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2-28

木梵: 白昼的星光 31-完

第三十一章

且喜趁着赵苇杭和乔维岳在那里面面相觑,果断的上楼了,她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让他们这些惹事的人自己解决吧。

过了一会,赵苇杭拎着箱子进来了。

“小乔说你喝酒了,有点难受?”

且喜翻着白眼,这个乔维岳就这智商,自己滴酒未沾,他也敢编,指望谁帮他圆谎啊。

“我没喝酒,是他喝多了。”

且喜过去把箱子接过来,“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吃饭了么?”

“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不饿。”赵苇杭不肯让她就这么转移话题,“真的没喝酒?”

且喜站到他对面,“不信你闻!”虽然没喝酒,但味道也不会太好就是了,一屋子人,烟雾缭绕。

果然,赵苇杭闻了下她的头发,就推她去浴室了,“让给你,你先洗。”

他在后面推,且喜却突然转身,抱住他,“欢迎回家,赵苇杭!”跟吴荻走的越近,越觉得,赵苇杭能不被她勾走,真是奇迹。不论原因是什么,那么好的吴荻,那么迷人优雅,还有时会很爽气,赵苇杭能不动心,不动身,不得不让且喜对他重新评价。

赵苇杭静静的让她抱了一分钟,“因为什么欢迎?”

“因为发现你极其伟大。”

“噢?”赵苇杭笑出声了,低沉而悦耳。“怎么说?”

“伟大之处就在于伟大得只能意会。”且喜用脸在他的胸膛蹭着,忽然觉得,现在这些略显肉麻的事情,她都做得特别自然,堕落了。也许是吴荻让自己有危机感了吧,且喜觉得自己的讨好,竟然都是发自内心,花样层出不穷。

“还是总和吴荻在一起?”赵苇杭本来想再找机会谈的,可吴荻的影响力巨大,且喜已经有些被她改变了,虽然这种改变未必不好。但是,两个人中间,总是能感觉到第三个人的存在,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了。

“嗯,她对我很好。”且喜也只能实事求是。

“如果我说,不希望你们走的这么近,你会不会尊重我的意见?”

且喜想了想,“能告诉我理由么?”且喜需要一个理由,她觉得她没有赵苇杭的定力,拒绝吴荻那样善意的亲近。

“去洗澡吧!”今天并不是谈话的好日子,还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赵苇杭回来以后,不用他再提,且喜就很自动自觉的推掉所有来自吴荻的邀请,不再和她同那些朋友一起去玩。只是,偶尔中午的时候,遇到了会一起吃个午饭,吴荻总会带她去很有特色的小饭馆,味道绝好。

且喜有时看着她,就会难过,这么会生活的漂亮女人,却没能得到自己渴望的爱人,没能同他在生活中分享这些点滴。所以,她也难免恍惚,不确定自己的立场,还是在这个婚姻中,完全不需要她的立场?想到这一点,又更是心烦。

初春,且喜同老房子告别的时间终于临近了。她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这样的事情,似乎还得同父母商量一下。妈妈的意思是让她拿现金就好,房子多了,也不去住,照看起来也费神。

“赵苇杭,记得我提过,奶奶的房子么?”

“嗯,你的狡兔三窟。”

“那里最近要拆迁了,你说我是再买个房子还是要钱就算了。”

“问我的意见么?要房子的话,可以用作投资,嫌麻烦的话,就只要钱吧。”

“那奶奶的东西怎么办,还有我小时候睡的床呢。”且喜不只想表达这些,但是,和赵苇杭,就是没办法简单的一句,就说得清楚。

“再买个房子放旧家俱?特别有纪念意义的就搬这里来吧。”

“哦。”

他们越是这样给意见,且喜越渴望听到不同的声音,来迎合自己心底的想法,她是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从父母的家,到同赵苇杭有了一个家,她始终没有一个要有自己的空间的这种自觉。那个阁楼,让且喜有些动心。吴荻的新家,让且喜知道,什么样的房子是完全属于一个人的。没有办公室一样的书房,没有酒店一样的卧室,没有任何条条框框,自己的地方,全凭自己的喜好。

且喜最近经常回奶奶的房子,不论是不是要买新房子,这里的东西总是要先整理出来。花园小区现在就是个露天市场。天气好的时候,家家都把很多七零八碎的不打算带走的东西拿出来摆摊,来买的都是外面的人,虽然都卖不了几个钱,但此中一样有乐趣。且喜也盘算着,周末的时候,也来凑热闹。

到了奶奶家门口,对面秦家的门大敞着,杨姨正往外搬东西。

“我来吧,搬哪儿去?”午饭都没吃,所以时间还算富裕。

且喜和秦叔叔在杨姨的指挥下,把一个小壁橱搬到了他们早就占好的一个位置,这里是出入小区的必经之路,很显眼。

“好卖么?”且喜也不着急上去,站在路边和杨姨聊天。

“嗯,昨天把闵予的书桌,书架都卖了。”

且喜知道那个书桌和书架,它们是摆放在一起的。书桌的面是核桃木的,据说十分名贵。这个书桌和书架,是杨姨娘家的陪嫁,这样的东西,他们都卖了,且喜是真没想到。自己和秦闵予头对头的趴在书桌上写作业,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一样。记忆,不触动是不会时时播放,但能够触动记忆的这些事物如果不见了,记忆是不是也就找不到了?

忽然,很眼熟的马6停在旁边。秦闵予走下车,冲且喜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跟他妈妈说:“不是说好我中午回来搬么,你们又自己搬!”

“不是的,”杨姨很委屈似的,“我们就想搬到走廊里,屋里空出来好收拾,结果遇到且喜,她就给搬下来了。”

“她自己搬的?!”秦闵予看看且喜,没再说什么。

“饭做好了,回家吃吧!且喜,你也去,这里用不着你了,快去,下午还上班呢。”不由分说,他们就被推上了车。且喜笑着,这就是妈妈,秦闵予有个多温暖的妈妈啊,不舍得儿子干活,但却希望他回来好好吃顿饭。

饭菜如记忆中一样的好吃,且喜吃了一碗,还是意犹未尽。秦闵予拿走她的碗,又添了一碗给她。

“我吃不了这么多。”且喜有点为难,的确是想吃,可两碗饭,够创她个人最好纪录了。

秦闵予没说话,只是端起她的碗,把饭拨到他自己碗里一半,“这些呢?”

且喜的眼圈忽然就红了。大学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吃饭,她总担心秦闵予吃不饱,总会要求他把自己的饭分去一些,那时,他就经常会问这句话。掩饰着自己极力想收回去,却还是掉落的两滴泪水,且喜忙把碗接过去,端起来就吃,不着痕迹的把眼泪擦去。今天怎么了,这么伤感。

秦闵予放下筷子,且喜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今天不是对着他的好日子,不要一时冲动,再做傻事。秦闵予走到厨房门口,“顾且喜,不忙收拾,我有话和你说。”

且喜很警惕,“什么话?”

“过来!”秦闵予说完,自己就先回屋了。

他的房间,如今已是一片狼藉,且喜看了又看,都没一处可以落脚似的。

“过来坐。”秦闵予指了下他的床,他自己坐在墙角的一摞书上面。

且喜看着那张床,上次,过来的时候,也是看到的,但那时还不知道这里很快就会消失了,心情又不一样。那个夜晚,那个清晨,混乱的情况下,连床单是什么颜色的,且喜都没有印象了,但这张床,对于且喜,仍是个具有特殊意义的符号。

且喜不知道别人的初次,会不会有什么浪漫美好的回忆,但显而易见,自己的初次,除了记忆残缺不全之外,场所很快也要变成残垣断壁,最后,就根本不复存在了。

“有事你就说吧,我还得过去把东西搬搬呢。”

“一会儿我帮你,不急在一时。”

秦闵予也不废话,马上又说:“顾且喜,不要和吴荻走的太近。”

“为什么?”且喜不明白,赵苇杭这么说,秦闵予也这么说,他们都跟吴荻关系很好,或者很好过不是么,私下里这样说,还是有失厚道的,她以为。

“吴荻和你交往,不论过程是什么,但她要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赵苇杭。”秦闵予一直看着且喜说,“你要是不想离婚,就离她远点。吴荻这个人不简单,她做的事情如果没有王牌在手,没有必胜的把握,她是不会做的。”

“在哈佛的时候,她只是插班过来,进修一年,她却拿了那年额度最高的奖学金。而她的交往,是两个极端,要么就是知交,来往密切,要么就是相当的疏远或者敌对,在她那里,是没有泛泛之交的。我不对她多做评价,因为她也是我的朋友,我只能说,提醒你和她保持距离的,都是为了你好。”



第三十二章

且喜真想反问他,“你也是为了我好?”但是,她没敢。她既没有提问的理由,更没有胆量听他的回答。所以,她只是很认真的表示以后一定会注意。其实,在她心里,已经是单方面同吴荻断交了。不论再怎么欣赏她,也不值得拿自己的生活冒险,引火上身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且喜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反对,甚至赵苇杭提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无条件的照做,而秦闵予的话却能让她毫不犹豫。

后来,秦闵予真的帮她去整理东西,清理这些儿时的痕迹,他们都异常沉默。

最后,关上房门,两个人要下楼的时候,秦闵予忽然说:“我想过离开,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离开。”

“这里多好,怎么会想离开呢?”

“这里好?没见你回来几次。”秦闵予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

且喜也不想分辩,她的心,也许从来没有远离过这里。可是,回来这里,会顺带着扰乱心底的那池水,翻腾反复也是要靠自己平息。那种感觉,远不是此刻想想这般简单轻易。

可是,秦闵予忽然停在那里,且喜一时收不住脚,撞了上去。“噢!”

她的手扶在秦闵予的肩上,想借力站稳,可秦闵予的手却覆了上来,轻握住她的,“顾且喜,不论你是否回来,这里毕竟是你一个退路。”

且喜把他的手掰开,抽出自己的手,走到他前面,回头看他,“秦闵予,管好你自己的手,”且喜忍了又忍,还是把到了嘴边的伤他面子的话咽回去了。就像是过去那个四年中的很多次一样,很懦弱的咽下去了。她总觉得,有些话,说得太白,不仅仅是收不回去,还要毁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管在秦闵予那里重要与否,在她这里,她是要维护的。所以,面对秦闵予,顾且喜永远只能气短。

秦闵予送她回去的路上,且喜还是没原则的没话找话,明明她不想惹他不高兴的,但只是那么一句话,他就一直板着脸。

“秦闵予,那是什么车,好漂亮!”

“LAMBORGHINI,Gallardo,兰博坚尼,盖拉多。”他知道且喜英文一般,所以还说了下汉译的品牌名称。

“兰博,不就是007那个?”且喜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马上展开联想,007系列的全高科技装备估计是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了。“天啊,我不知道他们也生产跑车,看起来就像是未来款式一样!”赞叹,还是赞叹!

这时候,车已经停靠在系门口了,秦闵予笑着说:“对,就是那个史泰龙演的。”

且喜觉得他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但是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就自己嘀嘀咕咕的上楼了。迎面遇到黄艾黎,“007谁演的?”

且喜忙抓住她求知,黄艾黎没少出去看电影,一定知道。

“怎么问这个?”

“忽然想起来,就在嘴边,说不出来。”

“你是问历任主演啊,那我可背不出来。比较熟悉的就是皮尔斯.布鲁斯南吧,他演的多些。”

且喜摇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他演谁?”

“邦德么?”黄艾黎也被她问得有些糊涂了。

“那兰博呢?是史泰龙演的?”

“好像是,那种都是肌肉男的电影,我都不看的。你受刺激了啊,怎么问这些。”

且喜拍拍自己的额头,怨谁,还不是怨自己,让你不懂装懂自由发挥,又被秦闵予给嘲笑了。他一定在路上还偷着乐呢,这么一想,发觉自己也咧着嘴呢。她用手托了托自己的双颊,怎么娱乐了别人,自己也这么美呢,果然,自己的神经啊,是多少出了点小毛病。

正要走,就被黄艾黎拦下,“我楼上楼下找你一中午了,你哪去了?”

“怎么了?”

黄艾黎神秘兮兮的,“晚上乔维岳要请我吃饭。”

且喜有点将信将疑,“那你还穿得这么朴素?”这不是黄老师的风格,她比较浪漫,出去约会一定会穿长裙,丝巾跟飘带一样,很有特色,用她自己的话说,要比女人还女人。虽然,且喜觉得,以她的审美,也觉得黄艾黎那么穿的确很好看,但就是觉得有点怪,太过郑重其事。

“是啊,他也是才和我说,我没准备。晚上,你能不能让你先生自己先去,你陪我回家换衣服?”

“我没打算去啊!”他过生日,和她有什么关系!虽然秦闵予也说,提醒她的都是好意,但她对乔维岳的印象,就是很难扭转,似乎就是依靠直觉就给他判了死刑。并不是说他的人品就真有多大问题,是觉得他很危险罢了。

“你怎么可以不去,他说了,让我邀请你。我邀请你,你敢不去?!”黄艾黎根本不等她回答,“下班门口见啊!”

并不是黄艾黎痴心不改,几个月下来,乔维岳迟迟没有什么回应,她也知道没戏。所以,最近也又见了几个,但毕竟同乔维岳相比,不是差了一两个层次。乔维岳的电话打过来,也由不得她不动心。不是为了吊在这一棵树上,而是先吊上去,才能有别的可能啊。殊不知,往往就是这点念想,引逗的人一步一步陷进去,而不自知。

下午的时候,且喜也接到赵苇杭的电话,说是乔维岳正式邀请他们参加他的生日餐会。且喜更觉得这是场鸿门宴了,乔维岳同吴荻的关系密切,现在摆明了是要来场大联欢了,各色人等都到场,不知道是何等盛况。他唯恐天下不乱,要看热闹,赵苇杭都不驳他的面子,且喜也当然不能退却。这也是赵苇杭第一次带且喜一起出席这种朋友聚会的场合,或者许多同吴荻熟识的人,且喜已经认识,但意义毕竟不同。所以,且喜几乎是没有考虑,就让赵苇杭下班后回家接她,不只黄艾黎需要打扮,看来,她也很需要。

下班后摆平了黄艾黎,匆匆赶回家。先化了个淡妆,然后把所有这季的衣服摆到床上,里面不乏妈妈最近邮来的名牌。且喜穿上试试,总觉得自己像是偷穿了别人衣服似的,很不自在。而自己穿惯了的衣服,还真是难登大雅之堂。不能太过隆重,显得装扮的刻意,也不能太随便,真是有些难到她了。

“乔维岳生日,紧张什么?”赵苇杭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可能刚才试衣服,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他的话里似乎有话,且喜掂量了一下才回答:“还不是因为你,吴荻不是也要去。”这话说出去,且喜就后悔得很,怎么显得那么闺怨啊!但,的确,赵苇杭摆在那里,不攀比也会被人拿来比较,虽然未必到战争那么夸张,但若是自己表现得太差,他的脸上也不好看。

“为了我?”赵苇杭倒像是心情不错的玩味着且喜的话,走过去,随手拿了两件,“这么穿吧!”

那是一件米白色的开司米羊毛开衫和一条浅咖啡色长裤,都很简单大方,但都是妈妈买的,不是且喜的风格。那件开衫,上面还有一个胸针,很别致,但且喜穿上去,显得要大上几岁。

“穿上看看。”赵苇杭催促她。

且喜点点头,既然他觉得好就成。“那就这身吧,你用不用换衣服?”

赵苇杭看看他自己,“我有什么可换的,就这样吧。”

“那你出去等我。”不是没当着他的面换过衣服,可这件开衫里面是个吊带,内衣也要换。很久没穿得这么清凉,当着赵苇杭,一件一件的脱掉,再穿上这个,总是有点别扭。

赵苇杭笑了笑,“抽屉里面有条项链,你记得戴上。”

“嗯。”他一提醒,且喜忽然想起,得记得把结婚戒指也戴上,夫妻,就得有夫妻的样子。不过,也就是自己总担心自己丢三落四的再把那么贵重的首饰丢了,所以才一直没戴,对戒的那个指环,赵苇杭始终戴着呢。

穿戴完毕,真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得不说,真是很适合自己。且喜的腿很长,穿长裤能凸显她的优点。可是对着镜子,且喜还是叹息,这般费心的折腾,也至多算是差强人意,气质尚可,跟吴荻,真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种比较的心,让且喜顿时又觉得自己又丑了几分,真是有点泄气,想穿回普通的衣服,做回自己还更自信一些。

“好了没?”赵苇杭的声音传来,随后就打开门,走了进来。

停在且喜身后,看着镜子里面的她,“很好,很适合你。”赵苇杭轻吻了下她的鬓角,“很迷人”。

听他这样的评价,且喜心里真是十分受用,起码他没用漂亮之类那些一听就同自己完全不沾边的形容词。

“好了,我们出发吧!”赵苇杭手臂微曲,递过来,且喜挽住,“好,出发!”



第三十三章

乔维岳的这个生日餐会竟然是安排在秋苑,号称本市第一的餐厅,以会员制和味道地道而著称。

“包下这里,真夸张。”且喜很鄙夷的撇嘴,她觉得烧钱的都是暴发户所为,给她看乔维岳不顺眼的理由,又加上一条。

“别乱说,这里是他们家的产业,他在国内的话,每年都是这里。”赵苇杭并不认真的教训她。

且喜吐吐舌头。这里,时尚杂志里面经常推荐,动不动就是主厨特选一道菜或是甜品,图片精美绝伦,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她和丁止夙也曾商量过要来,可经过的时候,看着那两扇对开的木质大门,总是望而却步,不知道为什么,会联想到一入侯门深似海的句子。或者是因为餐厅本身是在院子里面,神秘感太重的缘故吧,阳春白雪的地方,还是不适合她们。止夙就曾经点评,这里可以定位于阴森恐怖,不适合进食,当然,她的论断,是由于外面触目可及的郁郁葱葱。

“我是酸葡萄心理。”且喜很大方的承认。真应该让止夙过来看看,秋苑大门洞开,里面灯火辉煌的样子。

“乔维岳家里是做什么的,很有钱么?”

赵苇杭笑了笑,“还行吧,他们家的人,都不怎么在意钱的。”

且喜在心里叹息,还有点同情乔维岳了,家世好又能怎么样,在感情上,不一样是不顺遂。我爱的人不爱我,看来是个普遍的烦恼,一视同仁,谁也不放过。

“且喜,小乔是我很好的朋友,你要和他好好相处。”

“你提醒的太迟了,我早已经得罪过他了,我让他没事找周瑜玩儿去。”且喜自己说着,又笑了,虽然对乔维岳没什么好感,但想到他倒是特愉快。

且喜是抱着赵苇杭的胳膊说的,顺便四处看看庭院里面的环境,熟悉一下,以后可以带止夙过来见识一下。

赵苇杭忽然停住不动了,“咳,生日快乐!”他脸色不无尴尬的把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且喜后知后觉的转过来,从乔维岳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他还是很含蓄的笑着,可他身后的人都睁大眼睛瞪着她看呢!

且喜狠狠的掐了一下赵苇杭,这都怪他,让她话赶话的又触人家霉头。这次,她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毕竟人家生日啊,这个场面可怎么收场是好。且喜又一次发挥她的阿Q精神外加自我催眠,什么都没发生,她挤出很灿烂夸张的笑容,冲乔维岳摆手,“Happy Birthday!”

乔维岳还是神定气闲的好脾气的笑着,“谢谢,”他伸手出来,“我的礼物呢?”

且喜指指他手里的赵苇杭刚刚递过去的那份,“我们送的。”

“噢,是什么?”他笑着摇摇,只是问她。

且喜看着赵苇杭,希望他给自己点提示,可他也很沉的住气的看着她笑,摆明了要她自己应付。

“一点心意,请笑纳。”且喜无奈,只好四两拨千斤。

偏偏有人穷追猛打,“这个心意是什么?”

“surprise,你要晚上自己拆开看哦!”且喜看赵苇杭撒手不管,就信口开河。很哥俩好似的,拍拍乔维岳的肩膀,就拽着赵苇杭进去了。乔维岳不鸣金收兵也不行,哼,在这里看他们的笑话,没门!

且喜一进去,就被黄艾黎给缠住了,别人她都不认识啊。赵苇杭本想带着且喜介绍一下,可也不好留下黄艾黎一个人,也就作罢,自己去和朋友聊天了。

“吴老师,哇,她的男伴可真帅!”且喜背对着门口,转过去,唉,吴荻挽着进来的,不正是秦闵予。看着秦闵予,且喜有种感觉,好像看到了地下党员,深信这位同志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美色当前,但结合他中午说的话,且喜深信,他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他只是埋伏在吴荻身边。可真的这么下判断了,她有觉得自己简直自以为是的可以了,很是自嘲的笑了笑。

“你笑什么啊!”黄艾黎很郁闷,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结果,还是当壁花的命运,刚一进来,乔维岳就诚恳而不失热情的说:“希望你今天在这里玩的愉快,我请了不少朋友。”言外之意,恐怕就是希望她在这里另觅良伴吧。她只能在这里一边哀悼自己的短命的单恋,一边留意周围的人,现实的生活吧,这也是生活教会她的。

“我哪笑了,你看错了。”且喜死不承认,鉴于黄艾黎的八卦程度,还是少露马脚才好。

人都陆续到齐了,大家的寒暄也告一段落。乔维岳走到餐厅一角的钢琴旁边,坐下来。

“三十岁,我发现我不再有梦想。所以,我的愿望就是寻找梦想。”说完,一串旋律从他的手中流淌出来,奔放激荡的曲调,溢满绚丽斑斓的色彩,喷涌般的激情,蜿蜒旋转,不断累积,不断递升,至最高越处,全部爆发出来,好似一泻千里的瀑布。顾且喜这个只能听出来好听或者不好听的绝对外行,都听得心潮澎湃。

“肖邦的幻想即兴曲。”音乐声停了很久,一片掌声中,黄艾黎不失时机的出来解惑,她是艺术史的硕士,可以说是半个内行。“难度很高,他弹的虽然不够华丽,但很有激情,已是相当难得。”

“嗯。”且喜的手,还不自觉的叠在胸前,刚刚的震撼许久都没有散去,从他的琴声中,且喜听到了很压抑的忧伤要喷薄而出的那种气势,忧郁中伴着酣畅淋漓,让人沉浸在那种氛围中,久久不愿回神。

“喜欢么?”乔维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黄艾黎特别得体的回答:“你弹的很好,技巧与激情相得益彰。”

“嗯。”且喜老实的回答,她不懂,但的确喜欢。现在,她愿意承认,乔维岳在某些方面,的确是高人。毕竟,高雅的爱好并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那需要一份心境和儿时的刻苦努力,不是单纯的附庸风雅可以比拟。

“赵苇杭比我弹得更好。”乔维岳扔下一句就走了。且喜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什么都好,可就是喜欢插手别人的家事,不兴风作浪他就难受,赵苇杭怎么样,用他来告诉自己么,多事!

看他去的方向,赵苇杭,吴荻还有秦闵予正聚在一起聊天,看来,不用自己出马,什么情况,一会就可以听到这位小乔生动的转述。

且喜转了个方向,拉着黄艾黎,目标餐台,虽然不至于在这里大快朵颐,但浅尝辄止总是要的,不然不白白取悦了乔维岳那个家伙。

“且喜,过来一下!”赵苇杭从来用过的亲切称呼,弄得且喜后背又痒又麻,在吴荻面前,需要这样做戏么?

果然,她走过去,赵苇杭把她揽在怀里,“顾且喜,我妻子。”周围不止吴荻和秦闵予、乔维岳他们在,还有很多赵苇杭相识的朋友。“一直没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今天,借小乔的地方,正式给你们介绍。”

赵苇杭在他们中间好像特别有威信,且喜知道的那几个玩得特别疯的,也都规规矩矩的叫她嫂子,向她问好。估计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明明很喜欢吴荻,以前见面的时候,却也从来没给过且喜任何脸色看的原因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对赵苇杭很敬重。只要他自己承认,别人也不会有二话。

吴荻站在那里,笔直得僵硬,脸上的笑容再也不是那么明艳从容,赵苇杭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给她,只见新人笑,谁见旧人哭。

“且喜,我也要叫你嫂子么?”吴荻深吸口气,开口问。

且喜连忙摇头,“叫我且喜就好,你们都不用客气,叫我的名字就行。”

一旁的秦闵予忽然开口,“且喜。”

“嗯。”

“且喜。”

“啊?”他这种叫法,很像两个人之间曾经的低语,可现下这种众目睽睽,再叫下去,天下大乱指日可待。

幸好,音乐声及时响起,旁边辟出的一个小舞池,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陆续的结伴下去跳舞。

赵苇杭也冲且喜做了个手势,把且喜带进里面,且喜被拉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乔维岳正盯着秦闵予看,而他,却低着头。

且喜只是需要跟着赵苇杭晃动或者旋转,虽然没怎么跳过,还是可以应付。



第三十四章

第三次踩到赵苇杭的脚,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专心点。”

且喜哀叹一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它们不听使唤,有什么办法。她的头正好抵在赵苇杭的胸前,在外人看来,真是甜蜜的腻人,可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戏剧性,原来生活真的是充满戏剧性,明明风马牛不相及的这些人,偏偏凑到一起,还怎么都拧不开了。当然,不排除吴荻带着秦闵予特意来搅局,可是,秦闵予怎么了,他恍恍惚惚的喊自己干嘛。

且喜歪头向秦闵予那边看去的时候,赵苇杭却按住她的头,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身上,“别看了,人早走了。”

“走了?”且喜还是忍不住望向门口的方向,秦闵予走了,那吴荻这么办,也走了么?

“嗯,他和吴荻一起走的。”赵苇杭为她解惑。

“是么,这就走了啊。”自己煞费苦心的准备了半天,人家虚晃一枪就走了,个中的失落,怎能不溢于言表。

“很失望?”赵苇杭俯身过来,在她耳边问。

“能看出来?”其实,这种感觉很复杂,生活若是一贯的简单,且喜不会觉得不适应。可现在,明明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勉强维持的只是表面的平静,期待下一个巨浪打过来的渴望,似乎特别迫切,宁愿它把一切都打碎,也要比等它拍过来,心总是悬在那里要好受。

赵苇杭没再说话,舞了这一曲,也就丢开她,自己跟朋友喝酒聊天去了。黄艾黎身边也是有人相伴,看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且喜知道,不过去,绝对是最最明智的选择。

且喜四顾了一下,现在已经没有吃东西的胃口,还是找个角落,歇一会儿,也松弛一下绷得过紧的神经。奈何天不遂人愿,她很及时的发现,乔维岳似乎也要到她选中的那个方向去,别是过去堵她吧。且喜还是选择了餐台,端着盘子,就站在那里,取一点,吃一点。

“味道怎么样?”

且喜刚刚咬了口蛋糕,嘴鼓鼓的,细嚼慢咽之后,才施施然的回答:“非常好,承蒙招待。”文绉绉的让她自己都很不适应,可对付乔维岳,就得礼尚往来。“不用招呼我,我会照顾自己,您忙。”

“今天你能来,我特别感谢。上次的事情,是我失礼了,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道歉,对不起。”乔维岳恳切的说着,仿佛他今天的穷追猛打就是为了表达这个歉意似的。

“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我好。”且喜这么说的时候,是真的心平气和,也一样恳切。既然是赵苇杭很好的朋友,还是不能那么轻易就划分敌我,能争取还是尽量要争取,虽然,看他眼里的索然,很难有什么胜算。

“你怎么会认为我喜欢吴荻?”乔维岳很虚心的问。

且喜想了想,才开口,“开始的时候,只是直觉。细想想,是因为她了解你。你肯把你的恶作剧让她知道,难道不是因为她特殊么?”喜欢一个人,并不都是会只展示好的一面,分享心底比较隐私的部分,才是最亲近的表现。

“顾且喜,你也不简单。”乔维岳没想到,能轻而易举的被个小姑娘看透,看来,真是低估了她。

“没什么高深的,曾经,我也不介意一个人见识我的全部笨拙。”这是一种交付的心理,且喜也是慢慢的才悟到。

乔维岳欲言又止。且喜笑笑,知道他也猜出,那个人,或者就是秦闵予,今天同他真是交浅言深了。自己的感情,同自己这个人一样,只一眼,就大白于天下了。

乔维岳递给且喜一杯酒,“喝一点,友谊地久天长。”此刻的音乐,正是友谊地久天长。

魂断蓝桥,且喜每看必哭。高中的时候,学校假期会发放电影公司的月票,这部电影同罗马假日等经典译制片,且喜看了无数次。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是同悲伤联系在一起的。

“乔维岳,友谊也不是地久天长的。”且喜只是偶发感慨,但在乔维岳那里,听起来却是语带双关。

“我知道,我知道。”喝到此时,乔维岳有点醉意,且喜的话又仿佛打开了他心里的那道闸门,“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顾且喜,你也是个妙人。”

且喜没说话,现在,乔维岳不需要她再说什么。两个人端了几杯酒,寻了处隐蔽的地方,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敬着,喝自己的酒,想自己的事情。同他,能这样的相处,不能不说是奇妙的缘分。到底什么是他的假象,又什么是他的真,对着这个沉默的抿着酒的人,且喜真是糊涂了。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乔维岳就是乔维岳么。

那个晚上,且喜陪着寿星喝得酩酊大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据黄艾黎说,她看到且喜的时候,且喜握着酒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乔维岳在另一侧伏在沙发扶手上,呼呼大睡。旁边的矮几上,都是空杯子。同她描述的时候,黄艾黎的语气是多少有点吃味的,毕竟,乔维岳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同且喜把酒言欢。

“顾且喜,别说我不提醒你,你丈夫看到你们的时候,眼睛都能喷火了。”其实,黄艾黎是多少有点夸张的。赵苇杭当时什么都没说,就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所以她只能在他的眼神上下功夫了。

且喜趴在桌子上,头也疼得不听使唤。昨天,自己是给赵苇杭丢人了,自秦闵予那次后,滴酒不沾的她,醉的容易。喝了点之后,又再喝了多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怎么就没记性呢,且喜捶着自己的头。

夜里,胃疼得难受,挣扎着起身,自己穿着昨晚的衣服,躺在被里,身边却看不到赵苇杭。且喜跌跌撞撞的到厅里倒水喝,被坐在那里的赵苇杭吓了一跳。没有灯光,电视机无声的开着,蓝光打在他的脸上,脸色特别阴森。

但酒精减慢了她的反应,所以还没大喊出声,就看出来,那是赵苇杭。

“怎么还没睡?”

赵苇杭没理她。她还是按照原计划,喝了水,回房间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又睡。早上起来的时候,赵苇杭已经不在家了。

“你去吃吧,我一会再说。”且喜赶走来找她吃午饭的黄艾黎,她现在,哪里有心情吃饭啊。

拿出手机,给赵苇杭打电话。

“喂?”

“是我。”

“……”

“昨天晚上是我不好,喝得太多,你都没睡好吧。”且喜虽然觉得自己更虚弱些,但在他朋友聚会上,自己醉倒,实在不是件很名誉的事,难怪他要生气。所以,还是要勇于承认错误。

“还好。”

“中午一起吃饭吧,好不?”且喜头抵着桌子,猫着腰,这样的姿势,胃舒服些,头也不那么晕。虚弱的结果,就是有气无力,有点撒娇。

“我有事。”赵苇杭并没有不耐烦,但他的回答过于干脆。

“噢,那晚上早点回来啊,你忙吧。”刚说完,那边已经挂断电话了。

饭还是要吃的,可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的,且喜马上坐下。刚才让黄艾黎带点什么回来好了,现在她在食堂的话,打电话给她也听不到。算了,打电话订个盒饭吧。尽管讨厌办公室充斥盒饭的味道,可目前的状况,也只能对付了。

正要打电话,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我是顾且喜。”且喜也是强打精神。

“这么精神,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自作自受了。”竟然是乔维岳的声音。

且喜也没力气问他哪里来的号码,再把头搁在桌子上,只是很自然的抱怨,“什么啊,我都难受死了。”

“出来吧,我带你去喝汤。”

“不去了,不想动。”难兄难弟般的关系,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且喜好像昨晚就不觉得他讨厌了。

“我就在你们系门口,你就下个楼梯,晕的话,滚下来,也就到了。”

“你才滚下来呢!”且喜抓起自己的包,向楼下走去。

上了乔维岳的车,看着他也很憔悴的样子,且喜瞬间就平衡了,放松的萎在座位里。“不去秋苑。”想到那里,就觉得都是酒味一样。

“你想去,我还嫌丢人呢。”乔维岳刚要开车,且喜忽然拦住他。

“你酒醒了没,要不我们打车去吧。”

乔维岳也不停下来,只是应付她,“别那么惜命了,再小心,也躲不过去天灾人祸。”



第三十五章

同乔维岳倒是消消停停的吃了顿好的,所有不适的症状在清淡可口的食物前,都慢慢消退了。可回来的时候,又被黄艾黎堵在门口。

“顾且喜,你同乔公子是怎么回事!”黄艾黎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别说没什么,昨天一起喝酒,今天刚要了你的号码,就双入双出。”

看且喜要开口,黄艾黎又打断她,“这个乔维岳,段数高着呢,特会打太极,你别让他绕进去。”

且喜把嘴闭上,话都让她说了。这会儿,黄艾黎倒成了明白人,也好,省得她解释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且喜在心里起誓数万次,再也不碰一滴酒,然后就冲向市场。她打算买只鸡回去炖上,喝点汤,暖暖自己,中午喝的老汤,让她舒服得很。

炖着汤,切好菜,焖好饭,一切准备就绪,单等赵苇杭进门,就可以炒菜上桌。可是,对于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且喜真是没有底。

且喜在等到九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自己盛了碗汤,站在厨房,一勺一勺的喝下。喝完汤,把碗放定,且喜开大火,炒菜。厌倦了猜测,厌倦了等待,更厌倦的是猜测中的等待。

他们这些高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玩玄的么,动不动的就把人撂在一旁,让你自生自灭,还当是给人多大的恩赐了,看,不同你一般见识。不论是什么情绪,各消耗各的,平息了之后再说。可是,且喜忍不住叹气,平息之后,还有什么可谈的。

把菜摆好,且喜盛了饭,刚刚坐好,赵苇杭回来了。她背对着门,欠了欠身,但最后还是坐定了。“吃了么?”

“刚吃完。”果然,赵苇杭自己进屋了,冷处理就是他对待自己的不二法宝,且喜再叹气,今天似乎叹了太多气了。

吃晚饭,走进房里,赵苇杭已经睡下了。且喜站在他的床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拿了衣服去洗澡。她真想把他摇醒,问他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到底介意什么,不阴不阳,不死不活的生活,真是把人都拖得疲倦得要晕倒。

下午开会,没什么事情,且喜就早退了。来到奶奶的房子里,这里丢的丢,卖的卖,剩下的都是要搬回家里的东西,原本不大的房子,显得特别空旷,似乎说话都会有回声似的。现在,也就是这里能让她舒服畅快的喘气。

同赵苇杭之间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且喜也不是没努力过,摸爬滚打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就是不想他闷着。可赵苇杭的样子,根本就是拒她千里之外,不给她机会,也不做解释。生活看似照常继续,可彼此之间的那点若隐若现的甜蜜,却消失了。

有一次,夜里,她忽然醒来,看到赵苇杭正盯着她看,睡意被吓得全消。

“我是谁?”

“啊?”

“我是谁?”他的手伸过来,压着她的脸,十分用力。

这次,且喜乖乖的回答,“赵苇杭。”还等着他再说些什么呢,他却翻身背对着她,继续睡了。且喜攀过去,看看他,也不确定他到底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早上的时候,他又一切如常,似乎根本不知道夜里的事情,当然也无从解释。

手边一摞旧报纸,打开来看的话,都有被剪掉的部分,这是奶奶给她做剪报剩下的。那本剪报,且喜是最近才发现,估计是要她学习写作文的时候看吧,里面按照题材分类,十分清晰,一目了然。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泛黄,里面的文章,对于现在的且喜来说,已经没有教育的作用,但她还是用了一天的时间细细读完。然后,把那本剪报包上书皮,好好珍藏起来。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就是奶奶了吧,爱她,又毫无保留的表达。

拎起报纸,且喜打算拿到楼下去卖掉。上次杂七杂八的扔了一些东西,被杨姨看到了,数落了她半天,说她不会过日子。也是,现在废品回收已经常驻小区,卖什么都有人上门服务,也难怪自己会挨骂了。

报纸并不重,比较麻烦的是高高的一摞,且喜的身高,拎起来还要蹭到地面。所以,她就只好抱着,但也不是特别顺手。正站在楼梯间里面无处下手呢,秦闵予从下面上来了。他看了眼且喜,就把纸拎过去,自己率先下楼了。

“杨姨说,你们这两天就搬。新安圆那里不错,很适合居住。”且喜也是才知道,他们要搬去那里。那个小区,既有高层,又有小洋房,依山傍水,环境很好,电视啊,路边啊,天天在打广告。

“嗯,买的一楼,有个小花园,他们能种点什么。夏天的时候,可以在里面打牌。”

“真好。需要很多钱吧?”

“贷款。”

给报纸称重,接过钱,秦闵予塞到且喜手里。“你的阁楼呢,买了没?”

“没钱买,也不知道买来做什么,单单为了自己一时喜欢,花那么多钱的话,我就很没底,没见过世面吧。”

秦闵予摇摇头,“房子是大事,你没主意也是正常的。你先生呢,他不管么?”

“他不知道我还想再买房子,他觉得没有必要再置业。”

“你呢,到底想不想买?”

“想是想的,”且喜慢吞吞的说:“可买房子对于我来说,并不实际。”

“想就行了,交给我好了。”

且喜连忙摆手,“怎么能麻烦你,你家里、公司一堆事呢!”

“信不过我?”秦闵予也知道自己开口有点欠考虑,但既然开口,就容不得她拒绝。

“不是的。”她哪里是不放心,只是觉得受不起,她知道秦闵予经常忙得晚上都不回家休息。

“不是就行了。你只要等着签字,拿钥匙就行了。”秦闵予大步流星,摆了下手,就先走了,留下且喜,百味杂陈的站在那里。

秦闵予很有效率,不过两周之后,秦闵予就接且喜去看房,然后让她签了合同,办了手续,她真的拥有了一套阁楼有三角玻璃的房子。而且,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竟然还有余下可以用来装修的钱,真不知道这么短时间内,秦闵予是怎么做到的。

“钥匙先放在我这里,你要装修什么风格,自己选。”秦闵予递给且喜一本杂志。

且喜接过来,“这个我自己能行。”

“我就找人帮你打底,别的你自己来。”

“这个怎么样?”且喜指的是一张淡蓝色为主题的房间。“我的阁楼要淡蓝色的,在屋顶吊一盏球形的灯。地上铺上厚厚的垫子,摆放一张比垫子稍高一点点的沙发。”

“你的阁楼就是用来躺的。”秦闵予插了一句。

“聪明!”且喜点了一下秦闵予的鼻子。

房子本身是两室两厅的格局,“我的卧室要紫色的,客厅要淡黄色。”

“书房呢?”

“我要书房干吗?布置成客房好了,可以招待止夙过来玩。嗯,客房要淡淡的绿色。”且喜马上表明自己的胸无大志。

“你能来住几天,还招待客人。”

且喜忽然停止翻页,抱着厚厚的杂志,向后仰望秦闵予,“秦闵予,这个场景,好像出现过。你刚刚说的话,我也似乎听你说过。”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在一起的那四年,有过多少梦啊!尽管没有具体设想过将来的无数种可能,但或者是潜意识的心心念念吧,这刹那间,仿佛真的曾经闪现过。

虽然秦闵予负责初期的装修,但且喜也会经常跑过去看,看房子的变化。她从黄艾黎那里要了很多吊兰之类的植物,放在新房子的各个角落,据说可以清除装修污染。她并没有经常遇到秦闵予,但是听那些师傅说,他每天早上都会来。

负责贴瓷砖的,是个老师傅,几千块包给他,他就不紧不慢的贴得特细致,每排砖他都要吊线,每块砖贴上去之前,都是量了又量,摆了又摆,才肯最终下手。

且喜最初也觉得秦闵予找的这个师傅很认真,可当他贴了两个月还没贴完的时候,且喜就有点坐不住了。“师傅,还得多久啊?”

“每块砖都得贴实了,急不来,急不来。”他是真不急啊。可砖不贴完,很多后续的工作也同样要耽搁下来,尤其是老房子马上要拆了,这里不弄个大概,东西也搬不进来啊。

“差不多就行了。”且喜也是无奈。

那个老师傅忽然笑眯眯的对且喜说:“女孩子不要这么着急,让他急就行了。”竟然把他们当小俩口了。



第三十六章

且喜养成习惯,每天中午和每天下班都要去新房子那里转转,可是,总觉得房子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至多是在打补丁罢了。

“什么味道?”最近,楼下的住户都已经进行到粉刷阶段了,且喜上上下下的经过时,不只自己会被呛到,还经常会带着满身粉尘和刺鼻的气味回家。赵苇杭会闻到,也不足为奇。

且喜早想把房子的事情告诉赵苇杭,但一直没有机会。

房子刚买了没多久,赵苇杭就被任命为J市常务副市长,主管城建。J市事实上就是县级市,附属于本市,所以离得很近。开车上下班的话,对于他们的生活并不会有多大影响。可赵苇杭却坚持每周才回来一次,平时都住在那边的招待所里。

正所谓鞭长莫及,他也顾不到且喜,每周回来,就是拿些换洗衣物。其实,渐渐也没什么可拿的了,家里他常穿的、常用的,都被他搬的差不多了。且喜每次收拾屋子的时候,看着日渐空旷的衣柜和空荡荡的书桌,都有种错觉,赵苇杭会随时消失,不用再回来了。

“嗯,那个,”且喜镇定了一下,“这个是油漆的味道。我在安置的小区里面挑了套岭东路的房子,带个小阁楼,正在装修。”说起房子,就像妈妈提到自己的孩子一样,且喜自然而然的就放松了。她还带着点儿热切,看着赵苇杭,好像只要他打听,就要滔滔不绝的讲她的装修经。

“那里好么?”

“很好啊,呵呵。”且喜不是说不出哪里好,而是不大好意思说。开始的时候,只知道是喜欢。后来,才觉得,每个女孩都有做公主的梦想吧,阁楼,有点像童话书里面囚禁公主的高塔,在里面,可以幸福的等待,等待幸福。

“有多好?”赵苇杭坐在那里,眼睛望着远处,根本不需要且喜回答,“在你那儿,哪里都比这里好吧。”他的眼神里都是落寞,声音里都是萧索。

在那个且喜醉的不省人事的夜晚,她在被抱起的那一刻,曾经有过一丝清明,她的声音很小,嘟囔着,“别再那么叫我,别叫我。”

赵苇杭只觉得手臂一僵,几乎要把她摔在地上。她在想着谁,秦闵予么,想就想了,竟然还被他知道,而这个知道,瞬间刺痛了他的心。

对于顾且喜,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了呢?或者,是归家时她的拥抱;或者,是北京时没有旁骛的时时惦念;又或者,是更早时发觉她离家时的心焦……这份在意,来的并不是时候,如果可能,他宁愿他的婚姻中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在意,这样,对他来说,更容易些。

谁会知道呢,赵苇杭的在意,就是真的在意,他不能同任何人分享,要,即是全部。所以,他也想,疏远或者会淡化这种错觉。他也不愿意再承受任何心痛,顾且喜,简单得不会隐藏任何情绪。

可是,夜里,真正静下来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的盯着且喜看,想这样看出来,这样的夜里,她的梦中,是谁。

工作,给了他逃离的机会,可他的远离,难为的似乎只是他自己。在那边忙到深夜,经常会不自觉的开车回家,看看她是否锁好房门,关好水电煤气。回来看她,又很怕她知道,甚至不敢打开卧室的门。顾且喜就是顾且喜,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对这一切是该感觉可气还是可笑。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在忙房子的事情么?还挺快,接近收尾了吧。”

“没有,早着呢。秦闵予不知道哪找的老师傅,把贴瓷砖弄得跟造卫星那么精细,我们都在等他贴最后一块砖呢。”

赵苇杭坐在那里,陡地站起来,“我们?哪里来的我们!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个我们!”

且喜也慌了,她实在是没想过太多。虽然秦闵予的帮忙,最初的确让她有点不安,但是,他出现的时间永远同她错开,总是在她视线之外,把事情安排妥当,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困扰,也没让她有任何遐想。虽然一起装修的这些住户们也会偶尔打趣她,她也都很认真的说明,秦闵予,只是朋友。所以,且喜自认是坦荡的,同赵苇杭说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掩饰。

“秦闵予只是帮我买房子装修而已,他们家也在做这些,所以顺便帮忙我。我说我们,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别的意思。”虽然也知道这样说,在赵苇杭听起来多少有些牵强,他未必能理解她同秦闵予之间总是存在的那种联系,未必会变浓,但也不会淡到消失的那种联系。就好像到现在,她也没同秦闵予说过谢谢,那种客套,在他们之间,并不需要。

同秦闵予,虽然有很难释怀的过去,但他们都没有提起过那段时光或者那个夜晚,绕过那段,像知交故友般往来,似乎就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顾且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无辜,特坦诚?你把什么都放在明处,糟烂事都是别人做的,伤心都是别人自找的,是吧!”赵苇杭眼里都是风暴,好像转眼就要天翻地覆一样。

且喜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一直宁可他发脾气,两个人大吵一架,也不想沉闷下去。可他真的爆发了,且喜发觉自己只能手足无措的傻站着,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同他的怒气抗衡。

“你,你误会我了。”且喜下意识的抓过靠垫,想攥在手里,可被赵苇杭劈手夺过去,摔在一边。

“那好,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我误会你什么了?”

且喜觉得,自己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黑板前回答问题,她越是想答出来,答得好,脑子里面越是一片空白。

“我,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好不容易抓住个贴边儿的,且喜马上回答。

“我为什么生气,为了你的操守?!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对得起我的。”赵苇杭的怒气渐渐转为悲哀,“顾且喜,你心里没有这个家,”也没有他,“所以,对得起,对不起,有什么意义。”

“有的,我有的!”且喜不敢再抓别的什么,只好紧紧捏住沙发靠背,慌乱的解释:“我虽然买了新房子,但不代表我就不在乎这个家。你看,你去J市,我都没去止夙那里,不是老实的在家里呆着。还有,还有吴荻刚回来那会儿,我见到你们在米线一起吃饭,我都没问你。那时我就发现这个家很重要,真的,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去维护得更好,但我不想用我的手破坏它。”

话说出来,且喜也冷静了一点,慢慢有些条理。“所以,我开始的时候装鸵鸟,告诉自己不在意,顺其自然。可后来,不还是追到北京去了,我为了这个家,也努力的。”

“赵苇杭,我也承认,我没能做到像你那样,清清楚楚,分得明明白白,或者是我没把握好分寸。可是,如果你告诉我,你不希望我同秦闵予有什么往来,我也能照做。你不能仅凭着你自己的感觉,想法,就给我下断言。”

“我们还要一起过一辈子呢,我有什么做错的,你说,我改。”

且喜越是条理分明,有理有据,赵苇杭越是心凉,在意,同爱,毕竟不同。原来,自己已经爱上她了,在点滴的生活中,在对自己责任的训诫中,不知不觉的爱上了她,爱上这个说不出哪里多好,但会让人深陷的她。原来,震怒的理由,只是希望她也爱着,只是自己拙劣的试探罢了。爱情,未必都是热情狂乱的,但即使是多么细水长流,也不是单单改正就能够做到的。顾且喜,我要你也爱我,从开始到现在,都只爱我,你怎么改?



第三十七章

赵苇杭的怒火,终是烧去了两个人之间层层叠叠的帷幕。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努力,但且喜既然知道了他的介意,自然会避开雷区,小心翼翼。

首先,新房子是不能去了,这个不光是地雷,应该说是炸弹。反正前期工作,秦闵予会安排好的,后面的,就得风头过去,以后再说了。且喜唯一郁闷的是,本想等房子简单收拾好了,带止夙去显显的,看来,得无限期押后了。

其次,原来的狗腿精神得拣一拣了。回想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做的的确有很多不足,不,应该说,一直做的都不够。才会让赵苇杭发那么大的脾气。该怎么做,暂时还没理出个头绪,暂时只能做到察言观色,然后卖力讨好。

再次,用具体行动表现出对这个家的无限忠诚。且喜因为最近很是钻研了一下家居布置,所以有些心得。家里不是不好,只是太过制式,没有特色,就很难有那种扑面而来的归属感。以往,她的心思也不在这方面,所以没想过要改进,现在,是大刀阔斧的时候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得让赵苇杭尽量回家来住,任由他住在外面,那她打算的再好也是空谈,做得再多也是枉费。

可是,赵苇杭似乎并不愿意配合。那天,他发作之后,就自己开车走了。现在他厉害了,职务在身,又有宾馆可以住,不高兴了,随时可以甩袖子就走,想不回来就不回来。

千里寻夫的戏码,且喜已经上演过一次,现在想再用,觉得胜算不大。那天,她认错了,酸的、甜的、咸的,能想到的也都掏出来说了。他走的时候,且喜甚至到门口拦了一下,虽说依他们的体力,她的阻拦顶多算是虚晃一枪。她是真的不想放他走,他当时的脸色比他发火之前还要差。可是,赵苇杭没理她,推开她就走了。

昨晚是周末,他也没回来。且喜坐在家里,一筹莫展。

“止夙,止夙,你教我个装病的法子吧!”关键时刻,就是要知交来救场。

“你又怎么了!”止夙的声音很小,最近要答辩,又是实验,又是报告,医院这边还要兼顾,她真是分身乏术。

“你教我个装病的法子,看起来很严重,但又不用吃药打针的。”

“顾且喜,你真是太闲了啊,没病找病,给我没事找事啊!”她走出医生值班室,才对且喜大小声。

“快点啊,有没有啊,我现在急于病倒。”

“你要干嘛吧!”

“赵苇杭气跑了。”注意,且喜没说赵苇杭是被她气跑的,她不是逃避责任,只是担心止夙真的细问下来,扯到秦闵予,估计又得气倒一个。

有的事情,且喜也不是不明白,但那个人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就是会让你盲目,会让你不知不觉的模糊很多界限。在某个时候,在某处地方,没有黑白是非,他就是唯一的标准。

“要装病把人骗回来?顾且喜,你现在真是出息了啊!”丁止夙没有一点讽刺的意味,她是真的觉得会耍点小手段,对且喜来说,并不是坏事。“你就说发烧了,觉得特别冷,家里有药么?”

“不知道,我很久没生病了。你不能提供个技术含量高点的病么,这个很像是装的,也容易穿帮。”

“就你,还得什么技术含量高的病啊,发烧就够用了。让他回来给你送药。”

“他要是不回来呢?”

“不回来再说不回来的,你先打吧。我要去看个病人,回头再说。”

且喜躺到床上,盖上被子。现在虽然时近盛夏,但薄被盖在身上,也舒服的。

“喂,”且喜尽量有气无力,“赵苇杭,我发烧了。”

“……”

“赵苇杭?”

“我在开会。”从他的声音,且喜听不出情绪。

且喜闭上眼睛,搜寻上一次生病的感觉,就是刚结婚时的那次大病一场,很快,虚弱的感觉找到了她,“赵苇杭,你能回来么?”

且喜听到他拉开椅子,开关门,走出来的声音。“发烧了就快去看病,丁止夙呢?”他的语气不是很好。

“她有手术。”

赵苇杭在这边皱紧眉头,今天的会很重要,事关一项市政建设的招标,是J市今年比较重要的一个项目。因为要请相关专家来论证,所以安排到周末进行。他主管,会议又刚刚开始,实在不能说走就走。

“多少度?”

“呃?”

“问你现在体温多高?”赵苇杭很着急,偏偏且喜还吞吞吐吐,“算了,我让妈先过去,你就听她的吧。”

不用了。拒绝的话,且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赵苇杭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且喜还急得在地上直转,苦无对策呢,这边门铃响了,婆婆到了。

婆婆站在门口,“走吧,瞧你烧的,脸这么红。我接你去医院,车在楼下等着呢。”

且喜看看自己,因为着急加上快速走动,脸是红扑扑的。“妈,您先进来,进来说。”且喜连拉带拽的,算是把婆婆请进屋里。

“妈,那个,其实我没生病。”且喜这下是真的脸红了,腾的一下,烧的厉害。

“哦,”婆婆坐到沙发上,忽然眼睛一亮抬头问她:“不是生病,难道你怀孕了?”

且喜脚一软,也跌坐在沙发上,婆婆的联想力,真是厉害。“不是的,妈,我没怀孕,绝对没怀孕。”看婆婆将信将疑,她忙又强调了一下。

“那你?”

“他不是周末都没回来么,所以我就……”且喜只能承认错误。“对不起。”

婆婆微微清了下嗓子,“真是胡闹!苇杭他们今天的事情很重要,你还不懂事的打扰他,他这个状态,怎么主持今天的工作。”她看似不快,但其实并没有当真生气。赵苇杭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明显的很不冷静,流露出儿时闯祸之后,少有的依赖。他有多久没主动给她打电话,没叫妈妈叫得这么真切了?虽然,他是为了媳妇才想起这个当妈妈的,但他急得有点语无伦次的时候,能想到妈妈,她也很欣慰了。

所以,她也没想苛责且喜,只绷了一下脸,就忍不住带着笑意问她:“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正说着,赵苇杭的电话到了,婆婆接起电话,“嗯,我到了,她啊……”婆婆看向且喜。

且喜见说到自己,连忙握拳作揖拜托状,让赵苇杭知道她装病,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温度有点高,我刚刚给她买药过来,她吃了,睡下了。嗯,我在这儿等等,她热度不退就送她去医院。”

长出了一口气,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是她唯一一次耍小聪明的下场。

“妈,您忙吧,我真的没事,赵苇杭那边,我再和他解释。”且喜唯唯诺诺,让这个特别不熟悉的婆婆遭遇今天的事情,除了抱歉,只有悔恨的想戳自己了,自己的脑袋,真像止夙说的,是供着太久了,偶尔转一转,就乱套。

“今天没事。”婆婆说完,还把手里的包放下,一副打算多待一会儿的样子。

“哦,那您喝点什么?还是吃点水果?”

“不用忙,我们说说话。家里好像有些变化。”

“嗯,其实也没动什么,我给沙发做了布艺的套,套在外面,又做了几个垫子,窗帘和墙上的画,我也换了风格一致的。”

“自己弄的?你和苇杭吵架了?”

“嗯,”婆婆是做什么工作的,她这点儿事情,就是人家一眼的事儿,所以且喜马上坦白,“上周他有点不高兴,我以为他这周不回来是还没消气呢,没想到他真有事。”

“你们俩的事情我不多问。”且喜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婆婆又说:“考虑过孩子的问题没?”

现在两个大人都掐架,哪里打算过要孩子。

“还没呢,想关系缓和了再商量。”

“这个不用担心,刚刚苇杭说他开完会就赶回来,他很紧张你。”

且喜的脸又烧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夸自己方法得当?

“你们结婚的事情,我是不赞同的,太过仓促,你们也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现在看,似乎相处的还不错。吵架,别太认真,认真了伤感情。”婆婆很有些语重心长,“有些事情,可能是我做错了。但现在看看,又好像并没有做错。”



第三十八章

说是没事,婆婆也只坐了坐,就被叫走了。临走的时候,且喜找出圣诞时候给他们买的礼物,“妈,给您和爸爸的一点小礼物,一直忘记带过去。”递过去的时候,又补上一句,“冬天时买的,现在可能用不上。”
婆婆打开看了看,“我很喜欢,谢谢你。”拍了下且喜的头才走。今天的婆婆特别的亲切。
婆婆走了之后,且喜在家里也是坐立不安。赵苇杭认为她应该在睡觉,所以也不会打电话回来,她自己当然也不能打电话过去。知道他随时会回来,又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间到家,这种提心吊胆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只要听着楼下似乎有车的声音,且喜就会到窗口张望一下,来来回回的,折腾到下午,累得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且喜越睡越热,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在沙漠里烤着那般难受。终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满头大汗,身上被压了两床被,想踢都踢不动。
挣扎着起来,走出来看,果然赵苇杭已经回来,正在厨房忙着。他的忙,也是很有条不紊的,驾轻就熟的感觉,这幅画面,看起来很有美感。婚姻,有时,也有一餐一饭间的浪漫,不论是准备的时候,或者共同品尝的时候,又或者是饭后的刷洗,里面,都有心意在,也都有不需言明的体贴。
现在,且喜不需要装病了,大汗淋漓加上到现在都滴水未进,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脱水了,需要马上补给。
“赵苇杭,”她出声吸引他的注意,等他看过来,马上摆出很捧场的样子,“看着好有食欲啊,什么时候可以开饭?”现在给她什么她都能当是山珍海味的一扫光,何况,赵苇杭不知道炖了什么,特别香。
赵苇杭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去多穿上点,你刚退烧,别再着凉。”
“哦,我换好衣服就能吃饭了么?”
“你在屋里躺一会,我盛好饭叫你。”
且喜边往回走,边傻笑,看来是糊弄过去了。回到房间,她自己对着镜子还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有惊无险,安全过关。
且喜挑了半天,决定换上那套丝绸的睡衣。里面是斜襟坎袖的款式,下面是长裤,外面是长的罩衫,看起来好几件,其实不沾身,现在穿着正合适。
晚饭,赵苇杭炖了锅菌汤,里面放的菌类,都是他从J市买的当地人在山上采的,味道真是很鲜美。但且喜是因为自己实在缺水,所以很捧场的喝了好几碗。直到赵苇杭对她的动作都有些侧目了,她才老实的开始吃饭,一碗没够,她又盛了一点。她忘记了,生病的人,胃口大多不好。
“很饿么?”
“嗯,睡着了,一天都没吃什么。”
“吃的什么药?”
“啊?”
“不论吃的什么,都先别吃了。我回来的时候,去医院给你开了些药。吃完饭,把药吃了再睡。”
“哦。”不知道没病吃药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且喜很乐天的想,他未必会看着自己吃,拿出来几粒,扔掉就行了。
“赵苇杭,你今天的事情很重要啊,忙完了么?”
想起今天的事情,赵苇杭就头疼。这本来就是个重要的项目,几份标书之间,相差得不多。但请来的专家,内部意见却不统一,都是德高望重,他也不能轻易下决断。如果任他们热烈的讨论下去,估计几天也出不了结果,赵苇杭又惦记家里,后来只能是把各种意见都综合起来,折衷了一下,选了一个最贴近的。这样的结果,当然是皆不欢喜,但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也只能如此,实践上哪里有什么尽善尽美。
“还好。我工作的事情,你不用管。”赵苇杭忽然想起,对于自己工作调动导致的一些变化,他还没来得及同且喜细谈,她太容易被人忽悠了,这点很麻烦。
“顾且喜,我现在的位置,很敏感。慢慢的,可能会有来自各种地方,形形色色的人的很多花样的请托,你不要答应。我的工作同这个家,同你,都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对我开口,明白么?”
且喜坐在那想了半天,“赵苇杭,他们会找到家里来么?”
“可能吧。”
“那我怎么办,不开门么?”
“你就记住,谁也别理,什么东西也别收,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真的有人来,我就说自己是保姆,不能开门,也做不了主。”顾且喜有顾且喜的高招。
赵苇杭却领略不了她的幽默,对于她否认身份,规避麻烦,他唯一能辨认出来的自己的感觉就是,失望。
压着心里的情绪,他还是给且喜倒了水,按服药量拿了几粒药,“给,吃了就去睡吧。”
赵苇杭就在面前盯着,且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里面似乎还有消炎药,这个赵苇杭,真敢给她乱吃药啊。
“我可能青霉素过敏。”且喜用手指拨了下那些药。
“不是青霉素的,是红霉素。快吃,吃了好休息。”
吃了不会就真的长眠不起了吧,且喜握着药,攥得特别紧,似乎要把胶囊都融化了。不行,还是不能吃。
她接过杯子,“你去刷碗吧,止夙说得饭后起码半个小时才能吃药,我等会儿就吃。”



第三十九章

且喜看着赵苇杭进了厨房,就放下杯子,进屋了。四处寻摸了一下,似乎还是丢到厕所里面最保险。可她丢是丢了,冲了几次水,都有个小药片,不肯下去。完了,这不是天要亡她么!
“顾且喜,你在干吗?”
且喜顿时被这个声音定住了,她一转身,一下子坐在上面,“你怎么可以进来,我,我上厕所呢。”
赵苇杭端着那杯水,“我以为你想躺下了,给你送进来。现在看来,你并不需要。”且喜穿的那么整齐,坐在上面,赵苇杭再看不出来有鬼,那就太无视他的智商了。“顾且喜,你真是让我每日一新啊,竟然还会耍手段,会撒谎了。”
且喜忙拉住要出去的赵苇杭,“那你说我怎么办。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给你发短信,发的估计你手机都要爆掉了,你也不回。我,我这个算不上撒谎这么严重吧,只是个小小的技巧而已。”
“真难为你了,为了我,还需要运用技巧这么高难。看我颠颠的跑回来,看我丢下工作,给你做饭,是不是特得意?顾且喜,你真是不知轻重!”赵苇杭握着那个杯子,恨不得砸在地上。可是他最后只是把水倒掉,把杯子放下,转身出去了,脸上的表情,那么的冷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别扭,她找自己回来,何必管她是不是因为想念,何必管她是不是只是不想改变,何必管她是不是出自真心?只要她在自己身上花了心思,想了办法,不就行了。可是不行,这还不够,远远不够。顾且喜有什么了不起,赵苇杭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没被她放在心上,会让他这么难受,这么不堪。
这一周以来,她都在发着询问加报告行踪的短信,他虽然没回,但每条都看了又看,等下一条发过来的时候,才删掉。一般,她都会在下班到家之后打这个电话,赵苇杭也习惯了在那之前,把铃声调成无声,电话来时,他会一直盯着屏幕,看着上面闪现的顾且喜三个字,直到她那边挂断电话。昨晚,她就没打电话,害得他只能把电话放在桌子上,几分钟就要扫上一眼。习惯,只要几天就可以养成,可是,戒掉,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现在,赵苇杭就是要戒掉顾且喜,戒掉的同时,却还期待,他都觉得自己实在有点错乱。对,就是这样,才会在知道她生病的时候,忘记掩饰自己的关心,轻手轻脚的抱着她,翻出最厚的被子给她盖上,看到她不老实的总伸出手脚,只好又找出一床被子压上。就是这样,还担心她会冷到,傻傻的在那里看着她两个多小时。
可是,女人在赵苇杭这里,就是最势利的一群人,她们爱的,如珠如宝,什么都可以妥协,什么都可以奉献,她们不爱的,就轻贱到底,弃之如履。他在吴荻身上,已经充分的经历了这个过程,实在是没有兴致和热情再重复一次更没有把握的爱情。
“赵苇杭,你别走!”且喜总算是赶在他拉开门之前抱住他。
“我知道这次的事,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你别走,你一走了之,也达不到惩戒我,以观后效的目的。”
“谁要惩戒你。”赵苇杭真是没这个心情,他也知道,走不是好办法,可是,他总得搞清楚自己,搞清楚自己要怎样,再来面对顾且喜同志。而不是这么对着她,眼看着自己莫明其妙的深陷下去。
“不如罚我写检讨,批判顾且喜错误一百条。做家务,用体力劳动折磨我,不,是改造我。你可以骂我啊,我一定骂不还口。就是别不理我,也不许走。你看看,还有什么我认识不足的,可以补充,我一定虚心接受。”且喜噼里啪啦的,倒真把赵苇杭弄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且喜看出来他有点动摇,就往屋里面拉他。瓦解敌人,还有什么比美人计更直接有效的!这是且喜琢磨一周得出的最后一招,据说是必杀绝技,不知道在赵苇杭这里,到底会不会有效果。她从来没机会主动出手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开场才算自然,所以,心里是打算,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用此招。
现在的状况,也由不得她矜持,她推着赵苇杭,让他坐在床上。“屋里怎么这么热?”她想,就着这个话,很自然的脱掉外面的衣服,接下来,如果气氛好,或者他就接手了,毕竟已经很久没在一起了。可是,她扯了一下那个缎带,本来的活结,似乎让她拽成死结了,越用力,越扯不开。难道让她从下面撩上来脱掉?简直太破坏气氛了,何况,那个结系在胸下,也不知道脱不脱得掉。
赵苇杭本来没看她,但等了半天,她也一句话没有。抬头看看,顾且喜正低头同她的衣服奋战呢。“过来。”
“啊?”
“让你过来!”
且喜走过去,看赵苇杭很自然的接手了解开自己衣服的工作,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脱下衣服,且喜马上环上赵苇杭的脖子,压倒他,“赵苇杭,你说,你原谅我不?”
她贴在赵苇杭的脖子上,在他脉搏跳动的地方来回轻舔,跳跃,本身就是一种挑逗的姿态。
“原谅怎样,不原谅怎样?”他的声音已经不自觉的暗哑。
“原谅的话,我就用我的唇舌伺候你,不原谅的话,就只有用我的牙了。”且喜说着,轻轻的咬了一下他,她的手,在他的下面,暗示着什么。
“那我既想原谅,又不想原谅。”


第四十章

“顾且喜。”
“怎么?”
“别笑了,这儿不酸么?”赵苇杭揉了下且喜的脸。
且喜自己也揉了一下,“不酸啊,你笑的时候脸会酸么?”且喜恍然大悟般,“所以你才很少笑,对不?”
赵苇杭不理她的问题,“这儿不酸的话,这儿呢?”他吻上且喜。
气喘呼呼的推开赵苇杭,“知道我累还让我动?”她不知道,她现在因为缺氧而有点迷离的目光有多诱人。
“高兴么,你高兴么,顾且喜?”他把她的头安置在自己胸前。
“嗯。”虽然不怎么光彩,但是毕竟把他留下了不是?
高兴就好,赵苇杭把身体放空,把感觉放空。管她爱不爱自己,管自己爱不爱她呢,她高兴,自己也高兴,其他问题,想的多了又有什么意义?赵苇杭在满足的疲倦中,忽然顿悟了这个道理,过日子么,把那些情爱想得那么透,计较那么多,在这么贴近的时候,显得多少有些多余。
“赵苇杭,你以后尽量回家住吧,别留我一个人。”且喜明显感觉到他心情大好,不得寸进尺可不是她的风格,乘胜追击,或者是得了便宜卖乖?她反正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取得突破性进展。
“好。”赵苇杭很爽快的答应,尽管这意味着他可能经常会深夜回家,第二天又得起早走。
“赵苇杭,你说‘好’的时候,最帅了。”
“顾且喜,我已经缴械投降了,可以不用继续灌我迷魂汤了。”
“那不行,我得提前把你灌晕了,以后我再犯错误,你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随便吧,赵苇杭闭上眼睛,心里装进了顾且喜,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满满的,晕晕的,哪里还需要什么甜言蜜语。
顾且喜从那之后,就开始每天都要做很多好吃的东西,晚上等赵苇杭回来一起吃。他也是,不论多晚,都会回来,和她吃点东西再睡。虽然早上他走的比较早,但两个人都是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出门,且喜去早市买菜,赵苇杭上班。他们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赵苇杭忙工作,顾且喜忙着钻研美食,配合他的时间团团转。
偶尔赵苇杭出差的时候,回来还会有个一天半天的休息时间,那时候,且喜就最幸福了。他会把家里大清洗,消除很多安全隐患与卫生死角,还会做好饭,等且喜回来吃。如果正好且喜也休息,他们要么是在床上消磨时光,要么就在傍晚的时候开车出去,找些有特色的小饭馆,吃吃喝喝。
“赵苇杭,我觉得我现在人生的主题就是吃。”且喜有一次不无抱怨的说。的确,简直可以说无吃不欢。
“怎么,不喜欢?”
“不是说人都该有更高的精神追求么。”丁止夙马上毕业了,还忙的什么似的,赵苇杭的工作也很有意义。单只她,日复一日的,似乎存在没有任何价值。
“那你想追求什么?”
“就是不知道该追求什么才苦恼。”她细想之下才发觉,自己是没有什么理想的。曾经,秦闵予就是她的理想,现在,赵苇杭是她的信仰。她已经开始接手打理他的所有衣食住行,推敲他的好恶,妥帖的照顾他。
但是全身心投入这样的生活中去,在忙忙碌碌中,却更觉得有些迷失了。
“是想再读书么?”赵苇杭替她分析。
“我?读书?还是算了吧,别折磨那些导师了。”过几年考个高校教师的硕士,在这里也就够用了。就是太够用了吧,家里,学校,已经什么都看到尽头,就是这样了,一辈子就是这样了,这种感觉,带着点不安,侵扰着她。
之前的生活,就像是无目的的在海上飘荡,虽然不知道何处是岸,还要经历很多风浪,但她始终觉得,是她不想控制罢了,她的心飘在那里,没有责任,没有负担。如今,真的扬帆掌舵,跟在赵苇杭的后面,只看到他,只能看到他,总觉得有点缺失。
“现在的工作不喜欢?不顺心?”赵苇杭也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一个人寂寞。所以且喜有什么波动,他都很重视,哪怕只是听她发发牢骚。
“还好了,还不就是那些。”且喜多少有点恹恹的,工作了三年,是不复初始的激情了吧。
最近刚刚有个学生硕士毕业留校了,负责分团委的工作,年龄比且喜大一点,是院长的学生。这个女孩同且喜完全不同类型,八面玲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因为且喜负责的是本科生教学的部分,所以同她没打过什么交道。但这个叫叶婀娜的女生,以前还顾老师,顾老师的叫着,现在还没正式上班,就已经直呼她的姓名了。
这也就罢了,且喜想,自己虽然工作时间长,但毕竟年龄小,叫叫名字也无所谓的。可是,这位叶老师,特别会巧使唤人,总是让且喜给她打杂,然后她自己邀功,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次数多了,让她有点不胜其烦。
有一次,黄艾黎都看不下去,“这个叶婀娜什么来头啊,你大小也算是个官太太,怎么让她给欺负了。”黄艾黎还是有分寸的,她只是让系里的人知道且喜结婚了,至于赵苇杭的职务、背景之类的,她都没说出去。或者正是因为这样,且喜才被人小瞧了吧,尽管资历不算浅,但因为年龄的关系,跑腿的总是她。
“县官不如现管,明白不?”叶婀娜是院长的得意门生,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无冕之王,尾巴翘得高得很。


第四十一章

黄艾黎现在已经有个固定交往的男朋友,就是乔维岳生日在秋苑认识的,是建筑设计院的高工,那次也是跟朋友去的,同乔维岳并不熟识。他们交往日子虽然不久,但条件相当,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她的男朋友是很平和的人,且喜见过,觉得特别适合黄艾黎。他的敦厚多少中和了一下黄艾黎的尖锐,让黄艾黎的美,柔和淡雅了很多。
“周末组织老教师去抚松温泉,是不是又得你去?”
这件事,最是费力不讨好。因为那些老教师,都德高望重,相对的,年纪也高。组织他们出去旅游,当天往返虽然安全,但他们觉得对他们不够重视,安排的不够精彩。可是去稍微远的地方,路上他们都疲惫不堪,到了目的地,根本玩不了什么,还要这些陪着去的人小心照顾着。所以,去十个老教师的话,起码得配五个人去照顾、招呼着。
这样的活动,都是一个副院长带着几个老师去,一般是带个新人,美其名曰,认识一下这些学术界的老先生,更好的领会和继承。这样的活动,风险高,要应付很多突发事件,去一次,累的恨不得休息几天才能缓过来。且喜已经连续三年参加了这样的活动,这次本该是叶婀娜去的,毕竟她已经正式留校了。但是,通知下来,竟然还是她,吴荻也在其中。
这样的事情,就是所谓的暗亏吧,不想去,也不好说不去。跟吴荻一起去,且喜就更加不想。毕竟就只她们两个女老师,要在那里住一晚呢。她现在很怕破坏自己同赵苇杭得之不易的这种温馨的平衡,但这样的话,她又很难对赵苇杭说清楚,所以,对他的询问,也只能含糊其辞。
赵苇杭倒是很支持她出去玩玩,给她准备了应急的药,还有他在那边朋友的电话,以备不时之需。
周六他们这些陪同的人员要在院里集合,一家一家的去接那些老先生,所以时间约得特别早。赵苇杭觉得那么早,街上人太少,总是不大安全。所以他也起来,开车把且喜送过去。到的时候,只有吴荻已经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你回去吧,他们也快到了。”且喜承认自己小气,她并不希望赵苇杭下车和吴荻打招呼。远远的看到吴荻的身影,连她都觉得美人如画,神色寂寥,不知道赵苇杭的眼里是什么,心情又是个什么滋味。
“好。路上小心,到了给我电话。”
“嗯,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我到了给你发短信。”他昨天夜里回来,不过睡了四个小时,虽然他都习惯了,看起来还精神,但毕竟对身体不好。
赵苇杭没说什么,捏了下且喜的脸,就让她下车,开车走了。经过吴荻身边的时候,他还是停下车,打个招呼。吴荻没站起来,也没说话。等到且喜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只听到她说:“幸福了么?还是幸福给我看?”
且喜只当是没听到,两个人沉默着等到人到齐,开始了这段不情愿外加不寻常的旅程。
因为报了团,很多手续之类的不需要且喜去跑。所以,且喜同吴荻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好老教师的夫人。毕竟温泉不比别的,温度和时间都要控制好,才能保证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泡得尽兴,又泡得安全。
在更衣室换衣服,忽然听到齐老师的爱人“呀”一声。
且喜忙走过去,“怎么了?”
“小吴,这是这么了?”她颤巍巍的指着吴荻的胸。
且喜看过去,上面是一道红色的疤,虽然算不上狰狞,颜色也淡了,但还是比较明显。
“几年前动过一次手术。”吴荻尽可能轻描淡写。
齐先生的爱人,退休前是医生,她仔细的看了看,“乳腺癌手术吧,虽然保乳,但左右还是有些微差别。”她之前惊讶,只是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身上有这么显眼的伤疤,有点没想到。但现在,已经是职业的就事论事,丝毫不觉得吴荻这样被研究有什么不妥。
“能这样,已经是万幸了。当时发现得早,又遇到个好医生,算是保住了。”
“真不容易啊,复查的结果怎么样?”
“嗯,这几年的检查结果都还好,我当时发现的比较早。”
“健康重要啊,学问啊,差不多就行了。”老太太感慨的说着,先进去了。
再怎么样,且喜觉得自己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吴荻的伤疤,在她甚至散发出珍珠般光泽的身体上,实在是太触目惊心。开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抖的,“你就是因为病了,离开赵苇杭?”
“是不是太傻?”吴荻换上泳衣,“那时,刚刚检查出来的时候,先想到的是,自己要用残破的身体对着赵苇杭,就觉得宁愿死掉。”
“手术后的状况,你不是知道了,怎么不去找他?他就没找过你?”
“他以为我去了德国。那时候,知道复发率高,一直不敢。我不能离开他两次。”吴荻围上浴巾,“顾且喜,你看,我就是这么懦弱。病的时候,想他的时候,只会在医院里面偷偷哭。”
“这件事,别告诉赵苇杭,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何况,也改变不了什么,别无端的让他心里不舒服。”吴荻苦笑了一下,用苦情博同情,实在是太不入流的手段了。说完,她就先进去了,留下且喜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面乱极了,不知道该先想点什么才好。


第四十二章

顾且喜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身边并没有哪个亲朋经历病痛。所以,虽然经历过死别,但是,医院啊、绝症啊,对她来说,都感觉特别遥远。仿佛只是一个名词,或者一个画面,知道是知道的,但同自己并无联系。
可是,吴荻的病,且喜却是知道的。刚结婚的时候,她曾经在丁止夙那里看过一本小说,毕淑敏的《拯救乳房》。当时,是止夙推荐她看的,因为作者有过做医生的经历,小说本身很写实,这个题材又是同女性健康息息相关,她认为且喜需要了解一下。
且喜在看的过程中,就觉得像是在看惊悚小说,心被高高的吊起来,情节一环扣一环,让她的难受也一阵甚过一阵。看的时候,恐惧流泪自是不必说了,她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得病了,会经常对着镜子看,或者自己按压,查看有没有什么异样。这种恐慌直到学校体检,被医生告知她十分健康,才终告结束。但那种感觉,却留了下来。
且喜不知道,吴荻是怎么自己面对的那一切,但可以想象,必定是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她能在那种状况下,咬牙坚持不告诉赵苇杭,实在是需要毅力和勇气。换作自己,会怎样呢?自己都没有需要咬牙坚持的那个目标,所以不会坚强,会哭哭啼啼,会做个彻底的手术,摆脱那种步步紧逼的死亡的恐惧。但,会从此拒绝照镜子,拒绝赤身出现在任何场合,拒绝别人的碰触,心理上,终归是引以为憾的吧。但,这一切毕竟只是假设,对于真正面对生死,面对完美与缺残的吴荻,才真正是现实而残酷的。
且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与吴荻朝夕相对的两天一宿的。虽然,她同吴荻的相处,中间始终隔着一个赵苇杭,可那种喜欢和艳羡,却是发自内心的。尽管这样说或者有些虚伪,避开赵苇杭不谈,对于吴荻遭遇的这些,且喜虽不能说像对止夙一样,感同身受,但一样会担心,会忧虑。她没有想过,如果赵苇杭知道了,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婚姻。她只能想到,吴荻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已经痊愈,不需要再受那种折磨。并不是多么高尚,这是她对于一个身边的人,一个朋友处于病痛中的起码的态度。
吴荻没摆出多防备的姿态,但也并不想多提就是了,她一如既往的对待且喜。但在且喜看来,这倒显得特别的非比寻常,让她的心,抽搐般的疼痛。她忽然理解了吴荻接近她的一些用心,她只是想把她的喜好,赵苇杭的喜好,折射给且喜。这样,在赵苇杭的生活里,就会有她的一份努力,有她的一份心意,有她的一抹淡淡的颜色。就像是暮色中最后那丝红霞,她眷恋,但不纠缠,她在慢慢淡出。
且喜回到家,觉得自己像是大病了一场,很长时间都缓不过劲儿来。赵苇杭看她不舒服,反倒愈加体贴,每天早上,给她做完早饭,才自己先去上班,晚上回来早的话,总是买些小吃带回来,哄着她多少吃一点。可是,她越觉得赵苇杭好,越觉得幸福,就更觉得自己不该幸福,鹊占鸠巢,是自己阴差阳错的占了本该属于吴荻的这一切。虽然并不心安理得,但还是略显卑鄙的霸占着。
且喜装着心事,却不知道可以同谁讲。这天,秦闵予打电话过来,说是他负责的部分已经完工,要把钥匙给她送过来。
“先放在你那儿吧。”且喜哪里有心思想房子的事情。
“家里有什么事情么?你很久都没过去看了。”秦闵予也是想了一下,才开口问。
“没事,家里没事。”
“你有事?”
且喜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秦闵予的声音,是少有的关切。
“没事。”虽然说着没事,可她却突然流泪了,最近她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她也知道,不应该把这些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却苦无解决的办法。
“我在房子这里,你过来一趟。”秦闵予说完,就挂断电话。
且喜踯躇了一下,还是去了,钥匙要拿回来,态度要明确。
秦闵予见到她,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刚刚哭什么,什么事,还是你知道什么了?”
秦闵予竟然把地板都帮她铺好了,且喜席地而坐,“有什么是我该知道,却还不知道的?”
秦闵予不说话,关心则乱,他的话多了。
且喜斜睨着秦闵予,“你早知道了。”她很肯定。
“你早知道吴荻的病,所以你提醒我,所以你要我给自己留后路,所以你认为我争不过她,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且喜也是刚刚想明白的,秦闵予对自己,始终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突然这么照顾她,必然事出有因。
“是。”秦闵予不想争辩,他其实也是才知道不久。提醒且喜,完全是出于一种直觉。上次,去吴荻家接她参加乔维岳的生日聚会,他才偶然得知,她的病。的确,在房子的问题上,他这么积极,这个得知,是很重要的因素。
且喜声音低低的说:“你该一早告诉我,在你知道的时候,就该告诉我。”那时,或者还可以置身事外,或者还可以全身而退。现在的局面,就是她自己举着竿子,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平衡掉下去。本来,掉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她想走下去,尽管战战兢兢,可是她想走下去,即使掉下去,她也想抓住那根竿子不放手。


第四十三章

“她的病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没必要知道。”秦闵予是想安慰她,可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她的刀口了。”
“那么巧就让你看到了?”不是秦闵予多疑,实在是太巧了点吧,又不是平时可以看到的位置。他对于自己的偶然知情,都心存疑虑,何况且喜。
“嗯,院里组织去温泉,就看到了。”吴荻是真的生病,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吧,至于吴荻是不是耍心眼,玩手段,从来不在且喜的考虑范围内。
“别犯傻。”秦闵予看着且喜的样子,就知道她又要一根筋了。
“秦闵予,你也知道,我最后一定会退到这里吧。”且喜用手在地板上来来回回的,轻轻的擦着上面的浮尘。且喜满以为,这个小屋,会给自己带来很多欣喜。现在才知道,如果它是作为一种额外的存在,或者能让她开心。但是,如果前提是舍弃现在的家,这个房子,就同外面的许多房子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它能够提供的,远远比她曾经以为的要少。
“我不知道。”他现在并不稀罕他知道。秦闵予没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且喜并没有听他说什么,她现在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他留下钥匙,带上门,走了。
且喜爬上阁楼,里面一样铺好了地板。她躺在上面,阳光晒在身上不止暖洋洋的,还有点被灼伤的那种疼,让她既想待在阳光笼罩的地方,又想挪出来。这就像是赵苇杭对她的那种好,她享受,但却如坐针毡,并不安生。
“赵苇杭,我要是得了乳腺癌,你会怎样?”这天,电视里面一个夸张的医药广告,给了且喜一个试探的引子。
“胡说!”赵苇杭坐在沙发上看书,对于且喜的胡言乱语不予置评。
“我是认真的,据说这个病有发病年轻化的趋势,我要是生病了,你会怎样?”
赵苇杭把书放下,“你没头没脑的,瞎想什么啊。”女人才是生于忧患,安稳踏实的日子,她们总是要过出点花样,才觉得丰富。“有病就治,我能怎样?”
“这个病不是比较特殊么,”且喜比划着自己,“要是,这个都被摘除,”她觉得自己用的这个词特别专业,但充满杀戮的残酷,“你会怎样?”
“哪不舒服么?”赵苇杭有点紧张。
“没有,我没事。就是忽然想到,你回答我啊。”
他伸手把且喜搂过来,轻吻着她的头顶,传递着温暖的气息。“它是你的一部分,如果失去,我当然会觉得不适应。但如果失去一个它,能换回你,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且喜回抱住赵苇杭,她就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她不理解,为什么吴荻当初会那么选择,没给相爱的他,一个机会。她的心情,且喜觉得或者理解,但这样去爱着,她就不敢说自己明白了。她总感觉,错失了那段时光,对赵苇杭来说,何尝不是抱憾的事情。
“赵苇杭,你这么好,怎么也会恋爱失败?”
“或者我还不够好。”赵苇杭不论同吴荻之间有过什么,都不会拿出来同且喜说,炫耀或者缅怀,他认为都是略显卑鄙的,对她们两个都是。他有他自己的逻辑与原则,在他的世界里,爱与尊重是并重的。
“你们为什么分手?我想听你们的故事。”如果,他们分开,真的只是因为源于病痛的疏离,如果,他现在对家庭,对婚姻的忠贞,只是源于责任,那么,且喜也找不到什么理由,霸住他不放。
“我不是会讲故事的人,也没有好故事。”赵苇杭淡淡的笑着,“不如你讲讲你自己的给我听。”
“我的么?我讲不出来。” 且喜觉得她的故事,似乎更多的是她自己在想,在做。虽然发生的时候,也觉得日子满当当的,并不会后悔,但在别人眼中,多少显得有些无聊而悲哀吧。
“忘记了么?”
“不知道。”不会想起,未必等同于忘记。秦闵予偶尔还会出现在梦中,梦中的感觉,依然是那种隔山隔海般的遥远。梦中的他,似乎同现实中的他,并不能够重合在一起。
赵苇杭牵起且喜的手,她这段时间,心神不宁,他不是没发现,或许是吴荻又同她说了什么吧。适当的刺激,倒是没有坏处,可以让她更在意这个家,更在意他。但是,她持续的陷入这种低迷的状态,并不是他期望的。她不像是在计较,而像是在思考,困住她自己,一个人思考。但是,这无异于画地为牢,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释放她自己。
“且喜,”赵苇杭很自然的喊她,“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故事就是故事。我们忙起来,就会只顾得上现在和近处的将来,过去或者影影绰绰,但终会被不断制造的新的过去埋葬。话说从头,估计得到七老八十,给自己盖棺定论的时候吧。”
赵苇杭越这么说,且喜越是觉得不安。陪着他制造新的过去的,并不是非她不可,不是么?自己或者是历史的选择,但也有可能是历史的误会,历史的错误。现在,凭恃着一纸婚书,他是顾念自己的,但同样,和别人结婚,他或者也会如此。
吴荻的病,不是问题的结症,真正的问题,是自己的心魔。


第四十四章

顾且喜现在最怕遇到的人就是吴荻,能躲则躲,躲不过也只是打个招呼,绝对不多说一句。她觉得要是说得多了,就很难把嘴边的对不起咽下去,虽然知道装傻很无耻,但她就是没勇气真的承认,自己不能把赵苇杭还给她,不论她的理由多充分,就是不能主动放弃。伸缩都是一刀,可且喜就是不想自己伸出去,还是等到赵苇杭自己决断吧。
冤家路窄,中午同黄艾黎去食堂吃饭,偏偏遇到坐在乔维岳车里的吴荻。黄艾黎丢下一句,“真伤自尊。”就自己先走了,留下且喜进行礼貌的寒暄。
“好久不见,你们出去吃饭啊?”且喜想拉住黄艾黎,还不好做太大的动作,只好频频回头看着黄艾黎,这边应付着。
“过来办事,想请你们吃饭。”乔维岳心情很好,“上车啊。”他下车,给且喜打开车门。
“不用了,我约了黄老师,改天我请你们吧。”且喜忙退后一步,这个乔维岳可真是周到。可是自己再不懂事,也不能去搅了人家的约会啊。
“走吧,我们也才从系里那边过来,没见到你,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乔维岳的话,也难辩真假,看着倒是挺有诚意的。
“来吧,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吴荻也下车了,站在那边说。
吴荻都开口了,且喜只好上车。上了车,也只是听他们在前面简单的交谈,并不插言。
乔维岳带她们吃泰国菜,且喜以前并没有吃过,所以,也正好专注于吃,免于发表言论,只是哼哈答应着就行。他们竟然聊着赵苇杭的近况,不知道两个人都是什么心理。且喜有的时候也奇怪,很少见到赵苇杭跟朋友出去,似乎他并不需要通过交往维系友情似的。
吴荻出去接电话,乔维岳给且喜挟菜,“你怎么了,头都不抬。”
且喜抬头,“不是你要我少和吴老师来往么,怎么还拉我过来。”尽管和乔维岳接触的不多,但两个人似乎很快就熟悉起来,说话的时候,可以直接切入主题。
“是她要找你,你以为我愿意啊!”他也不客气。
“哦。”且喜叹气,自己的反常,估计吴荻也看出来了。
“你们怎么了?”
且喜拿起餐巾,擦擦嘴角,幸好泰国菜的味道够霸道,否则,自己真的吃不出味道来。“没什么。”吴荻的事情,还是由她自己决定该不该说吧。
“卖什么关子,请你吃饭,连句话都套不到?”乔维岳还一径的好心情。
且喜咬咬牙,“你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分手么?”她的语气,并不是疑问。
“噢?你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吴荻就回来了,乔维岳只好使了个眼色给且喜,容后再聊。
“聊什么这么热闹?”
“没事!”两个人都有点心虚的齐声回答。
“挺有默契啊!”吴荻笑的很温婉,“下个月领事馆要办个展览,要我帮他们做些工作。一会儿有车来接我,我得先走。维岳,你送且喜回去吧。”
吴荻说完,就到门口等人了,并坚持不用乔维岳陪她等。
且喜不怎么厚道的说:“人家根本不给你机会啊!”
“连你都看出来了?”乔维岳不以为意,“一直如此,我习惯了。”
“不是我说,我感觉你根本没认真的追求她,总是给人吊儿郎当的感觉。”且喜说出来,又觉得自己是在替古人操心,特别多余。
“吴荻初中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乔维岳笑着说,可且喜觉得那个笑容,是空的。
“那时,我们参加一个英语竞赛,初赛合格之后,要在一起集训一个月,然后参加全国选拔。她的口语那时并不算标准,但是她是最敢说的一个,每次发言前,眼睛都那么亮,特别漂亮。”
“那么小的女孩儿,你也敢惦记。”初中的时候,她可还没动这根弦,常因为卷子满堂红,挨秦闵予的骂。
“也就是惦记罢了,不敢招惹,那时的吴荻很凶的,谁同她竞争都是厮杀一般,我是她最看不顺眼的。”
“那为什么?”
“谁知道了。后来她跟赵苇杭在一起之后,我们又再见面,她就变成小白兔了。”
且喜笑了,见到过吴荻红着眼睛的样子,倒真是有点像小白兔。“原来她是什么?”
“原来?原来她是乔装的小白兔。”他的话让且喜想到自己对他的印象,他们对人的判断比对,竟然有相似之处,难怪比较容易沟通。
“对了,刚才怎么提到他们分手?”
很明显,乔维岳并不是知情人。“没什么,好奇,我以为你知道呢。”虽然知道转的有点生硬,但也只能如此,毕竟,目前这种格局,说出来,不知道又会如何变化。
“他们谁都没说过。”乔维岳想了想,说:“我只知道,赵苇杭工作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追到德国去,可没几天,就回来了。然后,他就结婚了,我收到请柬,但我没去。”
“怎么不来,他结婚了,你不是最该高兴,还不追去德国。”
“朋友妻。”乔维岳摇摇头。
且喜惊讶得张大嘴,“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就是自己在想而已。”
乔维岳点点头,“你也知道了。”
且喜把嘴闭上,“现在他的朋友妻是我好不,你真不是一般死脑筋啊,看着挺聪明啊!何况,你表现的够明显了吧,连我都能看出来,他们都装傻啊!”赵苇杭竟然还给他介绍女朋友,现在看,是有点欺负老实人了。
“他们是怕我难堪,朋友都作不成。”
且喜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乔维岳看,他有的时候,和自己一样,都天真的可以。


第四十五章

且喜现在觉得,这世上的爱情,十有八九都是求之不得,任你是多么出色,在情感面前,在你爱着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微不足道。没有什么是单靠自己就能够掌控的,包括自己的心意和想法。
乔维岳的隐忍,实在是让她很受震撼。十几年的默默,竟然只是因为朋友妻的缘故,有点愚忠愚孝的意思。她在心里反复掂量,到底这层窗户纸,是否该由她去捅破。
这天下午,婆婆打电话过来,让她去取些东西。赵苇杭很少回家,一般这种情况,且喜会在婆婆家里吃完晚饭再回家,他回来早的话,会过来接她。他们也就是想赵苇杭了,才会叫她过去。
“妈,您知道吴荻么?”且喜开门见山。且喜最近才想到,心里一直隐隐觉得的不对劲是什么,以婆婆对于健康的重视程度,她如果知道吴荻,不可能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婆婆不露声色,“是苇杭的同学吧,怎么了?”
“她是他的女朋友,还得过癌症。”即使是用多么平淡的语气,也掩盖不了事实的惊涛骇浪。
果然,婆婆的表情不是惊讶,是微微的不自然。
“您知道?却没告诉赵苇杭?”
婆婆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水,手都是有点抖的。
“当时,他们说一起去德国留学,我就不大同意。即使是留学,以苇杭的专业,也是去法国更好一点。可是,他喜欢,愿意迁就,我就没表示意见。且喜,你知道,以苇杭的脾气,我即使干涉,也未必有什么用处。何况,他们计划着出国前结婚。我去北京开会,苇杭把吴荻正式介绍给我,我才知道,他们在北京,已经住在一起。”
且喜虽然猜到,他们关系很深,但听婆婆这么说,还是觉得被谁狠狠踹在心窝一样,疼,却说不出话来。
“吴荻那个女孩子,很聪明漂亮,可却没什么底气的样子。我这辈子,见多了那种玲珑人,就不希望自己家里也有这么个人,时时揣测我的心意,迎合我。可是,我和老赵很早就商量过,不干涉苇杭的选择,所以,我也当时没表示什么。”
“她单独来找过我两次,第一次的时候,就是替苇杭陪我。第二次,是体检报告出来,她表示要和苇杭分手。”
讲到这里,婆婆似乎镇定了很多。“从私心上讲,我是不愿意苇杭和她结婚的,毕竟,虽然没有确切数据表明,癌症会遗传,但终归是不大好。但年轻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也是同情的,当时我就表示,希望她尽快治病,尽早结婚。”
“可是,吴荻不同意。她说她妈妈就是得了乳腺癌,做了切除手术,最后还是没能躲过扩散,去世了。她爸爸没能等到她妈妈去世,就离开她们了。她信得过赵苇杭,只是她一直照顾妈妈,她不愿意让苇杭经历那些,她说,那只会毁掉一切美好的回忆。我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孩子的想法,可是她当时流着泪说,想着爱情,才能够坚持下去,苇杭在她的身边的话,她会更辛苦。”
“我当时,也是一糊涂,就答应了。我出面,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把苇杭弄回家工作。吴荻那边,给她在北京安排医院,做了手术。术后,送她去了德国。她身边就一个阿姨特别亲,是个没依靠的孩子。”
“他就因为这个,一直对您这样?”
“不怪他,我那时很过分,什么手段都使上了,他始终不能理解。不论什么原因,也是我拆散的他们。”果真是天下无不是的儿女。
“不过,两年后,他打听到吴荻的学校,还是追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又回来了,然后你们就结婚了。”
怎么故事归结到她这里就到了尽头一样,且喜品着,心里真不是滋味。但是翻人家的旧帐的,也是自己,实在也说不出什么。应对了几句,且喜就回家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晚上,赵苇杭一进门,就觉得家里异常的闷热。
“怎么不开窗?”他打开厅里的灯,且喜躺在沙发上出神。
“哦,忘记了。”且喜坐正,“赵苇杭,我有话要说。”
“好,说吧。”赵苇杭放下包,坐在她旁边。
“你坐过去。”且喜推他。她不是不希望他坐在身边,可是,以她现在的状态,会不自觉的想靠在他身上。那样,就更难清楚的表达原本就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这些事情。
赵苇杭没有异议的坐了过去,顾且喜的严肃,等同于严重。
且喜决定平铺直叙,“吴荻当初和你分手,是因为她得了乳腺癌。婆婆也是在她的拜托之下,才扮恶人,拆散你们。现在,她基本痊愈了,回来找你。没人肯说,是因为我吧,我在这个位置上。”
说的时候,且喜一直看着自己摆在腿上的两只手,只觉得,血液似乎因沉重而凝滞,指尖惨白。
过了很久,赵苇杭都没有声音。且喜抬头看去,他坐在对面,神色木然,从他阴翳的眼神中,却能看出来,有什么是他极力压制,还不断涌上来的。
且喜在心底叹气,终于还是要她叹气,每一次的努力都是摧毁幻想。“赵苇杭,你不用顾忌我。”此时此刻,且喜只能这样表态。既然私心是想要他能除旧布新,就得给他一个缓冲的空间,霸住他,嚷着让他选择,那是自欺欺人。


第四十六章

赵苇杭闻言,看向且喜,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但他其实更想狂笑,自己身边的这些女人,都用她们的标准在为他做决定,用她们的判断为他下判断。妈妈如此,吴荻如此,顾且喜竟然也如此!名曰为他考虑,谁能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谁关心过!
女人,都是只会冠冕堂皇的家伙,赵苇杭狂怒,他觉得自己的修养越来越差,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不大喊大叫,就要被怒火把自己烧着了。“怎么个不顾忌法!你倒是说说,是可以离婚,和吴荻重新开始,还是不用管你,两边兼顾?!”他抓起自己的包,打开门,冲了出去。必须冷静一下,再不出去,除了语出伤人,怕是还会失手伤人。
以往的事情,同且喜有什么关系,可是,赵苇杭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需要对着她宣泄,似乎才会平复。开车兜了两圈,仍是觉得气闷,他就决定,还是回家吧。
车开到路口,包里的电话响。他减慢车速,伸手把包够过来,打开拉链,正要把手机掏出来,忽然觉得前面骤亮,接着就是猛的撞击。他觉得自己的头撞到了前挡风玻璃上,失去意识之前,他忽然想到,原来,这种感觉就是以卵击石,自己的头,原来这么脆弱,撞一下,就会流血;生命原来这么脆弱,一次意外,就会失去。遗憾,有很多,未竟的事情有很多,但放心不下的,却只有父母和且喜。爱他们,却未必能照顾他们了,电话还在响,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按下接听键,就陷入昏迷。
撞到他的,是一辆加长的运输货车,那个外地司机走错了方向,就想趁晚上车少,直接调头。如果以赵苇杭之前的速度,应该是刚好他开过去,货车也调过头来。可他偏偏减速,而货车的驾驶座又过高,开到近前,根本看不到下面有没有车。所以,两辆速度都并不快的车,还是因为货车司机的违规驾驶,撞到了一起,当然,赵苇杭当时的走神,也是原因之一。
打电话过来的,是他的秘书。他也是好意,明天上午有个会在这里开,他是想提醒赵苇杭,不要赶回J市了,在家里好好休息。电话接通,那边却没人应答,接着有个外地口音的人接听电话,两个人说了几句,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赵苇杭的秘书,也是他从这里带过去的,幸好这边地头熟。他很快问出了具体位置,联系叫了救护车,然后给赵苇杭家里打电话,通知家人。
且喜接到婆婆电话的时候,正站在楼下等赵苇杭回来。
“且喜?你快来省医院,苇杭出车祸了!”婆婆也不等她说话,就挂断电话。
“……”且喜握不住手机,直接掉在地上。她条件反射般的捡起来,揣在兜里,这个时候,她什么都想不出来,脑子里面只有简单的下一个行动的指令罢了。这个指令就是,打车,去医院。
且喜赶到省医院,刚一下车,就被婆婆的秘书接进里面。手术室外面,围了很多人,且喜在王秘书的带领下,才找到公公婆婆。
“妈!”
“这孩子,哭什么!”且喜这才发觉,自己一脸的冰凉,甚至连前面的衣襟都浸湿了。
婆婆一把拉过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担心,虽然还在抢救,但医生已经出来说明,没有多大危险,应该一会就出来了。”
一旁很少说话的公公突然开口询问:“听秘书说,苇杭早些时候就已经回家了,怎么会还开车在街上晃?”
“哦,他是回来过……”且喜刚刚勉强止住的泪水又流下来,“都是我不好,我说了一些话,他就又出去了……”哽咽的她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些,虽然知道不是哭的时候,但似乎只有泪水能填平内心的恐惧,彻底失去赵苇杭的恐惧。
“胡闹!”一向待她十分客气的公公显然生气了,转身就向医院外面走去。
“你不等儿子出来了?”婆婆追在后面问。
“不是没什么事情么,兴师动众!”公公迅速离开的身影表明了他离开的决心。且喜终于知道,赵苇杭转身时候的决绝是遗传自谁了。
“吴荻的事情,你和苇杭说了么?”婆婆的脸色也不好。
“是。”
“别人放了几年的事情,怎么在你那里一分钟都耽搁不了,就非得说出去呢?!”
“对不起,妈。”且喜觉得自己的确有错,所以也没什么可辩解的,现在重要的是赵苇杭的安危。用这个来教会自己沉着,代价也太过沉重了。
婆婆走到一边坐下,不再说话。
这时,手术室门忽然打开,赵苇杭被推出来。且喜跟着病床,上上下下的查看他的伤处,似乎只有头部被包扎起来,身上还都完好。
医生边走边交代,“现在看,没有颅内出血和脑损伤发生,所以,应该问题不大。但具体状况还要患者清醒以后观察他的行为,意识状况,做进一步的诊断。外伤伤口位置还可以,迁延愈合的几率很低。”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婆婆问道,这也正是且喜想问的。
医生很有把握的说:“看时间的话,应该马上会醒过来,因为头部缝合,我们没有给他打麻药。你们小心护理,不要让他做太大的动作。”
回到病房,安顿下来,医生又交代了几句,就走了,赵苇杭还是没有醒过来。婆婆让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没理且喜,但也没赶她走。
且喜坐在赵苇杭的脚边,她已经不再流泪,自责也是于事无补。只要能让他尽快好起来,让她拿什么来换,都可以。


第四十七章

赵苇杭真正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用医生的话来解释,他是昏迷后又睡了一觉,不需要大惊小怪。且喜和婆婆互相看着彼此熬得都是血丝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苇杭醒过来,第一时间声明,自己当时也是有过错,那个司机对自己的救助也很及时,要她们不要过度追究责任。其他的事情,他都略过不提,害得且喜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有后遗症,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但是,他对婆婆的态度,又有明显的改观,虽然多少有些不自然,但他会全盘接受她的照顾和好意,有时候也关心的让她休息一会。
但是,对待且喜,赵苇杭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她在身边照顾的时候,不论多体贴周到,小心翼翼,他都会嫌烦,可是她一旦离开一会儿,他就会更烦,会发脾气,简直是烦不胜烦。
医生说他的状况很好,但是需要住院观察三天才能出院。后来且喜看到那辆货车,当时就想,赵苇杭实在是捡回来一条命,被这么大的一辆车撞到,只是受了轻伤,头上缝了十来针,真是要好好拜拜菩萨,拜拜上帝,拜拜所有真神。且喜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只要这些神佛能保佑赵苇杭,她虽然不至于一一皈依,但不介意四处拜拜,感谢一下。
赵苇杭在医院的期间,公公竟然再没有露面,完全不闻不问。即便如此,赵苇杭住院的事情还是很快传开,他的病房真是熙来攘往,水果鲜花堆得到处都是。且喜只好拿去其他病房或者护理站,分送给大家。
这天,婆婆过来,且喜回家做饭。要走的时候,赵苇杭的脸色就不好,她当着婆婆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说:“汤我是一直炖着的,很快回来。”可这句话说完,她也觉得不妥,似乎暗示他不愿意让自己走似的。果然,他马上翻身背对着她,用行动表示他的不屑一顾。
且喜走出来,迎面遇到一个年轻人。“赵市长是住在这个病房吧?”
“对。”
“您是他爱人吧,您好!”这个年轻人很热情的过来握手。
“您好!您是?”且喜急着走,可又不好太生硬的表示没兴趣站在这里客套。
“我是赵市长手下的一个小科员,我姓冯,他都未必见过我。”
“哦,是么,他醒着,您进去吧!我正要回去做饭。”
“我在这里转了几圈了,实在不好意思进去,这个您带回家去吧,就是一个花篮,一点心思,行么?”这个冯青年的态度特别诚恳,感觉就是想讨好领导,又实在抹不开的样子。
“这会儿里面没什么人,进去吧,没事!”
“不了,不了,我开车送您回去吧!”他拎过且喜手里的保温饭盒,自己先大踏步的走了,似乎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且喜推托不了,只好让他送到楼下,拎着那个花篮上楼了。医院里那么多花,倒是真的没想过带回家摆放,小冯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一块包好的花泥,说是花有点枯萎的话,可以换进去。
汤是煨在紫砂锅里面,所以,只要盛出来装好就行。米饭也是电脑定时做好的,只要淘米再放进去就可以了。所以,且喜匆匆的洗个澡,做好这些事情,总共不过半个小时,就又打车赶回医院。心里还为自己的神速多少有点激动呢,走到病房门口,却听到里面吴荻的声音。
“最近的一次检查结果很好,一切都很正常。”
“那就好。”赵苇杭的声音。
忽然,有人揪且喜的衣角。她回头一看,是乔维岳。他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拉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区,坐下。
“你们一起来的?”且喜指指里面。
“嗯,赵苇杭说想喝咖啡,让我去买。”他拎起手中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杯,递给且喜。
“他现在不能喝咖啡,他也不喜欢咖啡啊!”
“所以说,我们来喝,所以说,这是借口。”乔维岳自己也拿了一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
“你要一直这样么?”且喜再好的涵养,也有点不高兴,他拉走自己,摆明了要成全他们。“就当吴荻身后的卫士,为她保驾护航,关键时刻冲到前面,清除障碍?”
“成人之美,就那么伟大?你伟大,并不等于我也想伟大!”且喜站起来,可乔维岳还是伸手,把她推坐在座位里。
“你要是想进去搅局,早进去了,还至于在门口偷听半天?”他站在且喜面前,言语、表情都是成竹在胸的笃定。
最后的审判,不会这就到来吧!这两天的赵苇杭,明明让且喜觉出他的在意和依赖,她真的偷偷的想过,或者他也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正想着,吴荻已经从病房出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且喜踢了一下杵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的乔维岳一下,“你还不追出去?”
乔维岳没理她,只是俯下身子,手撑在扶手上,“顾且喜,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呢?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信?”
“你骗我什么了?”且喜警惕的看着乔维岳。
“我现在在你心里,是不是就是个傻冒情圣?”乔维岳不回答,却反问她。
“呃,”且喜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想着他是比较伟大,要是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真是要感动死了。可是,看着他那么跟在吴荻身后,是有点替他可惜。似乎吴荻同乔维岳相比较,竟然是乔维岳更亲近一些,难道真是因为女人都是彼此潜在的天敌?“怎么会,长情很好。”且喜不知所云的说了一句,就推开他,向病房走去。



第48章

且喜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赵苇杭站在那里,不知道他是不是追出来看吴荻,反正他现下是盯着自己和乔维岳。

乔维岳在后面拉住且喜的胳膊,把她挤到自己的身后,“你要的咖啡。”

赵苇杭没接过去,“你们喝吧。”

且喜绕开乔维岳,钻到他们中间,“是不能喝,先吃饭吧。饿了吧?”手里面的咖啡没地方放,她回身放在乔维岳的手里,“您忙,不送。”

“行啊,夫妻同心啊!”乔维岳举着手里的东西,“亏得我开车到秋苑弄得咖啡,赵苇杭,你逗兄弟玩就算了,还放你媳妇欺负人,这就过了啊!”乔维岳头一次露出七个不平,八个不忿的痞子样。

且喜没等赵苇杭回答,就放下东西转身又给了乔维岳一脚,“什么叫“放你媳妇”,别以为绕着弯骂我们这种老实人,我们听不明白!”

赵苇杭不露声色,“是兄弟还说这见外的话,知道是我媳妇儿,你就多担待点。”忽然,她话锋一转,“要不,您也一起吃点再走?”

这话就是明着赶人了,乔维岳的脸色是又红又白。他跟赵苇杭自小一起长大,两家的交情逗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赵苇杭同吴荻谈恋爱的时候,他在北京读外交学院,有机会就天天和他们混在一起,甚至他们后来住在外面,他也是常客。他估计,自己这点儿心思,赵苇杭他们都一清二楚。可他们对他的态度并无二致,他们越是这么对他,密切而并不防备,他越是觉得自己根本没可能。这个距离的底儿,似乎在一开始就打下了,吴荻在他乔维岳的心里,等同于朋友的老婆。所以,心中的这个雷池,他逗没动过任何心思要真的跨越半步,这点,他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估计赵苇杭早就心理有数,才给他介绍女朋友,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赵苇杭现在的态度,就很让乔维岳费思量了,这不是和顾且喜同一阵线么。可是顾且喜刚刚也就是开个玩笑,哪里是非要他走,他过来看赵苇杭,连车祸的具体情况还一句没问呢。他干嘛看自己不顺眼?

顾且喜在旁边瞧好戏的表情,更让乔维岳想来不形于色的功夫,彻底破功。这个顾且喜,看似简单,但对自己的影响都这么大,也难保赵苇杭。他忍了又忍,最后只能悻悻的说:“你的爱心午餐,我就是再好蹭饭,也不忍心啊!”这句话是有典故的,当日在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他到学校找赵苇杭吃饭,吴荻却给赵苇杭带了饭盒,当时,他们那么让他,他也只是买了汉堡,和他们一起吃了。时候,赵苇杭还批评他扭捏作态,难堪大任。

乔维岳也知道,此时提这个话头,特无谓。但眼看着赵苇杭那么暗带得意的喝汤,他就忍不住要刺他一下。

且喜还是比较容易心软,她也不忍心真的不给乔维岳台阶下。她给他也盛了碗汤,“米饭特意做的特别软,就不请你吃了,汤淡了点,但熬了一天了,很有营养。”

乔维岳当真端起来喝了一口,“什么味道,怪怪的。”

“黑豆乌鸡汤,养血的。”且喜回答。这几天都是给赵苇杭炖补脑的汤,昨天护士长提醒她,适当的可以给他补血,毕竟当时头部出了不少血。

“这,这不是给女人和女人喝的玩意么?其实味道还可以,只是没喝过,有点奇怪罢了,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乔维岳,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我也发觉你女性特征越来越明显了。”不和他斗嘴,真是很难。

他们正说着话,赵苇杭的妈妈进来了。“小岳,没走正好,把这些果篮带点回去。”这个乔维岳也是够凄惨,好好一个名字,不知要让多少人拿来开心。

这个病房外面附带这一个接待室,同病房相连,但有各有房门。且喜也料到,婆婆是应酬别人去了。

乔维岳这才站起来,“我可不拿,我家里除了我,连个活物都没有,带回去就是浪费东西,污染环境,回头我还得收拾。”

“知道家里冷清还不抓紧,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曲玟芳当乔维岳是自己孩子一样,他又比赵苇杭会讨长辈喜欢,所以,自然念叨他就会多点。

“还是赵苇杭有福气。”一句话,成功转移话题。

“遇到车祸,还说什么福气。”曲玟芳看着赵苇杭,眼里都是作为母亲的那种心疼和担忧。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把她吓到了。以往,想的都是要锻炼孩子,只有他具备了一定的能力,才能在这个社会更好的生存下去。现在,她甚至希望他们能搬回家里来,人生短短几十年,天伦之乐都刻意的放弃,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乔维岳说着这些套话,但却又正色的问到:“事故最后怎么定性的?你们不方便出面处理,就交给我好了。”

“算了,苇杭的意思,是不追究。他也的确没什么大事。那个外地司机,家里也特别困难,那天是实在乏了,才一时图省事,出了事。交通队的处理,也就是罚点款,意思意思。”

“也行,这也是行善的事情。”乔维岳毫不怀疑赵苇杭的大度,他说不在意,就真的是不在意。“那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情了,等他出院,我再来接他。”说完,他一仰头,喝光碗里的汤,就要走。

“且喜,你去送送。”婆婆吩咐下来,且喜愿意不愿意,也得起身。

“再给我盛一碗。”赵苇杭忽然说。



第49章

且喜忙走过去,“多喝一点好。护士长说,我早该给你做的。”

曲玟芳只好自己站起来,“走,我送你出去。”

乔维岳站在哪里,看看赵苇杭,有看看顾且喜,仿佛有什么内情是呼之欲出,但却多少有点难以置信。

曲玟芳和乔维岳一走,且喜就凑到赵苇杭旁边,“吴荻怎么了?”

赵苇杭吃着东西,“多关心你该关心的,别的少操心。”

“赵苇杭,你们之间不是误会么?”

“不追根九鼎,你不罢休是不?!”赵苇杭揉揉自己的头,或者真是撞伤的缘故,他会感觉头疼,虽然并不严重。

“头疼了么?我不问了。”且喜现在对他的这个动作特别敏感,可以说,他完全可以凭这一个招式一招制敌。

“靠过来。”赵苇杭拦住她,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身上的气息可以很有效的缓解疼痛。

“且喜,我同吴荻之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尽管之间存在许多误会,尽管有些抱歉,尽管有很多遗憾,但,从我决定和你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要回头。”

“赵苇杭,你真绝情。”他容不得别人有任何茶匙,甚至对感情,也要求毫无瑕疵,这点让且喜都觉得寒心。多情人的无情,虽然可恶,但还不失温情,无情人的无情,却是割心腐骨般让人疼痛,永难忘记。

“那你希望我怎样,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赵苇杭靠在她的肩膀上,哄她似的说。

且喜拿起赵苇杭的手,她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来回华东,“我也不知道,赵苇杭,我希望你选择你心中所想的生活,但还是忍不住会同情吴荻。她应该获得幸福的,她那么好。”

“你自己呢?”

“我没想过。”且喜觉得,现在更不是坦承自己心意的时机,爱上他,爱着他,实在让她很诚惶诚恐,很有压力。她知道赵苇杭也是在乎她的,并不想离开她,但这种基于共同生活累积的感情,自己单方面的爱情,能不能长久,会不会一遇到事情,就被他判了死刑?

“口是心非。”赵苇杭抬起手,点在且喜心脏的位置。

“顾且喜,我来告诉你,”赵苇杭反握住她的手,“你最需要的就是考虑你自己,比人的事情,你不用理,包括我的在内。过好你自己,才能为别人做什么。我只要求我身边的你,是真实的。”

“好。”且喜答应。现在,她也真是没有什么好求的,丈夫可心,家庭和睦。

第二天,曲玟芳把且喜他们送回家,嘱咐赵苇杭休息到周一再上班,就走了。这几天,她也是没着家,单位的事情也都耽搁了,全力照顾赵苇杭。

茶几上还放着昨天且喜拎上来的花篮,旁边是花泥。

“这是什么?”赵苇杭问。

“哦,你看,我还真忘记了。”且喜走回来,摆弄了一下花,“是你们单位一个姓冯的男生送去医院的,遇到我,我就带回家了。”

“冯?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单位有姓冯的。”

“他说了,你未必认识他,小科员呗。”且喜忙着收拾东西,也没怎么在意。

“这个又是什么?”

“花泥,给花换的。”

花枝的保鲜期能有多久,还需要换花泥?掂量了一下,赵苇杭直觉着不对劲,打开那个方正的包装,竟然是码德整整齐齐的钱。

“顾且喜,你过来看!”赵苇杭扬声。

“干嘛?我要洗衣服,你等一下。”

“你过来!”他没办法不激动,现在是什么时候!父亲一直没来医院,就是要低调,妈妈守在那里,也是怕别人趁机做什么事情,且喜没有经验,会很棘手。可是,还是除了岔子。

“啊!这是什么!”且喜目瞪口呆。

“你收的花泥。重量差那么多,你怎么一点也没觉得?”

“我,我当时拎着饭盒,花泥放在饭盒上面,没,没觉得。”且喜知道自己疏忽了,也闯大祸了。

“怎么办?”

赵苇杭叹气,“能怎么办,交公,明天交上去。”

“我需要无说明一下么?会不会有事?”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中午。”

“时间上看,还来得及。别担心,我明天一早就交上去。是谁,我也大概心里有数。”看且喜被吓坏了的样子,赵苇杭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他知道她是无心的,何况,这些事,还不是袭击、自己家找来的,她至多是防范意识不强,实在不能怪她。

忽然,家里电话响,赵苇杭接起来,“爸,……嗯,……什么!……嗯,我明白了。爸,我这里有点事情。”他说了这句,就进书房讲电话,完全避开且喜。

且喜看他的脸色,总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她跟国务,听他和公公说什么。

“东西怎么办?”

“我明白。现在只能如此,我们已经被动。”

且喜蹲在地上,面如土色。审判来的如此之快,只不过宣判的不是赵苇杭,而是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教训。现在怎么办?

赵苇杭走出来,他的头上还包着纱布。拎起桌子上的东西,就要出去。

“你在家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且喜拦住他,“我和你一起去,只有我见过那个人,只有我能说清楚。”

赵苇杭站定,即使现在这么危急的时刻,他看上去也神定气闲,毫不慌乱。“我不希望你卷进来,我去就好。”

“事实上我不可能撇清,我是当事人,不是么?!”

赵苇杭亲了她的脸一下,“你至多算是经手人,乖,你在家等我,这些调查,你不要参与。”



第50章

“可是你为什么非得现在就去啊!你头上的伤还没好,你得休息。”

赵苇杭用手探了下伤口,“好很多了,没事,不用担心。”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得和且喜透露个大概,毕竟他这一去,不知道得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现在,有人告到纪检委,说爸爸趁我生病之机大肆敛财。”赵苇杭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明摆着就是要陷害,父亲那边已经防范了很久,却还是在且喜这里被人家寻到缺口。敌暗我明,博弈的胜负,现在还很难说。父亲胜在基础好,口碑好。但他的刚正不阿,也早得罪了很多人,此时,就看是墙倒众人是推是扶。是非黑白,有的时候,也端看形势需要。赵苇杭觉得,以手上这些东西的分量,可以看出,他们也只不过是想把父亲拉下马,还不至于置他于死地,所以,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是这个抓住了把柄?”且喜指着赵苇杭手中的东西。

“不完全是,这只是个导线罢了。爸爸在这里,也是牵一发动全身。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赵苇杭说完,就匆匆出门了,毕竟现在是将就等同于实际,他们如果被动还失了先机,就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且喜一个人在家里,努力的回想给她花篮的那个人的脸,却越想月模糊,想到最后,连面对面能否辨认出来,她自己也不确定了。

她知道,现在,她不能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人家既然已经从她这里下手了,就难保没有第二次。她决定,待在家里,一直等到赵苇杭回来,即使再煎熬,也要一个人受着。

可是,从那是开始,家里就死一般的沉寂,连且喜的手机,都不曾响过。学校那边知道她先生出了车祸,所以,也没找她。她每天吃一顿饭,多是是在冰箱里面找点东西对付一口。其余的时间,就是看书,她发觉,没有什么比阅读更好的方法,能够让人忘我。

且喜这样过了一周,没有任何来自赵苇杭,来自婆家里的消息。她也试图联络婆婆,但家里的电话是保姆接的,说他们都不在家,已经几天没回来了,手机都关机。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到什么程度,她能够做点什么。

她翻着自己的通讯录,终于锁定一个人——乔维岳。

果然,电话通了。

“乔维岳?我是顾且喜。”

“嗯,稍等。”他身边好像很多人,声音十分嘈杂。过了一会儿,好像那边只有他一个人了,她的声音才又传出来,“有事?”

“赵苇杭,已经几天没回来了,你知道他在哪么?”

“这件事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这边也在想办法。”其实,乔维岳真正的无计可施。他家里的背景,其实很复杂。他父亲这边,世代经商,财力雄厚。母亲这边,解放前就弃笔从戎,他的外曾祖父,在抗日战争期间牺牲了。家里有个大舅舅,是在朝鲜战场上牺牲的。他们的地位,应该来说,是不可撼动的,同事。与政界的关系,又十分微妙。

现在,赵家的事情,他知道,如果没有舅舅他们的支持,不该有人敢轻举妄动。两家虽然曾经交好,但此刻恐怕是破裂了。赵苇杭被隔离审查开始,他就已经在四处找关系,但目前看,凭他的能力,恐怕只能是大弹出事情进展,左右不了局势。他不可能眼看着赵家遇难,别说是被人陷害,但是冲着赵苇杭曾经在河里救过他,冲着这过命的交情,他就不能不殚精竭虑的想办法让他们脱困。

乔维岳也找过他父亲,但他只是说,不是性命攸关,老赵挡了别人的路,他就应该顺势下来,这样,对谁都好。他还说,政治家,不只是需要一身正气,更重要的是谋略与眼光,老赵该退了,他的老一套作风,已经不适应现在的发展,否则要连累赵苇杭。

乔维岳知道父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目前的状况,要是谈,就会牵连出来很多事情,可是赵家就这么扛着,并不是办法。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明智之举。

“没人找你谈话么?”乔维岳问她。

“没有,我在家里,一直没人找过我。不过,赵苇杭说,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事情是因我而起的。”这些天,都没有说几句话,且喜要把一句话反复想个几次,才说出来,总担心辞不达意。

“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过来,我们见面谈。”乔维岳感觉,且喜或者就是化解的切入口。

乔维岳赶过来,只是几句话,就弄清事情的始末。

且喜看着他越来越亮的眼睛,“你有办法么,有办法让他们回来么,赵苇杭的伤还没好呢!”

“不用着急,他们只是被找去谈话,这是很正常的,也属于例行公事范畴。他的身体没问题,在那边更利于他休息。只是索贿的事情出的不是时候,有点节外生枝,他也说不清楚。”

“我去说吧,这件事情本来就和赵苇杭,和公公婆婆没有关系。”且喜表态。

“你现在出面的话,已经有点迟了。会让别人以为,你是故意把事情叫过去,替他们开脱。”

“事实如此。”虽然且喜明白,赵苇杭不希望她出面,但他们是一家人,怎样都脱不了干系。与其让她拖累他们,还不如尊重事实,丢卒保车。

“别太天真,我们慢慢来。”乔维岳心理已经想好了个大概,但具体操作,还需要且喜配合。



第51章

乔维岳的方法,说来也没什么难的。他只是要且喜出面,把接受东西这件事情认下来,但谁送过来的,要略去不提,只是说放在自己家门口,回家的时候,就顺手拿进屋了。这一点很重要,乔维岳是担心对方留有后手,万一出面的那个男子同赵苇杭负责的事情有任何联系,只要对方牌友照片,一旦这边要揪到底,人家也来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善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被陷害这个由头,还是那个原则,化解。
所以,第一步,就是要讲清楚,赵苇杭及其父母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这样性质就变了,相对来说,要容易很多。

第二步,就是要进一步讲明,且喜自己也不清楚财物的来源,更没有凭着身份,牟取神恶魔非法礼仪的交易存在。这一步,乔维岳是能够暗中帮忙的,但毕竟,所有这些,都是要且喜自己面对,不可能每句话都要交带给她。

本来,这也和事实相去不愿,所以,且喜即使面对反复的盘问,也没有任何破绽可寻。不明来历的财物上缴,且喜也就回家了,容易的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既然这么简单,赵苇杭为什么不让我出面?”且喜不解,问乔维岳。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一直等在检察院外面。一见面,他就告诉且喜,赵苇杭他们已经回家了。

“台面上的东西是简单了,后面有多少权衡,多少妥协,你怎么会知道。”乔维岳现在都不确定,自己除了是不是馊主意,反正赵苇杭是不感激,之前见面,连话都不肯和他多讲。也是,现在,顾且喜就是后患,随时可以被拿出来,授人以柄。只要她一天同赵家有联系,他们就要防着后面的冷箭。

赵苇杭的意思,乔维岳也不是不懂,可现在是挺不过去了,不是么?等了那么多天,都没人出面破这个局,除了自救,再没别的办法可寻。

“乔维岳,这件事,会对赵苇杭,和我公公婆婆有什么影响?”尽管他们一再说,错不在她,课她知道,不是她,这个炸弹不会轻易被引爆。赵苇杭明明都很郑重的嘱咐过自己,可是,在他住院的时候,自己就是麻痹大意了。现在,且喜不只是自责,而是悔恨,自己没做好他的妻子。糊里糊涂的,总是拖他的后腿,她决定承担这一切的时候,甚至都做好了坐牢的准备,自己的过错,要自己担下来。

乔维岳一边开车,易变斟酌怎么来说这个话,“影响是若隐若现的,但一定是负面的。”本就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头公案,这个圈子有多大,这件事有多敏感,他即使不说,且喜也该明白。

“我知道了。”且喜点点头。

车停在赵家门外,乔维岳看着她,“别冲动,赵苇杭很在乎你。”

“这样的结果,不是正合你意,吴荻有机会成为名正言顺的你的朋友妻了。”提及感情,且喜不由得变得尖刻起来,她这几日的担惊受怕,都对着他发作出来。话说出口,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乔维岳,这次的事情,换作是吴荻,一定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吧。”
乔维岳笑笑,“是那些人做坏事,别拿这个惩罚你自己。你和吴荻不同,对付你们的手段不同欧尼罢了,结果可能都一样。”

“你安慰我。”

“我虽不是出家人,但我不打诳语。”

“不管怎么样,我心里好受多了。谢谢你为我们家做的这些事,如果以后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你尽量使唤我,别和我客气!”且喜下车,站在路边,这又天上只一日,世上已千年,恍如隔世之感。

婆婆家只是客厅里面亮着灯,且喜进去之前,真是有点忐忑。

屋子里面的三个人,都坐在沙发上,赵克阳和赵苇杭在抽烟,谁也不说话。

“爸,妈,苇杭,我回来了。”且喜出声。

公公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样子很憔悴。“且喜,你过来坐下。”

赵苇杭忽然开口:“爸,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同意。”

赵克阳突然拍桌子,“老子就不信说不服你了!”且喜吓了一跳,她听别人说,公公是个火爆脾气,可真没见他发火。

“苇杭,现在你爸爸都愿意退下来了,你还要他怎样?他说什么,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曲玟芳的语气略显责备。

“爸,妈,有什么话,你们就说吧,这次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且喜忙开口,她有心理准备。

“我们刚才商量的结果,是想送你出去待一段时间,等这件事情的风头过去,你再回来。”曲玟芳开口。

“那是多长时间?我的工作呢,怎么办?”

“我和她一起走。”赵苇杭又开口。

“你不能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别再拿什么理想啊,实业啊当借口,那是你得理想,那是你得报复,你的事业,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赵克阳站起来大喝,又忽然按住胸口坐了下去。

曲玟芳发上指挥他们把公公放到在沙发上,又拿出药给他含着,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

“赵苇杭,你自己看着办吧,”赵克阳被送进去抢救,曲玟芳疲惫的回头对赵苇杭说:“当初,为了你和吴荻的事情,你气了我几年。现在,为了且喜的事情,你又要和你爸爸闹翻么?父母在你的心里,就那么可有可无?”她这次是真的伤心了,所以才会对一直那么护着的儿子说重话。



第52章

曲玟芳像是陷入了沉思,“你爸爸的确有些固执,很多想法,做法,都和别人向左,听不进不同的声音,已经有点专断的倾向。有几个多少年的老朋友都被他得罪了,这次,多少有点事态炎凉的感觉,他自己心情也很不好。所以,我也希望他就此退下来,我们两个颐养天年,但前提是这个人还在,一切要以他的身体为重。”

“妈,我会和赵苇杭离婚。”且喜轻声但是坚定的说。

从出事到现在,她没有流一滴眼泪。既不是伤心、悲情的时候,又不是哭能解决的了的问题,她只恨自己无知幼稚,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慢慢干涸,随着莫名的恐惧的流失,慢慢干涸。

她不是不知道,公公婆婆的苦心,她可以到父母那里待一阵,甚至读个学位。只要这件事情,不在有人推波助澜,她自然可以很快回来,目前来看,已经失最好的处理方法。但是,且不说她的英文有多烂,到那么陌生的环境中,她能做什么。她终归失要回来的,经过了这次的事情,她人情自己,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继续的在这个位置上,还会闯更大的祸。

如今,家里人接二连三的出事,公公无事便罢,要是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再有决心,只怕也是悔之晚矣。所以,看着公公被推进去,她心理模糊的那个决定渐渐清晰起来,这里不适合自己,趁现在还来得及,还是尽早离开他,拖延下去只会误认误己。

曲玟芳看了看他们,“你们的事情,自己拿主意。”说完,就走到一旁,坐下来,闭目静静等待。

且喜望向赵苇杭,他只盯着手术室的门,“回家再说!”

且喜也知道,自己是个差劲的人,闯祸了,不想着怎么改进,就想着要逃跑。可是,赵家不是她的训练场,赵苇杭也不是她的陪练,不可能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她承认,她自私,她不敢再以身犯险。未来像是无底洞一样,里面虽有个声音诱惑她进入,却让她望而生畏。

赵克阳是突发心肌梗死,但因为处理得当,加上他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坐了个搭桥手术,很快就推出来了,手术很成功,但还是先要在CCU监护二十四小时。曲玟芳在医院看了一个病房,打算住在这里,根本不理会赵苇杭他们两个。且喜觉得,在这个时候,只有离开才是给她最大的安慰。她转身自己先走出来,站在走廊等赵苇杭。过了一会儿,赵苇杭走出来,脸上都是灰败。

他们沉默的到家,又沉默的吃饭,洗澡,睡觉,因为这些,都太必需了,他们需要积攒精神,需要储备力量,之后的每天,都可能只会更辛苦一些。

夜里,且喜仿佛听到耳边有压抑的哭声。

她在黑暗中伸出手臂,抱住赵苇杭,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前,他的泪水,流到她的心窝里面,那么滚烫,烫的她的心,像是要被烧出个大洞一样。知道他渐渐平复下来,她都没有说话,只是屏住呼吸,在他的背上轻拍。

过了很久,赵苇杭推开了她,“我的确高估了自己,我照顾不了你,起码现在,照顾不了你,对不起。”

“别这么说,”且喜试探着伸出手,轻握住他的,“你已经照顾了我三年。是我该说对不起,不是我,爸爸也不会……”

“不是你的原因,”赵苇杭实在说不下去,他觉得,自己每一次向自己所想靠近的努力,总是会以失败告终。他的问题,是太过顾忌,越是在意,越是投鼠忌器。结果,既没顾得了此,又失了彼,这样愚蠢,真不该是他做的事情。

“赵苇杭,我们好聚好散吧!”且喜咬咬牙开口。

“没有重聚的分离,永远算不上好散。”赵苇杭探出手去,把烟拿过来点上。刚刚的小睡,虽然有点狼狈的哭着醒来,但却已经很好的补充了他的体力,让他能够思考。

且喜挪了挪自己的身体,靠在赵苇杭身上。“对不起。”的确,如果想着重聚,现在是会好手很多。客户四,君问归期未有期,与其飘渺的希望着,还不如权当没这个念想。

赵苇杭想说,我们再等等吧,可是,这么软弱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扣。即使再爱,在父母生死,如自己的幸福之间抉择,还是要选择前者。怎么去说服一个需要特护,躺在监控中心的病人,怎么去说服一个一心只为你考虑的父亲,他一样没有把握,开得了口。所以他选择不开口,所以他选择,做一名真正的懦夫,让他们去选择,让他们去适得其所。

“赵苇杭,明天我们去办手续吧。”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自己开口,真的是有始有终。

且喜的手指,围绕在赵苇杭额头的伤处来回轻抚,“真不知道你得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很丑?”

“拆线的时候,我看了一下,似乎还可以。”

“赵苇杭,”且喜低低的叫着他的名字。

“说”

“送走了我这个霉神,你和爸爸都要好起来啊!”且喜感叹。忽然,她做起来,“赵苇杭,你抱抱我吧,最后抱抱我。”任性的开始,荒谬的结束。且喜并不敢去细想自己和赵苇杭之间的种种,但是,此时此刻,她特别贪恋那种两个人靠在一起的甜腻。

赵苇杭拉过她,紧紧的抱住她,脸一侧,狠狠的咬在了他经常会轻吻的她的肩头。且喜轻呼一声,也咬住了他的耳垂。疼痛是最好的纪念。两个认真如斯的人,是不该恋爱的,因为爱情对他们来说,没有退路。

***

“不用,吃不了那么多,浪费。”且喜摇头。这里可不是她日常消费的地方,虽然一样的面条,要比外面小吃部贵十倍。上次来,还是止夙连读硕士,她预支了工资给她庆祝。就是那次,也只是要了两碗面条罢了,弄得止夙直说,顾且喜是个大方的小气鬼。

秦闵宇看着且喜的样子,知道这碗面不吃完,她是没有心思想别的了。她有时候表现的小小的贪婪,特别的小女人。曾经,这种贪婪,也被用在他的身上,可惜,那时他还没觉得可贵。

终于,两碗面条端上来,且喜先喝了口汤,然后才一口接一口的开始吃面。她的头发总是不听话的掉下来,害得她只好一手拦着发丝,一手顾着吃。

忽然,秦闵宇伸手过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把且喜的头发别住了。且喜摸了一下,“是什么?”

“发夹。”

“我知道,不是有图案么?”且喜轻轻摸索着,凉凉的触感,估计是镶着水钻的那种。

“银莲。”秦闵宇回答。

“哦,”且喜不知道银莲是什么样的花,从来没有人给她送过花,所以她一点研究也没有。她有点奇怪的问:“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女孩子的东西?”

如果她抬头,她就能看到他脸上的不自然。“买给女朋友的。”

“喔,咳咳!”且喜强了一下,“或者你也认识,叶婀娜。我们才开始。”其实是今天才见面,当时也是知道她父亲是经济开发区区长,秦闵宇才决定去的。多个朋友多条路,这点,他始终坚信。

得知叶婀娜和且喜是同事,是见面后的事情了。当时秦闵宇只能叹,这个世界太小。

且喜庆幸自己吞下了最后一口面,不会为这个消息辜负了美食,她喝着汤,消化着这个消息。不得不承认,即使是确定自己爱着的是赵苇杭,但是,听到秦闵予的选择,她还是觉得很受了下刺激。看来,人和人,男人和女人,看人的标准真是千差万别,且喜克制着,别说出什么醋意纷飞的话来。

“那正好,电脑的事情,就更得交给你了,这是你得分内事。”且喜泰然自若似的拿过餐巾纸擦擦嘴,心理还是有点难以置信,秦闵予原来喜欢的,是那种类型。本就勉力维持的朋友关系,在遭遇他那个女朋友之后,是注定要触礁了。

“怎么说?”秦闵予问。

“是我原来的电脑,但是被你女朋友格式化了。”

秦闵予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原来,你是为了做雷锋,饭也不吃,家也不回啊!”

“有点多余哈!”且喜自嘲的笑笑,“那电脑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明早能送回来么?”

“争取吧!”秦闵予也不废话,“先去取主机,然后我送你回家。”本来我硬盘拆下来就行,但还不如搬下来省时间,秦闵予也不想再费事。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回去了。”

“打车?”

且喜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学校离原来的家那么近,根本不需要打车。她和赵苇杭离婚的事情,目前身边的人,只有黄艾黎和丁止夙知道。她也不是刻意隐瞒,可是,低调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她现在恨不得会隐身,永远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断不会大肆张扬。

“我搬去岭东路的房子了。”且喜说完,就匆匆的上车,她怕秦闵予再问,他问的话,她获取会哭的,因为他问的话,她就会心酸。

秦闵予也上来,坐在驾驶座上。“他欺负你?”

“不是,”且喜已然有点呜咽,“是我的错。”

“你的错!”秦闵予突然把车内后视镜转向且喜,“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你想分开,还会是现在的样子么!”

且喜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多久没好好照过镜子了。这个顾且喜没有原来丰腴的圆脸,倒显得眼睛大了一点。面色苍白,唇也一样的白,是有点像女鬼的感觉。且喜冲着自己笑了一下,“我觉得我比以前好看了呢,一瘦解千愁啊!”

秦闵予发动汽车,朝岭东路开去。

“不去学校了?”虽然知道,还是不开口为妙,可是且喜就是管不住自己。她不得不提醒他,那个一无所有的电脑还摆在那里,等着人来拯救。

秦闵予忽然停车,自己摔上门就下车了。且喜坐在车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上来。

她犹犹豫豫的打开车门,想下去问他到底还走不走,车门就从外面被大力拉开。事出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松手,自己也被带了下去,直直的向外跌去。秦闵予站在车门口,捞到了她的腰。结果且喜手抓着车门把手,脚还搭在车上,整个人都掉在秦闵予的怀里。

“特技表演?”绕是秦闵予再沉重的心情,也被她给搅散了。

“快抱我上去或者下来啊!”且喜自己用不上力气,只好恼怒的冲秦闵予喊道。

“那你是想上去还是想下来呢?”秦闵予问她。

且喜正在抉择哪个比较可行的时候,秦闵予又说:“你终于知道,不上不下是什么滋味了吧。”

他抱着且喜,把他放在引擎盖上,看着她抓住他的手挣扎的做起来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什么在鼻子里面酸酸的。明明还是那个总是显得有点笨拙,但并不气馁的顾且喜,明明还是那个样子,并不出奇,课为什么他的心,见到她,就会高高的悬起,飘荡在半空,吊在那里。

秦闵予的手,撑在且喜的两边,对住她的眼睛,但想要说的话,却忘记了。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且喜,慢慢的收紧手臂。

且喜是有点慌乱的,她一度以为,他要吻她。刚刚秦闵予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的犀利。以前,他也总会这样,牢牢的盯着她,害得她以为自己有什么错处被他抓到,冥思苦想之后,想要开口交代的时候,他就会突然吻住她微启的唇,很强势的攻城略地。他的吻,总是那么诱惑,会让且喜不自觉的按照他的节奏与他共舞,难以自恃。所以,秦闵予最后只是抱住她的时候,她是松了口气,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且喜……”

“唔。”

“且喜……”

“哦?”且喜把头转过来,“为什么叫我,那次,你也是这么叫我。”

秦闵予轻叹了一下,“我在叫魂。”叫顾且喜的魂,也叫自己的魂。

且喜推开他,正待理论,明明自己没有失魂落魄的好不好。这时,迎面过来一辆车,忽然大按喇叭,灯光也直直的打过来晃得她睁不开眼睛,似乎要撞过来一样。

“啊!”在且喜的惊呼中,秦闵予抱过她闪到路边,跌倒在隔离带的树丛中,树枝把他们的胳膊、手,划得一道一道的,火辣辣的疼。而那辆车,夹杂着刺耳的刹车声,堪堪的贴着秦闵予的车头停下来。

且喜在秦闵予的保护下,倒是没有摔疼,只是吓了一跳,我在那里,半天不知道先动哪里好,后来还是秦闵予把他拉出来站定。他先是上上下下查看且喜有没有伤到,才转身去看那辆突然冲过来的车。

时间已晚,这个路段的车不多,所以暂时只有三两个围观的人,倒是没有堵车。他们俩都判断一定是谁喝多了,这会儿睡倒在车里了,才会这么冒失,也才会这么半天都没人下来查看和询问,所幸也没真的伤到。

秦闵予扶着且喜真的站到那辆车前面,才发觉,不对劲,车里面坐着的,赫然是赵苇杭。由于车灯、路灯的关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出,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朝着一个方向——顾且喜。

自己家的车,且喜岂会认不出,她只看了一眼,就僵在那里,不能动。离婚到现在,有将近两个月了吧,虽然知道,赵苇杭并不知道自己新家的地址,课就是偶尔会站在窗口向下望,回家的时候,也是四处看看,既想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又怕真的看到。

她也是因此,认识了苏佥机。小区里面,也有人开同款同色的宝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总是盯住人家的车牌看,仿佛总是看不清上面的数字。她追着看的次数多了,弄得那辆车的车主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停下车,和她打招呼。那是一个特别时髦的女子,头发烫着大大的卷,穿着清凉,却不是品味。“我的车有什么不对?”

“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每次都认错?他欠你钱,你总惦记着?”那个女子把墨镜卡在头发上,露出特有风情的那双眼睛。“这次记好了,这是我的车,我是苏佥机。”

且喜点点头,“我叫顾且喜。”说着,还伸出手去。

苏佥机看了看且喜的那双手,转身往车上走,“上来,我捎你一段。”鬼使神差,且喜就上车了,虽然她车里的味道,同赵苇杭的完全不同,可是,她还是坐在那里,贪婪的看着这辆熟悉有陌生的车。后来,在小区里面遇到的次数多了,苏佥机只要没事,总会拉上且喜,兜两圈再回来,一来二去,她们也熟悉了。

“谢谢你总带着我。”且喜表示谢意。

“不用客气,肯坐已经是给我面子了。”苏佥机给人的感觉也是冷傲,但有同止夙完全不同。止夙是外冷内热的,对着比较亲近的人,就会既和气又好相处,热心无比,是和煦的暖阳。可苏佥机的这种冷,即使在表达善意的时候,也是夹枪带棒的,一句话从不肯好好说的,可行动中,又总是带着体贴。哪天,她偶尔早期,她都会等在小区门口送且喜上班,车里还有牛奶之类的,要她吃。且喜也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苏佥机说:“你也嫌这车脏?”一句话,让且喜再不敢推脱,每传必到,亲近这辆车的同时,也和苏佥机成了车友。

且喜不知道,这当口,怎么会让思绪飘得那么远。或者是因为真的对着赵苇杭的车,对着赵苇杭,她却想不出自己那么迫切的心情是为什么。想着他,也希望他也一样想着,盼着他,也奢望他也一样盼着。可是,婚离了,公公出院了,退居二线。他们都算是功成身退,且喜推出自己的婚姻,他退下自己的岗位。他们这一家人,从且喜自愿谢幕离场开始,再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果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所以,且喜知道,自己多少是有点怨气的,她不怨他们让她离开,她只怨他们在她离开后的寡情淡意。尽管,她知道自己对这段婚姻,对公公婆婆,也做的并不足够,但是她依然每日关注着新闻,关注着一切小道消息,她还当他们是家人,还惦记他们,而他们,或者已经把她这个外人遗忘,再无往来,再无音讯。

秦闵予看看他们两个,走过去,敲敲赵苇杭的车窗,“下来。”

赵苇杭转过脸,看了一眼秦闵宇,眼里满盛怒意。发动汽车,瞬间加速,倒车,开走,一气呵成,赵苇杭就如他来时那般突然的,消失在夜幕中。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有位热心的老伯还说记下了那辆车的车牌号码,递给秦闵宇,要他们一定要上报交通队,这也是维护交通秩序。秦闵予谢过老人家,把那张纸折好,揣起来。

“且喜,上车。”秦闵予推着呆立在那里的且喜,再不走,热心群众真可能帮他们联络警察。

且喜上车做好,车开出去好一会儿,才突然想到要问:“他为什么一头扎过来?”陌生人,或者是意外,赵苇杭,却一定是故意的。

秦闵予看了看她,不说话,她只是需要问出来,有没有人回答,并不重要。况且,自己并不是最适合回答的人,即使猜到,也不愿意回答。

“秦闵予,我,我和赵苇杭,离婚了。”

这么有冲击力的消息,在秦闵予那里,确实波澜不兴似的,他一直没有出声,只是专心开车。

车开进小区里面,他还是没反应,且喜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次,“我离婚了。”

秦闵予克制着把车停好,头看向窗外,“为什么离婚?”

“为了他的前程,为了我踏实的继续生活。”且喜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出来之后,才觉得,原来答案就这么简单。不能怨,这里面,为自己的部分,还是多一点。

“为什么要结婚?”

“啊?”

“既然这么随便就离婚,当初为什么要结婚?!”秦闵予的语气也不是太好,他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如果她不那么草率后的无数中可能。

“结婚的时候,就决心,不离婚。”现在回想,才觉得这种决心的可笑,不能真的保证什么,也控制不了就那么的爱上。

“这样也行?”秦闵予觉得,他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且喜。她迷糊,她执着,但有时候,她比谁都任性,都决绝。她待人有的时候,是一汪水,凉凉柔柔,课决断以后,就变成坚冰,尖锐锋利,斩断过往,毫不留恋。所以,看似软弱可欺的顾且喜,其实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包的严严实实,她遇到问题,未必会反击,而是能躲则躲,迂回,或者是她的人生哲学。

“是不行。”且喜把脸贴在车窗上,“秦闵予,我是不是会永远一意孤行下去?恋爱一意孤行,结婚一意孤行,连离婚都是。”她其实想用一厢情愿,可是,又觉得这个词的程度还不够,一意孤行似乎更适合自己一点。

“会吧。 谁让你总能碰到肯陪你行下去的傻瓜。”后面这句,秦闵予没说出口,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傻瓜,不同的是,他是有野心的傻瓜,所以没等到她放弃的时候,先抽身离开了。可是不能忽视的是,抽身的时候,心也抽痛的厉害。

“秦闵予,想到我的生活,就会这么继续下去,我就会很难受。每次,我都很清醒的知道,所有的决定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样,后果也只能自己负担起来,很多时候,都觉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后悔么?”

“有点吧。”

“对什么?”

“对什么都有一点,又都不太多。”

“没有到想要补救的程度?”

“嗯。”且喜点点头,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争取的时候,就能够相对比较积极,而对于挽回什么,却始终消极的可以。

“回去睡觉吧,等你找到下一个一意孤行的方向,就好了。”秦闵予挥挥手,赶且喜下车。

“秦闵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现在是失婚状态啊,你不同情,不安慰,就只会赶人!枉我把你当成朋友!”

“我没觉得你需要同情,也不稀罕你当我是朋友,快下去!”秦闵予说这话,倒不是有什么情绪在里面,而是那种无奈有好笑的口吻,想撵小狗一样把且喜撵下车。

且喜慢吞吞的下车,磨磨蹭蹭的走进楼门,恨不得关门都是慢动作,几步的路,她走了好几分钟。秦闵予知道,她是希望自己留她,开了个头的这些话,让她有点不吐不快。可是,他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他没有能力帮她解决这样的问题,也不想听她诉说。顾且喜不需要他来开导,也一样会韧性十足的,有声有色的活下去。在生活面前,她绝对不是个需要同情的弱者,这一点,三年前就已经证明。

可是,尽管心里把彼此都想了个透彻,看着她这么走了,他也还是不好受。秦闵予打开车门,他需要夜晚的凉风,帮他冷静一下。现在的场景,同三年请的那个清晨,有相同,又有不同。相同的是,他明明不舍,还要任她离开,不同的是,她现在,心中的,已不是他。

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对顾且喜的态度,就是关系那么铁的郑有庆,都曾经在酒桌上替且喜打过抱不平。“顾妹妹不错,你差不多就收了得了。”

秦闵予回想自己当初是怎么说来着,是啊,说的是:“我没有资格。”这可能是最接近他内心想法的一句话了吧。顾且喜需要很多东西,都是那时的他无法负担的,比如爱情。不能付出,却还贪恋她给予的陪伴,他也知道这并不光彩。可是,他的确需要她在身旁,给她一个笑脸,就好像给了她一个世界一样,他需要这种肯定与支持,来自顾且喜的肯定与支持。

且喜总是羡慕他有很多亲戚,热热闹闹的住在一起,但是她没发觉,这些人,都是妈妈这边的亲戚,属于爸爸这边的,一个也没有。小时候,妈妈对他说过爸爸的事情。爷爷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就因为在家也是挨饿,跟着同村的叔伯们出去闹革命。没多久,解放了。他一直待在部队里,家里人做主,给他去了媳妇,就是奶奶。他那之后,回来过几次,对家里的安排,并没有表示异议。

没多久,他去参加朝鲜战争,就和这边完全断了联系。奶奶那是已经有了爸爸,家里的老人相继过世,她只能指望着他能早点回来。可是,她没能等到那一天,就去世了,流下爸爸一个人,村里家家孩子都是一帮,没人肯照顾爸爸,后来是住在江边的一个老汉,把爸爸领了去,把他养大。

那个干爷爷,秦闵予还有点印象,从他有记忆开始,年节的时候,都要去他家里看他。但是,没住在一起,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妈妈说,因为他们家的房子是妈妈家里提供的,所以,干爷爷总是不肯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只推说要住爸爸的房子。所以,那些年,爸爸早出晚归的赚钱,就是想买个大房子,把他接过来,抓在一起。可是,干爷爷没能等到那一天,就去世了。给他办丧事的时候,秦闵予第一次看到爸爸哭,一声声的叫着爸,泪流满面。

妈妈经常和他说,以后,对她好不好都不要紧,但一定要孝顺爸爸,因为他太苦了。没有亲人关心照顾,孤零零长大,太苦了。这也是妈妈为什么对且喜特别好的原因吧,觉得她没有父母在身边,可怜得很。

上初中没多久,他的爷爷竟然出现了。他在朝鲜战场上回来,就定居在北京,写信回来,辗转找到他们。秦闵予当时就想,这么容易就能找到,早干什么去了!全家人似乎都没有为这个消息感到什么欣喜,反而觉得特别负担,对于由谁去趟北京的问题,争论了很久。

妈妈是坚决不去,但也表明立场,别人去,她也不拦着。秦闵予也坚决不去,也反对爸爸去,他那时,在家里就已经有发言权,父母也都很尊重他的意思。最后,还是爸爸一个人去了,回来后,对那边的情况只字未提,秦闵予也没兴趣打听。

高考的时候,秦闵予的志愿跳的是大学,而不是城市。但他很明显的感觉到,爸爸关注他的志愿,希望他都报北京的大学。那时,家里已经有了电话,爷爷偶尔会打电话过来,爸爸让她接电话,他就接过来,敷衍两句,无非是说些学习的事情。在秦闵予这里,亲戚就是身边的这些人,爷爷只是个称呼罢了,他也叫,但是没有任何感情。

高考失利,进了C大,妈妈才告诉他,爷爷又结了两次婚,但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跟爸爸表示,想让秦闵予到北京去。爸爸也很矛盾,他也知道秦闵予不会愿意去,可是爷爷的盼望和嘱托,他也不能不理。秦闵予没能考上Q大,倒是无意间解决了这个问题。那此后,爷爷可能是断了这个念头,电话里渐渐冷淡下来。

秦闵予当时的感觉就是,他们全家人,跟么就没被人家放在眼力,更逞论放在心上了。他再同他们联络,无非是为了老年有靠,仗着自己在北京,好像他们都该巴不得的投奔过去。后来,看看这个孙子好像没什么大出息,他就放弃了。他放弃了,秦闵予还不肯呢。

秦闵予憋着这口气,一定要出人头地,出息了,也嚣张给他看看。可是,等到真正身处异国,拿到了通向成功的那把钥匙,他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如果当那个爷爷是外人,何必和他争这一口气,云淡风轻好了,而如果当他是亲人,就更加没有必要如此。说到底,就是替爸爸不值,既然这样,加倍顺着爸爸就是了。

那个清晨,和且喜一起醒来的清晨,为什么会那么生气,除了为了掩饰无措的狼狈,也是因为觉得还是中了他们的算计。不久前的一天,他无意间在郑有庆的宿舍门口,听到丁止夙和郑有庆的对话。

“你就说帮不帮忙吧!”丁止夙的声音。

“你非得这样么?秦哥他们的事情,我们不要插手。”

“我是不想管的,你看我这些年,当真管过么?”

“你总针对秦哥,是不是……”郑有庆的爆脾气,很诡异的吞吞吐吐起来。

“是什么,你说我是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他?”郑有庆别了半天,才说出这句。

“开玩笑!我喜欢他,喜欢秦闵予?!”丁止夙冷哼一声,“秦闵予就那么好?谁就都该得喜欢他?我没兴趣。”

“你是没兴趣,还是偏得不喜欢他?”郑有庆很犀利的接上一句,他的缜密思维在此时就可见一斑。

“既没兴趣,也偏得不喜欢他。”丁止夙不在乎的说,她的态度,倒真是坦荡的很,毫不掩饰她真的不在意。

“不喜欢,为了我们,也争取和平共处啊。”

“我为什么要争取,他对且喜好,我就对他客气点。他对且喜又不好,这会儿,更是要溜之大吉,弄得他什么似的,我的左右,就是不能让他得逞。他就是被你们给惯坏了,才事事都那么任性。”

“秦哥以后会给且喜交代的。”

“谁要他以后交代,我要他现在就交代到这,别以为我们且喜好欺负!”言语间都是忿忿。

“他不想做的事情,谁能奈何,你有什么办法?”

“就是没有,才要你帮忙,你的脑子怎么还那么笨!”

“是啊,我笨没关系,你聪明就行。”

“怎么叫我聪明就行?”

“以后孩子长得像我,头脑随你,不就行了。”郑有庆对自己比较威武的样子,还是比较满意。

“孩子,哪里来的孩子?”丁止夙疑惑的问,随之而来的是郑有庆的嚎叫。

听到这里,秦闵予已经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他知道丁止夙打的什么算盘,甚至且喜可能都在等他开口。要什么交代,无非是希望他能同且喜结婚,最理想的是让且喜能够随出国去。

现在的秦闵予,或者已经能够比较冷静的处理这些事情,说开了,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但当时,就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似乎舆论一边倒,他被孤立了。所以,从那时开始,怎么看且喜,都觉得她是在装娇弱,博同情。她做什么,都会让他有关于居心方面的不好的连线。或者是被野心,被向前迷失了自我,那么熟悉的顾且喜在那段时间,只等同于他前进道路的绊脚石,面目特别可憎。

因此,那短短几日积累下来的猜疑,在那个清晨,在触目可及,触手可及的顾且喜面前,终于落实了。所以,他鄙夷,他伤心,他带着很多很复杂的感情,迅速的离开。他虽然醉倒,但也知道,和且喜并没有什么发生,所以,后来的那句对不去,事实上是有很多所指的,里面暗含自己对于没有配合剧情发展的抱歉。

当然,时至今日,他已经知道,那不过是个误会。他是过高估计了自己。又看低了且喜,才会任自己错的那么离谱。可是,说到底,还是不够爱吧。秦闵予其实很少想到这个字。如果郑有庆对于丁止夙数年如一日的执着以及不屈不挠,可以称为爱的话,那么,这种情感,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产生过,也从来没有存在过。

秦闵予抬头看看那个阁楼里面亮起来的灯光,说是不爱,可是对于且喜,总是有区别于别人的那种惦记,不想拎起来,却也实在是放不下。顾且喜就是个磨人精,心理这么想着,却还是微笑着拨了电话。

“喂,干嘛?”顾且喜的声音传来,不像是难过中的样子。顾且喜正在家里腹诽秦闵予,天底下最无情无义的人就是他了。

“早点睡。”说完,他就挂断电话,就知道,她坚强。

且喜拿着电话,凑到窗口向下看,正好看到秦闵予的车刚刚开走,觉得心里一暖。这许多年的交情,果然不是假的,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丢开这个小插曲,且喜又想起赵苇杭今天的样子,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谁能料想一直以来盼望的重逢回事在那种情形之下呢?且喜想着他的车绝尘而去的那一幕,就觉得有什么在心理抚来抚去的难受。

拿出手机,给止夙发短信息:“十一我们出去旅游吧!”

很快,止夙回了一跳:“三号要值班,一天一宿。”

“我们去个近一点的地方爬山,怎么样?”

止夙很快回了一条:“好。”

征服一座高山,站在山顶,就会有超越自我的错觉,现在,且喜也想从低谷中爬出来。

第二天上班,且喜见识了秦闵予的好手段。叶婀娜眉开眼笑的跟在捧着电脑机箱的他的身后,笑靥如花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顾老师,早啊!”一晚不见,政策转为睦邻友好了,殷殷的望着她,好像就等她打听秦闵予的身份。秦闵予包着机箱,站在那里,的确玉树临风,而且还一副根本不认识且喜的样子。

且喜顺应民意的开口,“早。这是?”

她的意思是问下他们要做什么就好了。结果叶婀娜迫不及待的开库给他们介绍:“这是秦闵予,这是我们院顾老师。”说完,又对且喜补充一句:“院里给办公室的电脑实在成问题,竟然花了,还得我自己找人修。幸好,他懂一些。”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哦,那快去吧,我还等着那份成绩单呢。”且喜忙说。这个叶婀娜,总是不会放过自己就是了,双双对对的,真是刺眼。秦闵予站在那里宠溺的笑着,且喜叹气,各花入各眼,这个世界总是充满惊奇。

“好,那我先走了,一会主人来,你帮我说一声啊!”看样子是要全程参与,电脑不修好,不打算来上班了。

这时,秦闵予忽然说:“我手机好像忘在上面了。”

“是么?我去取,你等我啊!”叶婀娜其实也有她可取的一面,她这个人很直接,什么都摆在明处。反应也比较直接,话说完,自己已经跑回楼里了。

“怎么谢我?”秦闵予问。

“你给你女朋友干活,问我邀什么功。”

“那我不管了。”

“你吓唬谁啊!”

“那我松手了啊,真的松手了。”

且喜忽然想起,小时候,他骑车前,骑车时,偶尔,也会这么逗她。她就特别害怕,因为她平衡能力很差,根本就不会骑车,也不敢学。她的手不知道是该把住车把,还是该松开,是该拉住他的手,还是不乱动。所以,她多数的反应是高举起手,不敢乱动,“我错了,你快点把住!”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温馨好笑。

且喜走过去,手托在下面,“放手吧,我接着。”

“会对付我了?”

“现在回家就是闭关练功,突飞猛进也是正常的。”且喜皮皮的回答。

秦闵予腾出一只手,捏了下且喜的脸,“终于有点长进了。”

且喜拉下他的手,“我要保持这种先进性,虽然有点晚了。”早上,对着夏末明亮的朝阳,且喜已经决心,要一个人好好生活。可是,这个决定,总有点穷途末路外加自找的无奈。

秦闵予还待再说什么,看了看她的身后,笑了下,没开口。

且喜叹口气回头看过去,叶婀娜脸色很差的站在那里,显然气的不清,以后,又要看她脸色过了。

“你们认识?”连语调都变了,特别高,特别高。

且喜不开口,心想,你秦闵予非得没事找事,自己解决。可她不开口,秦闵予也在旁边一径悠哉的噙着笑,根本没他什么事儿似的。且喜转身就走,三个人在这里站着,一会儿老是学生陆续都要来上课,她课不想成为话题人物。

叶婀娜堵在门口,偏不罢休,不让她进去,“你们认识?”她对秦闵予有好感是不错,但此时的恼怒,只是因为觉得自己被耍弄了。还是这个自己一直不怎么放在眼里的顾且喜,把自己给耍了。想到这一点,她就怒火中烧。

“好久不见!这么早,怎么不进去?”是吴荻的声音,她明摆着是出声给且喜解围。且喜听说她假期去了德国参加一个国际会议,顺便在那边读一个短期课程。且喜不大明白,她的学历都那么高了,还需要再读什么。

且喜没觉得怎样,倒是叶婀娜神色间有点不自然,“我正要出去。”说完,自己先走了,连秦闵予读没等,真是大小姐脾气。

“怎么了,秦闵予怎么也在?”吴荻是谁啊,早就把形势看在眼里。

“他女朋友。”且喜言简意赅。

“啊?”饶是吴荻的修为再够,此刻也惊诧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不知道啊。”说这话,两个人就往你面走。这个秦闵予,真是能帮倒忙,早知道就任他讹一顿,也不用这么多废话,惹毛了叶婀娜,实在麻烦。

“这么早来,有课么?”且喜现在不负责教学方面的事物,所以也不大清楚。

“没有,过来找你。”

“找我?”且喜打开分团委的门,这么早,她这里一般都没有什么事情。

“你们离婚了?”吴荻的这句话并不是语意的疑问,而是难以置信。

“恩,有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吴荻想了想,“小乔说,前段时间,赵家有点麻烦,难道是为了那些事?”

“算是吧,但事实上只能说是因为那件事而起。”离婚,不可能永远瞒下去。爸爸妈妈近日也要回国,对此,还是要解释。

吴荻摇摇头,“且喜,当年我错了。我没想到,这么草率,你也离开他。”这真是,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赵苇杭和顾且喜,都是她曾托付的明月。



第61章

“你现在,不也还是和他赌气?”且喜有点激动,“我不明白,赵苇杭在你那里怎么就是真理,他说什么都对,你都不反对,你都不怪他。师生间,尤其是男教授和女学生间,被传点什么,不是实属平常么,他心胸那么小,不要也罢。你留下来,我们作伴,好好生活。”

“且喜,你真是单纯。”吴荻知道,即使多说,她也未必会懂。在对待异性方面,且喜是一条直线,而自己的线性是波状的。虽然总不离最爱的那个,但有意无意会卖弄魅力,待人超过亲切的尺度,尽管未必是刻意为之。

且喜和吴荻,两个人都是无功而返,谁也没能说服了谁。但在且喜的坚持下,吴荻还是答应考虑一下,暂时没开始办手续。

且喜有一句话打动了吴荻,“即使没有赵苇杭,你不是还有那么多朋友么?吴荻,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精英们对于幸福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一定要青史留名,干出什么大事业来。可我们的定义就是安稳的过一生,无愧于人,也无咎于己,我一点也没有为着什么而献身的理想,为了自己在意的,奉献一些,付出一些,已经足够。”的确,赵苇杭不是她的全部,实业也不是她的全部。

且喜后来和丁止夙聊起这件事,还连呼赵苇杭差劲。丁止夙毕竟是旁观者,她的意见还比较公允,“赵苇杭万里迢迢的赶去德国,会那么失望,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吴荻生病的事情。赵苇杭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那么有板有眼的人,见不得半点猫腻。”

丁止夙看且喜听得认真,又说:“你现在是知晓了大部分的事情,回过头看。他那时,是自己一个人的一起之举。谁都不是圣人,我认为他的据定情有可原,你不要他苛求他。”

“不是这个,止夙,”且喜很茫然,“我想的不是这个。我突然发现,我认为他们之间,就是一个误会套一个误会,但是我一句也没劝吴荻抓住机会,和赵苇杭重新在一起,一句也没有。”

丁止夙笑了一大口苹果,“那有什么可奇怪的,那是你丈夫,你劝别人和他好,才真是奇怪。你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又咬了一口苹果,丁止夙含混的说:“我不明白,你留她干嘛,何去何从,让她自己选择呗。”

“你要是认识她,就会明白,让这样的人陪个外国老头、做一辈子学问,绝对是暴殄天物。”

“行啊,赶明儿,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你哪里有时间。”且喜有点撅嘴。自从她缓过来一些以后,丁止夙就几倍于从前的状态在忙碌着。除了手术、照看住院病人,还要写论文,参加学术会议,之前抽时间过来陪她,也往往要熬通宵。“有认识她的时间,还不如交个男朋友。”丁止夙比且喜还大两岁呢,且喜觉得自己都离婚了,而止夙连男朋友都没有,实在不正常。

“叫男朋友干嘛?”

“结婚啊,结婚了你就有自己的家了。”

“接了婚再离,麻烦死了。要是真由人受得了我黑白颠倒的生活,我就和他住在一起。恋爱啊,结婚啊,我想都没想过。”

“嗯,那样也行,起码比养在深闺人未识强。”

“咦,你真的赞同啊,那我就不能总过来了。”

“现在就有目标了么?”且喜瞪大眼睛。她估计一定有很多人追求止夙,但能让她动念头,生活在一起,却不是容易办到的。

“目标是由,达成目标还需要努力。”丁止夙终于吃完那个苹果,意犹未尽的添了下嘴唇说。

“谁啊,你倒追还不行,这么有定力?”且喜认为,以止夙的条件,只要是稍微表示下好感,对方都该晕头转向,言听计从才是。

止夙瞟了且喜一眼,“你也认识。”

“谁?秦闵予?不对啊,他有女朋友。”秦闵予同叶婀娜也不知道进展到什么程度,这两个人,且喜现在都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秦闵予那款,我真是享受不了,”丁止夙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说:“是郑有庆。”

“啊,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顾且喜,注意你的言辞,和苏佥机不要什么都学。”丁止夙和苏佥机也要好,但她总是不赞同她身上的那点并不自然的江湖气,她管苏佥机叫别扭的太妹。

“哦,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且喜文绉绉的八卦到底。

“渡了很久,就是还没到达我想要的陈仓。”

“上次我问你,你还说不久前才联系上?”

“的确是啊,郑有庆同志也很有脾气的。你们毕业那年,我说我不结婚,他就消失了,知道秦闵予回来前后,才又有联络。”

“你们难道一直背着我们恋爱?”且喜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瞪的太大,以至于有点超负荷。

“也没有,郑有庆只是很早以前就说过,大学毕业了要娶我。但我一直当他乱说的,不过就是初中毕业的时候,说了一句,那是我们才多大啊!”

“等等,我理一下啊,有点运转不过来了,你得意思是不是,原来,他要和你结婚,你不肯。现在,你虽然不肯,但是愿意和他一起生活,可他不愿意。”

“差不多就是这样。”

且喜躺在沙发上,把脚搭在扶手上,垫高脚步。这张沙发是她这个月的全部工资,平时还舍不得这么对它,可这会儿,她的大脑需要供氧,只好委屈它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难解决的。你们一人让一步,对外声称结婚,不办手续就得了,照样生活在一起。”



第62章

“馊主意!”

“怎么会?两下里妥协,总比单单一个委屈要好,也比一拍两散高明。”

“才明白?”

且喜这才知道,止夙哪里是说自己的事情,还是绕回来在开解她。“我的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且喜不语。他们的确也有分不开的法子,可是,不分开要承受的那些,要怎么化解?

“且喜,我到现在,才和你谈这些,是觉得你们分开,的确有些必然因素,如果你没办法解决,就只能分手。”

“是什么?”

“我们都跟着奶奶长大,应该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和父母长辈相处。赵苇杭以前和你过两个人的生活,当然没问题。可是,一单你进入那个家庭,难免不会有问题出现。”

“止夙,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我离婚,竟然是注定的,有这么深层次的原因啊!”

丁止夙拿起靠垫就捂住且喜的头,“什么深层次原因!我是告诉你问题处在哪里,以后就处理问题就好了,别动不动就离婚。”

......

第67章

可苏佥机就是吃他这套,你来我往,互不亏欠,正应了君子之交的那个意境。所以,乔维岳在苏佥机高三时竟然很荣幸的成为她唯一的朋友。

知道此无敌非彼吴荻,已经是认识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因为他们北来也没有称呼彼此姓名的习惯,都是哎、喂的乱喊。私下想起,苏佥机称乔维岳为裘千仞,取他中看不中用,绣花枕头之意;乔维岳称她为李莫愁,服她目空一切的嚣张和毫无顾忌的狠辣,尤其是对他。

高考填报志愿,苏佥机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一顺水儿的一流学府,学校培养她,包容她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要她高考夺魁,给学校争光。乔维岳无意间看到了她的志愿表,这才搞清楚,“无敌”的所为何来。苏佥机也在此时,知道了吴荻这个名字,知道了和这个名字相关的乔维岳的那点心思。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时起,苏佥机就特别讨厌别人再喊她“无敌”,叫一次扁一次,背地里叫,让她知道,也会照扁不误。当然,总共也不会要她出手几次,威慑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再之后,是高考,然后她很顺利成章的做了省状元,考上B大。

父母在她考上大学之后,联系过她,试图缓和关系。她记得当时她回答,自己不能保证以后不给他们丢人,所以,不想多此一举。她不想再做父母的面子,尽管只要她想,就能做个挺风光的面子;她只想,做例子,好赖都能被贴身暖着。他们躲开她的冷言冷语,只是充满感情的一再让她回家。苏佥机最后还是回去了,她怎么会不知道,父母多盼望她有光耀门楣的这一天。一个录取通知书,就像是颁发给他们的资格证书,证明他们为人父母,成就非凡。

对外,父母似乎声称她一直住校,来往的亲戚朋友,知道的不知道的,也没谁真的去穷根究底。考上B大,就拥有了一切豁免权,形象完全正面而高大。甚至,还有人肯高价请她去做报告。苏佥机只说了两个字,不去。现在回头看高中,她自己都觉得荒唐。还好,没真的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不管坊间的传言几何,值得大书特书的,还是好事居多。

苏佥机在B大的第一年,上课、泡在图书馆看书,是她最主要的活动。苏佥机不想再耍聪明,也不想再出风头,努力的普通一点,是她的目标。

乔维岳在苏佥机回家以后,两个人就渐渐的断了联系。一方面,乔维岳也失了兴趣,并不重名的苏佥机,对他而言,就没有执着的必要,尽管当初也无非是一时兴起罢了。另一方面,苏佥机自己也恨不得不认识乔维岳。她骨子里自视甚高,甚至都奇怪,自己这么出位的个性,也会被人拉去当替身!两人人都有意疏远,自然这段友情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年,乔维岳被借调到外交部。一次外交部发言人应要到B大做报告,乔维岳负责先期联络准备工作,与同样负责此事的苏佥机又相见,此事两人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他乡遇故知。两个人以成年人的身份再次见面,很快就有了成年友人之间的暧昧牵系。这部分,就是且喜自己臆测的了。因为苏佥机只说到他们重逢,就没再说下去。

“且喜,”苏佥机拿着手中的空瓶子,对着外面的艳阳,“这是什么?”

“空瓶子?”且喜没有底气的回答。不是要她回答塑料瓶的原材料的化学名称吧,她对这个可真是完全没有记忆,这么专业的对话,似乎配合不了。

苏佥机把瓶子放下来,“是太阳,中间隔着什么,你就只会看到什么了。”

且喜拿起瓶子,对着太阳,眼前都是模糊的一片光亮,怎么会看得出那是太阳。

“太阳就在那个方向,即使你看不到,也要相信,只是被东西挡住了,太阳的确是在那里。纵使是夜晚,它依然在那里。”苏佥机抬起头,看且喜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就是那瓶水,喝光了,没什么用处,就再也挡不住他心中的太阳,一切甜蜜,都是幻象。”

且喜拿着瓶子,坐在那里,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却说不出来。“你觉得吴荻是太阳?”

苏佥机摇摇头,“太阳是他心中的理想。”感情的事情,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不是自己太过执着,真以为自己所向披靡,没有征服不了的高山呢。承认失败,接受失败,才是她生活中最最艰难的过程。

“哦”且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总不能不说话,“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虽然认识了很久,但都在聊一些琐事,只是玩伴罢了,没触及过这么实际的问题。

“开个小店,自己当老板。”

“好可惜啊,你学习这么厉害。”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会考试罢了,能有多了不起。我挡不了科学家,也对于成就大事没兴趣。唯一的目标失去了,怎么讨生活有什么关系。”苏佥机把乔维岳当作自己目标的起点,至于重点是哪里,她也不清楚。

“你父母又要失望了吧。”

“我毕业回来,和乔维岳住在一起以后,就没来住了。指着我鼻子骂我下贱,说我就贪图享乐。让我不要再管他们了,他们不稀罕用我的脏钱为他们呢养老送终。”

且喜这才明白,嫌车脏那句话的由来,可见,苏佥机的心底还是在意的。不论父母多不理解,对她的评价是多么的富卖弄,也只能用恨铁不成钢去释读他们的心情,彼此,终是千头万绪。



第68章

且喜的父母,终于在四年后,又回来这里。不是没有别的大学向他们伸橄榄枝,但是,学问做到他们的程度,挑选的,也无非就是科研环境是否合意。条件产不多,他们觉得没有动的必要。年纪打了,就更想和女儿生活在一起,享享天伦之乐。什么事业啊,抱负啊,都渐渐的淡了。

且喜之前已经把他们的房子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生鲜水果之类的,也备了一些在冰箱里面。苏佥机也主动帮她过来打扫,还自作主张的给她换了些床品和窗帘。她的小店就是卖这些家居布艺的,她说只要眼光好,做工精致,真是一本万利,所以只肯收且喜一个成本价。

到机场接机的时候,也是苏佥机开车,毕竟且喜没有车,很不方便。

“苇杭有事么?你怎么还没学开车,还要麻烦你朋友来。”妈妈小声和且喜说。显然她是误会了,以为苏佥机是开赵苇杭的车过来帮忙接人。且喜觉得自己心里面的大石头,捧着更沉了,恨不得马上松手让石头落下才好。

苏佥机帮他们把行李搬上楼就告辞了,任他们怎么挽留要一起吃饭,也还是走了。她可不知道怎么应对且喜的父母,看别人父母笑眯眯的样子,心里总是觉得刺痛。

且喜对于父母对赵苇杭的询问,一直采取忽视加打岔的办法,总想让他们先吃好饭,早点休息,别的以后再说。可是,吃饭的时候,他们非要且喜给赵苇杭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她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爸,妈,我和赵苇杭离婚了。”

他们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妈妈才开口:“之前我就觉得了,你很久没在电话里面提到苇杭,也没提到婆婆家的事情。以为你们吵架之类的,没想到已经离婚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和我们商量?”

爸爸摆手示意且喜不用解释,“你给赵苇杭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我要先听他说什么。”

且喜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把手机掏出来。现在这样的状况,多谈何益!何况,为了这个再找赵苇杭,相对于他那么干脆的了断,更让她难开这个口。

“爸,”且喜咬了下嘴唇,“你们这两天先休息,调一下时差。我和他联系看看,哪天有时间一定让他过来。”

“你不打,我来打。我看看我这个前岳父,能不能请动他!”说着就翻出电话本,找赵苇杭的号码。

且喜想夺过来,可是没敢。“爸!我们都离婚好久了,您现在找他,又能怎样啊!”

“我就是要问问他,就算我女儿不懂事,结婚先斩后奏,离婚也先斩后奏,不把我们放在眼力。他总是打着几岁,总该有点见识,连告诉我们一声都做不到?!”

“我就是要问问,对于婚姻的态度这么草率的话,你们结什么婚,同居好了,省的麻烦!”他说着,把电话都摔倒了地上。且喜从来没见过生性内敛的爸爸法国那么大的脾气。

谁的责任,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责任。不能怪苇杭,他连父母在那边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即使有心,也根本没办法联系。但这个事实,也说明,他们对父母,实在是不够重视,所以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爸,你不用问他,结婚、离婚,问题都在我身上。他要无西藏了,可能已经在北京培训了,根本找不到人的。”且喜一边哭,一边说:“有什么,就问我好了,就问我吧!”

这边,妈妈也过来拉,“离都离了,还找他干嘛,还嫌女儿受的委屈少啊!”

妈妈越这么说,且喜的眼泪越止不住,什么时候,他们的心都是偏向她的。可他们越是偏袒她,越让她认识到自己为人子女做得太不够了,让父母这么操心,这么伤心,就没有什么让他们值得骄傲的地方。

“爸,妈,对不起,我们也不想得,但是当时的情况,实在是没有办法。”且喜说说停停,停停说说,总算是把因为什么离婚,讲清楚个大概。

最后,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结婚,不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么。我和赵苇杭却不是这样。我没进入他的家庭中,他也没融入我的。所以,基础才不稳固,所以才一遇到冲击,就散了。”其实,回顾整个婚姻,大部分的是偶都是各过各的。中间,只有她渐生的情愫,才是唯一的变数吧。现在非要回想这些细节,且喜也是越说越痛,越痛越乱,说粗口的,都是省略了细节的叙述罢了。

“你现在住在哪里?”爸爸已经坐回沙发里面了,紧皱着眉不说话。妈妈已经冷静下来了,现在考虑的都是她的事情了。

“奶奶的房子拆迁,我在岭东路买了套小房子。”

妈妈点点头,拉着爸爸起来,“快吃饭吧,孩子准备了那么多。”离婚的事情,似乎就此过去,静静的吃饭,谁也没再提起。

过了几天,妈妈到且喜的房子看了看,吃了她做的饭。叹口气和她说:“且喜,爸爸妈妈不是不关心你。只是小时候对你的照顾不够,现在总感觉不好对你的生活太指手画脚。说得不多,不代表我们就不关注。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们说,别自己挺着。”

“你离婚的事情,你爸爸愁的几天都睡不着,但慢慢也会好的,你不用担心。你和我们说了离婚的原因,有多少真的是你们两个人能之间的问题呢?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离婚究竟是形势所迫,还是你自己根本就不爱他,不想过下去了。”



第69章

且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自己的妈妈指出这一点,其实没什么好丢人的。可是,要她去解释,去说明,对着妈妈,却怎么也说不出扣。

“有没有复合的可能?”她也不是随便问的,阁楼上的地图已经很说明问题。

且喜低下头,“没有吧。”一句话,隐含多少心事。

“我来之前,”妈妈忽然吞吐了起来,然后又好像吓了很大决心死的,重又开口:“我已经见了赵苇杭。”

“妈!你找他干嘛啊,我们离婚后,都已经不来往了,你怎么突然找过去了!”且喜又急又气,语气未免拿捏不好,失了轻重。

可是,分开的越久,越是心里暗暗惦念,越是会憋住这口气较劲。离婚时,其实并没有想过以后要如何相处,心思全在那个当口的离别。等到且喜想到这一层,心里隐隐希望还能偶尔见面,互通一下消息,就已经是毫无干系,不相往来的尴尬局面了。两个没有多少生活的必然交集的人,原来即使在通讯这么发达的现代社会,也是这么容易两下散开,也是这么容易就音讯杳然。两个人的缘分,说到底,还是要根源于彼此的那份有心。

现在,已经僵持在这里,且喜自己心里百转千回的想,是一回事,可是妈妈出面去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来,你爸爸是要直接找赵家去谈。他说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婚,没有这么草草了事的道理。还是我说,先和苇杭谈谈,他才同意了。”

“已经离婚了,你们再谈又能改变什么?”

“我们能表示意见的时候,你们没给过我们机会。现在,我们是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关系和联系,并不是说断就能断,不不是断了,就能掩盖所有问题。”

“妈,你说的我都懂。可是,见了赵苇杭,见了他们家人,又能如何?”

“不如何,他见到我,不还是要规规矩矩的叫声妈。”

且喜实在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弄半天,妈妈到那里过这个瘾去了。看起来挺成熟的父母,其实在社交方面很单纯,当然,自己也是单纯得可以。

妈妈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给且喜买的衣服拿出来,帮她挂好。“上次你接我们,行李也没收拾,这几件衣服是我回来前买的。”

“哦,好,正好过两天穿。”且喜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也没看的回道。

“且喜,你过来坐好。”妈妈又严肃起来。且喜走到床边,乖乖的坐好。

“我买的都是夏天的裙子,你怎么过两天穿?”妈妈有点无奈的说。

“我告诉你,我见了赵苇杭。可你始终都没有问过什么,他说了什么。你是不在意了呢,还是很怕知道?既然你不问,我也没必要说什么,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我和你爸爸是一直在忙工作,但不代表我们不问世事,不通人情。即便是这些我们都不懂,但夫妻间相处几十年,总还有点经验。且喜,我建议你们再谈一次,至于听不听,你自己斟酌。我先回去了。”

“妈!”且喜叫住在门口换鞋的妈妈,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爸爸再去他家的。事情我已经清楚了,虽然他们做的欠妥,但你也一样有责任。既然你选择这样承担责任,我们也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觉得并不是无法挽回。”妈妈拍了拍且喜的肩膀,“有空回家吃饭,我学了几道菜,味道还不错。”

且喜略有点惊讶的点点头,妈妈到厨房,顶多是冲杯咖啡,家里的菜,都是请保姆做的。

“在国外,想吃中餐,也就学了。年纪大了,似乎很难前就环境。”妈妈有点感慨的解释。

送妈妈坐上车,且喜走到校区的花坛边坐下,她是要好好想想。当时是快刀斩断了乱麻,可自己这边的切口,始终在那里放着,何尝不是希望有机会能够再续上呢。赵苇杭,究竟和妈妈说了什么呢?看妈妈的态度,已经不那么生气,有点人民内部矛盾的意思。难道?!且喜不敢再深想下去,越是这样猜测,心里反而越忐忑,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人,真是很复杂。且喜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有很多面,甚至最要好的止夙,也会不经意的让她惊奇。所以,且喜抓了把头发,不想了!在这里想到头发都掉光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且喜?”

竟然是乔维岳的声音。上次的事情之后,估计他也觉得没脸出现吧,已经销声匿迹了很久了。

且喜抬头,“又来干嘛?”

且喜的冷淡让乔维岳马上明白,自己和苏佥机的关系,她是知道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不能功亏一篑啊。握着拳头,心里默念,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为了兄弟,别说且喜只是眼神里都是不屑,就是真的带刀子,也得受着啊。

赵苇杭自从那晚回去后,就搬回他和且喜的家。表面上看,倒是正常了。烟抽得不凶,酒也不喝了,课眼看着酒瘦的厉害,憔悴的厉害。他越是不说,越是让人担心。在看看顾且喜,活的似乎很滋润。交了新的朋友,一帮人呵护着,关心着,要开始新生活的样子。女人就是这么狠心,一旦下了决心,就真的能把人撇在一边,潇洒的活。反而是男人,想流浪汉似的,只见凄凉。

“别对我跟阶级敌人似的,我说一句就走。”

“随便你说多少句,我就是看你就想到假惺惺三个字,有点看不惯罢了。”且喜没给他留情面,倒也不是为苏佥机打抱不平。她知道,感情的事情,外人没资格评判什么。但她认为,他起码要真诚。以前真的被他的专一感动过,但结果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让且喜多少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乔维岳在且喜身边坐下来,“我说过,我不是情圣,只是你一直不肯相信罢了。男人最实际了,什么抵得住实实在在的温暖呢,尤其是那个温暖的来源还很能满足自己身为男性的虚荣心。”

且喜在心里叹息,懒得搭话。让苏佥机至今都会泪流满面的那份感情,在他这里,充其量也就是实在的温暖罢了。怎么去衡量,怎么去计较,真是只能管得到自己罢了,对得住自己的那份真心就罢了。

“赵苇杭去西藏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他搬回你们加了。”乔维岳用脚蹭着地面,为了赵苇杭,真是什么什么软话都要说:“你去看看他吧,他最近都没什么事,整天待在家里不出来。”

“我不去。”且喜站起来。突然全世界似乎都要她快点主动去找他,她却反而更踟蹰了。

“走吧,我开车送你过去。”乔维岳拦在且喜身前,似乎她不同意去,他就不肯让开。

“我去能做什么呢,你是想让我劝他别去西藏么?”且喜只好站住。

“你去看看他,就知道你该做什么了。”乔维岳很坚持,“我保证我是最后一次找你,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再多事了。”

且喜想了下,还是上车了。趁现在有人来请,还是去吧。她心理知道,对于赵苇杭的那种惦念,其实已经累积到一个高度。什么时候坍塌下来,不还是要一个人奔过去。一旦动了想见到他的那种念头,距离实际行动,或者也就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乔维岳送她到楼下,倒是一路上再没有多话。只是在且喜下车的时候问她:“你现在和苏苏很好?”

且喜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苏苏”是指苏佥机。这样叫她,很有对小女孩的那种宠溺。

“嗯,我们住得近,常一起开伙。”一个人吃饭,孤单有浪费,她们现在都是尽量配合时间一起吃晚饭。

且喜看着乔维岳有点落寞无辜的样子,他只是这样问了一句,就让她都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隐情,最后会离开。真不知道苏佥机对着这样的他,会不会心软。记得,提及,本来似乎就是一种纪念、一种想念的表达。仿佛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已经可以让人想找借口谅解他。

乔维岳推了她一把,“快上去吧。”看着且喜打开楼门,他才发动车子离开。希望这次的努力,能够功德圆满。普渡众生,却渡不到自己。当年,和苏佥机两个人为了什么争吵,他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大吵一架之后,他赶她出去,她就真的拎着行李就走掉了,再没回来。

开始的时候,总以为她会自己回来,爱的少的那个,总是比较有信心。等到知道得去寻找,却很茫然,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她。非要找到,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他却突然不想找了。了解这么少,关心这么少的关系,对她实在不公平,继续下去,可能还是更多的争执,更甚的伤心。

乔维岳打开音响,王菲的歌声流淌出来。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相信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王菲带点倔强的性感的声音,总会让他想到苏佥机的表情。车上只听她的歌,为了什么,天知道。



第70章

且喜拿着钥匙,犹豫着到底是要自己开门还是按门铃。拎着钥匙,拿起又放下。正待按门铃的时候,门被“呼”的一下,忽然从里面打开。

赵苇杭站在里面,“你那钥匙串当摇铃?”他突然说。

且喜才发现,自己还是拿着钥匙一直在晃,紧张,就会下意识的摆弄手上的东西。她随手把钥匙放到门口的鞋柜上,钥匙只有放在这里,她出门的时候,才不会忘记带。

放下钥匙,赵苇杭却也不再说话,让且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喝点什么?”赵苇杭终于走向厨房,离开了他把守的门口。

且喜轻呼出一口气,忙找出自己的拖鞋换好。“别麻烦了,我坐会儿就走。”妈妈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和乔维岳又聊了一会,现在,外面最后一点暮色也已经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明月,满天繁星。且喜坐定了,对着墙上的时钟,才发觉这个时间突然造访,实在是不大合适。

正有点局促,赵苇杭端着两杯水出来了。“家里只有矿泉水,随便喝点吧。”

“谢谢!”且喜站起身,双手把水端出来,客气谦卑的像是对待上级领导。

赵苇杭坐在对面,静静的喝水,始终不出声,并不询问她的来意。

且喜坐在沙发上,总觉得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坐姿,来帮助自己在面对赵苇杭的时候,能更自然自信一点。

盯着表盘,看着秒针、分针、甚至时针的挪动,他不肯给个引子,且喜只好自己开口。

“我妈妈今天来过,我又再来,你很意外吧。”

“还好。”

“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赵苇杭并不配合,他们的谈话又有点无以为继,沉闷的气氛,又重重的压下来。

且喜也不肯再开口,她抬头看着赵苇杭,却被眼前的他吓了一跳。他瘦了好多,好多。原本就偏瘦的他,棱角分明的脸,如今,竟是有些凹陷下去,憔悴得,梦看上去,都不敢相信是他。泪水,突然就毫无预警的掉落下来。

“赵苇杭,你这样,你这样,着呢么能去西藏呢,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突然袭来的心疼打开了且喜心里那道闸门,所有继续的情感,都喷薄而出。

她做到赵苇杭身边,想轻触他瘦的有些青筋突出的手,“婆婆怎么没好好照顾你,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赵苇杭躲开她的手,“我挺好,最近可能是有些运动过量了,身体没问题。”

且喜不接受他的婉拒,仍是在他起身之前抓住他的手,“你吃晚饭了么?”且喜反手擦了下泪。“吃的什么?”且喜一边问着,一边打开冰箱,里面空无一物,一看就是空置了很久。“在外面吃的?”

“嗯。”

“你骗人,要么你就是对付了一口,要么就是根本什么都没吃。”且喜同他说这话,手上也没闲着,熟练的打开橱柜翻找着东西。厨房里面能吃的东西几乎没有,只是地上摆着一箱矿泉水。估计是他们搬走后,婆婆找人来收拾过了,而赵苇杭搬回来后也几乎什么食物都没补充。幸好还有一小袋米,一盒木耳,一盒蘑菇,还有一桶食用油,都是没开封的。

且喜看了一下调料盒,幸好,这里没被清空。淘米,烧水,插好电饭煲,泡上木耳,且喜有条不紊的忙活开来。

“你等我一会,我焖饭,清炒个木耳给你。”

赵苇杭木木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按住她的手,“别忙了,我不饿。”

“很快的,我饿了,你当是陪我吃,行么?”且喜十分惊喜的找到一头蒜,虽然已经开始张淼,但似乎还能吃。

赵苇杭握住她拿着蒜的手,“你来干嘛,慰问,劳军?!”

且喜举着那头绿绿的蒜,“我来除草。”原以为见到他,会平复一些心情,让心里疯长的弄得心里痒痒的扰人的草,能暂缓生长。而结果呢,却是投了一块大石头到自己心底,原来是轻来轻去、但却时时的侵扰,现在是沉沉的压住,都不舒服,也不痛快就是了。

赵苇杭拿过来那头蒜,又塞回她手里,“送给你,回家慢慢除,建议你丢掉它,也就干净了。”他不是不明白她语带双关,他又何尝不是。

原本,离婚就是形势所迫。但是,他那么做并不是为了保住乌纱保住前程,无非就是想让病重的老人放心罢了,那个时候,有什么道理可讲。他以为,她能明白他重聚的打算,会等他。没想到,他忙着善后并且安排他们的将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她在街上,和旧情人鸳梦重温的样子。

原来,心里的默契和相许,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罢了。在她那里,分开就是个断点,至于是否续传,得看她的选择了。秦闵予或者是上一个断点,赵苇杭看到那一幕,想到这里,就失去了全部的信心和耐心。

下决心去西藏,就是那之后的决定。虽然当时的心情并不冷静,但这个决定却不完全是冲动之举。他原本报名是要去新疆,小时候,就看过很多对于新疆声场建设兵团的报道,农垦戍边、保家为国这些口号,使得他印象中的新疆是一片广袤的土地,是个可以大展拳脚、大有作为的地方。他的专业,去需要开发建设的大西北,正合适。可是,乔维岳他们都说新疆的形势比较混乱,他去了不安全,愣是给他换了西藏。



第71章

西藏也不错,他记得当时只能苦笑的想,就当是被发配边疆了。到哪里,都是尽自己的一份力,踏实的做点什么就行了。怎样也比在这里,心里就想着顾且喜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强。他不能组织自己想她,但只要能不只想着她,能继续正常的工作生活,不那么没出息的颓唐下去,就可以了。

“我不走,这也是我的家,你凭什么撵我走。”的确,这个婚离的仓促,两个人又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个性,再加上彼此根本感情很好,哪里顾得到分财产的问题。所以,房子、存款,根本还是一团糊涂账。

“那你是让我走?”赵苇杭很坚决。

“我不让你走。”且喜环住他的腰,双手口在一起,还握着那头蒜。赵苇杭精瘦的身板,挺得笔直,并没有因为她温暖柔软的拥抱而松懈半分。

他倚着厨房的门框,看向外面,“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大拨的男人,别跟我这儿耗着了。”

且喜有点疑惑,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怎么会记住自己酒后的话,也不会想到,就那么巧,赵苇杭听到了。“你说什么呢!”虽然不明白赵苇杭何出此言,但也明白他的意思是,两个人各走各路,就这么算了,从此毫无关系了。

“我就在这里耗着,不仅如此,我还要跟你耗到西藏去,你别想甩掉我!”且喜也急了,多日来隐隐的打算,就这么冲口而出。

赵苇杭推开她,他累了,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老了。遭遇点什么,不能很快的复原振作,不能马上想到积极应对的办法,不能充满乐观的面对问题,这或者就是心态衰老的表现,在这方面,很容易就能看护他们两个的差距。

赵苇杭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你跟我去干嘛,以什么身份去?你以为西藏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可以任你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再说回来,你怎么去,工作不要了,家不要了,父母不管了?”看着且喜有点迷茫的样子,就知道,她什么实际的问题都没考虑过,完全就是冲动的脱口而出罢了,典型的顾且喜式临时起意。

赵苇杭看着她,认真的说:“何况,我不想让你去,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瓜葛。”躲到天涯海角,无非就是想摆脱那种羁绊,尽管不舍,但也不想不清不楚的纠纠缠缠。

且喜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赵苇杭似乎从来就没和她说过这样的重话,他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即使是急,即使是气,也不会真的就和她决裂,真的就毫不相干,亲人在赵苇杭那里,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因此,对于离婚后他的不闻不问,她才会那么的伤心,那么的心生怨意。

“赵苇杭,什么叫不再有瓜葛,你是说不要我了么,不再要我了么?”且喜把手里的东西向赵苇杭扔去,打中他之后,仍然不解气,自己也扑上去用拳头捶他。“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我了,你当初是不是巴不得和我离婚呢!”

赵苇杭拉住且其的双手,不让她继续捶打他。但似乎她打的几下,真的把心底的那些郁闷捶散了些。

“住手,顾且喜,你停下来!”赵苇杭大喊一声,“你疯了么,来了就胡闹。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怎么胡闹了!”且喜挣脱赵苇杭的钳制,占到了沙发上面,“现在,我告诉你,我来,是因为乔维岳非要我来看你,不然,你以为我会知道你在这里,我会过来找你!是他,告诉我你要去西藏,是他说我来这次后,他就不再来纠缠我。”

且喜紧握着拳头,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冷言冷语、不理不睬的。就算她再迟钝,再后知后觉,也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跟她断个干净。“赵苇杭,我收回刚刚说的那些不经大脑的胡言乱语,你去西藏也好,你去月球也罢,爱去哪去哪里,你胖也好,瘦也罢,看来也不是需要我操心的事情!”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好像刚好踩到什么东西,脚崴了一下。但这种时候,她顾着面子,就只能咬牙撑着。走到门口,她拿起钥匙串,把这边家里的挑出来,卸下来,拍在鞋柜上面。“钥匙还给你,这里现在开始就全部是你的了。”

赵苇杭在后面试图拉住她,“你说清楚,又关小乔什么事!”

且喜猛地甩开赵苇杭的手,“是他非要把我拉上车送过来的,”或许是因为需要弯腰提好鞋,蹲得太低的缘故,泪水又满满的漾了出来,却依然背对着他嘴硬的说:“我,我反正是来过了,也算有个交待,你自己保重。”对父母、对乔维岳、对赵苇杭,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心有了个交代,终归,是不能重圆。

她打开锁,推开门。但赵苇杭又拉住她,“你是说,如果小乔不去找你,你一定不会来,是吧。顾且喜,你就这么点诚意?!”

且喜被他的这句话激怒了,“诚意,你有什么立场和我谈诚意?离婚后,你就人间蒸发了,你连这么点的诚意都没见得给过我呢!我再没诚意,我也来了;我再没诚意,我也表示要死皮赖脸的跟你去西藏;我再没诚意,我也试图表示过我这点心意了。当然,我的诚意显然都不和您的意,这样的诚意,反而是负担了吧,多和少,又有什么意义?”

且喜说着说着,就由初始的激昂,变为多少有点幽怨。说到底,两个人的关系,没有牢固的基础,都谈不上相爱,此刻有什么立场去责问,去要求呢?



第72章

且喜推开门,就向外走,可是赵苇杭还握着他的手腕不放手。“你放开!”

“你先进来,进屋再说。”

“我不!”且喜挣脱赵苇杭的钳制,就向楼下跑去。可没下几级台阶,就一脚踏空,整个人一下子向下滑去,赵苇杭追在后面,也没能抓住她,眼看着她掉落下去。

虽然高度差并不大,意且喜半坐的滑落姿势,她即使坠到半层的地方,也不会受伤。但由于事发突然,她也没受到过这种应急防护的训练,下意识的觉得自己需要停下来,就伸脚挡在身前,想蹬住什么,停下自己。她用的那只脚,刚好是跳下沙发有点崴到的那只,侧着就下去了,最后蹬在地面上。

赵苇杭此时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跃下来,把刚刚摔倒在地的且喜抱了起来。

且喜挣扎着,“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赵苇杭抱紧她,“你非得把邻居都喊出来?这可是你们学校的同事。”

且喜马上噤声,乖乖的让他抱了回去。一进屋,她就从他身上跳下来,课脚一沾到地,她马上栽向一旁。那只脚,也不是多撕心裂肺的疼,可以忍受,但是完全吃不上力气,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

“你就不能老实一会!”赵苇杭眼见着她摔下去,现在已经是心疼的有些气急败坏。他把她报到床上,查看她的脚,表面上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不碰的话,疼么?”

“不疼。”

“还好,应该是没骨折。”赵苇杭抬起她的一只脚,轻轻的按着,“疼么?”

他在踝骨周围一点点按压,且喜却一直没有出声。他抬头看着她问:“不疼么?没扭到的话,怎么会站不住了?”

且喜一脸的无奈,“我说赵大人,”不知不觉用了以往的称呼,“不是这只脚好不,是右脚。”

混乱了半天,且喜的脚已经渐渐肿了起来。她的脚小而白,肿了起来,看上起也只是小小胖胖的,倒并不是十分吓人的样子。赵苇杭没再给她检查这只脚,他根本不敢去碰,到厅里面找来手机,递给且喜,“快给丁止夙打,问问她,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哦”

电话打过去,且喜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挺那边传来郑有庆的声音:“丁止夙在洗澡,有事明天再打来。”之后,是很干脆的挂断。

且喜把手机交还给赵苇杭,“止夙不在。”

“那我们去医院。”赵苇杭说着,就想把且喜抱起来。脚扭到,可大可小。她刚刚站都站不了,万一骨折,骨裂之类的,就麻烦了。

且喜抓着床,不肯让他轻易的抱起来。“我没事,你别总把我抱来抱去的。”可她现在脚使不上力气,就连手上的力道也打了折扣,所以,实际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抵抗,看起来就像是象征性的抵挡了两下,就被赵苇杭连根拔起。

之前为了他流的眼泪,现在又因为此刻的无力感再又泛滥。

“赵苇杭,你放我下来,我不去医院!”且喜只好有抡起她的拳头,越是无力捶打,越是哭得悲哀。

本来,不是该潇洒而依然决然的退场么?可她却从台阶上滚落下来,还要接受这个并不稀罕她的、这么无情的赵苇杭的帮助,让自己变得这么狼狈。她注定做不了悲情女主角,只能参演闹剧,用滑稽去诠释内心。

赵苇杭执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放回床上。“你等等,我去取毛巾给你敷一下。”虽然,且喜一直让他没办法静下来思考,但是,对于运动伤害的处理常识,他还是记得的。

刚要走出去,手机响了,是丁止夙。

“喂,你好,我是赵苇杭。”他接起电话,并没客套,直奔主题,“且喜在我这里伤到脚了,已经肿得很高,不肯去医院。”

丁止夙之前就听到手机响过,差了通讯记录,想了一下,才决定打回给赵苇杭,也幸好这么决定了。

“你把电话给且喜。”听到手机还手的声音,丁止夙才又开口,“你站起来,走两下试试。”

且喜听话的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

“能走么?”

“勉强能走。”

“还好,是轻度扭伤,慢慢养着吧。”丁止夙在这边放心了,忍不住八卦:“你怎么在他那?”

且喜还奉命站着呢,扶着床沿坐下来,才对丁止夙说:“别说那些了,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过来接我回去吧。”

八卦归八卦,丁止夙在且喜需要的时候,可不含糊,“行,你在哪?郑有庆的车没开回来,我们得打车过去,你别着急。”

“我在原来的家。”

“好,等着我们吧,现在把电话给赵苇杭。”电话转给赵苇杭,丁止夙叮嘱他在这段时间用冷毛巾给且喜敷在伤处,一会儿他们就到。

赵苇杭拿来两条毛巾,一条冷的,敷在且喜的脚上,一条热的,给且喜擦脸。“别再哭了,一会让人看笑话。”

“看也是看我的笑话,连累不到你。”且喜不知道怎么,明明他很普通的话,甚至是表示好意的,也总是能激得她口出恶言,而说出来后,她又马上后悔。在赵苇杭还没有什么反应之前,且喜就忙说:“算了,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如果真能放下,又何必总是这么大的情绪呢,戒嗔戒怒。

赵苇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并不试图安慰,拉过来被子给她盖上,只把她的右脚留在外面。他把手覆在毛巾上,感觉毛巾稍有些温热了,就拿去换,似乎现在在她面前只剩下那只脚,也只有那只脚是头等大事。



第73章

待到终于由人按门铃,且喜觉得自己已经要被眼前不断往返于卫生间与床边的赵苇杭给转晕了。他没想到可以放一盆水在旁边,她也没想到可以闭上眼睛,不看他。

赵苇杭过去开门,带进来的竟然是三个人,丁止夙,郑有庆还有秦闵予。

且喜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丁止夙,怎么把秦闵予也找来,这么多事,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

丁止夙凑到她耳边,作势要扶她起来,低声说:“郑有庆非要借车过来接你,结果就连司机也借来了。”

“你们三个,能把我抬走了。”且喜扶着她的手,用左脚支撑,站在地上。

赵苇杭和丁止夙同时蹲下去,赵苇杭拾起毛巾,丁止夙去看她脚的情况。脚还是明显的肿着,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的效果。冷毛巾也只能让血管收缩凝血,对于损伤的软组织,是没有什么治疗效果的。

秦闵予走过来,按住且喜的手,“自己还能走么?”没等且喜回来,又对丁止夙说:“是不是到医院处理一下比较好。”

“别大惊小怪了,她的脚应该是没骨折。”说着还重按了一下脚踝肿起的位置,突来的疼痛,引得且喜大叫了一声。

且喜这边一疼,秦闵予和赵苇杭都不客气的去推开丁止夙,都是第一时间的直接反应,根本没经过大脑。他们推拉一下不要紧,可是丁止夙还蹲在那里,两个人一起动手,丁止夙当时就被推的向后仰去。由于她也是毫无防备,头实实在在的砸在地板上,咣的一声,郑有庆和且喜都看得逮呆住了。

虽然动静很大,但其实并不疼,丁止夙很快就爬起来,“你们两个,想谋杀啊!还有你,顾且喜,至于那么疼么,你给我忍着点。”说着,又按压且喜的脚,这次下手轻了很多。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在医院里面做久了,难免手重一些。很多病症,疼痛在病灶部位感觉并不剧烈,如果不用力探诊,凭病人自己描述,往往很难正确诊断。

“现在去医院也做不了什么,还是明天去吧,今天冷敷就足够了。”说着,回头对赵苇杭说:“你处理的很好,谢谢。”

郑有庆上来,用手轻揉丁止夙的后脑,心疼只能对秦闵予发作,“别磨蹭了,快走吧。”

且喜老实的在那里任他们摆布,大半夜的折腾这么多人,实在不是她希望的。

丁止夙跟且喜商量:“你今晚先跟我回家吧,回你自己家太不方便。”

且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看了眼旁边的郑有庆,跟她回去,不是更不方便。“不用了,你送我回家就行。”

秦闵予抱起且喜,“先上车再说。”

当着这么多人,且喜尽管不希望被抱着走,也没表现出来。今天,是太漫长,太糗,太跌宕起伏的一天。她真希望,闭上眼睛,就可以马上转换到新的一天,新的场景,还给她健康的脚,还给她平静愉快的人生。这么想着,她真的闭上了眼睛,需要想什么,需要做什么,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她疲惫的放弃,在赵苇杭眼里,是默许。他握着由温热渐渐冰凉的毛巾,觉得升腾起的怒火,似乎能把毛巾点燃。这就是顾且喜,没有什么坚定的立场,没有任何坚持,刚刚还表现得对自己死心塌地,才只是转眼间,就自傲自己眼皮底下,待在初恋情人的怀抱里,那么自然,那么毫无顾忌。赵苇杭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没傻傻的拿她说的话当真,还是该为她的摇摆补丁的善变而伤心。

当然,此刻的情形,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去考虑他的情绪问题。郑有庆拿着车钥匙先出门,秦闵予抱着且喜跟在后面,丁止夙拎着且喜的些,有客气的向他道谢以后,才关门离开。很快,屋子里的人气,熟悉的、不熟悉的似乎很快就消散掉了,一如来时的突然。

赵苇杭把毛巾拿到浴室整理,忽然用力的把毛巾砸到水池里面,颓然的坐到浴缸沿上。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想她,明明希望能和她能再一起生活,可偏偏介意很多事情,介意她不够爱,介意她不够想念。

***

且喜在她自己的坚持下,还是被送回了家,丁止夙留下来陪她。郑有庆磨磨蹭蹭的不走,还不断列举她们两个女生可能会遇到的她们不能独自处理的状况,似乎就等且喜客气的挽留一下,也要一并留下来。

且喜哪里有那个心思,在止夙的帮助下洗漱了一下,就瘫在床上,对他们不闻不问,似乎游离于这个空间之外。

秦闵予有出去了一趟,按照丁止夙列的单子,把内服和外敷的药买了回来。

“你明天有班么?”他问丁止夙。

“明天下午休息,晚上夜班。”她刚上班补救,每周几乎都要排两个夜班。

“那我明天上午过来。”秦闵予毕竟是自己开公司,时间比较机动。

“且喜,且喜,你看呢?”丁止夙问且喜的意思,叫了两声她才听到。

“呃,什么?”

“困了么?才用冰块敷了下,你等会再睡。我们商量轮班来陪你呢。”

“轮什么班,不用了,刚才走两下,虽然不能太着力,行动没问题。等我真的残废了,你们再来献爱心也不迟。今天辛苦你们了,都回去吧,我不送了。等我利手利脚了,再上门拜谢。”

丁止夙还要再嘱咐两句,却被终于得到特赦令的郑有庆马上拉走。他冲秦闵予摆摆手,“我们俩打车回去,不用你送了。”在他看来,脚也处理了,药也备好了,他们留下来也是多余。不如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还更实际一点。



74 章

他们走得也太快了些,快得让且喜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不找人待见,让他们半夜过来,显然是勉为其难.

“把嘴闭上吧,不然口水要流出来了.”秦闵予看且喜一直张着嘴.表示惊讶,忍不住调侃她.

"我只是觉得止夙也太听话了吧,竟然看也不看我,跟着就走,之前说她见色忘友,真没说错她."且喜挪动了一下,拽了下被子,真冷.

"很凉?"

"很冷."且喜觉得,肿不肿都是次要了,估计自己要感冒了,看来自己要接受身心双重打击,单就身体而言,都要来个双料的折磨.

秦闵予把冰袋拿开,轻轻的掀开被子的一脚,把且喜的右脚也包进去,捂好,"嫌就别敷乐儿,不差这一会儿了."然后,就把冰袋拿出去了.

且喜满足的把自己蜷起来,疼痛是次要的,不能懂,总是要僵直腿,才更难以忍受."秦闵予,放哪里好了,明天我再收拾."

秦闵予似乎已经收拾好了,洗了手出来.

"你怎么在那里摔倒了,回家取东西?"

他本来不想问的,可抱着且喜出来的时候,赵苇杭的眼神,和那个晚上一样,虽未至于怒形于色,但眼神里的怒火,不容错视.

"恩."且喜并不算是胡乱敷衍他,他最想取回的,要么是赵苇杭,要么是自己失落在他那里的心,可是,行行复行行,终归是原地踏步罢了.跌落了自己,也没能收回心.反而由悲愤转而悲哀,先是不知道做什么,才是他要的.

至此才方恍然,他根本就不要她,根本不像再有瓜葛,再生事端.

秦闵予当然知道她没有拿任何东西回来,心下也了然,他们之间想也是没什么愉快的经历.

且喜看他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再婉转的表示,"很晚了,你也很累了吧."人家出人出力,总不好开口直接撵人.

"哭了很长时间么?"

"啊?"且喜揉了下眼睛,哭哭停停的,都忘记了自己曾经哭过,怪不得有点头疼.

"不是脚疼么?"

且喜怕他继续这个话题,只好主动开口,"你最近怎么样?"上次见到他,还是慌艾黎婚礼那远远的一瞥.

秦闵予马上摆出要长谈的架势,拉过来椅子,规矩的坐在床边.

"挺忙的,最近打算并购一家外地的企业."

"你不是才起步么.就要并购别家?"

"恩,他们有设备,有人员,我们有技术.现在是合作,根本上来说,并购进来是迟早的事情,我打算把那里建成我第一个生产基地."

"那你不是要两头跑?"

"目前是这样,等都上了轨道,我就会撤回来,那边留人管理就行,技术这边还是主导."

且喜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隔行如隔山.何况,秦闵予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且喜理解的生活轨道.他正向一个商人蜕变."恭喜你!"这句虽然看似轻描淡写,但的确是且喜发自肺腑的祝愿.

她不知道秦闵予一直在奔着什么努力,但是,看着他一步一步接近他的目标,还是由衷的替他开心.

"你这也算是小有成就吧,以后会不会上财富榜什么的,让我们也跟着神气神气!"

这可是今天,不,算是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谈成了,再恭喜我也不迟."秦闵予微微沉吟了一下,又道:"且喜,"说道这里,他有是一顿.竟然在此刻,很想有和她一起分享喜悦的冲动,很想问她,愿意和他一起等么,可待到再出口,话已经变成"你好好休息."

别说且喜同赵苇杭之间,还是千丝万缕的牵系.就是他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向她邀约.看得淡,并不代表不尊重.且喜并不是谁生活的点缀,不能说自己这边顺风顺水,才想到要载她一程,要她锦上添花.她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是放下了的那种自然,能让她频频出状况的,也只有赵苇杭吧.心里有,才会为所动,这点,他怎么会不明白.

"秦闵予"真的开始聊了,且喜才觉得,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和别人说说,不需要符合,也不需要回应."男人的心,是长成什么样子的呢?"

"在丁止夙那里没看过?"秦闵予当然知道且喜所指是什么.可是,此刻,他心里都乱得很,哪里有那个精神陪她踹度别人,还不如混过去,哄她笑笑.

"看过,"且喜也很宝,本着闲扯的精神,很认真的往上面聊,"可我怀疑,那是女人的心脏."

"怎么?"

"因为心胸比较开阔."且喜一本正经的回答.

倒是秦闵予被她逗得轻笑起来."你又知道比男人的开阔了?"

"都说女人的心思让人琢磨不透,可我看,男人的更胜一筹吧.怎么能更胜一筹呢?还不是心胸里面弯弯绕的太多了,太多了,自然开阔的地带就要少了,也就自然狭窄了."且喜有理有据的分析完,临了还补了一句,"没看得心血管疾病的,以男士居多,本身空间不够,就容易遭遇堵塞."

"你这不是先定罪,再找证据润色一下,弄得像模似样的,不注意,真要被你混过去呢."

"论证了男人心胸狭小,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就不平衡了,认为自己是因为我们心里上的原因才遭受迫害了."

且喜伸手拿过一旁的枕头,倚在身后,"你承认迫害我了?"

冤有头债有主,尽管现在已经完全不介意,甚至不会想起.

但能抓到滴水不漏的秦闵予的话柄,也是某个神仙显灵了吧.

"我承认."秦闵予也坦言"但是,这和我的心脏构造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伤到你的时候,它也抗议的,它也疼."

这可能是且喜认识秦闵予之后,他说的最接近剖析他内心的一句话,可也只能说茗他对她并不全然无情,这点自知之明,且喜还是有的.

"还是疼的不够,不足够影响你的判断和决定,不足够让它躲到我这里来."

且喜将视线调到别处,"秦闵予,其实,我们的过去,对我来说,真是历练.经历过之后,对于自己的斤两,也就清楚了,我没那么大的分量,把别人坠过来.而自己贴上去,可能别人还觉得是负担.就只能在跷跷板上面,不上不下的晃荡,将来,会不会永远这样?直到我放弃靠近,直到我自己从上面下来,再不看对面的人,再不想对面的人."

"我,让你失去自信?"秦闵予此时才慢慢面对自己对且喜曾经的伤害,说不出的沮丧和紧张.往往,说破了,就是过去的垅在泡泡里一切都要流失了.

"我要是说是,你会不会补偿我?"且喜看着秦闵予真在考虑的样子,忙说:"我的自信,原本就不那么充裕,尤其在这方面,有没有你的打击,它都是可怜的一瓶底,不会荡然无存,也不会膨胀到哪儿去."

"如果,它再多一点点,或者很多事情后会不一样."

"你鼓励我争取?"

"算是吧,拿出你当初抱住我一条腿的勇气,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吧."

秦闵予不无怀恋的提起当初的事情,幸好,他没盲目到拒绝那四年的相伴.

"我要是抱住你两条腿,你是不是就不会跑到美国去了?"且喜突然问.

秦闵予走到床边,"我跑到美国去,不又跑回来了,拴住一个人,一条腿,已经是足够."

且喜仰头看着他,"秦闵予,你和叶阿娜在一起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变得好深情啊!"说这些略显肉麻的话,都面不改色,反而让且喜听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冷,估计都是和叶同学花前月下反复训练的结果.

提起叶啊娜,她也是多少有点故意,秦闵予离得太近,总是要说点什么,以策安全.毕竟两个人,有过那么暧昧的过去,要继续暧昧下去,往往也可能就是一念之间.果然,秦闵予闻言退了回去坐好,只是对于叶啊娜,似乎没有任何言语可发表.

"顾且喜,别低估了你自己,别把自己放得太低."

且喜咬咬嘴唇,"你讽刺我呢吧.我就是一再失败,叶总不知疲倦.你可看出来了吧,刚刚我是去找赵苇杭,说了一大堆想在一起的话,结果还是被嫌弃,出来的时候,因为太急于逃窜,就弄伤了脚,丢人吧."

"我对自己的状况那么了解,对于感情的事情有那么多感悟,可还是挡不住争取一下的心情,傻吧?"且喜只能自嘲.

"顾且喜,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么?"虽然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帮忙,但他也的确有话想说.

"你的问题在于,你的战术属于骚扰战,点到即止.既不暴露给对方你任何作战意图,也不标明你长期抗战的雄心.是不是幻想着,奇袭一下,等到对方反扑的时候,暴露弱点给你,被你一举拿下?只可惜你遇到的都是以静制动的对手,都比你还沉得住气,你不豁出去,就可能永远等不到战争胜利的那天."

"那我怎么办?"

"全线进攻,投之亡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

"我都一举在这个绝境了,还有生机?"

那晚,秦闵予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隔着被,用力的拥抱了她一下,贴了下她的脸,算是告别.如果,赵苇杭那里真的再无生机,他也是愿意提供生路一条,供她行走.

可是,通向他的那扇门,在且喜心里一举完全关闭了,也只能期望她也求仁得仁吧.



第75章

且喜的脚,或许是处理的还算及时,第二天就消肿很多,只是走起路来,还是不敢吃力,难免一瘸一拐的.

脚不舒服还可以忍受,毕竟躺在床上,可是,两个一大早就不请自来的人,却让她不胜烦扰.苏俭机是被丁止夙叫来的,乔维岳估计是从赵苇杭那里得到的消息.

且喜不是感受不到他们的关心,那未免太不知好歹了,她只是在原本就休息不够,精神不济的情况下,还要给这二位断官司,真是力有不逮.他们两个有他们没我的,谁也容不得谁,非要在且喜这里较个长短.他们带来的早餐,且喜只有各吃了一半,才算是平息了主要的争端.

且喜当然是要偏帮苏敛机了,可她又私心觉得,苏对乔维岳并未忘情.所以,也有由得他们闹腾去了,没把乔维岳挤兑走.她和赵苇杭未必能破镜重圆,苏他们如果能真的再擦出火花,圆了他们的那面镜子.也是美事一桩.

苏经常过来,所以对于且喜家很熟悉,不用且喜打招呼,在她家也能待的很舒服,看她大包小包的,就知道她有长期抗战的准备.可乔维岳的情况不一样,他可能只是想过来看看,但苏在这里,也就不由自主的跟这儿耗上了.且喜也不去管他们,关上房门,任他们在厅里面随意折腾,眼不见耳不听,独善其身.

中间,苏接了个电话,乔维岳马上抓紧时间过来,跟且喜说:"昨天你们到底谈的怎么样啊?赵苇杭夜里打电话把我一顿损,怪我多事呢,问了半天,才知道你的脚伤了,是上楼伤的,还是下楼伤的啊?"他心里实在是没底,赵苇杭暴怒啊,这在他那里,还真没遇到过.而第一时间赶过来,今天的且喜看起来,又像是没事人一样.

真个情况,就死云里雾里,不好说.

"你八卦的怎么那么狗仔!"苏的嘲弄声音传来,"那么想知道,回去自己问赵苇杭去,别挑软柿子捏!谁耐烦给你实况转播!"

且喜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苏的嘴啊,真是不饶人,想来,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乔维岳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你告诉我赵苇杭是怎么和你说的,我就稍微透露一下昨晚的细节,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且喜也有点调皮的说.

昨夜,秦闵予的话真是把她点个通透,好比迷蒙的雾天,终于透出了光亮,她不就是有这个问题么,或者也是由于自信心的问题,试探一下,看形势不对,转身就跑.

信心本来就是相互的,她可能的确没给他们能够维持而长久的信心,就不能单方面的苛责他们,自习想想昨晚赵苇杭前后的表现,真的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或者就可以突破。她不断的设想,如果自己再坚持一下,会有什么结果,就是在这种反复的设想中,终于体力不支的昏睡不过。在那之前,就决心要奋力一搏,搏到底。

且喜的轻松感染了乔维岳,马上表示配合。“他半夜打电话过来,问我为什么多事要送你过去。他说,要是实在没事可做.就去伊拉克或者巴基斯坦,别操心他的事情,越帮越乱。我就奇怪,他不是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啊!后来,我一直问到底怎么了,他才说你脚受伤了,然后不等我反应过来再细问,就挂断电话了。我再打过去,就一直关机了。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找人给你做了粥,就过来了。就这么多。”

且喜和苏佥机一起叹气,乔维岳说的这一段,只是加上赵苇杭对他的一句指示而已,其余同之前说的,毫无二致,一点关键信息也无。

“我是下楼的时候扭到脚的。”且喜也只好言简意赅。好个乔维岳,无用的话成筐,有用的话得用放大镜找,都未必筛选得出来。

苏佥机在旁边加油添醋,“佩服吧,这是乔氏发言,没有重点。”

乔维岳不以为意,“就你聪明!以后我写发言稿,你标明重点,然后我再发布。”其实,扮聪明容易,扮糊涂才难。有些人说话,不说到点子上,并非他不知道那个点在哪里,不会说话,单纯就是他故意不向上说罢了。至于为什么不说,才是问题的关键。

“出多少钱,本小姐也懒得伺候,你就保持流水账风格的发言好了!”苏佥机再接再厉的嘲讽他。

且喜看着他们两个,顿时觉得头又疼了。有他们两个盯着,怎么对赵苇杭发动攻势啊。这件事,即使下了多大的决心,也还是要私下进行的好。阵仗太大,只能给彼此都制造障碍。当务之急,是把他们支开。

且喜起身下床,他们两个马上不吵了。

“要什么,我去拿。”异口同声。

“厕所。”苏佥机忙跟上去扶住且喜。

关好卫生家的门,且喜靠在上面,“苏佥机,你想个办法,带乔维岳走吧。”

“你想找赵苇杭过来?”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且喜点头,“我想继续昨天的谈话,再努力一次。”

“好,乔维岳交给我,你自己没问题吧?”苏佥机真是雷厉风行,看到且喜点头,就转身出去了。等且喜洗漱好,再出来,他们两个已经离开了。简直可以说是来无影去无踪,所有他们带过来的东西,也都收拾好带走了。



第76章

且喜坐在床边适应了一下,也沉淀了一下,才拿过来手机,给赵苇杭打电话。她没有打他的手机,直接拨的是家里的电话号码。

只想了一下,电话就被接起来,“喂?”是赵苇杭的声音。

“岭东小区12栋D座601,我等你带我去医院。”说完,也不管他听没听清楚,且喜就挂断电话。

赵苇杭到来的时候,且喜也只能来得及选出一件她比较满意的睡衣换上。这件是苏佥机送她的,不露不透,但却能很好的展现身材,很适合且喜这种不骨感的女生穿着。她对着镜子,理了理有点纷乱的头发,才过去开门。

赵苇杭进屋,果然是臭着一张脸。“怎么没人陪你?快换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小乔来过了,还带了他家大厨秘制的粥。”

赵苇杭走过来,想扶住且喜,可她身上的衣服特别的滑不着手,使不上力道。

且喜抓住他在自己腰间的手,另一只手在这一侧同他相握,总算是借他的力,向屋里挪动。当然,她的脚虽然还是不适,但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

“内服的药我吃过了,但药油和药膏还没有擦。”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代劳。

赵苇杭把装药的袋子拿过来,一样一样的仔细阅读说明书。其实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的常用药,不堪也知道个大概用法。但用在且喜身上,他就难免更加严谨些。甚至揉药油和药膏的用力轻重,他都恨不得找专人请教一下,体验一下。

且喜做到床上,撩起睡裙的下摆,露出小腿和脚踝,让赵苇杭擦药。

“侧下身。”赵苇杭把药油拿在手上,要且喜侧身躺好,把脚放在他的腿上,方便他揉肿起的部位。

本来是个很平常的动作,可是且喜原本裙子已经向上滑落,旋又侧躺,睡裙在她的身侧,形成了高叉的效果,看不到什么,但却更加魅惑。赵苇杭伸手想帮她把裙子拉好,可是由于翻身的问题,裙子都被且喜压在身侧。他用力一拉,没有按照他设想的,把裙子压住的部分拽出来,反而把整条睡裙都拉到且喜的腰部以上,原本还算勉强蔽体的衣物,此刻倒真是毫无作用了。

且喜看似慌乱的趴下胡乱弄着裙子,可更是把裙子团在一起,压在身下。她只好弓起身体,慢慢转为半跪在床上,试图把裙子弄好。可是,又似乎碰到了脚,再度失败趴下,压住裙子。

赵苇杭只看到且喜的身体在自己眼前晃动,秀色撩人。他长臂一伸,用辈子把且喜裹住,“你老实点,”看且喜还不住的扭动,他只好说:“顾且喜,你是要色诱我么?”他其实只想说句重话,让且喜停止现在的动作,因为以他的定力,和且喜对他的吸引,他不能保证还能理性的坚持多久。

可是,且喜虽然因为一只脚不能用力,没办法全力翻转过来,却还是很大声很清晰的回答他:“是,你说对了,我就是要色诱你,既成事实之后,再和你谈条件。”虽然这么说,但且喜没有一丝被戳穿的狼狈,反而嬉皮笑脸的跟他说:“识相的,就乖乖从了把,省的大爷我再费功夫。”要于死地而后生,就要抛开一切脸面的东西,不做尽了,怎么知道真正是努力到了。

赵苇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你先放开我。”且喜被压了有点喘了。渐粗的喘息何尝不也是袭扰着赵苇杭本就脆弱的防线,撩拨着他原本就跃跃欲试的那根神经。

他松开且喜,把她从被里面剥出来,也把她从睡衣里面剥出来。“好,我从了。”他不知道且喜要玩什么,但他乐于陪她玩下去。昨夜,他的车,停在且喜的楼下,直到秦闵予离开,他才回家。他满脑子转的都是且喜躺在秦闵予怀里闭上双眼的那一幕,嫉妒侵蚀了他的睡眠,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却又停不下来。

这下,换且喜有些犹豫了。毕竟,这些肢体接触,只是拉近两个人距离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课不能从根本上化解一切。谈话,才是且喜的目的。重在一起,才是且喜想到的结果,而并不是一次激情那么简单。

且喜想夺回衣服和被子,却被赵苇杭阻挡。“怎么,不敢了?”

现在的状况,算不算是战略战术得当,引起对方足够的反应了呢?而自己是该贯彻原来的既定方针,继续下去,还是先剖白自己,给即将发生的亲密赋予更深一层的意义呢?这刹那间,且喜有些怔然,也突然更加了解自己,她并非决心不过,勇气不足,说到底,自己内里都是道学,放不开罢了。

且喜坐直身体,略微畏寒的身体,此刻全然感觉不到周围的温度。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小宇宙熊熊燃烧了一样,似乎能够支配这个世界,拥有毁天灭地的能能量。是什么呢,且喜这时并没体悟出来,这种能够突然爆发出来的神奇力量,就是她对赵苇杭的爱情。

她脱去身上最后蔽体的两件衣服,“并不是不敢,是不确定这个筹码是不是足够用来去谈我想交换的条件。”

赵苇杭用手沿着且喜的手臂自上而下的轻触,引得她一阵战栗。他的手慢慢铁柱她,然后握住,把她稳稳的带入怀中。“我想,足够了。”他要的,只是她这个姿态,无关风月。

且喜偎入他的怀里,“赵苇杭,你把气氛搞坏了。”

赵苇杭咳了一声,“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做剧烈运动。”他小心翼翼的帮且喜把衣服穿好,重新拿起药油,专心致志的开始揉搓她的脚踝,正人君子甚是可疑。



尾声

没什么能比爱情,更能让人神魂颠倒,尤其是相聚时间要倒计时的爱情.

赵苇杭距离出发去北京,至多只剩下七天左右的时间,且喜因为脚上的那点微恙,请假待在家里,总算是可以借机厮混几天.

且喜的脚两天后就已经完全消肿,这要归功于赵苇杭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根本就是过着由全职佣人,二十四小时照顾看护,并且完全脚不沾地的生活.

在家里由一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完全是高来高去,由赵苇杭负责空间传送.

"差不多就行了,顾且喜,透支我的体力会直接影响你的生活质量."赵苇杭在十分钟内被当成了车夫三次,负重往返于卧室和客厅之间,看到且喜奸计得逞的笑容,终于忍不住说.

"那怎么行,这是对你的试炼,看,才不过几次,你就不耐烦了."且喜也笑得狡猾狡猾地.

赵苇杭对着她."你的脚是不是可以走动了?"

"一点点,一点点啦.'且喜马上抱住自己的脚,"它还是比较脆弱的,勉强站立吧."

她喜欢赵苇杭抱着她走,也喜欢他偶尔背着她在屋子里面散步,现在的感觉,真是比新婚还要新婚.

"我们结婚吧."

且喜还包弄着自己的脚,看怎么样拖延享受照顾的时间,被赵苇杭打个措手不及.

"啊?"

"可是,时间会不会太赶,我们和父母都还没有商量,上一次就没商量,不够尊重他们...."

赵苇杭吻住她后面的话:"我们结婚吧!"

"你不能每次我说话的时候,都用美男计诱惑我,你都要走了,怎么结婚......"

"顾且喜,最后一次机会,我们结婚吧!"

"好!"说过之后,且喜就懊恼自己答应的太快,似乎生怕他返回一样.又要结一个对谁都是毫无准备的婚?

"其实我比较享受现在."且喜不无感叹,"赵苇杭,这两天,我有恋爱的感觉,不希望就这么过去."

有的时候,看着那些恋爱中的小情侣在街上争吵,就会十分感慨.别人说,恋爱,会放大很多情绪,愉快的,不愉快的,都要数倍于平时.且喜觉得自己就没经历过那种感觉,往日同秦闵予的关系,自不必说,那是要她陪着小心维系的.而同赵苇杭的婚姻,又是在既定框架下的两个人慢慢熟悉到相爱,有什么问题.

都要奔着雷打不散的大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自我调整.根本就没有过一赌气就甩甩袖子说分手那样的快意恩仇.

"结了婚,也会一直这样,我保证."

"那怎么一样."且喜叹气.

"那算了,别勉强."赵苇杭作势要站起身,他刚刚一直半跪着,已经是他浪漫的极限.兜里面喘着买好的一对黄金戒指,握住盒子的手,还没来得及掏出来.

"赵苇杭!我又没说不结."且喜忙拉住他的收,机会稍纵即逝啊.

赵苇杭把戒指掏出来,"手伸出来."

且喜美滋滋的伸出手去,"新的呀,和原来那对完全不一样啊"尺寸刚刚好,黄金的指环有种古意的雅典,还带着一点延展的暖意,不若铂金的戒指金属感那么强.

"喜欢么?"

且喜猛点头,把赵苇杭的也给他戴好.

"好了!"两只手放在一起,喜气洋洋的感觉.

"赵苇杭.'

"恩?"

"戴上新戒指,总有种嫁了新人的感觉."

她搂住赵苇杭的脖子,"以前,总觉得结婚很容易,和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也是一样过日子.经历了这么多,我才知道,其实结婚一点也不容易,并不是戴上戒指,注册了,摆酒了.睡在同一屋檐下就是结婚."

"结婚是什么?"赵苇杭很好奇,且喜能把婚姻升华到什么高度.

"结婚,是承诺两个人共同完全人生的期许,是承诺共同承担责任.是新人,更是责任."且喜感慨"你竟然两次都选择了我.勇气可嘉"

"我判断你奇货可居,等你升值呢."

"这句话,可不可以翻译为,你爱我?"且喜知道这样说,多少有点大言不惭,所以,搁置在他肩头的头,怎么也不好意思抬起来.赵苇杭拉开她,对着她说话,也被她哇哇叫着扣住双手拒绝了.

"不想听我的回答?"

"如果不是我希望的,你就权当我卖弄聪明,没问过好了."

且喜遵循她做人的法则,见状不好,立即撤退.

"且喜你的译文,正确"

***

离别的脚步分分钟的临近了,且喜觉得连睡觉都是浪费时间,她知道此时,赵苇杭去西藏已成定局,能做的,就是如何呢个多在一起待一会,靠的更近一点.偏偏,还有不识相的要打扰别人本就所剩无几的相聚时光.

"赵苇杭,你管管你媳妇,别总对着我放电."乔维岳说着,还做了个触电的惊恐加定位的动作.

"这点电力能奈何得了你么,不都折射出去了."赵苇杭当然知道且喜为什么非得给乔维岳脸色看,他答应且喜,陪她去逛夜市.海吃海喝,从第一摊吃到最后一摊.

说来也巧,回来的时候,乔维岳和苏敛机在他们两的小区里面不区而遇,这个乔维岳,先是邀功,说自己对他们的破镜重圆处理甚多,非要他们请吃饭,谢媒.又提出另一个主题是要送一下赵苇杭,反正说着说着,就跟了上来.

"你护短也护得太明显了啊,老赵,别说我不提醒你,你到屋脊上待着去,媳妇还不是我们帮你照顾,得罪我,绝对是因小失大."

"大你个头,"苏敛机一直没跟乔维岳起哄,但看他越说越离谱,人家还没走呢,就一副先收着保护费的无赖相,真是愁人."且喜有我罩着呢,轮不到你操心."

"你罩着,我罩着,不都是咱们一家的事情."乔维岳笑嘻嘻的,并不觉得闪了脸面.

"谁和你一家,不敢高攀."苏敛机看也不看他.

赵苇杭打量着他们两,敢情是跑这儿打情骂俏来了.

这个苏敛机,还是一如当年的泼辣,小乔再次栽倒,也是不然,当年,这个小丫头,没少让乔维岳吃苦头.

"这里让给你们,随便啊,当自己家一样,我和赵苇杭还有事,回见."没用赵苇杭出马,且喜就来了一招金蝉脱壳,把他们留在家里看家了.只不过,又得回到车上,狭小的空间待得太久了,实在不能说是享受.

"赵苇杭,我们回家吧."

"好."赵苇杭发动车子.

"不是我们家,是回婆婆那里.我本想明天先去你家里拜访一下,然后带你回家的."后天就是去北京的日子了,虽然统一培训后,还可能有时间回来一趟,但走之前,他不把这些事情都交代清楚,怎样也不放心.

"早该去的,究竟我们再结婚,对你,你们家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这是且喜椅子想问,却一直没问出口的话.尽管她相信,赵苇杭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盲目冒险,可,这半年的跌拓,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对于上次的事情,我至始至终也没有好好同你解释,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甚至比小乔知道的还要复制.具体细节,和你说,没有什么意义,同时,也不能对你说,直达这些,对你而言,已经足够.离婚之后,我一直没找你,就是担心这件事还有后患,同我们再无干系,也就不会有人咬住你不放,把肯激流勇退,也是这段公安能够无疾而终的关键."

"且喜,当年,我为了吴狄,只身到德国去,放弃这里的一切,而今日,我却还要去西藏,要和你分开三年.并不是我爱你不够多,不是我不能为了你,为了我们舍弃什么,而是我们就活在当下,就要负起当下的责任,你,父母,工作,都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我都要担起来."

"当公务员,不可能回避得了政治,我不能对你保证我的仕途一帆风顺,再无风浪,也不能保证,可以把你保护的滴水不漏.唯一我可以保证的是,不论遇到什么情况,我绝对不会再用离婚这个方法解决问题满足于的蠢事,一生做一次也嫌多."

"且喜,你愿意跟我继续冒险么?"

"登记之前你怎么不问我这些话?"

"我怕你逃跑,顾且喜一向就是个胆小鬼."

且喜吐吐舌头,"我的确是胆小鬼,这个话题.我一直也没敢提,生怕你变卦卖淫为我太能闯祸了,你不要我了."

"现在放心了?"

"恩."且喜用力的点头.

车开了一会,且喜突然说,"赵苇杭,我爱你."

"什么?!"赵苇杭把车停在路边,这样顾且喜,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在着这种情况下随便说出来.

"我说我爱你,你呀抗那么多担子,我没办法把自己变得更聪明,变得更轻,让你少负担一点,可是,我可以说点甜言蜜语,让你开心,你开心了,就会觉得不那么累了吧.有没有觉得轻松一下?"

"恩,再说一次,我体会一下."

"我爱你,怎么样?"

"去掉怎么样,然后重复一万次."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赵苇杭,我爱你!"

爱得话题,几年后一直延续.

"你也说一次吧."

"我不能说."

"你为什么不能说."

"听到这样的话,会让人觉得轻飘飘的."

"那又怎么."

"你已经身轻如燕了,我怕加上这个效果,你会飘到天上去."

"赵苇杭,你讽刺我,明明我生下悠悠后,保持在一百二十斤,就没大波动,什么身轻如燕,你真过分!"

"怎么会,我觉得你比之前瘦了很多,真的.一定能够是秤坏掉了,我们明天去买个新的."

"什么啊.我昨天去止夙那里量的,医院的体重秤,你说准不准?"

"她不是度蜜月了么?"

"前天回来的,你刚回来,那么忙,我们吃饭就没算上你."

"别人成双成对的,就你自己去的啊.我再忙,这个时间也是有的."

"怎么会,呵呵,我和秦闵予加上他们两对,刚好六个人."言外之意,少他一个刚刚好.

"顾且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