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2-19

黎孅: 他们的小意外

楔  子

那是个阳光炙热的午后。

校园一隅,五官清秀的女孩站在图书馆前,翘首盼望,痴痴地等。

她不时的看向腕表—— 心急时间过得不够快,未到约定的时间。

“好热……”她伸手抵挡骄阳炽人的光线,最后受不了的躲到图书馆旁的大树下,率性地在阶梯上坐下乘凉。

夹带着热浪的风,徐徐吹来,吹乱了她及肩的发丝,她无视自己一头乱发,两眼无神的放空。

“雅筑一定会笑我……”她低叹自己的心急,七早八早就来等,女孩子家应该要矜持一些才是。

从包包中掏出笔记本,打发时间的整理一下上课的笔记,起码还要等二十分钟才到约定时间,她太心急,太想见那个人了……沙沙沙,铅笔在纸上涂涂写写。

突然心念一动,她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在空白纸张上勾勒出一双深邃悠远的眼。

她下笔完全没考虑,像是画了上千次般熟练,先是眼,再来是浓黑的剑眉,直挺的鼻梁……她画得认真,连钟声响了也没听见,下课的学生鱼贯走过她身旁,她无视,沈静在自己的世界,专心一意地绘图,就连身旁站了个人,凝望她笔下的人物,她也没发现。

那个人,身材高硕颀长,双手闲适的插进裤袋里,过长的浏海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薄唇抿紧,整个人冷冷淡淡的,难以接近。

“路小雨,你在画什么?”看得够久了,齐开云冷不防出声,抢过她画完的人物图—— 漫画风格的素描,就算是漫画风格,很明显的看出她画的人,是他。

“欸?”路小雨吓呆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学长,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齐开云没有回答,淡漠地看着手上的线稿,睐了她一眼,用一种很轻很浅的语气问:“你画我做什么?”

细腻的线条,温柔的笔触,她笔下的他神情淡漠,但目光悠远,似是在等待什么,想抓住什么—— 比他想象中还要了解他,就连他眼角那颗浅浅的痣,她都注意到了。

这个大一小学妹,一直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他吗?

“啊……我……”脸迅速爆红,像是心事被人揭穿,她很尴尬、困窘。“我接了一个封面工作,觉得、觉得学长的形象很适合,等你等很久,就想利用时间,随手画稿打草图……”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很烂,怎么骗得过学长呢?可她一紧张就会语无伦次,乱讲一堆,嘴巴停不了。

齐开云听了她的解释,露出不信她那套说词的神情,眼含无限深意地凝视着她惊慌的小脸。

路小雨心猛然狂跳,被那眼神吓到了,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跳起来,小手挥舞着,急急忙忙的解释,“学长,我我我我……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人亲近,请你不要讨厌我。”

唉,路小雨,你没用,老毛病又犯了!一急就开始吱吱喳喳讲一堆,藉此掩饰自己的焦虑,自乱阵脚的说出秘密。

“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啦,只是想远远的看着你……如果你要我离你远一点,我会很难过,但是我会听话……”败在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之下,全部都招了,而且跳?Tone?的胡乱说了一堆。“啊啊啊,你既然来了,书还你。”急忙把手上的摄影集塞给他,一个失手,不小心掉在地上。

齐开云眼一眯,路小雨惊慌失措,忙不迭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是她不顾学长意愿强行“借”来研究的摄影集,他很宝贝的,她竟然失手把他的东西掉在地上!

死定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串道歉,讲个不停。

齐开云眉头微拢,啧了一声后不耐烦地道:“路小雨。”

他生气了,路小雨心一沈。

“学长,不要讨厌我,我我我只是暗恋你而已……”叽哩呱啦,又爆出秘密。“我保证不会造成你的困扰。”她会远远看着他,尽管她很喜欢很喜欢……

齐开云头痛的揉着太阳穴。“好了,你闭嘴,我就吻你。”

吱吱喳喳的解释和保证顿时消失,路小雨瞪大眼,像看外星人般看着仰慕的学长。

他说她闭嘴,他就吻她……吻她。

“很好,我喜欢乖巧的女孩。”齐开云向来冷淡的神情,注入一股浅浅笑意。

大掌扣住她后脑,霸道、强势地吻住她因为惊吓而微张的小嘴。

路小雨先是惊讶,而后脸红,害羞地闭上眼,接受这个令她怦然心动的吻。

她紧张得全身颤抖,小手紧揪住他衣领,昏昏然的想着……她的初吻,她的初恋。



第一章

她不应该来的。

她无法融入众人的欢欣,大方的祝贺那个人,一帆风顺。

就像个不关己事的局外人,远远的,看着他微笑接受朋友们的祝贺—— 眼眶不自觉的红了,仰首灌下不凉的啤酒,那苦涩的口感,一如她此刻的心痛。

“雅筑,再帮我拿酒,好不好?嗝。”路小雨摇晃手中空了的啤酒罐,笑咪咪地对好友道。

强颜欢笑。

绑着优雅公主头的杨雅筑睐了她一眼,轻轻一叹。“小雨,你喔!”

路小雨捂着耳朵,不听好友的说教,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来,可她只是想……再多看他一眼。

目光不自觉朝人群中飘去,他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状似很认真的聆听别人说话,以她对他的了解,他那眉毛微扬小动作,表示了他不认同对方的话题,耐心告罄—— 可他突然眼神一闪,看向排开人群的女孩……

“雅筑?她过去做什么?”路小雨心漏跳一拍,远远看着好友和他说了什么,然后……

他排开众人,往她走来。

她不禁紧张起来,他来势汹汹,交往两年,她对他的认识之深,让她摸透他此刻冷静表相下的暗潮汹涌。

逃,快逃,不逃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可她脚步虚浮,号称一杯啤酒就倒的酒量,今天却把啤酒当开水喝,她早就茫了、晕了。

齐开云高大的身形挡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凝望她凄怆的小脸。

她想朝他露出笑容,但颤抖的双唇轻启—— “啊,开云……”本想笑的,可笑不出来,所有的话化成了这一句—— “噢,对不起……”眼泪滑下,她掩面欲逃。

他瞬间握住她手腕,态度强势霸道,他神情复杂,原本对待来客的淡漠神情在面对她的伤心时,转为愤怒、心疼……种种多样情绪。

“除了对不起,没别的话跟我说了吗?”他口气不免咄咄逼人。

她站在他面前一语不发,身子抖得有如风中落叶般,咬着下唇,压抑着伤悲,两人僵持了像是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她的不语,她的眼泪,她的伪装坚强,激怒了齐开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扯着她手臂离开大厅,迈步踏上台阶,往二楼走去。

“开云,有话好好说,干么这样?”齐开云一干死党们看见他抓狂,纷纷站出来打圆场。

他回头给那些妄想插手的人一记杀人般的眼神,冷冷地道:“滚开。”

被他那气势磅礴的神情吓到,没人敢上前当和事佬,眼睁睁看着他像头盛怒的霸王龙,连拖带拉的将人扯上楼去。

没人见过暴怒的齐开云,他一直是冷漠低调的人,不爱与人交流,是活泼好动的路小雨改变了他,唯有路小雨,能触动他的七情六欲。

“不要这样,放开我……你放手……”路小雨奋力的想扳开他的手,却是无可奈何。“雅筑……”她回头朝好友求救,但好友撇过头去,不打算救她。

被带着走过回旋梯,踏过长廊,一扇扇雕花精细的门错身而过,她泪眼婆娑,咬唇忍住呜咽。

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其实……她没有,看着他僵硬的肩背,她几度欲泣。

一对出色、身着正式套装的年轻男女,先后从一扇门中走出,原本在讨论要事,在看见齐开云难得的郁色后纷纷露出讶异神情。

“开云?”五官妍丽的女子惊呼。“你做什么啊?快点放开小雨!”

齐开云脚步未曾停顿,恶狠狠的朝女子一瞪,粗暴地吼,“走开!少来烦我!”

他那声暴吼让那对男女震惊,而后露出充满兴味的神情,目送他土匪似的拉着快哭出来的路小雨,将她推进他房间,然后砰一声大力甩上门。

齐开云没发现,他兄姊为他难能可贵的情绪波动忍俊不住的挑高了眉。

进房后,路小雨被逼迫在他床上坐下,哪里都不能去。

眼望向四周,这是他的房间,她很熟悉的地方,但现在却觉得陌生。

他很多东西都被清掉了,而摆在他房门口的两大只行李箱,刺眼的让她想当做没看见都不行。

明天,一架飞往纽约的班机,将他载往另一个世界。

他们真的要分开了,是真的,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小雨越想越想难过,交往这两年来的情景,一幕幕跃于眼前,那些甜蜜的交集互动,再也不会有了。

“呜……”迫切的分离在即,她以为自己够坚强,总是带着笑容,面对任何一个来安慰她的朋友笑说:“我们就算分手,还是好朋友啊,很希望他有好发展。”

是酒精作祟吧?逼出她真正的心情,她再也克制不住难受的心情,哭出声来。

“呜呜呜呜……”惨烈的啜泣抽噎,令人闻之不禁鼻酸心疼。

原本火大的齐开云,看见她哭得这么可怜惨兮兮,鼻涕直流,完全不顾形象,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他都要搞不清楚被抛弃的人是谁了!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不是来送我的?”长长一叹,他半跪在她面前,捧起她哭花的脸,无奈地道:“哭什么?我被你抛弃都没哭,该哭的人是我吧!”

齐开云服完兵役才重考念大学,相差五岁的两人,其实只差了两届,是年龄上的差距加上从小优渥的环境使然,他不愿融入其它同侪,平时待人冷漠,但对小女友体贴宠溺,纵容活泼热情的她将他拉进她的社交圈,因而有了朋友。

相恋两年,他们从没有吵过架,一心一意的交往。

“我没想过……”路小雨抽抽噎噎地哭倒在他怀里,“我们会这样分手……”

原本……她想笑着对他说再见,说一路顺风,像个提得起、放下得的人,但是她办不到。

分手是她提的,在她得知他热中的摄影能力受到某位大师的赞扬,邀他赴美发展时,她作出了这个决定。

她的家人都在台湾,她的家境也不允许她随他赴美,一来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二来不想耽误他的前程,三来—— 纽约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距离和时空造成的差距,她明白,他们要维持这段感情并不容易,她更没有自信。

她不想因为他另结新欢而恨他,所以在还能笑着说再见时分手,起码还能当朋友。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这样分开。

不是因为第三者,也不是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是她对未来的不确定。

提分手的人是她,懊悔难过的人却还是她—— 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要分手?为什么呢?

“笨蛋。”齐开云无奈地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我再问你一次,这是你要的吗?”

那是上个月,她对他提分手时,他唯一说的话,当时他的眼神像是要穿透她似的,让她全身颤栗。

她点头,他转身就走。

随着他出国日期逼近,她的故做坚强就越见脆弱,现下听到这句话,瞬间崩溃,她哭倒在他怀中,哭得惨烈无比。

她不想跟他分开……无法骗自己,她不想分手。

“我……”如果她现在反悔,说她不要分手呢?他会不会原谅她曾经伤过他?她愿意等,不论多久都等他,就是不要分手。

可她不敢开口。

她凄楚凝望着他的眼神,令齐开云极难克制自己,略嫌粗暴的抬起她小脸,凶恶地吼,“你要什么?说啊!”他恼了。“我受够了!你要扰乱我到什么时候?”

他大吼大叫,咆哮怒骂,因为太在意太喜欢,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他齐开云被耍得团团转!只有路小雨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我不要分手!”被他凶狠的一面吓到,路小雨怕他一气之下真的不要她了,哭喊出真心话,紧紧抱住他的腰。“我不要分手,我后悔了,我不要分手……开云,我不要分手……”一句话伴随一串心酸泪。“我不要分手……”就算分隔两地,就算她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她也要拚了命的维持这段感情。

齐开云双臂瞬间拥紧这小女人,闷在胸口长达两个月的闷气缓缓吁出,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简直搞疯他了!

一得知他要出国的消息,就来跟他提分手,就这样抛弃他了!他不敢相信她会作出这种决定,气得半死。

随着出国在即,要做的准备令他疲惫不堪,她呢?端着一张笑颜,在他四周打转扰乱他,说是继续当“朋友”。

从决定跟她交往起,他就不打算把她当学妹、当朋友。

死都不可能!

越想越气—— 这个笨女人。

“那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会很不高兴。”他语气阴郁,盯着她哭花的脸。“闭嘴,再哭我就咬你!”他是认真的。

路小雨立刻捂住嘴,忙不迭摇头,很怕他真的张口咬她。

齐开云盯着她很久很久,用一种深沈恐怖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眼镜蛇盯上的猎物。

他剑眉轻拢,她立即无所适从,掩住唇的小手被他挪开,用极缓慢的速度靠近,直到双唇紧贴。

一点也不温柔的吻,有些粗鲁,像是要吞噬她似的吮吻她的唇,精壮的胸膛挤压她的,将她推倒在床上,长腿跨进她腿间,激情拥吻。

路小雨立刻明白他的意图,脸红了,伸手抵挡他的攻势。“开云,我……没有准备……”她没想要在他这里过夜的,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她明天会很尴尬。

齐开云动作停滞,身子悬宕,低声询问,“你要我停吗?”

她羞得全身泛红,双手缠上他颈子将他拉回,脸埋进他颈间,轻轻摇头。

“我想记住你……你的体温、你的心跳、你的气息,储存力量,好让我等你回来……”

闻言他喉头滚动,许久许久才叹了口气。“恐怕没办法太常见面,但你毕业那天,我一定会回来。”他深情的啄吻她的唇。“小雨,乖乖等我回来,嗯?”

她点头,想到明天就要分开,眼眶又红了,伸手触碰他的脸,她最爱的人。

“开云,我真的很爱你。”双眼湿润,吐露爱意。“你是我最爱的人。”她的初恋、她的初吻、她的第一个男人……好多好多的第一次,都是跟他一起。

感动哽在喉头,齐开云捧着她的脸,细细啄吻,尝到她落下的泪,心湖又被搅动。

他怎舍得放她一个人?她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他最初的爱恋,为了前程,他们不得不分开。

突然懂得她提分手的理由,因为不想让对方牵挂,不想造成对方的负担……这个女人,教他如何能舍下?

突如其来的情潮那般猛烈,排山倒海地涌入……眼前为何一片模糊?眼睛好酸,好痛……直到她小手覆上他的脸,才明白他落泪了,因为不舍而落下男儿泪。

“别哭,开云……”她从没看过他这样子,让她好难过。

他们紧紧相拥,激情拥吻,疯狂做爱,约定了不分手,约定了永远在一起。

*** ***

纽约的圣诞节前夕,下起了大雪。

齐开云打开窗户,任凭雪花飘进室内,刺骨的风吹来,站在窗旁冷眼探看这大城市的过节气息。

屋内未开灯,仅有桌案上开机的笔记型计算机,画面是他无来信的?Mail?信箱,以及一迭被退回的信、卡片、礼物。

收件人只有一个—— 路小雨。

伸手摸来桌上的烟和打火机,熟练地点燃,吞云吐雾。

两个月前她突然不见踪影,像是消失了般,寄出的信件全部被退回,手机成了空号,致电到她家,电话是她父亲接的,一听他找小雨立刻挂断电话,几次后路伯伯不耐烦了,要他不要再打来,口气不善的说小雨不想接他电话。

“不到半年……”他吐出一口烟圈,摇头苦笑。

他到纽约不过半年,就失去她的音讯,她厌倦了,做得这么明显而绝情。

一开始,他焦虑、心急,请在台湾的朋友去打探她的消息,得到的却是她已旷课多时,而且在她无故旷课之前,常有个男人来学校找她。

她有追求者他不意外,但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在担心她的这两个月期间,他又开始抽烟—— 如果她在身边,一定会叉腰尖叫要他把烟丢掉,是为了她他才戒烟的,如今她消失了。

消失了,用这么烂的理由分手—— 路小雨,你啊,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永远是多久?半年吗?既然做不到,当初为何信誓旦旦的说要永远等他呢?

室内对讲机传来声响,他将烟捻熄,走过去接起。

“先生,叫的车子已经到了。”

“我马上下去。”齐开云操着流利的英语回答。

门铃响了,他前往开门,来人是这栋大楼的拥有者凯勒先生,他的房东。

“孩子,你要走了?”凯勒先生笑咪咪的,脸色红润,看起来是个非常慈祥的老人,他曾是齐开云父亲生意上的朋友,退出商场多年,在他身上已经看不见征战商场时的霸气。

齐开云微笑点头,与老好人来个拥抱。“凯勒,谢谢你照顾我。”

“一路顺风,带只企鹅回来给我做纪念品。”

邀他到纽约发展的摄影大师沃夫,接受国家地理杂志的聘书,到南极拍摄企鹅生态,为期一年,合约中注明可带一名助理摄影师,沃夫旗下多得是追随他多年的子弟兵,他谁也不挑,偏带上齐开云。

“那有什么问题?”齐开云笑笑回答,拎起椅上的雪衣穿上,笔记型计算机随手阖上塞进包包里,拖起摆在门口的超大行李箱,回头朝凯勒道。

“Kai,你忘了东西。”凯勒指着桌上那箱没被带走的东西。

摆在最上头一份属名给路小雨的圣诞礼物,被盖上了“查无此人”的戳记。

齐开云眼皮抽动,他扯开唇笑,“都不要了,麻烦你帮我处理。对了,凯勒,室内电话麻烦你帮我退了。”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搭电梯下楼,门房戴维立刻前来帮他提行李,送他至大门前,帮他开车门。

“路上小心。”戴维微笑道:“一路顺风。”

在雪花纷飞的圣诞节前夕,齐开云出发前往南极。

就在他坐上赶往机场的出租车不久,他房里的室内电话突然大响。

“Hello?”凯勒接起了电话,话筒那头传来他听不懂的语言。“I don't know what you say. Who are you ?”

对方还传来听起来像是女孩子的哭声,两方鸡同鸭讲一番,最后那女孩挂上电话,凯勒心想也许是打错了,没有多想,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不知,那个他戏称“Kai”的小子,等这通电话等了好久好久……



第二章

六年后 台北

清晨六点,天微微亮,街道冷冷清清,少有人车经过,整座城市还未苏醒。

薄雾中,一名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女子走过马路,来到巷口那飘着早餐香味的美而美早餐店。

“早安。”她五官清秀,清汤挂面的头发齐肩,鼻梁上挂着塑料框眼镜,圆圆的脸看来稚嫩,年轻得像名大学生,抬头盯着早餐店菜单,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早啊,今天要吃什么?”早餐店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笑咪咪的模样很有妈妈的味道。

“烤总汇,冰咖啡。”随意点了早餐,路小雨挑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拿过来刚送来的苹果日报,快速的翻看。

不是学生上课、上班族赶车的尖峰时段,她点的餐很快就送来了。

“还没睡啊?”老板娘很了解她的作息,她要是在这时间出来吃早餐,就表示她又熬夜到天亮。“又画到天亮了?”

“对啊,上头赶着要,我就尽量赶喽。”咬了一口塞满新鲜生菜的烤总汇三明治,再喝一大口冰咖啡,路小雨发出满足的咕哝声,觉得画了一晚图的疲惫消失了大半。

两人闲聊了几句,赶搭校车的学生上门,老板娘没法多招呼她,开始忙碌了,她也就专心地吃早餐配报纸。

占剧影视版全版的名牌香水广告,让她专注的看了许久。

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模侧面,裸露上身站在荒漠里,人笼罩在橘红夕阳下,那线条明显的六块腹肌啊,啧啧,油亮有光泽,一早就这样养眼,教她今天要怎么办啊?

“嗯,我喜欢这张照片。”竖起大拇指叫好,拿出随身携带的空白草稿簿,画起线稿,学习人家怎么构图。

“小雨姊又在收集帅哥照片啦。”来买早餐的高中生是隔壁的黄小弟,看见她又在早餐店垂涎男人俊俏的脸蛋、性感的肉体,不禁笑了出来。

“我这是工作需要,帅哥封面受欢迎啊!”

因为工作关系,路小雨平时得看大量的图片、杂志、摄影集来收集灵感,研究人体的角度、细部,还有色彩对比,接受新的信息,了解时下年轻人喜欢什么,使自己的作品永远不被市场淘汰。

“但是帅哥的眼神真难拿捏—— ”她不停的动笔,一边看参考图,令她心念一动的图片经过大脑消化后,转为她路小雨特有的构图资料。

黄小弟笑了笑,没有打扰她,拿了早餐后就走了。

就在她聚精会神的勾勒草图时,广告一角摄影师签名吸引了她的注意——

Kai。

她不禁怔楞,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眼一看,那特殊的笔迹……

猛然盖上草稿簿,收拢报纸,她有些慌乱,不敢再看那张令她念念不忘的广告照片,专心吃早餐。

她认识一个也叫“Kai”的人,起码有六年没见,她熟悉他的摄影风格,习惯在照片右下角他上独特的签名—— “他”什么时候与时尚圈接触的?

她不敢再想,飞快吃着早餐,把那些怪念头赶出脑子,快想今天A出版社要她交的插图,还有B出版社这周要六张罗曼史小说封面,C出版社要她把奇幻武侠天王的系列封面交出来,她的时间哪够让她胡思乱想啊?

囫囵吞枣吃完付钱,转身就走。

“小雨,等一等。”老板娘急忙拦住她。“你下周也会参加校外教学活动吗?我家媛媛很期待你一起去。”

“我会去,到时候再一块玩,我先回去了—— 啊,都忘了,我要外带—— ”她猛然想起家中还有一张嗷嗷待哺的小嘴。

“肉松土司和果汁牛奶,早为你准备好了。”老板娘太了解她了,把装在小袋子里的早餐递给她。

“谢谢。”路小雨感激地接过,她太糊涂了,竟然忘了帮心肝宝贝买早餐!

拎着早餐,顺着来时路,快步走回家。

她住的地方是个有点年代的小区,房子都很老旧了,但以大台北的居住质量来说算是不错,安静、邻居热情、房东很好心,所以她一住就是六年。

六年啊……真像一眨眼的时间,过得真快呢。

她在一扇铁门前停下,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缓缓爬上三楼,轻声轻脚地走进屋子里。

屋子不大只有二十来坪,三房两厅的格局隔出一个主卧室、客房以及她的工作室。

客厅很乱,散落一地的玩具让人感觉到—— 啊,这就是家的气氛!

她小心翼翼地把早餐放在客厅桌上,蹑手蹑脚地走进主卧室。

床中央微微的隆起,隐隐约约只见一小撮露在外头的短发,耳边可以听见浅浅的鼾声,她走向床边,轻轻掀开被单。

一张睡熟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天使般的睡颜,她顿时心头一暖,爱怜地轻抚小家伙柔软的黑发。

抬头看了看时间,盘算了下后,决定叫人起床。

“凡凡,起床喽,起床吃早餐喽,好好吃噢。”轻轻摇晃躲在被窝里熟睡的小人儿。“起床喽。”

“呜嗯……”小脸转向另一边,继续赖床。

路小雨轻笑,把被窝中的小人儿挖出来,亲吻他红润的脸蛋。“会来不及赶上娃娃车,凡凡,起床喽。”

“噢,讨厌……”稚嫩的嗓音含糊不清,掀被起身。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穿着棉质睡衣,揉着惺忪睡眼的模样十分惹人怜。

适应室内的光线后,总算看清唤他起床的人是谁,他露出很可爱的笑容,伸出手臂抱着路小雨,撒娇道:“妈咪,早安,我起床喽。”

“早安。”她捧起儿子的小脸一阵猛亲。

“妈咪,我去洗脸刷牙”路凡乖巧地道,没有像一般小孩被唤醒后没睡饱而哭闹,他聪恬起床,走进浴室里刷牙洗脸。

趁着儿子在浴室里梳洗,路小雨从衣柜中取出干净的幼儿园制服,摆放在床上,当路凡回到房间后,她微笑向他招招手,亲手为他换上制服。

“妈咪,你累累吗?”小小手捧着妈妈的脸,担心地望着她显得苍白无神的脸色.“我自己穿!你睡觉觉。”自动自发的抢过衣服,笨拙的自己扣扣子,小手指着床,要妈妈快点上床补眠。

唉……她儿子怎么这么贴心呢?才五岁的孩子啊,这么早熟懂事,教她这个当妈咪的觉得好窝心。“一点点而已,等等送你上娃娃车就去睡觉,不要担心,嗯?”

“一定哦。”路凡小脸皱了起来,担忧的看着一夜未阖眼的母亲。“不可以骗我哦。”

路小雨无可奈何地叹道: “好——”拉长尾音,她被儿子制约了。

穿好制服,母子俩手牵着手一起走到客厅,她陪他吃早餐、说话聊天,享受亲密的亲子时光。

紧闭的客房门开启,穿着优稚白套装的女子走出来。

“早。”杨雅筑有如公主殿浅浅一笑,全身打理得一丝不苟,衣服没有一丝皱折,完全看不出来她就穿着这身衣物在客屠过夜。

“干妈,早安,要不要吃早餐?”贴心的小宝贝立刻把早餐贡献出来眼心爱的干妈分享。

“乖,你吃就好喽,干妈要回家了。”杨雅筑轻浅一笑,抚了抚头发,顺着已经扎得很完美的公主头。

“雅筑,你要回去啦?这么早。”路小雨看向墙上的时钟,才七点而已。

“正好堵我爸妈的嘴。”杨雅筑轻笑,站姿、仪态优稚,和穿着老旧运动脉不修边幅的路小雨差了十万八千里。

路小雨一直都很佩服好友,无论何时看到她,她都是这副美美的横样,妆容完美无暇,衣物平整,态度从容不追”落落大方,大家闺秀秀就是大家闺秀。

“你总不能每次被逼去相亲都躲到我进来过夜,你这样——我怎么跟干妈说啊!”路小雨不禁抱怨。

这位家规甚严的大小姐,昨晚八成又被逼去相亲了,所以才躲到她这里来,要叛逆不回家,制造在外头眼野男人一块过夜的假像。

“还不都你害的?”杨雅筑埋怨地看着她。

路小雨被埋怨得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还没有?还不都是你生了这么可爱”贴心的小宝贝?我妈吵着要我快点嫁出去,她要带孙子?本小姐才二十六岁耶,”杨雅筑说到激动处,语气不禁拔高,要不是想到形象要顾,她已经大吼大叫了。

“噢…… ”路小雨不禁心虚的低头。“那个……凡凡乖巧贴心,是因为你相干妈教得好……”

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这些年要不是有好友相干妈帮忙,她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把孩子带大。

她要工作、要照顾小孩,更要身兼父职,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她没有把握能把孩子养大。

她大量的接稿,无论什么样的风格都接,要拟真、美式插画,甚至是带点寄幻色彩的图稿,童书绘本只要时间够,她也会接回来做,这么拚了命的画,当然是为了白花花的钞票。

“知道错就好,我妈要是问起你,你自己看着办。”杨雅筑语气温柔,但带着警告意味。“趁还有时间,我先回家眯一下,洗个澡、敷个脸什么的,我下午还要上课呢。”

“怎么又要我说谎啊?杨雅筑,你很讨厌耶——”每次都被干妈识破,她的说谎技巧很烂雅筑又不是不知道。

“我妈疼你嘛。”杨雅筑微笑丢下力道十足的一句话,让路小雨完全无招架之力。

“妈咪,我吃饱饱了。”路凡在两个女人闹起来时,已经吃完早餐了,还把垃圾收拾好丢进垃圾桶,抽卫生纸出来撑嘴,举止就像个小绅士般。

这让身为美姿美仪老师的杨雅筑十分骄傲,这小家伙就是她教学员好的成果啊!

“叭叭——”正好听见娃娃车的喇叭声,路小雨立刻跳起来。“凡凡,车车来喽。”

“妈咪,你忘记联络簿要签名。”路凡翻找书包里的家长联络簿,其中央着一张回函。

路小雨快速浏览后签名,回函是通知下周的动物园校外教学,请家长同意并踊跃参与活动,算是家长和家长之间的交流。

“妈咪,你累累,我不去没有关系哦。”在母亲开口询问之前,路凡先说了,贴心的为母亲着想。

儿子的贴心懂事让她很心疼,因为她忙,工作一来就忙得昏天暗地,常常错过他的校内活动,但她知道凡凡就算再懂事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也会希望妈妈参与他的学校活动。

台北市立动物园,无论假日与否,这里总是游人如织,到了假日更不得了,举家外出的人潮到处都是。

天气好、太阳大,年幼的孩子任性哭闹,走在园区里简直就是酷刑。

“热不热?”排队入动物园时,路小雨蹲下身来摸摸儿子被晒红的小脸。

尽管出门前已经撑了防晒乳,看到太阳这么毒辣,还是想要补强一下,从包包中翻出幼儿专用的防晒乳,她仔细的掠在路凡被阳光直射的皮肤上。“等等就好了,等一等。”

再拿过小帽子给他戴上,做好万全的防晒准备。

许多小孩和家长一同多与这幼儿园举办的活动,确定人数后,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小孩、家长,吵吵闹闹的进入园区。

“Ya——”

“凡凡,不要用跑的,小心一点!”进入动物园后,路小雨对着失控的儿子背影大叫。

那声音穿透一片嘈杂,让刚出站本欲转搭猫空缆车上山的齐开云停下脚步,惊讶的侧目,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但触目所及全是汹涌的人群,耳边的吵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听错了吧?怎么可能会听见她的声音呢?怎么一回台湾就出现幻听?他真不该回来的。

“呜哇——”小孩的大哭声,吸引他的眼光,定眼看去,一个三十来岁的妈妈正抱起躁倒的小孩,心疼的抱进怀里安慰。

这画面触动了他 拿起相机挤下快门,咔嚓咔嚓,反射性动作,连思考都不必。他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手握着相机,一手拿起电话。

“哈啰?”

“开云你在哪啊?”是姊姊关心的询问。“怎么没说一声呢?乔安娜很担心你。”

“睡不着,四处走走看看。”他一回台湾便被姊姊安排住在市区的房子,知道他不想回家,怕睹物思人,但明明是回到从小长大的城市,应该觉得实心,他就是睡不着。

所以他决定出来走走,不是开车,而是漫无目的的搭乘捷运乱晃,从淡水到碧潭,再从碧潭到木栅——随心所欲。

“你把乔安娜一个人丢下来,会不会太离谱了啊?”齐开雪摇头叹患,这个弟弟对女孩子还是这么冷漠。“她很担心你。”

“我随便走走看看。”两个小男孩打架的情况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眼神瞟去,很想挤快门。“晚点会回去,再见。”径自结束通话。

原本呢,他是想转搭描空缆车上山的,突然看见大阵仗的儿童户外教学,他总时改变主意。

买了一张门票,他进入动物园。

天气好,阳光普照,他边走边调整光圈,眯眼看着镜头调整远近焦距——

镜头下出现一张熟悉的笑脸,他心一震。

猛然放下相机背在身后,抬头望去

人呢?怎没看见她?太多人了,挡住了他的视线。

快步朝镜头扫过的位置奔去,他在原地打转,只看见成群的大人、小孩 就是没有她。

“是幻觉吧?”他苦笑。

台湾说小也不算小,尤其要在人口密度高的台北街头偶遇友人,这有点难度。

随即放弃寻人的举动,暗笑自己的多心,跟着人群移动,来到动物园人气很旺的企鹅馆。

阴暗凉爽的空间,营造企鹅生活的冰天雪地。

一群小孩挤在透明坡涌前,尖叫兴奋的指着企鹅。摇摇晃晃、笨拙可爱的国王样子,抽打着短短的翅膀,扑通跳进水里自在的泅水,让小朋友们惊奇连连。

昏暗的空间能见度不佳,无法拍照,他收起相机,小心不撞倒奔跑的孩子们。

“哎哟——”转身出企鹅馆时,还是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小孩。

齐开云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来捋他抱起。“对不起。”硬着头皮等待小孩的哭声。

但等了三秒钟,什么都没听见,定眼看那小孩 是个眼睛圆亮,五官非常秀气的小男孩,他小脸皱了一下,但没有哭,膝盖都磨破皮了,还是没有掉泪。

“小朋友,不会痛吗?”他头皮发麻地问,语气很小心,怕小孩被他吓到引来护子心切的家长,那样……场面会很难看。

小男孩轻轻摇头,“吹吹就不痛了。”

他立刻掏出自己的手帕按在小男孩撑伤的膝盖,单膝点地为他清理伤口,心中不禁称赞这小孩很懂事、坚强,而且有礼貌,他父母教得真好。

“小宝贝”小宝贝一凡凡小宝贝,你在哪儿呀?”一名年近五十的妇人,隐慌张张的走来,看见小家伙受伤,夸张的倒吸口气。“凡凡,你跌倒了?”

“婆婆。”小家伙朝婆婆微笑。“我没有哭哭哦。”

总不能一直让孩子失望啊?她跟凡凡的老师谈过,这回她不会失约的。

“不累,妈咪会睡饱饱,一起去动物园玩。”她在同意选项上打勾、签名,将回函夹进联络簿里。

路凡的兴奋全写在脸上,小脸上布满了期待,巴不得明天就是星期六,他是踩着小跳步走下楼上娃娃车的,上车后还不断的对着母亲挥动小手,说再见。

站在大门口,目送娃娃车消失在转角,路小雨转头,就看见好友下楼来。

“雅筑,你下周有没有空?”没说要去哪里,挖坑给这位大小姐跳。

但杨雅筑没上钓。“我妈一定很乐意陪你去。”她们认识超过十年,太了解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就知道,”路小雨没好气地翻白眼。“我再请干妈一起去,希望她老人家不要觉得我在占她便宜才好。”找个老人家陪她去带小孩,怎么想都觉得很超过。

“你要是不找我妈她一定会生气,还有我爸,你下回来我家接凡凡,我爸会生气不把小孩还你。”杨雅筑掩嘴窃笑,凡凡这个贴心的小可爱,很费她家人欢迎。

她出身书香门第,家教甚严,小雨未婚怀孕休学后,爸妈本来是不允许她俩继续做朋友的,但是她坚持陪小雨度过难关,后来她父母也被小雨的憨傻感动……

一连串不太愉快的记忆闪过脑际,她甩甩头,把那些过去抛在脑后。

“好啦”好啦,你们都只会拿凡凡威胁我 ”路小雨哀怨地道,怎么孩子是她生的,她却要眼人抢啊?“对了,雅筑 算了没事。”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吞了回去。

杨雅筑司言挑了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啦,小事,我自己解决就行了。”她差点就要开口问好友,“他”的下落。

杨雅筑睐了她一眼,语带无限躁深意地说:“不能解决再告诉我,小雨,我会帮你解决的。”希望这句话,单纯死心眼的好友听得进去。

她们之间无话不谈,超过十年的友情不是开玩笑的,这六年来唯一避谈的话题只有路凡的父亲,小雨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她。

“我先回去了,会赶不上下午上课,你快去睡了。”最后一句话用命令的,通宵熬夜的人,现在还站在这里聊天??

“好啦……”路小雨摸摸鼻子,对好友挥挥手道别,上楼睡觉去。

倒上床后她立刻睡着,梦中模模糊糊的出现那幅平面广告,不同的是,她能感受到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漫天风沙……

那只看得见侧脸的男子在大汉里拔足狂奔,她拚了命的在他身后追赶,要他不要走,跑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她追不上那男人,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化成荒摸上一个小小的黑点。

她累得跪倒在沙地,哭叫着不要丢下她一个人……一转身,那走远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竟是齐开云冷酷的脸?她陷进梦中,不愿清醒——

同一时间的纽约——

齐开云猛然自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大口喘患,发现自己全身被汗水浸湿。他竟然梦见了从前,六年前来纽约的前夕。抹了抹脸,双眼已经适应室内的阴暗光线,他望向床头柜上的冷光电子钟,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

他掀被下床,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阳光洒进室内,照亮他无隔间的私人空司,风格强烈的后现代室内设计,没有暖色,冷硬的银与黑交织。

进入浴室稍做梳洗,他穿上运动服,慢跑鞋,耳上挂了ipod,要出门前却觉得怪的挑了挑眉,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过长的浏海。

“麻烦。”拿来一条短绳,把浏海全数拢到脑后绑起,露出额头令他的五官更为明显,透露一股剽悍之气。

搞定恼人的头发后,戴上进阳的墨镜后出门慢跑。

沿着他住所的大楼人行道跑起,以稳健的速度跑向公园,墨镜进住了旁人对他的臆测,是他的保护色,隔着墨镜的他在观察,人、行道树、松鼠和鸽子、遛狗的人和被狗遛的人 观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续了一大圈回到他租赁的公寓,这是他每天固定的慢跑行程。

他进入大厅时,门房正被一名主发美女纠缠,他眼角瞟到汉克朝自己打了个暗号,他知道又是来打架他消息的人。

他闷声低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走进电梯里,直接上楼。

自从他答应恩师沃夫的要求,替一支男性香水拍摄广告后,麻烦就接踵而来。

许多想要好照片、好作品的模特儿,不惜付出代价,主动献身、收买,为的就是希望他掌镜拍照。

就算不是真正的平面广告,一张独特有魅力的照片,便能得到更多的工作机会,那是他第一次与时尚界接触,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了。

回到住址,看见录音机有数通未接来电和留言,他按下播放键,脱下衣物进入浴室淋浴。

“Kai,我是乔安娜,少爷,你让我很为难 拜托你了,起码接一份工作,OK?再联络。”第一通留言是他的经纪人打来的,他不打算理会。

裸身站在莲蓬头下,任凭水花兜头淋下。

“齐开云,装什么死?还不给我接电话,”中文,不耐烦的语气很热悉,唉,不就是他哥齐开阳嘛。“是真的不在还假的不在?啧,对机器说话真蠢…… 你够了,不要仗着人人宠你就可以横着走?我耐性磨光了,下十月你就给我死回来,老爸七十大寿,你不回来就死定了,”虚长他八岁的大哥耐性告罄,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谁教他在外六年不回国呢?

豪迈的在身上掠肥皂,哼歌淋浴,没有回电的打算。

“齐先生,我是康宇诚,不知上周与你讨论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无论如何请与我联络。”

是要赞助他开摄影展的集团营销经理,他虽不懂商,但也觉得一个营销部经理来与他讨论开摄影展的事情有些怪异 他再考虑考虑,他不是不动心,而是觉得要再谨慎一些。

洗了个舒服的澡,除去一身运动后的汗味,他头发微湿,仍#c着出门时的发圣,围着浴巾就出来了。

在厨房找水喝,剩下的留言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以为到此告一段落,结果电话却在这时响起。

“开云,我是姊姊。”这无可奈何的宠溺语气,是长他六岁的姊姊齐开雪。“今年还是不打算回来吗?我知道你在家,你只是不想接电话而已。”

“答对了,我就是不想接电话。”齐开云微微一笑,拿着冰凉的矿泉水往电话方向一敬。

“你喔——今年回来吧,爸爸大寿你总不能不到吧?你别理会大哥,他被爸逼婚逼到烦了。”

“他活该。”他勾唇一笑,幸灾乐祸地道:“与我无关。”

“还是不接电话吗?开云——”齐开雪尾音拖长。“你怎么年纪越大越别扭啊?哪有人像你这样的 喔,我知道了,你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被抛弃对你的打击很大是不是?又没有教你一定要住在家里,真是的 ”

这番话让齐开云笑不出来。“我没有被打击,”他怒吼,还没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就听见他姊姊得逞的窃笑 该死,他怎么把电话接起来了?

“我就知道你在家,总算肯接电话啦,开云,你怎么出国后就成了个宅男?”不出门不与人联络的,个性有够怪异。

他捶捶太阳穴,被姊姊一撇就失去理智,每次都这样,只要有人踩到他的痛脚,他就整个人爆了。

被抛弃、对方消失,那种分手方式让他无法释怀。

六年了,以为自己不会痛了,但提起伤口还是会疼,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

“越有艺术天份的人个性越扭曲吗?开云,你已经登峰造极了,不需要再继续突破自我,懂不懂?听姊姊的劝,回来吧,休息一阵子,你这几年赚的钱加上摄影集的版税,够你花用了啦。”齐开雪温柔地劝说宝贝弟弟快回家。

“我没有回台湾的打算。”他冷冷拒绝。

“你每年都这么说,就这么旧触景伤情吗?开云,六年了。”她叹患。

齐开云习上眼睛 这世上品了解他的人除了“她”之外,就是大姊了吧?

父母年过四十才意外生下他,与兄姊年纪差很多,从小受尽家人疼宠,爸妈疼、兄姊宠,他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家人也对他没有太大的要求,让他随心所欲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往兴趣发展。

尽管每个人都宠他,但与他感情最好的人,就是姊姊了,也只有姊姊知道他六年不回台湾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他不想回去,不想看见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她”的影子存在。因为最初,所以最美吗?

还是他太倡执在意了?六年,该痛的也痛过了,不是该释怀了吗?为什么他到现在仍无法接受别的女人?

“好了,再说你又要生气了,开云,你考虑考虑给我答复,爸年纪大了,今年入院检查的状况不太好,所以今年没办法去看你,如果你能回来那最好,知道你不爱住家里,要回来通知我一声,姊姊会帮你安排的。”

“爸病了?怎么没告诉我?”

“年纪大了总会有些毛病,别说我告诉你的,爸一定会怪我多事。”

齐开云被父亲的近况吓了一跳,日前与父亲通话,他声音宏亮,两人还隔着电话斗嘴,听不出来他身体有问题。

闲话家常几句后,电话收了线,他皱眉思索了许久,回想自己这六年来在异国打拚的过程——四年前,他随国家地理杂志登圣母峰攻顶,差点在半途国体力不支而放弃,在离地四千公尺的高山上,缓慢呼吸,扛着相机一路拍摄,如果他当初没有坚持,就不会有今天的Kai。

在高山上与稀薄的氧气奋战,克服了要人命的高山症——

他很清楚人命有多脆弱,多少同行的人承受不了而被送下山急救,人生……有太多意外,还记得出发前他们一手摄影师、领队、工作人员,在镜头下笑得多开心,多意气风发。

但有两个人没有一同回来 人生充满不可预期的意外。

他伸手拿起电话,拨给他任劳任怨的经纪人。

“乔安娜,裁决定回台湾,尽快帮我安排。”逃避不是办法,他该回家了。



第三章

“噢~~”曹天伶心疼的把他抱进怀里疼惜一番。“哪里痛?要不要看医生?要是骨折怎办?”含着两泡泪。

“婆婆,小朋友都会跌倒受伤。”反倒是小朋友反过来安慰大人。“没关系、没关系。”

齐开云笑了出来,忍不住多看那小朋友两眼,从来就不喜欢小孩的他,竟然觉得这小孩很可爱?

“抱歉,害您孙子跌倒受伤了。”齐开云理亏先行道歉。“以后我会更注意点。”

曹天伶抱过小孩,打量外圣粗犷的齐开云 灰色衬衫、卡其背心,搭配一条庞克风的铆钉鬼洗牛仔裤,头发略长,就像是时下的男艺人那种长发,额前浏海整个东到脑后绑成一小摄,身上背着一台专业相机。

他五官很深,浓眉大眼,长得满帅的,打扮更是前卫,光看外表会觉得是那种目空一切的年轻人,但却令人意外的有礼貌和责任感,没有把小孩丢下就走人,为此,她对他的印象大好。

“没关系,小孩子嘛,都是这么跌着长大的。”笑咪咪的憨祥样。“谢谢你的手帕,凡凡,眼叔叔说谢谢。”

“叔叔谢谢,Bye-bye”抱住婆婆的脖子,他微笑的朝齐开云挥手道别。

齐开云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看见小家伙笑得这般……天真,也忍不住微笑。

情不自禁地,他伸手揉乱小家伙的头发,朝老人家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企鹅馆,往下一个定点走去。

他直视前方,没注意到他经过女厕时,与一名穿着轻便运动服的女子错身而过。

“婆婆,妈咪呢?”路凡四下张望,没看见心爱的妈咪。

“在这里,”路小雨手上拿着刚买的企鹅玩偶,逗弄惊喜不已的儿子。“妈咪刚刚认识一个新朋友,特地带来认识你,他叫Kiki。”然后学起卡通人物的怪声怪调,帮玩偶配音。“Hello,你好。”

“哈哈哈哈。”路凡被逗得哈哈笑,小手伸过去把布偶抱过来,兴奋全写在脸上。

是意外的礼物,他爱不释手的玩弄着。

“谢谢妈咪,我好喜欢。”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像是得到了全天下最棒的礼物。

“呀——凡凡受伤了。”路小雨压下大惊小怪,努力维持语气正常,要是她被这一点点小伤吓得大喊大叫,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以后小孩稍微跌倒就会哭得惊天动地。“好勇敢,没有哭哭对不对?来,妈咪抱,你重重,婆婆手会酸。”

“你走开,”曹天伶挥开她的手。“谁来眼我抢孙子,我就眼他拚了,”

路小雨哭笑不得。“干妈,那是我儿子耶,好啦,我抱啦,凡凡很重,你会累。”

“我又不是你。”曹天伶睨了她一眼,哼了哼。“太阳这么大,你这丫头平时都没在照顾自己身体,抱十五分钟你一定又头晕了。”虽是责备的语气,流露的尽是关心之意。

“不会啦。”她有些心虚,不敢跟干妈说她刚刚去买玩偶给儿子时,顺道去女厕所吐了。

虽知道要命的生理在这时候找上她?

“我抱。”孩子的妈坚持。

“我抱。”孩子的妈的干妈更坚持。

“我自己走。”最后是小朋友看不过去,挣扎着要下来。“妈咪、婆婆,我自己走,牵手手就好。”把新朋友放进包包里,他一手牵着一个。“不要吵架哦。”

为了谁抱小孩逛动物园的两个女人,对看一眼,为他的贴心感到窝心,然后蹲下来,一左一右的亲吻他的小脸。

“不要不要 不要亲亲,我会被笑啦——”既无奈又害羞地抵抗,虽然觉得很丢脸,但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疼爱的。

小手紧握母亲和婆婆的,就像快乐的一家三口,在动物园里逛了起来。

只有路小雨发现,路凡会忍不住转移视线,大象”老虎”狮子,他没看,反而用令人心疼的眼神,羡慕的看着别人有妈妈陪、有爸爸抱。为此,她浑浑感到无力和抱歉……

当日落西山时,齐开云已经拍了近一千张的照片,满意的离开动物园。

门口,一辆休旅车等待已久,他直接上车,坐在后座低头浏览照片。

“Kai。”乔安娜坐在前头的副驾驶座,唉声叹患。

为了这个难搞定的家伙,她特地跟着他来台湾,本就不指望自负的他尽地主之谊,当他经纪人五年,这家伙一直都是这么冷漠。

真搞不懂为何他会挑上自己当他的经纪人呢?当时他刚与沃夫大师从南极回来,带来许多冲击、优秀的摄影作品,多少经纪人为了争取他而抢破头啊?哪知他谁也不挑,偏挑上她。

当时,她不是没有对高大”帅气、气质冷淡的Kai动心过,然而在眼他相处之后,什么幻想都没了。

他的信任并非百分百,他划了一条线,没有人可以越过那条线与他亲近,就连她Kai的王牌经纪人,年轻、貌美、工作能力佳,但其实她眼Kai也不热,除了公事外,没有别的了。

所以啦,这位我行我素的大爷,此时不理会她径自看着手上的相机,她一点也不意外。

“咳咳。”她清了清喉咙,示意司机开车,想到Kai的姊姊 那位强势有如女王殿的女人,要她来接Kai,告知他一件会令他不开心的事情,她就有股想逃回纽约的冲动。

她是经纪人,有责任照顾Kai,但是 为什么要推她当炮灰啊?

“你回台湾的消息末公开,但风声传了出去,你大学的朋友们今晚聚会,你姊姊帮你答应了……”嘶,好冷?冷气也太强了吧?

她被瞪了,齐开云的目光告诉她,她最好要有合理的解释。

“中午联络过你,但你手机不通,你姊姊就帮你答应了。”乔安娜冷汗直冒,深觉这份工作不好做。

齐开云眉头皱了起来,姊姊怎么这么多事?他这回低调回台,就是不想与以前的朋友们碰面——他无情吗?他大学时本就无心社交,低调不多话,要不是路小雨

思及过去,总是有个吱吱喧喧的女人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拉着他强迫他走进人群,认识朋友,而那些朋友,其实都是她的朋友……想到这,他心情更差了。

不想去,他不想 但心底又有股声音,告诉他要去,甚至还有个荒谬的念头 可以从那些人口中得知她的下落。

他为这个念头而咒骂出声,那粗暴的口吻让乔安娜吓得眼睛瞳大。

“Kai?”在说话时,车子已经开往同学会的聚会地点,是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餐厅。乔安娜看他脸色难看,心想着她是不是做错了?

真不该被那迫力十足的齐家大姊一瞪,就傻傻答应做这苦差事,想来也难怪Kai这么难搞定,因为他姊姊和大哥也都很不好惹。

在吃人不骨头的纽约打滚了五年还能生存下来,她以为自己够厉害了,然而在齐家两位老大面前,她觉得自己像个小Baby。

“未经过你同意代你答应邀约,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她重抬信心,换上经纪人专业的面具。“你不想多与这次聚会,我这就为你推掉。”她准备下车,亲自去向主办人道歉,并已经想好了完美的说词。

“不必。”齐开云阻止她。“都到了。”他淡淡地道,皱眉下车。“乔安娜,你眼我一起来。”

她受宠若惊,当他的女伴啊?要是五年前她会开心到疯掉,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要小心谨慎。

“OK。”与接送司机讨论了一会儿,乔安娜跟着下车,尾随,在齐开云身后,一同进入餐厅。

“开云?”一进门就听见热情的招呼声。“哇靠,你也太久没回来了吧?”

“你混得不错呢,常常看见你的作品。”

六年了,当年那些年轻的男孩、女孩,如今成热了,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再稚嫩羞怯,显得自信。

“好久不见。”不知道该说什么,记忆太遥远了,这些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友人 见证过他和“她”的故事。

眼神一黯,他介绍起身旁的乔安娜。“我的经纪人,乔安娜。”

“大家好。”乔安娜对女男露出美丽的微笑,金发、蓝眼,身材高挑,五官秀丽,令人惊艳,说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中文,更有一种可爱的异国风情。

连中文都学了,为了要搞定这个大牌摄影师,乔安娜可是下足了工夫。

“你好、你好,欢迎来台湾,”一千男人见色心喜,热情的搭讪起来,让乔安娜被齐开云伤透的自尊心重新被建立。

齐开云挑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有些学妹和女同学想要接近他,眼他说说话什么的,但都被他的冷淡给冻伤。

这情景 过去也曾发生过。

他在聚会上冷漠不理会人,却有个女人吱吱喧喧的叫他说话,坐在他身旁指正他哪里不对、这里不行,没耐性的他竟然会觉得她一点也不聒噪,反而很可爱——

他到底来这做什么?郁闷的沉着一张脸喝闷酒,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很扫兴。

“真抱歉,我来晚了。”一名身穿白色穿装的女子姗姗来迟。

“雅筑?是雅筑女神。”男人们发出狼嚎,夸张的起哄。杨雅筑结束一堂课才勿勿赶来,每个月,他们这些大学时期的好友们都会约在一起吃吃喝喝。

抬头一看,看见杨雅筑,齐开云一时心惊,被酒呛到,轻咳两声。

杨雅筑眼瞟过去,意外的看见那个不该出现的人,但讶异之色很快消失不见,露出优稚甜美的笑容,朝齐开云走去。

“学长,好久不见。”轻浅一笑,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径自落坐。“什么时候回来的?很久没见到你呢。”美目扫了眼那被众男簇拥的金发美女,笑意更深。

“我没想到你会来。”齐开云故做冷静地道。

他怎么可能冷静?杨雅筑是“她”最好的朋友?他必须使尽所有力气克制自己,才没有当场失控抓着杨雅筑摇晃,恐吓威胁质问她路小雨在哪里?

杨雅筑的仪态如公主殿,背挺直,笑容轻浅,用赞礼仪适当,谈吐温柔 就眼以前没两样,她一点也没变。

“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呢,学长,这几年来,过得好吗?”她虽然笑着,但真正的想法藏在心里。

竟然还有脸来,还带了个女人……啧!

“还可以。”齐开云掏出烟,利落的抽了起来。

哟,这家伙什么时候又染上烟瘾?小雨不是让他戒了吗?嗯……

“那位是……”杨雅筑故做困惑地询问,视线瞟向那位金发美女。

“乔安娜。”他吐出一口烟圈。“她是我的经纪人,她陪我回来。”

解释得有点多余,杨雅筑在心中冷哼,脸上仍挂着微笑。“在一起很久了?”

齐开云知道她问的意思是什么,不过他不想否认,也不想承认。

“从南极回来开始。”他不想让人知道,自从路小雨之后,他再也没有接受别的女人。

原来那女人就是狐狸精喽?很好?哼哼哼哼,不报复他她杨雅筑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她受得了你啊?我以为全世界受得了你臭脾气的人只有小雨呢。”她微微笑,投下一颗原子弹。

齐开云猛然握紧拳头,克制?冷静?故作无事地睐了她一眼,拈熄烟,“小雨过得好吗?”

“很好啊,可惜她今天带小孩去动物园,没办法来,真的很可惜,你们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模棱两可的回答,想象的空间很大。

杨雅筑当然是故意的,就不信他不会生气抓狂——果然,这男人眼神都变了,八成气昏了吧?旧情人离开他后没有过得惨兮兮,他气炸了吧?哼,男人?看他变脸,她就有股快感。

“我去一下化妆室,待会聊。”她借故离席,以免破坏形象 她快要笑出来了。

从女厕出来后,竟在洗手台看见那狐狸精,杨雅筑差点翻白眼,幸好优雅已经变成一种本能,她的脸反射性的露出微笑,两个女人轻轻点头。

乔安娜翻找包包找东西时,不小心把手机翻出来,杨雅筑弯腰为她捡起。

“Thanks!”她微笑道谢。

手机掉落时,屏幕习动一下,就那么一下,让杨雅筑看见屏幕的大头照,是乔安娜和一个白人男子,以及一个约两岁的孩子,亲密的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她眼闪了闪。“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孩子,是你的吗?”流利的英文,完美的社交辞令。

乔安娜心花顿时绽放。“喽,是的,我真想念她,贝儿是我第一个女儿。”

“我误会了,以为你眼Kai在一起。”她的试探很完美。

乔安娜露出荒谬的神情。“喔,天哪?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我想也是。”杨雅筑微笑”点头,两个女人补完妆后走出洗手司。

齐开云为什么要误导她呢?用这么烂的借口?是因为丢不起脸面吗?

回到餐桌,用餐的气氛不是很好,低气压当然来自那个冷漠的男人喽 有个男同学把她拉到一旁咬耳朵。

“你干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到小雨做什么?我们都不敢告诉他小雨的事?你看,气氛这么差,你要负责啦?要是他突然撤桌怎么办?”这不是没发生过的事,只有路小雨能驯服那家伙。

“别担心,没事的。”杨雅筑安抚急疯了的主办人,再回到餐桌,装做没有发现齐开云的小秘密,与大家一同吃饭”喝酒。

时间过八点,齐开云开始不耐烦了,坐不住,正要借故离开,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一名穿着朴素的妇人,出现在餐厅。

那妇人他似曾相识……

“妈?”杨雅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怎么来了?”还好公主形象没有毁于一旦。

“唉,你怎么也在这儿啊?我买碗粥回去。”曹天伶向服务生点了份清淡又营养的蔬菜粥,这家店他们家吃了十几年,小雨也很喜欢。

点完餐她往他们走来,与年轻人打招呼。看见女儿身旁坐了个从来没看过的男人,还很呀,不是早上在动物园遇到的那个男人吗?曹天伶眼睛一亮,让杨雅筑有不好的预感。

“妈,你买粥做什么?有谁生病了吗?”立刻拉走她的注意力,每当她妈露出这种眼神,她就要倒大霉了。绝对是想把她嫁掉?

“还不是你那好朋友?”曹天伶叹了口气。“我不放心,让你爸来接我们,今天让他们母子睡我们家。”

听起来就知道路小雨那个笨蛋身体又出问题了?杨雅筑眉头不禁皱起。

“我有点事,先跟我妈回去了。”她跟女人说。

“先生安姓啊?”曹天伶却不急着走,转头问向齐开云。“方不方便留个电话?”

“妈,”杨雅筑真会被母亲打败。“你做什么啦?”

就这么急着要把她嫁掉吗?谁不挑,挑齐开云?她才不要咧?

“凡凡今天在动物园跌了一瞄,这位好心的先生拿手帕给他,总要把手帕才干净还给人家啊,”这么巧?那他没看见凡凡的妈?杨雅筑眨眨眼,笑了,这口是心非的家伙,将来铁定会后悔误导她的。

“那我再眼他联络就好,才干净拿给我。”她会非常乐意眼齐开云联络。“学长,我要先走了,你呢?”

“正好,我有事,也想走了。”齐开云顺势接话,他本就不想多加这聚会。

接过外带粥品,四个人一起走出餐厅。

齐开云不免想起白天遇到的小男孩,忍不住关心的问:“小朋友还好吗?”

他难能可贵的担心一个人,不用说别人讶异了,连自己也很讶异。

“睡了,玩了一天累了。”曹天伶没有想太多,更不清楚眼前的男人跟她宝贝干孙有什么关系。“难得他妈妈有空跟他出来玩,太开心了吧。”

餐厅前停着一部黑色进口车,未熄火,曹天伶坐进前座,驾驶座上则是一名看来严肃的老者。

杨雅筑打开后车门——故意大开,让人看清楚坐在里头睡着的母子。

齐开云楞住,这不是他预期的画面,他只是想……看看那名小男孩……

砰一声,车门被关上,他突然慌了起来。

“等等……”杨雅筑将车窗降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今天很高兴看见你呢,学长,可惜没法眼你多聊。”

坐在后车座,倒头睡着的路小雨脸色苍白,额上冒着冷汗,连嘴唇都白了,让人看了极度不忍心。

而她大腿上,枕着一个小男孩……

“等一等……”齐开云震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该说什么?那小孩几岁?是她的孩子吗?父亲呢?爸爸是谁?

脑子乱成一团,这一切不在他预期之中。

“嗯…… ”听见声音而醒来的路凡,捶捶眼睛。“妈咪……干妈。”

“凡凡,醒了啊?”杨雅筑笑容甜美得有如恶魔。“来,叫叔叔。”把干儿子抱到膝上。

“啊?”小家伙醒了,看清对方是谁,露出大方的笑容,“是今天早上的叔叔,叔叔,你好。”

“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生日是什么时候?”

“叔叔,我叫路凡,妈咪叫路小雨,妈咪不舒服,累累睡觉觉。”他指指身后睡倒的母亲,再对叔叔此出胖胖的五棍手指头。“我五岁,生日是二月十五号哦,”

血液逆流,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眼前的孩子……在他离开小雨八个月后出生。

“路凡是早产儿。”杨雅筑故意说。“小朋友身体本来就不好,妈妈也是,母子都让人很担心。学长,不多说了,我们要回家了。”接着,很魔鬼的对着怀中的小家伙说:“凡凡,眼叔叔说再见。”

“叔叔拜拜。”他乖巧可爱的挥手说再见。

那是……他的孩子……齐开云神情狂乱,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子离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孩子 他和小雨的孩子,她怎么了?她病了吗?她一向身体健康,怎么会有那种怪白的脸色?

她怎么了?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塞爆他脑子,他很清楚,杨雅筑要路凡叫他一声“叔叔”是刻意的,他不禁觉得心虚不敢追上去。

“Kai?”乔安娜担心的嗅了嗅他,她从来没有看过他露出这么撇动的神情。

“乔安娜……”齐开云喉头禳动。“你先回纽约吧。”

“为什么?”她有些惊讶。

“我会在台湾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多久他都有搞清楚,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



第四章

头好晕,身体好沉重,要命的生理期让她全身酸痛,她好累好累,眼皮重到睁不开。

身体虚弱疲惫,意识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的声音、他的气息……温热的手掌轻柔地触碰她的脸,那温存留恋的感觉,就像他在她身边 路小雨猛然睁眼。

“妈咪。”稚嫩的童音,带着小心翼翼。“起床喽,太阳晒屁股喽。”

眨了眼,再眨眼,眼前一片清明,阳光洒在儿子柔和的脸庞上,他看起来就像个天使。

不是他,是她的宝贝儿子路凡。

“不可以再睡喽,起床吃饭饭哟。”可爱的童言童语,充满了对母亲的关心,赶走她心中的落寞。

“好,我起床了。”她提振精神,掀被下床,被儿子推着进浴室梳洗整顿一番。

窗明几净的房间,能容纳三个大人的大床,柔美的粉色纱帐,自天花板曳下。

这不是她和儿子共同生活六年的老公寓,是杨雅筑的香闺。

昨天动物园之行结束后,她的身体就眼意识分家了,干爹本想接他们去吃饭后再送他们母子俩回家,结果却被干妈强行带回来休养——又给他们添麻烦了,雅筑等下会对怎么对付她啊?

唉……

换上好友为她准备的干净衣物 就放在浴室门口,多年来的习惯没有改变过。

她把自己打理好走出房间,顺着笑声下楼。

餐厅主位坐着一头银发的老年人,雅筑的父亲是一名教授,中文系系主任,很重视门风家规,看起来十分严肃,但其实也很关心她。

曹天伶坐在他右边,左手边举止合宜的大家闺秀就是独生女杨雅筑。

“干爸、干妈,早……嗯,该说午安。”路小雨改口,走进厨房时看见墙上的时钟指着十二点坐。

她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真是太丢脸了?

“妈咪妈咪,快来哦。”路凡被强迫坐在婆婆身边,努力吃曹天伶往他碗中央的菜。

“小雨,快坐下来吃饭。”曹天伶催促着。

她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坐到好友身旁的位子。

一坐下,面前摆了一大碗蔬菜粥,还是热的冒着烟呢?她根本就不敢抬头看这家人的表情,埋头苦吃。

又给雅筑添麻烦了,如果不是雅筑帮着她的话……

“吃慢点,很烫。”杨雅筑叮咛道。“还不舒服吗?我妈很担心你。”仔细端看她的脸色,确定不像昨夜苍白无血色后才放过她。

“嗯……好多了。”睡了一觉,又吃了温热的食物,生理期的不适好多了,下腹不再隐隐作痛。

抬头,好友对她笑得非常美丽温柔,但她却打了个,干妈则一副“你死定了”的神情,干爹嘛 还是很严肃,板着一张脸。

她昨天一出动物园就晕眩脚软,把他们吓到了吧??而员担心她的人,当然是凡凡喽。

“你几天没睡了呢?”杨雅筑微笑的问。

路小雨撒过头去,闪烁的眼神证明了她的心虚,所以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晚点我爸妈要出去拜访朋友,会带凡凡去,你嘛喊……嗯,我们聊聊。”杨雅筑笑得更加甜美温和,隐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

“凡凡,要听婆婆和公公的话哦,”路小雨连拒绝都不敢,柔声对儿子交代。

“好。”小家伙乖巧的坐在餐桌前,用赞礼仪完美,文文静静的,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

“干爹、干妈要去拜访哪位朋友?”她找到话题立刻转移,很怕好友把焦点都投在她身上,碎碎念一堆。

“跟老朋友一家人吃个饭,对方有个刚从英国回来的儿子,剑桥桥大学毕业,现在在自家公司上班,算起来也是我们夫妻看着长大的,一个不错的男孩子。”曹天伶看着杨雅筑说,暗示得很明显。

“是哦……噢!”路小雨顺势接话,结果被好友踩了一脚。接错话了,真糟?

“是啊,小雨你也觉得多交朋友是好事吧?你劝劝雅筑。”曹天伶达到机会,拉路小雨下水。

“那个,干妈,我……”她后悔了啊?为什么要她接话?“粥很好吃,谢谢。”

“妈,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张。”尽管被母亲气得半死,杨雅筑还是没有大吼大叫,温和的陈述她的不满。

没想到女儿的温柔反抗,让曹天伶整个人抓狂。“你有主张?你哪有什么主张啊??都几岁的人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帮你介绍对象,你不要?你说你自己有什么主张?说来听听啊,昨天你那大学同学会,明明就有个条件还不错的学长——”

“妈,别说了。”杨雅筑难得变脸,秀眉一皱。

曹天伶突然想到,昨晚女儿特地跟那男人介绍凡凡,这代表 她对那男人有意思吧?

于是口气一转?哎呀,原来是这样啊?为什么不能说啊?昨天看你眼他很热的样子,那男人看起来此你其他同学年长,很有礼貌,外表气宇轩昂,不错不错,” “妈,不要再说了。”杨雅筑头痛,为什么她妈听不懂她的暗示呢?

“难怪你会眼他介绍凡凡,还叫凡凡叫他叔叔呢,而且我看他也很喜欢凡凡的样子,呵呵呵,凡凡啊,告诉婆婆,喜欢不喜欢昨天那个叔叔啊?跟干妈说,你想要有一个干爹!”

越说越离谱。“妈?你闭嘴,”她拚命使眼色。

“叔叔?背大大相机的叔叔吗?”路凡歪着头想,圆圆眼睛亮晶晶。“嗯?我喜欢叔叔。”笑咪咪地用力点头。

“你看,”曹天伶和女儿杠上了。“连凡凡都喜欢啊?你主动一点会怎样?把对方电话给我,”一副急着想把持字闺中的女儿嫁掉。

路小雨在听见儿子说“背着大大相机的叔叔”时,眉头皱了起来。

“妈,你别说了,我眼那个人是不可能的。”杨雅筑哀嚎,眼角瞟到好友恍惚的神色,她伸手握住她的。

那一握,却让路小雨仓皇失措,差一点跳起来。“雅筑,我作了一个梦。”

“嗯?”

“我听见他的声音……”小脸上满市不确定。

杨雅筑真是被自己的妈打败,她本打算私下告诉小雨的,都怪她妈啦,嘴巴停不了。

“小雨,那不是梦。”她握着路小雨钡抖的手,叹息道:“他回来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路小雨觉得自己脚下不停旋转,他……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接着的这一句,让她整个人冷了起来。杨雅筑这话不算是说谎,她只是转述了齐开云误导她的事,仔细看路小雨的表情,发现……这女人在害怕。

路小雨瞪大眼,望着好友,希望她告诉自己,他不知道……

“他看见了。”杨雅筑轻声吐出这四个字。“你昨晚在车上睡着了。”

她捣住唇。“我的天哪……”他知道了,他看到了她和路凡,她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捣穿了。

“我本想私底下告诉你的。”杨雅筑趁机使了白眼给她妈。

“我”我不太舒服……凡凡、凡凡。”路小雨突然焦急的喊着儿子。“陪妈咪睡一下好吗?”

“好。”路凡乖巧的握住母亲的手,陪她一同上楼。状况外的杨爸爸和曹天伶,一脸疑惑。

“小雨怎么了?”曹天伶担忧的问。“她粥也没吃几口,身体又不舒服了?这样怎么办啊,年纪轻轻——”

“妈,我真是会被你打败。”杨雅筑受不了的打断母亲的话。

“我做了什么啊?你怎么这样说我,”

母女俩争论不休,最后是一家之主开了口

“路凡和昨晚那个男人,有一些相似之处。”

大家长一开口,女人们不敢再吵吵甸甸,全习上嘴。

“他是什么人?”杨大教授接着再司。

“爸,他长我和小雨两届,他是齐家最小的儿子,齐开云。”

听闻那财势惊人的背景,让也是富裕出身的杨氏夫妻不禁微怔。

“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跟齐开云不可能,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杨雅筑带着厌恶的口吻说。“他要的人也不会是我 他是凡凡的亲生父亲。”

“什么?”曹天伟大惊失色。“那……齐家不就会介入?”那财大势大的家族人丁向来不旺,是绝对不可能让血脉流落在外的?

说到这,杨雅筑狠狠瞪向她妈,“所以我才叫你别说了,我本来想私下告诉小雨,给她一点心理准备,现在好了,小雨被吓死了,如果她眼我说她要逃走,我一点也不意外!”

***

黄昏时舟,夕阳西下,公园里许多慢跑运动的人,路小雨坐在儿童游戏区不远处的椅子上,膝上摆着一本笔记本,握着笔,快速的在纸上勾勒线条。

公园里的溜猾梯是航天飞机造型,一个个从航天飞机溜下来的小小孩,在她纸上成了一个个可爱的Q版漫画人物。

“妈咪,我在这里!”站在高处的路凡,开心的朝母亲挥挥手。

她也朝儿子挥挥手,继续画圈。她刚赶完一批画稿,有短暂的休息时间,便自行去幼儿园接路凡,先去吃了一客冰淇淋再带他到公园来玩,平时她告诫路凡,没有熟识的人陪伴,不准到公园玩。

公园的灯亮了,带孩子出来放风的家长们,高喊着小孩的名字,催促孩子回家吃晚饭。

不甘心、不情愿因为还想继续玩,但追于父母的淫威,只好獗着小嘴回家,还有人是被揪着耳朵走的。

路凡坐在秋千上,荡呀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歪着头,看着那些离去的玩伴们,小脸上带着困惑的神情。

路小雨看他看了好久,不禁红了眼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收拾画笔,走向儿子。

“凡凡,我们回家喽。”

“好。”路凡握住母亲伸来的手,紧紧握住。

一大一小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好长好长,透露了些许落穿。

“晚上要吃什么?妈咪下水饺给你吃好吗?”

“好哇,”小家伙不怎么挑食,有东西吃就好,乖巧的不哭不闹,眼在母亲身边。

小头颅低垂,踩着路边的小石子,闷闷不乐地。

路小雨看着儿子的样子,不禁心疼。

凡凡五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上幼儿园,与同侪相处”接触,从同年龄的孩子中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之处。他没有爸爸,只有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问起“爸爸”的事情,这样是正常的吗?她应该主动提吗?她问了,会不会伤害凡凡幼小的心灵?她不提是不是一种逃避?身为一个母亲,她该怎么做才好?

走在小巷内不时间到自别处飘来的饭菜香,那是家的味道。

傍晚凉风迎面吹来,路小雨深沉思索着这个问题,最后决定,不能逃避。

“凡凡,妈咪有事情眼你说。”她语气轻快,尽量不给孩子压力。“是跟你爸爸有关系……”话才说到一半,路凡停止下脚步。“凡凡?”

路凡轻轻摇头,转身扑向母亲,紧紧抱住她的腰,不停的摇头摇头再摇头。

“凡凡……”她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哄道:“怎么了?”

“我只要妈咪就好了——”路凡的声音可可的,带着哭音。“只要妈咪就好了——”

像是要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不要贪心,这样的路凡,让路小雨好自责”好难过。

“凡凡,每个小朋友都有爸爸的……”她温和的劝说,但小家伙就是不听,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平时路凡贴心好沟通,不会像现在这样。“凡凡,听妈咪说好吗?”

路凡还是摇了摇头,司声说:“妈咪……我不要你哭哭。”

这一句话,逼出了路小雨的眼泪,路凡为什么会这么成热呢?是因为她太没用了吗?才让这么小的孩子为她着想,怕她伤心难过。

她眨掉眼中的泪意,蹲下来身摸摸儿子的脸,对他笑说:“妈咪才没有哭呢,小笨蛋,我们回家吧,”

母子俩手牵着手,缓缓地散步回家。

他们的家门口,老怕的红漆公寓大门前,停了一辆从来没看过的黑色休旅车,母子俩不禁多看两眼,车头前的地上放了大包大包的礼物,其中一组汤玛士小火车组台,让路凡眼睛都亮了。

一个抱着半人高玩具熊的男人,就站在门前。

路小雨看见那人整个人傻了、楞了,不敢相信……

橘红夕阳将他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他眼光锐利,像是盯住猎物的兽。

她不禁浑身发抖,紧握着身旁儿子的手,与男人四目相接,声音,哽在喉头发不出来。

“叔叔,”路凡惊讶地高喊,一连两天见三次面,让记性不太好的小朋友印象跌刻。“你好。”很有礼貌的问好,露出可爱的笑容。

那一声“叔叔”,让等侯已久的齐开云全身一僵,用有别于以往的眼神,看着眼前这笑得可爱的小家伙。是他的孩子啊……眼中的锐利敛去,他蹲下身来,冷峻的脸庞露出僵硬的浅笑,生怕吓到了眼前的小男孩。

“嘿,又见面了,你好吗?”

“我很好喽?叔叔你好吗?”小男生终究是小男生,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一旁迭得很高的玩具,里头有他最爱的玩具车。

路小雨益发紧握儿子的小手,力道之大,让路凡收目视线,抬头看着母亲,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压抑的侧脸,他小脸上布满忧虑,小小声地轻喊着,“妈咪……”

路小雨浑身一震,她震惊、不敢相信,他怎么会 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呢?

距离雅筑与他碰面那天起,过了一周了……

她一开始惊吓得吃不好、睡不着,生怕他生气、不谅解,不听她解释而直接抢走路凡,她想逃,但她没办法带着儿子离开一走了之……

没消没息的过了一周,她以为齐开云死心了,因为不原谅她而放弃了,他们的孩子他没有半分兴趣。

但他突然冒出来,站在她面前,带着大包小包给孩子的礼物……他想怎样?

齐开云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裤袋里,方才对路凡的温存笑容,此刻全不复见。

冷漠的神情,穿透的视线,像把无形的剑,将她钉住无法动弹。

“嘿,开云……”她声音哽住,努力扯出笑容,想轻快一点,就像以前一样,然而挂在脸上的笑容却很凄惨。

“好……好久不见。”他淡然地扫了她一眼,双手环胸,眼神来回扫过她和她身旁的路凡。

“不帮我们介绍一下吗?”他语气很淡,很轻柔,像是这只是认识个新朋友一般简单。

但是了解他的路小雨,知道他平静表相下的汹涌,她太了解他了,尽管过了六年,她还记得他的小动作,他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所表达的意义。

他生气了,他嘴唇抿得泛白,他正在压抑怒气,针对她而来的怒气。

“凡凡……”她不敢抬头直视他的脸,颤抖的蹲下身来,面对面的看着一脸茫然不解的儿子。

“妈咪?”路凡不解又担心地来目看着陌生的叔叔和母亲,不明白母亲的低溯苦司从何而来。

小小的身子站在母亲身前,迎视齐开云的眼神坚定,他伸出小小的手,保护他的母亲。

“我在等你呢。”齐开云倚着墙,冷冷地道。

“会不会太久了一点?”路小雨因为压力而全身颤抖……她该怎么开口告诉儿子?这情况 不在她预料之中。

“凡凡……”她捣住唇,呜咽落泪。

“叔叔,你好凶,不要欺负妈咪,”路凡捍卫母亲,严正的指责口气不耐的齐开云。

齐开云嘴角微扬,讥诮地讽笑。“叔叔?”尖酷刻薄地重复这两个字。

不用抬头,路小雨也知道他正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自己,他在等她开口,等她亲口承认孩子与他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凡凡,听妈咪说。”她觼着头皮,带着不自然的僵笑和泛红的眼眶,对担忧不已的儿子说:“这个人……是爸爸,你的爸爸,不是叔叔。”

“爸爸?”路凡先是吓了一跳,目头看着高大的齐开云,睁大的眼睛透露了他的兴奋之情,但旋即被疑惑取代。“为什么我现在才有爸爸呢?”

无心的宣言童语像把锐利的匕首。

“爸爸去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家?”把他的父母刺得体无完肤。

“对不起……”路小雨言泪道歉,这句对不起是给路凡和齐开云的,一切是她的错,是她的决定。

但齐开云却不这么想。不能否认他气得要爆血管,该死的她竟然隐瞒着他生了他的孩子,一瞒就是六年?

但他也被路凡那一句“爸爸去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家?”给击败,勃发的怒气顿时消散。

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呢?为此,他更恨自己。

“路小雨,”他沉声低吼。“你欠我一个解释,”他以为她有了别人,结果呢?

他拖到今天才上门堵人实在不符他的个性 是被沉着冷静的兄姊们劝下,派人暗中调查,确定了这些年来路小雨单身扶养小孩。

他冷静了,承诺姊姊有话好好说,不会对小雨大吼大叫吓坏她,他才来找她。

但是一见面,冷静?哈,那是啥鬼??

他以为她消失是因为爱上了别人,结果呢?

带着他的孩子过日子,当一个……未婚单亲妈妈?她在搞什么鬼?

“你说啊!”

他的怒吼声回荡在小巷中,将路凡吓得往母亲怀里躲,连出声都不敢,睁着布满害怕的大眼睛,抿嘴望着气歪脸的齐开云。这个叔叔,是他的爸爸……

“不怕,凡凡,没事,爸爸没有生气。”路小雨安抚被吓坏的儿子。

“我见鬼的没有生气?!”齐开云又暴吼。“路小雨,”连名带姓的吼。“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如果乔安娜没被打发回美国,看见他现下大吼大叫、超有人性的横样,恐怕会吓得眼珠都瞪出来,她从来没看过这位大少爷提高嗓门说话,他总是冷冰冰的像尊雕像。

路小雨无法反驳,毕竟是她的错,但是……她不想这样眼他吵架,在这个地方,邻居一开窗就会看见,尤其是在孩子面前。

“不要在孩子面前这样,我求求你。”她柔声乞求,眼眶带着泪。

看她带泪的小脸,和她怀中瑟瑟发抖的儿子,齐开云一口气闷在胸前——抹了抹脸,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路小雨抖着手掏出钥匙,紧张得几乎无法开门,好不容易打开大门,她快速带着路凡上楼。

“等一下!”齐开云在她身后喊了声。

母子俩带着担心害怕的神情回头,只见他二话下说,扛着那些玩具上楼。

跟着他们母子踏进他们的“家”,老旧的房舍让他微微皱了下层,他把那些玩具放在客厅,至于那只此路凡还要高的泰迪熊玩偶则摆在沙发上。

“凡凡。”齐开云生硬的喊着儿子的小名,微笑着释出善意。“这些都是爸爸要给你的。”

路凡眼中是有着兴奋的光彩,但他不确定的望向母亲,妈妈不许他乱收别人送的玩具,这些东西,他真的可以收吗?

只见路小雨微微点了点头,路凡露出害羞、有一点怕生的笑容说:“谢谢。”

仅只有谢谢两个字,没有热情的扑上前抱住齐开云表达他的感谢之意,更没有再叫他一声“爸爸”。

他们是父子,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但在相处上却显得客套、生疏,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不像父亲,此较像来访的客人 齐开云握紧拳头。

“凡凡,你今天可以拆一台车车,带你的汤玛士小火车进房间玩,妈咪有事情要跟爸爸说。”路小雨露出笑容对儿子说,她不想在孩子面前争执,造成他心理的创伤,所以支开他是必要的。

路凡看着妈妈,小小的眉头微微拢起,嘴角下垂,神韵眼他父亲十分相似,再望向今天突然冒出来的父亲,更为困惑。

“好。”明知道母亲是刻意支开自己的,他仍乖巧的抱着一大盒全新的玩具,拖到眼母亲共享的主卧室,砰一声,把门关上。

“现在可以说了?”齐开云见儿子不在,那坏脾气的一面又出现了,不耐的双手环胸,瞪着她。“你搞什么鬼?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小雨背对着他,肩头被他吼得一颤。

“你说啊,”他咄咄逼人。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背对着他,掩面哭泣。“我没有办法……对不起……”

齐开云觉得荒谬,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让她情愿当个单亲妈妈,也不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他?

“因为……你会回来……”她抽抽噎噎的,说出她隐瞒的原由。“你一定会回来……”

告诉他她怀孕了,他就一定会回来——那啥鬼??这是什么烂理由?

齐开云眯起了眼。



第五章

齐开云不禁遥想六年前自己的情况。当时若他得知她意外怀孕,而他正要出发前往南极……他的确会回台湾娶她,放弃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因为理解,所以他心疼,但也因为理解她隐瞒这件事而后失踪的理由,他更为光火?

“你就这么认为,我的能力仅止于此?”他无法分心照顾她吗?伸手爬了爬头发,深呼吸,找回他的冷静,掩饰他的失控。但他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想,他齐开云就这么没肩膀?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照顾不了?她情愿一个人怀孕生子,让他们的孩子成为父不详的私生子,她也要为他的前途着想 该死,他不要她这样的“牺牲”?

“我了解你。”路小雨眼眶转着泪。“你一定会回来……当时的我,会开心你在我身边陪伴我,但我会愧疚一辈子,是我拖累了你……”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害怕成为别人的负担。

但是她的解释,无法说服齐开云,无法让他产生共鸣。

“如果当时你怕拖累我,那么这六年呢?”齐开云冷笑讥讽。“那是什么烂理由?你想分手直接说不就得了?我不是提不起放不下的人。”

“不是这样,不是……”路小雨慌乱的摇头,泪流不止,哭得哽咽激动,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颤抖地揪着他衣角急欲解释,但怎么开口?

“你有得是机会。”他抿紧唇,冷冷地推开她的手。

他的排拒,让她失声痛哭。“开云,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她还能说什么?

他听得进去吗?他要听她的解释吗?她真的……是不得已的……

看着这老旧的环境,他心一刺,嘴上忍不住讥讽道。“你很有本事嘛,过得很好呀,”他使尽所有力气,才没露出咬牙切齿的嘴脸。

哪里好?她眼窝深陷,相恋时那圆圆爱笑的脸,被现实折磨变得削尖,眼中的光彩不再,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一个二十六岁就把自己身体搞烂的女人?

她到底在做什么?他又在做什么?明明气个半死,竟然还为她心疼?

路小雨顿时急了、慌了,她一紧张就无语伦次。“不是”我不是……我……对不起。”千言万语,还是只有这三十字。“是我个人的决定,对不起……”一片混乱的脑袋旋转的都是自责,全部都是她的错,都是她……

“除了对不起,你没别的话好说了吗?”齐开云层微微一皱,束起浏海的他,锐利侵略的眼神表露无遗。

她不禁瑟缩了下,瘦弱的肩膀让她看起来有点娇小,她明明就是个高跳健美的女孩。“我害怕成为你的负担……”因为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她选择这条路 雅筑和干妈都说她很傻,她是不是真的很傻呢?她真的做错了对不对?

“负担?”他没有暴吼,但上扬的剑眉代表了已被这句话激怒。

“我本想告诉你的,但是你工作刚起步,我怕影响到你,所以就犹豫了……之后你失踪了……”她慌乱的解释,希望他能理解她的苦衷。

望着他冷漠的眼神,路小雨不住地哭泣。

她只是……为她所爱的人着想,为什么她所爱的人,她所重视的人,都因为她而不快乐呢?

“你凭什么帮裁决定?”

齐开云冷漠平静的一句话,令她心一沉,顿时泪如雨下。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一个人……

“对不起……”她不想成为负担,但还是造成他的困扰了。

面对她的眼泪、她的道歉,齐开云脸色阴郁。“不要以为我会这样算了。”

路小雨知道这不是一句空洞的威胁,齐开云向来少言,可说到做到。

“你隐瞒我,只是想让我的孩子过这种生活?”他受伤了,他愤怒不平,就为了一个这么鸟的理由,他离乡背井六年?无情的话,不能控制的一句句从嘴里吐出,他不想说重话的,但路小雨这个女人总有办法激得他失去理智。

他已经不是二十多岁初识情滋味的少年了,他沉着,稳重,甚至冷若冰霜,然而如今因为她短短几句话,就被激得失去理智?

“你不想成为我的负担,是吧?”他轻声说道,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既然是你的决定,很好,我尊重你。”

“开云,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他生气了,他下了决定,他决定就要这样结束,他眼神透露了这样的讯息。

她一直在逃避,一直以为这样做对大家都好,但其实她最自私,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她的世界里,把最美好的那份回忆藏在心底。

是她先走开的,所以伤得最重的人是他。

眼前一片模糊,她哭得不能自己,努力想让视线清明一点,让她好好看着他,她恋慕多年的人,但是他 背对她转身离去。

脑中只闪过不要他走的念头,冲动的扑前上,从他背后抱住他的腰,开口留下他。

“开云,不要走。”这句话她迟了六年。

闭上眼,贴着他宽厚的背,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肌肤的弹性,看得见、摸得着,他就在这里啊 她在心中不断祈祷,下一秒他就回头抱抱她……他从不对她残忍。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

雅筑的声音突然打进脑中,她全身僵直。

“太迟了。”冷淡的声音,出自她环抱着的男人之口,缓缓的,齐开云推开她环抱他腰的小手,排拒的道:“我跟你没话好说了。”

他背着她走出门外的身影,倒映在她泪眼婆娑的眼底。

***

又是一个周末,躺在床上相拥而眠的母子俩,被嘈杂的声音扰醒 在星期六早上十点。

“妈咪,好吵喔。”路凡捶着眼睛醒来 咕哝抱怨着。

“嗯 ”路小雨痛苦的睁不开眼睛,她才刚睡下不到三小时。

近一周来,每到早上,她对面空了三个月的房子就会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像是在装璜,工人进进出出,为新来的住户做准备。

今天的声音有些杂,谈话声、上下楼搬运东西的声音……新邻居搬来了。

看来今天是不会清闲了,找点事情跟儿子一起做吧,这一周以来的低气压,笼罩着他们的生活。

“凡凡,妈咪带你去找媛媛妈妈吃早餐,好不好?”她睁开眼睛,对着睡眼惺忪的儿子说。“吃完想去哪里玩?”

路凡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媛媛家玩吗?”巷口早餐店老板娘的女儿,是他的幼儿园同学,两人感情好,常常玩在一块。

“你等下自己问媛媛妈妈,要有礼貌哦。”

“好?我先洗脸刷牙,我先?我先!”听见可以出去玩,路凡动作快的咧,跳下床,冲进浴室抢先一步梳洗。

趁着儿子还没好,路小雨赖床了一会儿,最后是被兴奋的儿子摇醒推进浴室的。

还穿着睡衣的路凡,坐在客厅地板上玩着心爱的玩具,自得其乐。

“咻——”手上拿着一架玩具飞机,想象它在空中飞翔的横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对未来的期待。

“小心、轻点!”门外传来叮咛声。

路凡放下飞机,困惑布满小脸,不知道新邻居长什么样子?

“妈咪知道后会说我没礼貌 可是我只是看一下而已,一下下而已,”小家伙自言自语,放下飞机,走向大门。

嘿咻嘿咻地,悄悄打开家门,透过铁门的缝隙偷觑。

几个大男人扛着数个箱子上楼,进入对面敞开的大门内,眼在那些搬家公司大汉们身后的人身材没有太过壮硕,但脑后绑着一束不容错认的小马尾。

他拎着一个黑色方包上楼,还有很多圆圆长长的东西,路凡好奇的想知道,那是什么?

齐开云不假他人之手,亲手把匠用的单眼相机和镜头带上楼,原本要直接进入的,但情不自禁经过时总会看向那对母子住的公寓,原本紧闭的门,开了一小条缝。

他看见了路凡,躲在门后露出圆圆的眼睛,偷觎。

他有一些无所适从,上周跟小雨争执,还把她惹哭了……用最烂的方式,和她重达,他懊悔不已。

他不懂如何眼孩子沟通,不懂得怎么示好才会让他们接受 发现儿子那双圆圆的眼睛,跟着他手上的东西游移——

“凡凡。”他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刚睡醒吗?”小家伙还穿着睡衣,“要不要进来玩?”有些热情,又有些生硬的邀约。

不像父子,此较像刚搬来眼新邻居打招呼的关系。

啊,是“爸爸”?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路凡抿紧小嘴,圆圆的眼睛盯着眼前高大的齐开云,他不说话,很好奇很想接近,但是他没有被引诱而靠过去。

“你妈咪呢?”齐开云轻声司:“她还在睡吗?你吃饭没有?”不因为儿子的怕生防备而感到挫折。

路凡是男孩子,处于活泼好动、调皮捣蛋的五岁,眼中的好奇满溢,很想上前一择究竟,但却压抑住了,隔着一道铁门,与父亲对望。

两人之司的隔阂,明显得让人想否认都不行。父子天性?哪有这么简单?!

尴尬,无限蔓延。

“凡凡,你吵到人了吗?”孩子的妈打理完自己走出来。“有没有眼新邻居说你好?”语气轻快,好妈妈的哄诱神情。

母亲一来,路凡立刻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防备的眼,看着他的父亲。

“怎么了?不眼人打招呼没礼貌喔。”说是这样说,但看见和路凡在门口对望的人时,她笑容僵在嘴角。“开……开云……”

不只她笑容僵了,齐开云的笑容也垮了,因为看见她比上周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过大的运动服穿在她身上,像一个布袋……越看越生气,还有她脸上那什么表情?看见他有这么让她错愕吗?

“隔着铁门说话是礼貌?”他要打破这片隔阂。路小雨手足无措,立刻打开铁门,一打开才发现自己猪头,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你……要进来吗?”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在问什么?

齐开云从头到脚打量她,不发一语转身进了自己那边的房子。

就这么一个动作,误会造成了……路小雨受伤的想着,他连眼她说话都不愿意,看也不看一眼。她不知道齐开云受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没有把她压回床上逼她睡觉。

她眼白的血丝明显得让人心疼,她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子?

“妈咪,我们出去吃早餐,出去玩。”路凡拉着母亲,贴心的说。“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好……”路小雨知道不该在孩子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此哭还难看的笑容。

“现在都几点了?”齐开云去而复返,准备下楼继续搬他的东西,才一走出门就听见那对母子说要去吃早餐。

现在几点了?都十点多了?竟然到现在才要吃早餐,会不会照顾自己啊?把自己身体搞烂,这样很有趣吗??

“你怎么带孩子的?”不知哪棍筋又不对,难听的话又冒出口,原本不想伤害她,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连基本的三餐定时你都办不到吗?!”

这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但是他反应过度,借题发挥。

他原本的意思不是这样,心疼她作息不正常导致饮食不正常,想关心她,但话出口却成了责备,像在指控她不配当个母亲。

“我、我……对不起。”路小雨被吓得浑身瑟缩,频频道歉。

躲在她身后的路凡,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爸爸,抿紧唇不语,小手死命抱着母亲。齐开云很想一头撞死,他又搞砸了……

他身后那扇敞开的门,走出一名风姿绰约的女郎,穿着台身的名牌穿装,足踏高跟鞋,女王般的走出来,身高只差齐开云半颗头,她从他身后续过,趁机拧了他腰一把。

“小雨?”齐开雪温和的笑。“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很好呢。”把碍事的弟弟挤到一边去,站在路小雨面前,对她微笑寒暄。

“姊……姊姊。”齐开雪的出现不在路小雨预料之中,但仍拿出礼貌和风度,对久未蒙面的齐开雪浅笑,然而此刻的她眼眶含着泪花,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掉下来。

“这就是凡凡吗?你好。”五官妍丽的齐开雪蹲下身来,对第一次见面的小侄子微笑,释出善意。“我是姑姑喔。”

小家伙防备的看着她,犹豫地抬头看母亲。

“凡凡……”路小雨声音哽咽,也蹲下身来对怕生的儿子说:“她是开雪姑姑,是爸爸的姊姊,要叫人喽。”

“姑姑……”听母亲的话,他喊了齐开雪一声姑姑。

齐开雪蒙出一掠美丽的笑,亲切地对路凡说:“凡凡好勇敢,好有礼貌。”柔声称赞,伸手摸摸小孩的头,宠澦疼惜。“你跟姑姑还不热,没关系喽,慢慢来,等你发现你喜欢姑姑,记得要给姑姑抱抱喽。”

路凡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害羞的点了点头,露出很浅很浅的笑。

“姊姊,你怎么会在这里?”路小雨不敢问齐开云,他们怎么像是要搬进她家对面的样子?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帮小少爷搬家呀。”齐开雪缓缓起身,微笑。“住得近一点,开云好跟凡凡多相处、熟悉,凡凡快上小学了,很多事情都要处理,毕竟开云不会一直都待在台湾。”

路小雨心一沉。他不会一直都在台湾,所以很多事情要处理,其中之一便是路凡。

路凡会被带走,跟他的父亲一趄,被安排进纽约的私立小学……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孩子会被抢走。

隐忍不哭的她,在听见齐开雪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却饱含暗喻的话时,整个人崩溃了。

“姊姊……”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顿泄而出。“求求你不要带走路凡……”

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的,伹她怕得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是我的宝贝、没有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姊姊,求求你们不要从我身边带走他,没有凡凡我撑不下去……我好累了,好累了……”

路小雨的失控让姊弟俩同时皱眉,齐开云脸色阴郁,齐开雪则是讶异。

“小雨,你听我说,你先冷静。”

“我只剩下凡凡了……不要带走他,不要抢走我的小孩,我知道我不是好母亲,我也知道你们可以给他更好的环境,你们一定觉得我很自私,对不起,可是求你们……”她慌了,紧张了,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我什么都没有了 ”

“你吓到孩子了。”齐开云沉声道,她立刻喋声,他绕过去把小脸发白的路凡给抓过来。

但路凡却奋力挣扎,倔强的一声不吭,挣脱父亲奔向母亲,环抱住她的腰,紧紧的,不肯放手。

齐开云脸色更为难看,齐开雪眨了眨眼掩饰杀气 针对弟弟的。

“小雨。”齐开雪蒙出一掠笑容。“你不要紧张,听我说好吗?”

路小雨抱着孩子,退到了门后,全身不停的颤抖着。

“你不用太在意,在凡凡习惯他有个爸爸之前,我们是不会强迫你们母子分开的,我们知道你一定没办法放手,但当妈妈的,总想要给孩子最好的,凡凡是齐家的孩子,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不要阻止他和父亲相处,给我们齐家补偿的机会,好吗?”

齐开雪的柔声安抚和保证,让路小雨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没看见那对姊弟也松了一口气。

“那就这么决定了,开云从今天起搬来这儿,就住在你对门。小雨,不好意思要麻烦你呢,开云从小就是大少爷,要请你多照顾他。”

“我——”齐开云才想开口反驳,立刻被踩在脚上的高跟鞋眼给止住。

“有什么事情再联络我喽。”齐开雪微笑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去办,别哭喽,带凡凡出去走走嘛……凡凡,姑姑跟爸爸要走了喽,你要好好安慰妈咪,要保护她,知道吗?”

“好。”路凡听话的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姑姑,再见。”

那一声甜甜的姑姑,让齐开雪心都融化了。

齐开云不爽的瞪眼,他这个爹为什么没有这等好运?才要发作,就被强势的姊姊给拖下楼。

他们母子俩回到小窝,关上门,两人脸上都有着心有余障。

路小雨自觉不是个好母亲,不该在孩子面前失态的,这样真的很糟,凡凡本就敏感,现在更闷了,小脸上没有笑容,闷闷的低头。

她觉得,有必要眼宝贝儿子说明一下情况。

“嘿,凡凡,妈咪有话眼你说。”

“妈咪!”路凡打断母亲的话,带着很可怜的神情对她说:“我可不可以不要爸爸?”小家伙语带哭腔。“我只要妈咪就好了。”

短短几句话,差一点又逼出她的泪水来。

路凡这个年纪的男孩,会崇拜年长的男人,多半是父亲、哥哥,一个他认为很强壮、能够依靠学习的对象。

就像偶像崇拜的那种喜欢,路小雨独立扶养儿子,有太多次心酸的经验,凡凡总是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可以眼爸爸一起玩,一起做很多有趣又很危险的事情。

他明明很想要个爸爸的,但总是不说,贴心的让人心疼。

“如果爸爸听到你这样说,他会很伤心耶。”尽管眼齐开云之间问题重重,但她还是做不到在孩子面前说他的坏话。很努力的,帮他扭转颓势。

路凡很激动的摇头,闷闷的说:“我只要有妈咪就好了 我只要妈咪 我不要爸爸……”

妈咪很少哭,就连他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对方说他是没有爸爸的小孩他气得眼人打架,妈咪也不哭,笑笑的告诉他,男孩子打架很正常,但是不要受伤了,也不要在意别人说的话。

他好想要爸爸,像其他小朋友那样,但是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爸爸对他来说实质意义不大,尽管这一个很高、很帅,跟别人的爸爸不同的爸爸,有很多他想要一择究竟的事物,吸引他接近,但是他仍抗拒与爸爸亲近。他不怕爸爸把他和妈妈分开?就怕这这个陌生的爸爸,抢走了他最爱的妈咪。

“凡凡,这样对爸爸不公平,试着去接受他好吗?你看,爸爸为了你搬来我们家对面耶。”明明刚刚才被他的话伤到难过痛苦,她仍是帮他说话。“不要一开始就讨厌嘛,爸爸身上有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路凡垮下小脸,因为母亲夸父亲,代表了母亲的心确实是在爸爸身上,不是他一个人的,妈咪不是他一个人的?

“妈咪,我不能不要爸爸吗?你不会被抢走吗?”他哭声哭调地问。

路小雨将他抱进怀里,叹道:“怎么会呢?妈咪才怕你要爸爸不要妈咪了呢。”

“我才不会?爸爸最讨厌了!”他生气的槌沙发。

“为什么这样说?”

“爸爸都让妈咪哭哭,我讨厌他!”还有,妈咪你都看着爸爸,都不看我了……

“凡凡……”她长长的叹息,就知道不该在孩子面前和他争执失控,她真是大猪头一个。

母子俩的谈话,透过未掩上的门缝飘出,传进站在楼梯转角的姊弟档耳中。

齐开雪回复女王般的强势霸气,俏脸一凝,扯着弟弟下楼,才不管齐开云有多丧气的垂下头被儿子那番话打败了,活该?!

火大的她顾不了什么形象和气质,还有可能被狗仔眼拍的危险,离开公寓后立刻伸手往他头上用力一揍?

“姊?!”齐开云皱眉,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被打,打他的人还是最疼他的姊姊,这姊不是来帮他的吗?

“齐开云,你竟然敢把我侄子吓成这样?”齐开雪气得半死,心疼得要命,想到路凡哽咽着说可不可以不要爸爸,就让她很心酸。“你再吓小雨看看,再搞砸一次……”她危险的眯起眼睛。“爸一定会很不开心,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

想到父亲得知他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时,那不敢相信的神情,再搞清孩子的母亲是路小雨之后……他真的没看过父亲这么开心的横样。

他想要小雨,也想要路凡,想要他们回到他的生命中,想要打破阻隔在眼前的隔阂,个是他却一次次搞砸……

“我知道了。”烦噪的掏出烟,叼进嘴里猛抽。



第六章

路小雨非常努力的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努力制造他们父子俩的相处机会,但是他们的相处依旧冷淡,无论齐开云如何讨好、引诱,路凡的排拒很明显。

而路小雨越热络、越将路凡往父亲身边推,路凡对齐开云越反感。

这一天夜里,路小雨总时接到一通电话,急急忙忙的要出门,情况太紧急,她必须马上去处理,干妈跟干爹去听音乐会了,雅筑还有课没法立刻赶来,但承诺她一下课就会马上来陪路凡。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挤齐开云的门铃。

“开云……”她穿着轻便的外出服,神色勿忙,带着一脸不情愿的路凡,与齐开云四目交接后立刻低头。“我突然有急事要去处理,能不能请你帮我陪一下凡凡?我会尽快回来。”

齐开云正与乔安娜电话中,敲定接下来的工作,他决定在台湾待上一段时间与这对母子长期抗战,有工作的话,受挫和不满时,起码还有事可以分心。

就在Skype到一半,被门铃声给打断了,上门是这对让他烦躁的母子。

“要出去?”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差五分钟晚上九点。“这么晚。”她急着要出去的样子,要去哪?

“不方便带凡凡去,他太小了……麻烦你。”一时之间也无法说清楚。“雅筑下课了,正在赶来的路上,不会打扰你太久,拜托你……凡凡,不可以捣蛋没礼貌哦,跟爸爸好好相处。”她弯腰亲亲儿子脸颊。“妈咪尽快回来,你乖乖,嗯?”

“好……”路凡不甘愿的点了点头。

屋内传来女性的嗓音,说着流利的英文,定眼一看,是从计算机喇叭传出来的。

路小雨一怔,想起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这件事,心一沉。

“抱歉,打扰到你……你把……女友留在美国待在台湾,这样好吗?”不想问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女友?他哪来的女友??

长到三十来岁,他齐开云很没用的只谈过一次恋爱,他的初恋女友叫路小雨?

竟然说他把女友留在美国……什么鬼东西啊?这女人是要气死他吗??

“不关你的事。”慢着,为什么他又管不住嘴巴?他是智障吗?

路小雨像是被甩了一巴掌,脸色苍白的苦笑。

“对不起。”这些日子以来,她最常对他说的就是这三十字了。

“我、我要走了……”她已经没有资格过问他的事,她提醒自己。

她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下楼。

齐开云真想把自己痛揍一顿,他真是大笨蛋?又惹她伤心了,姊知道一定会不客气拿高跟鞋打爆他的头……他怎么这么蠢?

掠了掠脸,他将儿子带进屋子里。

“凡凡,爸爸要跟人讨论工作,你自己玩好吗?爸爸房间有你的玩具,你可去玩,冰箱里有牛奶,要不要喝?”他讨好的对儿子说。“还是要看卡通?电动玩具?”不懂如何跟小孩子相处,一古脑的把有趣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不可以进暗房,如果要进去只能开小灯,里面有爸爸很重要的东西。”他指着唯一紧闭的那扇房门,那是他冲洗照片的暗房。

之前请人来装渍,就是为了这间暗房,他的私人禁地,不许人出入的。

“爸爸,妈咪是我一个人的。”路凡没理会父亲的示好,挑衅地直视他的脸说道:“妈咪是我的,才不要给你!”

齐开云头痛的捶着太阳穴,想不到儿子开口说的话是这个 他想要小雨,但却不断的搞砸,说错话的把她吓得离得更远。

这小子……是敏锐吗?还是……别的原因?他不禁深思。他没有反驳儿子的话,因为他办不到,他要小雨,也不想把她让给别人,就算是他亲生儿子……这样一想,竟然觉得他们不愧是父子天性。

“Kai?”乔安娜在线路的另一端,等得太久了。“你怎么这么久?在跟谁说话?”

“我儿子。”齐开云冷冷地道,耳上别着无线耳机,看着路凡非常成热的在餐桌前坐下,翻着自己的童话书。

“你儿子?!”乔安娜倒吸口气。

“继续。”不给经纪人提司的机会,继续讨论公事。

和乔安娜聊了约半小时,时间不过九点半,他家门铃又响了,他让乔安娜稍待,再去开门。

“嗨,我来接凡凡。”是上完课的杨雅筑,穿着浅色穿装,温暖的米色,永远不变的公主头,柔柔地轻笑。

“干妈!”小家伙立刻收拾书本,站在心爱干妈的面前。“我们回家吧!”他的追不及待让齐开云脸面尽失。

“喂,齐开云,你欺负他吗?”杨雅筑用玩笑的口吻说着很恶魔的话。“从来没看过凡凡这么讨厌一个人呢。”这真是踩到了齐开云的痛脚?

“晚安。”他很没风度的赶人,连客套邀人进来坐坐都没有。

没礼貌,不过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杨雅筑浅笑。

“Kai?你在忙?”计算机那头传来乔安娜的声音。

杨雅筑控制不了心中的恶魔,美美的微笑道:“是乔安娜呀,那天碰面,觉得是个不错的女孩,应该不会介意凡凡吧?如果有一天齐家安排凡凡赴美念书,希望她能用同理心对待凡凡,他是一个很敏感的小孩。”模棱两可的话语,让齐开云眉毛皱得死紧。

他想起了同学会那天,他好面子,误导杨雅筑自己和乔安娜的关系……该死,她该不会告诉小雨了吧?

“像你们能这样和平的解决事情,很好。”杨雅筑看他脸色大变,就笑得更美丽更有气质。

“你眼小雨说了?”他开门见山地司。

“我们是有话不谈的好姊妹。”对,她就是说了,怎样,来咬她啊?

带着骄傲的神情,杨雅筑带着路凡回家,没管齐开云懊恼猛爬头发。

回到家后,路凡被带到客房,被干妈哄上床,躺在干妈身边,他不开心的皱眉头。

“怎么了?”杨雅筑伸指轻触他鼓起的腮帮子。

“干妈,我讨厌爸爸……”路凡轻声吐露心事。

这些年来都是这样,路凡无法对母亲说的话,全数都会告诉杨雅筑,在路凡心目中,干妈和妈咪不一样,干妈是来商量事情的,妈咪是相亲相爱的。

对他来说,干妈虽然柔柔弱弱的,但此爸爸更像爸爸,教会他很多事情,让他强悍,让他变强。

“我不要这个爸爸,我讨厌他。”小家伙闷声说。

杨雅筑挑了挑眉,想着这小子怎么这么口是心非?眼他爸爸一个样啊,嘴里说讨厌,但有个比他还要高大的泰迪熊玩偶,那是他爸爸送的,他爱得要命呀?有时候还会在趴在熊身上睡着呢。

“怎么会呢?爸爸对你不好吗?”她闷着笑哄诱。

路凡开始解释,他为什么讨厌爸爸,因为他不想被他抢走妈妈,妈妈是他一个人的,他怕被分开、讨厌爸爸总是对妈妈凶,害妈妈掉眼泪。

“嗯……”这就是小雨最近的烦恼吧?真是辛苦了她,一堆事情都处理不完了,还冒出一个齐开云来烦她,有够命苦的。

算了,整了齐开云一回也够了,小雨老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这样下去,她总有一天会垮的。

“凡凡,你知道吗?妈咪是因为很喜欢爸爸,很喜欢很喜欢,才会有你的哦。”

“我也很喜欢妈咪呀!”小家伙不甘心地说。

“有爸爸好处很多呀,他长得高、长得壮,可以保护你妈咪哦。”

“妈咪有我保护就够了!”就是不要别人来眼他抢?

她每说一句,就会被路凡大力反对,让她体会到好友为何会这么头痛了。

这小鬼的个性,还真不知道是像谁,这算是叛逆期吗?为了反对而反对?!

“嗯 凡凡,你记不记得去年台风天?雨好太好大,玻璃都被吹破了,你妈咪为了不让雨泼进来,钉木板的时候被玻璃碎片割伤?”路凡偏头搜寻记忆,点了点头。他记得那一晓风雨交加,他们母子俩躲在房间里,他吓得直往母亲怀里钻,但妈咪却无法静静的躲在房间里等待风雨过去。

她不停的巡视家里,门窗都好像要被吹走了,她瘦弱的手臂拿起钉槌,爬高钉木板,全身被溅湿的不住发抖。

那时候的路凡,好希望自己可以帮上忙,但是他太小,只能在一边担心的看着妈妈。

“如果有爸爸,那时候你妈咪就可以不用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爸爸此你和妈咪高、壮,也有力气,你做不到的事情、你妈咪做不到的事情,他都可以做哦。”他想象着那情景,竟然 觉得很安心。

“可是……我长大后也可以保护妈咪呀!”他仍是倔强的反驳,不肯承认自己心动了。

“凡凡,妈咪等你长大要好久好久哦……在你长大到可以保护妈咪之前,先让爸爸保护你们,不好吗?”

“哪……好吧……”妥协了,谁教他真的还太小了。

伸出自己的手盯着看,只有干妈的一半大,而每回把他拎起来的那双大手,爸爸的手……强壮有力。

“对爸爸好一点。”见小家伙有软化迹象,杨雅筑哄诱的说:“也要叫爸爸对妈妈好一点,这样妈妈就会开心,嗯?”

“好……”路凡扭扭捏捏地点头。“可是,我对爸爸没礼貌,还跟爸爸说我讨厌他,他会不会讨厌我?”

其实还是很想要爸爸的嘛,唉?

“怎么会呢?你又不是第一次说讨厌他。”哎呀?这样眼小孩子说话好像不对阿?

“喔 对耶。”路凡恍然大悟,压在心中的郁闷抒解后,放心的睡了。

***

父子俩感情有所进展的那一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早上七点,路凡穿好了幼儿园制服走出家门,迈开小步伐,去挤对门门铃。

被吵醒的齐开云非常不爽的砰一声打开门。“谁啊?一大早吵死了!”

出门一看,没看到人,他更为光火,低咒一串难听的脏话,起床气非常厌重,才要关上门,他的裤管传来拉扯感,低头一看——他儿子?

“凡凡?”该死,他刚刚说了一堆脏话,他有没有听见啊?

“爸爸,买早餐给我吃。”一早就开口讨饭。

脑子还在半梦半醒的齐开云,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嗄?”

“娃娃车要来喽,妈咪累累在睡觉,嘘——”他伸出短短的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要吵妈咪,她工作好晚哦。”

等等,让他归纳一下——路小雨那笨蛋又画圈画到天亮才睡吗?然后现在的情况是,路凡醒来准备上学,舍不得叫他妈咪起床帮他准备早餐,送他上娃娃车?

那个笨蛋?

齐开云抹了抹脸,清醒了。

“进来吧,爸爸弄早餐给你吃,娃娃车什么时候来?八点?等一等,马上好,做蛋堡给你吃好不好?很好吃哦——”把儿子带进房子里,将他安置在餐桌前,先为他倒一杯鲜奶,微波过,微温。

“等一等,不要乱跑,早餐马上就好了。”齐开云叮咛数声,把浏海束在脑后,洗把脸立刻进厨房,为儿子弄一份早餐。

难得路凡开口要他帮忙,他不能搞砸了。

空中气飘来奶油的香气,路凡小口喝着牛奶,眼睛四下打量,发现爸爸的家眼他和妈咪住的家差不多,但是多了很多奇怪的束西,看起来都很好玩。

择头望向在厨房大展身手的父亲,确定短时间内不会回头来看他,他跳下椅子,开始探险起来。

以前“被追”来爸爸这里,他都在生气,没有好好的探险一番。

爸爸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没有别的束西,是黑色的,床单激开一半,续了房间一圈,东摸西摸,连摆在床头的相机也没有放过,把玩得开心了,这才转战到客厅。

有大电视,有时候爸爸会放卡通片给他看,但是他都没有看,这样真的很没礼貌,以后不可以这样……

圆圆眼睛转呀转,转到了被爸爸勒令不准进入的暗房前。

“一下下就好,一下下就仔。”他脸上挂着笑容,像是偷吃鱼的描般,捣着唇吃吃的笑着。

五岁的小孩,本来就是捣蛋的年纪,说不准做的事情偏偏要做,所以呢,路凡闪了进去。

记忆中父亲会开里头一个灯,一挤下去,里面会红红暗暗的……嘿?找到了?

他开了小灯,蹑手蹑脚地走进,一开始昏暗的光线让他有些害怕,但好奇心足以杀死一只描,他还是进去了,渐渐的能够适应里头的光线。

长型的房间两侧夹着许多照片,黑白照、彩色照都有,照片中的景色多半是风景、街道、城布繁华,还有一些山中寄景之类、少数民族等等,很少看见人物独照。但不是没有。在最里面一张有A4纸大小的照片,吸引他的注意,他不解地偏着头,看了又看,还搬来椅子站上去与照片直视,看了半响后发现了照片中的人物是……

“咦?”

“嘘——”齐开云从他身后抱住他,声音有些微总。“不是说不准进来吗?这里很危险。凡凡,以后不准进来!”他口气冷硬,但透露了害怕。

他暗房里有很多冲洗照片使用的化学药剂,一个不留神要是掉下来……

那可怎么办?他把儿子从暗房拖出来,决心以后要把暗房门锁上,免得给他出乱子?照片曝光事小,路凡受伤事大?

抱着路凡回到餐桌前,在他手里塞了汤匙,把做好的培棍蛋堡摆到他面前,要他吃。

路凡握着汤匙,疑惑的看着盘中的早餐,再看向父亲,他还是很在意刚刚在暗房看到的束西。

“爸爸,那个照片……”

“咳!”齐开云咳了声,背过身去。“快吃,闭嘴。”

“可是,爸爸……”

“好了”好了。”齐开云脸色有些潮红,狼狈的拉过椅子坐在路凡身边,痛心的道:“凡凡,我们来作个约定。”

“约定?”那是什么束西?

哇,蛋堡好好吃耶,真想给妈咪吃这个。

他津津有味的吃着早餐。

“你不把照片的事说出去,爸爸就把那些照片 全都送给你。”割地赔款。

路凡眼睛一亮,完全被收买。

“真的?”他要?他要?

“真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任何人都不能说。”

“连妈咪都不能说吗?”路凡好失望。“我想给妈咪看,好漂亮喽。”

“不可以!”齐开云立刻否决。“你想不想要?想要就不可以告诉她。”

“喔 好吧。”想要那些漂亮的照片,很想很想要,他只好妥协。“爸爸,蛋堡好好吃哦,可不可以做给妈咪吃?妈咪喜欢吃蛋蛋。”

她喜欢吗?好,晚点做给她吃,就说是儿子说的,他一定要说到做到,对,就用这个理由上门!

“好,一个够了吗?”他生怕儿子不习惯简单的美式餐点,专注的看着他的反应。

“够了,好好吃。”吃完早餐,路凡满足的笑了。“谢谢爸爸。”

那一句“谢谢爸爸”,让齐开云内心激动不已,想不到 一个蛋堡,就收服了难搞的儿子……嗯,还有那些不外传的照片,心想这样交换下来,他有没有吃亏?

“八点了,爸爸,要去等娃娃车了。”路凡催促。“带我下去。”

送小孩坐娃娃车 这真是很难得的经验。齐开云有些紧张,他随意穿了件T恤,换上牛仔裤,便带着儿子下楼。

在等待时,他越想越不对。“凡凡。”

“嗯?”

“那个照片的事情……”

“我不会告诉妈咪,真的!”路凡伸出小指头,要眼父亲打手印。“打勾勾。”

“不,我是要眼你说……”不过齐开云还是蹲下来,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打手印。“除了不可以告诉你妈咪,更不能告诉你干妈!”那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好哇,啊,车车——”路凡辑着开过来的娃娃车挥手,精神超好。“anna老师,早安!”

“早安,凡凡。”娃娃车下来一名年轻的老师,笑容在看见齐开云时怔楞。“呃?凡凡,你妈咪呢?”

第一眼被这男人帅气的外型迷惑,但下一种钟就被他锐利的眼神吓到,还有那冷冰冰的表情 有股杀气。

“妈咪睡觉觉呀,老师,这是我爸爸哦。”路凡笑咪咪的介绍。会接受得这么快,是因为收了非常棒的礼物,此汤玛士小火车更棒!

“呃,路先生……”anna尴尬地喊。

齐开云眉头一皱。“我姓齐。”

但是路凡姓路啊?谁知道你姓齐啊先生??但是老师不敢呛声,摸摸鼻子道歉。

“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 齐先生,书包。”anna老师头皮发麻的眼齐开云抢路凡的书包。

经她这么一提醒,齐开云才想到自己还拿着儿子的书包,他困窘地放手。

“凡凡,眼爸爸说再见。”

“爸爸再见。”小家伙快乐挥手。

anna老师坐进娃娃车,要关上车门时,那个第一次当爸爸的家伙又有问题了。

“等一下!”齐开云大手一拦,择身进娃娃车里,里头已经有数名学生,每个人都一脸昏昏欲睡,还有人抽抽噎噎的哭着说“我不要上学”。

就只有他的儿子,睁着圆圆的眼睛,精神抖擞的回望他。

他不禁微笑,那笑容淡淡的,但已足够软化他脸部的冷漠线条。

“我的联络电话是……”他回头对anna老师吐出一串数字,让她忍不住惊慌失措,心想,他是留电话给她吗?

但五种钟后她的美梦就碎了。

“他妈妈很忙,路凡有事可以联络我。”

帅气的交代完后,替还在发楞的女老师关上车门,挥挥手。

微笑目送娃娃车离去,然后转身,想着中午叫那笨女人起床吃饭,那是儿子交代的。



第七章

路小雨眼睛死黏着计算机屏幕,数字笔在绘画板上描绘,是一个女孩半目微眯的侧脸,线条柔和,背景梦幻,色调粉嫩——这是罗曼史小说的封面。

她画得十分专注,眼神”角度”光影,嘴里却不断的碎碎念着。

“我好想要画男人的六块肌——”她对着美美的封面女主角哀叹。“我想画水清滑过男人厚实胸膛的线条,配上成熟沧桑的脸孔,呜,编——让我画让我画嘛!”

她耳上挂着无线麦克风,用Skype与负责她稿件的编辑讨论接下来的封面走向,她一边赶着这周要交的画稿,脑子里想着男生封面的画法,一心三用。

“肌肉债起的臂膀啊!”赞叹,像是眼前就有个身材勇健的内衣男模。“上头的青筋和血管微微可见,啧啧啧,编—— 这本《霸王的女奴》让我画猛男封面啦!”几乎是咆哮了。

喇叭那头传来长长的沉默,她的编辑已经懒得理她的无病呻哼了。

“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了,小雨,你乖。”那声音低沉,带点磁性和阴柔,是个男人的声音。“这几件有点急……嗯,一共十张,最慢下周三要给我,最爱你了,掰!”

“你给我等一下?你只给我五天就要我生出十张封面,我哪生得出来呀?还没说这周五要交的我还没赶完耶!”要死了,那么多张,她肝哪够爆啊?

“哎哟,你受欢迎嘛,帮我这次啦,目前没有适合的图可以用咩?那不然……你准时交稿,一张我多加你一千块。”盘算了成本和可以作主的空间,对方开出价码。

“以后每一张都多一千块我才要答应你?不然你找别人!”路小雨早就被磨出讨价还价的能力,要赶OK,拿钱来?

“路小雨你要死啦?这样坑我?!”男人娇声娇气地拔高音。

“我缺钱嘛。”她老实招认,骨气和面子不能当饭吃,她钱赚得理直气壮。

他闻言呼吸一窒,轻声司:“你存款又干了?”

她没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了,他长长一叹,用着关心的口吻叮咛道:“小雨,你留一点给自己,多为自己着想,不要这样操劳,你有几个身体啊?”

“废话这么多,你是答应多给我一千喽?”每一张图都多一千,以她每个月的稿量来看,差很多。

“好啦好啦,你这个死丫头,下周空一天出来,我请你吃饭,你让我很担心耶……”

“Ya,谢谢啦,我一定会准时交的,编,爱你哦,拜拜——”她结束Skype通话,专心画图。

为了钱,她不得不努力,除了靠这一双手画图,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才能快速赚到足够的钱。

齐开云倚着她工作室的门,皱眉听她说话,站在她背后很长一段时间,但她都没有回头,一直看着屏幕,视线没有栘开过。

她常常这样子……不,是每天,每天都这样,盯着计算机屏幕一看就是十几个小时,没命般的画,睡眠时间少得可怜,自己的三餐不正常,但一定会顾到路凡的肚皮,抽出时间听他说话,陪他洗澡,哄他入睡。

当孩子睡了,她再爬回计算机前,继续画稿到天亮。

她有必要这么拚命吗?

“路小雨。”他用最轻最柔的语气,连名带姓的喊她的名字,不意外她会背脊一僵,接着缓缓转过身来看他,用小媳妇的语气问——

“什么事?”刚才眼编辑说话时的活泼逗趣,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他以前认识、恋上的那个路小雨,他也很想念她,不知道她躲到哪里去了……

“出来。”他口气不算好,也不算坏,但有命令的意味。

她不敢忤逆他……是因为心虚和愧疚吧,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没有反对过,他要她离开工作室,她不敢有第二句话,把快完成的图档备份好就走出来。

看见高头大马的他站在客厅,伸手指着矮几上那盘热腾腾的炒饭。

“吃掉。”简单给她两个字。

路小雨拐了下,没想到今天又有东西吃……没错,是“又”有了,而且每次都是他亲手做的。

他什么时候会下厨的?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是那种会进厨房的男人……她很想问,但不敢,觉得一开口就会被瞪到体无完肤……好,她不问,闷声坐在沙发上,埋头苦吃。

不只有炒饭,还有一小碗玉米浓汤,忙得连出门买个饭的时间都没有的她,这时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觉得很幸福。

呃,如果他脸色不那么难看的话,她会觉得更幸福。

把食物送进嘴里,她吃饭的速度很快,囫囵吞枣的狂吃,看在齐开云眼里,不可饶恕。

“吃慢点。”他叮咛道……路凡希望他不要对小雨太凶,好,他记住了,压下大吼大叫的冲动,嘱咐她慢慢吃。

“唔——”他突然出声,让路小雨被炒饭噎到,猛拍胸口。

齐开云见状立刻为她倒来一杯水要她喝下,当她吁了一口气后,他又为她拍背顺气,手上的动作很温柔,但是口气却很坏,“我就叫你吃慢点!”

她有苦说不出……就是因为他盯着她看,她才想说吃快一点躲回工作室才不会尴尬,她也是千万个不愿意。

“啊,嗯,对不起。”她闷声道歉,不肯正面直视他,

又是对不起……他真是恨死了这三个字?齐开云深呼吸,调节气息频率,免得又大吼大叫。

“除了对不起之外,你没别的好说了?”他要听的不是这个,想要的也不是她生疏客套的应对,可是他一开始就搞砸了。

“呃——”路小雨继续吃炒饭,还没将饭送进嘴里就听见他问这话,她想了想,只有句话想对他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开始帮她送中餐,强迫她的视线离开计算机,做菜给她吃,盯着她把饭吃光。

齐开云双手环胸的凝视她,看得她转过头去才反司:“不行吗?”

“不是不行,我以为你……”她话说到一半,吞了回去。

他察觉有异,用着半强迫的语气道:“为什么话不说完?你以为我怎样?”

“啊嗯。”她言过其词的道:“我……以为你讨厌我……”

她以为他……讨厌她??她脑子里装什么啊?不是说很了解他吗?怎么还看不出他有多在乎她??

她不会用脑子想想,如果讨厌她的话,凭他的家世背景,需要在这里眼她耗?

找个精明厉害的律师上门拿一堆法律条文吓她,直接上法院打官司,凭齐家的势力,绝对可以挖出一堆她不适任母亲的理由,抢到孩子的监护权。

但他没有,不许家人插手,借口要跟儿子培养感情搬到她家对面,用最笨的方法接近她 难怪大哥嘲笑他像没恋爱过,连追个女人都不会。

也是,他从来没有追求过任何人,跟小雨交往,也是因为她的主动接近,她活泼、热情,不怕被他的冷凄凉伤,执意接近——

他眼微眯,忆起大学时,她圆润清秀的脸,总是带着灿烂的笑,有一点天真,有一些憨傻,拐拐的朝他走来,故做不期而遇的与他攀谈,借故向他借东西说话……

其实她很紧张,一被他盯着看就脸红语无伦次,他随便问一个问题,她的回答都会转到别的地方,说出不该说的,泄露很多秘密。

恩及过往,他眼神转深,盯着她埋头苦吃的侧脸。

她不再看他了。

“因为路凡担心你。”他沉声回答。

那语气听在路小雨耳中,转换成“你让一个小孩子为你担心,你会不会照顾自己啊?”她闷声不吭,儿子一直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她真的是一个……很没用的妈妈呢。

“你慢慢吃。”心情郁司,齐开云语气透露烦睦,胶着停滞的发展,令他挫折。“我会去接路凡下课。”

到底要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呢?

“带他去晃两圈,会让他吃完饭才回来。”

她心中打了个突。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好。”父子天性吗?也好,他们熟悉被此了,这样很好。

齐开云脚步往外走,离开前凝望她瘦削的背影……很难不去在意,十八岁的她是丰满圆润的体型,现在却成了时下流行的纸片人,还是不健康的那种,看了令他……心疼。

回来带食物喂她,这女人,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

路小雨听见铁门关上的声音后,才敢抬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这样就好……”好想喊他回来,喊住他,叫他不要放她一个人,求他原谅她,她不会再自作主张,她不敢了……几次好想伸手抱住他,她撑得好累好累,希望他给她一点点安慰,一个拥抱,她就有力气再支撑下去。

但是她不行,她没有那个资格,他还有个在美国等他回去的女友呢,如今他们之间剩下的牵绊,只有路凡了。早晚,她连儿子都留不住……眨掉眼砸的泪水,她吃光他为她做的午餐,洗了把脸回到工作室,继续奋战。

当她把画稿完成时,熟悉的爱眩感来袭,她拐了拐。

“完了……”每个月都会来找她麻烦的“好朋友”竟然提前?是说……生了路凡后,她生理期就没有正常过,每一次都让她痛苦万分。

但是她有工作要赶——盘算了下,距离她昏迷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她动作快一点,还是可以在倒下前赶完图的。头昏、盗汗加剧,她手上的数位笔移动得更快——

***

齐开云拿着相机,在公园里拍摄奔跑玩乐的路凡,捕捉他的神采飞扬。

镜头下的路凡,非常上镜头……也许是蠢爸爸的心理作用,他觉得整个公园里最可爱的孩子就是他儿子了。

他眼路凡有点熟又不算太熟,但他深爱这个小家伙,他只是不会用言词表达,透过镜头,将他眼中的路凡拍摄下来。

Kai之所以声名大噪,不是因为摄影技巧绝顶,而是他镜头下的世界让人身历其境,感同深受。

“爸爸。”玩得满头大汗的路凡,撇下玩伴们朝他跑来。

红扑扑的小脸,圆亮的眼睛,飞赐的发丝,咔嚓咔嚓,快门按不停,以连拍的方式拍下儿子朝自己奔来的模样。

“要回家了吗?”他气喘吁吁地问。

太阳渐渐下山了,光线不足,他的镜头和闪光灯不适合……才想着,就听见奇怪的咕噜声。

疑惑的看着困窘的路凡,发现他有些恼怒。

“我肚子饿了啦!”

齐开云笑出声来,原来如此,也没想到要为他准备点心,直接去幼儿园接了小孩之后,就来这里玩到日落西山。

“想吃什么?”他问时虽然没什么笑容,但表情很柔和。

突然得知有个五岁快六岁的儿子,他其实很无所适从,不知如何眼孩子沟通,怎样的举动会伤到孩子,他都不明白,一切都还在摸索阶段,慢慢的熟悉被此。

他甚至不懂要牵着孩子的手,免得他走丢了。

是路凡急急忙忙的追上握着他的手,露出慌乱的神情,齐开云才发现自己有多猪头!

从那次起他就不再犯,主动握着儿子软嫩的小小手,一起走。

找了间餐厅把儿子喂饱,直到他摸着隆起的小肚子摇手说:“我装不下了。”他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带了一堆路小雨爱吃的束西,回到他们母子的小窝。

“凡凡,去叫你妈咪出来吃东西。”他把食物摆在客厅桌上,朝工作室瞟去,她不在那儿。

八成回床上补眠了,他不方便进她房……现在不方便。

“妈咪妈咪,起床吃饭饭喽。”路凡轻快的呼唤声一路喊进房里。“嘿,妈咪起床!”听那声音,是用跳的上床,用力摇醒熟睡的母亲。

齐开云忍不住想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她和路凡才会回到他的身边?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无法再多靠近一点……

“你少开口,你一开口就没好事?用行动表示,如果连行动表示都不会,我不承认你是我弟弟。”他那强势的大哥齐开阳是这样说他的。

少开口多做事,问题是他要做什么啊?怎么做?她连看他都不愿意啊,

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不太对劲。

路小雨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睡眼惺忪的醒来,语音含糊地说让她再多睡一会。

“妈咪、妈咪,起床了啦。”路凡连喊数声,就是没听见路小雨的动静,他的声音也从欢欣转为紧张。“妈咪……爸爸、爸爸……”

听见儿子的呼唤声,齐开云放下倒了一半的汤,冲进主卧室,顾不了合宜不合宜了。

“怎么了——”看见躺在床上的路小雨动也不动,小脸苍白,嘴唇紧抿,他的心重重一沉。

想也没想,他侧身坐在床沿,伸手触碰她的额头……微凉,没有发烧,但是她不停的盗汗,浏海被汗水浸湿,明明是在昏睡,却皱眉紧咬下唇,整个人蛇成虾状,抱着腰部。

“小雨……”轻喊她的名,他声音带着抖音,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上回在杨家的车上看见她时,她就是这副虚弱的模样,怎样也醒不了,她怎么了?

“爸爸,这个。”路凡已经从柜子中拿出小张电毯,拿给父亲。“干妈都把这个包住妈咪的肚子,然后妈咪就会睡觉,明天起床就好喽!”

电毯”熟敷”肚子……很简单的联想到女孩子的生理期。

怎么生理期会让她这么痛苦?她一直很健康的啊?他从来没听她说过她会有生理痛这种束西,但是她现在……

明明是夏天,为什么会手脚冰冷?

虚弱到只能昏睡,叫也叫不醒……

“凡凡,帮爸爸一个忙好吗?拿妈咪的衣服,薄的,干净的,还有开冷气。”她全身都是汗,不知是畏寒还因为热,而且她还没有力气起床开冷气让自己舒服点,空气闷得他也好难过。

路凡立刻翻箱倒柜的找父亲要的东西,齐开云则进入浴室,拧了一条毛巾,为她擦脸、擦身。

在帮她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时,讶异她已不复少女时的丰润健美,太瘦了。

“嗯……”路小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股凉意从脸颊一路往锁骨胸前移动,舒缓了她的不适,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看见模糊的人影。

是齐开云,他在做什么?她抬起无力的手欲阻止,不想让他看到她这一面,但欲振乏力。

“不行……”他有女友了,有女友了……不可以这样对她,这样是不对的?

齐开云没有理会她,在儿子的协助下,替她擦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为她盖上薄被,冷气让室内空气疏通,她又故不过昏眩感,沉沉睡下了。

“唔……妈咪睡着了。”路凡坐在床沿,看着父亲说:“我还没有洗澡,联络簿没有签名……”

“爸爸在这里,不用担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但是看见儿子忧愁的神情,他就忍不住脱口而出,安抚的话自然而然的涌现。

“那爸爸今天还要回家吗?”路凡不安的眼神看向熟睡的母亲,泄气的想着自己真的太小了,没有办法照顾母亲,在这个时候他觉得 有爸爸真好。

在他长大之前,希望爸爸可以保护他最爱的妈咪……望着齐开云的双眼,路凡如此希祈着。齐开云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不了,今天在这里陪你们,嗯?”

路凡看着爸爸,看了好久好久,冲动的撞进他怀里,让他十分错愕。

“干妈说的是真的!”小手环住父亲大大的身躯,掌心下的躯体和母亲不同,很强壮、很温暖,可以依赖。“有事找爸爸就对了!”

童言童语的一句话,让齐开云起疑。“凡凡,你干妈说了什么?”

“干妈说,有事找爸爸呀?是真的耶,爸爸真的有用耶!”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爸爸的用处这么广。

齐开云真觉得……这样的家庭教育,会给小孩子很不好的影响,那女人到底教给他儿子什么东西啊?

什么叫做爸爸真的有用?难道他这个父亲当得很失败?

不过仔细一想,他确实是个失败的父亲,错过他的成长,平空冒出来,还不善于哄人,自己画了界限,不让人接近 不能怪儿子不与他亲近,他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不要吵你妈咪,小声一点,我们去洗澡。”他带着活泼的路凡进浴室,笨拙的帮他洗澡,帮他吹头发……很神奇的经验,对他俩来说都是第一次。

如果路小雨这时候清醒着,会因为他们父子的第一次共浴而哈哈大笑吧,那真是一场大灾难……

***

哄睡了路凡,凝望他的睡颜很久,他就睡在他母亲身旁,母子俩的睡姿一个样,他不禁莞尔。

择身轻触路小雨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凝望她的脸好一会儿,才轻声离开房间,用最轻的力道关上房门。

他站在客厅,望着桌面上那些为她带回来,但她却一口也没吃的食物,他皱眉掏出手机,拨电话给那位教授千金。

“嗯?找我有事?”杨雅筑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

“我有件事要问你。”齐开云最想问的人,是那位病体虚弱的当事人,但一面对她,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怎么了?”

会让齐开云开口询问的人,不做他人想,只有路小雨。

“学长,你惜字如金的习惯没变呢。”杨雅筑语气温和,其实暗讽他说话没头没脑。

全世界只有路小雨那个天才,能解读齐开云精简的话意,难怪他们会在一起?

“她的健康。”还是惜字如金,若对方不是杨雅筑,铁定还是一头雾水。

“小雨的健康?”她疑惑了下,然后联想到,这些年来,小雨平时眼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有在生理期时出现吓死人的症状……他碰到了啊?“喔,你说那个啊——”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让杨雅筑想到很不愉快的往事,新仇加旧恨……她就是要为好友出头,刻意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告诉他会让他自责一辈子的内幕。

“没什么啦,怀孕时没好好休养,不停的画图赚钱,所以小孩提早两个月出生,在医院住了一阵子,路凡身体也不好呢,一到秋天就会咳嗽,以前常常气喘发作,听说一天一小匙燕窝对气管很好,妈妈嘛,总会想给小孩最好的,所以喽,她负担得很吃力。”

她暗示够明显了吧?还不知道要怎么做的话,齐开云就太笨了。

“月子也没有好好做,平时作息不正常又拚了命画图,还要带小孩,又爱逞强说什么怕给人添麻烦,我看不过去,就把路凡抱回来给我妈带,但小雨不会错过小孩的成长,一直在勉强自己,所以呀,平时还好,一到生理期什么毛病都来了,头痛啦虚弱啦,夏天还好,冬天有时还会重感冒没关系,让她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只有第一天会这样。”

她的身体……是这样搞坏的??

齐开云不禁想殴死自己,光想到那画面,就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呢?竟然让她为了生活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偷偷告诉你一件事。”那位不多话的先生没有响应,八成很惊吓吧?杨雅筑忍不住再捅他一刀。“其实依小雨一张画稿的稿酬,她不需要这么拚命,至于她为什么这么拚命的理由……要你自己去找喽。”

他握紧话筒,他从来没有去细想过这个问题,她的稿酬……很高吗?

“还有啊,虽说你误导我,我顺着你的误导再去误导小雨,你应该要去想,为什么我的误导小雨会深信不疑呢?你不解释清楚,你以为依小雨的死脑筋会懂得揣摩上意吗?”

这什么意思?

本想问清楚的,但问了杨雅筑后,又出现更多谜团,他突然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只是因为怕成为他的负担这样一个原因,而把自己逼到这样的绝境。

电话收线,他想了想,走进主卧房里,站在床尾凝望路小雨良久良久。

而后他脱下鞋子,侧躺在她身后,将她揽进怀里,他的脸,贴着她的颈子呼吸厮磨,喉头压抑地滚动。多久……没有像这样将她拥进怀里?他生性冷情,不轻易动心,长到二十五岁才厉经初恋,他最初的爱恋,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坠入了,迷失得无法自拔,所以刻骨铭心,当失去时,甜蜜化成了苦涩,令他苦不堪言。

他走不出来,因此他逃避,也让这份感情折磨了他六年。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脸埋进她颈间,趁人之危的大吃豆腐。“到底要扰乱我到什么时候?”

环抱她的双臂颤抖,颤动的双唇贴紧她颈。

情不自紧张嘴,泄顷似的啃噬。



第八章

路小雨很想一头撞死……好尴尬。

不是因为醒来看见一具男人的胸膛而感到无地自容,那只是冰山一角,此起这个,她发现自己像八爪女四肢紧缠着齐开云,更让她吐血。

但让她最想死的,是醒来与他四目相交……他竟然此她早清醒?

“那个,早安,啊,对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哎呀,是我绊住你的吗?伤脑筋,我以为我在作梦——”她梦中有他,他说他要离开了,她于是心急的追上他,顺从自己的渴望抱住他。

难怪她一夜好眠,原来是在他怀里睡了一觉,她真的 太糟糕了?

“啊,没事!”她竟然一紧张就讲出来了,该死?就是这样她才不敢看他,现在怎么会这样?她大脑当机了吗?谁来阻止她啊?

“不是哦,我没有梦见你,我没有……不是,那个不重要,啊,我的衣服是雅筑帮我换的吧——”转移话题,可惜不成功,她应该要把视线收目,可是她办不到,像是被钉住般,动弹不得。“可是雅筑来的话你怎么会在我床上呢?啊啊啊,是你??是你?你看到了?很丑对不对?!”不若以往丰润的身材,不应该是现在该关心的问题吧,“你一定觉得很丑,你以前都说我肉肉的样子刚刚好,抱起来舒服……”为什么她又说了一堆?

但是她控制不了嘴巴,一看见他眼中的倒影是自己,就忍不住脸红,心跳得很快,语无伦次的不知道在讲什么。

齐开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看她急得团团转,说一堆跳Tone得很严重的心里话。

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总爱这样逗她,忍着笑看她耍笨,觉得这样的她最可爱。

此时,两人总随?到了从前,那段很甜的往事,那时的他们,是彼此眼中的唯一。

不该这样的,怎么会躺在同张床上呢?又为什么……她的手依恋的环抱他的腰?

路小雨心酸的想着,这样,对他美国的情人不公平,她不想这样 但是再一下就好,再一下下就好。

手紧了又紧,最终仍是顺从心中的渴望,紧抱住他。他没有推开她,就让她回味一下这片刻的温存吧。

“唔,妈咪,早安。”被声音吵醒的路凡捶着眼睛坐起身来,齐开云立刻下床。

“咦?爸爸早安。”路凡困惑的歪着头,看着父亲翻身下床,不解地看着脸红的母亲。

“早安。”齐开云情绪控制极佳,没有露出狼狈困窘的神情,反倒是路小雨,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爸爸昨天眼我们一起睡吗?”路凡的问题天真可爱,但听在尴尬的父母耳中很窘。

“爸爸说过要留下来陪你们,妈咪不舒服。”齐开云回答得很详尽,对儿子展现难得的耐心。“让妈咪再多睡一下,爸爸送你上学。”

“好。”路凡顺从,经过几次革命情感,他已经能坦然接受父亲了,没有一开始那般排拒。

那对父子离开后,路小雨才懊恼的呻吟着,下床准备梳洗。

掀开棉被后,看见床单和自己的棉质睡裤,被染了一片猩红,她脑中一片空白……冲进房内的浴室把自己打理干净,回头来拆被套,没什么体力的她跟床单奋战,有些头昏。

“你走开。”齐开云看见她一起床就坐不住,不禁皱眉,昨天还病恹恹的人,今天又活蹦乱跳啦??

挤开她,强迫她放下手上的工作?自己接手。

“那个,不用麻烦,你出去!”她是女人,她会害羞好吗?这很糗耶?

他仅是抬眼看着她,正要与她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的逃出房间,省得又乱讲一堆话。

泄露心中的秘密,令她很难过,可看他为她做的事情、他的体贴,更让她心酸。

那只是暂时的,他不会水远待在这里。

他不属于她,她已经错过了……眨眨眼,她狼狈的离开,借着帮路凡换衣服掩饰心中的激动。

“联络簿呢?老师有没有说什么?”她翻开路凡的书包,拿出联络簿,翻到要签的那一页时,发现家长栏是他的签名。

齐开云……

她很没用的为此熟泪盈眶。

“爸爸签好了……”路凡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发现她眼眶带泪,紧张地司:“妈咪,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盖了就好,以后妈咪没空,就找爸爸哦,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嗯?”很快的,路凡就习惯爸爸了,到时候 他们都会离开她。

路小雨敛眼,掩饰心中的落寞,强颜欢笑地眼儿子说话。

来不及准备早餐了,带着路凡下楼,眼随车老师交代几句,她上楼时,齐开云已经不在了。

但是他为她居中的双人床换上了干净的被穿,客厅桌上摆了一杯微龊过的温牛奶。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体贴呢?就是因为他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她才会念念不忘啊。

五味杂陈的喝着那杯牛奶,她想着今早一连串的糗事,觉得无地自容,无颤面对齐开云,他一定发现她没有忘情,这下怎么办?

“我是花痴……”她哀叹着自己形象破灭。就在她心里七上八下时,陌生的和弦铃声传来,那不是她手机的来电铃声。

顺着声音找去,在她床头柜上看见一支银色手机,来电显示是人名……开雪,这是齐开云的手机吧??

立刻拎着手机冲出家门,敲了敲对面大门。“开云。”发现他没锁门,她于是直接进去。

“开云,你的手机放在我那里了。”他搬来后,她第一次踏进这里,但是他不在客厅,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看过去。

齐开云正好刚冲完澡出来,只在腰间围一条浴巾,头发微湿……两个人都楞住了。

“有你的电话……”她吞了吞口水,昨天才眼她的编辑鬼叫想画男人裸露的上半身,有水珠滑过的那一种,现在活生生的在她眼前,脸还是她最喜欢的。

手机铃声停了又响,路小雨差点跳起来,忙不迭撇开视线把手机递给他,蓦地,看见他放在浴室门边的洗衣篮。

里头有件换下的长裤,大腿部份有着明显的红渍,那形成的原因让她大脑顿时当机 那,该不会是她的……

齐开云眼盯着她,慢条斯理地取回手机,是刻意的,与她手指接触。

“谢谢。”

“不客气!”她像被惊吓到的小动物,猛然跳起来往外跑,心跳得好快好快……难以言喻的感情如溯水般涌来。

他的体贴不介意,让她觉得他们是在一起的,他一句话都没说,连取笑都没有,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快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他明明就在眼前,但她却不能牵他的手。

她忍住眼泪,转身离去。

直到她离开后,齐开云才接听电话。

“怎么现在在才接电话?昨天去哪了?”齐开雪咄咄逼人地司。

“我在小雨那儿过夜。”嘴角微微上扬,难能可安的笑容。

“哦?”齐开雪语调高八度。“这么说来,爸大寿你会带着妻小一块回来喽?”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应该可以。”她对他仍有情,他确定这一点。

“动作会不会太慢了呀你?你是不是男人?”齐开阳抢过电话嘲笑没用的弟弟。“就在你对面而已,你是女人吗?拖什么拖啊?!”

“吵死了。”齐开云对兄长的态度眼姊姊差了十万八千里。

“齐开阳,你闭嘴。”就眼他哥爱嘲弄他一样,他也很爱嘲弄他哥。

“姊,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帮我查一件事。”

“好啊,你想查什么?”

“小雨的稿酬……”

***

那稿酬之高出乎他意料之外,不同风格的封面插图广受好评,画得又快又好,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

以她每个月的稿量算来,加上画册的版税收入,她的年薪此一般双薪家庭要高出许多,就算稿量减半,也足够她和孩子过着衣食无缺的日子,但她却过得不好。

为什么?

“她的账户资金流向很奇怪,除了几个每个月固定汇款的账号,往往累积一笔钱之后,一次提领到见底,通常都是很大的金额,十万、二十万不等。”

齐开云刚去了超级市场,拎着一手啤酒走在路上,一边听姊姊说明她调查到的讯息。

她一次领这么多现主要做什么?她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有困难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我知道了,姊,谢谢。”

“不客气,开云,我觉得……小雨家里可能出了事情,我让人去打听好吗?”

“不了。”他拒绝。“那是小雨的私事。”

私下央人调查小雨的稿酬,这已经很过分了,再去调查她家里发生什么事,她知道了不会原谅他。

想起六年前小雨失踪时,他数次拨电话到她家,她父亲从不让他眼小雨通话……他想等她自己告诉他。

眼姊姊聊了几句后收线,慢慢晃回住址,一边想着路小雨,一边想着他暗房中待干的照片,应该可以收起来了吧?

如果又让路凡那小家伙看见了,恐怕全部都要送给他了。

一个陌生的少年,引起他的注意。

在这个老公寓集结的小区都是熟面孔,少有生人,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就会让人觉得突兀。

“找人?”

少年原本探头探脑的,被齐开云吓了一跳,仓皇离开。

他眯起眼瞪着少年的背影,确定他真的离开了巷子才掏出钥匙进公寓,爬上三楼,看着路小雨紧闭的家门良久……最后他转进自己住址,进入暗房里冲洗照片。

在暗居中他总能待很久,看着照片在显影剂中慢慢显现他所拍摄的景物,会让他心情平静,回忆拍摄时的感动。

“爸爸、爸爸!”路凡记得父亲的叮咛,不可以随便进暗房,尤其是他在里头冲洗照片的时候。“妈咪又不睡觉了啦,你快点出来!”

路凡是来讨救兵的,几次经验,要妈咪吃饭她不吃,叫她休息睡觉她不肯,让爸爸出马,说一次她就照做,乖乖存档关机,从此,路凡总是爱叫爸爸来盯妈妈。

不知道他这样一句,给他老爸制造多少次吃豆腐的机会 他把照片夹起来待干后即走出暗房。

“你一定要骂她哦!”路凡很生气的告状。“妈咪都不听话,”他一放学回来就看见妈妈趴在计算机桌上睡着了,摇醒她叫她去床上睡,她竟然醒来后继续画,逼得他只有出来讨救兵。

齐开云忍不住笑了出来,越是和儿子相处,越觉得他的贴心成熟有多难得,忍不住想多疼惜他。

“好,我一定狠狠骂她,凡凡,不可以帮妈咪求情。”他说这话时表情非常严肃,很认真。

然后路凡就被吓到,后悔了。“啊……真的吗?爸爸,不要那么凶嘛,妈咪会哭哭啦。”立刻帮母亲说话了,这小子。

忍不住地喷笑,捶捶儿子的乱发,眼他回去对付那个顽固的女人。

“凡凡,你去哪里了?喝——”又去找他爹?太过份了这小子。“开云,你来了正好,我明天要交稿,请你帮我照顾路凡,谢谢。”

“你给我进房间睡觉。”他简短一句话,语带威胁。“不要让我说第二次。”这女人的睡眠少得可怜,脸色有够难看,他不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才六点,睡什么睡?”路小雨眼睛已经黏回计算机上了。“我先忙喽。”数字笔已经握在手上,开始画图。

齐开云也不眼她客气,抽走她的笔,粗鲁的把她从工作枱上“剥”开,不管她怎么尖叫说土匪啦、强抢民女之类,硬是把她拖进房间里。

关门、开冷气、掀开棉被把她丢上床,自己跟着侧躺在她身边。

“那个、那个,不要这样……”脸不禁泛红,这人真是太土匪了,个性从来没有改过,想要怎样就怎样。“我工作还没有做完。”

“路小雨。”他用低沉富有感情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从她身后环抱她的腰,

脸贴着她的,制造非常亲密的景象,然后用阴轰轰的语气说:“你最好给我闭上眼睛。”

她很识时务的,她闭?反正她会装睡,等他前脚离开她就可以起床,一定要告诉路凡,不能用这种小人招式来对付她,太过份了!

但是她闭上眼睛,感觉到身体贴着他,熟悉的体温令她安心,她不断的告诫自己这样是不对的,然而实心的感觉好棒,她可以休息了,他在这里,那,她睡一下下就好,马上就好。

故不过睡意,她终究是睡下了,眼下的黑眼图还是很深,睡着时眉头紧靥,像是被什么困扰着。

她的嘴唇抿着,连睡了都不安稳 翻了个身,她面向他,寻找温暖般缩进他怀里。

“笨女人。”他忍不住骂,大掌抚着她的脸颊,她没有醒来,这样很好。

接着非常熟练的凑过脸,轻吻她微凉的唇办……她睡得这么熟,连被吻了都没醒来,可见她很实心,而且很缺乏睡眠。

“在我身边让你有安全感,是吗?”情不自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偷香,因为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不会逃走。

“爸爸……”路凡小心翼翼地定进来,用气音说话。“你又偷亲妈咪!”

“嘘……”他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儿子噤声,轻轻的将怀中的女人放开,替她盖上薄被,顺了顺乱掉的头发,温存再三的抚触她削尖的脸。

弯腰探身,温唇印在她额头,才在儿子不耐的拉扯裤管下,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门。

父子一同洗了个澡,弄了简单的晓餐,路凡拿出写字簿练生字,齐开云则拿出相机,拍着儿子认真写作业的模样,浏览照片时常挑高眉,让路凡非常在意。

“爸爸在拍什么?我也要看,我要看啦……”放下作业,眼父亲玩了起来。

齐开云有稍稍放水,手短的路凡才能抢到相机,但也不能放水得太明显,小家伙会生气 这孩子真的很有趣。

“我抢到了,嘿嘿!”受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从恶劣的爸爸手中抢到相机,用双手捧着放在腿上,专业相机对小孩来说,就眼玩具机器人一样有趣吧?

齐开云也没有阻止他玩高价位的相机,随便他摸,带着兴趣的神情看着他研究大怪兽……路凡对他的各式相机取的绰号。

被他摸着摸着,也搞清楚数字单眼相机浏览照片的方式,小家伙看着看着,也看出了兴趣。

“爸爸,这是什么?这要怎么用?”常常看父亲背着大大的相机出入,他的好奇心被引起了。

路凡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会崇拜”模仿父亲”兄长,把他们当成榜样。

齐开云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发光体,有几次到幼儿园接送路凡时,在一群家长中,高头大马、五官冷峻的他,就是眼别人的爸爸不同。

路凡只是不承认,他已经渐渐喜欢这个爸爸,所以会学着接触爸爸喜欢的事物,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快门,这是光图,焦距要这样……”齐开云很有兴致的教着儿子基本的相机用法,决定明年路凡上小学时,就送他一台简单的相机当做礼物,用照片记录人生。

就在父子俩共度亲子时间时,门铃突兀的响了起来,齐开云离开沙发去开门,从铁门缝中看见一个少年 就是下午在楼下大门鬼祟徘徊的那一个。

他眼眯了起来。“找谁?有事吗?”

“呃,抱歉,我找错了。”少年拐了一下,眼中露出困惑之色,道完歉后爬上四楼。

齐开云把门关上时,少年又回来了。

“等一等,我没找错啊!”少年回来眼齐开云大眼瞪小眼。“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这小鬼哪根葱?凭什么这样问他?齐开云的少爷脾气被惹毛了。

“你又是谁?”

“我才要司你是谁咧,在我姊家做什么??凡凡?凡凡,快帮舅舅开门!”他是路小希,是小路小雨六岁的弟弟。

“舅舅?”路凡探出头来,惊讶的看着很少见面的舅舅。“舅舅你好!”很有礼貌也很可爱。

“他是谁?怎么让陌生人待在你们家呢?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路小希语气很激动。“我很担心你们!”

“唔?他是爸爸啊,不是陌生人,爸爸会照顾我和妈咪呀,是爸爸嘛 ”路凡抬头看父亲,再目头看着小最最,一脸莫名其妙。

路小希露出陡然大晤的神情,看着门中的齐开云 这男人没有帮他开门,用着防备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是凡凡的爸爸……太好了。”如释重最的吁了口气,他露出有些凄凉的笑容。

“你有事?”那奇怪的态度让齐开云心里打了个突,这小子 是小雨的弟弟?交往时曾经听小雨提过几次,她很疼爱这个弟弟。

路小希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忍不住司:“你会陪着我姊吗?不会放她一个人吧?”

“那当然。”想也没想就回答,齐开云觉得这是个烂问题。

“那就好……”路小希最后一点犹豫全部消失了,连句再见也没有,转身就走。

“小希?!”路小雨被门铃吵醒了,披着薄外套走出来,推开挡住门的齐开云,开门让弟弟进来。“怎么突然跑来?”

一看见她,路小希眼眶红了。

“姊,我是偷跑出来的,手机被爸爸拿走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我好难过……”二十岁的大男孩,就这样红了眼眶。“妈今天……拔管……”

路小雨身形一晃,脸色惨白。“你等我?你等我一下,我眼你去。”她转身进房,拿着钱包,如游魂般无所适从。“凡凡……开云、开云,请你帮我看一下凡凡,求求你,我很快就回来 ……”她努力不让眼泪猾下,央求齐开云帮忙。

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突然在半夜出门,把孩子带到他眼前,请他帮忙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离开家里?平时她是不出门的啊?

“你要去哪里?医院吗?”拔管两字他听见了,是她的母亲吧,她这么难过,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去呢?“我送你们去。”他不问原由,抱起状况外的儿子一起下楼,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但仍是慢了一步,白布刚盖上路小雨母亲的脸,她为此难过的痛哭失声。

“妈……”眼前一片模糊。

“妈……”她跪在母亲遗体旁,崩溃掉泪。

“醒一醒,看我……看我啊……”齐开云抱着路凡,远离那伤感的情景,但让他不解的是,为何路凡一脸疑惑?

“是谁生病了吗?为什么来医院呢?爸爸,妈妈为什么哭哭?”

那过世的人是他的外婆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身材矮壮的男人走进病房,路小希立刻擦干眼泪,拉起痛哭的姊姊。

“爸……”他一脸害怕的望着冷情的父亲。

完全没有丧偶的痛楚,皱眉看着路小雨,她的来访令他不悦。“你来做什么?”

“爸,是我叫姊来的。”路小希立刻帮姊姊说话,路小雨还来不及阻止,就被父亲赏了一巴掌。

“爸?不要打小希,是我自己要来的。”她心疼的抚着弟弟的脸,低声司他痛不痛?

“不要叫我爸。”路父冷冷地道:“你不是我女儿,我眼你没有关系,这是我的家务事,不需要外人插手,我不想看见你,滚!”

听见这种话,站在外头的齐开云,脸色阴沉地瞪着那个出恶言的中年男人。

这声音,他不容错认,他就是路小雨的父亲。



第九章

路小雨不想让齐开云看见这难堪的一面,但终究还是藏不住秘密,她觉得好丢脸,好难过。

她是被爸爸赶出医院的,不论她如何哭求,爸爸也不肯让她看妈妈遗体最后一眼,说不关她的事,叫她滚,他没有她这伤风败俗的女儿……

小希哭着要她走,齐开云拉着她离开,爸爸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齐开云要送她和路凡回家,在离开前,她结清母亲的医疗受用,又一次把存款提领先了。

“姊,对不起……”路小希很难过,趁着父亲跟殡葬业者谈细节,跑来找姊姊,果然发现她正在结清医药受,姊姊的难过不下于他。

又害姊姊被爸爸骂了,他真的很抱歉。

路小雨撑干眼泪,对弟弟露出笑容,把剩下的数万元现金塞进他手里。“收好,不要老是打工不去上课。”

“姊,你不要这样,拿回去,我不要拿你的钱。”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凄楚的笑。“你收下来好吗?妈妈用不到了……”

姊弟俩为此抱头痛哭,叮咛对方要好好照顾自己,熟识的护士跑来通风报信,说路父在找小希了,小希只能含泪跟姊姊道别。

路小雨压抑的掉泪,看着弟弟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知道齐开云带着路凡在旁边看着,她不敢回头看他们,怕自己失控崩溃。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不向自己求救……为什么要这样呢?他就在她身边啊?

齐开云走向她,一句话都没说,站她身旁看了她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回头的意思,他没辙的将她头压进怀里。

“笨女人……”想哭,不会到他怀里吗?

齐开云提供的胸膛,像是及时雨,注入路小雨干涸的心瑚,她抽了口气,在他怀中崩溃。

那种像是没有明天的哭法,让他跟着难受,紧揽着她的肩膀,带着路凡一起离开医院。

离开时在大门看见路氏父子,正与来帮忙的亲友说正事,那气焰高张的中年人见了路小雨被他搂着出大门,嫌恶的皱眉。

路小雨没看见父亲对她嫌恶的神情,一味的哭泣,当然,也没看见齐开云扫去一记警告的眼神,让对方当场撇过眼,不敢再多说一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住址,路凡一直握着她的手,明明很爱困的捶着眼睛,但还是担心妈妈,不肯去睡。

“凡凡,睡觉了,妈咪没事了。”她抱着儿子进房间,关上房门。

明知道齐开云眼在身后,然而她就是不想面对他,怕触碰伤口。

哄睡了路凡,自己却了无睡意,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她不禁紧紧抱住他。

她什么也没能留下……妈妈走了……她走了……

捣住唇,不能哭出来,路凡会被吵醒,她再抱了抱儿子,然后轻声下床,走出房门。

靠在墙上,无语的望着天花板,一阵悲从中来,她闭上眼睛,眼泪滑落脸庞。

温熟的大掌无预警的抚上她的脸,她如触电般的睁开眼,与齐开云黑潭般的深眸四目相接,在他眼中的她,神情凄惨,悲惨狼狈。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以为他回去了,没想到他还待这儿,等她出来,用着疼惜的眼神望着她,她现在脆弱得不堪一击,他这样,让她五味杂陈。

“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他陪着她忙了一晚,一切都看在眼底,父亲的流离绝情……连自己的外孙都不认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结清母亲的医疗费用,高达十万元……她的钱就是这样花掉的,原来如此。

“小雨,说话。”齐开云语气温柔坚定,凝视她的眼,逼她把话说清楚。

路小雨摇头,咬着下唇隐忍,她不想告诉他,因为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她好失落,失落到快要撑不住了。

“我什么都做不好……一直让人失望 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是养女……”她轻声吐露这长埋在心底的秘密。“我爸妈不孕,收养我时我三岁,一开始得时候,他们是真的对我很好,但是妈妈……后来怀孕了,有了弟弟,突然之间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到弟弟身上,爸妈对我视而不见,我……”成了尴尬的存在。

是养父母带她离开育幼院,给她一个家,她害怕被送回去,想要留在他们身边,尽管他们渐渐的,对她越来越忽视,给她的关爱少了,心思全放在期待已久的亲生骨肉上。

她害怕被遗弃,所以努力帮忙,努力陪笑不让爸妈担心,帮忙照顾幼小的弟弟,疼爱他,但不管她怎么做,总是讨不了变心的父亲欢心。

所以她也很早就学会了不给父母制造麻烦,会看父母脸色,对他们陪笑脸 她很早就开始打工赚取零用钱,从来不敢开口眼父母要。

“我真的很怕……成为别人的负担……”养父母对她的态度,就像她是一个甩不掉的包袱。

后来齐开云出国,父亲股票输光了所有积蓄,家中经济顿时瓦解,她为了赚钱拚命的接稿画图,在学业和兼差中两头烧,她勉强自己狂接Case,不敢告诉齐开云。

“我没发现自己怀孕了,是妈妈发现的……我吓坏了。”重面子的父亲气得将她赶出家门,羞辱她,说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家里不需要她赚来的脏钱,叫她滚出去。

她慌了、乱了,苦苦哀求父母不要这样对她,她恳求父亲,解释她没有为钱出卖自己。

投资失败,一生的积蓄都没了,又要从头开始,窝囊气无处发泄,养女就成了发泄的物件。

反正不是亲生女儿,没有血缘关系。

就像丢掉一件多余的家具,将她丢出门外,无论她如何哭喊,就是不愿让她进门。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手上的钱又不多,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想联络你的,但是我没有办法……”她被赶出家门时,仅有身上的证件和提款卡,微薄的存款在台湾连个小房间落脚都没有。

她茫然的走在路上,走进最近的一司妇产科,进去做检查,确定了怀孕的事。

“我记得我那时候拿着超音波照片,哭着走出诊所,一出诊所,就看见妈妈……她偷偷出来塞钱给我……她还是把我当成女儿,这一点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但是母亲勿忙赶回家时,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她为此自责不已,家中经济已负荷不起母亲的医疗受用,从那时候起,她便努力画稿,赚钱偷偷扛起这庞大的负担。

尽管父亲不让她探望母亲,她还是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齐开云真的没想到,在他出国的那段时间,她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你一定会回来……”她说过了她不告诉他的原由。“那时候的我,真的希望你在我身边……可是你如果真的回来,我一定会后悔,因为我拖累了你……”

他会为了她放弃大好前程,她了解他,绝不可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残酷。

“你可以来找我!”怎么这么笨呢?这个女人。

“然后丢下我妈?我办不到……两边都是我所爱的人,我没有办法割舍任何一方,我曾经找过你,在我安顿下来后,但是你没有接电话,我错过了 所以我以为这样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不管我怎么做,还是造成伤害,还牺牲了路凡…… ”

忆起路凡刚出生时,她拖着虚弱的身体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路凡早产,三天两头生病,让她焦头烂额。

“我好怕我养不活他……我没有能力,好几次想把他送到开雪姊姊那儿,在她公司门口徘徊好久,可是我不敢 路凡出生的时候,你还在南极,要是我生了孩子还给齐家的事情传到你耳中,你一定会马上回来 ”

齐开云不能否认,他绝对会马上杀回来把她挖出来痛骂一顿。

“我也怕你不会爱他……”所以最后几番考虑后,她还是把路凡留在身边了,很努力的当一个好妈妈,虽然她真的很吃力,因为她没有办法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环境。

“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我怎么做都不对?亲情、爱情 什么都没了,只剩下路凡……我只剩下路凡……”

齐开云不禁嫉妒的想,她就这么爱她的家人?爱到忍心说消失就消失……不过也可以说,她就这么爱他,情愿一个人咬牙硬撑,也不愿他中断热爱的摄影。

他会为了她和孩子放弃摄影,进入自家公司,在兄长手下做事,为了让他们母子衣食无缺,他会极尽所能的往上爬。

那就没有今天的Kai。

想起六年她提出分手的理由……他想通了,这女人从来都没变过,她爱人的方式就是这样,不断的为别人设想,把自己摆在最后。

因为我害怕成为别人的负担……重逢时,她试着解释,但他被她这句话给激怒了,背对她离去 想到那情景,她抱着他哭着叫他不要走,他却推开她……

“开云,我只剩下路凡,他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路小雨难过的落泪,卑微的请求。“求求你,不要太快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她的请求令他痛彻心扉,他不想知道了,不想听她卑微乞求自己,那只会让他自责、痛苦,后悔到现在才回来,他早该回来的?

“我不会。”双臂大张,将她拥进怀中 他早该这么做了,她需要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我答应你。”

这是不合宜的,他不是单身,他有个情人。

但她真的很需要一个拥抱……内心天人交战,最终故不过对他的爱恋。

他离开时,她那么的不舍,就是因为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家”,她以为她的初恋就能开花结果,但是她先放手了。

最后一次的纵容自己吧,只要这一次就好。

路小雨任凭自己抱着他的腰,拚命的吸气,将他身上的气味牢牢记住。

“小雨,你还好吧?我听说了,不要太难过了,来,这是眼膜,你的黑眼圈好严重啊,宝贝,这样是不行的,你才几岁?要保养啊!”

母亲过世一周了,路小雨难得的休息了一个星期未动工,所有的稿件都停摆,让她的编辑亲自上门。

因为她努力的最大目标?消失了,她是为了养母的医疗受用才这么拚命,现下养母过世了,她非常萎靡,无法振作。

“阿晃……”她顶着哭红的眼睛,帮照顾她六年的编辑开门。

她没有参加养母的丧礼,只听说被草草下葬,而且还听说养父的好日子订在一年后……日久见人心,养母病榻六年未见起色,庞大的医疗受用拖垮了家人,心也变了。

齐开云非常神通广大的查到养母的塔位,带她去祭拜……她知道是再也见不到养父和小希了,先前听小希提起,爸爸交了一个香港富商女友,现在应该已经不在台湾了吧??就这样割舍她,割舍母亲,男人真的够狠?

“谢谢你……”她扯开虚弱的微笑,接过阿晃的伴手礼。

“日子还是要过啊,眼泪擦干,我会帮你的。”年过三十的阿晃,有着一张白皙的脸,唇红齿白,皮肤细嫩的有如婴儿般的肤质,吹弹可破,打扮是很正常的白衬衫黑长裤,王子的标准配备,但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华丽的感觉。

“你的帮法是帮我加重稿量吗?”她忍不住挑眉,看着他夹在腋下的那迭东西。

“哎呀,忙碌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忙到忘记就没事了啦?凡凡呢?那个小帅哥咧?”四下张望。“我特地挑他下课的时间来的啊?人呢?”

“天气熟,去游泳了。”

“啊,会不会感冒啊?我帮他带了维他命c和表飞呜,上周去日本带回来的。”

“编…… ”路小雨哀怨地瞪着他。“你还有时间出国啊?真是好命……”她忙得都没时间睡觉了,在她面前说去日本玩,真是太过份了?

“哎呀,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嘛,咦?凡凡眼谁去游泳?他不是旱鸭子吗?”赶紧扯开话题。

“最近他喜欢运动。”她简单带过。

路凡是眼齐开云去的,他最近身体好多了,跟着父亲一起运动好像有差,没像以前一样常常生病感冒,饭量大增,长高了一些,也长了一些肉,小脸红润有光泽,看起来更可爱更让人想亲一口。

忍不住看向她亲爱的编……嗯,等下要叫凡凡快点躲起来,免得怪遭狼吻。

“妈咪,我们回来喽。”才想着人呢,说人人到。

“嗯?我们?”阿晃挑了挑眉,疑惑地望向门口。

飞奔进门的那个小火车头,他很熟悉。“凡凡,叔叔来看你了,来,亲一个~”

唔,但是眼在小朋友身后的那一只,可就从来没有看过了 虽然没看过,但是很眼熟,怎么会这样呢?

路小雨原本正在喝茶,看见齐开云跟着一同回来,头发没擦干,本想要叮咛他两句小心感冒之类,不意瞥见阿晃那一脸惑的神情,她想到很不妙的一件事,茶喷了出来,也被呛得猛咳。“咳咳咳——”

齐开云先是不太高兴的瞪着那不请自来的白面书生一眼,听见她咳得快断气,立刻走向她,为她拍背顺气。

“好一点没?”

“好多了好多了,你先回去。”路小雨紧张的直赶他走。“这是我的编辑,我们有公事要谈,你在这里不方便。”

“编辑?”齐开云朝那小白脸看过去,想着就是这小子不时拿一堆急件要她赶啊?太好了。

“正好,我有件事情要眼他商量。”

她错愕的问:“商量什么?”

“嗯……真眼熟呢,我在哪里看过呢?”阿晃不知道死期将至,猛盯着齐开云的脸研究,他到底在哪里看过这张脸?“宝贝,你什么时候认识野男人?凭我们的交情,怎么没有告诉我哇?”

那一声宝贝让齐开云危险的眯眼,更为不爽。

一回来看她住址多了个男人就已经很火大了,再听见对方东一句宝贝、西一句宝贝,实在让人忍无可恶。

不管小雨如何叫他快点滚蛋,他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决定搞清楚这男人眼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他就灭了这家伙?

“你又是谁?怎么眼小雨认识的?”除了编辑和绘者的关系之外,两人还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是我搭讪的啊。”阿晃回答得很爽快,还是在打量眼前的男人,想着是在哪里看过啊?“偶然看过她放在部落格的一张图,我惊为天人啊?凭着专业眼光,觉得这小丫头是可造之材,为了找她跟我签约,我每天到她学校找她呢……唉。”想到他在哪看过这家伙了?

“原来六年前每天到学校找小雨的男人是你!”原来是出版社的人,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还好,他不用灭口。

“啊?啊啊——”阿晃指着他的脸,惊叫。“原来是你啊!”

“编……我答应你,你要我赶什么画什么柔嫩美女还要大胸部?没问题,我画?资料给我,我爆肝也会帮你办到?现在你可以滚了——”路小雨打岔,对阿晃下边客令。

“哦一一原来真有其人呐!”阿晃摩挲着下巴,露出兴味十足的神情,死盯着眼神锐利的齐开云看。“啧啧啧,下个月让你来张猛男图,我要看上半身裸露的,就你说什么水珠滑落胸膛的那种,我指定只能围一条浴巾,通通都不必穿了!”有点狰狞的口吻。“最好再来张背部全裸,屁股要翘一点。”

“那样的话,封面打上的十八禁是指封面而不是指内容啊!”路小雨激动大喊,但被臭味相投的编辑一刺激,还真的很想画画看。

忍不住瞄向身边的齐开云,情不自禁的开始在脑中抅图……

“发型换现在这个,好邪佞啊!”阿晃继续指点。“就决定了,这张先交!”

“我应该可以画很快……不对,我没有答应你!”她回神,否决了这个提议。

“啧,真可惜,我觉得你这次可以突破。”阿晃啧了一声。“有范本就在你身边嘛,一定会画fu——”

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的齐开云,听见了关键词。

“范本?”为什么要看着他说这两个字?

“阿晃,你闭嘴。”路小雨狠狠瞪他。“你回去啦。”

“干么啊?我难得来耶,你紧张什么啊?男主角都不紧张了 等等,路小雨,你这死丫头,难道他不知道?”阿晃惊愕,看着她红透的脸,忍不住拍沙发大笑。“哈哈哈哈。”

“嗯……”齐开云沉哼,他身旁的这个女人似乎很尴尬的样子,脸红,还躲躲藏藏,非常的可疑,像是做了亏心事。“小雨,你又画我了?”他不免做如此猜想,从他们的对话揣测。

“你怎么知道?”路小雨惊讶的转头,然后马上后悔的想咬掉舌头,不小心忘了自己的弱点与他四目相交,小脸顿时爆红,又开始乱讲话,“我不是故意偷画的,不知不觉就画下去了,编要我交男封面,就、就……不小心就会把脸画成你……啊!”为什么她又讲出来了?

一股暖意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齐开云不禁露出温柔的神情,带着浅笑,望着她仓皇失措的小脸。

他第一次吻她那一天,也被他抓到她正在偷画他,神情那样专注,嘴角挂着浅笑。

她是想着他画他,六年来不断的思念他,这令他雀跃不已。

“就是说啊,每一张男封面都一样,实在收到不想收了,我腻了?不过今天看到本人啊,我倒觉得小雨可以画得很不一样呢?嘿嘿嘿……”阿晃的笑法非常诡异。

不难想象他正用眼神剥开齐开云的上衣,意淫中……

“既然是小雨的编辑,正好,我本来就想找一天与你讨论一下,趁现在把话说清楚吧。”他突然正色起来,没有对小雨画他这件事情大作文章。

“呃?”见多识广的阿晃,感到一股沉重的杀气扑面而来。

“从今天起,小雨的稿量砍成这样。”他把阿晃带来的那迭资料,三分之二丢还给他。

“啥?!”阿晃眼中的迷恋消失,惊跳起来。“这样怎么够?不行不行?我不答应!”

“我没有问你的意见。”齐开云敛眉,握着路小雨的手,皱眉看苦她细细的手腕。“我不喜欢她太累。”

吓……这家伙是哪来的?讲这什么话,她不累就换他累了啊?不行不行啦?

“爸爸?我的火车坏掉了,帮我修理。”躲回房间玩的路凡,拿着他心爱的汤玛上小火车出来,向爸爸求救。

“好,马上来。”

“爸爸?”阿晃拐了一下,指着齐开云司:“你?就是凡凡的爸爸?!”原来小雨笔下的男主角是凡凡的爸爸啊?他还以为是她暗恋很久的男人咧?

“有意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一副帮小雨出头的姿态!”阿晃不爽的站起来,刚才那有点娘的姿态、娇声埋怨的语气,突然变得很man。“你不是有新女友?还一副男主人神气样做啥?”

“我哪来的新女友?”齐开云对这莫名指控感到很不爽。

“阿晃,你闭嘴!”路小雨急忙阻止照顾她多年的编辑抖出她不想告诉齐开云的秘密。

她快无所遁形了……

“还没有?小雨明明就看到了?她打听到你不知道刚从哪个鸟地方回纽约,就带着刚满周岁的路凡飞到纽约去找你,结果这丫头看见你眼个金发女郎走出公寓,那位金发美女还勾着你手臂咧?她就哭着回台湾了。你说啊?你现在是想怎样?”害他那时封面、插图追得焦头烂额,气死他了!

刚满周岁的路凡……那就是四年多前喽?

齐开云眯眼回想他身边的金发女子有哪些,还能眼他一起从住址走出来……这些年来主动示爱的金发美女很多,但有接触的只有一人。

难怪杨雅筑的误导小雨深信不疑?妈的……他掏出手机,抖着手按着拨话键,不管时差,直接打给他远在纽约的经纪人。

“乔安娜,下个月我父亲大寿,你带你家人一块来多加,我招待。”

“Kai?你说真的?”乔安娜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Kai竟然主动邀人,这真是太神奇了。

齐开云没有再重复一次,径自挂断电话,然后凶猛的朝一脸惊异的路小雨走过去。

“你、你做什么?”她感受到那风雨欲来的气势,不禁连忙往后退,还来不及逃走,就被他困在沙发上。 “唉——”

脸被捧起,炽熟的吻落在她唇上,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承接他的吻,几乎不能呼吸。

“咦?亲亲耶——”路凡惊寄的看着嘴对嘴的父母,还没看第二眼,就被编辑先生捣住眼睛。

“路小雨,我受够了?你给我听清楚。”那一连串的意外事件,让齐开云感到很窝囊,坏脾气全部涌现,捧着她的脸叫嚣。“我从来没有抛弃过人,一直都是你决定抛弃我,还有第三次,我死都不会原谅你!”狂怒的他逼她直视他的脸,距离近得只有她看见他隐藏在冷漠表相下的挫败与没辙。

路小雨了解的他,不是一个会用言词表达感情的人,他总是用冷淡的外表,掩掩他的笨拙。

所以她才迷恋他迷恋得无法自拔 突然想通了,他之所以受了这一番工夫,刻意住到对面的原因。

不是只有单单相路凡培养感情而已,还是为了她。

她不是一个人,她没有失去全部,她没有失去最爱的人,她还可以尽情的牵他的手。

“你还有什么话要眼我说?!”齐开云咄咄逼人的质问。

“我……”她边哭边笑,她太了解他了,他并不是在生气,他在向她追讨一个承诺。

双臂环上他颈项,路小雨说:“我不要分手,开云……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准去。”



第十章

乔安娜自认为精明干练的纽约客,厉害的经纪人一名,她年轻”貌美”专业,婚姻幸福,家庭美满。

但是太过完美的人是会遭天谴的,她真不懂干么Kai邀她全家来台湾作客,她就欢天喜地的来了。

听说Kai出自台湾的名门,她好奇台湾的上流社会和纽约的有何不同,带着丈夫和小女儿一同来多加,结果在这里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邀她来的人,那位受宠的齐家三公子,依怕冷淡的不把人看在眼底,扫了她一眼就跑了个不见踪影,齐开雪是个非常有气势的女王,而那位继承人齐开阳,长得是挺俊俏的,但眼神非常恐怖,让人联想到智能圣作案的罪犯——

至于那位主角,齐家大家长,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老人,不苟言笑的样子令人胆寡,还不用说那位高安的老用鼻孔瞪人的齐夫人。

“这一家人太难相处了…… ”如果她有来生,绝对不要当Kai的经纪人,精神压力好大。

“嘿,你还好吗?”路小雨被迫换下运动服,穿着轻柔飘逸的长礼服,被带到齐家大宅,多加齐老的七十大寿。

远远看见乔安娜脸色发白,她不忍心的走过来,用不流利的英文询问。

她看见乔安娜高大帅气又爽朗的丈夫,还有可爱的两岁小女儿,她真是……会误大了。

“我没事,只是需要调整一下。”乔安娜朝她露出虚弱的笑容。

齐家最好相处的人,除了Kai的未婚妻之外,还有她漂亮贴心又可爱的儿子,这对母子让人感到好温暖啊!而且只有他们可以让Kai那个难搞的大牌,答应跟摄影展的赞助商见个面。

她一定要好好巴结这个女人!

“谢谢你,你真是好心,什么时候跟Kai回纽约呢?孩子决定上哪间小学了吗?我可以帮你介绍几间不错的私立学校。”乔安娜拉着她攀谈。“婚礼想要什么样的花?Kai要我不要为了这种小事烦你,因为你也有自己的工作,但准备婚礼会让人不禁兴奋。”

乔安娜的熟情,真的让路小雨感到很不好意思。

“太麻烦你了。”她被勒令不准动,齐开云擅自决定婚期,霸道的把她带回齐家,让家中佣人一天照三餐补她,所有人把她当成公主供着,才半个月她就胖了三公斤。

每天吃饱睡饱,悠闲的画图,不再追着时间跑,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完成一张画稿,原本还因为被砍了稿量而哇哇叫的阿晃,看到她完成度、精致度更甚以往的画稿后,乖乖的闭上嘴。

最大的好处是,她有更多的时间陪路凡——啊,不对,改名了,路凡正式认祖归宗,照着族谱排名,是“永”字辈,他祖父取了个名叫永旭,代表他是齐家的永远的太阳,地位非凡。

凡凡叫惯了,则成了小名。

“哇,你这算是母凭子安吧?”说话的人不是乔安娜,而是受邀前来多加寿宴的杨雅筑,连同杨氏夫妻一起。

“干爹、干妈。”路小雨看见熟悉的人,忍不住扑了过去。“雅筑——”

“气色不错嘛,好像胖了一点……这样好看多了。”曹天伶把干女儿拉过来,仔细的束看西看,看她气色好、幸福洋溢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听说她被带回齐家的时候,他们夫妻俩担心了一阵子。

“是杨教授吗?您好,我是乔安娜,Kai的经纪人。”乔安娜想起来Kai交代她要办的事,收回颓废振作起来。“有些事情想与你们商量,这边请。”是邀请他们夫妻担任女方家属,Kai说要给小雨一个惊喜,所以得暗中进行。

“等一等啊,我要找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凡凡呢?凡凡?”曹天伶找干孙找得好心急。

“刚才我看见他眼爷爷在一起,我为你们带路。”乔安娜笑得美美的,把这对夫妻支开。

闲杂人等都走光了,剩下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雅筑,你以前常常说我笨,都不懂得开口求人帮忙,开云也这么说……我是不是顾虑太多了?”这几年来,雅筑帮她很多忙,不论是被养父扫地出门时,生产时……雅筑一家真的帮她很多。

“顾虑?你只是不闭惯当坏人。”杨雅筑微笑,说出非常令人玩味的话来。

因为不闭惯当坏人,所以她总把错往身上揽,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学不来自私,傻傻的,笨笨的,任人欺负。

“自私一点,没有人会怪你——如果你现在还能大方的把齐开云往外推,叫他不用顾虑你,他可能会气死。”

“没错。”说人人到,穿着挺拔西服的齐开云走来。

他过长的头发剪掉了,利落清爽的发圣将他五官衬托得更出色,没管身边的宾客,他揽过路小雨的腰,低头就是一吻。

“不要这样,很多人在看!”路小雨红着脸推拒。“开云!”他又来了,以前就是这样,不时表现对她的喜爱,亲密动作完全不掩饰,像是要昭告天下两人在一起,强烈的占有欲常常让她觉得 他眼小孩子一样。

“真是甜蜜呢,恭喜两位,不打扰了。”杨雅筑露出公主般的优稚微笑,轻轻点头后转身打算走开。

“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喝你的喜酒呢?”齐开云恶意地提起,为她曾经坏他的事而怀恨在心。

让他多那一道关卡,这样整他她会此较开心吗?

“嗯?”杨雅筑脸色未变,翻转身子,依怕优雅美丽。

但是路小雨看出好友快抓狂了,每次提到婚事,她就会暴走抓狂啊……

“开云,有人在叫雅筑,别耽误她——”等下好友要是抓狂起来,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啊!“刚刚妈叫我过去,你陪我去……”

“你紧张什么?”她的穷紧张让齐开云不禁想笑。“刚才我看见杨伯母与人敲定约会,那人我记得是很有名的媒人婆。”

看过一个笑容甜美的公主配上杀人般的眼神吗?

“我看见我的学生,去打个招呼,待会见。”杨雅筑把话丢下,优雅而且动作迅速的朝她妈妈的方向冲去,阻止她妈为她订下什么鬼相亲宴。

与会的宾客很多,齐开云领着路小雨在开放举办宴会的草坪绕一了图,不知道笑了多少回,他逢人就介绍,“我未婚妻,路小雨。”

笑到脸都要僵了,她忍不住对莫名冒出来的未婚夫说:“我们什么时候说要结婚了?我有答应你吗?”

她这问题简直把齐开云气死,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你有说不的权利?要我提醒你凡凡几岁了吗?”早该在六年前就娶她的,拖到现在,她不会以为他有耐心眼她耗吧?

路小雨心虚,知道他在暗示他们浪受的时间。“你是不是 觉得我是麻烦精?”

这问题太不上道了。“是甜蜜的负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不是说不善言词吗?怎么变得能言善道了?

齐开云头痛,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难搞,他皱眉,粗鲁地道:“反正不管怎样,你是嫁定了,况且——”直视她略略圆润的脸,粉嫩的好气色,有些邪气的眼神望她扁平的小腹。“有可能再怀了我的孩子。”

她生凡凡时没做好月子,把身体搞坏了,母亲告诉他第二胎时再补回来还有救,小雨还年轻,要他们努力再生。

工作狂的兄姊有可能不会结婚,父母把抱孙的希望全部放在他身上,一个凡凡就让爸妈笑得阖不拢嘴,连同爱屋及乌的把小雨宠上天。

他是受宠的老么,随心所欲惯了,对任何人都没兴趣,父母还以为三个子女都不会结婚,尤其是他,出现了一个路小雨,能驯服得了他,爸妈举双手赞成都来不及。

“我要一个女儿,要她像你。”他想要一个小女儿,从怀孕开始便记录她在母亲身体里慢慢长大,出生。

“哪有这么容易?你想得美。”路小雨红了脸,捏了他脸一把,转身不理会他。

齐开云追上去,有些玩闹的意味。

“齐先生。”一名年轻俊朗的男人自信地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人第一印象极好。“我姓康,康宇诚。”他掏出名片递给齐开云。

“嗯,我记得你。”睐了一眼名片,再对照眼前的年轻人,认出对方是赞助厂商负责的人。

“我一直很欣赏你的作品,我有个很冒昧的建议——摄影展的主题,尽量颠覆一般人对Kai的印象。”

齐开云眼眯起,看着眼前自信满满的年轻人。“你的意思是?”

康宇诚直视他凌厉的眼神,没有退缩。

两个男人以眼神较劲厮杀,一旁看着的路小雨没有半分紧张就算了,没有盯着自己未来老公看,反而目光全投向这位康经理。

她觉得这名字很耳熟,但是人眼名字却让她想不起来

康宇诚……康宇诚?!

“等一下?你叫康宇诚?”她打断两个男人的对峙。“你记不记得我?”

“你是?”康宇诚尴尬的笑看她的男伴。

“我未婚妻,路小雨。”

“您好,路小姐 路小雨?”康宇诚名片递到一半,像想到什么似的瞪眼。

路小雨露出中大奖的神情。“果然是你?好久不见了,记得来喝喜酒哦。”

康宇诚表情有些惊恐,笑容僵硬,尤其在瞟到后方,看见优稚如女神的杨雅筑后,顿时脸色大变,转身就走。

“啊?!”杨雅筑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发出惊讶扼腕的惊叫,看着康宇诚的背影仓卒消失。

那真是齐开云这一辈子想到都会笑的场面,花容失色的杨雅筑,真是太好笑了。

“雅筑!”路小雨露出那种只有好朋友才明白的笑容。“我拿到名片了。”

“妈——”杨雅筑抽走那张名片,去找她正在偷偷帮她物色相亲物件的妈。“想把我嫁掉对不对?”她把名片塞进她妈手中,暗中指着逃向会场另一端的男人。“我要他。”

被魔女盯上的感觉,令康宇诚不禁打了个冷颤。

齐开云倒是觉得有趣,挑了挑眉,询问身边的未婚妻。

“那是雅筑的故事。”路小雨不禁暗暗愉笑,为被好友看中的男人掏把同情泪。



尾声

Kai的首次个人摄影展,于纽约展开,主题为“Pirst & Love”。

入口高挂一扇木门的黑白影像,英文革写体写着主题名以及摄影师名——Kai。

进入层场往右拐,第一张映大眼帘的照片有十六寸,彩色,是一名坐在阶梯上埋头画图的女孩,神情专注,微风吹动她的发。

紧接着是女孩侧身熟睡的面容,躺在木质地板上,嘴角上扬,怀中抱着一本素描本。

还有女孩背对着镜头,面光伸懒腰的姿态,骨肉匀称,穿着背心短裤,丰满健美,黑白的光阴处理手法非常细腻。

接着是一连串的细部,眼睛、鼻子、嘴唇 握着画笔的手指,交迭的双腿。

一连十数张出色的照片,全部都是同一个女人,温柔誊恋的风格,轻易看出Kai对这名女子的特殊情感。

就在以为所有照片都是那名女子时,突然出现了一只短短的手,伸向上的掌心。

一大一小,一女一男,踏着夕阳走在小巷中,影子被拉得好长,孤寂落寞,让忍不住想上前抱抱他俩。

小男孩睡熟的脸庞,用连拍的方式拍下他捶着眼睛醒来的模样,最后下床。

以小男生当主角最大帧的照片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彩色。

阳光洒在他柔细的发丝上,笑容灿烂的朝镜头飞奔而去。另一帧做对应的,是男孩和女人相拥而眠的黑白照。

所有的照片都绕着这两个人打转,用着温柔而充满爱的镜头,记录这一切。

在画廊最里边,最后一张占据整片墙的照片,是女人穿着黑色背心撩高衣摆,露出大腹便便的肚皮,站在墙边,大笑让小男生靠着肚子听声音的模样。

小男生疑惑又期待的神情令人忍俊不住。

最后的最后——女孩成了女人,穿着典稚的婚纱,捧着捧花羞涩的对镜头浅笑,那小女人的神情,充份流露出对掌镜者的爱意。

“Kai特立独行,第一次个人晨拍摄的全部都是人物 还拍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领他进门的大师沃夫看完展后摇头。“不拍就算了,一拍就拍个彻底?连八年前的照片都敢拿出来充场面,那种烂技巧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就算是爱徒,批评也不留情面。

“不过,技巧虽生涩,但感情浓烈,就是当初我挑上Kai的理由,都是万中选一的好照片。”

全纽约文艺界搜知道,Kai有多难搞难相处,有多厌恶媒体,低调成性,连个绯闻都没有,但这么低调的人突然高调的宣告他的家人、他的最爱,怎么不教人好奇?

毁誉多半——是他这回摄影展的成果,他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感同深受,这一点,齐开云很看得开。

反倒是有人非常的看不开。

展出会场的休息室中,传出小孩的哭闹不休……

“呜呜呜呜……”改了名的齐水旭,趴在母亲腿上痛哭失声,身上穿着纽约知名私立小学的制服,哭得惨烈。“我讨厌爸爸啦?那是我的一一我的~~”哭闹不停。“妈妈的照片是我的,还给我!”

路小雨没辙的望向齐开云,结果这位先生竟然撇过头去,红透的耳泄露了心思。

他在害羞。

“你什么时候开始拍我的?”她被拍得不知不觉,竟然都没发现?她今天被带到展场,看见自己的照片占了大多数,还有很多是她十八岁时的照片,她真的被吓到了。

在多观时不时被指认出她就是Kai照片中的女子,对她微笑的人还真不少,还有人说她是个幸运的女孩。

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待,真的很幸运。

“干么不说话?你怕我发现才拿照片收买凡凡?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有听儿子诉苦告状,说爸爸说话不算话,把送给他的照片拿出去给别人看,所以他不开心。“不是送给凡凡了吗?怎么又拿出来展览?”

她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笑,被这对父子给打败了。

“那是意外……”他们搬来纽约时,把要送给路凡的照片与他送去给乔安娜安排送展的,混在一块了。

等到发现时,乔安娜已经全部都做好了。

“拍我是意外?”路小雨忍不住要刁钻地问。

“那是我故意的。”他回答得很正经。“你不觉得这样很公平?你偷画我,我偷拍你,我们扯平了。”

会信他才有鬼,从交往之初就开始拍她了,而且是偷偷拍 ……这人喔。

“是这样吗?那你现在是打算自己搞定儿子喽?”忍不住想找碴,抬眼睐他,再瞟了眼趴她在膝盖上大哭的宝贝儿子,心想着回去一定要逼他把没有公开的照片都交出来,

“哇……爸爸骗人,讨厌讨厌,还我,还我,哇——”哭得惊天动地,要不是隔音还不错,恐怕早有人以为他们在虐童冲进来解救孩子了。

齐开云头大,叹息起身,抱起哇哇大哭的儿子,觉得……这小鬼的占有欲眼自己差不多强。

“你太吵了,会吓到妹妹。”

一拿出妹妹来威胁,齐永旭立刻止住眼泪,也不再崩溃大哭,但是圆亮的眼睛瞪着爸爸,一脸“我不原谅你”的神情。

“对不起,是爸爸失误,你想要怎么办呢?你说,合理范围内爸爸一定补偿你。”

“我今天要眼妈咪睡。”他抽抽噎噎地说。“你不可以一起?睡客厅!”

这小鬼……

齐开云眼儿子大眼瞪小眼。

儿子对母亲的依赖很深,他不愿让儿子养成爱撒娇的个性,便帮他准备了个房间,强迫他住进去,不许他再与母亲共眠……也是不想被儿子打断好事,父子俩有时候会很任性的争宠,想尽办吸引路小雨的注意力。

这小鬼怎么越来越精明了?他这点到底是像谁?齐开云百思不得其解。

“凡凡,不可以任性。”看两父子僵持,路小雨真的很无言。“那是爸爸的工作,借爸爸一下有什么关系?如果还要闹脾气就全都没收,谁都不准拿,那是我的照片。”

“好啦好啦,我没有生气啦,我没有啦。”齐永旭小朋友立刻乖得像只描,到母亲身边搬娇磨蹭。“妹妹今天有没有乖乖?妈咪会不会不舒服?”狗腿拍马屁。

就在哥哥问妹妹有没有乖的时候,路小雨的肚皮滚动了一下。

腹中胎儿的活力四射,让她大皱其眉。

“好皮……”眼怀第一胎时完全不一样,她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她肚子里的这一只,恐怕会是个活泼好动到让人招架不住的小女孩。

“哇,会动耶,妹妹、妹妹,是哥哥哦,我是哥哥——”小家伙把手围在嘴边成一圈,对着母亲的肚皮喊。

路小雨被他逗趣的一面逗笑了,伸手摸摸儿子的脸。

齐开云支着下巴,眼神温柔的看着母子俩互动,小雨的脸回复到十八岁时的圆润包子脸,黑眼图不见了,皮肤水嫩有光泽,因为怀孕肚皮隆起,她说她肿得像企鹅,他却觉得她很美。

忍不住抓起相机,在休息室里就拍了起来,没管乔安娜之前的叮咛,客人在等他呢,他不能在待在里头太久,但是他走不开,尽管每天腻在一起,怎么看小雨他都不会嫌腻。

卡擦卡擦,快门猛按,反正都被发现了,他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拍,光明正大的,将她此刻的幸福笑容记录在底片里。

“啊,现在,爸爸现在拍的照片都是我的!”很土匪的讨照片,不知是否得知Kai的摄影作品是天价,打算十年、二十年后转手卖一笔?

“好。”拿儿子没辙的他只能回答说好,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镜头。

在镜头下,他看见她对着他用唇语说:“蠢爸爸。”

才要反驳两句,休息室门就被撞开了,是等得不耐烦的乔安娜。

“Kai,你还在玩?快出来!”气急败坏。

“我还没拍完……”他连话都没说完,就被乔安娜拖着走。“啧,麻烦?小雨,你别出去,外面人很多,我怕你会受伤,我马上回来 你没要跟我说什么吗?”

要说什么呢?那是复合后,他“规定”她一定要做的一件事。

当他不得不离开她视线时,他会交代要去哪里,而她要响应他——

“快点回来。”下一句自由发挥。“我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