还是搞不清状况吗?

  “宁妃没做错事,不必求饶,这些全都是本王允许你的。”他懒懒地将人拉回榻上,把她当宠物似的拍抚。

  “你们啊一个比一个调皮,明知道这新后是本王遵循母上之意,不得不娶的女人,本就不打算把她放在心上,你们还是要去在意那顶后冠,即使她注定是个虚有名位却不得实权的新后,你们还是会怕。你要本王和新后在大婚之日独宠你,本王允了;刘妃要本王三个月不准踏进金波宫,本王也允了;赵妃要本王在一年内不得让新后受孕,这个本王也照允!你说,本王是不是宠你们宠上天了?”

  即使被他不怒而威的气势吓死,宁妃还是得抖着身子主动偎进他宽阔的胸膛。

  “本王愿意将你们宠上天,就表示那全是你们应得的,但,你今晚太不小心,踩到那条不该踩的界线。你不够聪明,让本王失去了宠你的乐趣,你会知道当我收回那份恩宠时,这后宫之内将永无宁妃的立足之地。”

  宁妃看着白鄂王脸上俊美无俦的笑,看起来仍是那样的温柔俊雅,但她早就该提醒自己,世人都说当今在朝的君王中,就属白鄂王最是温柔多情,但同时却也是最翻脸无情的男人。

  白之轩,当他想宠一个人时,可以让人置身无上天境;但当他认为你不值时,由天堂摔到地狱只要一瞬间。

  她怎么会给忘了?!只因为进宫以来一直得宠?但,后宫中的妃嫔又有谁不被宠过?

  “主上,臣妾何罪之有?若真要论罪的话,刘妃和赵妃她们难道就没有罪吗?她们一个要您三个月不准踏入金波宫,一个要您一年内不准让新后受孕,这样的要求难道就不过分?臣妾不服!”

  白之轩嘴角噙着笑,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

  这就是他喜欢宠女人的原因,看着她们在快乐、痛苦间挣扎的样子,最是有趣。

  “所以本王才说,宁妃一点错都没有,你只是让本王倒尽了胃口。今晚就到此结束吧!”被打坏的心情,他得找点别的事来玩。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寝房,宁妃知道对他来说,结束的只是今晚的娱乐;但对她来说,结束的却是她一辈子的快乐。

  这就是白鄂王,一个在战场上从未吃过败仗的男人,一个外表看来一点都不可怕,甚至俊伟程度不亚于天人的男子。

  但那全都只是表象的形容,真正的他,该说是拥有最无情、最颓废的灵魂的天神。

  基本上来说,他无情的对象不分亲疏、不分老幼、不分敌我,更不分男女,只要让他觉得你不值得他留情,他便一滴情也不留,难道怎样的环境造就怎样的个性?

***

  没有惊动太多人手,只让一向在暗中护卫他的尉隼跟随,白之轩跃上迅雷,快速穿过城门回到白鄂宫。

  “主上这么晚了,应该不用马了吧?”早闻讯等在宫门前的马房管事,恭谨地接过迅雷的缰绳。

  “是不用了,不过,我突然又想看一下风城上一趟送来的马,听说有几匹是百年难见的宝马。”

  “是真正的宝马,奴才在马房服侍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还一次来了三匹,全是跟着新后嫁过来的。”

  “看来,这个交易我们一点都不蚀本。”白之轩哼笑了一声。“好了,你退下吧!我自己带迅雷过去。”

  “是,奴才这就退下,主上要看的那三匹马就关在新马房里,只是有一匹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什么的,奴才喂的马粮都不吃,更怪的是,都过了几个月了它还活得好好的,一点都不见病态,好像是匹不用吃马粮也能活的怪马。”

  “竟有这种奇事,待会儿我一定要瞧它个仔细。”

  旧马房内如意料中的宁静,白之轩把迅雷圈进去后,马上朝另一处的新马房探去,人还没走近,就因着某种身为武者的本能,让他对四周提高了警觉,他知道里面有人。

  不像刺客,也不是埋伏,因为……

  “不行!你不可以每次都饿着肚子等我来喂你,你这匹笨马!如果哪天我没办法过来怎么办?你也要跟着节食吗?你真是不乖!”

  再走近一点,又听见那道细细嫩嫩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着,“不可以挑食!不,我说的是,不可以看脸色吃饭……

  “这样讲也不对,反正就是你不可以嫌马房管事长得丑,就不吃他喂的马粮啊!这是不对!简直是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听起来是很过分,原来这马的水土不服是对人不对地。

  “我不是教过你吗?反正管事的不会只盯着你对不对?你可以趁着他转头或是走开时赶快狼吞虎咽,要不,真的饿得紧了,就闭上眼睛,假装当时喂你的是我,或是其他漂亮到不行的美人儿不就行了?”

  这……这种鬼主意,亏她想得出来,而且那还得要有非常灵通的马才能配合。

  白之轩一想到真有马儿能闭着眼边想像美女边吃秣草的情形,忍不住地就笑出声来。

  他那声不算响亮的笑声还是引起了里面女子的注意,她马上机警地住口,在过了一阵不算短的静默后,忍不住试探道:“外面是谁?”

  不错,反应还算冷静。

  白之轩守在门外,知道这是对方唯一离开马房的出路,所以打算以静制动、守株待免,原本以为对方若不是会吓得哇啦叫,也该马上瞎撞出来,想不到……看来,今晚还是很有看头。

  他没回话,存心要增加对方的不安。

  “这里是皇宫内苑,随时都会有巡夜士兵经过,阁下若不想惹麻烦,最好趁未引起注意前离开。”

  听起来满有说服力的。白之轩在外面不禁要撇嘴点点头,偷偷给对方加分,不过……“本人既然敢夜闯白鄂皇宫,还会怕那几个没什么真本事的守卫吗?倒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对付你更是易如反掌。”

  本来想吓吓她的,没想到她会说出下面的话。

  “你……你根本不需要对付我,因为你是宫内的人。”

  “怎么说?”虚张声势吗?

  他的气势就是最大的身分证明,但她可不会这么说。“你不知道我看得到你吗?你就站在月光下,而我在阴影里,你身上穿的银白亮缎,非皇亲贵胄是穿不起的,你是白氏一族的人?”

  白之轩淡挑起眉,对方的冷静和反应一直在让他惊讶。“这对我很不公平,你看得见我,我却见不到你……”

  他举步朝里边跨近一步。

  “站住!”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但他还是停下脚步,原因是不想太快吓死对方。

  “你、你会放我回去吧?”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你是个偷马贼。”他知道不太可能。

  “我不是!我是来喂马的。”

  “所以你自认为是个非常好看的美女?”

  她轻笑了一声,似乎又恢复了从容的一面。“至少不丑。”

  她的这一面让白之轩有了等待的好心情。“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放过你。”

  这次,却换来她的沉默。

  “你在担心什么?我的马房里随时欢迎爱马之人,只要不是风城来的女人,我都欢迎。”

  “你的马房不欢迎风城来的女人,却欢迎风城来的马?”

  “说得好!在我看来,风城的马确实是风城的女人比不上的,事实上,根本不能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敏感,白之轩觉得好像听到里面传来磨牙的声音。

  “即使你身上的血有一半是来自风城的女人,你对她们的观感还是不变?”

  “就是因为我身上流有那一半的血源,我更厌恶那一份腥臭,我甚至相信,所有我身上的邪恶全是由那一半血缘继承而来的……”白之轩说到此,突然咧嘴笑开。

  “聪明的女人,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这是您的马房,奴婢正站在您的势力范围内,随时听命您的差遣,白鄂王白之轩。”这话说来不卑不亢,完全是一种平述却隐然有着讽刺的味道。

  但并不影响他此刻的好心情。“原来是我自己泄了底。”

  “主上刚才跨前的那一步,才是关键的一步,正巧让奴婢更清楚见到您锦缎上的精绣虎纹,在白鄂国中,只有尊如一族之主者,才有资格配上虎纹,而我刚才所看到的是代表最高权力的白虎。奴婢早该行跪拜礼的。”

  “不需要,你的名字。”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疏离,白之轩突然有种遗憾。

  刚才的她,可爱多了。

  “……瑞姬,韩瑞姬。”

  “韩?又一个风城来的女人,你和新后有什么关系?”

  “非比寻常的关系,主上不降罪吗?奴婢的身分在这马房是不受欢迎的。”

  “不知者不罪,况且那匹会挑食的马需要你,不是吗?”

  提到这挑食的马,雪姬咬住牙,不知该如何启齿?

  想不到白之轩像长了对通天眼,竞能在黑暗中瞧穿她的想法。“你在想,不知道以后还可不可以像今天这样偷溜进来喂马儿了,是不是?”

  白之轩没让她多担心半刻,直接给了她答案。

  “我可以让你再进马房,但不准再喂它,它必须习惯并且服从喂养它的人,你的偷渡马粮只会宠坏它,白鄂宫内不豢养不驯服的野马。”

  这就是白之轩!

  她的夫婿……正确来说,是她无缘的夫婿。

  马房见到的这一面对她来说可算是弥足珍贵的,虽然她很想让这次的经验成为两人面对面的绝响,但,似乎不太可能。

  “所以,主上真的就像那些人形容的那样不可一世、狂妄自大吗?”莉儿诚实的表现出她的失望。

  “我不觉得这样就是不可一世、狂妄自大,至少他就没指着小姐的鼻子大骂,或是不准小姐再踏进马房一步。”茉儿马上抗议。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就是他厌恶到极点的新后。”莉儿哼哼地冷笑三声。

  “你……”可恶!竟然害她无话可说。

  “小姐,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要自称是瑞姬小姐?在那种情况之下,随便扯一个都好,只要不要承认是风城来的都好。”

  雪姬点点头,早知道这问题迟早会出现。“我是想过,但我其实还有另一个顾虑,虽然那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名字是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最后我还是选了瑞姬比较不会穿帮。”

  两人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差点被冒用,头皮瞬间发麻,赶紧很有默契的击掌称道:“其实现在想想,选瑞姬才是真正明智的选择,至少她就不会突然出现在白鄂国内,小姐真是英明。”

  “拜托你们别吓成这样好吗?”

  但莉儿却突然拉着她压低嗓子,很小声的追问:“小姐,你可以先告诉我们,你最先想到的是我们中的哪一个吗?”

  如果是她的话,她打算以后要和小姐多保持一点距离,以策安全。

  “我听到了喔!”可惜还是没逃过茉儿的顺风耳。“没关系,小姐你说吧!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问题是,她大小姐就一定很想说吗?

  雪姬冷冷地坐在原位,半句话也不吭,光是这样就已经把她们吓成两只小老鼠缩在一旁抖着了。

  几乎是过了一年半载之后——其实也只不过是眨眼时间而已,但对两丫鬟来说确实就像那么久。

  雪姬终于好心地开口,“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小姐!我们知道错了,你打算怎么做,就直接告诉我们吧!我和茉儿一定二话不说支持到底!”莉儿这次真的哭了。

  啊呀!吓成这样,看起来真是可怜,不过这招真是百试不爽,也只有用这招才能收服这两只小老鼠。

  谁教她这主子平时太没有主子的样子了,雪姬偷偷的心疼着。“你们先告诉我,都过了这么久,住在冷宫的感觉如何?”

  呃?两人互望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现在是因为还有姑姑给我们撑着,怕事的人还不敢太嚣张,但姑姑绝不可能护我们一辈子,除非我生来就是短命的人……”

  “小姐!”

  “这几个月来,有人为难过你们吗?”

  “……有是有,但我们还可以忍着……不就是几个其他宫里的小奴才会冷嘲热讽,有时候原本该给我们的好东西也会平空不见了,要不就是拿下到月钱、领不到好衣料,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

  若这金波宫是当宠的妃子住的,她们说的这些事根本半件都不可能发生,何况,有更多是她们说不出口的……

  雪姬无奈地叹口气,“如果有机会,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我们都要离开这里。”

  “小姐?!”

***

  因为太过震撼,所以当雪姬刚提出她的见解,两个丫鬟就呈现失魂状态,所以那天的讨论只到提出大纲,还没有机会集思广益就各项小细节逐一研究成败机率。

  反正,她们有得是时间,此事只可成功不准失败,就慢慢再推敲吧!

  况且现在还有个更大的问题困扰着雪姬,那就是飞火。

  白之轩不让她偷渡马粮,那好,她就不带了,反正他是老大,她也一向从善如流,毕竟,他说得也没错。

  但第一天,当飞火发现没东西可吃时那可怜的样子,连她都觉得自己好残忍。

  接下来的几天,她知道飞火还是没有听话的在白天进食,总等着她会趁着晚上偷渡几颗苹果或是小萝卜给它,没想到连着几晚等到的都是不能啃的两串蕉,看飞火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像都快变死火了。

  到最后,她不得已只好放弃了——不是放弃飞火,而是放弃对白之轩的承诺。

  今晚一定要让飞火吃到东西,反正,经过这几晚的观察,白之轩那晚的出现纯粹是圣婴现象,虽然惊天动地,但再出现的机率不大,要不然也会以另一种不可预知的姿态出现。

  不管怎样,她今天都要闯关成功。

  当晚,当她遮遮掩掩地出现在马房门口时,光一眼就让她差点想尖叫着逃开。

  虽然事实还有待证明,但她相信上天若不是看她不顺眼,就是飞火的死期真的近了。

  “我听说这马儿还在水土不服中,只是这次情况更糟,照马房管事的说法是,这马突然失去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力。”说话的人是绝对拥有瞬间让人不食人间烟火神力的白之轩——把人和马吓到食不下咽、胃口尽失。

  “你呢?照你看来,真实的情况究竟是如何?”他意有所指的瞄一眼雪姬拽在胸前的水果。

  “在今天之前,马房管事的说法都没错,今晚,我本打算让它恢复神力的,”既然掩藏不了,她不如就大方的承认了。“看来,飞火还得再饿几天了。”

  “飞火?”

  “就快不能飞了。”她虚弱的笑了一下。

  白之轩瞪着她,这次换他在黑暗中,而她在月光的照耀下,朦胧中还是可描绘出她好看的面貌,加上他本身因习武而练就的绝佳眼力,再拙劣的环境,只要有丁点的光源,眼前的景物就如白昼一样清晰可见。

  看来风城不只是生产好马的好地方而已,现在他不得不在心中多加上美女一项。

  先不提无心去打照面的新后,光是他自己的母亲,就是个无可挑剔的绝色美人,那是单指外貌。

  而眼前这个女子……

  五官细致,肤白如雪,灵活的大眼闪现着纯真的气息,锤天地灵气的美人也不过如此了,难怪母上对风城的女人这么有自信。

  问题是,他可不是那些一见美女就失了魂的昏庸之辈,美人儿他还会见得少吗?“听说风城不分男女老幼,全是马上好手,你呢?肯定不会差太多吧?”

  他的话让雪姬起了警戒,她从不是个会夸口的人,所以只谦虚的回答。“我在家乡时,并不太有机会接近马。”

  “但你却是飞火的好朋友。”他马上拆穿她。

  “主上有什么主意就直说吧!”

  “今晚我想见识一下这两匹马的实力,但单是骑着它们绕两圈又显得无趣,不如来个比试,你挑一匹马,来跟我的迅雷比一场。”

  “不需要比,奴婢的骑术肯定不如主上和迅雷的默契。”

  她这一声奴婢听起来特别刺耳。“你是在抗议比试条件不公?”

  白之轩眯起双眼,发现这个第二次见面的谜样女子,其实并不如她表面上愿意让人见到的这般温驯。

  “奴婢不敢。”白之轩终究是成名于战场的武将,她是真的不敢。

  “好,如果换个方式,让你先挑坐骑,我骑另一匹风城名驹,只要你能胜出我一个马头,今晚飞火就不用饿肚子了。”

  听见他的话,雪姬几乎想马上答应,但……

  “若我仍不是主上的对手呢?主上想要什么好处?”

  “好处?”他轻声低吟着这两个字。

  这是第一次,有女人敢这样以平等对立的方式跟他谈条件,而不是像那些后宫的女人一样,一心只想从他身上要求更多的恩宠或更多的赏赐;更不像那些屈就于命运,不得不听命于他的女子那样的忍辱负重,任他予取予求。

  她的勇气不同凡响得几乎要令他兴奋地仰天狂笑。

  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相信她绝不会喜欢听见他的笑声,尤其在比试未敲定前。

  “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好处是我要不到的?在这整个白鄂宫内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甚至是活的人、死的兽皮,有哪一样不是属于我的?而你现在就在我的地盘上,你早已经是我的人了,只要我愿意。”

  “你……你说得没错,既然如此,我就没资格接受你的挑战。”

  “就算让飞火继续挨饿,甚至饿死也无所谓?”

  “您是它的主人,有权决定它的命运。”

  真是太好了,现在她又让他发现,她也是有傲气和荣誉感的。

  白之轩愈是激动便愈显得沉着,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因他情绪的变化而沉闷起来,而首先感应到这些变化的便是拥有灵敏感应力的马儿,整间马房的马儿开始传出躁动的嘶鸣声。

  “怎么回事?”不知情的雪姬还以为飞火要饿毙了。

  他却给她另一个答案。“好,我会从你身上要一样东西。”

  啊?“什……什么东西?”现在到底讨论到哪里了?

  “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咦?!“等等……”她刚才被马儿的叫声分了心神,不算啦!

  “就这样说定了,韩瑞姬。”

  他那一声叫唤,简直跟叫魂没两样,害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然后,雪姬听见他缓步走出马房的声音,一步一步的,缓慢却坚定有力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走近,他的人也慢慢出现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就和上次她躲在马房内所见到的一样,出色到令人挪不开目光。

  只是,这次的距离在他的逼近下慢慢的缩短,也使得她能更清楚的认知两人身形和气势上的差距。

  在他巨大的身影笼罩下,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行为能力的小孩,她甚至相信,若不是两次的见面两人相隔了一段朦胧的距离的话,她根本就没那个愚胆跟他讲这么多话。

  天老爷……她、她可以反悔吗?

  “来不及了。”白之轩又一次看穿了她的想法。

  “我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的。”他淡扯起嘴角。

  第一次,她发觉竟然有人可以笑得像他这般俊美、这么迷人,这么……可怕!

***

  比试在白之轩的强势主导下敲定,雪姬只好硬着头皮走进马厩挑马,原本她犹天真的以为能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给他拖到天亮,让他自动放弃比试,反正他是大忙人,必定很珍惜休息的时间;而她刚好相反,多得是补眠的时间,但……

  “你若是觉得没有其他人证来当评审,对你没有保障的话,我可以命手下敲锣打鼓让全城的人来当见证。”

  哦~~这主意真是……烂到不行。

  她可不行让人当着他的面,拆穿她是那个见不得人的韩雪姬、他最厌恶的女人,那样一来,一切都不用比了,飞火一定会马上被他下令,让人宰了制成马肉干。

  她记得家乡那些好勇斗狠的人每次在动手之前,都喜欢说些贬低对手的话来激怒对方,也藉此增加自己的斗志和气势。

  “如果你能暂时收起你那张碍眼的笑脸,我会非常感激,你这样一直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真的已经胜券在握。”严重影响到她的士气。

  “我是啊!”

  这人说话果然毫不留情。

  “所以,小姐就真的跟主上比谁跑得比较快?”

  雪姬很不满的摇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比谁的骑术比较好;当然,如果你们要讲成,比谁骑的马跑得比较快也是可以的。”

  “好,反正就是你真的跟他比了,那结果……”茉儿和莉儿两人有默契地瞪着大眼瞪着雪姬瞧。

  那表情就好像是明明很想知道结果,却又没勇气去面对现实,只好用这种消极的方法,希望能从雪姬的脸上找出她们要的答案。

  “你觉得如何?虽然小姐在风城一干好手的调教下,也算是有点本事,但对手是天下闻名的白鄂王。”

  “我也是这么想啊!可世事难料……”

  这两个丫头当她死了吗?“我、赢、了!”

  “呃?”两个丫头又瞪着她。

  “真的赢了嘛!”还怀疑!很不给自家人面子喔!

  “真的赢了?我知道了,小姐一定是趁着在马房里磨磨蹭蹭的时候,给马儿喂下了巴豆。”

  高人另有见解。“不,如果想要马上见到效果的话,最好还是在马鞍下放根针或是藏个马刺,小姐一定也想到这一点了。”茉儿一副过来人的贼笑,还用手肘顶了顶雪姬。

  “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用过这种下三滥手段陷害过谁?”

  “哪有……呵呵……”两丫头赶紧互望一眼,互传“死也不能承认”的讯息。

  “算了,”虽然很头痛,但她还是会装作从没发现这件事。“其实,当时的情形对我确实很不利,不要一点心机,根本想都别想赢。”

  “不过这样一来,不就不能得知主上原本打算从小姐身上要去的东西了?人家有点想知道耶!”

  “我可是非常想知道喔!小姐没问吗?”茉儿毫不掩饰她的好奇。

  “我、我没问……”她没说谎、她没说谎、她没说谎……

  “真可惜,不过,我猜他一定会要小姐的头!”

  “没水准,是要小姐的命啦!”

  雪姬暗自庆幸着没人发现她刚才吞吞吐吐的心虚样儿,谁教当时的情况让她尴尬得难以启齿,现在想起来,脸还微微热着呢!

  赶紧喝口茶退退火!

  当时的情况是——

  白之轩领着雪姬来到城外最适合驾马狂奔的几处平原,同时唤来神出鬼没的尉隼充当裁判。

  “为了公平起见,比试路线由你来选。”

  当然要由她来选呀!雪姬恨恨地哼着。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由小看到大的,再怎么精挑细选,对她都不见得有利,然后她举起手指向某处。

  “就那里!从这里开始,到这段坡地的尽头。”

  白之轩瞄了一眼,随之扯出一朵戏谑的笑容。“你确定?小心别摔断了你的细脖子,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说得没错,这坡地的尽头就是一段陡峭的断崖,但她也不是毫无打算的,因为和断崖对面相望的就是一样高的另一段断崖,两处相距不到十公尺,虽然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

  “别怕,我相信那个叫尉隼的一定有办法在紧要关头拉你一把。”

  “我发现,你很喜欢在紧张的时候说笑话。”

  好了,笑话和废话都说完了,比试也在雪姬的一声喝令下隆重开始。

  刚开始,雪姬便放胆冲刺,企图能拉开距离,有一会儿她也以为自己真的办到了。

  但直到赛程跑完一半,身后的疾速马蹄声不仅紧追不舍且有超越的危险,她虽心急却不慌乱,紧抓着缰绳一刻都不敢松懈,心底却有一丝对他的敬服,她知道他并没有发挥全力打击她,旨在追逐的乐趣。

  虽然如此,并不表示他会为了好玩而放弃最后的胜利。

  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白之轩几乎要和她并辔同行,并且尚有加快速度的空间,但雪姬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知道他到最后一定会扯起缰绳煞马头,而她却不会。

  所以,当那一刻来临时,雪姬刚好落后了一个马头,而自以为已经赢得胜利的白之轩也已经技巧高超的悬崖勒马;然后,他脸色大变的瞪着从他身旁快速飞跃起身的疯马,和上面的疯女人。

  “该死!”

  是不是他脸上有刻着“跳下悬崖,必得永生”这八个字?

  要不然,这该死的女人不该表现得如此义无反顾,又不是不要命了!

  当然,也可能是她真的不要命了……

  完全不需要考虑,下一瞬间,他便借力使力的从马背上凌空飞起,像鸟飞长空般潇洒又迅捷地掠向雪姬。

  当雪姬所驾驭的那匹宝马前蹄刚点到对岸崖边时,白之轩的大手也已经擒向她的腰际,而他胸口爆发的怒气也促使他毫不客气地将两人甩向一旁空旷却绝对安全的草地上。

  “啊——你做什么?!”

  雪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搞不明白自己明明坐稳在马背上的,为什么此刻会躺在草地上?

  更可恶的是,身上还压着一个人!

  “女人!除非你想让我现在就狠狠的抽你几鞭屁股,否则,你最好给我闭嘴!”

  闭嘴?!雪姬瞪着满是控诉和不情愿的大眼瞪着身上的男人。

  好嘛!暂时听他的,谁教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很恐怖。

  “你该不会以为能靠要这一手赢得比试,而觉得很得意吧?”他咬牙切齿的问。

  “我是啊!”她也毫不留情的还他这一句。

  “我叫你闭嘴!”

  “是你问我的……”

  这次,她真的闭嘴了,不得不。

  因为他突如其来压下的吻堵住了她的抗议,这个挟带着狂爆怒气的吻,从一开始的粗暴,到微带着惩处的嚼咬,到最后细细品尝其间的柔软甜蜜,雪姬从头到尾就只有“震惊”两个字可以形容。

  当两唇终于分开时,雪姬才惊觉刚才发生的大事。

  “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慈云宫还是金波宫?”

  咦?为什么这么问?“有……差别吗?”

  “是没分别了。”他冷笑一声。

  “再问你一个问题,就为了一匹马,值得让你如此卖命吗?”

  咦?怎么又是讨论这种问题?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吗?人家她很想知道……

  “你最好有让我信服的理由。”

  他眯起带着威迫力的双眼,害她的心跳漏跳了好几拍。

  “我、我当然是为了飞火,但、但其实还有一半是因为……我知道我身上没有可以给你的东西。”

  因为,她太清楚他是个什么都不缺的人。

  “所以我输不起。”

  但她的话却得到一个教她险些昏厥的回应。

  “不,你有,你刚才已经证实你确实有我想从你身上要到的东西,而且,只有你身上的才是我要的。”

  “什……什么?”

  白之轩只是笑睨着她,在她的怔忡下,突然伸手抚上她刚才被他吮得红肿的菱唇。“一个你绝对给得起的东西,而且,也是我决定一定要得到手的东西。”

  “可、可是我赢了。”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呀!

  “你是赢了,但接下来,我们之间还有个比这次更激烈的比赛正要展开。”

  “我不……”

  “嘘——”

  他突然又俯下脸,害雪姬以为又要遭狼吻,结果他却可恶地在两唇即将贴合之前停了下来,看着她又紧张又似期待的表情,他竟然还一脸“把你吓到了吧”的贼笑。

  超可恶的!

  但她也不能否认,刚才虽然没有真正的亲吻,但那种两人间气息相融的亲昵,甚至比真正的接触更有让人昏眩的魅力。

  这个人!

  她终于见识到什么叫“拥有最颓废灵魂的天神”,根本就是邪神!

  竟然连自己的老婆都敢调戏!即使不知者如他,还是要判罪的。

  唇瓣传来一下刺痛,让她不得不拉回注意力。

  “劝你最好别发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好。”

  他抚在她唇上的手指突然又移动起来,并且在她的错愕下滑移到她的左胸口。

  “这次我会先告诉你我要的东西是什么,就是这里。”

  他竟然无限暧昧地将巨掌罩在她的左乳上,甚且还意犹未尽地揉抚着其上柔嫩敏感的顶点。

  雪姬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魅惑的眼,或者再多了点因他手指的爱抚而虚软颤抖的反应。

  “我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什么?”她的那里和他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不过,可能关系着他捉弄她的乐趣吧?因为他看着她的表情,就好像她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的取悦了他。

  然后……

  “我要你把心给我。”这次是绝不容错辨的宣告。

***

  雪姬刚走,一直守在附近的尉隼突然无声无息地跃到白之轩身后。

  “主上,需要我跟过去吗?”

  刚才白之轩和雪姬的一举一动他全看在眼里,自然已经看出这女人对白之轩的意义。

  “不用,已经不需要了,不管是哪一宫派她来的,都不会影响我已经决定的事。”

  “主上以为她是奉命来蛊惑您的?”

  “不像吗?但她真的抓住我了。”

  也有可能是其他因素,但尉隼不会傻得照实说。“主上对她已有安排?”

  “没错,我想看她能玩到什么程度?更想知道,她能让我对她持续多久热度?”

  “即使她最后可能还是会背叛主上?”

  “当然,但在她做出蠢事之前,我会给她选择,让她知道怎么做才不会触怒我。”

***

  那晚之后,白之轩还给了另一个承诺,就是会另外派一个不会让飞火倒胃口的马房管事,到新马房帮忙。

  很好,事情演变到此,几乎都是朝对雪姬有利的方向前进,现在又有了他那句宣告,她心里的计画正好可以开始进行。

  “什么计画?”

  两个丫鬟不知从哪时候开始,全安静地坐到雪姬面前的椅子上,手里还端着两小盘酱油瓜子,边看着主子变化万千的面部表情,边嗑瓜子。

  “哪来的瓜子?看起来挺脆的。”害她的牙也痒起来。

  “当然是慈云宫送来的,后宫里也只有姑奶奶那边还会把我们当人看了,听说翠薇宫的宁妃被贬了,所以姑奶奶这几天特别开心,还要人拿了些干果过来给小姐解解闷。”

  “翠薇宫的宁妃?”她对这些把子全没印象。“被贬到冷宫吗?”

  “小姐你昏了吗?白鄂宫内哪来的冷宫?那些先王的老妃子早被姑奶奶送到城外善恩寺去长伴古佛了。至于像宁妃这种的嘛……听说都被贬到一些大将军或左右大臣的府第里去了。”

  “被贬到那里做什么?”雪姬显然大受打击。

  做什么?除了当贱妾,难不成还能当干女儿吗?

  两个丫头对主子的天真有点无奈。“就是……反正就是这一任的白鄂王对女人的处理方式比较不一样,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用过的女人,让其他男人一起分享。”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会有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无情到这样的地步?”

  那个男人……那个在昨晚把她逗弄得无力反抗的白之轩,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或者该说,到底哪一张面孔下的他才是真实的?

  如果他果真无情,那么她的计画不仅一点成功的机会都没有,连她自己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话是没错,但或许有的弃妃会宁愿去服侍第二个男人,也不愿被关在冷宫内黯淡度日吧?”茉儿似乎另有想法。

  “是……是吗?你们两个又是怎么想的?”

  茉儿代表两个人慎重的问道:“我们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你怎么想?你之前说的计画只要一开始就不能停了,值得吗?即使到最后还是失败,也不后悔吗?”

  “经过昨晚之后,我有种被情势所迫,不得不行动的感觉,而且成功的机会满大的。”她现在说的话才真的是被情势所迫,不得不拐人上阵。

  两个丫头又互瞄一眼,有种无形的默契正交流着。

  “好吧!我们都支持小姐的决定。”

  “咦?你们怎么突然这么好骗……偏在最紧要关头改变主意?”哇~~转得好辛苦啊!

  “老实说,我们真的考虑了很久,后来是真的再也受不了这里的伙食,米饭不仅硬邦邦的,嚼得嘴酸死了;那些汤啊水的永远是温的,还一点味道都没有;点心更是吃了再吃,腻了还要再吃!

  “最气人的是,还不准我们自己动手煮!哼!老娘再也忍不下去了,这次若是成功了,出宫之前,我们一定要先把内务公公那几坛私藏老酒给砸了,再放火烧了膳房。”

  哦~~原来连报复的方式都想好了。

  雪姬只能铭感五内,有气无力的说:“真是谢了。”

***

  连着几天没再见到白之轩出现在马房,刚好让雪姬有足够的时间淡化他强大的个人魅力带给她的冲击和困扰。

  直到这一天,刚走近新马房,就见到门口一个隐约的高大人影,当时她真的以为是白之轩终于肯出现,所以才会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是你!”

  “韩小姐以为是主上?”

  “他在附近?”白之轩自己说过,尉隼只对他个人负责,所以只要他在哪,尉隼通常不会离太远。

  “主上有要事缠身不克前来,所以,托属下带口讯过来。”

  哦?这就真的奇了,要托口讯谁都可以,叫尉隼做这种事,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尉将军请说。”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在西林院穿口的小宫门前,会有一辆马车候着,请小姐到时务必出现。”

  “马车会带我去哪里?”搞得这么神秘,害她都好期待……

  又怕受伤害。

  “到时小姐自会明白。”

  “可以拒绝吗?”

  “主上吩咐的任务,从没人敢让他失望。”

  “但接任务的不是我啊!”

  “小姐希望横着进马车,还是直着上马车?”

  “……”

  “三天后,尉隼会在西林院小宫门候着小姐。”

  “等等,”这个人从刚才开口的第一个字到刚才的最后一个字,就像变魔术一样,脸皮硬得像铁板,一丝变化都没有。“你刚才的最后第二句话,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在威胁我?”

  “尉隼从不拿主上的任务开玩笑。”

  “哦!那好,我一定会出现。”

***

  雪姬在两个丫鬟的劝阻无效下,成功避开所有耳目,“直挺挺的”的坐上等在西林院宫门外的舒适马车。

  不过说实在的,从金波宫到西林院之间,相隔不知几重远,路上会撞上的巡守卫兵更是数都数不完。

  但最神奇的却是,她一路走来,不仅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甚至每处本该上锁或是有重兵驻守的宫门全都敞开着,像是有人早她一步将所有关节都帮她打点好了,还好心地净空了四周。

  她能想得到的人就只有尉隼了,只不过……

  若他办起事来一向都这么用心的话,他会错过调查她身分这么重要的环节吗?

  “尉将军知道我是谁吗?”

  “主上没有吩咐我调查韩小姐的身分、背景,小姐大可安心去会主上。”

  哇~~她差点要爱死这个人直来直往的个性,跟他讲话真轻松,只要他的脸皮能再软一点就好。

  “你知道白鄂王把我设想成哪种人吗?”

  “女人。”

  这个答案实在太妙了,妙到让她的嘴角抽筋。

  “哪种女人?”

  “他要的女人。”

  啊~~好讨厌喔!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她同时也身兼他最下层要的女人一职。

  “最后一个问题,他曾经对敌人手下留情过吗?”

  “没有。既是敌人,就不需要心软,因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

  马车的窗帘突然让人从外面掀开来,雪姬来不及整理的仪容就在白之轩的失笑和尉隼的错愕下曝光。

  两人怎样都想不到这个女人竟是有备而来的,瞧她手上端着一盘酱油瓜子,身上、腿上还有座位上也到处是被啃了干净的瓜子壳。

  她显然没想到他会一点预警都没有地突然出现,那张被人撞见糗态的尴尬表情,和手夹着瓜子,正要喂进嘴里的模样,让白之轩哭笑不得。

  而尉隼则是此刻才明白,从刚才一直听到的“喀吱”声是怎么来的了。

  “似乎不管是在何种环境下,你都很能自得其乐,没关系,尽量当成自己的地方不用客气。”

  唉!早知道就别太嚣张,丢脸了吧!“我不能出来太久,你要在天亮之前送我回去。”

  白之轩没有回话,但看得出他刻意挪了下位置,让马车内的人儿可以透过小窗子见到他的坐骑。

  “你骑着飞火!”

  “想上来吗?”

  咦?有诱拐的嫌疑喔!“还没到吗?已经走很久了喔!这样天亮之前,我们赶得回去吗?”

  “你不想骑着飞火在草原上狂奔,或牵着它到山涧里散步吗?”

  又一个诱惑,太可疑了!“你会让我回去吗?”

  “会。”但他的笑容实在很诡异。

  “天亮之前回去?”

  “可以。”

  呼——她原本以为可以真的放松了,没想到他还有补充,“既然你喜欢在天亮之前回宫,我当然很乐意成全你,但不是今天。或许十天后,或是半个月后的某个‘天亮之前’,我一定会让你回白鄂宫的。”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可以离宫太久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都可以,反正我可以确定的是,明天天亮之前,你是绝对回不了白鄂宫,或者,我甚至不会让你离开这个地方。”

  雪姬慌乱地攀在小窗子边,正好把前面的景物览进眼里。

  “这是……”哪里啊?

  “白鄂国今年秋狩的驻扎地。看我对你多好,还特地带你来玩,开心了吧?”

  开心,她简直是开心得想痛哭流涕……人家好想回宫喔……

  “这么感动?”白之轩好笑地瞅着正瘪起嘴,圆滚滚的大眼里还含着两泡泪的雪姬。

  看起来真是又可怜又可爱,可爱得让人想欺负。

  “这种荣耀可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得到的。”呵呵。

  “是,奴婢了解。”

  此时,那些刚才同行的人马早已经退得只剩他们两个,白之轩还特地带她来到这地势偏高的小丘陵上,刚好可以把整个山谷内的景致尽收眼底。

  从这高处看去,黑夜中的点点营火看来美不胜收。

  雪姬放眼望去,几十个扎得结实牢靠的军帐,正整齐有序包围着中间最大的一顶描绘着亮金虎形图纹的雪白色帐篷,而最外围没有标上禁军徽纹的无数顶帐篷,数目多得几乎要占据整个山谷。

  这是狩猎,还是打仗?

  “你们白鄂国真爱打猎,主上可以允许所有士兵为了参加这个秋狩,放着国防不管吗?”

  “你不会以为这一点人数,就是全白鄂的兵力了吧?”

  难道不是?风城的骑兵就差不多这个数啊!

  看着雪姬一脸的茫然,白之轩还是那副想笑的表情。“如果我说这里连白鄂所有兵力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你会不会对我更尊崇一点?”

  “我不仅会很尊敬,我还可以认你做干爹。”

  “你刚才说什么?”白之轩龇着嘴,让她清楚的看到他阴森可怖的尖牙。

  “英雄!你是真正的英雄!”

  “不够诚恳。”他还是很不满的皱着眉。

  雪姬马上握住他的双手,一脸的崇拜。“你不只是英雄,更是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天神。”

  最颓废的那一个。

  白之轩勉为其难的颔首。“看你这么乖巧的份上,赏你一匹马。”

  “飞火?”她马上双眼放光。

  他一脸的受辱。“送你风城的马?那多没意思,明天你就会见到它。”

  可是,飞火是她最想要的!算了,刚才看他骑着飞火的样子,似乎对飞火很满意,这样也不错,如果他也是飞火的伯乐,那就没什么好怨的。

  “哦?那请问一下,在明天到达之前,我要睡哪里?”

  没想到他却回给她一个多此一问的表情,然后在她还天真地摸不着头绪时,他转头望向下面的营火群。“看见没?下面最大的那顶就是我的帅帐。”

  “我相信没有人会认错。”

  “所以,你在里面会有绝对的安全。”

***

  雪姬舒舒服服的翻了个身,虽然这军帐不比宫内舒服,但以前在风城时,她也不是没跟过狩猎队出征过,那时候睡的小帐篷,跟现在这个比起来可就差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躺着的这一大片老虎皮,真是太柔软、太舒服了!

  舒服得让她一躺下来,就昏昏沉沉的眯了过去,忘了金波宫内那两个替她担心的丫鬟、忘了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可少的警觉性、忘了这军帐内满满的阳刚味一开始还严重的困扰了她……真的很舒服。

  但,当她懒洋洋的再翻个身时,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榻上突然多了道墙。

  墙吗?

  雪姬霍地睁开眼,马上和一双盈满笑意的冷魅黑眸对上。

  “我还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若不是他反应迅速的用手稳住她的身子的话,雪姬早在第一时间滚下榻子,然后顺便再滚跌出帐外。

  “你说过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为什么还会有男人跑进来?”咬牙切齿。

  “我也说过这帐子是我的,我不进这里,要去哪里休息?”

  随便哪里都好!“你刚才明明说要把这帐子让给我睡的!”

  “没有,”既大声又坚决。“我从不委屈自己。”

  “那你就别破例委屈自己来跟我挤啊!”喷火。

  “可多你一个,既不委屈也不挤啊!”怎样?

  “那……那我委屈一点,换个地方好了。”她爬下榻子,临走前还很不舍地多摸几下虎皮。

  “请问一下,这位姑娘打算换到哪个帐子?”

  “随便哪个都行,总有空的吧?”

  “不可能有。”

  “那……我可以窝回那辆马车……”

  “我已经让人驾回去了。”

  “那……借张兽皮,让我去外面窝着好了。”最好是那张虎皮。

  “不要。”

  喝!这人小气就算了,竟然还拒绝得那么干脆。

  “那……我可以在你这里借个角落眯一下吗?”这样总行了吧?

  没想到……

  “不可以。”

  “喂!白之轩,是你硬要带我来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雪姬气极了,马上摆出最美妙的茶壶姿势。

  这一边的白之轩倒是悠悠哉哉的掀起毯子的一角,一副请君入瓮的样子。“我只打算出借这个角落,爱来不来随便你。”

  雪姬只得瞪着那个空位子良久,天人交战的结果是——

  “谢谢。”可怜呦……

  当这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慢吞吞的爬回刚才的位置时,从远处的暗夜虚空中刚好传来一声狼嗥,挺应景的。

  “可以请你把手拿开吗?”

***

  睁着一双如熊猫的可笑大眼,雪姬有气无力的跟在白之轩背后,在所有跟随者好奇又诡异的眼神注视下,来到一处用木条临时圈起来的畜栏边。

  白鄂的秋狩团内似乎是谢绝女眷参与的,否则,她不会连半个女人都找不着;也因此,她的出现对所有人来讲,是理所当然的匪夷所思了。

  “这就是我要给你的东西。”白之轩爽朗的声音让她从自我思绪中清醒。

  可恨他的神清气爽!

  明明两人同样都是一夜无眠,为什么他就能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她却是这副德行?

  她在白之轩的帅帐内和他共处了一夜,在他人眼中已有某种象征意义,这让她很困扰,虽说是自找的,但……

  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呀!

  这个男人只是不停的逗弄她,害她又闪又躲又拿他没办法,顶多又恨又怨的怒叱他的放肆,但他还是照来,似乎很喜欢她这种无能又可笑的挣扎。

  直到帐外接连响起鸡鸣狗吠和早起士兵走动的声音,她才懊恼又丧气地呻吟起来。

  天亮了,她也休想睡了。

  可恨的是他紧憋在胸口的闷笑声,原来这个人真的以要她为乐!

  “神游到哪去了?”

  “啊……好痛……痛……”

  白之轩漾着一张狰狞的笑脸,一手很不客气的拧起雪姬嫩呼呼的脸颊,硬是要她集中注意力在他身上。

  “不喜欢我给的东西?”再加重力道。

  “哪……有……”哪有人这样对待姑娘家的?

  “那就是说喜欢罗?”他是稍微放松力气了,但那只意味着他随时都能再捏死她。

  “喜……喜欢。”

  脸上的钳制马上放开,雪姬欲哭无泪的捂着双颊。

  这人就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吗?又不是小孩子!

  她眼里的控诉太过明显,马上被看穿。“你很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啊!可爱得让人想用力的踩几下。”

  “你很坏,你知道吗?”

  “谢谢恭维。”完全是大言不惭型的。

  无力。“到底是什么神奇宝贝,让你这么得意……咦?好俊的马!”

  圈栏内有匹全身泛着冷黑光泽、身高体长难得一见的健马,雪姬长在以驯马为业的家族,一眼就能看出此马的非凡之处。

  没想到白之轩却扬手指向另一边。“那匹还野得很,不能给你,你的在这里。”

  那是一匹通体雪亮,一看就知道温驯听话的好马,雪姬看了一眼后,不由自主的又把视线投向那匹野马。

  “要我把你的头扭下来,你才会心甘情愿的看向这一边吗?”

  她对他没辙,乖乖转回头。“我看过了,都是好马。”

  “当然,是我从虎啸牧场挑来的牝马,三年前配种成功的,目前在虎啸牧场已经量产到千头以上,最适合长跑,耐力惊人,一定适合你。”

  “虎啸牧场?”听起来规模不小,但她竟然没听过。

  “几年前,我让尉隼的族人把北方一处隐密山谷开发成专为配种育马的牧场,虎啸就是它的名字。”白之轩望着她,眼底是掩藏不住的得意和兴奋。

  雪姬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昨晚他展现给她看见的兵力,和现在透露给她知道的牧场,他似乎正有意无意间的在暗示她什么……

  白之轩让人把牝马牵过来,马儿竟乖巧的拿鼻子磨蹭着雪姬的肩头,难得的有灵性。

  “过来接收你的马吧!我还没给她取名字,现在我把这个权利送给你。”

  “名字?”雪姬下意识的摸摸马鼻子,再看看一直笑睨着她的白之轩,突发奇想……

  “小轩!我可以叫它小轩吗?”其实,她心中比较中意的是小白这个名字。

  白之轩怎会猜不透她的想法,虽然有点受辱,但他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当然可以,只要不是小白就好。”

  他展现出绝佳的风度,咧着一张笑得过分灿烂的笑脸,手指一弹,身后的应侍马上向前听候吩咐。

  “让人准备一下,我现在就要试试那匹还没有人能驯服的野马,哦!还有一件事,我决定给它取名叫瑞姬。”

  他的话马上引来雪姬的怒瞪,他比她更狠,一字不改!

  最可恶的是,他还能涎着一张比之前更灿烂百倍的笑脸回头询问她的意见,够贱!“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得已,她也只能陪笑了。

  对不起了,瑞姬。

  “你真好心,不过,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有点失控,我强烈建议你不如乘机回帐子里去补个眠,养精蓄锐。”

  这建议听起来不错,雪姬也决定从善如流,不过当她刚往回走没几步时,身后爆起的如雷喝采和狂乱的叫嚣声,又让她决定回栏边一探究竟。

  栏边早被一大群疯狂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雪姬不得不踩着某些人的脚挤进某些人的腰侧,才勉为其难的挣出一点小空间,也就因为空间过分拥挤的关系,身边这些大老粗不仅没发现她的存在,还有某个过分激动的观众,挥拳挥到她的头顶上,害她痛喊一声。

  “搞什么……”

  眼前的景象完全如白之轩所说的失控,而令人失控的焦点就是围栏里那个正使尽全力跨在马背上想驯服马儿的白之轩。

  那是匹连雪姬在风城都难得见到的狂野难驯的野马,几次人立而起的大跃动都让观者惊呼狂吠,还以为马上的白之轩下一刻就会被无情的摔下地,但他没有,并且还一副留有余力的精神样,所有将士们马上又欢声雷动。

  人马对峙不知又持续了多久,久到让人觉得好像都不会结束似的,然后就见马儿脚下一个颠簸,便垂着头、喷喘着颓败的气息,不再做无用的挣扎,同时这场耐力赛的胜负也已揭晓。

  雪姬完全无法融入现场的激越情绪内,只因为白之轩那双回复冷静却仍热力十足的双眼已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并且轻易的将她锁困在当场,只用那一双肆无忌惮的眼。

  他心底的意图正透过他饱含掠夺的眼传送给她,雪姬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给困囿住般无法动弹。

  他不仅用那双带着魔性的眼侵略她,还有他嘴角扬起的诡笑,甚至他那双正有意无意顺抚在马儿身上的手,那感觉……

  就好像他驯服的不只是那匹叫瑞姬的马儿,还包括了那个叫瑞姬的女人。

  不,他真正驯服的是一个叫雪姬的笨女人!

  雪姬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强烈的压迫感逼得她不得不退后,然后再退后,一直退,退到所有人群挡住两人之间,退到他的目光再也干扰不了她,接着,她转身快跑……

  她一路像逃命似的跑回昨晚的帐子里,整个人蜷缩在虎皮榻子上,心里安慰自己——他会不会根本就没看到她,全是她自己的幻想?

  对!一定是这样!

  要不,若不这样想,她能怎么办?

***

  还好接下来的时间,白之轩没有更多的捉弄和挑衅,过几天后,秋狩队又加入一些拥着不同虎旗象征、白鄂国内不同部族的队伍,雪姬也在此刻见到一些女性出现在当场。

  “人都到齐了,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

  “这么大的阵仗?这谷地内的飞禽走兽们今日必是在劫难逃。”

  “秋狩在白鄂国是一年一度的大事,除了可联络部族间的感情,最重要的是,狩猎成果也是加封晋爵的参考要件之一,另外也可乘此机会活络沉闷了一整年的筋骨,大家彼此间绝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有没有可能在狩猎途中,飞来某枝不长眼的箭,刺穿某人的胸口或脑袋的?”

  “并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大家要自求多福。”

  “大家?我以为只有你才是唯一那个该自求多福的人,难怪白氏一族的人马最多,原来是早有提防的。”哼哼!

  想不到他不仅不介意她的挑衅,还笑得一脸轻松自在。

  “我不会反驳你的讽刺,因为,我确实是这里面最受威胁的人,而我也确实是有所提防的,不过相对的,若我早有意针对某些人进行铲除行动的话,这也是我的机会不是吗?”

  白之轩从不把自己当圣人看,要杀一个人甚至一群人,只要找到理由,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所以今天有你想除掉的人在里面?”不知怎地,看到他这种把杀人说得像聊天候一样冷酷的一面,让她打从心底泛起寒意。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天为了驯服一匹野马所展现的狂放热情,和此刻为消灭敌人所表现出的淡漠无情,一冷一热全是那样的极端又强烈。

  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她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摸清他的性子。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主上说的话竟如此深奥难懂。”

  “在狩猎当中,我们是猎人,同时也可能是被猎的对象,当猛兽走至绝境不得不反扑时,猎人未必会占优势,所以你最好跟紧我,别贪看路上的小花小鸟,让自己陷入险境。”

  “我可以请问一下你所说的猛兽是指什么吗?难不成这么大的阵仗也是因为不敢小看猛兽的缘故?”她实在不想自己吓自己,但……

  “终于发现了啊!小姑娘,你不会连白鄂境内最盛产的祥兽都没听过吧?它们的毛皮可比商人眼中的黄金,是论斤来卖的呦!”

  毛皮?!“是……是那个吗?”雪姬整个头皮都麻了起来。

  是那个这几天让她窝得很开心、很舒服的那一大片东西吗?

  她再转头看向身后那一大片均绘有虎纹的军帐,还有那一片片不同色调的虎旗,再回头看向白之轩身上所穿雪白骑装上用金丝线绣上的虎纹。

  突然感觉自己像身陷在虎群当中的小绵羊。

  “是啊!本国的土产很道地吧?”

  看出她的惊骇,白之轩忍住笑,没给她怯场的机会,扬手下令号角手吹起响角,秋狩正式开始。

  人群几乎是一哄而散,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相中的目标地点,白氏一族当然以白之轩马首是瞻,所以,白之轩自然而然的在第一时间内策动马儿往前冲。

  “等等……白之轩!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自愿留守营地可以吗?”

  “不可以。”完全没得商量。

  “那……那可以多派一些人手在我身边,让我有点安全感吗?”

  “你的安全由我个人负责,我不能因你而剥夺他人封官晋爵的权利。”

  “可是,你的安全也很重要吧!为什么我们愈走愈偏离其他人?这条路会不会太偏僻了一点?喂,都没人跟来耶!”整条路上雪姬念个不停,企图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尽最后的努力。

  两人继续往密林中走去,白之轩忽然冷冷笑道:“怎么没有,马上就会有人来打招呼了。”

  “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在雪姬还莫名其妙问,身子忽地被一股力道卷起,下一瞬间她和白之轩就在空中转了数圈,然后她耳尖的听见从各处传来箭矢破空疾射的声音。

  他们被袭击了!

  不,是白之轩被偷袭了;而她,竟然被拖下水!

  白之轩拥着雪姬在空中几次翻转,避过偷袭的同时,脚下几个轻拨就将朝他射来的簇箭全往偷袭者方向射回去。

  偷袭者似乎没料到他会回敬这一招,让回刺的箭矢射中的竟然不在少数,哀号声此起彼落。

  “尉隼,”白之轩终于拥着吓到失魂的雪姬坐回马上,只是刚才是两人各骑各的马,这次变成共乘一骑,然后他一声令下。“一个都别让他们死。”

  雪姬没有机会见识到尉隼是如何英勇神武完成白之轩所交付的使命,因为当两人跨上马背的同时,白之轩已策马疾驰,把偷袭者远远抛在后头。

  “这就是你说的猎人变成猎物的情形吗?”好险,命还在。

  “是不是很惊险刺激?”

  雪姬凉凉的开口。“还好啦!”

  反正危机已经解除,她才不怕哩!“你刚才为何不准尉隼杀了他们?他们要你的命耶!”

  她一点都不信他会有多仁慈。

  “有胆打扰我秋狩的兴致,就该有勇气承受我的惩处,我个人比较喜欢一个一个捉来慢慢拷问;顺带一提,尉隼的狩猎方式一向和常人不同,他喜欢把人当猎物追逐,所以每次的秋狩,我都要单独行动,引一些笨蛋出手好让尉隼有猎物可以玩。”

  “是吗?真看不出来你们主仆俩都这么特别啊!”特别的变态。

  “你也很特别啊!很少看到姑娘家见到刚才那种场面,能像你这样临危不乱的,不简单啊!”但他的语气听起来,根本就不像字面上那个意义。

  雪姬不信地回头瞄他一眼,果然见到他闷笑的嘴脸,虽然没笑出声,但他那张嘴根本已经咧到耳边了。

  “太可恶了!我知道我刚才是被吓得哇哇叫没错,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和尉隼一样身怀绝技,又对那种场面司空见惯,任何人有像我一样的反应都是正常的!”关于这点,她一定要解释清楚。

  “是,所以我说你很不得了,竟然没晕死过去。”

  是喔~~她还得感激他的称赞不成?

  雪姬冷哼一声,挣扎着溜下马。

  白之轩没有阻止,迳自勒住缰绳,对她的任性在别人眼中可说已是纵容,任她为所欲为了,但她不会知道,他也不会拿这种事放在嘴边。

  就像他最初对尉隼说的那样,他要看她能玩到什么地步。

  但,真只是这样吗?

  他跳下马,环视周遭一圈,暂时还找不出此地潜在的危险在何处,直到……

  “白……白之轩,我没有办法确定这……这东西到底是小狗还是什么的,你可不可以过来看一下,它、它一直咬着我的靴子,让我很困扰。”

  白之轩循声望向雪姬所站之处,就见到雪姬整着人僵得像块木板,而她的脚边竟真如她所说的,不知何时跑来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狗……不,他再定睛一看,非常确定那不是狗!

  “它……是不是长得很奇怪?”雪姬苦笑着一动都不敢动,更别提弯下身去摸摸小动物或是挥开它了。

  连她都察觉这小动物的怪异了,更遑论以狩猎为乐的白之轩。

  “那不是狗,拜托你别逗它玩好吗?”白之轩咬牙切齿,头痛的闭上眼。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逗它玩了?!”雪姬同样咬着牙。

  她都吓得满头大汗了,还要逼自己不准冲动得像刚才那样乱叫,很不容易他知不知道?

  “好,你真的很了不起,现在,乖乖的走过来,要很轻很慢……”白之轩边说边从马鞍上抽出他的随身宝刀,还不忘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因为他们都知道,不管是猛禽或野兽,只要小只的出现在这边,大只的通常不会离得太远。

  “白、白之轩……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尉隼为什么没有出来保护你?”

  “他也在忙。”他尽量轻柔的回答她。

  原因是,他若不这样,必会很失态的爆笑出来,但现在实在不宜如此打击她。

  因为,雪姬虽然很努力的想要又慢又轻的走到他身边,但那只小动物不知怎么搞的,特别喜欢她的靴子,竟死咬着她的靴子不放。

  结果就变成雪姬一拐一拐缓慢靠过来,脚上还用力拖着一只四体着地的小动物。

  不过,现在让他笑不出来的已经不是会不会打击到这位小佳人的尊严,而是他确定,那只大的已经出现在他的前方,并且,是只非常稀有又巨大的白老虎。

  “够了,快过来!”

  白之轩一把将还差自己两步远的雪姬扯到身后,然后,他惊骇的听见后方传来另一声警告的低鸣。

  有两只!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生命受到威胁,并且同时发现想要保护某个人的决心更甚于自己。

  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

  “你先上马!”他扯住早焦躁不安的马儿,让雪姬跨上去。

  “你呢?我不能丢下你!”体认到情况的危急,雪姬一点都不敢大意。

  “别傻了,我还得靠你帮我引开它们哩!当然得分头行动。”他帮雪姬掉转马头。“记住不要回头,不要放松缰绳,用你得之风城的精湛骑术,一定要把自己安全的送回营地。”

  “好,我听你的。”

  雪姬不管白之轩拿自己当诱饵是否太不人道,她只想到或许这方法真可让两人都保命。

  至于白之轩,却只觉得眼前的她认真听话的模样才是真正可爱透了!

  “走!”他挥刀轻划过马身,让马儿因受惊而狂奔。

  雪姬听他的话放马狂奔,双手把缰绳抓得死紧,一刻都不敢放松,疾驰的速度让两旁的粗枝树叶在她脸上身上划出细长的刮痕,就连流窜的气流都刺得她双眼难受得流泪,但一想到身后,可能就追着两只可怕的猛虎……

  但也可能并没有追来!

  雪姬突然被风吹醒了理智,加上一路上除了马蹄踢响路面的声音和她的喘息外,四周真是静得出奇。

  她快速的转回头,确定了刚才像闪电般闪进脑中的想法后,毅然决然的掉转马头。

  她真是笨,竟然真信了他的话!

  她早该想到的,依他傲慢自大的性子,怎么可能拿她来换取自己喘息的空间,那种人怎么可能!

  那种人最喜欢自以为了不起,能当英雄,就不会做狗熊。

  老天爷,希望还来得及……

  雪姬根本没想到就算真如她想的,那她转回去又能帮得了什么?

  顶多替他收尸或是……一起死吧!

***

  白之轩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沾满鲜血的宝刀,再低头望向地上两具已然毫无气息的巨兽,还有喷洒在四周腥臭可怖的鲜红血迹,但这些都比不上飞溅到他身上的血迹那么令他难以忍受。

  若不是为了保持毛皮的完整性,害他有所顾忌,不得不挑它们的肚子来开膛的话,他根本不会有这么狼狈的一面,尤其雪白的衣衫沾了血更丑了。

  “……感觉,并没有原本以为的那么困难嘛!”白之轩冷冷地低喃。

  只要让他无后顾之忧。

  可见方才出现的紧绷情绪,全是因某个人而起。

  脚下某一点的骚动又引起他的注意,是那只引起这场杀戮的幼虎,白之轩想也不想的把刀锋移向幼虎的咽喉,对他而言,猎物无分大小,全都是可以任意宰杀的禽兽。

  “白之轩!白……之轩?”

  马蹄随着喊声传来,白之轩在一瞬间马上脱下嗜血冷酷的面貌,懒洋洋的笑容自然而然也回到脸上。

  他找到更能引发他热情的猎物了。

  一脚踢开躲在他脚边哆嗦的小白老虎,刚转身,雪姬已经一马当先的扑进他怀里。

  “白之轩?你没事吧?我还以为……我真的好怕……”

  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一股钳制的力量早已经托起她的后脑勺将她带到他眼前……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自然,仿佛是她自动迎上他的吻,她因惊讶而张嘴抽息的举动,刚好让他顺利的滑进她嘴里,吮尝得彻底。

  这次跟上次的又完全不同了,感觉上他像是在隐忍什么,但更像是她在不知不觉间释放了他身上的某样东西,而那东西正威胁着她。

  雪姬凝结在自己的混乱里,但很快的,她就什么都无法思考了,这是个可怕的发现,只要他想并真的碰她时,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更遑论抵抗了。

  还好在她还没被彻底征服之前,白之轩已自动退开,但仍抓着她的身子,免得她一时脚软,瘫在地上。

  “我还活着。”他嘴角眼底满是得意的笑。

  她喘着气。“你不应该这样……”

  “为什么又跑回来?”

  咦?“我……”哑口无言。

  “我不是要你回营地吗?”

  啊!“……”

  他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问话方式,又一次害她变成白痴。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以为我的命令是可以任意违抗的?”

  “可是我……”连关心都不行吗?

  “够了,”白之轩冷冷打断她,眼神却比他口中吐出的话狂热百倍。“我给过你机会。”

  “你在说什么啊?”她怎么听不太懂?

  但抬眼看清他那双眼后,却让她有种拔足狂奔的冲动。

  她实在不该回来的!应该听他的话,回营地或是直接驾马跑回金波宫躲起来才对。

  反正祸害遗千年,她根本不必担心他的死活。

  这时的白之轩,平淡的语气稳稳传来他坚定的意志。“我根本一开始就不该浪费那么多时间陪你玩的,现在不管你玩够了没,游戏都该结束了,韩瑞姬。”

  “什么游戏?谁在跟你玩游戏?”

  雪姬不得不强自镇定,实在是因为她已经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怎么跟他拆招,尤其当她还不确定他所指为何?

  白之轩不仅没有回应她,还一手卷起她的身子跃上马背,在雪姬惊觉所发生的事之前,眼前人影一闪,是尉隼赶到。

  “属下来迟……”

  “不关你的事,那边都处理好了吗?问出是谁指使的吗?”

  “是,属下已查出宁将军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呵呵!看来宁妃的家人来讨公道了,而,他也等得够久了,这宁氏一族早在他铲除名单中。

  “很好,你先退下,我听见有马蹄声正往这边过来,为免扫了大家的玩兴,你替我搞定吧!”

  “是。”

  “等等……”雪姬原以为多了尉隼的存在,自己该安全些才是,没想到……

  她心急的望向尉隼方向,希望能得到一点援助,没想到尉隼只是低着头一副恭送的模样,两人连最简单的视线相接都没有。

  白之轩察觉她的想法,环拥她的力道因此更为有力,警告的意图十分明显,在雪姬绝望地想挣扎前他扯动缰绳,带着惊惶失措的雪姬快速离开。

***

  帐子内,一场火热的竞赛正展开中。

  “白之轩……住手……”

  雪姬的身子被锁在白之轩坚实厚重的虎躯之下,他身上那件沾满血的外衣早在一进帐子时就被他撕扯下来,现在他的目标是连她的也一并撕毁。

  “乖,听话,我现在就要你。”

  这教她怎么乖乖听话?!

  “不可以!你以为你是谁?你要我,我就得乖乖听话?”很不给脸的拍开他的狼手。

  “还要我再重复一次吗?早告诉过你,在白鄂宫内的一切全都是属于我的,我没有在一开始就要你,并不代表永远不会要你。”

  他只是要看她能玩到什么地步。

  没想到先投降的会是他,他已经无法再任她在他眼前放纵她的魅力却不伸手沾染,他的耐性已经用尽,但他不会傻得让她知道一切。

  他现在就要她!

  如果尝过她后,能让他对她降温的话,或许会有点失望,但至少不是对他自己失望。

  “不行……”雪姬抓住他正探进她亵衣的毛手,却摆脱不了他一再偷袭的吻。

  “还玩不够吗?我自认为对你已经够纵容,也给了你够多的时间证实你的魅力,这样还不够吗?”

  他不放松的啃咬她已然红肿的小嘴,在她无从他顾时,轻扯下单薄的亵衣,大掌随即覆上柔嫩的乳丘,任她在他嘴里惊诧抗议,也不放过碰触她的美好。

  雪姬的抵抗很快地只剩下无辜的娇喘,直到他的侵略蔓延到她全身,当她惊觉到下身的亵裤已然被褪下……

  “不要……”

  她的拒绝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她甚至绝望的感觉到他探索的热吻已经游移到她敏感的腿间……

  “不要!求你……我拜托你……”

  她的恳求和低泣终于成功的引起他的注意,只见白之轩无限怜惜的将她拥入怀中,把她当成宝贝似的哄着。

  他以为是他的热情吓着了她。“这次秋狩结束回宫后,我要册你为妃。”

  册圮?他以为她在意的只是妃后的名分?

  “我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本王允你不用磕头谢恩。”

  本王?“你是当真的?”

  “君无戏言。”他以为有了他的保证,她该满足的,没想到……

  “即使我并不希罕?”

  白之轩原本高昂的兴致马上被人泼了冷水,清醒过来。

  “不希罕?我相信我绝对没有听错,你不希罕?”他眯起双眼,嘴角泛起危险的冷笑。

  “我……”在他的瞪视下,雪姬艰困地吞咽口水,就连抓着毯子的手都不自觉的颤抖。

  “我不能!我不否认你对我的影响力,你让我很迷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我还是不能把自己给你。”

  “为什么?你最好能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即使用编的你也要编出一个,要不然,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一时失手毁了你哪!可爱的瑞姬。”他边说边伸手勾画着她裸肩上的肌肤,引来雪姬一阵寒颤。

  因为即便是咬牙切齿说着狠话,白之轩都不忘给人一朵寒到骨子里的佞笑。

  “我知道你只是觉得我很有趣,所以,你总要逗着我玩儿,但我只是个平凡到让人容易厌烦的普通女人,你纳我为妃又如何?半年一年过去,当你厌倦了我之后,我还能保有妃位是万幸,我只怕你一时兴起把我给了人……”

  “只要你不犯错,就永远不用担心这一点。”

  “所以,我连当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要是人都会犯错……”

  没听她把话说完,白之轩已经不耐烦地转身下榻,这些后宫女人……该说全天下女人所关心的事对他来说都太渺小琐碎,他从不浪费心思去参与。

  “我是疯了才会在这里听你的疯言疯语!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你进宫,让你进驻翠薇宫,除非你想抗旨,否则回宫之日,就是你进翠薇宫之时!”

  “我死也不会进那个翠薇宫!”她以同他一样冷傲的声音,让他知道她也有不输他的意志。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大胆的女人!

  她该不会以为她真有让他不顾一切的魅惑力吧!

  “不,我知道女人对你来说不值一哂,即使我曾短暂让你迷惑,但你还是拥有最后的决定权,决定我的生死,决定要不要不择手段得到我,我们之间,你是占有优势的那个人。”

  “那就别反抗我。”

  这女人为什么要这样的与众不同?

  她只要在他提出册妃时,高兴的点头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说一大堆欲拒还迎的屁话?

  “要我别反抗你,只有一个办法。”

  “你说。”他等着,等着看她能变出什么花样。

  “不是妃,不是翠薇宫,也不是后宫其他的宫位,我只会进一个地方,就是我现在待的地方。”

  白之轩不大懂,但隐约又似抓到了一点头绪,他瞪着她,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回想起最初怀疑她的来处时,他就设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慈云宫,另一就是金波宫。

  现在她既然要马上住进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金波宫!”他恍然大悟。

  “我见过的女人当中,就数你的野心最大,其他那些女人即使想得发疯,在我面前也只敢忸怩作态,就只有你!只有你敢当着我的面,伸手跟我要那个位置,我甚至有点佩服你了。”

  她没理他的冷讽。“我一定要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韩瑞姬,如果你没骗我的话。”

  他最后补上那句无心的话,害雪姬紧张得差点岔了气。

  “而你的新后就叫韩雪姬!你不会一点怀疑都没有吧?”雪姬斜瞄他一眼。

  “她叫韩雪姬?嗯!好像有点印象……”

  他对新后的彻底忽略,让雪姬寒透了心,也因此,更肯定要把计画执行成功。

  “我是她妹妹,你在新马房里见到我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我是随这一批新马进到白鄂皇宫,也是应姊姊的邀请,留下来陪她的。”

  “所以,你该更没有理由拒绝我,留在翠薇宫,你可以长伴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雪姬硬逼自己深吸一口气,才没有当场对他狂吠。

  “你还不懂吗?风城虽然只是个小部族,但对那里的人来说,我们姊妹俩是负有外交使命的公主,我们的婚嫁背后必有利益合作,白鄂选了我姊,我或许明年或后年就要许给某个邻国。”她看着他,回想着这几个月来,他是如何的忽略金波宫,更坚定了她行动的决心。

  “只能一个,而你选了雪姬,即便再不愿意,你对我都要放手。”

  “你真的希望我放手吗?你以为那个女人是我自己选的吗?该死!我甚至连她长得怎样都不知道!”

  她在心底轻哼一声。“我们是姊妹,如果我的长相还入你的眼的话,要喜欢她应该不难。”

  “但我只要你。”

  他的话让她心悸,但……“我明天马上回风城,只要我离开,你就能忘记我,也请你善待雪姬……”

  一听见她要离开,白之轩狂吼出他的挣扎。

  从没有人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但在她面前,他似乎一直在节节败退,她果然不同凡响,她抓住了他,这一点是他不能否认的。

  那就认输吧!

  既然想得到她,又不想伤害她,给她一个后座又算得了什么?

  “要走的也该是她,不应是你!”

  “你、你什么意思?!”哇~~好像成功了耶!

  “你说的,选择在我,上次我没有选;这一次,我不打算再让你溜掉,你只要金波宫,我就给你金波宫,反正这位置本来就是给风城的。”

  “你的意思是……”

  “我会如你所愿,谁教我对美人儿的要求一向无法回绝,这次我会允了你的要求,让你成为白鄂的新后,希望你也别让我失望,我要得到的不仅是你的人,我还要你身上那颗我一开始就要定的东西,你会毫无保留的交出来吗?

  “事实证明,我可以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呢?你承受得了我的素求吗?你的心和你的身体,我会要回我应得的报偿。”

  “任何女人都会甘愿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你的。”她安抚他。

  “包括你在内?别急着回答我,留待以后证明吧!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只为了留住你,这样的决心你该明白,你若无法回应等量的东西和忠诚的话,我会要你死得很难看。

  “所有女人当中,你是唯一让我想珍惜的一个,别让我失望啊!韩瑞姬。”

  又是韩瑞姬,好几次当他用这种亲昵低哑的语气唤这三个字时,她都有股冲动想捂住耳朵。

  她觉得这名字被他侵犯染指了,但也可能是她宁愿从他口中吟嚷出来的是另一个名字……也不一定。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那个传闻,传闻中,白鄂王对女人虽多情,却也是最无情的,绝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她没有失败的本钱,只能不顾一切往前冲了。

  感谢白之轩还是答应先让她回白鄂宫内,要不然,她一定会为不能安排善后事宜急到发疯。

  “小姐!”见到她终于现身的茉儿和莉儿两个丫鬟,果然表现得就像见到救世主一样疯狂。

  “你们还好吧?我一直很担心会吓到你们,这几天……”

  她两人已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打断雪姬。“小姐!呜……我们是真的被吓到了,你好过分!”

  “等回到风城后,我们一定要要求主人让我们去洗马房或是到厨房劈柴,那都比当小姐的跟班要好得多。”

  “有、有这么严重吗?再说……你们又怎么知道我们要回风城了?”

  “两天前主上传了皇旨回宫,让内务公公过来金波宫宣过旨了,小姐……”茉儿吞吞吐吐的,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哪里?拿给我看。”雪姬眼底的波涛让两人噤若寒蝉。

  “小姐……你还好吧?”难道这次的结果不在小姐的意料之内吗?

  “快拿来!”

  “是。”没人敢再多说一个字,两人均小跑步的去完成使命。

  雪姬把那卷用雪白银丝织成的皇旨放在手上,看着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代表白鄂皇室的虎啸图纹,心中骤然百感交集。

  对韩瑞姬而言,她该为自己独得的专宠感到荣幸,这种光环或许不会长久,却足以让后宫其他女人妒恨到咬碎银牙。

  但对韩雪姬而言,这是多么无情又可悲的境遇,她那无缘一见的夫君为了另一个女人,连这施舍给她的最后的遮蔽都要收回了。

  那么,她到底该笑还是哭?

  “小姐……”

  小姐的样子看起来好奇怪。莉儿束手无策地给茉儿乔了下眼神。

  不知道啦!她可能太高兴可以回家了吧!茉儿只能回以瘪嘴外加耸肩一个。

  那我们怎么办?回去后真的要跟主人请调其他单位吗?莉儿稍微放心了。

  笨!刚才只是要吓小姐的,谁知反被她吓回来。再说,都要回去了还请什么调!反正跟着小姐除了日子惊悚一点外,没什么坏处啦!茉儿再次无力的摇头。

  “你们两个还不去整理东西吗?尽量带些简便的衣服就好,这次不像上次来白鄂时有风城的五行城卫护卫我们,以我们的脚程,从这里回风城最快也要几天的时间,我不敢保证白之轩会不会等到秋狩结束才回宫,想活着回风城,手脚就俐落一点。”

  “是。”

  太好了!小姐终于变回原来的样子了,这样才是她们最喜欢的雪姬小姐啊!有着最让主人称赞的临危不乱的气魄,不再像瑞姬小姐那样天真得让人发指。

  两个丫头才要转身开始工作,雪姬突然又有话要说。

  “这几天我不在时,你们都是怎么混过去的?没有人起疑吗?”

  茉儿赶紧回话,态度难得的必恭必敬。

  “小姐第一天没回来时,我们原本还想去报告姑奶奶,但又怕坏了小姐的计画,所以就按兵不动。

  “这段时间就只有姑奶奶来过一次,那一次是由莉儿穿着小姐的衣服装病躺在床上,还好姑奶奶没上前探视,否则就穿帮了。”

  “你们做得很好,莉儿,去把‘银线’带过来,有件比逃命更重要的事要先处理一下。”

  “银线”是她特地从风城挑选带来的小鹗,取名为“银线”是因当它飞上天际时,远远看来就像飘扬在空中的一缕银丝,另一层意义也是因为她听说白之轩养了只灵敏异常的猛禽就叫“金眼”。

  一金一银、一王一后……

  早在嫁进白鄂之前,她满怀取悦他的心意,她挑选的好马包括飞火它们,还有这只银线,甚至她满脑子的养马经和其他一直没机会展现的长才,全都是为了白之轩。

  没有人知道,对这桩亲事,她曾经是多么的期待……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再怎样都拯救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这个高高在上的风城之女已经被驱逐了。

  雪姬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一直拽在手上的皇谕——

  “废后!”

***

  当银线带着脚上的讯息飞上天空后不久,金波宫里的人也带着轻便到不能再轻便的行囊出了宫。

  行前没有到慈云宫跟韩氏道别,走得极为匆促,若不是她们手上领有内务公公发的牌子,能通行无阻的走出后宫的话,搞不好她们真的会尝试爬墙钻狗洞也不一定。

  出了宫门,三人有志一同的嘘喘了口气,都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糟了!”

  “怎么了?莉儿。”

  “你别说忘了把出城门的通行证带在身上呀!我会呕血的!”茉儿抓着头尖叫。

  “不是啦!你忘了吗?我们计画好出宫之前一定要做的事啊!”怎么就只有她一个记得?

  “什么事你快说好吗?若是很重要的事的话,现在回宫还来得及;要不,我们就要去驿马站租马车了。”雪姬贴着宫墙站着,第一次像现在这么仔细的从外头端详着这又长又高的宫墙。

  墙很牢靠,看来像是用来保护里面的人不受外人侵犯和窥探,但真住进去才知道,这墙最大的用处不在保护人,而是禁锢。

  禁锢有幸住进里面的高贵灵魂。

  “哎呀!死茉儿真的忘了?我们说好要在走之前放火烧了内务公公的私藏老酒的嘛!这还不重要吗?!”人家她都牢牢记得呢!

  突然接收到来自两方的火热视线,莉儿全身瑟缩了一下。“呃……你们的表情有必要这么严肃吗?”

  “小姐,我打听过,离这里最近的驿马站就在城东天香客栈对头,大概走个几刻钟就可到了。”

  “茉儿还是这么细心,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小姐,难道我就不细心吗?人家至少还记得要烧了内务公公的老酒哩!咦?你们怎么都不理我?”

  不得已,雪姬轻叹口气。“莉儿,我们不能为了私仇,随便放火烧了公公的老酒,况且若真一把火烧了的话,此刻我们就不会走得这么顺利了。”

  “哦~~那就算了嘛!你们摆着那种表情干嘛?好像我说的话有多蠢似的。”人家很委屈耶!

  “对不起让你有那种感觉,其实,我和茉儿都跟你一样,很扼腕不能给公公一点颜色瞧瞧。”

  “哦~~原来是这样。”受伤的心终于得到一点安抚。“那……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啊!反正这一路上时间多得是,随你爱问多少个问题我都奉陪。”

  “我想问……就是,小姐失踪的这几天都跟白鄂王在一起……我想问……”莉儿慢吞吞的吐出几个字,还不忘偷偷瞄向另一边的茉儿,希望伶俐的茉儿能给一点暗示。

  “你到底想问什么?”

  “就是……”接收到茉儿传递过来的鼓励眼神,莉儿放大胆一口气问完。“小姐和白鄂王在一起的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呀?”

  好想知道喔!

  “莉儿到底在问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你要不要再说清楚一点?要不然我的回答可能不会让你太满意喔!怎样?想清楚了没?你刚才要问的到底是什么呀?你所指的什么事又是什么呀?”雪姬皮笑肉不笑的瞪住莉儿。

  不管她再怎么缩、怎么闪,就是能瞪得莉儿寒毛直竖、无所遁形,加上从她咬牙切齿的嘴里吐出的阴森腔调,再笨的人也看得出她的意思。

  茉儿更是马上见风转舵。“笨莉儿!你怎么可以问这种烂问题,小姐的冰清玉洁,还容得你这笨婢来怀疑吗?还不快向小姐道歉!”

  “哇!茉儿你……”太没义气了!

  刚刚明明还拚命给她“对!就是这样,勇敢问下去”的暗示,现在竟反过来咬她一口,小人!

  “莉儿,你还有问题要问吗?”雪姬冷冷地瞥她一眼。

  “我,我要问的……不就是,有没有发生那种天降红雨,或是六月飞雪,或是跑出那种祥瑞和麒麟的东西到处吓人嘛!”

  雪姬满意的给她一朵“孺子可教”的笑容。“基本上,你说的这些都没发生过,不过……”

  “怎样?”快说,快说!

  “倒是在狩猎时,差点被两只大白老虎给吃了。”

  “什么?!”

  “放心吧!本小姐不是还活在你们面前吗?”

  “说得也是,还有,等回去风城后,我们一定要求主人帮小姐找一门真正合意的亲事,所以莉儿,千万别说出小姐私下和白鄂王出游这件事,小姐的清白全白鄂宫都可以作证,我们一定要保护小姐。”

  “不,茉儿。”对这件事,雪姬另有想法。

  “回风城之后,只要族人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都会义不容辞尽我所能的帮忙,但不再包括联姻这一项,我不认为我还有勇气去面对另一段建立在两族互利上的亲事。

  “风城想自保有得是方法,我也想看看,自己还能榨出什么价值来?”

  “小姐!主人会替小姐讨回公道的!”

  “莉儿,你不懂,我们和白鄂差得太多了,依风城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当白鄂的对手,所以没有讨公道这回事,我们被欺负是活该。”

  “这和小姐让银线先带消息回风城有关吗?”茉儿皱眉问道。

  “对,马上你们就会知道原因了……我看到天香客栈了,莉儿,先去客栈带些吃的,我和茉儿去挑马车。”

***

  白之轩确实没有耐心等到秋狩结束,他在雪姬离开三天后,终于难忍思念之苦,决心丢下他最热衷的狩猎活动,回宫逗弄佳人已经成为此刻他心中最牵念的事。

  他后悔,根本不该在他最想要的女人面前装君子,他对她的渴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更后悔,不该一时耳根子软的放她先行回宫,那么至少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快马回宫,目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到慈云宫找那个妖女,这是他们说好的,他要她先搬到慈云宫直到立后之日。

  “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想派人到营地找你回来问话!你倒是说说看,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啊!竟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作主废了新后,这等大事为何会这样草率决定?”

  对母上的狂怒和斥责,白之轩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母上不需如此激动,这新后的位置我会如您所愿,永远为风城之女保留着。”

  “什么意思?你都把雪姬丫头给废了啊!”

  “因为儿臣找到了另一个让我心甘情愿立她为后的女人。”

  “你怎么可以?!”韩氏脸色乍变。“你竟然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岂有此理!”男人的风流,她会没见识过吗?

  当年先王在世时,还不是到处拈花惹草,什么下贱的女人都不放过,完全不给她这个后宫主位面子;现在换成了她的儿子,还变本加厉的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废后!

  “我不答应,本宫绝不会答应!”

  “母上该记得当初和儿臣的约定。”

  “忘记的人是你!”

  “不,儿臣没忘,儿臣记得答应让风城之女保有白鄂后宫的主位,儿臣说到做到。”

  “既是如此……”

  白之轩打断韩氏的话,态度谦恭有礼却隐含不容再被忽视的威严。“虽然儿臣废了一个风城之女,但却打算立另一个风城之女为后。”

  “另一个?”哪来的其他风城之女?

  “韩瑞姬。”

  “什么?!”这次,韩氏的震惊比方才任何时候都要夸张。

  “对她,母上当然不会陌生,她是废后的妹妹,其他的应该不需要儿臣再多做介绍了……”原想乘此时机请韩氏让人把他“寄放”在此的瑞姬叫出来的,但,韩氏看他的表情实在让他很介意。

  仿佛把他当成疯子看似的!

  “儿臣知道母上必定会视儿臣的行为是大逆不道,竟为区区一个女子,做出有伤国体之决定,但儿臣心意已决,比起一个儿臣决心不把她当女人珍视的废后,韩瑞姬才是儿臣唯一想要的女人,至少,我要她的心意,足以为她废后。”

  “你……孩子,怎么本宫从不知道你和瑞姬那丫头……你的痴情是很让本宫感动,但这事就不能再商量了吗?”

  “没得商量,本王要定了瑞姬。”

  本王?韩氏倒是第一次听见白之轩在她面前自称为王的,他是想用王位逼她就范?

  “好吧!本宫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她瞪着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所以,她一定要问清楚。

  “你打算怎么娶她?打算怎么立一个……立一个已经死了将近一年的丫头为后?”

  沉默在一瞬间降临在慈云宫,白之轩无法理解的瞪着自己的母亲,那表情就像刚才韩氏看他时一样。

  都当对方疯了!

  “恕儿臣不懂母上方才的意思,您说瑞姬……”

  “死了。”可怜的孩子,该不会真得了失心疯吧?

  “何时发生的?三天前,我才让她回宫的,她不在慈云宫里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白之轩难得的陷入混乱当中,虽然表面上,他仍极力的想要稳住自己。

  他不能想像,三天前还活蹦乱跳,惹得他心痒难耐的女人,怎能在三天后的今天,死在母上的口中?

  死在白鄂宫内?就在他的势力最集中的地方?!

  他怎能让这种事发生……

  “孩子啊!本宫刚才说的你都没听进去吗?瑞姬丫头将近一年前就死了,在风城,是她贪玩又不小心才从马上摔下来的,可怜的丫头,硬是撑了一天一夜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因为风城举丧,我才逼着你快把雪姬丫头迎进宫啊!当初我还跟你说过两个丫头都长得俏,让人难以挑选,瑞姬丫头一走,刚好也不用再伤这脑筋……”

  韩氏接着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白之轩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只是端坐在位置上,静静的审思从头到尾发生在他和一缕幽魂之间的事。

  回复到冷静阴骛的白之轩,马上在这件悬案上嗅出阴谋的味道。

  她说自己是韩瑞姬,是废后韩雪姬的妹妹没错,他碰过她、吻过她,甚至抚遍了她美好的身子——她是敏感甜美和……温热的。

  所以,她不是鬼魅也没有死!

  该死!没错……

  她该死!即使她早已经死过一次。

***

  “主上,金波宫里早已人去楼空,属下问过这几天轮值守宫门的卫兵,三天前是曾有三名女子离开,她们拿的确定是内务公公给的宫牌,所以属下让人循线继续追查,找到城东一间驿马站曾经和这三人接触过。”

  “很好,然后呢?”白之轩温柔的顺抚着胯下的飞火,语气温温雅雅,看不出半点火气。

  但尉隼太清楚潜藏在白之轩冷静恬适外表下的火爆怒火,那是足以毁天灭地的。

  “照驿马站老板的形容,和他议价买马的原先只有两名女子,后来又从天香客栈跑来一个抱着满是吃食的女子,三个都是非常懂马又懂得议价的高手,不仅挑走了驿马站里最好的马,还把他的价钱杀得惨不忍睹,他还为此差点咳血身亡,三天来一直气血不顺。”

  “他把我现在的心情形容得很贴切。”呵呵!

  “依照她们前进的路线看来,是往风城的方向没错,主上要属下即刻追上去吗?”

  “不,本王打算率领两万大军亲自追上去。”

  “王上?!”难不成真要把风城给铲平了?

  “因为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所以我决定全力以赴,以免让我可爱的对手再次瞧轻了。”

  命人追查废后的下落,不是为了迎她回金波宫,只因韩氏信誓旦旦从不曾和自称瑞姬的女子接触过后,白之轩手上握的线索就只剩下废后一人了。

  他曾经想过这个瑞姬或许是废后派来的,但又不可能,反而是废后的仇人还比较说得过去,因为,她竟成功的让他下达废后的懿旨。

  那么,她是谁?

  他想得通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是第三国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要挑拨白鄂和风城之间的和平。

  真是这样?

  但她又处处表现得很以风城为荣,她也真的懂马,马术让人钦佩,最重要的,她和飞火是真的朋友!

  ……那她就不太可能是风城的敌人。

  那她到底是哪只鬼?!专门来撩拨他白之轩的狐妖吗?

  “不管你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你是唯一一个敢在我面前耍弄手段又玩得如此高明的女人,让我又爱……又恨!”

  很不巧的是,在他胸口的恨火燃得最是狂炽的时候,也正是尉隼回报消息的时候。

  “主上,前哨发现有六匹快马接应了那辆马车,是风城的人。”

  “聪明,可见这个废后是懂得保护自己的人,依她们的脚程,加上离开的时间,这六匹接应的马来得未免太快,除非她和风城另有联络的方法,若是如此……”

  许多的可能性在白之轩脑中撞击演练,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因为,他早将自己训练出料敌如神的功力。

  “走吧!我绝不容许在我没得到我要的答案之前,就让她走出白鄂国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边境上将会有盛大的欢迎阵容。”

***

  “小姐,看到边界了,虽然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不过,还是可以看到风城的五行城卫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咦?”

  “怎么了?边界上出了问题吗?”雪姬担忧的声音透过马车门的竹帘传出来。

  “不是,是另一边,在我们后面……”

  “雪姬小姐请务必待在马车内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会誓死保护您的安全。”六名昨天才赶来会合的护卫,已经有默契的把马车围拢。

  “到底出了什么事?茉儿,你说!”

  “小姐,是白鄂国的军队!看上去至少有三千人以上……他们分成两队从左右逼近我们的马车了。”

  马车内的雪姬冷静的评量情势。“人数和边界上风城的城卫差不多,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茉儿和莉儿,你们进马车;柳大哥,要麻烦你拿着我的五行军绶旗传我的命令,代我指挥城卫们。”

  “属下听从小姐吩咐。”六护卫之一接过从车帘旁递出的绶旗,恭谨的领命。

  很快的,风城的人马不再只处于被动的劣势,等候在边界另一头的城卫一见到六护卫之一手上的各色绶旗,和不断变化的五行布阵,马上井然有序的呈不规则状朝马车接近……

  而站在边界另一头远处山丘上的白之轩,也将这一切的变化全收进眼里。

  他只冷眼觑了一会儿,便也兴致勃勃的下了几道密令,看对方能跟他玩多久,直到两造人马在草原上持续对峙,僵持到让白之轩自己都要啧啧称奇后,他的嘴角才露出森然的笑。

  “看来对方阵营里有精于行军摆阵的高手,尉隼,我要马车旁那个手拿五色旗的人下马。”

  “是。”

  下一瞬间,就见尉隼手上多出一副强弓利箭,他拉满弓,眼不眨、气不喘的瞄准马车旁的一点后,箭放人倒!

  但奇诡的是,风城的阵形变化仍旧不受影响,并且,在那人落马后马上又有人取而代之。

  “不对,这些人都只是幌子,真正的帅棋在别的地方……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就藏在那辆马车里。”白之轩双手环胸冷眼判断。

  “主上要属下亲自去拿下这子棋吗?”

  “不,忘了我还要靠里面的人给我指点迷津吗?不过,为什么我会突然有种挖到稀世珍宝的狂喜,彷佛我要的所有答案,全都在眼前的那辆马车里了,并且还超出我的想像,让我如此惊艳。”

  “看看眼前这高手布阵的手法,再回想这段时间以来,把我耍得团团转的诡计,看起来是不是就像出自同一名家之手?亲切得让人感动?”

  尉隼无话可说,事实上,他是听了白之轩的话才有此顿悟的。

  “我想应该够了,再玩下去,天就要黑了。”

  虽然平时的他,会比较喜欢逗弄敌人,直到把对方逼到筋疲力尽为止,但不幸的是,他的耐性早在这几天的追踪下消耗殆尽。

  白之轩举起右手,胜负马上在草原的这一方布满两万白鄂大军的同时揭晓。

***

  一般人要是遇到这等情况——被两万大军重重包围在圆心,并且随时都有可能被万马分尸、乱刀砍死或是万箭穿心时,应该要有怎样可悲的表现才是正常的?

  白之轩无从想像,也没机会得知答案,因为,他从来就跟输与败无缘。

  在大局底定后,他才和尉隼策马来到战局的核心,马车外已经站着两名满脸不驯的丫鬟,她们没有哭爹喊娘的跪下来求他饶恕,实是让他满意外的。

  “马车里的人可是废后?”尉隼站在两者之间,代白之轩开口。

  “这里没有废后,只有风城的人。”

  “据尉某所知,废后正是风城之人。”

  “在风城人的心中没有废后,只有风城主人韩家的小姐,再说,新后既已被废,便是回归祖籍,请尉大人不要再口出废后这两个字。”

  茉儿犀利的言词,让一向冷僻的尉隼顿时哑口无言,讷讷的愣在当头,怕无端羞辱了人家。

  “到底是怎样的主子,才会教出这样口齿伶俐的丫鬟?这马车既然还在白鄂国境内,便要遵循本国的规矩,本王今天说她是废后,那她就得顶着这个头衔过一天。

  “再说,今日你们率兵踏进白鄂国境,早已惹上杀身之祸,见了本王既不行礼也无敬重之意,本王随时都可摘下这里每一颗风城的人头,哪容得你这奴才在这里嚣张!”

  白之轩一开口,尉隼便退到他身后。

  而他媲美天神般俊逸洒然的神采,不仅让所有风城人惊为天人,他凌人的气势和话中的威迫更让大家噤若寒蝉。

  聪明的茉儿自知此人最是惹不起,赶紧带头躬身行礼。

  “马车内的人可是废后?”

  同样的问题换人问之后,答案自然不同。

  “是本家小姐没错。”

  “为何不下马车觐见本王?”

  “小姐已回复自由之身,男女自是有别,不便之处,还请白鄂王见谅。”

  “自由之身……”白之轩像是把话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了每一分滋味,吊足了所有的人胃口后,才心满意足的又开口。

  “想要自由,还得看本王愿不愿意给,韩雪姬,不,或者我该叫你韩瑞姬,才能让你甘愿走出马车。”

  “站住!不可对雪姬小姐无礼!”

  白之轩说话的同时,双脚往马车跨前一大步;这举动引来风城护卫的警觉,马上有人欲上前挡驾,而这也就是白之轩所要的效果。

  瞬间,白光一闪,马头落地,血浆喷得城卫满头满睑,然后是茉儿和莉儿惊吓过度的尖叫声。

  “这一刀,我只对不会说话的畜生下手;但下一刀,我不保证能不能手下留情。不过,我听说马匹在风城的价值不输一名训练有素的军人。”说到此,宝刀一晃,又引发另一波尖叫。

  “也就是说,我现在每砍下一颗马头,对风城的人而言都是罪同杀人,是人神共愤的,想想也是,砍杀无辜又不会替自己申冤的马,连本王都觉得不可原谅,但本王却不介意在此刻拿这些马来动刀。”话到此,宝刀又朝另一匹马靠近。

  “只要里面的人不出来,我就一直砍!”

  “住手!”车帘被用力掀起。

  但刀光并没有因此停歇,又有马匹落难。

  “住手!白之轩,我叫你住手!”躲在车内光听声音,根本不能印证亲眼所见的可怕。

  他竟敢……动刀砍杀无辜的马儿,他竟能冷血无情到此种地步!

  只是转眼的时间而已,草地上已经布满马首和马尸,更别提那些一摊摊腥红得让人作呕的血迹。

  雪姬见白之轩又走向另一匹马,虽然有些城卫早忍不住拔刀欲阻止,但总会让更多的白鄂军压制倒地。

  “别……别再杀它们了!白之轩……不要!”另一颗马头又落地。

  “不!不要……我求你,白之轩!”雪姬再也无法忍受更多无辜的马死在她眼前,死在他无情的刀下。

  她顾不得风城韩家的尊严,跪伏在地上,只差没抱住白之轩的脚大哭。

  “你要我怎么做都行,我拜托你,刀下留情。”

  雪姬这一跪下,包括两个丫鬟在内所有风城人没有一个人还敢站着,可见在这片草原上这下跪示弱之势有多浩大。

  “我从不希罕要风城臣服于本王,所以你们毋需行此大礼,倒是你,韩瑞姬……抬头看着我。”

  他对雪姬涕泪纵横的脸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要看清她那双眼。

  这次,他一定要看清楚在她眼底闪动的究竟是深沉内敛,还是天真无邪?“告诉我你是谁?”

  “韩雪姬。”

  “好个韩雪姬!你真是我的新后,如今的废后?”

  “是。”

  “那么就请你告诉我,我认识的那个韩瑞姬又是谁?现在人在哪?”

  “白鄂王是要我亲口承认,我就是那个假韩瑞姬之名,行拐骗之实的罪人?”

  “我只要答案。”他的语气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那么是的,我就是那个韩瑞姬。”

  “很好,”得到他要的答案后,白之轩放松嘴角的纹路。“跟你的族人告别吧!因为从此刻开始,你不再是风城的韩瑞姬,也不是白鄂的废后韩雪姬,你的位置在离开金波宫之后,只剩下一个去处。”

  有了最坏的打算之后,雪姬不再有刚才的脆弱。“你就算要把我丢进马房或是大牢,我也不讶异。”

  他冷凝着她,笑容逐渐扩大中。“哦!会的,我相信等你听了我的安排后,你还是会讶异的。”

  “白鄂王好大的兴致,要这样吊人胃口,奴家都要吓死了。”她作假的嗔道,心里恨死他眼底的邪恶。

  “翠薇宫,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那是一开始他就打算要迎瑞姬进去的地方,如果她还记得的话。

***

  即使快马加鞭的赶路,从边境回白鄂宫还是要经历三个日夜,但她最想不到的是,他竟让她坐在马上,在他的怀里待了三个日夜,没有下马找客栈,吃睡都在马上解决,那是说她确实曾累得昏睡在他的怀里,也确定马还是继续往前走,但他睡了吗?

  她不知道!

  就跟在秋狩场的那些夜晚一样,即使不睡,他还是有办法让自己神清气爽。

  第一夜,睡到中途,她意识蒙胧中听见有人加入他们的行列,是尉隼——

  “……那两个丫鬟跟在后头,由第十六小队负责监视保护……”

  雪姬猜是茉儿和莉儿两丫头,她们能跟来,让她放心不少。

  第二夜,又是半睡半醒间——

  “……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似乎早有准备,所以走得虽仓促,却完全不留痕迹,手下们会继续追踪下去……”

  雪姬马上猜到尉隼讲的他们,必是风城一族的下落,知道族人全已安全撤离原来的栖息地,她所有的心事也可以放下了。

  至少在这场战役中,她并没有输掉所有。

  到了第三夜,刚要阖上眼,身后的白之轩便很不客气的加重环在她腰上的手劲,雪姬只得莫名其妙的揉揉惺忪的睡眼,然后巨大宏伟的城门撞进她眼里,她才知旅程已经结束。

  城门、宫门、后宫禁地,她又回来了,她的自由竟可悲的维持不到十天。

  这次的禁锢,不知会有多久?

  这一路上,她的沉默顺从似乎让白之轩很满意,所以,他并不急着马上对付甚至享用她,他把她丢给几个瞪大眼、好奇得像是随时都会爆炸的老宫女,然后不见人影。

  “主上吩咐我们服侍小姐沐浴就寝。”

  小姐?“你们不认得我吗?”她在这后宫住了至少有半年吧?这些宫女竟把她当新人看。

  “小姐不是初次进宫吗?”

  听到她们的回答,雪姬哭笑不得地摇着头。

  这到底是她太失败还是太成功?“这几日主上不在,慈云宫有何动静?”

  “母上为废后之事气得要疯了,大家都不敢靠近慈云宫。”

  想也是,改日若再让姑姑知道她做的好事,不只慈云宫,连这翠薇宫都会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看来,她韩雪姬都要变成冷宫的代名词了,走到哪,冷到哪。

***

  明明睡意正浓,她却被梦魇折磨得倏然转醒。

  暗夜中,她发现骚扰她的不只是梦魇,还有一抹真实的影子,比虚幻不实的梦更让人惊悚。

  “睡不着?”

  “你明知我早睡了,吵醒我对你而言,更有乐趣不是吗?”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他肯定笑了。

  “雪姬,韩雪姬,命运注定要我们重新认识彼此,就从今夜开始,我要挖掘出全部的你。”

  雪姬被他突然掀被的举动惊得猛地抽气。“你想做什么?!”

  “你不笨,你知道我要什么。”

  没了被子遮蔽的身子还来不及适应深夜的寒意,马上又被压进一堵厚实坚硬的阳刚之躯下。

  “我该先点灯的。”他顿了一下,似乎真的在考虑下榻点灯的必要性。“我想看你。”

  “不要!”她不需考虑,马上按住他宽厚的肩膀。

  “我要看你在我身下的样子,看你被我占有的经过,一丝一毫都不想错过,谁教你让我等这么久。”

  “不要,今晚先不要好吗?拜托你,如果你要我完全的臣服,请允许我的请求。”抓着他肩膀的手微打起颤。

  知道了她的恐惧,白之轩不由得冷噱一声,刻意粗暴的将她单薄的亵衣亵裤撕成碎片。

  他不顾雪姬的惊叫和挣扎,张口便咬住她胸前细嫩的肌肤。

  “你的臣服对我来说是迟早的事,但你的顽抗,对我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是你养刁了我的胃口,现在是愈有挑战的东西愈对我的味儿。”

  “白鄂王的‘性’趣确实不同于凡人,难怪新后册立半年引不起您一丝的青睐,反而是废后之名成立后,您的‘性’致才见醒旺,不仅有两万大军助兴,还让好不容易走到边界的旧人,应你的需要转回后宫侍寝……啊!”

  雪姬原本有更多挑衅的话,也在白之轩惩罚性地使劲啃咬下咽下了喉。

  “我喜欢你的不驯,你可以再继续。”他嘴抵在她胸前敏感的顶峰,吞吐之间,尽情的亵玩她的娇弱。

  更让雪姬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是,他探索侵略的厚掌不知在何时滑进她不及防备的腿间,在她挣扎抗拒间,更向神秘根源探进。

  “为什么不再挑衅?还是你更喜欢安静的享受我带给你的欢愉?”

  雪姬咬住牙,严禁自己又在不智中给他更多戏弄的机会。

  但在白之轩索求的热吻之下,她仍旧听到自己不可自拔的轻喘娇吟声,等到惊觉自己的沉迷,她又懊丧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但她的回应,听在白之轩的耳中却是最美的天籁。

  “雪姬,为什么偏偏是你……韩雪姬……”他耐心的等待她的柔软,轻柔的喊着她的闺名,像要弥补过去人名错置的遗憾。

  偏偏就是有人不领情。

  基于报复、心态……

  “我真庆幸,你没在这时候喊错名字。”

  “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寄望太高。”

  下一瞬间,在雪姬来不及后悔的一瞬间,他毫不留情的撑开她的身体,粗蛮的闯进她闭涩的空间,成为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并且在心中立誓必要成为她未来的主宰。

  因为,从没有女人能像她这样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那一瞬间,他将她的喊叫含进嘴里,不让她有机会继续虐待那两片可怜的樱唇,不管她是否已经适应他的存在,他的侵略没有因她难耐的呻吟和低泣而放缓脚步,她的不驯只让他更想在她身体和心灵留下最深刻的痕迹。

  激情之后,他额抵着她的,两人的粗喘互相交融,他突然又得意的扬起嘴角,让笑意透过他震动的胸膛宣泄而出。

  “我很高兴至少你不会是块冰,虽然你极力的想掩饰。”他轻佻的挪移身体引来雪姬的惊呼,因为此刻他仍在她之中,并且蠢蠢欲动。

  “你一定不知道你刚才深深的取悦了我,韩雪姬。”

  “你……可以请你……先暂时放过我吗?”不知该如何启齿。

  “我为什么要?”

  雪姬既怒且羞地咬住下唇,有了不久前的教训,这次她学乖了。“我认为……既然你已经得到你要的了,何不高抬贵手,我累了。”

  “但我既不累,也不想放开你,可爱的雪姬小姐,你不会以为我只会要你一次就餍足了吧?尤其在我刚尝到你的好滋味之后,我怎能放过这一整晚的好时光?”

  接着,不再只是恐吓和讥笑,他以行动证明他对她究竟有多满意。

***

  雪姬被白之轩缠斗了一整晚之后,困顿的身子直到隔天近午才醒来。

  “小姐?!莉儿,你快过来,小姐醒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为何不叫我?”

  雪姬惊讶得坐起身,没料到被子滑落竟露出未着寸缕的身子,上面可怕的点点红痕诉尽昨晚的荒唐。

  “小姐……我们早在昨晚白鄂王过来找你之前就到了,因为看你睡得熟了……”没想到两个丫鬟竟先她一步委屈的掉泪。

  换言之,其实她俩昨晚一直都守在寝室外罗?

  这真是个尴尬的处境,因为,她根本没胆问当她们守在外面时,是否很不巧的听见了什么争吵声或瞄到了什么风景。

  “没关系的,这事早该发生的,忘了吗?若没有废后这段插曲,他确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啊!”

  “可是废后却也是事实啊!小姐以后要怎么办?风城现在更是自顾不暇,我们是一点靠山都没有了。”

  “茉儿,你知道风城的近况如何吗?银线回来了没?”

  “还好小姐当初先让银线把消息带回风城,让主人有时间先撤了族人,所以自边境那一天之后,白鄂王那两万大军赶到风城时已经人去楼空了,不过银线目前还没回来过。”

  雪姬无力的嘘了口气。“他果然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小姐似乎早知道他会举兵攻打风城?”

  “是有一些线索,我原本打算回风城后,再把经过全告诉你们的,但……”她的话马上被一旁紧张兮兮的莉儿打断。

  “小姐要先净身吗?刚才白鄂王让人来通知要过来这里用膳,我们得准备准备了。”

  看来,他似乎不打算给她太多清静,连个午膳都要来紧迫盯人。

  “那就准备吧!或许会有机会能从他口中知道风城那边的消息,还有,你们在这宫内,最好是改口唤他主上。”

  既然人已落回他的地盘上了,那就自贬为奴吧!

***

  结果是,还没等到白之轩的到来,却先迎来难得踏出慈云宫的韩氏。

  经过废后事件到白鄂出兵风城的变化,雪姬在韩氏心中的评价早不可同日而语。

  “全是你干的好事吗?”她坐到主位上,脸上没有过去对亲族晚辈的疼惜,冷若冰霜。

  “姑姑所指何事?”

  “真的是不一样了,都怪我还把你当成两年前来宫里玩的小丫头,原来你那份天真全是装出来的。”韩氏气得一掌挥掉莉儿送上去的茶盅,烫得莉儿满手发红。

  “姑姑请别拿下人出气,雪姬在这里让您打骂就是了。”

  “你这贱丫头,以为我会舍不得吗?”韩氏气红了眼,果真一掌就朝雪姬的面颊上热辣辣的掴去。

  “小姐!”茉儿心疼地扶起跌到地上的雪姬,暗恨自己卑下的身分帮不了主子。

  “亏我还处心积虑的帮风城搞定之轩这傲慢不驯的孩子,这白鄂的后座岂能由我手上传到外面那些野女人手上?你这丫头真让我失望。”

  “姑姑在意的只是后座的传人吗?”

  “难道我不该在意吗?风城就因为这二十多年来有我在白鄂关照着,才能在北境享有这么久的和平,这后座的权势虽不及主政的白鄂王,但只要懂得在适当时机稍微哄骗施压,要他照我的话去做并不是不可能的事,要不,你以为你能顺利住进金波宫吗?”

  “但这金波宫却只是个空壳,一个没有实质意义、可以任宫女和内务官取笑欺压的假后,姑姑,你真的觉得这后座值得我用一生去押注吗?”雪姬对韩氏的偏执不敢苟同。

  “值得,就算用十辈子来押注都值得啊!”讲到此,韩氏兴奋得双眼发出奇光,诡异得吓人。

  “我早告诉你要忍的,总有一天,当你生下皇子,后宫之中还有谁敢惹你?我就是最好的例子,生下几个皇子和公主后,这后宫便掌握在我的喜怒之中,先王搞上哪个野女人我就杀哪个野女人。

  “哪个皇子不听话,我就让他去守边陲,就连之轩这孩子看上的宫女或是他过分宠幸的妃子,我都能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谁说女人不能掌权?

  “更别说什么女人不能干政?掌管后宫就如掌握了整个皇室,你竟会笨得参不透。”

  原来……

  雪姬直到此刻才完全明白白之轩会如此痛恨风城之女的原因,有韩氏这个模范在他眼前耍弄了二十几年的恶势力,他不恨才怪。

  “听到姑姑这样的想法后,我现在终于放宽心了,原本,我还为着把姑姑一个人丢在白鄂国,而我却带着人自己先逃回风城感到太不应该,但我就是因为太相信姑姑长年在后宫的势力定有自保的能力,加上您是白鄂的主母,除了白之轩外没人敢动您。

  “最重要的是,就算我请姑姑跟我一起走,您还未必会领情,一个不好,先下令抓我进大牢,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

  “没错,若我早知道你会笨得让之轩把你给废了,我一定先亲手毁了你,再对外宣称你是先发疯后投井,也不至于让你毁了白鄂和风城的关系。”

  “这点恐怕是你再如何算计,都无法改变的命运,即使你贵为白鄂国母也不能阻止白之轩出兵风城的计画。”

  “姑姑,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不管你这二十几年来如何掩饰你的坏心眼和野心,我猜他甚至知道你做过的每一件丑事,所以他恨你,因为恨你而把所有风城的女人都恨进去了,你觉得该对这整件事负责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无辜被牵连的我?”

  韩氏面孔扭曲的怒瞪着竟无礼到敢指控她的雪姬,在她心中,雪姬所说的事没有一件是有可能发生的。

  “你……想不到你这贱丫头还有这么一张会颠倒是非的利嘴,到此刻还敢厚颜无耻的把所有罪过推到我身上!我今天就代你那没用的父亲教训你!”

  她像尊贵无比的神像端坐在上位,但却是闪着毒辣眼神的邪神。

  “你一定听过白鄂后宫内没有冷宫吧?其实,并不是没有,而是不需要,因为,被先王贬到冷宫的妃嫔,全都没机会活着见到第二天的日出。在我眼中,她们每一个都该死,只要让我等到她踏进冷宫那一天。

  “今天我就拿这招来祭你,我会让你消失在那座冰冷的宫殿内,男人都是好色又贪鲜的,你既然有办法让之轩废了你,我就有办法让之轩贬你进冷宫……”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但若不加些筹码上去的话,玩起来肯定没意思,不如剩下的都让我来决定吧!反正我也算是这游戏里的主角之一,母上觉得如何?”

  在众人的错愕和讶异下,身着锦袍、顶戴帝冠的白之轩,竟一脸兴味盎然又意态悠闲的踱进厅内。

  “你、你怎么过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这样是故意要吓本宫吗?”韩氏眼珠子瞪向面无表情的雪姬,以为全是她设计好的圈套。

  “母上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肯定是被韩妃给气坏的,不用怕,这游戏不管怎么看来,我都觉得母上的赢面比较大一点,韩妃年纪轻,不懂得看人脸色,过去的她就常惹得我发怒,所以我说要等到她被贬到冷宫,绝对不会太久。”

  “你说的韩妃……”两个女人同样的讶异。

  “这消息肯定是还没传到后宫,难怪你们全不知情,今早在前殿上,我已当着众臣的面宣布册封韩雪姬为韩妃。”

  白之轩一边说着,一边用眼尾睨着脸色煞白的雪姬。

  “这……随你高兴吧!但后位不可虚悬太久,后宫不能无主。”不知是否担心着刚才和雪姬所说的话全被白之轩听去,韩氏难得的在儿子面前表现出不安与无措。

  “母上请放心,这后座永远都会是风城的,只要等尉将军的手下追查到风城一族的下落,儿臣马上迎新后进宫。”

  韩氏无话可说,第一次发现这个儿子比之前任何被她撕毁过的对手都要难应付。

  像只笑面虎。

  “那我们可以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了吗?不知韩妃对这游戏的意愿如何?”

  他们在玩她的命,她能如何?跪地求饶?

  只怕坏了大王他的玩兴将生不如死。

  “臣妾听从主上安排。”

  “真乖,肯定是刚才被母上给吓到了,过来让我瞧瞧。”他气定神闲地坐下,朝雪姬伸出厚实有力的大手。

  在这白鄂宫内,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他的命令,雪姬微侧过脸走近他,素手刚进他的掌握里,马上就被他拉跌进他等候中的胸膛。

  “都肿起来了,不痛吗?”他托起她的下巴,左右脸颊都仔细瞧了一遍。

  见她似乎还能忍受,竟用托住她下巴的手去掐她红肿的伤处,害雪姬痛得瑟缩一下。

  “痛。”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以为你是不怕痛的,昨晚我对你那么粗暴都没听你喊一声痛,还好吧?”

  他一定要让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吗?雪姬满脸通红的回避他过分灼热的视线。

  “臣妾还受得起。”

  “但你这脸却让我不舍极了,平时你要怎么惹我都没关系,你却偏要去惹母上生气,让我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似笑非笑地瞄向门边的两个丫鬟。“你们叫茉儿和莉儿对吧?领我的令去跟内务公公拿块玄天奇峰的碎冰,记得用块厚布裹着;再跟他要去年北荻进贡的蜂香软肤膏,那东西什么都能救,保证能消这红肿。”

  “是。”茉儿领了令,转头要嘱咐莉儿机伶些照护着主子时,竟讶异的找不到她的人。

  这真是怪了,莉儿不是会偷懒的人啊!怎么这时候会躲着不见人了……

***

  “我可不爱宠妃脸上出现让我看了碍眼的伤痕,母上以后手痒想打狗之前,最好先问问看她的主人允不允。”

  “说这什么话,本宫又不是会随便动手的人……还把人比做狗。”韩氏其实是有点幸灾乐祸,以为雪姬在白之轩心中的分量肯定不多。

  但接着听到的话,又让她羞愤难当。

  “那就好,否则,儿臣真的会很为难,后宫就这么大,想让两个宫主不去碰面真的很难,只好如此了,下次谁再动手,就是在逼本王驱逐谁。”他刚说完,又赖皮的附在雪姬耳边悄声加了句——

  但不包括你,我偏不驱逐你,看你能怎样?

  “你不会为了这个女人……就为了本宫教训了一下这个女人,就要驱逐本宫吧?我可是白鄂的主母,谁敢动我!”

  “母上失态了,让儿臣恭送母上回宫吧!”

  “你、你这孩子是要逼本宫死吗?”

  “母上言重,孩儿虽然从不对女人手下留情,但对自己的母亲该有的孝道还是会尽,所以,”他顿了一下,将差点溜出掌握的小手拉回,又握个死紧。“儿臣建议母上认真的把这个游戏规则听好,照您的说法,只以韩妃被眨进冷宫来定输赢就太无趣了点,所以儿臣稍微改了下内容——

  “只要母上能在期限内,让韩妃香消玉殒的话就算赢,反之就是韩妃胜了。”

  “岂、岂有把人命当赌注的游戏?”韩氏傻眼。

  “反正是一条母上欲去之犹恐不及的贱命,何乐而不为?”就别再装了吧!

  “这……”

  “主上能给臣妾怎样的奖赏?”

  想不到原本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雪姬,倒是先提起了兴趣,不过想一想也对,人家拿她的命来玩,她能不积极讨价吗?

  “终于引起你的注意了?”

  “臣妾能要求自己想要的奖赏吗?”她不理他的冷嘲热讽。

  “当然,本王最喜欢满足美人儿的要求,你说吧!不管什么,本王一定允。”一副标准的昏君样。

  “臣妾希望主上放弃继续追逐风城一族的计画,并且二十年内绝不再动念出兵风城。”

  她的话让现场气氛霎时冷到谷底。

  白之轩本以为她该会要求重新立她为后,或是一些让韩氏笑不出来的报复,没想到……

  “主上很为难?”

  “不,本王允了。”咬紧牙关也要允,谁教他刚才话说得太满。

  “谢主上恩典。”

  雪姬脸上终于绽出点笑意,这至少让白之轩感到自己的牺牲有了回馈。

  想来真是太奇怪了!

  别的女人要求赏赐时,谁不是极尽逢迎献媚的?就只有她独树一帜,不卑不亢得让他觉得无理取闹的人是他。

  其实,也没错啦!

  “母上打算要什么?”他转头问向一脸不豫的韩氏。“对一个什么都不缺,又贵为一国之母的尊贵女人来说,连儿臣都想不出来母上还能要什么?”

  韩氏深沉的回视着白之轩,完全猜不透这个儿子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原先她还以为他只是开玩笑而已,她知道白之轩就算再怎么不驯乖僻,都不会拿人命来玩,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除非,他这么做另有目的。

  “不过儿臣倒是有个想法,若是母上赢了,儿臣便把这白鄂王的印玺交出来如何?”

  “你、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啊?!”简直是反了!

  “儿臣偏就不怕女人干政,这白鄂国就算出了个掌权的女王又如何?母上不想试试吗?现在您有机会尝尝那种唯我独尊的滋味了,错过就再也遇不到了。”

  他果然还是听到她刚才跟那贱丫头说的话了,所以,现在是冲着她来的吗?韩氏不敢肯定的付着。

  “儿臣会让人草拟诏书,再请左右大宰作证……”

  “国家大事,岂可当儿戏玩!”

  “有了儿臣的印玺,加上可召唤数十万大军的虎符,母上完全不用担心儿臣,或是其他大臣翻脸不认帐;但话说回来,若母上输了,除了我应允韩妃的东西外,儿臣还要从母上这里取回一个小东西才公平。”

  “什、什么东西?”鸭子已经被赶上架了。

  “到时儿臣必命人拆了慈云宫,至于里面的人,只好委屈往城外的善恩寺长住了,但儿臣可拍胸脯保证,母上绝不会像那些先王的皇妃一样,离奇又可怜的死在半路上。”

  “这是逼宫!简直大逆不道!”她气急败坏的斥喝。

  谁知这个她怀胎九月拚了命生下来的儿子竟一点也不知悔改,还笑得无比灿烂的说:“那又如何?”

***

  送走韩氏后,大厅剩白之轩和雪姬两人各据一方,大眼瞪着小眼,谁都想等着对方先开口。

  而手脚俐落的两个丫头也早把午膳备好,只等两人移驾上桌,最后却是白之轩不耐地遣走她们,独留雪姬在他视线之内。

  “翠薇宫里的韩雪姬非常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很失望?”

  “不,是比失望更高一层的狂喜。”和庆幸。

  “看得出来,能让王上拿臣妾的人头玩得尽兴,是臣妾的荣幸。”

  “怕吗?”

  “怕,臣妾和一般人一样都怕死,但苟延残喘能换来风城的平和和二十年的立足地,值得了。”

  “风城……”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雪姬无瑕平静的面庞。“如果你真的关心风城,为何又要使计让我废了你?

  “你大可如母上说的那样,守好你的后座,掌握了后宫,就是掌握了整个白鄂国。”

  “你我都知道,那个后座是个笑话,尤其你又给了瑞姬太多的暗示:白鄂早有独力驯养战马的能力,两国兵力又相差悬殊,加上你痛恨风城的女人,这些都是促使你出兵的原因。

  “但真正让你不能不这么做的却是你的王者霸气,只要不能为你所用的力量必毁之,在你心中,即使你不再需要风城的马,风城也不能和第三国合作,成为你日后的隐忧。”

  白之轩浅笑着摇头。“那些暗示原本可不是要逼你逃离我的。”

  那时的他,以为瑞姬是奉两宫之命来蛊惑他,他要逼她作抉择,让她知道只要投向他,风城的势力就威胁不了他,结果……

  “如果你笨一些就好了,不过,真那样的话,我就真的要失望而不是狂喜了,你很不一样,现在的你和那时的瑞姬完全不同,听说她很调皮贪玩,就像那时的你一样,你们姊妹感情一定很好。”

  “是很好,后悔没能早点认识她吗?以后还是会有机会,不用急。”

  竟敢咒他?

  她的话让白之轩微拧起眉,但很快的就舒展开来。“我已经认识她了,并且深深为她着迷,还为她废了后。”

  他看她的眼神转为火热,让雪姬不知该如何自处,她自以为他双眼看的并不是现在坐在他眼前的她,而是透过看她想着另一个人。

  那感觉很不好,而她,不喜欢这样。

  既然不喜欢,自然要让他不高兴。

  她猛地起身,倔傲的丢下话。“很不幸的是,这个‘她’和那个你口中‘金波宫那个女人’是同一人,现在你还为她着迷吗?”

  但他没上当,懒懒的跟上去。“忘了你昨晚承诺我的臣服吗?你若不懂得取悦我的方法,也该表现出你的顺服,否则只要我一下令,你和风城一族的命运将十分坎坷。”

  “听起来真可怕,不过,你忘了再加上你的印玺,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呢!白鄂王。”

  “说得也是,难怪你表现得这么轻松了,你以为我会为了王位,设下重兵,层层保护你的安全?”

  “我会小心谨慎。”被层层保护既辛苦又没有自己的空间,她宁可不要。

  “早料到你会这么想,那就自求多福吧!不要太早夭折啊!我的爱妃。”他从身后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很自然的将她纳进怀里。

  “你没见识过那女人的恶毒,不会知道自己的小命正受着多么可怕的威胁,我曾亲眼目睹她用尽各种手段,只为除去碍她眼的受宠妃嫔和宫女,即使要亲自下手,她也不会眨一下眼,你能想像自己因恨一个女人而手染血腥吗?”

  雪姬无语,她知道他现在正要把过去属于他的黑暗的一面告诉她,他说过的,他个性中属于邪恶的部分全都继承自风城的血统。

  “第一次发现我有个了不起的母亲,是在七岁那一年和老宫女玩我最喜欢的躲迷藏,我自作聪明的躲进母上寝房内,刚巧就撞见她命人绑来曾被先王宠幸过的宫女,我亲眼见母上拿着细长的发髻刺瞎那女人的双眼,听着那女人恐怖凄厉的哀号声,她的表情却是得意和万分的满足。”

  “你同情那女人?”

  “我对她根本没印象,只觉得恐怖和不可思议,对于女人的另一张脸。”

  “或许,我也有那一张脸。”

  “你的另一张脸我见识过了,”他收紧手劲,暗示他不喜欢她的戏谵。“从那次后,我便一直注意着后宫的动静,知道哪些女人突然投井的原因,和哪些女人会莫名消失的答案,全都是因为她们惹上了同一个人。”

  “但那时的你对姑姑的感觉还构不上恨,顶多是不敢苟同罢了,毕竟,她除去的只是一些跟你没直接关系的女人。”

  白之轩沉默半晌,放在她身上的手却是没闲着,一迳地四处溜达,直到雪姬受不了身上的麻痒闪身溜出他胸怀。

  “她不该以为我会像先王一样,任她在后宫为所欲为,她不知道当她把她的恶毒手段伸到我的女人身上时,就已经是在向我宣战了,即使平凡渺小如后宫纷争,我也不可能永远无动于衷、麻木不仁。”

  “这能解释你从不把惹你厌恶的女人送进冷宫的原因吗?”

  “被你抓到机会挞伐我了?你说被我送走的全是惹我厌恶的笨女人,但在我眼中,她们各自有罪,属于我的女人就不该妄想拐动我的心思,拿国家大事换她的一颦一笑。”

  “所以,臣妾若不幸被王上转送他人也是自找的,臣妾为风城请命也是有罪。”

  “你是有罪,而且是很深、很重的罪,重到让我无法决定将你转送他人是否明智之举。”

  这次,换雪姬沉寂下来,薄凉的目光放在他脸上。

  “为何告诉我这些?想要臣妾安慰主上幼年的创伤,还是纯为警告臣妾莫步上宁妃的后尘?”

  “何不就当作是另一个暗示?”他久违了的粲笑又回到嘴角。

  “关于何事?”雪姬状似无意的撇开脸,实则是怕了他那张勾人的笑脸,搅得人心乱如麻。

  白之轩可没错过她脸上的丝毫变化,只见他突地朗笑几声,在雪姬反应未及时,将她轻若棉絮的身子横抱起来。“你不是很聪明吗?再猜猜看啊!”

  “我猜我们现在应该是要去用午膳了。”

  她紧张兮兮的抓着他的衣襟,明知道他抱着她走的方向是往更里边的寝房,却犹做困兽之斗。

  “是饿得发慌了没错,但不是午膳。”也早过了用膳时间了。

  他的笑仍在延续,很自得的挂在嘴边,这是自边界回来后第一次,见他闲散温和的一面。

  这让她生气,她宁愿他明刀明枪的来,而不是玩这种深沉得让人防不胜防的诡计。

  “你到底想怎样?你该是厌恶我的,恨不得拆了我的骨头,让我生不如死,但你偏不,废后、册妃,连那死亡游戏在内随你报复,我都无话可说,但你若以为我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听你说话解忧纡怀,当你繁忙国事下体贴温柔的解语花,那你就错了,我没那么强的本事!

  “因为我知道,你永远都会记得我是你痛恨的风城之女,而你仍是那个让我受尽屈辱,最后无情废了我的白鄂王……”

  难得见到她狂乱的一面,尤其是在她变回韩雪姬这个冰雪聪明的女人之后,仿佛不小心窥到了她极力掩藏的脆弱。

  白之轩按下心中的不舍,硬是嘻皮笑脸的惹她。“那就别当我是白鄂王,只当我是你的男人。”

  “不可能,当仇人还比较容易些……”

  “试试,反正又不会有损失。”他将她轻放到榻上,伸手拉下床幔。

  不会有损失?!

  不,真去信他的鬼话才是该死,他休想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境。“除非你能让母猪爱上你。”

  自觉到自己的比方严重失误,雪姬差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方果然就见白之轩闷得痛苦的笑容。“何苦自比为母猪?不过你别难过,就算真是猪的话,你也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猪仔。”

  这人够可恶!

  “走开!我不要你碰我,免得脏了你尊贵的身子。”

  抓回她的身子,白之轩最先攻击的不是她身上的衣服,而是拔下她头上固定发髻的一把银制的如意簪,当她黑亮的长发如瀑地流泄而下时,他伸手抓了一撮到鼻前,眼底的情欲之火像要喷裂而出。

  雪姬下意识的打起颤,想抽回自己的头发,又怕惹出他更疯狂的举动。

  “我可以体谅你的老羞成怒,但要我不碰你却不可能,忘了昨夜的我有多迷恋你的身子吗?”

  “你……现在是白天!”

  “又如何?我要你,不分昼夜场合,更何况,你不喜欢点灯,而我想看你在我身下感受欢愉的表情,这种时候最好不是吗?谁都不用迁就谁。”

  “歪理……”

  但她根本没机会再抗议,因为当他开始攻城掠地的时候,她只能不断的败退,不用多久,投降是必然的。

  所以当她在朦胧间,恍惚听见帐内让人羞红脸的娇吟粗喘时,才省悟到根本不用虚伪的装模作样,她是他的女人已是不变的事实;而她私心里的奢望,不也是他能变成只属于她的男人?

***

  秋狩正式结束,所有在活动期间猎获的动物,也有效率的处理成兽皮和能久藏的肉品运回城内。

  白之轩因为要主持分封奖赏大典,早于多日前往回秋狩营地,由今日举城恭迎的盛况看来,他绝对还要在前殿忙上一整天,才有可能到后宫骚扰某位佳丽。

  至少,雪姬就是这么想的。

  “那是什么?”

  雪姬瞪着茉儿手上捧着的竹编篮子。

  “是尉大人要我拿进来给小姐的,我也还没看呢!”茉儿小心的把有点重量的篮子放到桌上。

  “他没说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我是问了,但他只说是主上给小姐的,东西塞给我就走了。”

  茉儿一提到尉隼,口气竟带点别扭,还让两朵红霞飘上颊边,雪姬暗自惊叹着可能发生的事,但知道暂时不宜吓着茉儿,再观察看看吧!

  “哦?是吃的吗?应该不是,我可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出贪吃一面。”

  “小姐不打开来看吗?”茉儿都快好奇死了。

  “嗯~~先放着吧!我对送东西的人没信心,所以不太相信这里面会是什么好东西。”完全不受诱惑之人。

  茉儿只能无限遗憾的盯着篮子看了一会,心想,白之轩都已经是强国之王了,送出手的东西若不是珍品也该是逸品,小姐到底在挑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小姐本来就不是会去喜欢珍珠、玛瑙那些女人家东西的人,所以想拿珠宝收买小姐的心,根本是妄想。

  “对了,怎么没见到莉儿?”感觉上似乎有许久不曾听到莉儿聒噪的声音了。

  “小姐也发现了吗?自从回到白鄂宫后,莉儿好像怪怪的,整个人都闷起来了。”

  这话让雪姬有点自责,最近她只想着自己的事,没多关心这两个丫鬟实在不应该。

  “你们每天一起忙和着,没发现她哪里出了问题吗?”

  “多问几句,她就瘪嘴、眼眶泛红,我可没辙。”

  这么严重?雪姬沉思了一会儿,在脑中找着蛛丝马迹……

  “是从边境回来之后就开始了吗?莉儿是胆小了点,但小小的惊吓还难不倒她,不过,那时候情况确实很危急,连我都没把握能活着回去,加上后来白之轩又……”

  是了,白之轩当着众人的面斩杀那么多匹马,虽然在他眼中,他杀的只是畜生而非人命,但对从来没见过大场面的莉儿来说,绝对是震撼的。

  尤其那些还是风城的马,是她们从小当朋友驯养到大的。

  “她肯定被吓坏了,去把她叫来……”

  才说着,莉儿就像只游魂般从门前经过,茉儿眼明手快的牵着她进厅。

  只可惜还来不及开口安抚她,刚被摆上桌的竹篮子竟无风自动的晃了几下,还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声,惊得三人尖叫着互瞪三秒。

  这次完全不需考虑,雪姬亲自掀开竹篮,入目的竟是只眼熟的小动物。

  “狗吗?长得好奇怪。”莉儿小声的问。

  “是猫吧!它身上有条纹,若不是黑白相间的话,就太像小老虎了。”这是茉儿的高见。

  “它是真的小老虎。”雪姬偷偷哀叹一声。“很少见的白老虎,我见过它父母亲……的最后一面。”

  “白老虎?!”两人赶紧退得老远。

  “它还小,不会咬人的。”不幸的是,小白虎显然怕生得很,马上在她手上抓出四条血痕。

  “哦!但它会抓伤人。”

  两个丫头开始尖叫着要雪姬把小白虎放下地,又要跑去拿伤药,又要拿扫把赶小白虎出去,一团乱。

  “为什么送这东西?太危险了!”茉儿首先发难。

  “不喜欢就砍了。”白之轩昂藏的身躯恰在此时跨进厅内,瞥见雪姬手上刚绑好的伤布,眼底马上现出杀机。

  “不,不需要,你把它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自己会处理。”

  “只是只畜生。”她那点心思,他还不懂吗?

  “不是妇人之仁,就算要杀了它取毛皮,也要先养大了才有价值。”

  “随你,怕的话找人把它的牙和爪子先拔了,我不要再见到你身上出现任何伤,不管是人打的还是动物咬的。”

  “不会有伤了。”她软着声调保证。

  手脚俐落的茉儿已经端出香茗,眼睛不时转着梭巡莉儿的身影。

  怎么又不见了……

  似乎每次主上一来,她就不见人影,嗯~~这点值得研究。

  白之轩拉过雪姬的手仔细审视了一番。“还有两张虎皮要给你,不过,得先泡药水再风干处理过才行,我记得你对我帐子内那一张爱不释手,所以特地留下那两张白的。”

  “我知道那很珍贵,该给更值得的人。”

  “你就是了,况且,那两只虎自动出现在你面前,我只是替你动刀沾那份血腥,若你不爱,就丢了它们。”

  他送人东西的态度真霸道!“那么臣妾在此先谢过。”

  “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以这两个字自居,听来像是讽刺多些,少了它该有的服从。”

  “臣妾是属于主上的。”

  “身体是,但这里……”他手指触着她柔软的胸口,两人间弥漫暧昧气氛。“还是自由的。”

  为避免被发现她过度狂跳的心,雪姬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王上主宰了臣妾的一切,这还不够吗?”

  “不甚满足。”

  “对一个什么都不缺,又身为一国之尊的人来说,这世上该很难找到能让王上满足的东西了。”

  “不,我已经找到了,只是你不肯给。”他竟厚颜的把她的心当成糖果来要。

  雪姬无奈的轻叹,若他要的只是她的命,她顶多后事交代完便可抹颈子了,但这人要的竟是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控的东西,难了。

  他该知道这东西,不是强取豪夺就可以拿走的。

  “别叹气,还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白之轩见她阴郁着脸便不再强索,迳自从衣襟内掏出东西。

  是五把色彩各异的军绶旗,雪姬一见到,便惊呼着接过去。“是我的五行军绶旗!”

  见她高兴,他不自觉的也轻快不少,看来,他已经沦落为那种为讨好女人无所不为的昏君。

  “那五千个城卫已收编进我的禁军暂时统管,这五把旗是缴械时一并拿到的,给你留着无妨。”

  “臣妾谢过主上。”

  “那天是你没错吧?你总让我惊艳连连,还有哪些惊喜是你刻意藏起来的?”

  她回避他噬人的视线,把玩着手上的旗子。“没有了。”

  “肯定还有!”白之轩不让她逃避,托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的眼。“你是个很不一样的风城之女,你把俏皮天真的瑞姬扮演得很好,我相信那绝对是你个性中的另一面。

  “而这个内敛聪慧的雪姬也是存在的另一面。瑞姬让我觉得有趣,只想宠她、珍惜她;但雪姬又不同,你是到目前为止唯一让我感到心悸的女人,我恨不能将你容入我的骨血。”

  “白之轩!”雪姬差点窒息于他言语中的深情,他是当真的吗?还是另一种折磨她的手段?

  “终于肯唤我的名了,我想念从你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你是真心的吗?还是真正的无心的人?我求你别为了好玩拿我的感情开玩笑,我现在就告诉你,这里……”她指着自己心口。“是不会随便给人的,除非你拿你自己的来换。”

***

  “主上,听说今年秋狩,您猎到了两只好大的白老虎,许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到半次呢!”

  “嗯……”

  “主上,这白老虎皮是世上少见的珍品,臣妾真想看一看。”

  “嗯……”

  “主上,臣妾可以要一张吗?就放在这软榻子上,以后主上每次来绿幽宫时,臣妾就和您一起躺在上面……”

  “……”

  “主上,臣妾说的话您听见了吗?”

  “该死的女人!”白之轩突然咬牙切齿的丢开手上的酒杯,吓得一旁的刘妃花容失色。

  “主上,臣妾知错了……”

  白之轩恍惚又清醒的看着刘妃瑟缩在地上哀声求饶的样子,才知道原来他竟在绿幽宫的软语呢哝中,失神想着另一个女人!

  “爱妃请起吧!本王另有要事,不多留了。”随便敷衍了刘妃几句,他踏出了这许久不曾踏进的绿幽宫。

  想不到一个女人就可以影响他至此。

  而她,根本不值得!

  竟敢自作聪明的把他的话当成那种下三滥的卑劣手段,他白之轩是那种人吗?

  他不过是……

  好吧!他得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不安好心,至少,他从来就没放弃过征服她的念头。

  他曾经把她当成一个有趣的挑战,但那是在瑞姬时期,而现在是雪姬阶段,他仍是想征服她,一直都是,甚至比之前更强烈的想要。

  她该为此感到荣幸的,这是其他女人求之而不可得的,她却轻易的办到了。

  “该死的女人!”从来没有女人能像她那样当面给他难堪,他觉得窝囊透了。

  “要本王拿自己的去换?”

  他是一国之尊,她是什么?只是后宫中他能随意要到的女人之一而已!

  就像绿幽宫里的刘妃,或是其他宫里被他忘了脸孔的女人……

  韩雪姬总说他可恶,却不知从遇见她开始,他从未拿对待其他女人的方式对她,他对她是纵容的。

  只是,这女人不领情!

  她绝对是个可以把他气到吐血的女人……

  更是个让他束手无策的女人。

  一个让他既恨又爱的女人!

  也是个让他举定了白旗的女人?

  他得想想,被人糟蹋一次心意已经够可悲了,他脆弱的心无法再承受第二次。

  白之轩仰头长叹问,空中某个移动的银点引起了他的注意。“什么东西?”鹰吗?

  能翱翔在那么高的空中肯定不是一般的小鸟,这让他想到自己行军必带的金眼。

  不管是鹭还是苍鹰,这一类的猛禽被人类豢养通常只有两种用途,不是侦察就是传讯。

  “尉隼,你觉得它应该是什么?”

  神出鬼没的尉隼马上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他眯眼望了一下,马上作出判断。“是只少见的鹗。”

  “鹗?朝中有人饲养吗?”

  “并无听闻,但难保有人私下豢养。”

  “据我所知,北方有一种鹗能日行千里,本来还以为只是传闻,看来似乎不假,这不禁又让我联想到一件一直无法理解的事,上次风城应援雪姬的速度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若这鹗是其中关键的话,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如果这东西真是韩妃用来跟风城连络的工具的话,我们当然不能等而视之。尉隼,跟着它。”

  “是。”

  “只要有机会就射下来。”

  “遵命。”

  没让尉隼马上把它射下来是因为再强的弓箭,都有它的射程限制,尉隼已经是这方面的强手,只要等到可以接受的距离,任何飞禽走兽都逃不过他的狙击。

  既然白之轩看到空中那条银线,翠薇宫的雪姬她们当然也发现了。

  只是,当她们兴高采烈的吹起鸟笛要唤银线下来时,却见到不知从何处射出的飞箭穿过银线的身躯,看着它直直的往下坠落,雪姬等人的心也跟着坠入无底深渊。

  “小姐……”莉儿直接哭出声。

  “那箭会是谁射的?”茉儿也是满脸惊慌。

  “皇宫禁苑内,谁有权又有能能在君王眼前动刀箭?必是白之轩先授了权让尉将军射下来的。”完全料中。

  “那怎么办?银线死了吗?它是小姐豢养了好几年才训练出来的……”

  “这些都是小问题,我最怕的是银线身上带了风城要传给我的讯息,若是让白之轩拿到手,风城现在的落脚地肯定不保。”

  “那怎么办?我去求尉大人……”

  “来不及了,况且尉将军不是我们能收买的人,茉儿,我不知道你和尉将军之间有什么意外的发展,但,如果你也有心于他的话,最好别扯上这种利害冲突。”

  茉儿无措又尴尬的垂下脸,一旁的莉儿则是陷入恍惚之境。

  “没关系的,没必要把问题想得太严重,把它交给我就好了。”

  “小姐……”茉儿嗫嚅一声,觉得自己好无能。

  小姐真的好厉害,好像什么事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她真的有办法吗?还是只是要安慰她们而已?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不管时间如何递减,在我有限的生命中,我能见到的风城盛况绝对很有限,我也不可能每次和白之轩斗法都能全身而退,除非他能继续手下留情,但只怕他留的情未必就是我最想要的那一件,我终究是风城之女,我要我的族人长治久安,即使牺牲我一个。”

  “小姐心中的打算是……”茉儿不敢问,怕问出她最害怕的答案。

  “在这场游戏中,白之轩对我这条烂命下了很大的投资,虽然刚开始时我很讶异他会轻易答应我放弃追逐风城,不过,经过刚才亲眼见到银线从我眼前摔落,我才知道他心中的打算。”

  “是什么?”茉儿很惭愧自己什么都没悟到。

  “只要在期限内,在游戏结束前,尽速铲平风城一族,他都不算违规。”

***

  果然如雪姬所料,两天后,白之轩调集三万人马出兵北境。

  临行前,他打破往例来到后宫见某佳丽。

  “我不确定母上会怎么对付你,所以,我把五行城卫还给你,在适当的范围内,准你用来保护自己。”

  这是何等殊荣,在皇城内,允许一名外族女子拥兵自重!

  雪姬心中的澎湃是言语无法形容的,但就是因为如此,她更不懂他了!

  他怎能给她一把刀的同时,又在她背后捅她一刀?

  “你……这是何苦?坏了规矩,以后会更辛苦。”

  “游戏还在继续不是吗?我可不要回来后,才发现已经风云变色,你只要让自己活着就好,当然,我也不会让你随便乱来,皇城禁军统领会注意五行城卫的一举一动,只要宫内出了问题,谁都别想逃出城。”

  雪姬对他留的这一手一点都不奇怪。“你一定要出兵北境吗?”

  白之轩噙着一朵懒洋洋的笑。“你想留我?我会以为你是在担心我。”

  “我不该担心吗?两军交战必有死伤,主上该能体会失去挚爱的痛苦。”

  他看着她良久,似乎在回味她话中的可能性,然后他紧盯住她的脸,在他问出话时仔细的评析她的表情。“你是在告诉我,你的挚爱就在这场战役中吗?”

  “……是。”她狠吞口口水。

  “你知道我此去的目标是风城?”他眯起眼。

  “是。”完全豁出去的眼神。

  白之轩突地捏住她的下巴,心里有一丝希望她能笨拙一点。“你希望最后能活着回到亲族身边的是我,还是你的父兄?”

  “父兄。”

  “完全不需造假啊!韩雪姬,你的坦白真伤人。”

  “亲人难舍。”

  “你忘了自你从风城嫁进白鄂之后,你就已经是白鄂的人,死也要埋在这块土地上,你和风城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想要亲人我会给你!等我回来后,我会让你受孕,你要多少亲人就得自己生!”

  他语调轻柔、眼神锐利的把话撂下便转身要走。

  “白之轩!”

  应她的呼唤,他回身刚好迎上她追来的身子。“我再问一次,你希望谁活着回来。”

  “父兄。”

  “很好,真是太好了!”她果然没让他失望,还是一样的倔脾气。

  白之轩不顾身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让她柔软的身子贴上刚硬的铁甲,狂霸的吻上她抽着气的唇,辗转吸吮其上的柔美……

  他原本该粗暴的推开她,让她尝一点教训的,但当她气息不稳紧揪住他的手臂时,他又违背意志的将她揽进怀,让她无力的靠在他胸前喘着气,而他只是无奈的抚着她的颈背。

  “我们到底是怎么了?一定要这样撕扯彼此才行吗?”

  丢下这句话,白之轩转身离开,留下雪姬错愕地盯着他身后迎风飞扬的雪白大氅。

  他也知道这种感觉吗?“……我没告诉你的是,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

  “现在的时间一点都不能浪费,我必须在白之轩到达北境之前把事情办完。虽然,我相信姑姑绝对有那个耐性等到最佳的时机才会动手撕裂敌人的咽喉,但此次不同于过往她对付其他女人的情况,白之轩给了时间的限制,这会逼得她毫无顾忌的寻找机会。”

  “可是好奇怪,慈云宫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翠薇宫这几天该会很热闹的。”茉儿还以为会有刺客满天飞。

  “这点是很奇怪,所以在我认为,姑姑该早就相中目标并且胜利在握,最有可能的便是拉拢翠薇宫的人,而此人按兵不动的原因才是令我好奇的。”

  没想到雪姬话刚落,莉儿手上的托盘便应声落地,瓷盘碎裂的声响吓得茉儿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伤到手吧,莉儿?”雪姬担忧的抓起莉儿双手检视。

  谁知莉儿竟跪下地猛磕起头来,一边还眼泪、鼻涕直流。“小姐!莉儿知错了!小姐杀了莉儿吧!”

  雪姬和茉儿互望一眼。“莉儿,起来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我杀了你?你有做错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吗?”

  “小姐……是莉儿,姑奶奶要莉儿帮小姐……莉儿只是想帮小姐……”

  莉儿哭哭啼啼的讲了三句,雪姬却只听懂几个字,不过,这几个字也够让她警觉到严重性,她扶起莉儿,再丢个眼色给茉儿。

  “莉儿乖,我怎会不知道你要帮我,先把眼泪擦一擦,茉儿,去把门窗关好。”

  在安抚莉儿喝下一杯热茶后,她的情绪终于恢复了点平静。

  “姑奶奶说小姐在宫里不会有好日子过,要我暗中帮你,我想……我想也是,白鄂王他那么坏,他杀了那么多马都不眨一下眼睛的,他一定不会善待小姐,他会折磨小姐……”

  “莉儿,他对我没那么坏,我们不像你想的那样,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不讨喜把他惹火了,但你也没见过他打我或骂我对不对?”

  “他欺负小姐!”

  有吗?雪姬呆愣了一下,然后用眼神问茉儿。

  谁知这个茉儿只是红着脸躲着她的视线,这让雪姬有些了然,脸也跟着红起来。

  她只好语重心长的安抚莉儿。“莉儿,这事以后你就会明白。现在先告诉我,姑姑还说了些什么?”

  “姑奶奶说小姐身不由己,没办法帮自己,所以她为小姐好,想了一个很好的方法要我暗中协助她,还警告我不能跟小姐说,否则,小姐一定不会答应。”

  她当然不会答应。“然后呢?什么方法?”

  “姑奶奶给我一瓶小药瓶,要我偷偷滴一点在小姐的茶水里,说只要喝下去小姐就会昏迷,然后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可是不是真的死了,等白鄂王确定小姐死了后,一定会把小姐入殓,到时姑奶奶就会想办法把小姐送出宫,然后再让小姐喝解药。”

  听起来很不错。“药呢?你为什么还没让我吃下?”

  “莉儿怎么敢随便让小姐乱吃那种东西!所以,我先找来一只大狗试吃看看,结果那狗是真的昏了,但有人会昏得七孔流血,之后还醒得过来的吗?”

  应该是没有。“莉儿做事真谨慎,狗儿现在在哪?”

  “我不敢让人知道,所以埋在花圃里,还是夜里趁茉儿出去时偷埋的呢!”

  “茉儿夜里去哪了?”斜睨一眼面有赧色的茉儿,原来这两个丫头都有秘密呢!

  “小姐……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

  “算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小姐别气好吗?是尉大人……他没对我胡来的,只是要我到西院里见他,若不去他就要亲自到房里来抓人,人家是怕他吓到莉儿……”

  呜……小姐板起脸的样子好恐怖。

  雪姬哪是板着睑?她板着脸憋住笑才是真的。“好了,这事先不提。莉儿,药还留着吗?”

  “还在,我本来想……这东西是绝不能给小姐吃的,可是,我还是有办法帮小姐,只要把这药偷偷放进白鄂王……”

  “莉儿!够了!”这事若是让有心人听见可不得了,弑君之罪呀!

  “为什么?小姐不想回风城了吗?小姐不是很讨厌白鄂王的吗?这样不是正好,什么事都解决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想回风城,在我成为这翠薇宫的韩妃之前,在我还是那个金波宫的新后时,我确实想回去,在我终于是废后时,我也不得不回去。

  “但现在不一样,杀了他只会害风城提前灭亡,他个人就代表了整个白鄂国,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你忘了边境那时候的情形吗?被强大的白鄂军追杀就是最后的结果。

  “他有他必须存在的价值,最重要的是,我不要他最后是因我而死,我要他好好的活着。”

  “小姐……小姐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莉儿是完全的不敢置信。

  “这都不重要了,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因为白鄂国的出兵,害得我不得不主动出击了。”

  “什么意思?小姐想要先下手为强,杀了姑奶奶,让这游戏提前落幕吗?”

  “这方法是不错,尤其是杀了姑姑这一项,听起来特别诱人,但我就是下不了手,那女人再坏都是我的姑姑,这大概也是我和她这两个风城之女最大的不同吧!”

  “哦!小姐别客气了,让姑奶奶为风城轰轰烈烈的牺牲第二次是她的荣幸。”

  茉儿的风趣让雪姬笑了出来,也冲淡了厅里沉闷的气息。

  “我的计画是这样的,虽然白之轩拿我和姑姑这两个他最痛恨的风城之女来互斗,但他就是太贪玩了,把他自己也牵扯了进来是他的失策。”

  雪姬看两个丫头聚精会神的听着她说明,她深吸一口气后,也打起精神来。

  “游戏提前结束后,依照他让人拟的草约,姑姑自然而然可以拿到他的印玺掌权白鄂宫和整个白鄂国,但我相信他绝不会让这事发生,只要茉儿骑着快马把这消息传给尉将军,白之轩必会从北境折返,运气好的话,那时两军可能还没接触。”

  “若他只派尉将军回来呢?”

  “不可能,他必定会全军回城以镇压之名拉下姑姑,反正就算要说他篡位,他也不会觉得脸红。”

  “可……可是要怎么让姑奶奶赢呢?不能只传假消息吗?”两个丫头总觉得有点不妥,但又说不出是哪儿出问题。

  “恐怕不行,假消息只能用一次,他还是会再出兵。”

  “那……”没人敢再问。

  而雪姬也不打算把话说得太白,尤其她们更不可能赞成她的想法,她得先遣走一个聪明的,再来解决这个单纯的。

  “茉儿,我要你现在就快马追上去,能愈早拦住白之轩愈好。我说过的,我一定会让他回来的。”

  雪姬不想做得太明显,游戏规则虽然没有订定不能自裁,但不保证白之轩拿这点翻脸不认帐,她必须做得像真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莉儿下药毒死。

  不过,莉儿该怎么安排?

  她可能会被降罪,所以,得先想个法子让她逃走或是……

  “莉儿,你去求姑姑收留你吧!”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我觉得这样最好,在这翠薇宫内,我永远无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跟白之轩一样,他永远也无法在这里得到他要的。

  “他说得对,没必要一直把对方当敌人彼此撕扯对阵,我和他开始的方式太差劲,两人的骄傲同样不分上下,他不低头我就不屈服,这样太累了。”

  “可是,小姐是喜爱他的对不对?”

  “……对,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既然事已至此,雪姬不介意坦白一次。“你去帮我泡壶茶吧!我们不用急着寻死。”

  “茉儿要追上他们还得花一些时间,这段时间内,我可以先整理一些东西,还得帮茉儿准备一点嫁妆起来,我相信尉将军会收留她的。”

***

  白之轩得到的消息是直接从茉儿口中逼问出来的,他不信那个聪明得过分,又最爱在他面前嚣张的韩雪姬会笨得着了韩氏的道,所以,当茉儿一脸惊慌的跑来找尉隼时,他马上知道事有蹊跷。

  但,真正知道她的想法后,他只想亲手杀了她,总比她自己动手让他悔恨终生来得好。

  该死!她一定要逼得他跳墙才甘心吗?

  事实上,他什么都不敢想,跳上最快的马,以有生以来最不要命的疾速冲回皇城,他最怕的是,自己什么都来不及挽回。

  当城门在望,他又马上放弃快马,提气凌空飞跃,展现出精湛的轻功掠往白鄂宫……

  “小姐……”莉儿抖着手,忐忑不安的端着茶盘。

  刚才,雪姬终于下定决心要她去倒来最后一杯茶。

  “先放着,我在想你总有一天会跟茉儿一样遇上一个人,或是让上辈子的冤家找上门来,所以,也留了一份你的妆奁,你跟茉儿要收好,这翠薇宫内的东西可能会被充公,你们要机灵一点。”

  “小姐……”

  “好了,刚好口有点渴,你先下去吧!”

  不需再给任何机会了,原来寻死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还好莉儿说了这药性强到一沾唇即可毙命,想来应该不会太痛苦。

  她端起犹着冒烟的热茶到嘴边呵着气,还好闻不出什么怪味道,仍是她最喜欢的香片。

  当她刚浅浅的含住杯缘时,茶杯竟莫名其妙的被一道力量打出了她的手,杯子掉落地面,马上碎成碎片,里面的茶水当然一滴不剩的喂了地。

  怔忡着时,她看到白之轩阴沉着脸“飞”进厅内,比她预料的早了一天出现。

  “你……”她还没死成他就回来了,这戏还要怎么演?

  “你喝了没?就是那东西对不对?你碰了吗?”

  他脸上有着从来没在那张俊脸出现过的惊慌,几乎比雪姬的看来更苍白,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该死!你说话啊!那东西你喝了多少?全都给我吐出来!”

  听到他的叫嚣后,雪姬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到底喝了多少?

  感觉到唇上的湿濡,她含住唇吸进那唯一沾了口的茶水……

  “你!你休想!”

  白之轩激动的冲上前抓住雪姬的双肩,在她能反应之前,含住她惊讶的双唇,用力的含吮留在上面的任何东西,从激狂绝望到忘情缠绵的强迫她抗拒的舌与之共舞。

  随后赶到的尉隼和茉儿见到的就是这副两人相拥亲吻的画面,带点绝望和哀凄的气氛,但,若真的赶不及的话,人应该早死了吧?

  像是过了有一辈子那么久后,白之轩才依依不舍的放开雪姬。

  “为什么……”她不懂他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

  “还不懂吗?我以为我的暗示既露骨又明显,你这聪明的脑袋真的不懂吗?”

  “可是……”她就是不懂!

  除非他说明白啊!

  否则靠她自己猜,她只怕自取其辱。

  “你不是要我拿自己的来跟你换吗?我现在就亲手交给你,你满意了吧!你让我这个天之骄子也不得不低头,你把我逼到不得不放弃我的骄傲,你早就赢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赌注放在你身上,这样还不够吗?我要你跟我站在一起迎接胜利,为什么你会不懂?”他有点气了。

  “我是不懂,因为你一直让我觉得卑微,你把我当成最有趣的玩意儿在玩耍,更有可能你只是从没见过有女人敢跟你作对,这对你是新奇又有挑战性的,所以你要征服我,这是你亲口说的,你竟敢奢求我猜懂你的心思!”太冤枉了。

  感觉像走了几千里路一样累,白之轩疲倦地拥她入怀。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明白、不敢问的,都说出来吧!为了避免下个错误发生,你现在就全给我搞清楚,我要你,不只是一场好玩的游戏,更不是一种征服的快感,在我跟你要求那一颗你坚守的决心时,其实,我早把我自己的放在手上等你来拿,你要吗?”

  能有幸听到他的真心话是雪姬怎样都梦想不到的,她含着晶莹的泪珠满足又欢喜的告诉他,“如果我必须死在下一刻的话,我不想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也要放下风城这个放不下的负担跟你说,我要,我们交换吧!”

  说到死,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药?我叫人找出解药……”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他绝不会甘心就死。

  “没有解药,姑奶奶没有给我解药。”莉儿慢吞吞的回到厅内,对白之轩的恐惧让她只敢站在门边。

  “尉隼,用逼的也要叫那女人把解药交出来。”

  “不、不需要了,”莉儿胆怯的挡住正要去执行命令的尉隼。“我刚才没有……我死也不会给小姐下药的!所以那茶没有毒。”

  众人闻言,全松了口气。

  “可是,我刚才到膳房里偷偷的把药放进百合燕窝粥里……我知道小姐不敢动手,所以我还是可以帮一点忙,这样一来,小姐可以放心了,那粥是……”

  雪姬斥责的打断她。“够了!莉儿,你先下去,没我的叫唤你不准过来。”

  白之轩和尉隼都还在,她不能让莉儿在他们面前亲口供出刚才做了什么好事。

  “茉儿,你陪着莉儿,要她把药拿出来。”

  “是。”茉儿也猜出了大概,赶紧不放心的追上莉儿。

  放下心中的大石,白之轩显得轻松许多。

  “那百合燕窝粥似乎是母上的最爱,还好她自己有解药,应该不用我们穷紧张。”只要她能在死前发现自己吃了什么。

  “你不会怪莉儿吧?你才是这一切的元凶,你订的这个游戏就是一个钓姑姑就死的饵,就算今天她不死,你还是会找机会处置她的。”

  “所以,你更不应该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你害我整整少了几年的阳寿。”

  雪姬掩嘴轻笑,突地想到其他的事。“你怎能这么快就回来?”

  “是啊!早知道我就该找只驴子慢慢走回来才对。”

  “快说。”

  “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白鄂军还是照原计画前进,别怕。”他抚上她苍白的脸柔声安抚。

  “没有攻打风城的计画了,你赢了不是吗?那天我从那只银色的鹗身上拿到的纸签上写着,要你派五行城卫往援,还有一张简单的地图,我猜想是风城在新根据地受到别国围攻,需要你的帮助,他们肯定还不知道你已经重新落入我手中。”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

  “就算风城不能为我所用,我也不会让他们落入别人手里,这是你自己拆解出来的,一点都没错,所以我出兵是必然的。

  “三万大军照原路线前进,由左将军代我指挥调度,另外,我留了一封信要他转交给风城主人,承诺他把风城原址归还,还有两族未来二十年的和平草约。”

  “谢谢你。”感动已经将她整颗心填得满满的,她要感谢他一辈子。

  “这是你赢来的。”

  “不,全是你的慷慨,我赢得的只是一个男人。”

  “那么,这男人可以选个日子,重新迎娶他的新后回金波宫吗?”

  “不需要,忘了我已经把那位置让给瑞姬了吗?我这‘废后’宁愿当你一辈子的宠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