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2-20

陶汐语: 窃窃私语

裘诺之 招供

好吧、好吧;她承认当初是她先喜欢他的啦!

这个小鼻子小眼睛小心眼的小器男人……

(头顶传来一记爆栗。)

呜呜……她好可怜……先说好,是「喜欢」喔。要不是那家报社将方智范拍得太丑,她才秉持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宾拉登」精神……

(收到一道必杀凶目。)

呃,有点扯远了……

言归正传,反正这个秘密早在二十年前便不再是秘密,而且已经召告三千人整。

为什么她的记忆会好到记得六岁时发生的事情呢?在心爱男孩面前出糗,并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耻骂为大肥猪,她相信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会忘记。

不可能忘记!?她才不是那种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而是那些三姑六婆嚼舌根的功力令人甘拜下风!

怎样,想听她说故事了吗?

想?

你们说想就想,本姑娘是那么没有志气节操的吗?想当年……

(一支飞镖正瞄准著她!)

呜呜……别射她,她这就娓娓道来……


第1章

叭叭叭!

整个城市就像沦陷在喇叭瓦廛中的巨大祭品。

陪葬的是数以万计困坐车城忙著赶上班的小老百姓。

身为亚洲四小龙之一的首善之都台北,车道东边是日夜赶工的大工地,西侧的马路已由一线道变成足以列为世界奇观的四线道,右前方一位把头发染得七颜六色的辣妹停下车,忙著跟公车司机叫骂;左后方有街头艺术表演者,不知名的乐团一迳地震天价响……前方的红灯变为绿灯,再由绿灯转为黄灯、红灯,车流却是一动也没动。

终于--

「This's the second war?」一道强而有力的英文进出,老外从车窗探出头,咒骂刚刚机车骑士撞了他后视镜又马上跷头远飙。

原本麻木坐在车中,适时摇下车窗的裘诺听见这话时露出会心的一笑。

每逢车潮出现壅塞现象有人当街破口大骂,裘诺便很佩服那人的勇气。她的车子也像个果冻,卡在中间进退不得,但她就没有那样的本事。

你懦弱的永远不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闷热的暑气旋荡在肌肤四周,一句话霍地无厘头的袭上心头!

这句话已经很久不曾浮在心口;就像吃饭、就像呼吸空气,她习惯性地忽略那句话--但诚实一点的话,她得承认自己也有鸵鸟的一面。

觑瞄一眼车上的照后镜,裘诺满意地看见她的妆在车厢内的冷气下依旧完好如初。

镜子里的女人,一张容颜光彩焕发。

双眉经过勾勒后微微上扬,眼眸经过彩笔妆点,变得冷静俐落,且不见原有的甜美气质。最教人感到满意的是她双唇时时刻刻保持垂涎欲滴,教人永远猜不著口红底下的真正颜色。

这张脸是十足的大都会产物、一百分上班女郎的制式范本,在都市最常见的上班女性妆彩就属于她这类型。谁能想像这是昔日怯生生的丑小鸭?

朋友们都说,她的稚气已被成熟的冷静取代。

这是含蓄的说法。其实是老了吧!再过两个礼拜她便挥别二十五,蛋糕上多插一根蜡烛、正式迈入二十六岁。

年龄从来不是她在乎的重点。六岁、十六岁、二十六岁……如果最在乎的人不在身边,真的没什么好在乎的!

车内的收音机里传来女主播沉稳报导著昨日新闻--

「永和厕所色狼事件,日前警方已镇定一嫌疑犯,嫌犯为台北市……」

「中共国家主席江泽明前访英国,再度呼吁台湾领导人,台湾为中国大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个中国』才是两岸和平的契机……」

「甫获今年全球金技奖,连续三年登上艺术殿堂的旅法知名摄影家方智范,将于下月二十六日回国替义大利知名家具J&J掌镜,并有三场青年学子讲座,预估将在国内刮起一阵方氏摄影风……」

叭--后面一声长长的喇叭声震天价响。

计程车司机探出头朝前方裘诺的白色雅哥喊道:「小姐,已经绿灯,你是卖开无?」

喇叭声及台湾国语将裘诺震回现实世界,她如梦初醒地回过神。

她跟著车潮往前方移动。收音机此时传来轻亮、无杂质的歌声,是王菲专辑里的歌,「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你眉头开了 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红了 我的天灰了

啊 天晓得 既然说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玫瑰都开了 我还想怎么呢

求之不得 求不得 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词:林夕)

她同歌声中的人问著:是呀,她还想怎么呢?

裘诺咬著下唇,甩甩头,一路上聚精会神,再无分心的开著车。这是往她上班地点每天必经的路,在那个路口转弯、直走、红灯、绿灯,再转弯……她闭上眼睛都会走。人生如果也能被安排好、这么规律,那该多好。

世界上每个人似乎都做著同样的事,就像生命中所做的选择,每个人都背负著不同的悲伤迎向今天。而每个今天都是重要的。

早上七点二十分,裘诺在公司停车场的入口斜坡前摇下车窗,和警卫伯伯打招呼,嘴角是多年来计算好的完美弧度,一个疏远又不失亲切的微笑。

「裘小姐早。」警卫回道。

七点三十分,裘诺在地下室停妥车。

七点四十分,她由员工入口走进公司--一家五星级的知名饭店。走廊上,下班上班的后辈看见她皆恭敬地唤道:「裘经理早。」

「早。」裘诺颔首。深蓝色的制服包裹著娇小的身材--一五六公分、四十五公斤,俏丽的黛咪摩儿头,嘴角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是「和泰酒店」上上下下员工所熟识裘经理的正字标志。

她并没有停下轻盈的脚步,一路上和好几位同仁打著招呼。经过大厅时,裘诺和柜台同仁点头示意,便直接往电梯方向迈去。

走进电梯里,她按下「十六」的数字,面向著两位柜台小姐并在等待者电梯将双门合上的同时,裘诺听见两位小女孩用著以为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音量在说悄悄话。

「哇,每天看见她我就会振奋!」甲柜台小姐说著。

一。裘诺在心里默数著。

「年纪轻轻就当上经理!」乙柜台小姐道。

二。

「你说总经理有没有机会追到她?」  

三。

如裘诺计算的刚刚好,电梯门合上,阻隔两道追随偶像般的崇拜目光。

她像一只黏鼠板上的犬鼠!电梯内的裘诺不禁露出苦笑。

公司从哪拐骗来这么热情的小女孩?今天有早餐会议,也许她可以在会议上趁此提出建议一:敬请公司全体员工请勿将视线黏在裘经理身上超过三秒钟;尤其是热情有加的视线。建议二:请老总该换部电梯了,合上门的速度老是这么慢,慢得老是让她……听见一些窃窃私语。

没有人知道其实她对这些热情的视线、赞美、流言相当感冒;就像她闻到玫瑰花香会过敏一样。

如果早知道不管是丑小鸭的裘诺、还是当上知名饭店经理的裘诺,都免不了被指指点点的命运,那么六年前她就该飞去温哥华当个一无是处的大小姐,毕竟当年她有资格……几乎是同时,裘诺脑中警铃大响,迅速地拉回心神。

想「当年」太危险了!

裘诺适时警告自己,她活在当下,十分喜欢并且充分享受目前的身分和生活……在这么想著的同时,电梯尽本分的已来到十六楼。

七点五十分,裘诺轻盈地踏入办公室。

一声欢呼立即传来--

「耶!一秒不差,刚好是七点五十分走进办公室。你们赶快把钱掏出来!」浑胖的手掌等著向众人要钱,跟随的是此起彼落的惨叫声。

「发生了什么事?」裘诺噙笑问道。回到熟悉的环境真好!

会计股的主管道:「我们几位主管在打赌裘经理放完七天的长假后,回来的第一天是否能十年如一日的准时上班。」

「很高兴我还有娱乐价值可以提供给大家。」看著众人闹烘烘,裘诺也在座位上开玩笑,「打赌的主角是我,就不知道我可不可分红?」

「裘诺,你快别这么说,你这一趟去马尔地夫休去年的年假,可苦了总经理。他每天都在我们饭店门口高唱『等啊等啊等无人,等无心爱彼个人……』然后我们每个人都得皮绷紧点,免得有人相思成灾,到时候惹个无妄之灾就倒楣了。」餐饮部的花组长唱作俱佳地跑到裘诺面前表演著。

裘诺的好友,现在是客服部经理的方琉黎也不客气地批评,「就是咩!这七天我们大家过得像七年。」

「我有那么可怕吗?」突然沉稳的嗓音插进,吓得大家立刻闪开,让出一条路。原来总经理在大家不知不觉中进来办公室。

「总经理好。」趁著一声声总经理好,方琉黎悄悄隐身到人群背后,想逃之夭夭。

温浩杰走到裘诺的身边,打趣地说:「我是怎么要大家皮绷紧点,麻烦请花组长示范一下。」

大家顿时偷笑。就见花金铃一脸尴尬,摆出阿谀谄媚的笑容,「呃,我的意思是总经理英明,平时教导我们要战战兢兢,对客人服务周到,让客人来到我们饭店有回到家的感觉。」

这会儿偷笑声更大了。

「原来是这样啊。」温浩杰有模有样的点头,然后朝那个畏畏缩缩往门口移去的身影喊,「方经理,请你告诉大家,我是怎么让你们七天过得像七年?」

方琉黎收住刚踏出门口的半步,移转过身子,索性不再委屈她一七四公分高的窈窕身材,笑著巴结,「那是因为我们饭店同仁之间的感情都那么好,平时每天见面,突然没见到裘经理,大家都觉得很不习惯、很想念她。裘经理,你说是不是这样?你在马尔地夫也想我们大家对不对?」拉好友下水总没错。饭店里每个人都知道总经理喜欢裘诺,绝对舍不得责备她。

虽然饭店业是服务业,以服务客人至上,但温浩杰既不会利用职权呼风唤雨、喝东吆西,还会关心每个员工在工作上的情绪、福利。人好、样貌不错,能力又强,因此是他们饭店的首席黄金单身汉。

裘诺哪会不知道好友的心思,顺势道:「我当然想念大家,想念我们的饭店。」

虽然人在异地,住的也是别人的饭店,但总会下意识拿来和他们的饭店做比较。一比较之下,还是会觉得他们的饭店比较好。虽然没有国外饭店的碧丽奢华,但「和泰酒店」素以亲切的服务闻名。

方琉黎不禁钦佩起自己的才智,裘诺虽然比起刚进公司时老了六岁,外表也成熟许多,单纯的心眼儿可没有长进多少。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是懂得不把老友推向火坑。

温浩杰清清喉咙,有了裘诺的出声,果然没再要大家硬生生捏出一个「虐待」员工的事迹。大伙心知肚明他喜欢裘诺,所以温浩杰也不排斥方琉黎间接地将他的心声给说出来。

他转向裘诺,以总经理的口吻道:「如果连出去度假散心,还一直挂念著饭店就不太好了。裘经理这次去国外玩,不知道有没有帮大伙儿带礼物回来?」

这一说,转移了大家暧昧的目光。最喜欢不劳而获的花金铃首先问道:「对啊,裘诺,有没有我的礼物?」

一向快人快语的方琉黎这下当然替裘诺回答:「有,当然有。花组长的天然贝壳项炼早在九百年前就预订好了,她敢不带回来吗?」

「方经理别说得这么酸嘛,我相信裘经理也一定有帮你带礼物回来。」花金铃一向和管理客服部的方琉黎有瑜亮情结。

方琉黎将头转向一旁,冷哼了声,没再开口。

「真好。裘经理,我也有吗?」会计股的股长厉松惠也讨著。

「还有我。」方琉黎也摆出急著要礼物的做怪表情。裘诺真不晓得这些人是一辈子没收到过礼物吗?

「你们别急,大家都有。办公室的同仁,厨房的师傅,餐饮部的同仁,柜台小姐,还有泊车的小弟全都有。」

「哇,公关部经理就是不一样,面面俱到,谁也不开罪。就不知道裘经理有没有替为我们饭店日夜操烦的总经理,准备什么不一样的礼物?」方琉黎起哄著。

方小子一去他乡便是六年,不晓得何年何月才会回来,她当然不能让好友继续浪费青春、无止尽的等下去。介绍个好男人给裘诺,让她忘了方小子,是眼前的当务之急。

被方琉黎这一说,裘诺朝温浩杰露出抱歉的笑容。「除了花组长特别交代的贝壳项炼,我帮大家准备的礼物都一样,是木制的钥匙圈,式样有很多,可供大家自由选择。」

「礼轻情意重,没有人会怪你。」这个女人难道就不会说一点好听的话吗?在一旁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方琉黎飞快地跳出来打圆场,巴不得裘诺和总经理早日共谱结婚进行曲。

裘诺今年就要二十六岁,除了方智范那小子之外,居然没有其他的恋爱经验。和同样身为现代人的她在情海打滚多年、身经百战比较起来,简直太逊色。

一段情宁愿短暂精彩,还是先问他会不会有将来?一段爱如果消逝得太陕,你可不可当它是命运的安排……方琉黎想起陈淑桦「爱的进行式」这首歌。如果是她,她当然先问爱情的精彩度,哪管什么将来。但裘诺不同,裘诺虽外表胡涂--这几年当上公关经理后已经改变很多--心思却是无比纤细、易受伤害的。否则六年前裘诺不会从法国探望方小子回来后便整个人变了个样……想到这儿,方琉黎就不禁好奇当年在法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好几次问裘诺,她总是淡笑著不说话,不然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该怎么形容呢……

一样的好好小姐,一样爱笑;只是裘诺在扮演好好小姐的同时,有时会心思飘渺。虽然恍惚的时间只有一点点,身为好友的她还是察觉到了。那爱笑的嘴角有时也会予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有时她都觉得裘诺在强颜欢笑。

那样子看了真教人于心不忍!

这哪里是以前圆圆胖胖可爱、被取笑了会叫会跳会生气会反击的裘诺!

从法国回来的半年内,裘诺不用上最佳女主角,体重便足足掉了二十公斤。面对顽劣、恶质的客人,裘诺永远跑在第一线。面对所有不合理的要求,裘诺永远力求宾主尽欢。拚命工作的态度,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裘诺在跟总经理抢饭吃。一年后,裘诺便以搭直升机的速度,迅速升上公关部的经理。

不像她是两年前在后面追著裘诺,努力不懈、加上原来客服部经理结婚辞去工作,才有机会晋升上来。

裘诺像个一按开关就不知停止的工作机器。有一次,她看不过好友如此虐待自己,便将裘诺关起来命令她好好吃完一餐才准上班,裘诺才稍稍改善活得像「恐怖分子」的生活。

所以她暗自臆测裘诺是在法国那一次和方小子分手了。为了帮助好友从失恋阴霾中走出,她竭力在旁高唱下一个男人会更好,而那一个男人就是她们年轻有为又稳重的总经理。

「唉,换做是我,我一定帮总经理带个非常与众不同的礼物。因为他是多么特别的男人,这样与众不同的男人身旁需要的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花金铃倏地摇著颇为圆滚的体态在温浩杰面前强力放电,未了还眨眨画上紫影的睫毛,噘著火红的大嘴。

大家全被花金铃故作小女人的模样给逗笑。裘诺尤其感谢她卖力转圜微微尴尬的气氛。她当然知道琉黎想撮合她和总经理。

看著温浩杰的腼腆笑靥,方琉黎微微皱著眉。她都差点忘了这个三十岁的老女人在明恋总经理。她思索著该怎么为好友两肋插刀,排除万难的拔掉这朵平时凶悍的老花痴。

「琉黎?」

「哎。」方琉黎回神过来,看著叫唤她的裘诺。

「这是我特地帮你挑的钥匙圈,特大又好看,下次你再掉钥匙也方便找回来。」裘诺说道。琉黎有一个坏习惯,老是会掉钥匙。

「谢谢,我就知道裴伶走后,你对我最好了!」捧住真的很大的钥匙圈,方琉黎感动得差点掉泪。原来裘诺有注意到她老是在找钥匙,真是温馨的友谊。

「现在我把东西放在桌上,大家可以过来挑。可能要麻烦花组长拿一些过去餐饮部,陈经理帮我拿到厨房……琉黎,你也帮我拿一些去给客服部的同仁。休了好几天假,一定累积很多工作,我要去巡视一下宴会厅、展览厅,待会儿是十点开会吗?」

众人一致呆愣地点头,被裘诺拚命三郎的工作态度骇到。

温浩杰则是一贯地维持著总经理的架势。「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工作,裘经理。你不必一收假回来就这么忙碌。」

裘诺的视线迎向温浩杰,浅浅一笑,「这个星期三展览厅有西画展,周四台北爱乐要用音乐厅,周六有总统府的国宴。我相信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去做确认的动作,凡在我们饭店办的活动都出错不得。花组长,待会儿会议上我要看国宴的菜单,请你准备一下。」

面对殷切追求她三年的男人,感动不是没有。女人,谁不渴望疲倦的时候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趁这次休假,她也思考要不要接受这段感情,最终的结果是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

「总经理,你不是说过我休假回来后要找一天请我吃大餐,别食言喔。」朝温浩杰说完这句话,裘诺转向大家颔首,「对不起,我得先告退去视察业务。十点钟的会议我会准时到。」

虽然早知道裘经理对工作相当热诚,但完全没有放假症候群的敬业态度,还是令众同事错愕。

「咦……」大家终于把视线从非人哉身上移回来。

平时处理事情从容不迫的温浩杰此刻居然有些脸红。想必他自己也很吃惊裘诺的主动示好吧。

「总经理,你很不公平,只请裘经理一个人吃大餐。」花金铃立刻发难。

「拜托,那是追求!追求你懂不懂?凑什么热闹!」方琉黎当然是站在好友这边摇旗加油。

「是吗?那总经理为什么一直没有看见我这个更值得追求的对象呢!?」花金铃摆出玛丽莲梦露噘唇的招牌动作。

方琉黎翻个白眼,「玛丽莲地下有知,一定爬出来掐死你!」

「方琉黎,你什么意思?」一向自认也是美女的花金铃自然不平。

终于摆脱羞涩的温浩杰朝快杠起架的两个女人道:「你们这些人还不赶快去工作,在这边嚼舌根是不会增加我们饭店的业绩的。」

「遵命。」方琉黎俏皮的吐一下舌头,朝花金铃丢下一记「你奈我何」的目光后,才转身走出办公室。

另一边,不知有人为她燃起战火的裘诺,走在铺著红地毯的长廊上,用对讲机呼唤著公关部的主任。「陈主任,请回答。」

「我是陈主任,欢迎裘经理度假回来。」一道愉悦的男性声音马上响起。

「谢谢。周三那天你订了三千朵百合花没有?对,那个画家喜欢百合花。要在早上五点以前送到,我要最新鲜的。还有,记得花瓶一律使用白色……」

收假后第一天上班,裘诺带著绝对的拚劲,十五分钟解决完午餐、十分钟吃完晚餐,和同事讨论完整个月公关部的全部流程,已是晚上十点整。

刻意让自己忙到夜幕低垂,才能挣得一夜好眠。

一返家,关上门的顷刻间,裘诺所有坚强的、干练的、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出错的假性面具溃然决堤。

她身子贴著门板,瘫软地滑下去。

掩面而泣。

早上收音机传来、重复在脑海旋转不下千万次的话语依旧重击著她心房:旅法知名摄影家方智范决定于下月二十六日回国。

老天,他要回来了……回到她身边吗?

在她已经习惯身旁没有一个恶魔相伴、在她已经学会如何一个人独处不流眼泪的时候,他要回来了……

不公平!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她都已经准备好接受新恋情……

她可以对自己诚实吗?

忆及他们从小便认识的点点滴滴,泪珠早巳湿衣襟。

两千一百九十个日子。

三百一十五万三千六百分钟的流逝。

一亿八千九百二十一万六千次呼吸。

她想他。


第2章

菁英幼稚园。

光听这个园名,就晓得现在的父母多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这所向来以收费昂贵、教学品质卓越闻名的私立幼稚园,园区内共划分为三区。

教学区,呈曲字型的十二间教室由左至右按照顺序分为大班、中班,小班。

学园区,有电脑、音乐、舞蹈、烹饪、棋社教室及占地六十坪的小型图书馆。

生态保护区,有鸟园、各类植物花卉。

此刻,园区内的所有小朋友统统集合在教室外的空地上,展开三十分钟黄昏操的运动时间。

热情有劲的舞蹈音乐透过麦克风不只传遍整个菁英园区,更传至幼稚园对面的北山国小。

正在上第七堂课的北山全体师生,全都知道接下来就是年轻女老师肺活力十足的高亢声音,甚至能跟著一起数节拍。

「小朋友,Are you ready?One、Two、Three,开始!伸出你的双手甩一甩、动动你的屁股摇一摇,给我一个最酷的姿势……」

就见小朋友们非常给老师面子的甩甩手、摇摇屁股、并摆出自认全宇宙最酷的、最奇形怪状的姿势。站在场中央尤其做得最认真的粉红色小影子,正甩动她天生少得可怜的韵律神经。

别人的手甩向右边时,她甩的是左边;当别的同学甩左边,她又颠倒。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动作总是和别人不同,但她依旧堆满笑容,开心的聚精会神地做著一天当中她唯一会甩甩她的手、动动她屁股的时间。

当她尽全力摇晃著两办屁股的同时,两只圆嫩嫩、白泡泡的玉手就托在永远有著健康唇色的下颚,脸上做出被关在塔里、期待白马王子解救的灰姑娘神情,凄楚、哀怨、动人。噢,她的白马王子……

六岁的裘诺摆出自认最「美」的姿势,淑女的形容词是美而不是酷。她可以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也不会抽筋,直到下午要坐乌漆抹黑的黑色轿车回家为止。

「各位小帅哥小美女,你们做得很棒,接下来休息十分钟,待会儿就要进教室收拾书包。」三十分钟很快结束,别人运动得汗流浃背,粉红小影也是。只不过她是为了维持三十分钟铁塔里的灰姑娘模样而香汗淋漓。

做淑女真不简单!

听美美的舞蹈老师一说解散,粉红小影立即在鸟兽散中杀出一条血路--别人冲去洗手间、占荡秋千、花木马,她则是把目标镇定前方二十公尺飘来浓浓食物香味的绿荫处。

像个火车头,一路毫无障碍的冲进厨房,童嗓甜腻唤道:「方奶奶……」气喘吁吁的圆滚身体快转四十五度角,裘诺果真看到桌上摆著做好的大布丁。

「是诺诺啊。」和蔼的方老妇笑嘻嘻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快过来,方奶奶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一个圣派布丁,上面有巧克力、草莓、奇异果。你瞧,方奶奶还帮你做了一个可爱的凯蒂猫。」小女孩头上绑著两条细辫,苹果脸颊,一双灵眸生动天真。丰腴的小身子搭配上粉红色的蕾丝洋装,就像童话中走出来讨喜可爱的胖公主。

「谢谢方奶奶。」裘诺不忘淑女礼貌的说声谢谢。

和这所幼稚园里其他小朋友一样,裘诺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不同的是她比别人会吃、不到三个小时就会肚子饿。裘诺的父亲是这所幼稚园的家长会长,每年挹注不少资金,因此原本小器的园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自己开的是二九九吃到饱。

「诺诺,吃慢一点。」方老妇道。

「诺诺肚子饿。」解决完大布丁,仍不觉得饱的裘诺再次看著方奶奶。

哎,被一双圆圆亮亮、像星星般的可爱眼睛盯著,方老妇把私藏的那一份草莓面包也贡献出来。「来,这里还有,慢慢吃。」

没三两下便又吃下面包的裘诺,用手顺顺自己马上撑大的肚围,说道:「方奶奶,如果不是我们家那么穷,我真希望你来我家工作。」

「穷!?」方老妇惊疑地说不出话来。

裘家是国内排名前二十多金的家族之一,如果连他们都穷,那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富人了。

「诺诺为什么认为自己家很穷?」方老妇人好奇著。

「是这样没错啊。虽然我家的院子很大,有游泳池也有仆人,但是爸爸妈妈每天都要很辛苦的工作,一年当中只有我的生日那天他们才会露脸,其他的节日像圣诞节、过年,都只有我和家里仆人一起过。奶奶,你说我们家是不是全世界上最穷的人?」他们家一定欠了别人很多钱,不然她的父母为什么要那样没日没夜的工作?

「呃……」有钱人做钱的奴隶,没钱人也是一样。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裘家的确是世上最贫穷的人,亲情上的贫穷。但是要怎么跟一个才六岁大的小女孩解释这个深奥的问题呢?

看见方老妇答不出话来,裘诺更加深信自己家境贫寒。

「方奶奶不用说,我都懂。」她家是一级贫产,连管家福妈都为了省钱不让她吃晚餐。所以每天来学校她都吃好多好多,因为回去会饿肚子。她的小肚肚最不禁饿了。

「裘诺喜欢妈咪吗?」换个话题也许比较好。

「妈咪?」天真的眼睛里有著一丝迟疑,仿佛对这个称谓有些陌生。「我好久没看见妈咪了。每当我想她的时候,福妈就会打开电视,然后我就会看见美美的妈妈在里面唱歌。」

方老妇记得一次园方邀请当红歌星沈娜为幼稚园十年庆献唱,没想到那天裘诺从头到尾都闷闷不乐,连活动的甜点都吸引不了她。当时她便走过去问道:「诺诺为什么不过去?」

裘诺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秋千上,望著远远的沈娜,缄默不语。

一会儿,白瓷般的可爱小圆脸抬起头,手指著胸口说:「诺诺这里痛。」

心痛!?这事可大了!「来,奶奶赶快带你去看医生伯伯。」

没想到裘诺却说:「不用了,方奶奶。等她走就没事了。」

「她?」

裘诺点点头。「嗯。正在唱歌的人,她是诺诺的妈咪喔!」

「妈咪?」方老妇迟疑著。走玉女路线的沈娜,对媒体宣称今年二十四岁,没有男友,几时跑出六岁大的女儿?细细观察,才发觉沈娜和裘诺两人的神韵还满像。

「是啊。妈咪昨天叮咛我今天要装作不认识她,更不可以叫她妈咪。方奶奶别告诉别人喔。」

天底下就有这么可恶的母亲!就那以后,方老妇更加倍宠爱裘诺。

「裘诺喜欢妈咪,妈咪是裘诺的妈咪,很美很美喔!」裘诺的童言拉回方老妇的心思。

「裘诺真懂事。乖,来把嘴巴擦一擦,待会儿就要放学回家了。今天还是司机叔叔载你回去吗?」

「嗯。」裘诺乖乖地让弯下腰的方老妇拭嘴。突然她在老妇耳边轻声地道:「方奶奶,今天是裘诺的生日。」

「原来今天是裘诺的生日啊,怎么不早说!那么今天爸爸妈妈会回家啰?」

裘诺笑得合不拢嘴的点头。今天她可以看到好久好久没见面的爹地和妈咪。

「生日快乐!小寿星。你回教室背书包,回家就可以看见他们了。」

圆滚滚的小身体闻言迫不及待地向门口跑去,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的回过头,「谢谢方奶奶的点心。」

多么乖巧的小女孩啊!

如果不是他们高攀不上裘家,她一定把裘诺订下来,叫她那个臭孙子将来长大娶裘诺。男孩子光会惹人生气,哪比得上女儿家贴心。哎,想来想去,姻缘总是天注定,月老也不是人人都会当……

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的裘诺还没见到司机,看著对面小学的学生鱼贯地坐上路边的公车,心想自己也可以坐公车回家。她知道家里的住址、书包里也有零钱,妈咪和爹地看见她会自己回家一定会很高兴,如此一来,他们也不用请司机,还花钱每天保养那台乌漆抹黑的黑色轿车……想到这儿,裘诺露出笑容,她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她也可以帮她的父母省钱?她开心地走上斑马线,却忘了先看人行道的绿灯是否亮起,于是惊魂的事情就发生在那一刹那--

「喂,快走开!」一道声音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划过烦躁的天空向裘诺来。

咦,在叫谁呢?裘诺站在斑马线中间抬头看见前方一个将帽子斜戴、穿著北山制服的大哥哥。是他叫她快走开。

「笨蛋!」大哥哥朝她骂著,裘诺看他以飞快的速度朝她奔来。

叭--

喇叭声在男生抱著她滚到地上的同时,从两人身旁呼啸而过。就那么一步的距离,裘诺明白自己差点就被卡车撞死!

「你没事吧?」北山国小的导护老师也被方才那幕吓到,走过来牵起裘诺。

「我没事。」惊魂未定的裘诺道。她看著那位救她的大哥哥被同学簇拥到一边,如同打赢球赛般把英雄人物抬起来抛向空中,一声声英雄……不绝于耳。

「老师,她是『菁英』的耶!」突然所有人都停下欢呼,全聚集到这边。

「老师好、大哥哥大姊姊好。」意识到自己站在北山国小大门口,裘诺立即低下头问好。听其他的同学说,北山国小的人都爱欺负他们这群小萝卜头,所以她让自己更有礼貌些。虽然她本来就是人称人赞的乖宝宝。

瞧,刚刚那个救了她、被大家抱起来丢的人,不正拿著凶恶的眼神看著她!

「哇,老师,她好有礼貌。」一名北山同学哇哇叫。菁英的人都这么好相处就好。

「好可爱,长得像洋娃娃。」好多张脸凑近裘诺,令她感到不安。

「她的皮肤好水哦!」有人摸摸她的手臂。

「她的辫子好长,到屁股了耶。」有人拉拉她的辫子。

「她的衣服是真的吧?好像城堡里的公主。」有人扯扯她的衣服。

就在裘诺不知所措,抿著嘴思考脱困之计时,一道恶魔的声音响起--

「大家没见过这么胖的公主吧?」站在众人外围的是被冷落的英雄。

哼,刚才他可是拚了全力才拖得动这只发呆中的笨肥猪。看她那身赘肉,起码比他重了十公斤。

「方智范,你好坏!」旁边的女生捂著嘴窃笑的看著这名英俊的入学新生。大家方才在歌颂他英勇的行为时,已经瞧清他制服上绣著的班级名字。哎,她们为什么不晚个几年级,就能跟他一起毕业了。

「学姊,我有说错吗?」方智范撇撇嘴,不屑地看了裘诺一眼。要不是刚才千钧一发,他才不稀罕当什么狗屁英雄。祖母对他期望太高,但他只想混水摸鱼过完小学六年。

英挺的眉毛一扬,更添几分潇洒的坏坏帅气。

「好了,你们别再围在这边,赶快回家去。」导护老师驱散同学,然后朝英勇救人的小男生道:「方智范,赶紧去保健室擦药,你手臂流血了。」

「老师,我想跟她说话。」方智范用手指著被点名、有丝慌张的裘诺。

说话?刚才他不是才骂人家是胖公主?导护老师道:「你认识她吗?」

方智范又露出长大可以拐骗一大票女生的笑容,「老师,刚刚我们已经用实际的行动,向大家证明要生死相许了。」

这个新生还真会开玩笑。「好吧,赶快说一说。我校门不关,你待会儿自己到保健室。」导护老师看方智范点头后,又看看放学的学生已走光,被救的人也没事,于是便自个儿走回校内。

很好,这下终于都没人了。

「你被救了,还没跟我说声谢谢。」方智范踱步至裘诺面前。

对啊,她都忘了。「对不起……」

「白痴,我是说谢谢。你听不懂中文啊?」他根本不稀罕当什么狗屁英雄,这下大出风头都是因为她。这个让他想没没无闻度过小学六年、却希望落空的人,他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你也不可以骂人。」她道,轻声细语。

是她没志气,对方一看就知道是个恶势力。

她怕恶势力!

「你这个没有礼貌的小家伙,我冒著生命救你,不是要听训。你赶快说声谢谢,还有保证从此以后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走人。」方智范预感再次见到这个胖女生不会是好事,而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裘诺瞠大圆瞳,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人,「我不说。」她难得的硬起脾气。

其实她应该谢谢他的,如果没有他,她就上天堂了。可是他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模样,就教人做不来低声下气的事。

「好吧,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事,所以--」方智范迅速低下头,朝两瓣看起来很好吃的俏唇用力狠狠咬下去。

「哎哟!」裘诺惨叫一声,捂著被偷袭的嘴巴,马上倒退数十步,远离祸首。

「甜甜的,不难吃。」方智范吃干抹净,若有所思地仔细看裘诺一眼,随后两手拍拍屁股地往学校走进去。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在菁英幼稚园附近转了好几圈的裘家黑色轿车,终于看到裘诺丰润的小身体在北山国小校门口前。

只见他们家小姐直立风中,姿势怪异的用手紧捂著嘴巴。

爱情,不经意的悄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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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宅

「都怪你,你不叫小陈去载你,诺诺就不会差点出车祸。」这么难得大声说话的人,是斯文的裘家男主人。

「怪我?我刚回国不坐自家轿车,难道要我坐计程车引机场外多少人等著拍我这个玉女红星,就只有你忙得不晓得自己的妻子已经回国!」跟著大声吼回去的是裘家美艳的女主人:沈娜。

裘纪恒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外面玩疯了忘记要回来!?」

「我说过,即使嫁给你,我也不会埋葬我的才华。你休想把我关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一身雪衫的沈娜骄傲地扬起头。

「你的确没埋葬过你的才华,每天花枝招展。妻子、母亲,你哪天扮演好这两个角色?」

「真可笑,当初你娶我不就是看上我的美,说爱我一辈子……不用等到那时候,你现在就后悔了!」沈娜怒极转身,便要离开这个她进门不到三个小时的家。她需要的是自由的空气,不是死死板板的身分。

「等一下!」裘纪恒拉住妻子的手臂,「今天是诺诺的生日,你要去哪里?」

如花似玉的脸朝向他,冷道:「我沈娜没有那种女儿!老天,我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你去看看她,她哪一点像我,又笨又肥又丑……我已经交代福妈不给她晚餐、点心吃了,她竟然还有办法一年比一年重。我是根本不敢带她出门的--别光想指责我,裘大企业家,你敢吗?」留下让丈夫心虚的问话,沈娜毫不犹豫地走出这个家。

「爸爸……」站在楼梯上的裘诺,绑著公主头,一套嫩黄的蕾丝边洋装更显得臃肿。

方才双亲的一言一语早贯进裘诺的耳底,深入心底。她会的字汇,绝对比她的父母把她画上和笨、肥、痴、呆同等的词多。

「诺诺,你妈妈有事出去了。」裘纪恒不得不说谎。难道要他告诉裘诺,她妈妈是因为嫌弃自个儿女儿才离家出走的吗?他事业大,世界各地跑来跑去,这个女儿他一年只见两、三次面,每次父女相见都是来去匆匆。他可以记得秘书女儿的长相,但自个儿的女儿……

裘诺,她好像是一夕之间就自己长大,就长成圆圆滚滚的福态模样,就这么乖巧懂事地站在他面前……裘纪恒对女儿的感情也仅止于此。

「诺诺,下来吧,我们过来吃蛋糕。这是爸爸特别准备你喜欢的巧克力口味。」

「谢谢爸爸。」裘诺将自己的小手放入父亲等候的大掌,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少了妈妈也没有关系,她至少还有爸爸关心。

突然,裘纪恒望著手中的蜡烛,笑得很尴尬,「嗯……诺诺宝贝,爸爸可以问一下今天是你的几岁生日吗?」秘书问他要准备几根蜡烛时,他答十根。但是今天幼稚园老师还打电话来说裘诺差点出车祸,所以他能肯定裘诺今年绝对不是十岁--虽然她的体重有十岁小孩重。

这是裘诺的六岁生日。漂亮的妈妈不在场,英俊的爸爸不自在地问她:「诺诺,今天是你的几岁生日?」


第3章

「裘诺,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刚洗好澡踏出浴室的裘诺正好接到琉黎的电话。

「今天是六月六日啊?」一个不经意便悄悄来到的日子。琉黎以前老说她像个孩子,现在裘诺倒觉得自己很老了,心境上的老比容颜上的老更悲惨。

琉黎立刻在电话线另一端大声挞伐,「拜托!小姐,你跟裴伶的生日最好记了。她是中国情人节生日,你则是国历的六六大顺……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是自己二十六岁的生日吧?」说了一大串,琉黎最终惊觉自己在跟一个胡涂蛋讲电话。

「有人帮我记得,感觉挺不赖。」穿著浴袍的裘诺用毛巾擦拭著湿淋淋的头发。

她瞥一眼床头的时钟,十二点整,是六月五号和六号的交替点。只有真正的好朋友才会这么贴心,在生日的第一时间打电话。

「拚命三郎裘经理可以记住饭店餐宴的每一天排程,终于也有忘日子的时候。」琉黎乐得像抓到她的小辫子。

坐在床缘,默默在大腿上写出「二十六」的数字,裘诺笑出声,「只是生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如果你爱的人不在你身边。

房间里,收音机里的莫文蔚唱著--

吞下寂寞的恋人啊 试著辛苦的去了解……

「搞什么,浇了我一大桶冰水。」那种低落的语气。「你在听歌啊?」琉黎隐约听到裘诺房间里沙哑的歌声。

「嗯。」裘诺淡淡回道。

「没事就别自己一个人闷在家。待会儿我下班一起去唱歌怎样?」对于裘诺淡淡的「嗯」,琉黎自然是不满意。今天轮到她值班,所以午夜十二点了她还在公司,要到两点才能走人。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裘诺问著,提醒自己要扬高声调,别让琉黎担心。

却是遗憾少见、有谁如愿,真是让人不开心啊……莫文蔚依然唱著。

「其他同事也想帮你庆生啦,捧不捧场?」嘻嘻,待会儿要去的人当然不只有她们两个,还包括总经理。裘诺人缘一向不错,同事当中有很多人要去,花组长也要去,但被她使计摆脱掉。

「我的歌声不怎么样。」蹩脚的拒绝理由,却也是事实。

「歌喉好早就当歌星去了,干嘛还要辛苦当个白领阶级?裘诺,从实招来,该不会你有地下情人要帮你庆生吧?」琉黎同裘诺都在经营愉快的气氛。

明白好友的用心,裘诺笑道:「小姐,这回你的狗鼻子失灵,根本没这事。」

「好啊,拐著弯骂我狗。明天你来上班,看我怎么修理你!」终于笑了……琉黎安心些。

裘诺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是在夸奖阁下想像力丰富,适合去写悬疑小说;只当饭店经理太委屈你了。」

琉黎自然是受之无愧的接下这份称赞。「我早就这么想!哎,我是龙困浅滩。你说,我这匹千里马什么时候才能遇著伯乐?」

裘诺倒好奇琉黎莫名的自信。「不懂得谦虚,我真怀疑你怎么爬到今天经理的位子。」

「当然不是像某人拚命来的。小姐,别光说我。你真的不出来吗?」琉黎重回话题的主题,她今天可是身负把裘诺一起拉去唱歌的重任。

「还是不要,为了你们的耳福著想。」裘诺铃铛般的娇笑声传到琉黎耳里,为的是要好友放心。

她知道琉黎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只是当感情这回事困著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的时候,就很难潇洒得起来。

琉黎没说话,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和其他人去喔。如果你改变主意再打我手机。」好朋友总是多了分互相了解,也不勉强。

「嗯。玩得开心一点。」头发擦干,裘诺放下毛巾。

「那还用说,要开心的场合就不能少我。寿星,我要收线了喔。」

「琉黎……」裘诺赶紧叫一声。

「什么事,改变主意了吗?」虽然知道不可能,但琉黎还是希望的问道。

「不是。是要谢谢你打电话给我。」裘诺轻道。在这样静寂、寂寞得仿佛全世界都停格的夜里。

电话那端立刻传来琉黎大剌剌的声调,「三八,我不跟不懂享受生活的人说话。拜拜。」

裘诺轻轻挂上电话,又盯著电话,站起来、又坐下去。

就这样反覆几次,裘诺见电话没有再响起,遂走到桌边,拨拨额际的发丝,单手支颚的翻开从公司带回来的企画案。

心不在焉地翻阅数页,裘诺发觉自己根本在虐待别人辛苦做出来的企画案,于是又站起来替自己倒杯咖啡,打算喝完咖啡便好好定下心之际,电话在此刻响起。

「喂?」颤抖的手接起电话,裘诺的声音却不颤抖。她隐约猜到打来的人是谁。

可见这几年来的练习还是有很不错的效果,在在乎的人面前能有不在乎的表现算不简单。

「是我。」

一道男性低沉的声音,越过阿拉伯海、黑海、地中海,在仿彿全世界都停格的深夜里沙哑响起。

「刚刚打了电话给你,可是你电话一直占线中。」是方智范从法国打来的越洋电话。

尽管相隔千里,靠著人类不朽的发明,方智范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传到裘诺的耳朵里。

她思念的声音。

「是琉黎打来恭贺我又老了一岁。那个女人常常忘了自己年纪比别人大又爱亏我。劝你以后交朋友小心一点,别误交损友……对不起,拉拉杂杂说一堆,还没问候你呢。你好吗?」

千言万语只融入在未了轻快的三个字。不容易啊!故作不在乎……

往事也许能靠人的意志力,装得就像一阵风。

船过水无痕。

没回答她的问题,隔一段很长的缄默,方智范迳道:「我以为你不会再跟我说话了。」

刻意忽略方智范语气中的落寞,裘诺嘻嘻哈哈地,「我坚决相信人类的嘴巴除了吃东西之外,就是用来说话的。」既然要装坚强,就装得像一点。

「你很快乐?」

咦!莫非他听出什么?「当然。有朋自远方来,而且还是远从法国打来的电话,我感动得快痛哭流涕!」裘诺卖力耍宝著。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她裘诺是倒吃甘庶,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变得愈来愈会说话。

「生日快乐。」像调整好的音弦,方智范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了。

「谢谢。」每年她生日他都会打电话给她,而她每年也都会回以这两个字。

「生日快乐。」方智范又说一次。

「我说了,谢谢。」这人吃错药不成?「法国好像没有炭疽热喔!」

不理会裘诺的另类幽默,方智范一迳说道:「生日快乐。」

「你干嘛,嫌中华电信钱赚得不够多、还是你想一次让我老很多岁?」讨厌!她都已经很努力维持语气的轻昂,他的声音可不可以不要听起来那么温柔?很不争气地,刹那间,裘诺有股想哭的冲动。

如果方智范能在她身边多好,在这样特别的日子里……光看著他,她就能满足。

曾几何时,相爱过的两个人变得这般刻意的小心翼翼。

大概知道年龄是女人碰触不得的话题,方智范住了口,改道:「不久后我就要回台湾。」

裘诺力持住哭腔,「我知道。台湾媒体把你大肆报导成英雄。回来也好,你现在很红,竞选总统都没问题。到时候别忘记拉拔我一把,先说好我要当副总统!」又在演戏了。裘诺突然觉得自己有自虐狂。明明很想大声说想他,却像个小丑愚弄两人。

往年他都只送她一个「生日快乐」,今年特别多,会不会是因为他要回来的缘故?

第一个「生日快乐」她能想成是他今天的贺喜,那另外两个呢?是不是他从法国回来后,还会给她两次惊喜?如果是这样,那又是什么样的惊喜?

一段爱情会失败不是没有原因的。爱情面前没有公不公平,只有真与假!

「副总统会嫁不出去。」他的话筒短有力又令人有笑意。

裘诺噗哧一声,这次是百分之百的真笑。「多好!」嫁不出去,用一辈子去等待一个人算不算傻气?

「几时改当尼姑?」在裘诺的笑声中,方智范淡问。

两人都惟恐一不小心就会碰触到令两人分道扬镳的伤口。他很高兴听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是真正的笑了。

「尼姑!?才不是。你这样说,好像我很没有行情。」能和方智范这般谈话也是一种幸福。裘诺心忖。

她是感恩的人,却没必要为此出家,真要这样,只怕也是六根不净的尼姑。

他的话里隐含脉脉情愫,「听这话,你现在很有行情?」

「和你一样有行情啰!」幸亏几年公关经理不是干假,她才能这般反应机灵。

「为什么不出去玩?」情愫又迫著她来。

清楚方智范指的是生日这一天为何不去玩,裘诺只道:「该堕落的时候还是要堕落是吧?嘿,法国和台湾的时差没差那么多吧?现在台湾半夜十二点多,我生日才刚刚开始,况且我已经出去大玩特玩一整天。是这副身体老了,它向我发出追缉令,提醒我该乖乖回家休息。」裘诺强颜欢笑著。

方智范不用知道她一直待在家里,苦苦守候他的电话。

他甚至不用知道,听他的声音便是一种堕落;因为这只会让她更加思念他。即使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就在她的旁边。

可惜,声音无法储存。她也不爱声音被那录音带录起来的机械式。

于是,他的声音只能放在心底酝酿;期待有朝一日能酝酿出一瓮好酒。

突然之间,他们两个人都沉浸在彼此的心思里。靠著一管电话线,两人轻轻呼息,沾染对方身上传来暧昧不明、处于灰色地带的爱情,允许彼此在各自的生命中再交错一回。

沉默许久,电话线远远的那一端又响起他的声音。

「诺,我很想念以前我们求学那段时光。」也只有那段时光,他们两个人是在一起的。

不似有人坚持当鸵鸟,方智范选择爱情「真」的那一面--坦然面对。

裘诺默然不语。

他的声音里投注太多感情。

「还记得你要献花给我那一次吗?」方智范轻道。

「你想说什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却是她心底不能遗忘的往事。

不可思议地,方智范声音近得就像在她耳边吹气。「你爱我。」

那三个字,像一阵清风飘过;原来风可以不受拘束,能带走往事,也能勾起回忆。

「我没有。」裘诺矢口否认。这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不管他指的是以前现在或以后。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承认。就让她当一个胆小鬼好了。爱情迎面而来,却不敢接手。

她要的是一个可以幻想、却又不会让自己受伤的距离。

「胆小鬼。」方智范同裘诺心有灵犀。

掀开裘诺的铁罩,方智范像他的姓「大方」了起来。说一次和说两次是没有差别的,「你爱我。」这三个字让他的声音里有愉悦之意。

「我才不是胆小鬼,而且我也不承认。」既不承认,当然也就没有胆小鬼的称号。

「胆小鬼爱我、我爱胆小鬼。」没有理会她,方智范自得其乐碎碎念起来。

「我……我警告你,别乱说子虚乌有的事情。」可恶,他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重复,还?心巴啦的说……他爱胆小鬼!

「你没有证据!」胆小鬼索性耍起赖来。

她就是肯定他拿不出证据来,就连人证都没个影。唯二知道她和方小子有过一段情的就只有韩裴伶和方琉黎,如今她们一个远嫁英国、一个正在 KTV里飙歌。

人证物证都没有,这出戏她看他怎么唱下去!?

「若我说有呢?」

闻言,裘诺下巴差点撞到电话筒。

这似乎还不可怕,彼端徐徐传来如沐春风的声音,「人生是个大舞台,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不错,没想到学摄影的还能把莎士比亚的剧本倒背如流。」那一天该不会就是今天吧?表面上裘诺称道,实际上对方智范的斩钉截铁心生不服。

爱一个人就要被他吃得死死!?「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拿不出证据,包青天想去睡觉了。」他有可能是在吓唬她。

「我有三千个证人。」又是一记青天霹雳。

比起方智范的沉稳,裘诺终于知道什么叫整瓶水不响、半瓶水响叮当。

从他电话响起的那一刻起,从头到尾只有她这个半瓶水叮当叮当地扮演小丑,负责娱乐两人。然后,只待他这个整瓶水轻轻地一推,她所有的虚幻便将化作无形。

他竟然想揭穿两个人没有共识的共识--她的假面具。

话筒中,让她想念的低沉笑声里浓浓的把握,令裘诺心惊眼跳。

裘诺用敷声晾笑抚平心中的惊窒。「哈哈,我不是三岁小孩,别想诓我。三千个证人?我看你是要找三千个临时演员吧?」

「不必找临时演员。」方智范声音坚若磐石。

又是语气肯定的令人口吐白沫!「等一下,你确定自己现在没有发烧、没有吃错药?」

「我没有发烧也没有吃错药。」方智范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还有物证。」

幸亏他不在她身边,否则一定会看到她跌个狗吃屎的模样。

「哈--」这回真是晾笑了。绝对不能被对方心理战术给吓晕过去。「人证、物证,你什么时候改行当法官了?还有,试问我的爱情几时这么轰轰烈烈的辉煌过,我这位女主角怎么都不知道?难不成我们两个人还曾经合演过一出叫『睡美人』的梦幻童话剧?」

「没有。」短短两个字,让裘诺坚决相信方智范在唬弄她。

她语气里不免洋洋得意,「这就对了!我看你别浪费钱去找演员,我把帐号给你,你把钱汇进我的户头,我就可以从现在开始催眠我自己……爱你!」痛快道出后面两个字,裘诺越说越肯定自己没有「把柄」落进方智范手里。

被方智范这一激,裘诺才明白原来爱意也可以用这种另类方式表达。

说三千遍爱他都没有问题,她早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过。只是……三千这个数字听起来有点让人熟悉,好像北山国小的人数似乎也只有那么多!

「希望你还记得那个有著暖暖早晨的升旗典礼。」既然有人大言不惭、不知死活,他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

于是,电话筒里有他温墨般沉潜的嗓音。

于是,过往的记忆有如一阵霭风,宛在晴空彩虹下吹呀吹,吹上她的芙蓉面,吹绉一池春水,再缓缓将她带进旧时儿梦。


第4章

北山国小 升旗典礼

「各位同学,昨天我们学校的学生在校门口,英勇的救起一位小女孩免于车祸,今天我们除了要表扬这位同学,本区的警察局也特地派人来颁奖,被救的『菁英』小朋友也想上台答谢这位小英雄。现在我们请方智范同学到台上来。」

底下,在众多班级其中之一的方智范却在心底咒骂著:救人就救人,干嘛要大张旗鼓演出这场表扬记?大人的世界真难懂,老是喜欢做表面,他要为善不欲人知也不行吗?

「方同学……方智范同学,你在哪里?」校长亲爱的视线寻寻觅觅,就等著这位学校的英雄出现。

表演当猴子的时间到了。心底恁是再不高兴,方智范仍是乖乖上台,嘴角并配合出乖宝宝型的笑容。

司仪见到方智范即将上台,立即透过麦克风高喊,「欢迎本校杰出的一年级新生方智范,奏乐!」

一串吹乐打鼓后,方智范呆呆地在台上接受奖牌、奖状、徽章……校长、警察局长相继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原本以为这样已经结束,他也准备好要下台,结果却不是这样。

亲亲校长又扬起亲爱的声音,「现在,裘诺小朋友要感谢昨天英勇救她一命的英雄,我们请她上台。」

方智范呆愣地看著前方一只穿著公主装的大象,捧著一大束象花朝他走来。是昨天他救的人没错……但是,谁来告诉他,他是不是在作恶梦?现在该不会在玩整人游戏吧!

游戏还没结束,大象公主好像很紧张……看著裘诺小心翼翼向前迈开脚步,方智范竟生不好的预感。后来方智范终于发觉奇怪的地方,大象公主走得太小心,好似没有重心,身体有一晃没一晃的。结果,就在她把花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刹那--

大象公主跌倒了!

更不幸的是,大象公主就跌在他的身上。

霎时,英雄立刻摇身一变为头被砸满鲜花的狗熊。

新科校园白马王子一时忘记自己手上还持有麦克风,风度尽失地吼道:「你这只大肥猪,还不给我起来……」吼声顿时传遍整个校园。献花!?他真的是被献花,还是天女散花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没有人比领奖不及,被一只肥猪趴卧身上、挣扎不起的英雄更能体会。

天啊,说造只猪是幼稚园女学生谁相信!她的体重看起来--不,依他此刻被「重」压的切身感受,她比较像是三年级女生!

校长看著小女孩自尊心大损的跑开,男主角终于狼狈不堪的爬起来;于是捡起掉在地上的感谢卡准备圆场。

「唉……」事情的进展实在太戏剧化。「虽然咱们的女主角已经离开,但是她有准备一张感谢卡要给方同学。现在我们就来看她写的内容。」

校长刻意地清清喉咙,接下来照著手上拿的谢卡大声念道:「谢谢你救我,我喜欢你。」

语毕,三千人的校园,包括台上台下一片最高品质:静默。

连风儿也静悄悄的不敢说话。风中依稀听得见那句:谢谢你救我,我喜欢你。谢谢你救我,我喜欢你……

谢谢你救我,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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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为什么要特别照顾那只肥猪?」炯亮狭长的桃花眼闪满问号,甫升上国小二年级的方智范抄起放在桌上的富士苹果,跳坐上流理台。

小胖女今年要入小学,所以奶奶才会重提他差点忘掉的耻辱。照顾那只猪!?他又不是养猪协会的会长。

方老妇道:「裘诺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女孩,以后你会明白她的长处。」

重重咬了口苹果,方智范忆及去年的升旗典礼。「奶奶,我已经先明白她的『重处』了。」

没随著孙子一起嘲弄,方老妇只道:「我们做人应该给自己和别人留点后路。没有口德的小子以后会有报应!」

天啊,这是什么世界?方智范立刻大呼小叫,「奶奶,到底谁才是你的孙子?你那么疼她!」父母早逝,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

「你是我孙子没错,但你凡事太骄傲、目中无人,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我……」方智范正想反驳,孰料一声甜嗓却先响起。

「方奶奶,我来了。」是裘诺,人未到声先到。下一秒裘诺短短肥肥的身躯便在方氏祖孙俩面前。

说猪猪到……碍于奶奶在场,方智范只用眼神一副要将裘诺大卸八块的模样。

大哥哥!看见梦中的白马王子,裘诺玉色般的玫瑰脸颊又比方才跑了几公尺的路更加泛起红潮。她迟疑著不敢前进,因为这个大哥哥会咬人的嘴巴。

「小裘诺过来。他是方奶奶的孙子,大你一岁,以后你要叫他方哥哥。」见裘诺静止不动,于是方老妇便牵著方智范的手,走到裘诺面前。

「方奶奶,我知道他是谁。」裘诺低著头道。

「裘诺为什么低著头说话啊?」长相甜巧的裘诺特别有方老妇的缘,她拉起裘诺的手交到方智范手上。「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他,他答应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不让其他人欺负你的。对吧?智范。」方老妇要孙子做出保证。

看裘诺一直低著头的方智范,突然展开一个和善的伪笑,将英俊的面容凑近到裘诺面前。「没错,我答应奶奶不让『其他人』欺负你。以后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喔,我会帮你的。」

裘诺飞快将头抬起,一颗心小鹿乱撞。「谢谢……方哥哥。」

谁是她的方哥哥!方智范忍下浑身差点冒起的鸡皮疙瘩。

「这样多好,以后你们两个都要像现在一样相亲相爱。来,裘诺,这是方奶奶为你准备的粉圆汤。」方老妇各端了一碗给裘诺和方智范。

「谢谢。」裘诺马上狼吞虎咽著。

「奶奶,我--」方智范才要说他已经有了苹果、吃不下时,耳边却传来一道高亢甜嗓。

裘诺扬举著手中的碗,「方奶奶,我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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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方智范,我今天有看到那个小胖妹很亲密的拉著你的衣服喔!」下课时间,一堆人围在方智范的座位旁边。

「男生爱女生!」

「方智范爱小胖妹!」

「住嘴!」方智范愤愤不平朝班上同学大吼,「谁喜欢那只丑八怪、大肥猪!」随著裘诺到北山国小读书,他的知名度与日俱增,耳根子更是不得清闻。

「那你证明给我们看啊。」一群人就爱起哄。

英俊的嘴角不屑的一扯,「证明就证明。不过我要你们以后不准再说我喜欢她!」这么做最省事,免得他一天到晚四处和别人澄清他和她的关系。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白白损失许多美女自送上门的机会。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相互觑瞄。有人出声,「好啊!但是你要怎么证明?」依方智范在学校的人气,这下子绝对又有好戏可看。

「你们跟我来。」方智范胸有成竹的走到教室后面提了一只水桶。

「你该不会用桶子丢她吧?」交完作业回来,正好赶上看好戏的班长道。这些人干嘛没事找事做?下一节他要叫老师考试再多一点。

「对啊,她已经长得那么胖,再变白痴就不好了。」

「住嘴!」真烦。说流言的是他们,现在又担心别人受伤害!?

迫不及待要知道方智范究竟要卖弄什么真章,所有人当真乖乖住口。就见方智范到走廊上将水桶盛满水,转身朝他们道:「她的教室就在我们班下面,待会儿她出来,我就用这桶水泼她。」一群人一字排开像道人墙攀附在二楼的围杆上,连隔壁班、隔隔壁班……也都因为好奇跑过来凑热闹。

「这样等太慢了,干脆找个人下去传话叫她出来。」有人开始不耐烦地提议。

马上有人举手,「我去我去。反正她教室就在我们楼下。」语毕,一道身影飞快往目的地奔去。

「方智范,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班长不忍这等残忍的事在他面前发生。一个女生就算长得壮壮胖胖、其貌不扬,也是个人。被全校最受欢迎的男生泼水,自尊心倍受打击。

方智范静默没开声,一桶装得满满的水就杵在围杆上等主角儿现身。没多久,裘诺真的走出教室外面。

「哗--」

一桶水抓准时间、无误地往裘诺兜头淋下。

「啊!」许多人尖叫著跑出来看这一幕。

裘诺慢慢抬起头,和方智范的视线在空中交缠,身边都各自围著许多人。

方智范手中拿著水桶,正大光明显示他就是真凶祸首,他的身边有许多男生叫嚣兴奋著。而裘诺的身边,则围绕同班的同学朝她指指点点。

裘诺不发一语浑身湿透地站在那儿,只是一个劲儿用眼角余光看著他。

方智范被她那样镇定凝止的目光给震慑住了。

突然间,他感到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完全没有听见四周鼓动的喧噪声。

那种如同地底下石油平静的眼神,紧紧锁住方智范。

在往后的每个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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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惨啊?

看著手中那张满江红的考卷,刚升上高一的裘诺单手支颏的坐在教室窗边叹气。

其实数学老师相当仁慈的并没有在考卷上打分数,但是上面红笔血淋淋的画著五个大X X,就够教她难堪了。她一直是那么努力做好每件事啊!

她的国文作业簿上永远找不到一个错字。

她是全班唯一连早自习也没有缺席迟到的学生。

她能把玻璃擦到让全校师生眼中的白马王子撞扁脸。

她可以每天书读到半夜,却始终和前十名无缘。

可是有一种人很奇怪,他可以上课打瞌睡、下课操场见,回家拿著怪照相机四处怪怪照相,成绩依旧可以维持在全校前三名。而这个人就是老师心目中的明日之星,篮球队的队长,同学眼中的万人迷,未来摄影界的奇葩。这样充满光环的人,人生中唯一的败笔便是他在七岁时救起一位差点遭卡车辗毙的小女孩。

因此,没没无名的入学新生因为一时不察的善举而声名大噪。

因此,原先要献花致谢诃的小妹妹「重」压救命恩人的戏外戏,招来他日后不必要的大红大紫,从此成为北山国小、北山国中……以及此后数个明星学校的公共财。从此,这位头戴无数光环的白马王子再无私人的空间,连泡个美眉也差点造成校园暴动。

在这场盲目崇拜之下,她算是全校唯一正常的人。在她眼里,方智范的完美形象早在她读小学一年级时,就被他用一桶水给破坏精光。

哎,想到那个痞子只会让她心情更糟,但是跟功课有关的,方智范又是全校数一数二。就算她读破头、把书一字不漏的啃光,也无法达到那样的境界,轻而易举地运用所学举一反三。

哎哎哎……一连三叹,她肥嫩多肉的身子又沮丧无力的降几吋。

再这样下去,她能想到自己又会被人在背后窃窃私语的说「波大无脑」。升上国中后原本就大的胸部,在升上高中居然呈无止尽的长大。老管家每次帮她准备内衣时都用怪异的眼神看她,有一次甚至跟她说,她的内衣都要从国外才买得到。除此之外,比较令勤俭持家的她感到困扰的就是,每一学期的制服也都得重新订做,而且都是最大号。跟随著她的胸部一直增加的就是她的体重。她目前的体重是六十五公斤,但身高只有一五六公分而已。

难道真的是波大无脑!?不要,她不要让它成为事实,她知道流言的可怕!

今天回去再多看两小时的书好了。可是,原本她就每天看书到十二点,再加两小时,就到了半夜两点,这样她隔天上课不会打瞌睡吗?

望著眼前的考卷,裘诺无能为力的又叹一口气。不是她不用功,是数学跟她有缘无「分」。

「诺诺,你在发什么呆?」她隔壁的同学王雪妹从厕所回来座位。

裘诺眼睛倏地睁大,如同寻到救星。「雪妹,这次数学你考几分?」

王雪妹长得就像她的名字,皮肤白净似雪,是目前方小子致力要把上的美眉。只可惜花心大萝卜这次踢到铁板,人家王雪妹连甩都不甩一下方智范。一想到这,裘诺就觉得大快人心。

「八十九分啊。你要做什么?」王雪妹回道。

「这么高啊!」裘诺脸上露出钦羡的表情,嘴巴张得大大的。

「才不呢。知道我们班最高分的是谁吗?是方智范,一百分。」

「有什么稀罕。」标准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其实心里羡慕得要死。

那个功课好得不像话的人居然也会在国小六年级的时候,因为成绩太差被当掉。他是活该!但她就比较可怜了,自从国小毕业后,她就跟方智范同年级,更不幸的是每年级还都同班。

「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和班上最胖的人坐在一起,唯一好处就是突显自己的美和增加人缘。

裘诺虽胖,但是人缘好得连校工伯伯都会拿东西给她吃--她这人时时刻刻都在吃,好像没吃世界末日就会来临。虽然瞧不起裘诺这一点,但是裘诺人缘好到她这位北山高中的校花,都不得不自动降下身价坐在裘诺隔壁。一切都是因为她平时太冷若冰霜,端著校花架子,朋友寥寥可数。为了改善人缘,也因为已经有了暗恋的人,开学没多久她就主动向老师请求要和裘诺坐在一起。托裘诺的福,她的人缘果然改善不少。

惊闻王雪妹好奇的一问,裘诺要把考卷藏到身后已经来不及。

王雪妹看著考卷,「这就是昨天考的数学考卷嘛。」

「哈哈,嗯……」裘诺尴尬笑了几声。王雪妹一向主张成绩挂帅,看不起功课糟的同学。

「奇怪,老师怎么没有打分数?原来……嗯,还给你。」王雪妹适时地停下声音。

「谢谢。」裘诺像卑微的下女,感激的接过考卷。虽然王雪妹还给她考卷,可是脸上抽搐的笑容说明她非常不耻和一个笨蛋坐在一起。

「咦,这是什么?」

下一秒,裘诺手中的考卷,又在另一声置疑中从窗内被夺走。

听到这声音,裘诺有著「强烈」的不好预感。哎,她多灾多难的数学考卷。

裘诺大喊,「方智范,赶快把考卷还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这么丢脸的事被他知道。

虽然从小他就是看她出糗长大。

窗外走廊上的方智范一身汗淋淋红色球衣,一边抱著篮球,一边正努力的研究手中的考卷。

「嘻嘻嘻……」方智范看著考卷,掩嘴窃笑。

「你--还我啦!」裘诺努力的伸直身子,要去抓下方智范手中的卷纸。

升上高中的方智范,因为喜欢打篮球的关系,身高一下抽长不少,让教室内的裘诺即使再怎么努力踮高脚尖也构不著。

这个恶劣的小子,小学时候当童军把马子、骂脏话、欺负她样样都来,现在也没变多少。还是那么爱欺负人!

「考卷在这里,是你自己不要的喔。」方智范将手举得高高,握明欺负裘诺一五六公分的身高。

「你把手放低一点,我就拿得到。」这个闷骚男,连打个球都要花枝招展的穿红色球衣。

「很奇怪,今天我就特别喜欢这个姿势。」方智范将视线从裘诺气嘟嘟的脸拉回考卷上,就见那个英俊的脸蛋露出邪气的笑容,「不错,连错五题,没什么大不了。俗话说得好,无六不成礼。」不只成绩差,连答案也错得离谱。

裘诺原属正圆形的脸,一听这话更是鼓胀双颊,更圆了。她当然听得出方智范表面安慰、暗地讥讽。什么俗话说得好,无六不成礼;数学老师才考六题,她很不幸地就错五题。

「请方同学把考卷还给裘诺吧。」意识到自己全然受到冷落,王雪妹出声替裘诺求情。

见到美女,方智范捉弄的神情丕然一变,转为色色的表情,「原来是好心的雪妹同学替裘诺求情。唉,你说,如果她功课能像她的体重一样直线上升就好了,对不对?害得我们老是得跟别班说她不重,她是我同学。」横竖是要让裘诺气死就是了。

「其实裘诺很可爱。」虽然王雪妹心底也是同方智范这样认为,但是在心上人面前总不好表现得没有同情心。先前的冷若冰霜让方智范退避三舍,所以她才想改变形象。

见佳人卸下观音菩萨的面具变得亲切,方智范的手得寸进尺地搭上王雪妹的肩,「放心好了,你老实说,有我罩你。我老早就怀疑她下一次要打破我们荣誉班的纪录,抱颗鸭蛋回家。」

裘诺看著方智范搭在王雪妹肩上的手,觉得相当碍眼。

「像你这种自以为是、把课本拿起来随便翻一翻就能考一百分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努力,也不知道什么叫用功,当然能三言两语奚落别人,踩著别人的痛处洋洋得意!放心好了,你不会永远考一百分,我诅咒你不会样样一帆风顺!」裘诺狂奔出教室。让那些人去嘲笑个够好了!最好笑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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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教室后,裘诺便来到体育教室。

「裘诺,可不可以麻烦你帮忙顾到最后一堂课?」由于她常帮班上的体育股长借球还球,久之她也和顾管体育教室的学长见面三分情。就是这三分情才让学长收留她。

「啊?」居然连学长也开口要她帮忙!

学长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要偷溜去校外约会。」

「没问题。」裘诺很「阿莎力」的答应。学长对她很好,从来没跟她大声说过话,帮他忙也是应该。

「待会儿是最后一节,所以还球的班级有很多。他们拿球来还时,你先问是哪一班的,然后在这里打勾表示有还球。还有,记得把它们整理好再走。」显然是件大工程。但是没关系,她喜欢助人。助人为快乐之本,她喜欢别人快乐的样子。

「我知道了。学长,祝你约会顺利!」裘诺朝急忙想奔去爱人身边的学长道。

长相不错的高二学长回过头,朝她做出V字手势后火速离去。

下课的钟声一响,还球的人络绎不绝,裘诺焦头烂额的忙著一下在登记薄上打勾,一下又忙著点球。等到人全散光,她无奈的看著地上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球。她数了一数,有篮球、棒球、排球,羽球……居然还有铅球!

认命的她把球一一捡起,分类放好,还好今天借铅球的人不多--别看她很有肉,但是中看不中用。比较困难的就是篮球,在最上面,她个儿小,要放上去比较困难。

就在她准备拖椅子看看自己能否放上去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运动过后的方智范,汗水还残留在臂肌上。他手上抱著一粒篮球,身上球衣已换成黑色。身为篮球校队,他有好几套不同颜色球衣可以换来换去。

不想和楣星多说话,裘诺简单回道:「帮学长顾体育教室。」她转身拉过一张椅子站上去。由于身高太矮,她无法将归还的篮球放在最上层。

「我来。」方智范硕长的身躯走近裘诺,用不著椅子,只需稍微踮一下脚跟便把篮球放妥。放完球后,他看著地上一篮又一篮归还的球。「你要把这边的球全收好才能走是吗?」

这个校园白马王子想做什么?该不会想用球砸死她吧?

「你干嘛那样看我?」方智范弯腰双手各拿起两粒球,转身之际正巧抓到裘诺防贼似的眼神。

他真高。她都已经站在椅上了,他的身高正好触及……一个很令人尴尬的位置,她的胸部。「我告诉你,杀人是要赔命的!」他居然在帮她把球归位耶!天空要下红雨了。

「你以为我今天想吃烤乳猪吗?」轻轻松松又放好四颗球,扯了下嘴角,方智范邪恶笑著。

「就算我变成烤乳猪给全天下的人吃,就是不会给你吃。」真难看的笑容!搞不懂学校里和他校那么多女生为什么喜欢他?

裘诺又看他一眼,今天下午的方智范有点神情委靡。「你刚刚是不是被球K到?」

「没有。」方智范声音无力,似乎不想跟她多说话。

没有?那就奇怪了。这个世界上有除了数学之外她不懂的东西吗?

裘诺看著他又捡起所有的篮球一一放好。个子高就是这么好用--她突然有如中了乐透奖的大叫一声,「我知道了,你向王雪妹表白被拒,所以心情大大失落对不对?」

「白痴!」方智范这时巴不得眼前的人从地球上消失,以免他亲自动手掐死她!

「都没有?」裘诺双眼不由得更圆,嘴角的美人痣更明显,「那你干嘛突然对我好?无功不受禄,这样我回去会作恶梦。」

「白--」另一个字「痴」没有脱口,方智范看著站在椅子上的她,突道:「你真矮!」

「我是娇重。」迫于现实无奈,裘诺只好帮娇小改词。

方智范闷闷的出声,「中午的事你还生气吗?」

反应一向慢的裘诺跟不上方智范突然转换话题,问道:「什么?」

「我说,我拿你考卷又嘲笑你的事,还生气吗?」英俊的眉不似平时飞扬跋扈,攒成一座小山。

这句天外飞来的问话,使裘诺一时愣在那里,足足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说话能力。「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在为我愁眉苦脸……你的良心终于被狗咬回来了?」

方智范忍不住翻下白眼,「你快回答就是了。」

「大人有大量,我肚子里装的全是香喷喷的食物,才不会笨到去装气。」没办法,谁教她心肠软。她真的心肠很软,软得自己功课不好还会帮人抄作业。

听见她的话,方智范终于肯让他的白齿重见天日,露出一个慑人心魂的俊挺笑容,「你把头低下来。」

「干什么?」被他欺负太多次,裘诺下意识防备著。

「告诉你一件秘密。」方智范扬起的唇,笑得神秘。

秘密?全校最红的人要告诉她秘密引裘诺咬著下唇陷入天人交战。

方智范悠哉地道:「我只数到三。一、二--」

没有时间,不能再考虑。裘诺飞快弯下身凑近方智范,唇,倏地落入算计好的口中。

裘诺的初吻就这样被她无厘头的搞丢。那温热软滑的舌尖,缠绵悱恻似地紧紧眷著她唇瓣。裘诺可以听见自己胸腔内,噗咚噗咚,乱麻飞快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方智范的秘密。

「刚刚你弯下腰去捡球时,我看到你今天穿的内裤是白色!」

裘诺的脸涨成深红色,为之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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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不停、不停的掉欸--」

日子一天天过,好不容易,裘诺也捱到了高三。

她抬高头直挺著肥短的颈子望著树顶,难怪她怎么扫都扫不完。

就在她沉思时,头顶传来一道讪笑加狂骂,「白痴!扫什么扫,你不知道叶子是不停掉的啊?」

方智范大剌剌地晃到她面前,和平时相同,这只一路从小学滥情到高中的花蝴蝶兽声一吼,方圆百里的人立即自动散动,能不动如山站在他旁边的,就只有她这个体重比他还可观数倍、比别人可怜数倍的同学。

裘诺恶心地想著,高的人呼吸走了较新鲜的空气,理所当然地也应该为矮的人做点奉献。就像在这个时候,方智范为她遮去些许从树叶缝中洒泄下来的金色扰人阳光。

她怕晒黑。

人已经够胖,又脑袋不灵光,如果再加上黑麻麻的,她恐怕直接跳入黑海比较快--反正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不必等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学递来嘲言嘲语,她就可以先解决掉自己。

可是,尽管她知道那些人心里有病,才会这样嘲笑人,但是她同所有的人一样有病。

因为,她居然在意他们的目光!

不善意的目光、指指点点的目光、窃窃私语的目光;无法光明磊落坦荡荡的迎视每个上学的日子,就连回到家她都像只小老鼠--或许应该比较像同学说的是只超级肥猪--迅速将自己躲起来。

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日子过得满足,却无法安适。她在意著别人的话,无法活得自由自在。如果能撇开别人,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或许她会比较快乐。

「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不要发呆。」

耳边有一只蜜蜂嗡嗡叫。裘诺心不在焉地道:「我在扫地,你走开。」对付这种自大狂妄的人,就是要以不变应万变。

相当怪异地,胆子小的她怕别人,就是不怕他!

「别扫了。所有的人都已经放学回家,只有你还在呆呆扫地。」

努力做好工作算呆吗?裘诺抬头正要回话,就被粗鲁大王连人带扫把的拖进无人的教室。

「你要干什么啦?」这人很奇怪,小时候巴不得离她远远的,还召告天下、画清关系的拿水泼她,没想到现在竟然男大十八变的动不动就爱用手碰她。

忆起高一在体育教室被强吻那一幕,裘诺赶紧用袖子擦一擦手被他摸过的地方。被他碰到会倒楣!她每天早晚都强逼自己忘记那惊心动魄、可怕的一幕。

方智范忍不住生气,「你那是什么表情!?被我摸会中毒吗?」

「是不会中毒,只是会被别的女生警告而已。」裘诺哼的一声别过脸,没看到方智范若有所思的眼神。她对别人表现友善、和气,但方智范例外。他是她的冤家、是一只花蝴蝶。和他斗嘴也算是增进功力的一种。裘诺发现自己只有在面对他时,没有外界想像的胆小可欺。

方智范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闪即逝,「不管现在你怎么想,反正你给我过来这里坐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现在想回家。」裘诺放好扫把,背起书包就想快快逃离方智范。从读高中开始,她已经学习一个人搭公车上下学。

「大白痴!」方智范将脸一撇,不强人所难的姿态,落坐在靠窗边的位置,自信裘诺会自己乖乖走过来。「我是突然好心想帮一个人补习。真可怜,有人成绩再这样烂下去,明年应该会流放到绿岛读大学。」

裘诺眼珠子一转,停住往门口的步伐,转个方向走回来,「缘岛是关犯人的地方,你不要瞧不起人。」隔张桌子,一向道不相合的两个人面对面。

方智范打开放在桌上的课本,「我瞧不瞧得起人,你别管。重要的是你瞧不瞧得起自己。」

裘诺瞪大两眼盯著方智范。好难得;花蝴蝶居然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话。

方智范突然坏坏的笑著,想趁人不备。「在想什么?」

「在想花蝴蝶--」裘诺突然住口。被方智范知道自己被取外号还得了,一定会把她骂死,可能还会不帮她补习功课。虽然她讨厌他,但是为了明年还想考取一间好大学,就忍下来吧。

有现成的人帮忙补习,对方又是全校第一名,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她得好好把握。

「发什么呆,快看课本啦!」见她心神恍惚,方智范没好气道。

裘诺心想,狗牵到北京还是狗,粗鲁大王永远是粗鲁大王。

「赶紧用功,这样明年我们又能读同一所大学了。」突来的低沉声音,让裘诺原本凝聚好的心思又被拉走。

面前那张嚣傲英气的脸,令人惶惶不安。他干嘛那么热心突然想和她读同一所大学!?

裘诺没开口,赶紧低下头去解难解的数学题目。哼,这个人一定是从前欺负她不够,又想如何在未来四年继续虐待她。真阴险狡诈的人!

经过一番内心激战,三秒钟后裘诺道:「这道题目我不会。」哎,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总之是聪明人。

「白痴,这么简单的问题也不会,小学生都比你厉害。看好啦,就是这样,把A代入B、再把B代入C,答案就出来……」

「还有,这题我也不会。」

「你高中三年都在混啊?我闭著眼睛都可以把这种烂题目解出来……」

周末星期六的下午,就听见教室不断飘出:我不会、白痴;我不会、白痴……的声音。

教室内,裘诺的眼眸早离开了纸张与文字,带著隐隐笑意,如透过百叶窗的阳光,悄悄滑过男孩饱满的额头、适中的鼻梁、上翘的嘴角,温柔地停驻在他的下巴。

刹那间,裘诺觉得自己仿佛阅读了一首诗。

一则美丽的、夏日的侧影,而不是一道难解的数学公--。


第5章

「谢谢你送我回来。」站在车外,裘诺撑著伞,将腰弯成九十度,向车内的温浩杰鞠躬,不待温浩杰说话的随即小跑步离开。上个星期和方智范通完电话,她便发现无法再欺骗自己;感情如果明白了,还是不要耽误他人才好。于是她约了温浩杰在外面把话讲清楚。幸亏总经理是很有风度的人,居然还微笑著祝她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在雨中送走温浩杰,裘诺用跑的越过马路,往她住的公寓大厦方向跑去。雨势太大,她踏到一些水洼,身上小腿都沾有水渍。霍然,她停下脚步,望著街灯下的黑伞黑衣。

滂沱大雨中,隔著一大段距离,她和黑衣的主人相互凝视。

他回来了!

经过上个礼拜执意将她带进时光队道、回到过去之后,现在他真的站在她面前!

鹄立引颈的姿势,是夜幕低垂中深情的灯火。而方智范静定凝止的容颜,在见著她后灿灿化去眉宇间微锁的轻愁,融入欣然开展的笑意。

他一手放在裤子的口袋,一手拿著伞,脚边放著黑色的大箱子。

简简单单的行李,的确很有艺术家落拓不羁的气息。风在吹,她看见他的头发晃动著,垂肩的发丝映著闪亮的光。

忍不住地,裘诺将所有的狂喜化作急切的举步。她小跑步至他面前,四目近身相视的一刻,竟生初识不胜羞涩的悸动。然后她只是伸手提起他脚边行囊中沉甸甸的记忆,掌心传过一握千山万水的想望。

无言凝注他淡染水光的眼瞳,她久久不能牵动唇角问候的言语。

无法言语呀!

最后裘诺选择转身迳自往前走去。天底下没有任何一段语言可以比拟她此刻复杂的心境,她干涩结巴的喉咙也无法用三言两语就能道尽两千多个日子的等待。

两千多个日子,他远在异乡的努力、他的声名大噪,应该让众人张结红彩、媒体伺候的迎接他英雄般的凯旋归来,结果他居然是以这样令她防备不及的方式来迎接他。用最真最深最无法开口的情,连一点武装也没有……

方智范默默地跟在前方疾走的娇柔背影身后。

大厦守卫看见裘诺自动将大门打开,见她脸色凝重与平日亲切迥异,只对她身后那个英挺俊拔的黑衣男子投以好奇的一瞥,便不多问。

进屋后,裘诺并没有开灯。当日思夜念的人儿突然出现面前,怎不会害怕对方只是自己凭空幻想出来的海市蜃褛,如同变魔术般,灯一亮便会消失不见。

曾经,她在黑暗的空间夜夜拥歌入眠。

每个人疗伤止痛的方式不一样,虽然人家说失恋的人没有听情歌的权利,她却爱那男女歌手用深情的声音唱出深情的歌。在伤口洒盐虽然残忍,却是面对自己最诚实的方式。

流泪是之后的事。

在无法拥有方智范的音讯,在独自聆听情歌的每个深夜里,流泪,成为想念唯一的方式。

听著、听著,往事便如翻江倒海一般淹覆过来。单纯的伤逝,却使泪下不止。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泪腺特发达。

小时候被骂、被取笑、被孤立、被推倒加起来所流的泪水都没有那时候多。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滋味,被寂寞追逐。思念在深夜里碎裂的时候,总有特别缠绵的声音。这样的声音,竟也让她深深体会他的背叛。换做是她,她也会同他一般耐不住异乡孤独寂寞,转而投入别人怀里,背叛两个人的誓言。她没有背叛他,是因为她处在熟悉的环境底下,并不是因为她有比一般人更好的定力。

想到过去,裘诺执行李的手,一如虔诚惶然的心,仍是无法抑遏的轻颤著。

她应该怎么控制她的手指、她的意志,还有整个心灵的跃跃欲试!?

眼前的这个男人,飞越阿拉伯海、黑海、地中海,是她心灵版图一生一世不能除去的绝版数字;一万三千两百公里,无法复制的眷恋。

是她渴望拥在怀中一生一世的男人!

裘诺突然打个哆嗦,全身泛起冷意。她的衣服有些湿,外面的大雨就如同她现在的心情。

裘诺脸上硬生生堆挤一个笑容,强力摆出好客的模样。「欢迎归来!你……请坐呀。要喝什么?可乐、咖啡、啤酒?你肚子会不会饿?别跟我客气,我冰箱里的食物可以变出一桌满汉全席绝对没有问题。」由于她住的是单人公寓,所以只有小冰箱。转过身,她跪在地上,几乎把整个人塞进冰箱。

她曾经在电话中高谈阔论,摆明自己绝没有伤心欲绝。如今这个眷恋真真实实在她眼前,她可好了,光会发抖打哆嗦!

雪上加霜的是,她的冰箱居然在这个时候泄她的气,找不出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背对著方智范,裘诺道:「对不起,冰箱里的食物已经被我吃光了,只剩下喝的。这么晚了,外面雨这么大,千万别告诉我你怀念起台湾的甜不辣。」她的声音微微泛抖。从前,方智范就爱吃些口味重的东西。

蓦然,方智范悄悄走过来帮她卸下手中的沉重。裘诺讶然的微微侧过头看他。

这下子糗大了!看见他一时太过紧张,她居然忘记自己手上还提著他行李,就忙著找食物。她真笨,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她智慧根本没长进多少,完全是在骗自己。他该不会在此时来上一句儿时常挂在嘴边的「白痴」吧?

没有裘诺想像中的粗话,方智范蹲下来揭褪外衣,从背后绵密仔细地把裘诺包裹起来,连带包裹著她的回忆。

或许是他太过温柔,也或许是她太过顺从;突然,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不动也不说话。

空气中似乎可以听见电流在啪啪的响。爱的记忆慢慢涌现回来,像月光遍布全身,像心底一道暖流、是甜、是苦、是酸、是涩。所有的涩酸苦甜加在一起,汇成难以言喻的温柔。

方智范牵起裘诺,慢慢将她转身拥入他的怀抱。柔软的双峰抵著坚硬的胸膛,他们再也禁不住地彼此轻吻、触摸起来……

当久别的吻落在裘诺唇上时,她感到那块不知何时被刨去的虚空,完整的复原。

过去的方智范也许骄傲自大、粗里粗气,但永远是师生眼中形象清新健康的好男孩;现在她则尝到他唇上淡淡的烟草味及酒味,真正属于男人的味道。

方智范抬起头道:「你头发剪得真短。」他紧紧盯视著她,眸光中热情仍未浇熄,仿佛要弥补六年来的缺憾。他手指探索裘诺短短的黑发,不施脂粉年轻的脸,小巧的鼻,湿润润的唇。

方智范不讶异裘诺瘦下许多,这几年即便他远在法国,也透过征信社关怀留心著她。知道她何时升上经理、知道她工作有多晚、知道她身边有几只苍蝇……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

的确。裘诺也在心中思忖。她的头发剪得非常短。刘海剪到眉毛之上,露出弧形非常好看的额头。她今天和温浩杰出去,穿了一件红色菱格图案的细肩带上衣和长裙,然后在餐厅里明明白白拒绝了温浩杰。

重拾防御本能,裘诺扯开嘴角淡淡笑道:「很早以前便剪了。」早得连她自己都忘记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她笑容太忧伤,方智范微笑道:「很好看。」把她细致小巧的五官全彰显出来。

忍不住地,他又想吻她;一遍又一遍。

烟草味和著酒味,他的唇贴合著她的,用男人天生的优势定住她。

吻著她嘴角的美人痣,吻著她也抚弄著她头发,一遍又一遍,手指拢过裘诺削得俏丽的黛咪摩儿头。

裘诺贴著墙壁将头仰高,方智范的气息在她每一寸肌肤蔓延,她任由他在她的身上施展魔法。所有的举止都轻柔似梦,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感觉他暖暖鼻息吹在额角,缓缓地流过下巴、颈项、胳臂、指尖……最终是渴望让她踮起脚尖,珍惜失而复得的情缘。

不再只满足于这样,裘诺舌尖热情回应著方智范,她的双手绕至方智范颈后抱紧他,她要抱紧再抱紧一点,不要再让他飞走。

唇与唇的相遇,是一场漫长的嬉戏;齿与齿的相抵,是一场考验彼此耐性的角力。

他们并不急于占有彼此,只想要好好重温旧梦。旧梦里,记得他先亲吻她的嘴,然后滑下她的细颈、胸口,接著撩起她的裙子……

没有一丝疑问、没有一丝反抗,裘诺有的只是顺从。她将头仰得更高,将方智范搂抱得更紧。他头埋在她的肩窝吮吻,冰凉的大手滑入她裙下,抚著她大腿,然后捻著她两边的底裤边缘,将薄薄的蕾丝拉成一直线,在她的花核中间做著抽拉的动作。裘诺大腿打颤的相互摩擦著,而方智范一根手指已然在被拉成直线的蕾丝底下,抚著她受到刺激已湿淋斑斑的娇穴。

解开裘诺的钮扣,三十二G诱人的娆乳立刻无所遁形的弹出。

方智范撑起一方乳峰,低下头用灼热的唇舌熨暖她珍珠般的肌肤,扳开内衣吸吮著草莓红的坚挺。

不知是处于寒冷或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虑,裘诺战栗著呻吟出来,欲哭的情绪。

裘诺不断的将脚尖踮得更高更高,好让方智范可以整个吞没她的甜乳,仿佛这样就可以缩短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他们之间的时空距离。她颤抖著,因为这火窒般的烧烫,像在惩罚著两人。

惩罚六年前她的落荒而逃、惩罚他的背叛!

方智范又凶又猛、使劲不留情的咬劲啃啮她的芳乳,毫不怜香惜玉。他的嘴汲取她的甘甜,最后吻由热情变得痛苦。

裘诺的眼泪落了下来。

当过去和现在缠绵交错,她该相信前者还是后者?

身下的他大腿感觉像大理石。有关他的一切都太过坚硬了,他的手、他的牙齿、他的身躯、他的拥抱。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唇依然柔软,这是因为和其他女人常常练习的缘故吗?

方智范的唇卷盖上来,用混和著痛苦和怜惜的矛盾吻著那泪,不让它掉下来。

他的嘴在她的眉毛、眼睑、脸颊、唇瓣,用男性醉人的温柔极尽宠幸,一点一滴吻消她的无措。不该让女人流泪,这是他这几年在浪漫的法国女人身上学习到的吧?裘诺充满酸味地想著。

裘诺突然厌倦这折磨她的吻。

她拉下和她头发缠绵的大掌,固定在她腰上。

她的手则是探入方智范的腰带,拉出他的衬衫,梭巡过他的背,感觉她指尖下碰触到的每一处肌肉贲起、肌肤灼热紧绷。

裘诺呻吟一声,推开他的上衣领口,看见他颈项的青筋跳动。

当他的唇来到她的面颊、颈项时,裘诺烦躁不安地拉扯他的上衣就要解开衣扣。方智范却按住她手。

裘诺将发烫的面颊埋入他颈肩,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令人脸红心跳……

「我想要感觉你贴著我。」

两双晶粲眼眸相对,裘诺的眼里央求他不要说她不知羞耻、不要怪她放荡。当伟大的爱情遇上渺小的自尊,她只是一介平凡的女子,所以请容许她的大胆放荡。这是她一直等待的男人……

方智范突兀地退后一步,眼神紧紧锁住眼前的女人,脱掉衬衫,丢在地上。

当他再次回到她身边,他用双手把裘诺困在他和白墙之间,低头看著她。裘诺不许自己退缩地迎视他冰粲火亮的眼,她的手指滑过他的胸,而后抓住他的肩膀,抬起身子,以舌头梭巡他胸前的光滑。

方智范呻吟出声,紧紧地拥住裘诺。裘诺双手圈著他的颈项,身躯拱向他,同时因为那份身为女人的神奇感觉而叹息出声。

裘诺的纯洁放纵令方智范更加燃烧;他感觉自己的控制力逐渐失去。他再也忍不住的抱起裘诺,裘诺的双腿勾住他腰,她的衣服被往上推,白皙的大腿内侧裸露在他眼里。他下半身紧靠著她,让她完全地感应他的唤起。裘诺以相同热情回应,她脚跟抵著他大腿,狂野地亲吻每一处她能够吻得到的地方--他坚实的下颚、削挺的肩膀、锁骨、颈侧贲起的肌肉……是他!就是这个男人!她不要放过一个地方!

沉浸在热情中,裘诺完全忘了曾经有过的处女恐惧。

那份想要与他结合、感觉他在她体内的强烈需要是一种全新的经验。

「要我。」裘诺喑哑出声,闭上眼睛,脸埋进他汗湿的肩膀,倾听他如雷的心跳,身躯贴著他扭动。

「可能会有点痛。」方智范一直相信她的美好会保留给他,即使今天她和别的男人一起回来。

痛……这个字眼触及伤心往事,让裘诺霍地用力咬一口方智范的肩膀,她要这个牙印口跟随他一辈子。

那张俊美无俦的容颜苦笑道:「我可以把这个解读为,你对我累积多年的不甘和报复吗?」

裘诺惊讶地抬起头,眼中有著不敢置信。他居然还是这么了解她!

不待她的回答,方智范将裘诺打横抱起至床上。她有一张深蓝大床,很适合现在他们要做的事。

方智范缓缓地降下身子,他的身躯悬宕在她身上,晶莹的黑眸构成了整个世界。

被他那样凝视,裘诺竟生起一丝紧张。

窗外的雨停了。爱情,在月亮特别好的夜晚,蓦地燃烧。

燃烧出所有的年少轻狂。

裘诺思忖著,她咬他,真的是因为不甘和报复吗?难道在这么多年之后,她潜意识里依旧放不开心中的那个结!?


第6章

「我们好像是小偷。」

「小姐,这里是你家耶!」方智范和裘诺两个人蹑手蹑脚的溜进裘宅富丽堂皇的厨房。一个一身帅气的牛仔劲装,一个则是白色碎花洋装。

为了庆祝两人大学榜上有名,方智范建议不必去外面花冤枉钱,餐馆就选定裘家的漂亮厨房。

说也奇怪,经过高三下学期方智范强力帮她补习后,她的成绩竟也大幅成长。联考数学只考三十分,不过也算是同侪之中的佼佼者,若是以前,她则有抱鸭蛋的心理准备。这个三十分太重要了,把她送进北市一流大学。

也因为如此,裘诺原谅以前他欺负她的所作所为,勉强接受方智范出现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请他吃一餐算是谢礼--当然,这谢礼是方智范讨来的。

「长这么大,我从没进来过这里。」小时候她就知道厨房是禁止她进去的地方。

虽然她爱吃,以吃为人生职志,但是她家的厨房简直就像兵家重地,不只设有机关,还有老管家严格看管。

可是,母亲要杜绝她发胖的用意并没有达成,她体重到目前仍然高居不下,有六十六公斤。

「有没有搞错,这是『你家』厨房。」跟在后头的方智范,自一进门便拿著照相机猛拍这间造价非凡的华屋,连厨房也不放过。

「喝!」好恐怖的脸。

方智范猛叫一声,迅速拿开照相机,撞上前面早停下脚步的裘诺。

裘诺看著站在厨房内的人,嘴角颤抖的拉开,「老……老管家好。」

她从小就怕这个有著一张棺材脸的管家。随著管家年龄越大,那张脸越不喜欢笑,也就更可怕。

「小姐回来了怎么没告诉我这个仆人一声,我好帮你放洗澡水。」管家声音没有高低起伏,永远尽责的只维持在一百八十度的水平面上。

「我,我,我……」

「我们是回来吃东西的。」方智范摆出英俊的笑脸,替很没有用、已经吓破胆的裘诺接话。

管家把头微微一转,僵硬得像缠了好几块布条的木乃伊。「小姐,是这个样子吗?」

「哈哈。」裘诺颤抖的悄悄抓著方智范的衣服,干笑两声。「是他!」她把在后面乱放炮的小子拉出来,「是他好奇我们家厨房长什么样子,要照相才进来的。没事,哈哈,没事了,他已经照完,我们正要走了。」

一说完话,裘诺飞快拉著方智范的手跑出裘宅。有一天她会被他害死!

「你干嘛那么怕她啊!」一出裘家大门,方智范甩开她手大吼。「瞻小鬼!」

「你……」裘诺深吸一口气,才不会被活活气死。「她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人。从小到大,那么大的屋子只有我跟她,我不怕她怕谁啊!」她也用力吼回去。

方智范想到什么似的拍一下脑袋,「对了,奶奶告诉我,她都不给你东西吃。」

裘诺没好气地道:「只有晚上啦。早餐她都帮我准备得很丰富。」

方智范打量她全身一眼,然后说:「看得出来,她都准备得很丰富。」

「方智范!」她真会被他气死!老是拿她身材开玩笑。

「太会生气容易长皱纹哦!」方智范走过去搭住她的肩,动作相当自然。「走吧,今天是我们高兴的日子,别生气。我们就在今天立誓以后要赚很多钱孝顺奶奶、吃很多好东西,一雪今日之耻。」

这还像句人话。只是她会被气得长皱纹也都是拜他所赐。

「好吧,我们就约定日后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壮志凌云地说完这句话,裘诺马上意识到自己被害得像有家归不得的流浪儿。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以他们目前的情况,应该说是要走去哪里。

「去唱歌,把这三年来积压的份一次唱回来,好好展现我歌王的实力。」方智范眉飞色舞地说道。唱歌是他除了摄影之外的另一项兴趣。

「可是我不会唱歌。」她根本没进去过KTV。

「没关系,你负责点歌就好。」心情好的方智范爽快说著。开玩笑,今天是他们高中金榜的日子。

「可是……我也不会点歌。」

「你是白痴啊,连点歌也不会!」仰德大道上,裘诺和方智范两人漫步的影子被夕阳余晖拉得长长。

长长的影子,仿佛在预知著情长路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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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后的方智范,在裘诺眼中仍是一只花蝴蝶。

从小学到大学,从王筱书、王雪妹……到目前不知编号第几千号的女友,他总是一个交过一个,接著又一个甩过一个。

但是裘诺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假象。真正的原因是方智范外表出众,又常因为摄影在校内校外得到无数大大小小的奖,便有许多芳心暗许的女生主动送上门。在方智范没有严词加以拒绝下,形成他很花心的样子。

大学四年,方智范一照从前的纪录,过得轰轰烈烈。

大学四年,裘诺也不错,保持住以往的纪录,过得乏人问津。

乏人间津的原因有很多,除了身材肥胖、没有人喜欢她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她穿著方智范的裤子到处乱走。

她以为她家穷,买不起她这么大号的裤子,看不惯她老是穿来穿去就那两三件的方智范,于是便把他的裤子丢给她穿,还问她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去买。

她答:「我家穷。」

当场方智范笑得差点挂急诊。从此以后,裘诺才知道自己是个身价亿万的富家千金。可是大四这一年,却发生令两个年经人都措手不及的一件事--方奶奶去世。

「雨这么大,你赶快跟我回去!」撑著一把墨伞,裘诺拉著跪在方老妇坟前不动如山的高大身躯。

是夜,雨滂沱凄零的下著,仿佛在哀祷这位有著好心肠的奶奶。「方智范,你跟我回去。你一直这样有什么用,奶奶看了只会更加不放心走。你这个不肖子孙,怎么可以让她走得这么挂心!」裘诺用力捶打著眼前失去灵魂意识的人儿。

「我求求你,不要这样!」面颊一片湿泞,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最后,裘诺也没力气,缓缓跪下来。

丢开伞,裘诺从后面双臂环住方智范身体,第一次有著两人是共同体的感觉。

「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虐待自己!」他们在这边多久了?方智范跪在这里,从白天到黑夜,从晴朗到下雨。她累了冷了,但是她不可以丢下他!方奶奶临死前将方智范托付她,她不可以丢下他!

她怎么舍得丢下他!?

爱他,大约也有一段相当时日了。因为一直爱著,竟不自觉。

自小学以来,她首度承认喜欢他的心情,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景下。

「智范,我们走了好不好?明天我们还是可以再来看奶奶。」裘诺冷得牙齿打颤,两人浑身狠狈湿透。

她抱著他发抖著。即使发抖著,也不愿放开。

时间分秒过去,方智范石化依然。方奶奶去世,第一次经历死别的裘诺也流了许多泪。加上方智范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大大小小的丧事,都由她亲手处理,著实耗费不少心力。裘诺轻轻把头靠在方智范的背上,雨打湿的发丝就黏在脸颊上。她留了一头长发,长发就披在肩上。

螓首贴著他背静看著雨从天空无止尽的下,许久,方开口--

「你爱在这儿待多久就待多久,我都陪你。」他不走,她也不走。

没料想这一句话让方智范久久不动的身子颤抖一下,他转过身投入裘诺的怀抱,大声哭出来。

裘诺也掉著眼泪。她往上看,感谢著天上的方奶奶。紧紧拥住方智范,她道:「别哭,你还有我。展开笑颜,所有烦恼,将烟消云散;这是营造幸福的魔法。」

夜里、雨里;有她告诉他的,展开笑颜,所有烦恼,将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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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天空的星星在眨眼。

「叩叩。」方智范在树上敲著她窗。

裘诺用被子遮住脸,拒绝去听,然而扰人清眠的声音还是持续传来。

「天哪!」她把被子用力扯下,披头散发,穿著蓝白条纹的睡衣裤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打开窗子,接著拉开嗓子破口大骂,「先生,我明天上早班,才刚睡你就来,请问你这次又有什么贵事?」仗恃著方奶奶要她好好照顾他的遗言,他有拉拉杂杂找不到别人帮忙的事,便头一个想到她,简直把她当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在使用。而她也几乎随传随到--不到的那一次,正是她在上班,无法供方少爷吆喝使唤。

早知道就教人砍掉她房间外面那棵老树!

裘诺孩子气地伸出手抓了一把老树的叶子泄愤。

毕业后,也就是一个月前,她跌破众人眼镜的找到一家五星级饭店的工作。她可不希望因上班无法呈正常清晰状态的理由,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被饭店革职,再次令大家找不到眼镜。

看著裘诺的举动,方智范适时的提出评语,「幼稚。」

「你……」裘诺旋过身子,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否则今天一整天上班的情绪都会被这小子破坏殆尽。

她看著那个把她床当自个儿床在躺、颇能自得其乐的俊帅身体,道:「再不说你来的目的,我去请老管家上来。」非不得已,才使出撒手简。

方智范马上从她床上跳起来,「不要!我受不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就知道福妈是你的克星!「那敢问阁下,你不辞辛劳月黑风高地跑来找我,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小喽啰上场?」说上场是好听,其实是做苦工。

方智范迷摄影,常常教她背一些有的没有的摄影器材,事后再拍拍她肥厚多汁的肩膀告诉她,这是人尽其才。

「你现在去换衣服,马上跟我来。」方智范走到她梳妆台前,拿起瓶瓶罐罐瞧著。「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么多化妆品?」

「先生,那是保养品。请你先跟我说是什么事,我才要换。」又是马上。每次都是马上。

「放心,这一次不是做劳力,只是要你帮忙冲洗底片而已。」方智范的眸中闪过一丝狡犹光芒。

裘诺不疑有他,「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就忙死你了。大后天参展的八百多张照片正在暗房等著被冲出来。「只有这样。」方智范保证地用力点头。

「好吧。那你先下去,我待会儿换好衣服再从正门偷溜出去。」虽然父母很少在家,但是还有一个管家。

「我可以牺牲我的眼睛,看你不堪入目的身材。」一粒枕头朝他站立的方向立即丢来,方智范轻巧闪开,俐落的爬出窗子,抛给裘诺一个大笑容,「小姐,该减肥了。」

这一次,枕头命中红心。

换裘诺乐不可支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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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天哪……裘诺想拿绳子绑住自己的手跟脚。

「别吵我!」她在被子里闷吼,怕吼太大声,会吵醒老管家。

自从上次被方智范骗去帮他冲洗八百多张照片到天亮,她就发誓再也不让他进来她的房间。可是,外面正下著雨,那声音又挥之不去,她只有认命的跑去开窗。

「我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事了!」裘诺两手横在胸前,一束乱掉的马尾甩到胸前,决定丑话先说前头。

只见方智范盯著她傻傻笑著。

「喂,我说不帮你,你也不必装白痴来娱乐我。」会不会是雨淋太久,脑袋烧坏了?

「通知单寄来了!」方智范冲上前,抱起裘诺转著圈圈。

「喂,喂,我很重。赶快把我放下来!」头晕目眩的感觉不好受。

方智范将她放下。用著异常兴奋的语气,「是巴黎大学寄入学通知单来,今年我就可以去那边上课!」

裘诺却没有感染方智范的喜悦,突然发愣,「什么……通知?」

「几乎是和你上个月找到工作同时申请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下来。那里的摄影学校很棒,其他科系也不错……裘诺,和我一起去。」

裘诺甩甩头。太突然了。她突然知道他要离开她,又突然知道她被邀请和他一起去法国。「我得想一下。」

「不要想、不要考虑,和我一起走。我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是我有本事,不会让我们两个人饿著。」像个赖皮的小孩,方智范抱著她、磨蹭著她,闻著她的体香。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这对一向做事保守的裘诺却是极大的突破。法国,她从来没想去过的国家。她只知道它在欧洲,其余一点概念也无。南欧、北欧、西欧、东欧……谁知道它的正确位置!

「这不是扮家家酒。」她要以什么身分去?

「当然不是小孩子在玩游戏。当我的女朋友,我去那里学摄影,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科系念。怎样,好不好?」

太多心绪,让裘诺没有注意他开始吻起她的面颊。

「什么时间去?」女朋友,好诱人的名词!

「下个礼拜。」

「太快了,我没有办法下决定。」裘诺缩起颈子。

「你忘了答应过奶奶要照顾我?」方智范不容许她退缩。

「我……我考虑。」裘诺低下头,逃避方智范热烈的视线。

他捧起她的脸,「请你务必和我一起去。」

那样进发光彩的眼神令人不能拒绝。只是她无法做出尚未思考好的决定。

「算了。」方智范道,放她一马,没再继续逼她。「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考虑。现在你只需要答应当我的女朋友。」他的唇只落在她嘴角,舌尖轻轻刷过她的美人痣,故意不全部吻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他不当生意人,跑去当摄影家实在太可惜。裘诺缓缓闭上眼睛,轻轻点一下头。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相聚呢?

吻,几乎在她点头的刹那同时落下。

如同窗外的雨,细细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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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诺望著手中飞往法国的飞机票。

再一个小时,她就可以见到他了。

当初,方智范在飞机场得知只有他一个人会去法国时,眼里的受伤远远胜过不可置信。他临别上飞机前只留下淡淡的一句--

「你懦弱的永远不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是这句话,让她迟迟不敢在他面前出现……老天,她不敢想像自己居然熬得过半年的相思,才决定动身飞到法国来找他。

下了飞机后的裘诺并没有多观望巴黎这个美丽的城市,她坐上计程车,按著两个月前方智范寄给她的信上面的住址,直趋他的住处。

那封信短短的只有三个字,却是她只身来到异国他乡的动力。

信被她带在身边。裘诺又忍不住激动的摸著上面那同主人显得相思的三个字--

我想你

想念可以无边无际。

她巴不得现在马上飞到他身边,而不是在拥挤的车阵中,和他一同呼吸这个城市的空气。

他看到她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一定很惊讶吧!因为她并没有告诉他她会来。赶在他的生日之前飘洋过海,只为给他一份惊喜!

「小姐,就是这里。」这句法文,她听得懂。她给了车钱,迅速的下车。

穿著一身海光色套装的裘诺,抬头仰望一整排的古迹公寓。她按著门牌上的号码,逐间对著她心口的数字--十一号,就是这里。

公寓的大门没关,她穿过坐在门口的三个金发老外,往里面走去。

方智范寄给她的信写明他住在七楼,裘诺放弃电梯,打算扶著古香斑烂的把手一步步踩著螺旋状的楼梯上去。这里是他住的地方,米白色的圆形天顶,阳光从彩色绮丽的窗子穿射进来,彩色的交错、显得昏黄朦胧的美感,仿彿置身在中古时期的法国。

裘诺爬上七楼,两面都是长长一整排的房间。

她往里面走去,经过一对正在门口拥吻的热情男女、一个焦躁的男子在长廊上踱步,两个漂亮的法国女孩和她擦身而过。

终于到了方智范住处。裘诺呼气又吸气,反覆练习著呼吸之后,才敢对著那扇门敲下去。

「是谁?」伴随一句法文,开门的是一个袒胸赤胳膊、长相秀气的法国男人。

「哇!」法国男人仿佛认识她,一看见她就立刻惊喜的大叫。

接下来,他将身体转开,用著裘诺再熟悉不过的标准中文朝里面叫道:「方,你胖得像只猪的女友来找你了!」

从他转开的身子,裘诺恰巧可以看见他后面,躺在床上和两个女人玩3P性爱游戏的方智范。

这个屋子到处充满做爱的男女。下一秒,裘诺立刻飞快逃离这个有如联合国般的性爱集中营。


第7章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第一次巫山云雨醒来后的男女都会像他们一样?

六点钟的清晨,阳光透过粉红色的窗帘,蒙蒙渗进房间里来。

方智范的黑发在枕头上鬈曲著,睡著的他看起来年轻而孩子气。近浅紫色的眼皮盖住被浓黑睫毛环饰的双眸,深色的胡碴沿著下巴的弧线圈著造形优美的嘴;他的呼吸轻缓,几乎是爱抚般地轻触她的脸庞。少了年少时爱捉弄人的狞笑,少了眼里的冰寒和下颚的僵硬线条,他--她早知道他是英俊的。

不能再看下去了,不然她就会恶狼扑羊般的扑上方智范。

裘诺轻手轻脚的下床;待她梳洗完毕,走至饭厅,阳台上的光影已伸延到瓷砖和磨石子地的分界。食物放入微波炉内,就在凝注钟面快速倒数的字幕时,阳光又悄悄往前挪移一格。

亮晃晃的一片刺目里,几乎可以听见时间在沙漏中细细涮涮流动的声音。

这是她多年后终于习惯的刺眼阳光,习惯的一个人的日子;唯一的不习惯是那条倏然攀上她腰的巨臂。

方智范站在她身后,性感地只围著一条白色浴巾,头发湿漉漉地窝在她肩颈吸闻她耳背的香气,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胸前翻峰越岭,接著又在湖绿色的A字裙下寻幽访谷。

「请你不要这样。」裘诺缩著颈子,推开已经一脚踏进欲火的男人。

知道此时此刻说这话未免道貌岸然得矫情,但一夜热情的彻底燃烧已是她的极限;至于一大早就上演限制级则可不必。

但是,想当然耳,她一定得好好解释才行。

已经有人双臂抱胸、双腿岔开,眼神射来无数道利箭的等她开口。

「我……」裘诺深吸一口气,「并不是需索无度的女人,所以你根本不用扮演超人--火星来的。」后面一句,她是针对方智范炽热的体温所说的。刚刚他头就像是一颗火球枕在她肩上。

星星之火果真可以燎原。

谁说女人是水?依她看,女人是火、男人是草原,光是几个触摸就能让男人情欲沸腾。

想必方智范对其他女人也是如此!裘诺心底发酸地不能忘记在法国看见的那一幕。体验过鱼水之欢的她,现在忆起来才由当初的惊讶不信转为由衷佩服。三个男人对九个女人……真是让人欲火焚身!裘诺讽刺的想著。

像是她冰冷的声音惊扰他专注缠恋的举动,那张映著阳光、原本温暖至极的脸颊蓦地用比她更寒冷十倍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昨天像只八爪章鱼攀在我身上,叫我要她一遍又一遍的女人,你该不会凑巧不认识吧?」

这个女人简直不识好歹!

他绞尽脑汁连著一个月不分昼夜的工作、赶走十余只烂蝴蝶之后,千里迢迢的飞到她面前,还他妈的淋八个小时的雨,没有午餐、没有晚餐的等她被别的男人送回来;又得被迫不人道的克制下半身的火力、竭尽呵护温柔卖力地给她史上最美好的第一次,就只因为她看见他时的激动狂喜眼神。以上种种,要不是他有过人体力,早就得肺炎送医院。现在他只是有点头脑昏昏地要借她肩膀靠一下,她没有同情心也就算了,居然端出比「世界冰库」南极洲还要冷的表情,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浑身热烘烘的体温降下来?真是……去他妈的!

真是……六年如一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望著那张温存之意尽消、狂妄自大全部写在脸上、呈猪肝色的暴怒脸孔,裘诺暗责自己被一时的激情冲昏头。她忘记人类能做出复制羊桃莉,能发现地球几亿万光年外的星球是否有生命迹象,狗仔队都能无孔不入地拍到明星们的隐私,但就是不能点石成金。

昨晚两个身躯交错的体温、唇眸的温柔、手指的缱绻,怕是有如流星般的昙花一现,比不上他的自尊吧?

八爪章鱼?

亏他想得出来!

她得把以前他给她的封号还给本尊。「你这个大笨蛋,居然用那种仿佛我是淫女的口吻说我,你才是只混蛋白痴加三级的大淫虫!」世界冰库当场变成素有「火药库」之称的巴尔干半岛。

当巴尔干半岛对上已半点燃的炸弹,不知鹿死谁手?

「淫虫……」轮番的青白交阵在那张红猪肝脸上,更添花色。

「世界上最大的。」怕方智范耳背,裘诺大声的补上一个最高级。

她骂得可痛快了!他丢给她六年,那六年的岁月,她是那样赤裸贴近的看著生命一点一滴的从眼前消逝。

想念一个人的心情可以是甜的,但绝多数时候是苦的;再怎样的汲汲工作、怎样的舞动双臂,都挥不掉已经深入骨髓、走火入魔的苦味。

除非那个人再度出现。除非那个人在你面前阴沉沉地笑著、磨牙霍霍

「我突然想吃烤乳猪。小姐,你知道哪里有卖猪吗?」

没风度的男人,竟然叫著她从前的外号。

「哥哥不在家,今天不卖猪,『朱公子』。」

裘诺将黄梅调有名「戏凤」里的卖酒改成卖猪。朱公子除了取其谐音暗讽方智范和她同类也是猪,另外就是意喻那个化名到酒店买酒的皇帝老爷到处调戏良家妇女、乱放电。

穿越时空,穿越小时候因太胖遭同侪冷语不敢上学而躲在衣柜间,连裘诺都无法相信自己能够撇开自卑,「平等地」和方智范说话。

算她争气,不用花钱、狠狠砸下的眼泪也没有白流。多年后他是台湾的摄影界之光又怎么样,她也不弱,是条好汉。

「我还以为台湾的猪是因为口蹄疫才滞销,没想到是太舌尖嘴利。看来需要好好磨牙一下。」真是士别六秋、刮目相看。

当年就算任人欺负也是乖乖牌的小绵猪,经过岁月的淬炼已不可同日而语的摇身一变成为霸王花。看来时光对女人真的有重大影响!

「就拿你这只大淫虫来磨牙吧!反正你吸尽日月精华,崇尚外围的月亮比较圆,失一点血也不会怎么样。你就当作大发慈悲救救国内不景气的猪肉市场。」语毕,裘诺抓起方智范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狠狠咬下去。

她等了他六年,他居然说她滞销,并一直以猪来形容她!?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她心口永远的痛、没看见她瘦下来只剩四十五公斤的体重?

一个女人有几个青春年华的六年?他一回来,她的贞操不见不打紧,还把她的真心拿来捉弄开玩笑!

吸尽日月精华?真是败给她!「你有毛病,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说错了吗?你本来就玩遍各国女人,现在又加上我这个有眼不识野狼的女人,芳名薄上又可以多出一个名字,替你的丰功伟业再添一笔。」说完,裘诺又低头不甘地咬下去。

现在知道她很恨他了,全世界的人中最恨他!恨不得到他的骨、喝他的血!这个采花贼,现在心里一定正洋洋得意她昨晚的投怀送抱!

就说她是霸王花,他干嘛还去惹她呢?「喂,你真咬啊……」

裘诺狠狠的瞪他一眼,嘴下也不留情。

方智范看著自己的左手臂出现一个血牙印。好恐怖的女人!「你什么时候从饭店公关经理改行当吸血鬼?」

「从你回来台湾的第一天起。」

早就对他爱恨有加,这拙眼男人竟然还敢挑衅她!

「赶快放开我,别真的闹出人命!」方智范不打算和裘诺一般见识。

忍耐、忍耐、再忍耐;毕竟是他先惹火她的。只是,他都快毙命了,她还没消气吗?

「你也会怕!?」早知道这一招这么有用,六年前就该用这法子对付他。

方智范深呼吸一口气,他绝对不能让她气死。「白痴,我是让你!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啊?」

这个女人活了大半辈子,不只心盲,眼更盲。

「好啊,那我成全你想当神仙的愿望。」又是用力一咬。

「喂……」

「你认输,我就放开。」平时这人力大如牛,这会儿怎么会乖乖让她抓著不反抗?真奇怪!

该死的,两军交战的时候他怎么可以头越来越昏!现下都要血流成河了……

「喂,裘诺,诺诺宝贝,阿肥,甜心,你可不可以先让我躺著,要吸再继续吸……」方智范一口气叫光她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外号,原本中气十足的狮吼,此时像CD收曲时的尾音越飘越远。

「喂……」

大淫虫怎么突然两眼无神?

裘诺小心叫著,用手指戳戳他身上的肉。他该不会突然扑上来吧?

她猜得没错。方智范果然扑上来,但被她轻巧的跳开。真不错,没想到必要的时候,她的动作可以变得这么轻盈。平时顶著别人羡慕眼光的硕大胸部,其实腰早就酸死,做任何事也都很不方便。

裘诺顺气压惊的拍拍胸脯;被这只狒狒泰山压顶还得了!

幸好她闪得快。

就在裘诺得意自己身手轻巧时,下一秒,她便听见「砰」的一声,方智范呈大字形和地板做最亲密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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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智范,我都已经请假在家当菲佣服侍你了,你别太过分!」热腾腾的粥吹凉送到他面前,他竟然还敢嫌难吃!?

他真当自己是皇帝爷!?就算他是,她也不是六宫粉黛。

病人只能躺在床上,射来一道威力十足的怒视,「是谁看见我昏倒,快得像只电动猪跳开,任我倒在地上的!?」

不可原谅!

她居然就让他这样硬生生地拿头敲地板!

电动猪?这个譬喻一点都不好笑!他该不会是威胁这次要将她当成电宰猪肉吧?如果他那么喜欢猪,她去买只送他好了!省得动不动拿她比成猪猪猪……

「你没说,谁知道你发高烧!?你这颗法国的摄影界之光,这次回来是替家具大厂拍宣传照和办展览的,一下飞机不住饭店,反而跑来我这逞强淋雨,是怕我这小老百姓生活不够精彩是不是?」

「你这个没有一点良心的女人,你是白痴啊!没发现我昨天靠在你肩膀的温度高得吓死人吗?」

提到这,方智范就气。裘诺居然拿看蟑螂蚂蚁--这该拖去斩的女人最怕的就是蟑螂,看见蚂蚁则是欺善怕恶会去揉死它--的眼神看他。

昨天大雨下得全无章法,虽然他有撑伞,又是堂堂男子汉,不过一颗近乡情怯的心可是脆弱得很。加上又等了她八个钟头,在看到别的男人送她回来的那一刹那,差点便要脑袋充血。要不是想她、念她、爱她,种种情绪加总起来衍生出「英雄气短」四个字,那台不知死活的BMW还能逃之夭夭吗?

「的确是会吓死人;不过我是被天理昭彰、恶报来得这么快给吓得花容失色。」

说他昏倒是恶有恶报!?英挺的剑眉一扬,「笑死人了,你有花容吗?」接招复拆招,反应快得让裘诺记起以前他学科满分可不只是将得来的奖杯奖状摆挂在墙上装饰,而是能活用化作冷箭,箭无虚发、招招置人于死地。

唇枪舌剑谁比得上他!?他主姓「鸭」,偏名「霸」,两个字组合起来果真天下无敌,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走的看见他都要滚远点。

裘诺甜美的俏颜变色,气急败坏在原地跺脚大叫一声,「方智范,你太可恶了!士可杀不可辱,我为什么还要留你在这里气死我自己!?我应该把你的行李丢出去,吹风淋雨也是你家的事!我……」她放下用来侍奉皇帝爷的碗盘,抓起他手便又想狠狠咬一口。

看著他手臂上深陷的小嘴印,裘诺却失去原本那股凶狠劲,痴痴地发起呆来。

她一直以为方智范是铁做的,才会很用力地重重咬下去。没想到他发烧著,她却还将他咬得流血……

「你咬吧,反正我已经请医生帮我打了狂犬疫苗。」伸长猿臂,方智范一脸慷慨就义。

见方智范那副模样,忽然,裘诺慢慢放下他手,不知怎地,心软了。

如果还要咬他,不如咬她自己--对,咬她自己,至少不必当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菲佣。

「你当我是狗啊,吃这把烂骨头。」眼光是柔了,但语气仍凶巴巴。

「是有人把自己当狗啊。」方智范嘻皮笑脸地收回手臂,「是你自己不吃的喔。」

「方智范--」从前被他骂猪,现在又被他笑是狗。这人是管动物园的吗?

他好心劝告著,「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你--」裘诺拿悻悻的眼神看他。一时仁慈是不对的。她根本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好、好。我可以谅解一夜没睡的人,没有多好的脾气可以修身养性。其实应该说没刀光剑影就要阿弥陀佛。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昨夜……应该是我被你吃了吧?你吃得又狠又急,叫得可真骚浪--」

裘诺拿起旁边的枕头往方智范的嘴巴盖下去。这次她会提醒自己不让她家成为案发现场。

贱,真贱!

这张嘴巴贱得非得要用漂白水清洗,才有办法懂得矜持和含蓄。

她前世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才会认识这种人又爱上这种人!

「唔唔唔……」方智范相当配合的两只手在空中做出挣扎状。

裘诺此次其实有手下留情,没出到什么力气;可能是被他的倒地不起吓到吧,所以至少还把他当病人看。

方智范努力演戏,可是戏演到一半,他便发觉压著自己的不只有枕头,还有软软的、很浓郁的奶香。香郁的软脂引得方智范兽性大发,反身压住裘诺。

「你要做什么?」裘诺惊愣的望著他。

方智范很明白地告诉她,接下来他想做什么。

他一手轻易抓住她的花拳,另一只大手有力的撕掉裘诺的上衣,将男性的头颅埋进两团大波。

浓郁的奶香,软甸甸、熟透了的傲乳在向他招手……

「是你诱惑我的。」

攻占了城池,方智范放开无用的虾兵蟹将,火力全部瞄准上方的那两团豪乳。

他一手抓著一个,一边厚掌抓著玉乳,旋放又旋收的揉捏,另一边掐住奶白,嘴往中间突出的粉色玉峰吸吮,直到那抹圆头沾满男人湿答答的唾液、情欲,由少女的俏粉转为熟妇的艳红,他才不亦乐乎的换边重做。

裘诺蠕动身子表示抗议,「我没有诱惑你!啊……」他重啮玫瑰红的乳头,吓得她不敢再轻举妄动,怕他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奶在人嘴下,不得不低头。他要这样吸多久呢……她的乳房又胀又痛1

「我喜欢你的奶子,诱人想重重咬它一口。它们又香又软又弹性十足,比外国人还大……」方智范牙齿扯著裘诺奶头,轻喃道。

「你要吃就吃,能不能安安静静地别说话?」

闭上眼睛,端正著身躯,裘诺不能适应方智范的黄腔。

男性化的身体像磁铁般压著她,她既难受又舒服。

真羞死人,做这种事还要被他像三级片描述出来。想著想著,裘诺不由自主将双腿闭紧……此刻他们真的很像在演三级片。

越大的胸部越是男人的迷思。此刻方智范正左右不断、沦流地狂吮著她三十二G的巨乳。

「奇怪,你的身材变瘦了,但是奶子怎么还是这么大,没掉一丁点肉?」

早知道他不是会乖乖闭嘴的人。

「不知道。」裘诺拒绝参与这个话题。

「说不说?」方智范用力地掐捏两团脂白,咬住一方受难的乳头,抬起头威胁地看著她。

裘诺浑身起一阵莫名的颤抖,觉得自己像块热铁,于是明哲保身地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是体质的关系吧。」唉,差点忘记他姓鸭名霸。

方智范满意的笑了。

裘诺皱一皱鼻子说:「你笑什么?」笑得真贼!

「我喜欢你的体质。」方智范故意将话说得黄黄的、色色的。

「谁管你喜欢什么!起来!」恼羞成怒,裘诺命令方智范离开她的身体。

「不要。」恶势力反而在她身上磨蹭。

她的胸部本来就极大,他的摩挲在两团浑圆上面激起无数小火花,裘诺的声音也有点火花,微微沙哑地道:「不要这样……你知耻点行不行?」

她手放在方智范腰上,已经分不清是阻止还是鼓励。

不行了……她的心跳加快,感觉底裤有一道小溪流出来……

「知耻!?」阳刚结实的身体在她上方挥动战旗,然后让自己的脸距离她只有几公分。「拜托,这时候你跟我讲四维八德,是要害我阳痿吗?」

「本来就是。我们又没结婚,做过一次已经够罪恶,怎么还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种事。」那些束裹在她身上的礼教,不是三两天说解就能解。

不要恋爱般的激情,也不要苦情;她只有一个愿望--心灵的平和。

让人著火般的激情会让她忘记所有的戒慎,至于那种想念他的相思哀愁,她也尝遇。

太幸福,会遭天嫉。

有时候,她真的相信一切都会有尽头、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就像王菲唱的红豆。

这次替厂商拍完照片和摄影展过后,他又会回到法国吧!

她看过所有有关他的报导,方智范的名气在全世界响叮当,但他似乎很钟情法国,六年来从没离开过法国,所有的创作几乎都是在那里完成。

「白痴,这种事多多益善。别人求之不得你还嫌!」

「你这个超级色情败德纵欲的男人,去把你的色情氾滥用在别人身上,离我远一点!」裘诺生气的别开脸。自从方智范回来,她就像整个人吃了炸药。

多多益善?

真是气死人!这种事他在法国做多了,才会说来脸不红气不喘。

「你不知道我向来很有个性的吗,我偏要在你身上败德纵欲,偏要对你……」方智范双目烧红地盯著两团上下起伏的艳乳。「霸王硬上弓。」

说毕,方智范拉开她两手,粗壮的两只大腿跨开骑在裘诺身上。

「你要做什么?」裘诺急喊道。

「我说了要对你硬上弓。知道你不清楚,所以我决定亲身示范一次。」看著裘诺上半身因挣扭而渲染开美丽粉红,方智范的情欲指数迅速窜升,小弟弟马上升旗唱国歌。

好美……粉粉嫩嫩,就像个粉红娃娃。

「不要那样看我!」好色!裘诺扭著娇躯,希望他放开她。

谁知方智范却突然大大呻吟一声,「老天,拜托你再扭吧!大力一点,把你的屁股往上扭……」真销魂!

「我不要!」裘诺闪拒。任谁都看得出来方智范很享受。

鸭霸王索性自己动手抓著裘诺的腰杆,助她扭得更大力。一只手还跑到她臀下,抓著她的臀瓣用力压向他火力滚滚、粗硬的大棒。

「不要!放开我……」随著身体摩擦面积的增加和次数越来越多,两人都感受到那股漫天的热力。

方智范放开置于她纤腰的手,将裘诺额上泛湿的刘海往后推,大掌覆在她发上,降下身子额抵著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她。

老天,他眼神狂野的像要吃下她……

这样应该完了吧?

洞悉裘诺心意,英俊的嘴角邪气的一笑,「还没完。」

「你……」冤家却总像亲家。

方智范老是能猜出她脑袋瓜里所想的东西,但她看他却总是雾里看花,摸得不够透彻。

掬起一方乳峰,方智范用手指弹一下裘诺晕红可爱的乳头。「它们看起来很美味可口的样子。你要记住,这道菜叫春意荡人。」介绍完菜名,主厨便要端出菜。

玫瑰花般盛开的盈乳在方智范的嘴上一会儿被掐被揉被吃,一会儿又咬又啮又吸。原本就娇软的玉波,这下更是被逗弄折腾得更加酥软。裘诺受不住地一双小手紧紧扯著白色的床单,小巧的下颚高高的抬起。

她没看错吧,刚刚方智范好像很深情的看著她,好像有话对她说又吞回去的模样。

「嗯--」裘诺不自觉地娇吟出声。

方智范双膝跪在她身前、叉开裘诺受到爱抚而微微张开的玉腿。

他拂开她的裙子,露出两只雪嫩嫩的大腿,将她的小腿架在肩上,沿著秀净的脚背,然后再吻上迷人的小腿肚,粗厚的手指爱恋不舍的把玩著她纤细的脚踝,然后用著令人脸红心跳、慢条斯理的湿濡之吻,缓慢的滑向丝滑般的大腿内侧。

最后,有力结实的男性臀部至头部,下弯成倒V字形,臀上头下,做著令裘诺抽气的羞人举动。

隔著黄色底裤,方智范厚实的食指搓著那片泛著春潮的濡湿之处。

见裘诺面露极待采撷的成熟艳色,呼息间止不住的娇喘,便将她底裤褪至一半,挂在她膝上垂垂荡荡,像似女主人的花蕊被弄得摇摇荡荡。接著,龙指尽出,直捣媚河,弄得她小花苞瘙痒难耐,洪水如注,嘤嘤叫春。

「啊啊--不要--求求你……」

裘诺螓首不住的左右晃摆,唇中放入一根玉指吸咬。

她的吟哦含在嘴中,叫得非常媚惑。「啊啊啊--不要--不……」

喘吁吁的媚吟跟不上手指抽入的快速,气歇的断断续续求饶著。

放浪羞声溺搦的回旋而至,听得方智范骨子一阵酥过一阵,下体都快爆了!

「啊啊!范--深……再深一点……」

方智范手指在裘诺体内,抽插的越来越用力、越来越深。向左、探前、旋右、退出,每一个动作都让裘发出更媚浪的呻吟。

裘诺开始揉著自己的乳子,一手如同溺水的人般紧扯著被单当浮木。

她的脸退去清纯甜美,活色生香的雪嫩胴体,从脚趾到一根小发丝,全部换上妩媚春情的野荡。

春风吹不住,春水泄不住……

裘诺陷入极度销魂里,胡乱地想著。春风、春水……

「啊,不要--不要走开,放进来--」那个恶人在她丝绒般的穴上,用嘴轻轻吹著她茸茸的细毛,扬起一阵如沐春风,整得她欲火难耐地央饶。

「范……」

随著这唤情人的叫声,裘诺丁香小舌做出勾引的动作,先伸出嘴外,再微微向上卷起抵住上唇,旋即又冶荡放媚地画过下唇一圈,看得方智范忍不住狠狠恶吻那荡妇般的红唇。

「嗯--」有了情人的温吻,裘诺满足的长吟一声。

他手指也如裘诺意的插进她的春水穴里。「啊……」

在两人都不能喘过气时,方智范才饶了那两瓣荡唇。从裘诺小穴里抽出的手指布满银白缠丝,说道:「这道菜叫银丝千千。两道菜都只有我一个人能吃,听见了吗?」

他一手仍不忘充满她白稠的黏穴,发出溅溅的水声,让两人同时销魂。

不能怪他把她弄得欲死欲仙,虽然送她回来的男人他并不在放在眼里,但让她整个灵魂心底只能牢记他一个人是绝对不会错的。

「嗯。」裘诺点头。看著方智范在她面前吃著在穴里抽出的银丝,突感腹部一股强猛的热浪袭来……

她不能自己的搓揉著自己的桃乳,拇指和食指拉扯著乳头,嘴里发出春吟,自己将水漉漉的蜜穴送至方智范手指根部来获得满足。

「好棒……」裘诺畅吟一声。到底了,到他的手指根部了……

裘诺开始无意识的挪动自己的娇臀,一上一下的让方智范粗猛有力的手指,配合钓在自己水漉漉春穴一进一出。

「啊--」她两手亦忙碌地搓著三十二G的甜乳,不管方智范的手指是进是出,她都得到极大的快乐。

在裘诺又紧又湿漉的花径,方智范又加入一指,惹得裘诺益发癫狂,嘴里放肆地吟哦著身为女人的幸福。

「喔,太棒了!嗯--给我……」裘诺全身不住放浪地扭著,「啊!再深一点……我要--」

方智范低下身子吸吻著两只硕圆,那声「我要」的娇吟让他再无自制力地飞快解开裤裆。

裘诺发情的模样太教人血脉偾张了!

裘诺扭动著身子,一只丰乳不停摩擦著床单,挤压出漂亮的弧形,另一只则让她推得高高的,又是高耸诱人的圆度。裙下风光尽露,云光石般滑致的匀称双腿呈大字形,可见闭月羞花里的紧窒甜美。

一道道溪流不断从那里流出来,是浓稠、晶莹雪亮的蚕丝……

「给我……嗯,快点……」裘诺的身体因为期待,不住的扭动著。

「别急,待会儿你就会满足到全身尖叫。」

方智范握著自己的巨棒,首先挑上淫丝缠缠,然后把火力强大的武器对准大开的花口,再一举冲锋陷阵,奏起飘扬的战火,直捣敌人核心基地。可以长期抗战、也可以密集短打,前者避实而击虚、后者攻其不备,招招致命销魂。

裘诺娇吟著,「范……」因为他的插入,她的确满足地全身尖叫。

两只硕大丰盈、鲜妍如胭脂的水蜜桃,跳动如水球。

方智范揉著两颗水球,快意的急骋著。

芳径小道里,又湿又滑的紧裹著他的火力,教人发疯似想要撑破它。

于是他展开密集短打,一下重似一下地迎撞裘诺雪嫩的大腿,火龙巨舌则长捣娇红的花心,在花径底喷火强撞,狂力推挤。

「嗯……」裘诺咬著贝唇。

她是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吗?不然怎会飘飘欲仙?

裘诺任方智范扳过她虚软无力的身子,将她摆成跪趴的姿势,露出别有洞天的口,火龙从后方窜入她两瓣嫩臀间的鸿沟。不容易放进去,但著火的龙硬是杀开一条血路,铁铮铮的挤进去。太小的穴、太大的龙,自然又是一番激烈的缠战。

裘诺两手撑在床上,被后方的方智范冲撞得只要虚软身子,他就立刻捞她上来。

「看,诺诺,你的乳房是不是变得更硕大了?」方智范教她从底下看著自己的硕乳。受到地心引力影响,下垂的乳房的确好像变大了,两粒水球羞死人的荡来荡去。

裘诺也清楚看见他进出她洞穴的模样。那支棒子真大,难怪每次她都有快被冲破的感觉!

「嗯嗯嗯--」方智范架起裘诺一只手臂,抬高她身子,搓捏美极的桃乳,狠狠的连撞她臀穴数十下。

「啊啊啊啊……」

裘诺瘫软下去,被攻得已无气力。

但方智范仍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低下身子又是生龙活虎。

他捧著她娇臀在半空中画圆,巨棒犹然跟随外在的动作紧附著花壁内一起画圆。裘诺只能浪声吟喁著,纤纤玉指随著激情,将床单扯了又放、放了又扯。

然后她的手被覆上大掌,大掌将她转身,细细麻麻吻著她脸。她的腿被抬高,和身体呈九十度,撩人的挂在男人的肩上。

方智范抬高裘诺一只纤腿,一一吻著上面的脚趾,腰下依旧狂猛不停地攻击如熟虾的身子。

「啊--范,不要了……嗯--不要……」裘诺的螓首倒置在床外,芳唇不住的艳喘,三十二G的巨乳不断的激烈上下起伏。

那么强悍的占有,她的嘴被密密麻麻的封住,连身体也是。

方智范一个接一个更火热缠绵的吻,一个接一个更具爆发力的占有,将裘诺卷入火热的极致。


第8章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还没和你牵著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 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红豆 词:林夕)

「你不能这样!」

裘诺无可奈何地走进饭店内的音乐厅,除了一张张摆好的椅子和华丽的装潢,这里空无一人。

「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你四处跟著我会惹来非议。天哪,你难得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帅吗?俊逸的五官加上挺拔的身材,和旅法知名摄影家的光环,所有人都会对你趋之若骛、会对你这位王子身旁的丑小鸭--也就是敝人在下我--投以侧目的眼光。你或许已经习惯了镁光灯、喝采、众所瞩目,但是我可不。」

说了一大串,裘诺只接受到一道冷厉的目光。

「敢把我像只小狗一样丢在你的公寓一个礼拜,你就应该知道后果。我打过几百通电话来找你,结果饭店经理比美国总统还忙,连接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原本静默不出声的方智范,这下说得咬牙切齿。

他不是不明了裘诺对感情的迟疑和矛盾。他一口气把六年的时空隔阂化为零距离,她或许一下子不能接受,所以他才会按兵不动给她一个礼拜的时间适应。谁知道一个礼拜过去了,这小妮子居然依旧「惦惦」想让他永远等下去,这当然不可能!

六年过去了,他堕落、他迷失、他成功;在所有的荣耀如雪花飞来之后,深藏他心底、令他魂牵梦萦,想一同分享荣耀的只有像家人的她。

他爱她。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真理。

如果她想像六年前那样独自丢下他一个人,她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任务。

曾经他失去、不懂珍惜的,这次他会牢牢握紧,不容他人觊觎。

裘诺望著眼前飞扬跋扈的男人。这真的是被报章杂志封为十大性感男人的其中之一?

「你好像知道很多关于我们饭店的事?」裘诺问道。

「我知道的事可多著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一件一件说,便有人挟著尾巴逃之夭夭。要不是我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把公寓一辈子让给我住?」对于所爱的人,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功课怎么行!

裘诺尴尬笑一声。她还真有那主意。当然,心中想法绝对不能说出来,她虽学不会说谎,但有时得说说违心之论,这她会。「我只是想让你不受打扰而已。你以前不是不喜欢人家太黏你?有一次你还因为我靠你太近而大骂我哩!」

「有吗?我怎么都忘记了?谁还会记得八百年前的事啊,女人就爱记仇。」

「对,我爱记仇,所以你才会活该被当成弃儿丢在公寓不闻不问。」

「当真那么小心眼啊!?」

现在好了,她从肥猪又记上两笔,爱记仇、小心眼。

叹一口气,裘诺道:「我工作很忙。关于你下个月底要在我们饭店举办的摄影展,你知道--你的经纪人要求很多。」

她手支著额头,有些疲倦无力。「对不起,我希望你不会认为这是我在抱怨,我只是要你相信我们饭店一定全力以赴,办好这次国内首见的大展,不会让你失面子。」

真累……跟自己所爱的人打仗,真的好累。爱一个人,却又得时时提醒自己保持安全距离。

她得克制自己不经意流露的想念,还得和以方智范爱人自居的经纪人周旋……他没说过爱她,也没给任何形式上的承诺。

这一次,她会好好控制自己的心,提醒自己别太自作多情,以免到头又是浑身狼狈、情伤累累。人的伤口一旦结痂后再被扒开,何其残忍!

「为什么你看来这么累?」将裘诺拉到一张椅子坐下,方智范拧著眉蹲在她面前。他一手抚著她的脸颊,一手在她肩胛轻柔的做著推拿动作,才发觉她浑身紧绷。

为什么她会这么累?裘诺也在心中问自己。

接著,答案悄悄在心底扬起--当然是为了不让他美丽的经纪人瞧不起啰。

她不畏法国女郎宝拉无理刁难的要求,每幅相框之间的距离,不能有一分一厘的差错,没看过相片却还得凭空想像配合主题做灯光变化,还有几十种类的花得穿插各个角落……

但是若问她意见,根据她翻过的杂志,以往方智范替各家厂商所拍摄的作品,都是走简洁有力的路线。以他这次替义大利J&J拍摄的家具系列,就呈现出纯净淡雅的调性及自然原味的质感,所以会场布置根本不需要这么花俏。

只是这些并不需要她多嘴。宝拉能成为方智范的经纪人,代表浪漫的法国人自然有她的一套。

裘诺娇靥挨著厚掌,享受这难得的温柔。「好舒服……你可以改行当按摩师了。」

「闭嘴!下次不准你再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因为他会舍不得。

由于裘诺闭上眼睛,所以没看见方智范脸上的不舍之情。她只关心方智范此次的展览主题。

「你这次展览的作品到底是什么啊?宝拉把它们藏得很好,都不肯让人瞧上一眼。」

J&J的照片已经在市场上流出,电视也开始强打广告,所以神秘方大师这次的展览作品绝对不可能和家具有关。那到底是什么呢?真教人好奇!

「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

「不说就算了,反正下个月底它们就会被展览出来,我还是一样可以看到。」

不过才大她一岁,就跩个二五八万,真教人不甘心啊!

「相信我,我比全世界任何一个人更希望你擦亮眼睛,用力、仔细的看清楚。」

「阁下是在嘲讽我笨,会看不懂你拍的东西吗!?」真是人善被人欺!

他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不能排斥任何可能。」

哼,分明在拐弯抹角的骂她笨!「用力一点,你是没吃饭啊!」如同慈禧太后,裘诺吆喝自动送上门的免费劳工。

「这样可以吗?裘经理。」方智范大手用力一掐她的细脖子。

裘诺尖叫两声,「啊啊!谢谢,太大力了,还是小力一点,小力一点就可以。」哎,一时得意忘形,忘记他是鸭霸大王。

「喂,成名的滋味究竟长什么样子啊?」

调整好坐姿,裘诺舒适地享受后肩的推拿,好奇地问道。

如果只是当一家饭店经理,她算不算成名呢?名片发的够多,在业界也素有「拚命三郎」的称号,但这些和方智范比较起来就显得小巫见大巫,如同云淡风轻般,没有生命的绚灿和华丽。

原来,这六年她过的只是云淡风轻的日子。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能追上他的脚步,事实上还落后他一大截。

「不敢追求自己想要东西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成功,多问只是多伤心。」

太瞧不起人!「谁说我没有成功?我已经是一家饭店的公关经理。」眼睛虽然闭著,嘟著的嘴可是百分之百明白清楚写著,她是个上进的人。

「这样你就满足了?」

「也许还会升上去,不过当然得加倍努力才行。我们总经理能力强又年轻,我看十年内我是不可能爬到这个位置。」

「你可以选择不当饭店经理。」

「那我去喝西北风啊!」家里虽然有钱,但是长大后有能力的她并不想动用到父母的一毛钱。那对父母她也好久没见面了。亲情之于她,就像一个在南极、一个北极,中间的赤道是跨不过的鸿沟。

「还是有很多行业你可以选择,例如……」当摄影家的太太。

截断方智范的话,裘诺道:「其实我会这么累,都是因为你。谁教你享有盛名,又只在法国办过展览,这一次肯看上我们这家不起眼的小饭店,当然我们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辞昼夜的努力工作,才能报方大侠替我们饭店进帐不少的大恩大德。」画得秀丽的细眉轻扬,裘诺挖苦著,忍不住想起宝拉高高在上的姿态。

四周静默长长一段时间,才又扬起裘诺轻快的声音,「哈啰!有人在家吗?为什么不说话?再不说话我可能要睡著了喔。」

要不是颈肩上持续传来舒服的力道,她还真会以为方智范丢下她这个唠叨的女人,一个人走了呢。

过惯孤单的日子,她喜欢自己是一个唠叨的女人,这样才能肯定幸福就在身旁。

看著裘诺用粉底掩饰的黑眼圈,方智范霍然转移话题,淡淡的道:「这六年来,你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吗?」

嗓音里的深情,让裘诺心弦顿时一紧。

她选择不张开眼睛,故意语气轻快,「我过得很好啊,日子很充实,钱也赚了不少。再过不久,我的存款薄就会像我小时候的体重一样,饱得打嗝……嗝,裘诺小姐,我的主人,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只懂得拚命工作,偶尔也要放松一下自己,再这样下去,我会胖得站不起来哦!」她学小丑努力的说学逗唱。

方智范用手指描绘她的黛眉,「还记得以前我们跑进去你家厨房偷吃点心的情形吗?」

「记得啊!鬼鬼祟祟的,最后还是被魔高一丈的老管家逮到。那时候我们发誓要赚好多好多钱、吃好多好多东西,还要好好照顾奶奶。」裘诺很开心的回答,依旧没有张开眼睛。

她接著又道:「你在抽考吗?那尽量问,你是考不倒我的!」

关于有他的记忆,像一本书,打开了,所有情节便跃然于纸上。

过去的事,无所遁形,一件一件,枝微末节地都记得清楚;那是属于她的记忆,她的记忆里有不可磨灭的他。

方智范直起身躯,跪在裘诺跟前,双手托著她的后颈,看她沉浸幸福的笑脸。「那么,你还记得这个吗?在体育教室,我们的初吻……」

方智范等待裘诺张开眼睛,然后再带她穿梭时空,重回到学生时代。

回到摆满各类球具的体育用品教室,他们两人真正的初吻……四片唇瓣渐渐碰合,相濡以沫。

瞬时,裘诺猛然推开方智范,飞快站起来在两人之间拉开一段距离。

距离,是安全的。

「我们不能再这样,这样我会看不清楚未来。」这样,她会沦陷在他吻里,永世不得超生。

她等待他,结果却等到一个宝拉。

「我就站在这里,活生生的、真实的;你在犹豫些什么?」方智范沉著声音问道。

发怒啊!为什么他不发怒?他生气她就更可以找到两人不适合的借口。

但他只是拿著那样沉静光磊的眼神定定看著她,宛如她抛弃他。

如果可以做到他不要她就好了,那样接下来的事会比较容易……

「你一定不知道从前我跟你交往要忍受多少人在背后的窃窃私语。看,那个男孩好帅,像日本漫画里的男生。看,那个女生好胖好丑,站在男孩旁边,根本是破坏视觉美感。裘诺,要有自知之明,别妄想癞虾蟆吃天鹅肉……这些还比较好听,还有更多更多难听的。」裘诺摇摇头,「我好谨慎、好辛苦地踩在这些浪花上行走,只怕一个不小心我就会灭顶。过去我就是这样子走过来的,时时刻刻都在害怕下一秒我是否会撑不住的掉下去。你总是走在我前面,走得又快又急。我好不容易通过饭店面试刚工作,你手上已经有法国学校的入学通知;等我爬到经理的位置,你已经是扬名立万的摄影师。以后呢?范,你告诉我,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两条线,还会再有交集吗?」

那样静凝的目光,让裘诺禁不住轻轻唤一声他的名。

「对不起,从前我只顾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诺诺,你不是踩浪的女孩,我也不会让你溺毙。」方智范镇定地说著,要把裘诺从过往的迷障中拉出来。

裘诺却坚定自己的想法。「你救不了我。你连自己也救不了……六年前在法国便是。」

方智范倏地握紧拳头,「你这是在惩罚我吗?用这样来惩罚我曾经背叛你!」

「你看不出来吗,我还是以前你老喊著肥猪的裘诺。」

「已经不是了!你不用再自卑!老天,看看你除了胸前的肉,你瘦成什么样子!」方智范再也忍受不住的大吼起来。

裘诺执著于过去、担心著未来,却忽略人活在当下,最重要的是现在。

没有过去,便没有今天的他们;没有今日的他们,便无法成就未来。她没有看清楚这一点,却还要苦苦守候过去的流言,牺牲他们往后的幸福。

或许她能做到轻易言弃,但他不行。

「是的,我还是从前的裘诺。这些年我靠著伤心瘦下来。我怕;我怕一旦过著幸福的日子,我又会回到从前被指指点点、嘲笑捉弄的裘诺。一向呼风唤雨惯了的你,怎么可能了解我的心情!?」裘诺哀凄地又说道:「让我们回想起法国那一幕吧。不就是因为我当时的照片害得你被同学取笑,所以你才会和其他人大玩性游戏,证明自己和他们一样,才能打入他们的生活圈子!」流言从来不需要申辩,只要像蝉一样的喧腾哗笑,便得到满足。

他随身携带著她的照片,竟成为造成他们分隔六年的主因!

连自己的母亲都嫌弃,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责骂他的出轨?

她早就原谅了他;她的世界、她的空气中,弥漫的也只是一股哀伤和不甘。抛却以往,不提未来,自欺欺人的执著相信只要现在遇得平静便好。

那双子夜般漆黑的眼睛却仍不肯放过她,「我当然不能理解你的心情。而且你该死的说对了,我和其他人大玩性游戏是为了加入他们。我第一学期以从所未有的高分拿到第一名,并没有帮助我提升多大人际关系,我越孤芳自赏越受到排挤,直到有一天我捺不住寂寞,背叛你!我用六年的时间惩罚自己,我告诉自己要踩在那些人的背上让你见识我的成功!结果……是我活该,我现在终于知道,我比不上不相干的别人!」

方智范不甘心的步步进逼,裘诺步步后退。

他不相信地道:「难道我要败给那些爱嚼舌根、说是道非的人?还有,那些无关紧要的流言胜得过我们之间的情长?」

最后裘诺退到音乐台上,看著站在台下的方智范,大喊:「你说的对,我永远不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至少我敢说我爱过!我痛过、伤心过、绝望过……谢谢你让我爱过一回。」

无法说服自己他是真的爱她,才是最大的伤心。

隐约间,她心中听见儿时同班同学嘲笑地叫著她的绰号:「肥猪、肥猪,一辈子也休想成为公主……」那些窃窃私语令她丧失自信、踟蹰不前。

他是个集名气、俊貌、智慧于一身的男人,她怎么配得上他!

方智范在腿侧的拳头,张了又紧。

「其实你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不相信我!」恋人之间最大的悲哀就是不信任。

「不。是我。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问题。」裘诺急切的回道,仿佛这是她的保命符。如果不是她的问题,那么她不敢想像这些年她执著、浪费的是什么!?

方智范却不理会她的话,扬起寒冬的俊容,「我想请问你,如果我只让你爱过一回,而不是一生,那么,我现在算什么?」他紧握著拳头。

她若敢给他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答案,他会捏碎她漂亮的脖子!

「我……」裘诺欲言又止。

情关难过,怎一字了得!

方智范苦笑著,「我是你可以随时喊不要、就不要的人是不是?」

裘诺低下头,「全世界的女人都要你。宝拉……宝拉很适合你!」

方智范的眼神顿时锐利逼人。

下一瞬,他倏地从台下跃上台,朝裘诺逼进。

「我可以忍受你拒绝我,因为我曾经对不起你。但是我不能忍受你把我往别的女人身上推。你还不相信我!?」他无法置信自己的一片真心被如此污蔑、践踏。

她竟然想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裘诺抬起头,苹果般的脸蛋上犹有湿痕。望见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她立即委屈地道:「我没有不相信你。而是……宾拉小姐很美,你们站在一起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很登对、很抢眼……」

抢眼得让她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

裘诺又续道:「你应该嘉奖我『孔融让梨』的精神,毕竟你很棒,要做到微笑著放手不简单。我--」

「闭嘴!」方智范恶狠狠的大吼一声,裘诺瞬间吓得住嘴。

她以为他要跑过来揍人,但他仿佛肝胆俱裂。那种受伤的眼神,夜里她在自己的镜子里看见很多次。

热辣辣的吻吞去她的自卑。「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天造地设,什么才登对抢眼……你给我张开眼睛!」他将她拖到后台的穿衣镜前,这镜子原本是给不时在这里走秀的模特儿用的。

镜子里,的确有登对的一对丽人。男的俊挺,女人则小鸟依人的偎在男人怀里。

「这也是你可以说丢弃就丢弃的吗?你回答我啊!」方智范的厚掌解开中间一粒纽扣,探进她的制服里,激情的吻著她的肩窝,一手探进她的裙底。

「拜托你,轻一点……」裘诺哭著求道。

奇异地,她竟能了解他的哀伤。她了解若他不能将体内积蓄的愤怒发泄出来,他会难受至极,所以她顺从他。

方智范迅速解除自己的衣物又抱住她。

他现在只想占有她。只有在占有的时候,她才不会放弃他。

裘诺望向镜中光溜溜的男人抱住衣衫不整的自己。

他们像一对对峙的敌人,又像无法割舍彼此的恋人……

密密麻麻的往事,她为什么不能抛开!?

裘诺将头昂得更高,怜惜他像个受伤的野兽,方便他更饥渴的拥吻。

她看著镜子里的自己衣服被解开了,内衣被往上推,裙子被拉高,丝袜底裤被褪下……

然后是他。

永远是他。

「嗯……」裘诺闷哼一声,因为方智范暴悍凶猛的侵入。

镜子里的男人,像一条暴龙,在她后面细碎的吻著她雪背。她的臀间也有一条暴龙,肆无忌惮捣搅旋舞得她忍不住细细娇喘起来。「啊啊……」

如果真实的世界,有他带给她的快乐满足就好了。她也不会将他拱手让人。

宝拉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虽然高傲,但举手投足之间所焕发出来的内涵气质也是不可否认。方智范选择宝拉才是正确的,至少不会重演法国事件。

裘诺的衣服裙子全被推挤到腰间,她完美的乳房和下体全然裸露呈现在镜前。

方智范抬起她的螓首,她的短发乱了,他咬著她耳垂,告诉她,「你能忍受我这样和别的女人一起吗?」他的大手一掌扯著两颗红似宝石的乳尖儿,一掌摸著她下体又放进两根手指。

她的臀间还有他热辣辣的挺进。

「啊!嗯嗯嗯……」裘诺身体呻吟著,心,痛著。

太残忍……居然在做这件事的同时提醒她所不能容忍的事。

裘诺哀凄地望著镜子里的两人,他如何让她这么快乐又痛苦。他和另一个女人……那样的画面她亲眼看过,但亲身经历过后,她能忍受吗?

不,她不要再想了,她是绝对不能忍受。

方智范重重的将巨棒捣入,让裘诺重心不稳的两手往前扶住镜面,如此一来,她全身叫嚣著激情的毛细孔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镜子里的女人……娇弱、柔美;胸前是美丽至极的硕大浑圆。

她浑身都泛起激情的火花。

但激情的岂只有她,还有他!

方智范火爆的占有她,深进浅出,一下重似一下。

「或许你能做到轻言放弃,但是我不能。你休想我那么轻易跟流言低头,我会战胜它们!看到没?这就是证明,至少你不能没有我……尽管说谎吧!你美丽的身子比你的心诚实多了,它在哀求我给予,重重的给予……」他重重的往前顶进她的臀间,一下复一下,直到她乳波飞快的晃动、她的娇吟一声复一声。

「啊啊啊……范,我受不了,范……」裘诺嘴里吟喁情人的名字,一手紧紧攀著方智范的铁臂。

太快了;他挺进她臀内的力量,还有她乳房激情晃动的光速……

「这些是你可以放弃的吗?」他非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啊,不要……这么快,我会跌倒……范,求求你,范--」

「说我想听到的答案。」他抚著裘诺微微肿起的红唇,引诱著。

「我……嗯,我想你,一……直很想你。」这是底限了。

「还有呢?」方智范抓起她的俏颚,横转过来舔吻著。他怎么可以如此简单放过她……她居然想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不要。」裘诺迅速别开脸,孰料他大掌往她胸后用力一抓。「啊--」

耳边马上传来他热情如火的威胁。「我喜欢你的尖叫声、你的呻吟,还有你漂亮的身体。你说,你能撑多久不向我求饶?」他将巨棒露出,只剩下几许在她体内。

「范……」她几乎已经是哀求了!

「说我想听的话就给你。」

「不会……我们……不会在一起的。」

「那这个呢?」方智范双手抓著她两个雪白的臀瓣,将巨棒大力连续的猛攻进小小的嫩沟。

他的眼中冒出火焰,「这样我们有没有紧紧在一起?」

「啊啊啊--」裘诺喘一口气,「有。好紧……好紧,你好大……」

她那小小的穴,怎么容得了他的需索狂求?

于是,娇滴滴的羞喘止不尽。「不要了!求求你。嗯……啊--」

在裘诺因受不住体内所涌起的太多快乐而喊出来时,方智范的大手覆住她嘴。适巧传来一声人语--

「你说,你看见他们往这里来?」是琉黎的声音。

「是的,方经理。我看见裘经理走进音乐厅,方先生紧跟在她的后面。」柜台小姐恭敬的道。

「哼,诺诺好不容易才摆脱他、肯接受总经理的追求,怎么可以让那个方小子又轻易拐走她!」琉黎忿忿不平地道。

柜台小姐听得一脸莫名其妙。裘经理什么时候肯接受总经理的追求啦?还有那个长得很帅很帅的摄影家又为什么不能拐走他们的裘经理?

「方经理,他们人不在这,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四处找找看再走。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裘诺,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那……我往那边找好了。」方经理和裘经理是好朋友,知道的事比她多,所以她照著话做便行。

琉黎的头一百八十度的旋转一圈,道:「我过去后台找。如果你看见他们就大叫一声。」她走上旁边的阶梯,往台上的后面走去,看见一个椭圆长镜,这是让表演者出场前做最后一次服装仪容的确定。长镜旁边是重重的红色帘幕,她正要掀开之际--

「啊--」

「怎么了?」琉黎放下帘幕,往台下奔去。

「老鼠!」柜台小姐浑身发抖著,「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从我面前跑过去!」

「我们饭店怎么可能会有老鼠!?一定是餐饮组的人没有把东西收拾干净。走,去找花金铃问清楚。」琉黎一脸不可思议。如果今天音乐厅有贵宾那还得了!花金铃平时自谢餐饮组是饭店内表现最杰出的部门,她倒要看看花金铃今天能编出个什么好借口来。

「可是我们……」不是还要找裘经理跟很帅很帅的方帅哥吗?

柜台小姐被琉黎拖走,痛心错过可以和帅哥面对面的机会。事后她一定要去神父那边告解,今天她说了谎话,根本没有老鼠,而是她瞄到方经理正要掀开的帘幕底下有一双脚影才故意尖叫的。

虽然帅哥百年难得一见,但良心无价。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才不枉她的说谎之罪!

躲在帘幕内的两个人,浑身狼狈。

「她们……走了。」裘诺放心地在方智范怀里吁一口气。

刚才实在太惊险。万一琉黎刚刚真的掀开帘幕,她真不敢想像该怎么解释……她的两条腿挂在方智范腰侧,他在她体内、浑身光溜溜,而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们走了,我还是不放过你。」

他的坚挺在她体内缓缓律动。

「你!」裘诺杏眸圆睁,感觉一股热潮逐渐随放松的情绪升起。

方智范说对了,她无法舍弃这么美好的感觉。这次他放慢速度,缓慢攻击,一波波销魂升起……

「你要接受别的男人?」方智范问著,很卖力的带给她快乐。

「没有。」怎么会有别的男人呢,她心中一直只有他。

方智范将唇埋在裘诺的纤颚,喃喃著情人之间的话,「不要那么轻易放弃我。还记得在奶奶坟上你告诉我的话吗?是你告诉我的,展开笑颜,所有烦恼,将烟消云散;宛如是营造幸福的魔法一般。」

眼泪悬在眼眶,裘诺忍住不让它们掉出来。

现在,她只能紧紧抱住他的肩。未来不可测,她不敢相信也害怕去面对,如同她当初没想到去法国一趟,竟让时空活生生的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距离。

往事历历,足够她伤心六年,这次若将心交给他,结果呢?会是另外一个六年吗?

「给我快乐,只要,现在快乐……」她要把握现在,现在方智范要她,至于宝拉……随她去吧。她再无法顾虑那么多。

「我可以给你快乐,永远!」方智范回以紧紧一抱,带给她无法自抑的高潮。


第9章

「我可不希望展览当天要致谢词的是一个酒鬼。」宝拉看著面前喝得烂醉、为爱伤痕累累的男人,走过去抽走方智范手中的酒瓶。

方智范立即酒言酒语,「把酒给我!她丢下工作跑去躲起来,她又再一次把我丢下,一个人跑走……」

宝拉叹一口气。真不知道他没爱上她是幸或不幸,以前吸引她的潇洒样已不翼而飞。

「跑走?再去追回来不就得了。」这两个爱情傻瓜。前些日子她故意在裘诺面前声称自己是方的女朋友,没想到那个傻女人竟也相信!其实于公于私她都只是方的经纪人而已,会这么做全因为她嫉妒裘诺。

裘诺,一个丑小鸭般的女人,竟胜过她这朵法国时装界之花。

当她从方身边朋友得知,自己绝对争不过他相恋多年的女友时,她倔强的只相信自己的外表能将全天下男人手到擒来。

在近乎三年百般讨好示意,方全视而不见之下,她才渐渐死了这条心。

但是,在一次偶然机会下,让她看见方随身携带的照片,她便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像电影「爱得过火」里面的女主角,输给一个胖女人!

难怪有些人老在她背后窃笑……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吞不下!所以她死缠著原本不带她同行的方,告诉他自己会知己安分的做一个经纪人,他才同意带她来台湾。

结果到台湾,她看见的并非一只肥猪;裘诺只是一个为爱伤痕累累的瘦巴巴女人--除了那惊为天人的胸部。

天啊,那么娇小的女人,胸前却壮观的如同两座圣母峰,这下她当真甘拜下风!

只是,她还是小小的恶作剧一下,不然还真难消这只呆头鹅没看上貌美的她,而看上两丸大肉峰的怨气。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根本没有回家。」方智范指的是裘诺在外面租的公寓。

「你不是说过她是个有钱人的女儿,她会不会跑回去躲在爸爸的羽翼下不敢出来?」凡沾染了爱情这个东西的,都有可能成为大白痴。

方智范听闻宝拉的话后,突然朝她傻笑著。宝拉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她平常是接受过很多注目谄笑,但醉鬼除外。况且方从来没有这样对她笑过。

方智范跑过去在宝拉的嘴上大大啵了一个,「谢谢你!宝拉。现在我终于知道她去哪里了!」

宝拉看著那个冲出去的背影,也傻傻笑著。方吻她了耶!

这个吻至少能替她这些年的努力画下句点。现在真的可以叫自己放手了,她并没有对不起自己。方那个臭小子没看上她是他的损失。明天起她不再单恋一枝草,要开始物色下一个男人。今天就让她找个人大醉一场,跟过去那个为爱付出的自己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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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诺,你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琉黎在裘诺的房间劝道。这小妮子已经躲在家里两个礼拜。「你想学乌龟遁世还得看方智范肯不肯呢!那个臭小子在法国过久了,才会一时忘记到裘家的豪宅找你。」

「他找不到我最好!我已经跟公司请长假,所有的事情我都交代好了,包括下个礼拜……他的摄影展,我也仔细叮咛接待不能出错。明天我就飞去英国找裴伶。」没有精神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她一向把琉黎视为可以自己调节体温的怪物,因为琉黎不畏冷熟。即使公司规定冬天女性员工仍得穿裙子,在冻得令人齿颤发抖的天气下,琉黎依然可以随时随地保持神采飞扬的样子。

「拜托,没看过胖子怕冷不怕热。」琉黎一把抽开坐在床上裘诺手中的丝被。裘家真是有钱得吓死人,她每来上一次就羡慕裘诺一次。

裘诺的房间采宫廷式设计,名画、白墙、大灯、装饰花瓶,无一不美,大得可以在里面开运动会。更别提外面可以打迷你高尔夫的大草坪,和后面的游泳池。而那个曾经不知道自己家里很有钱的富家女,正在和她拔河拉被子。

「好冷……」裘诺缩著身子。「琉黎,你快回去上班啦。跷班被抓到会被扣一个月薪水的。」手中热呼呼的暖被,不能被琉黎抢走。

她现在已经瘦下来,但是连她的好朋友都永远记得她肥胖多肉的丑样,她怎能相信方小子不会又有一天嫌弃她!再说,他也已经有女友……哼!这个已经变了心的男人!

「真难得你这个失恋的人还有力气来关心我。其实是总经理特地允许我跷班来看你的。」

裘诺愁著脸争辩道:「我哪有失恋!我……我只是觉得累,想把假给休完。 」

琉黎可不想让她当缩头乌龟。「小姐,你现在休的是明年的假。要不是总经理特别允许,你现在哪还能舒舒服服的躺在你的席梦思大床上。」

「既然总经理都允假了,我就一定要飞去英国找裴伶。」

其实她是鸵鸟心态,想离开伤心地一阵子。方智范展览结束后应该会马上飞回法国吧!

「我觉得真奇怪,你干嘛被那个方小子吃得死死的,连班都也不敢去上?话又说回来,裴伶现在正怀第二胎,你以为麦克真的会让你去『裴爱山庄』扰乱他的爱妻?说不定你一坐上飞机,飞机就立刻把你载到阿拉伯去卖掉。阿拉伯人肯定还没看过东方女人的波有这么大的,也许把你卖给什么酋长,你就在沙漠里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已经打过电话给裴伶了,她欢迎我随时过去。」裘诺持续有气无力的声音,干脆把头压在丝被上。

要离开方智范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是再不逃开他,她便会成为第三者!

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她已经偷著好几次的快乐,不能再继续放任自己。忍痛为两人关系画下句点,是她这个丑小鸭该退场的时候了。

「最好把孟杰也带过去。」琉黎突道。

「为什么?」裘诺拉回涣散的心思。这她就不明白了。

「小姐,你想想,麦克是不是一个超级醋坛子?」琉黎道。

袭诺点点头。麦克的确是这样。有一次裴伶返乡探亲,她们霸占裴伶一个晚上,麦克就立刻杀进裘宅要人。

麦克有著外国人极为英俊的五官,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女方担心男方较多,但是情况恰恰完全相反,因为裴伶也是个超级美女,即使远嫁英国,还是有一些不长眼睛的苍蝇发动攻势追求她。可想而知,麦克一定气得猛跳脚。

琉道笑道:「这样就对啦。你带孟杰去,麦克才会每天盯著孟杰,不让孟杰拐走他的老婆,也就不会拿刀来杀你,怪你破坏他们俩夫妻的恩爱时光。」

裘诺先是赞同,随即马上摇头。「不对,这样一来我只会死得更快!」人是她带去的,她相信麦克非常有脑袋,知道该找「真凶」算帐。

琉黎搓搓手,干笑两声,「哈哈,要拐你没想到被你识破。智商有随著年纪在成长,不错不错。」

「谢谢夸奖。」裘诺无力地道谢。真是败给琉黎,她真以为谈过一次那么刻骨铭心恋爱的人,智慧还能不成长吗?

方智范……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她的脑子会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由自主的想到他,连睡觉都会梦见他?

以前她可以藉由工作把自己累得没有再去想他的时间和空间,现在她每天赋闲在家,几乎是把所有时间用来想他。

想他--会同她这般思念他吗?

她以为人走开了,跳脱那个情境,就能摆脱束缚。看来已经二十六岁的她还是没有学好「爱情」这门功课。台湾、法国;台北、巴黎,即便再走上一遭,她也没有把握自己当初不会跑掉。

如果她没跑掉,会发生什么事呢?方智范会走向她,和她一起回台北,或者他们就不会浪费六年猜测彼此的心意,更不会有宝拉。他们会结婚吗?会有一个像裴伶的宝贝儿子那么可爱的小孩吗?

这一切她都没有机会知道。

她有自知之明,所以总是在放弃。最先是放弃母爱,再来是父爱,现在她连爱情也都要放弃了。以后她一定会成为可怜的独居老人!

「小姐,这样你心情有没有比较好,有没有力气去上班了?」让裘诺销假上班,是琉黎的目的。

裘诺摇著头,看著镜子中的自己。

成为独居老人之后,会不会是一个胖的独居老人?

哎,永远摆脱不掉的肥胖梦魇。「再让我休息一天好了,我得好好想一想。反正让你这一闹我知道英国也去不成--我不想真被捉去阿拉伯卖掉。」

沉浸爱河中的人不只是傻子,还是疯子!以麦克爱裴伶的心,也许真会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来。

琉黎听见裘诺终于要回去上班,才松下一口气。

「那么你就好好想想,勇敢面对方小子吧,我当你的靠山。最重要的是,记得明天千万要来上班。」总经理有公布,能让裘诺回去上班者,奖金加两倍。身为裘诺的好朋友,这笔钱没有让外人赚的道理。

「嗯。」裘诺继续有气无力,浑然不知自己被见钱眼开的朋友给出卖。

相较于裘诺阴天的脸,琉黎就像颗大太阳,开心的朝裘诺挥挥手。

「那我走了,诺诺宝贝。明天你一定要来上班喔!」

心思飘远的裘诺一时忘记琉黎只有在「加害」于她时,才会这么恶心巴拉亲匿的喊她。

屋子里又冷清地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扮演的许多角色都是失败。当一名学生,成绩总是在别人身后苦苦追赶。扮演情人,是一个蹩脚会落跑的人。做为一个女儿,也是失败的。双亲在世界哪个地方她都不晓得,连管家都不屑上来看她一眼。他们一定很奇怪这次她会回来住这么久吧?再让她住一天就好了。

再一天,她又要回去上班。

到时候,她一定要摆出酷酷的样子装做不认识方智范。

要加油喔,裘诺!裘诺慢慢转头对著窗外思忖,却猛然被吓一大跳。

窗外的那个人,那个把脸贴在窗镜压得变形的人,那个她一天想二十四小时的人……他什么时候来的!?

「开窗!」

方智范在窗外做一个把窗户打开的手势。

裘诺迟疑著;她若不打开,这一向没什么耐性的小子恐怕会破窗而入!

「你来做什么?」

乖乖的打开窗户,裘诺将身子探出去看有没有佣人发现方智范。她要小心一点,管家希望小女主人是个有教养的淑女。

一踏进裘诺的闺房,方智范立即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躲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把问题说清楚了。」

那是你以为。裘诺在心中回答。「是我先问你的,你要先回答来做什么。」

方智范忍住掐她脖子的冲动。「你以为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会在乎谁先问谁后问吗?」他试著控制脾气,下颚硬了起来。

该死的,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他爱她,为什么只有她看不出来!?

听他这一吼,裘诺才发现方智范身上有浓浓的酒味,神情也颇潦倒。看到他这模样,她心里也不忍了。因为她也是个受害者,中了爱情相思的受害者。

以前她能蒙蔽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不去相信爱情,但是……

但是他现在站在她的房间里,气势磅礴、深情浓烈的质问语气……这算什么?他们是在互相折磨吗?

裘诺无法说话,所有内心复杂的情感都模糊起来。

心,变得酸涩、甜蜜,只因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

「让我们一次把话说清楚。我爱你,这一辈子都不肯放弃你!你的命是我救的,要不是你六岁那年我把你拉离大马路,你早就没命了!所以,这一生你要对我忠心耿耿。而下一世我也订了……你休想摆脱我!」

他……他说……他……她!?

可能吗?她有没有听错?「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哪一句?我救了你?我不会放弃你?你休想摆想我?你要对我忠心耿耿?」一连几次裘诺都摇头,方智范捺著性子再问:「到底是哪一句?」

「就那一句,就你……我。」裘诺无措的眼光不知该摆哪里。

方智范看著裘诺,平稳俐落地道:「我爱你!」

裘诺定在原地,目光灿烂的惊喜抬头。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每说一次,方智范就靠近她一步,最后终于来到她身边,将裘诺拥在怀里。「你还要听我说几遍呢?」

原本沉浸在方智范怀中害羞的裘诺却突然推开他,让方智范措手不及的踉跆退后好几步。

「你做什么?」他们不是已经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别又告诉我你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未来那一套!」

避开方智范恶狠狠的眼神,她心中的确还是有一丝不安全感。

「有一件事我得先确定。宝拉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谁告诉你,她是我的女朋友!?」方智范没好气地说著。

「她本人亲口告诉我的。她说你们是一对亲密爱人!」

像座爆炸的火山,方智范冲到裘诺面前,「你是笨蛋白痴啊?一点判断力都没有!别人随口说的话你也相信,就没见你这么相信过我!」他握紧拳头,决定解决完眼前这个大笨蛋,就去杀了宝拉。

「你才笨蛋加三级!别人随口说的话也没见你否认过!」一扫刚才的病奄奄,裘诺所有的火气都上来。她不要再被骂白痴!

于是方才所有的浪漫气氛,就被两个浪漫不到三秒钟便兵戎相见的人给完全破坏。

「我否认!?我从来没承认过的事情干嘛要去否认?」

也对!「那……你为什么将展览大大小小的事项都交给她负责?」一定是很信任对方,才会如此。

「她是我花钱请来的经纪人,不做这些事要做啥,陪我睡觉啊?」

裘诺凶狠的瞪方智范一眼。这人真是百无禁忌!「那……那她到底是不是你……你女朋友?」

「就说你白痴!她是我女朋友,我干嘛还站在这里受气……」方智范突然住嘴,傻傻的看著裘诺主动上前献吻。

方智范那天在饭店音乐厅对她说的话逐渐清晰起来。她一直不敢去想那番话,每一思及就不由得心绪纷乱,情怯不已。但现在,她突然顿悟了。

裘诺把双唇印上那张受到刺激便习惯粗言粗语的男性嘴唇。

他的嘴暖暖的、湿湿的……

倏地,她又再次推开方智范,「你浑身都是酒臭味!」

「白痴!」方智范又将裘诺抓回来吻著,吻得裘诺忘记他身上的酒味,忘记今夕是何夕。

他霍地抱起裘诺。

「你要干什么?」

方智范身上蕴含的力量,让她不自觉加快了呼吸。

「你不是嫌我全身都是酒味?我要你服侍我洗得干干净净的。」还不都是因为她!跑去躲得不见人影,他才会失意的把自己浸在酒瓮。

「我不要。」帮他洗澡?到最后一定又会变成在做那种令人害羞的事!

「本大摄影师说的话,没有你拒绝的余地。」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佣人?」

「就从今天起。如果你表现好,我就把你升为『贴身』佣人。」

「我才不稀罕……」忙著和方智范说话,裘诺被抱进了浴室都不知道。

「好了,赶快把我的衣服脱下来。」

「我不要--啊,我怎么会在这?」裘诺挣扎著要逃出去。

方智范将她压在墙上,裘诺被他眼神中的英野狂悖给震慑住。「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我……」裘诺在一旁看著他自己放热水,还丢进一颗会起泡泡的沐浴球,接著将自己剥光。

裘诺别开脸,「你都可以自己来了,我要出去。」

「有一件事我没有办法自己来。」方智范又将她压在墙上。

「什么事?」她轻轻问道,感觉著他的男性硬挺摩擦著她的腿。

「就是这件事。」他一只手探进她软呢料子的白色裙子底下,如同小蛇婉蜒进她的底裤内。

裘诺立即喘吁一声。

她一只手攀在他肩上,一手握著他正侵犯她的大掌,不知该拉出还是探进更深。

方智范见她浑身发抖的不能承受更多,便卸下她的衣物和自己的,再抱著她走进庞大的浴缸,让两人做更多亲密的接触。

他让裘诺坐在他身上,随即将自己火热的棒子探进她娇小的幽穴。

两人在热水中做著她先前想过会令人害羞的事。

随著她臀部的上起和下沉,裘诺沾染白色泡泡的胸部,也跟著惑人的一上一下跳动。

「啊--」她两手搭在方智范肩上呻吟著。

「再用力一点。」方智范催促著她,享受著手中圆滑柔嫩的感觉,将裘诺一对豪乳托得更高挺。

在裘诺依言顺从的激烈动作下,浴缸里面的水哗啦哗啦的一波又一波往外泼。

「嗯嗯嗯嗯……」太多的激情从她下体涌上来。

方智范抹去裘诺胸前的泡泡,用嘴吸吮著她玫瑰色乳头。

「啊啊……」裘诺抱著他颈肩喘息,臀部依然不停歇的索求他的硬棒。

倏地,方智范将她扳身,让她扶著浴缸的边缘,自己将硕大的棒子插入她的后穴。

「啊啊啊啊--」方智范的激烈,让裘诺的一对玉乳急速的半空中晃跳,水花激溅四射的更厉害。

「诺诺,你好棒!我可以插得更深一点……」方智范浑身浴火地激狂攻著她的臀穴。

「不要--」

裘诺来不及喊完,便硬生生又遭受一波更狂风骤雨似的占有。

「我还要。」方智范将她转过身子,让裘诺两腿挂在他腰侧的半躺在浴缸中,自己则半伏著降下身躯,猛龙过江直捣她花壁。

「啊,不要,不要了,我受不住……啊啊啊……」裘诺脱口一连串春意荡吟。

「不……不要了,求……求你!」

在浴缸中,高难度的做爱姿势、得保持不让自己滑下去--真的很难!

裘诺被方智范一波波的挺进攻势,身子越往下沉,都快喝到水。

她只能攀著他,娇吟著、软求著,「嗯……我不行了……」

「呀!」方智范又一连数波狂攻,最后狂喊一声,让自己的热流奔泻在裘诺的小穴中。

裘诺也喘著,让自己躲在方智范怀中。

方智范抱起她,拿起浴巾将她全身擦干净,再把她抱至床上。

「现在好好睡一觉,我累了。」方智范把裘诺圈在怀里说道。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他的下巴冒出会扎人的胡须,是这些日子来的狼狈。

裘诺往那下巴亲吻一下,便抱著方智范的腰,随他沉沉的睡去。


第10章

「啊--」

一声高长的尖叫在裘诺房间扬起。

裘诺被尖叫声吵醒,慌慌张张的张开眼睛,感到不可置信,「妈?」

她飞快将褪至腰际的被单拉高。天啊!从来没到过她房间的母亲,今天怎么会……

「是哪个死人敢吵我睡觉?」随著一声狮吼,方智范睁开眼睛看到床前那道杵著发愣的贵妇身影,镇定地道:「夫人,如果你有话跟我们说,你得先出去让我们起来穿衣服。」

裘诺抽气一声,马上用手将嘴捂起来。

沈娜抬直小蛮腰,摆出方智范口中「贵妇人」的姿态,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裘诺,你爸爸也回来了。我们在楼下等你!」

见沈娜下楼,裘诺立即转身向方智范问道:「你怎么敢用这种口气和我母亲讲话,并且……叫她出去?」

「你要她看著我光溜溜的穿衣服吗?」方智范掀开被单,光著身子大方的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裘诺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你很怕她,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和她讲话?」方智范的嘴角一撇,不以为意,动作快速的穿好衣服。

「我才不是怕她,我是尊敬……」

「尊敬!?不必了。我看她可能从来不记得你的生日,她没和你说过话,也从来没到过你的房间对不对?」

裘诺咬著下唇,对方智范过分正确的猜测不予理会,只道:「她还是我妈。」

「就因为她是你妈,我们现在才要准备下去面对她,不然我会鸟她啊!」裘诺所有的自卑,源自从来没尽过母亲义务的沈娜,也因此方智范对沈娜并无好感。

「你讲话真粗!」

「你……白痴啊!」又是一声狮吼,「我在替你打抱不平,你是瞎子难道看不出来啊?」

这一次裘诺竟然没有凶回去,只是呆呆笑著,「看得出来啊!不过听你承认又是一回事。」

方智范倏地脸红,尴尬的别开脸。「白……痴。」

跟她告白也没泄气的脸红过,但是看著她的笑容,他竟然天下红雨的会感到不好意思。可能是她很少对他笑吧,他们大部分的时间不是拿来争吵就是做爱。

「好了,你出去,我要穿衣服。」裘诺收起笑,否则待会儿可能又会传来河东狮吼。

「我为什么要出去?」他偏要在这里。

「你不出去……我怕你又会……」裘诺语焉不详。

「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我怕你又会对人家做那件事。」这次,裘诺说得极快极清晰。

真了解他!方智范不耐烦的转过身。「给你三分钟。三分钟之内你没穿好衣服也不用穿了,我们再到床上去大战三百回合!」

要不是他只给分秒必争的三分钟,裘诺真会拿起枕头朝那个狂妄自傲的背影丢去。

她急急忙忙的打开抽屉拿出内衣内裤。她胸部大,穿好内衣还得又托又挤,光这样就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两分钟过去。」方智范好心的帮她计时著。

「去你的!」裘诺大声吼回去。跟他在一起,她可以挖掘出自己有无限的「潜能」。

方智范偷笑著。他发现她越来越有自信了!

「十秒……五、四、三、二、一……」

「好了。」裘诺穿著一件水蓝背心和短裙,奔至方智范的面前。

方智范刻意愁著脸,「哎,为什么要那么准时呢?你可以慢个一秒钟,然后我们又可以……」

「闭嘴!」裘诺脸红地叫道,拉著方智范赶紧下楼,以免他整个脑袋想的都是那件事。

要去面对自己的双亲,裘诺首度有了想笑的心情。牵著方智范温厚的大掌,她才发觉他是故意逗她开心的。仔细回想起来,方智范对她也算用心良苦。

来到楼梯口,裘诺迟疑著;她可以不管母亲的想法,但她在父亲眼中一直是个乖女孩,他会怎么想呢?

可是她身边的蛮牛怎会容许她再次退缩,手掌心传来用力的一握,裘诺便让方智范带至她父母面前。

「伯父、伯母,你们好。」

裘诺惊奇的瞪著他,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有礼貌?她转过头,对著眼前面容凝肃的两个中年人嗫嚅地道:「爸、妈。」

沈娜看了裘诺一眼,随即别开脸,朝坐在沙发另一角的裘纪恒道:「是要我说,还是由你来说?」

裘诺和方智范面面相觑。看样子裘氏夫妇似乎另有话要对他们说。

「我来说吧。诺诺,这次我和你妈一起回来,是要跟你讲一件事--我们决定要离婚了。」

裘诺哭笑不得,只能尽力维持著面无表情。父母的感情不好她早就知道,但是女儿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被抓到,身为父母的他们居然可以做到不闻不问的地步,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真可笑,她还一直敬爱著他们,也努力要达到他们的要求。其实结局还不算太坏,她的父母至少肯千里迢迢的回来告诉她这个弃儿,他们要离婚了!

「所以?」方智范皱著眉。他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不喜欢看到裘诺受到伤害故作坚强的样子。

沈娜优雅的端起白色瓷杯,喝了一口花茶之后道:「我们是要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这栋房子可以留给她,但是我不会再回来。」

方智范把头转向裘纪恒,「伯父呢?」

「我……」裘纪恒犹豫后才开口,「我马上就要结婚,她--对方不希望诺诺跟著我们一起住。诺诺,爸爸可以把这栋房子留给你,只要你不要……」

「够了!」方智范紧紧牵住裘诺的手。「如果你们说完,我和诺诺也有话要对两位说。裘诺已经决定要嫁给我,谢谢你们将这栋房子送给我们当结婚礼物。以后没经过主人允许,请不要擅闯民宅。」

语毕,方智范火速拉著裘诺离开。裘诺回过头,看著呆住的双亲,不由得朝他们泛开一个美丽的笑容。

走出裘宅,外面是人烟罕至的宽阔大马路。

「你……」裘诺轻轻的出声唤他。

「住嘴!」方智范实在快气爆了!

现在他终于明了裘诺的担心害怕、不能够全心全意信任他是为什么了。以前虽然早就知道她有一对不关怀她的父母,但没料到他们居然会那么过分--刚才那些话明摆著就是双方都不肯要裘诺!混蛋!要不是他们是裘诺的父母,他早给他们一人一拳--也许现在回去揍他们还来得及……

「我……」

「不要说话。」他的情绪还没平复。

「我要这样也不行吗?」裘诺拉住他的身体,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嘴唇。「谢谢你!」谢谢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年轻时,她或许不明了;但她现在知道了。

吻毕,裘诺退后一步看著他。

自发愣中回神,方智范吼道:「该死!为什么要在马路上做这种事?」

裘诺巧笑嫣然,「为什么不能在大马路上吻你?」

她这个没胆子、没有勇气追求自己想要东西的人都敢这么大胆了,她不相信他是放不开的那种人。

好多、好多无法用话说出的深情,在她胸口中奔腾;他能看出来吗?

「因为--」方智范将裘诺抓回来,「我会忍不住这样吻著你!」

风中,两条影子合而为一。纤长的影子里,有她深情的心,佐以他深情的吻。

风儿吹拂著这对有情人,仿佛预言著一段美丽的恋情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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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方智范站在展览厅的门口等待裘诺。他的一脸怒容,已经吓退不少要上门看摄影展的人,大家没料到被封为天才摄影师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有著一双凶恶眼神的帅气男人。

「对不起,我……我出门前跌了一跤,衣服脏了,所以我又跑回去换了一套。」裘诺今天穿著一袭亮眼的粉红色小礼服,更显得娇柔恬美。

「白痴,连走个路也会跌倒。过来我看看有没有怎么样?」方智范伸出手就要在她身上上下检视。

裘诺飞快喊著,阻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拉开她的裙子,「我没事啦!」

「你……」瞧著她绯红的俏靥,方智范放开她。「没事就好。」

裘诺微扬嘴角,正要开口道谢他的关心,没料到方智范的肩后突然冒出一颗头颅。

「你再不出现,这个男人就要拆掉这里了!」

「嗯……」裘诺看著一身火红的宝拉。「我……」她发现自己还是很难面对这位法国来的大美女。

「来了就好。你一定很好奇方这次在台湾展览的是什么。我们赶快进去,别理他。」宝拉用身体推开发愣中的方智范,将裘诺带进会场。

裘诺回过头看著方智范,他为什么不阻止?

她停住脚步,问出心中的疑问。「对不起,宝拉小姐,有一件事我想要问清楚。」她鼓起勇气,「你为什要说你是方智范的女朋友?」

宝拉转过头,带笑的看著她,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这件事。「你说这件事啊……」她将头一转,纤长玉指指著眼前的东西,「就是因为它啊!」

跟随著宝拉的视线,裘诺倏地抽气一声。

「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爱你吧!」宝拉怅然所失的道。

裘诺放开宝拉的手,慢慢环绕会场,不敢相信这里展出的每一幅照片都是她。

爱笑的她、睡觉的她、吃东西的她、咬著下唇的她、跑步跌倒的她、对著考卷发呆的她、生气的她……每一张照片都是纯真自然、不做作的她。

在爱情的世界里,她的神经多么迟钝!

方智范何时拍下她这么多照片,她居然都不晓得!她以为他很讨厌她,才会常惹她生气,结果……

「还喜欢吗?我的摄影技巧还捕捉不住你最美的一刹那!」方智范的声音在裘诺背后响起。

裘诺霍然旋身,「大白痴!原来你早就在喜欢我,却常常惹人家生气!」

「还敢说!都是你神经太大条,我这个校园白马王子才会经常被你气得得内伤。白痴,你以为资优生都是闲闲没事愿意帮人恶补功课啊!」方智范抬头看向天花板,真是无语问苍天。

「你还骂我白痴!?」裘诺坚决不与这个外号为伍。

「你本来就是白痴。」方智范咕哝的补上一句,「我一个人的白痴!」

裘诺嘴角弯起,对于两个人的对话感到好气又好笑。

方智范倒认为爱情长跑了那么多年,并无好笑之处。「你还笑!信不信我可以……」

记者悄悄来到两人身旁,「方先生,请你们两个人转过来好吗?」

裘诺和方智范皆无防备地转过头去,镁光灯不断闪动。

一段美好的恋情终于在隔天各大报曝光。

翌日,方智范拿著报纸大吼道:「该死的,把我照得那么丑!」

裘诺则窝在方智范怀里,窃笑自己终于也有好看过他的时候!

突然,裘诺的头被轻敲一下,「敢偷笑?看我哈你痒!」

「不要啦!哈……哈哈……对不起,我……我不笑你……」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沙发,在裘诺连连求饶下,方智范才停止攻势。

「嘘!别笑了。」方智范一手抱著裘诺,将另外一手放在嘴边。

他突然不发一语地迳自打量她。

裘诺脸上焕发著一种不可思议的幸福美丽,连嘴边的美人痣也是;仿佛会诱惑人心。

「你靠得那么近做什么?」好不容易遏止笑意,裘诺发现方智范靠得她非常近。

近得她能看清楚他黑眼中自己的倒影。

方智范的气息在她鬓角厮磨不去。「拥有你,胜过我一生中任何一个成就。」陈年老酒般的香醇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裘诺缓缓地舒展开四肢,她的青春锁在瓮中,酿这酒的主人是他。

吻,落在裘诺的脸上、嘴上、美人痣……

方智范腾出手回抱身下的女人,将手中报纸往后抛开。

报纸轻轻飘落地,偌大的版面上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人,生气的俊容有如一条暴龙。

女人,笑得犹如一朵绽放的春花。

「诺,你想不想看物证?」方智范趁两人呼吸的空档突然说道。

物证?被吻得天昏地暗的裘诺,霎时不知道方智范在说哪个星球的话。

方智范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张小卡片塞进裘诺手中,卡片上小学生的字体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著--

谢谢你救我,我喜欢你……


方智范之 真情告白

看完故事,是不是觉得他才真正是那一位可怜的人?

裘诺老觉得自己是铁塔里的灰姑娘,似乎忘了灰姑娘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灰姑娘不赏脸,宁愿自个儿唱独角戏,任他这个手中挥舞长剑的白马王子再怎么厉害,也只能在这个由人类建构而成的流言铁塔外敲敲打打,望穿秋水。

她笨,他刻意让自己留级。

她被欺负,他当花蝴蝶,牺牲男色再把欺负她的人欺负回来。

裘诺最不能原谅的是他当众拿水泼她了。

他太骄傲,以致情路艰辛,算不算印证奶奶曾说过,没有口德的小子日后会有报应?

裘诺,他最最最甜美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