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03

疯狂的猪头: 后来,旧欢如梦 31-完

第 31 章

到了9月中旬,若杏的学校准备开学了,在若杏回校的前一晚,207的几个人按照惯例,跑到明堂居去聚了一聚,席间觥筹交错,喝到最后,几个人都酩酊大醉了。就连一向酒量极佳的曹媛,也不能幸免于难。
闹腾到最后,是姒凝和曹媛的男朋友来接她们回家的,临走前,这两人的男友都说要送嘉培和若杏这两个单身的女士回家,结果嘉培抱着若杏,大笑着说:“不要你们管,我和若杏能够走回家去。”说完,也不管两位男士焦急的眼神,和若杏一起,在北京深夜的街头,大摇大摆地往家里走。
“怎么办?若杏,从今以后我们真的是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了。”嘉培回过头来,看着那两辆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心有戚戚焉地感慨到。
“哈哈,要不,咱两相依为命吧。”
嘉培歪着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此时,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嘉培掏出来,喂了半天,发现手机仍在响着,然后,旁边的若杏咯咯地笑了起来:“笨蛋,是我的手机响。”
一接过电话,不到半分钟,若杏的脸色就风云变色起来,仿佛隆冬时节的乌云,阴沉沉的,让人感到害怕,担忧。整个电话若杏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我知道了,你们不要伤害她。”
接完电话之后,若杏望着一脸不安的嘉培,问:“你的户头有多少钱?能不能全部都借给我?”
嘉培听了,二话不说的就拿着银行卡往自动提款机里走。只可惜,嘉培也不过是个出来工作不到5年的小白领,她提完了所有的卡,也不过凑出2万多元而已。她拿着这2万多元,问若杏,够不够。若杏摇了摇头,说:“不够,远远不够。”
“我可以问我妈借。你等等。”
“不行了,再多的钱也没用,银行的自动提款机有提款限制的。我要另外想办法。”说完,就拿出手机开始翻电话本了。
嘉培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问:“若梅怎么了?她这次是怎么回事?”
若杏没有说话,可是眉间的“川”字是越结越深。这时,一辆计程车从路边驶过,她把手一扬,就截停了下来,临上车前,她对嘉培说:“谢谢你的钱,你回家吧。晚上睡个好觉。”
“我跟你一起去,彼此有个照应。”嘉培急急地说。
若杏严肃地摇摇头:“不了,这事你最好不要掺和进来。我走了,拜拜。”说完,计程车司机就在她的示意下,一踩油门,呼啸而去了。
嘉培望着那辆计程车的背影,心底的不安渐渐地扩散开来。她忽然想起香港黑帮电影里的剧情来,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简单,而若杏就是电影里的孤单女英雄,将要单刀赴约。然而,这样的念头很快就被她熄灭了,不会有事的,她想,现实不是电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这年头虽然被她赶走了,可心底的那份恐惧与不安仍旧没有消失,此时此刻,她只想快快的回到家里,回到了家里,她慌乱的心情才会逐渐得到平复。
回到家时,已是半个多小时之后,她又打了个电话给若杏,结果是忙音,嘉培头一次觉得,这急促的“嘟,嘟”声,竟像一道催命符一样,搅得人心烦意乱。后来,又一连打了几次电话,要么是忙音,要么就不接,若杏那么有交代的一个人,从来没试过这样子的。嘉培抬头看了看钟,已是半夜12点多了,她走出了阳台,想借着这微凉的秋风去驱散心头的郁闷,却看到,天上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那皎洁的月亮。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湛鸣跟她说过的一句印度谚语,每一朵乌云的旁边都镶着金边。她抬着头,看着天上的这一躲乌云,她想,它怎么没有金边呢?要有多久,它才肯离去,还她一个光明的世界?神使鬼差的,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手机才响了两声,那边就结通了。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就问他:“你记不记得那句印度谚语?每一朵乌云的旁边都镶着金边?”
“记得。”
“那要是是晚上的乌云呢?怎么办?”
湛鸣听了她的说话,走出了自家的阳台,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上漆黑一片,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在晚上的话,是没有乌云的,因为乌云已经与黑夜融为一体了。”
“你有没有钱?能不能借给我?”没头没脑的,嘉培这样问他到。
“你要多少?”湛鸣虽然被嘉培的说话吓了一跳,可是也没有过多的去推脱,疑问。
“你能给我多少我就要多少。”
“你什么时候要?”
“现在,马上。”
嘉培抱着满满的,两个编织袋的40万现金,坐在湛鸣的C5里,默不作声,她一次又一次地打若杏的手机,得到的还是忙音。
“你不要急着打电话,先把手机闲一闲,说不定对方现在也正在打电话找你。”坐在旁边的湛鸣提议道。
嘉培听了他的话,稍稍放宽了一下心,然后死死的捏着手机,盯着屏幕看。
“怎么回事?是不是若梅又惹事了。”
嘉培听到这个疑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对于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她本人都还是一知半解的,她又如何去给别人答疑。可是她的第六感却告诉她,今天晚上的事情不简单,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比如许多年前,她讨厌杨清,而许多年后,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讨厌杨清。
“我建行的卡里只有这么多了,农行和中行那边还有一些,不过这么晚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别人的休息时间了。你要是不够的话,我回过头再给你取。”
“谢谢。”嘉培坐在她旁边,低声地答谢到。她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仍旧漆黑一片,毫无动静,她怕手机没电,于是又按了一下键盘,长方形的手机屏幕马上亮了起来,电池容量那里三格满了两格半。
“客气什么。现在去哪里?”
“回家,等若杏打电话给我。”
就在此时,嘉培的电话终于响了,刺耳的手机铃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嘉培急忙把它接了过来,然后就听到若杏在电话那头问她:“嘉培,你公司附近是不是有个废弃的旧工厂?”
“对,怎么了?那么偏僻的地方,……”
“怎么走,快告诉我!”若杏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嘉培的说话。
“顺着我公司门前的那条大路,一直往前走,300米左右有一个十字路口,你往左走,然后大概500米左右,就会遇到一条荒废了的很狭窄的小路,往内一直向前走就是了。”
“谢谢。再见。”说完,就挂了机。
若杏一挂机,嘉培就急忙打过去给若杏,结果铃声一声都还没响完,那边就直接掐掉了。嘉培还想再打,湛鸣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然后说:“若杏现在一定急着找人,你不要占了她手机的通讯。”
嘉培听了,更是急得不得了,她一把反握着湛鸣的手,问:“那我怎么办?”
“报警。”湛鸣干脆利落地说道,然后用力地回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我怕像上次酒吧那样,最后是虚惊一场。”
“不怕,有事我来解决。”
那一天的夜很深,路很长,仿佛没有尽头,即使湛鸣下足了马力来开车,两人赶到嘉培公司附近的那间废弃的工厂时,也已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了。他们刚走到小路的路口,就看到好几辆警车停在了附近,还有一辆救护车。嘉培看到那辆后门大开着的救护车,两脚几乎要软了下来,湛鸣一把扶着了几近虚脱的她,然后说:“还不赶紧上去看看。”
嘉培一听他的话,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然后就往小路的深处冲去。湛鸣也跟着她跑在了后面。
当嘉培赶到工厂里某个车间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往脑袋里涌了上来,就在一瞬间,她整个人就瘫在了湛鸣的怀抱里。
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若杏,静静地躺在担架里,白色的床单已经被她的血染成了红色,还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地上,晕开成了一朵朵血红色的圆点。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苍白的面色,简直比她身边的救护人员的工作服都还要白。若杏的身边,围着好几个医护人员,有的给她包扎伤口,有的给她的鼻子插上输氧管。若梅就瘫坐在她的身边,神情呆滞,眼睛已经失去焦距。一个医护人员走了上去,正准备把若杏的担架抬起来。忽然,若梅的手伸了过来,死死地拉住那个医护人员的手,说:“你要干什么?你要把我姐弄到哪里去?”
那个医护人员粗鲁地拉开了若梅的手,大声地说了句:“别阻碍我们救护伤者。”然后,另一个医护人员走了过来,和原来的那个人一起,把担架往外抬去。
若梅看了,疯了一般往前冲去,撕打着要抢回若杏,旁边的一个民警马上走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她,就在此时,若梅哀嚎一声,马上晕厥过去。
若梅的那声哀嚎叫醒了嘉培,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担架上隆起着的东西,然后,死死地握着湛鸣的手,跟他说:“这是谁?我不认识对不对?”
湛鸣往她肩上拍了拍,然后说:“培培,还等什么?还不快去看看。”
嘉培听了之后,马上冲着担架走去,然后和湛鸣一起,坐上了救护车。
刚上救护车,她就看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满脸都是血,头部缠着厚厚的绷带。
一个民警走了过来,问道:“你们认识伤着吗?”
嘉培没有说话,她握着若杏尚存着余温的手,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其他事。她旁边响起一把声音:“认识,女的是董若杏,当事人的姐姐,男的是杨安,当事人的男朋友。”
说完,拿起手机就往杨清家里打电话了。打完电话后,他又拿过嘉培的手机,找出姒凝和曹媛的电话,打了起来。
到了医院的大门口,遇到刚刚赶到的杨安的家人,杨清看到湛鸣,马上跑到他身边痛哭了起来,湛鸣松开搂着嘉培肩膀的双手,抱起了杨清来,然后低声安慰她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杨清不说话,继续在哭。
嘉培的心思已经放在了若杏的身上,她跟着她的担架,一路走到9楼的手术室里,连湛鸣是什么时候离开她的都没有注意到。
若杏抬进手术室后没多久,几个医生也陆陆续续地进去了,临近去之前,嘉培看了一下那几个医生,年纪都不算太大,沈母本来就是一个医生,常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嘉培自然明白,一个医生的年龄意味着什么。她想起若杏那一身的血,就觉得心底一阵发虚,哪怕是有医生在场,那样的年纪也给不了她一点踏实感。
就在此时,她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叫她,她抬头一看,是母亲,于是疑问起来:“妈妈怎么会在这里。”
“我更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领导的家人出了状况,我被半夜叫来急救,做手术。”
嘉培听了,心想,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同样是受伤,只因伤者是个有后台的人,自然能够享受更高级的待遇,连自己妈妈这样的权威人士也被半夜叫了起来,救死扶伤。
“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我要去消毒了。”沈母说完,就往楼上杨安的手术室赶了。
不担心,是假的。如果若杏的主刀医生也是像母亲这样的人的话,她或许还会稍微松一口气,可是若主刀医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呢?原来人命还真的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手术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进去了,嘉培在手术室前的椅子里就坐了下来。初秋的夜晚,气温有点低了,医院的白瓷墙壁,久久不能温暖嘉培的背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湛鸣和一个满头白发的医生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湛鸣在嘉培身边坐了下来,那医生就往手术室里走了。
湛鸣拍了拍嘉培的肩膀,低声地安慰说:“别担心,没事的,我给你找了个专家,有他在就不用担心了。”
嘉培看着他,想扯个笑容回应,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脸部是僵硬的,无论她怎么努力,脸上的皮肤都是纹丝不动。忽然之间,她觉得很累,很累,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做,她只想坐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手术的结束。此时姒凝和曹媛终于赶了到来,嘉培看到她们,就像抓到救生的浮木一般,紧绷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马上站了起来,抱着她们就痛哭。
湛鸣陪了她一会就回10楼了,过了5个小时后他下来,告诉嘉培杨安的手术很成功,头颅内的淤血已经清除,脑部神经什么的也没有被伤及到。嘉培听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和杨安不熟,他脱险的消息并不能抚慰她对若杏的安危的牵挂。
这期间若梅醒过一次,可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又被护士注射了镇静剂,然后睡下了。
2个多小时后,若杏的手术也跟着结束了,那个满头白发的医生一脸凝重的走了出来,只说了句:“情况不容乐观,这两天是危险期,能不能度过就要看病人的意志力了。”
次日下午,若杏一家千里迢迢地从广西赶到了北京,然后把若梅从加护病房里赶了出去。若杏的母亲,那个纯朴而强悍的农村妇女指着若梅的鼻子骂道:“你给我滚,你闯过的祸还少么,你现在连你姐姐都不放过了,我就当从来没有养过你这个人,你给我滚,越远越好。”
三天的危险期已经度过,但是若杏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嘉培问医生,到底什么时候醒来,医生也说不出确切的答案,于是也只能等。
杨安倒是一早就醒了,每天都处在花团簇锦当中,探访的人是络绎不绝。嘉培也去探望过他,虽然杨清并不喜欢这个和湛鸣和若梅都有瓜葛的人,但是看在她母亲的份上,也没有为难她。
杨安看到嘉培的表情是迷惑的,他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又看了看嘉培,问:“请问你是?”
嘉培和杨安还是见过几次面的,所以,杨安断没有不认得自己的可能,而他的迷惑又是那么的真实,不像是假扮,嘉培看见了,心底一凉之后竟是替他松了一口气:“一个普通朋友,以前有个几面之缘。”她淡淡地说。她没有撒谎,她只是选择沉默而已,这样的沉默,对谁都好。
从病房里出来之后,她在转角的角落里看到抱成一团痛哭的若梅,她没有走上前去,而是转了个身,快步离开。她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她照顾了若梅这么多年,早已身心皆疲,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指望若梅能从这一次又一次的教训中学乖,但现在,她清楚的知道,这绝无可能。就像瘾君子绝不可能戒掉毒瘾那般,绝无可能。所以她不再希冀,自然也不再会去安慰开解她。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是她的劫数,她沈嘉培绝不会傻乎乎地替她化解掉,躺在床上的若杏,比她更需要她。
不但董家人和嘉培不肯原谅若梅,就连一向和她称兄道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惯了的曹媛,也不肯原谅她,而姒凝提起她来,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大卸八块。
这个教训太过深刻,即使若梅有心要改,也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一夕之间,若梅是众叛亲离,就连她想知道若杏的情况,也得躲过家人和嘉培她们,偷偷摸摸地去问医护人员。
半个月后,这件案子审理结束,据说罪犯就是上次泡吧时遇上的那几个人,因为贩卖的一批毒品失踪,怀疑是若梅做的好事,于是把她劫持起来,要求若杏拿出100万来赎人,还不许报警及告诉杨安他们。若杏哪里能凑到100万这么一个天文数字,于是权衡利弊之下,还是找上了杨安,然后两人拿着这一堆的人民币,在这么一个晚上匆忙赴约了。
案子从立案到判决都是速战速决的,杨家人到底是有后台的,且刚巧是法院里的人,自然不肯放过那个伤害了自己儿子的人了。主犯判处的是死刑,几个从犯都是无期徒刑。审判的那天,嘉培陪着董家人去旁听,审判结束后,杨清狠狠地盯着董家人,然后一脸恨意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湛鸣站在她的旁边,搂着她的肩,看到嘉培时候说:“注意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络。”然后和杨家人一起,走出了审判庭的大门。
这是嘉培第二次来到法院这个鬼地方,一次是7年前,她还年少,呆在母亲的身边,承受着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一次是7年后,她已经长大,站在别人母亲的身边,给与别人振作的力量。而这两次法庭经历,她都遇到了湛鸣,且他都远离她身边,不能给她安慰。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跑到了酒吧喝闷酒,本来她想越好姒凝她们,三个女人一起买醉一场,结果她们的男朋友都不许她们酗酒,说是伤心人喝断肠酒,伤身又伤心。于是,她也只得一个,泡在酒吧里,看着四周的人歌舞升平,吃喝玩乐。所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以前读了只觉得透着一股世态炎凉的讽刺,而现在她切身感受了才明白,何止是讽刺,还有悲愤,还有痛。
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她想起以前她喝酒,若杏总会罗里吧嗦地劝解她,叫她少喝,保重身体,而现在,她的身边有谁?以前厌烦那些制止她喝醉玩闹的人,而现在却极渴望能有一个人在此时站出来,一脸严厉地对她说,不许喝酒。可是没有,她喝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她想起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对若杏说过的那首诗,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没想到,短短的一个夜晚,竟变成了现实。
刚从酒吧里出来,嘉培就跑到墙根底下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吐完之后,整个人就虚脱地呆坐在那滩呕吐物旁。半晌,她看到有人走近她身边,然后蹲了下来,一把抱住她,就往车里走。混混沌沌的,她就在车上睡着了。次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心里立马吓了一大跳,再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如初,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揣揣不安地走出了客厅,看到一到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那人听到脚步声,于是转过头来看她,然后露出一脸笑容地说:“早。”
“早”嘉培也跟着他打了个招呼,然后问:“早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
“嗯,本来想送你回家,但是忽然想起来我不知道你家怎么走,于是只好把你抱到我这里了。”
“谢谢你,湛海。”
“谢什么谢呢,大家老朋友一场。好了,梳洗一下出去吃个早饭吧。顺便送你去上班。”
嘉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而她的整个人不用想,肯定是篷头垢脸的了,幸好此时刚到月底,部里的工作还不算太忙,于是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回公司,请了半天假。
两人在麦当劳那里匆匆吃过早餐后,湛海就送嘉培回家了。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一来嘉培心情不好,二来两人身份尴尬,可以这么说,是嘉培的朋友导致了湛海的朋友受到了伤害,或多或少,嘉培的心里都有点愧疚的。所以,此刻两人要像老朋友般轻快熟络地聊天,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可是,长时间的沉默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嘉培找了个话题来聊。
“那个,杨安他怎么样了?”
湛海开着车,目视着前方,然后稍稍分神地回答嘉培的问题:“情况还算好,骨裂的那块头骨恢复得很健康。”
“有什么后遗症吗?”
“嗯,选择性失忆吧。不过还好,只是失忆而已,没有变笨。”说完,湛海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
嘉培听了之后沉默了起来,她扭过头,看着车窗外飞驰的景物,一排又一排树木在她眼前掠过,还没来得及留下印象,就已消失在远方。一个可以选择性失忆的人多好,把所有不愉快的东西想删除电脑文件那样,放进历史的垃圾箱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到你心。若是回忆太过沉重,为什么不选择失忆减负?
没过多久,湛海的车子就到了嘉培家的楼下,他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进了家门,然后马上打了个电话出去,只简单的说了句:“兄弟,你叫给我的任务完成了。”
那边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嘉培回到家后,看到母亲在家,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昨晚喝多了,在朋友家过夜了。”
“哪个朋友?”沈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可是嘉培却有点惊慌了起来,她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和陆家的人又太过深入的牵扯,于是她决定撒个慌,:“姒凝那里。”
“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是姒凝男朋友吗?”
“是吗?昨天有人打电话给你吗?”
“有个男人打电话给我,说你有点不舒服,在他家住下了。”
“然后呢?他有没有说他是谁?”
“没有,我忘了问了,当时正准备一个急救。”谢天谢地,幸好妈妈没问,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和一男的纠缠了一个晚上,肯定气死了。
“不过那声音蛮熟悉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沈母一脸疑惑地说。
“呵呵,姒凝的男朋友你也见过一面的,熟悉他的声音也不奇怪。”说完,嘉培匆匆走进洗澡间,把一身酒味的自己从头到脚地清洗了一次。
进了洗漱间,嘉培就把自己整个人都放松地陷入了大大的浴缸里,四周水汽迷蒙,她半眯着眼,回想着昨天晚上的细节。昨天晚上,她在半梦半醒间,记得自己是进了一架银白色的车子的,可是,今天她坐的湛海的车子却是黑色的悍马。她知道昨天晚上抱着她,送她到湛海家的其实是湛鸣,毕竟那样的怀抱她太过熟悉,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子里,她都曾经在那里或长或短的逗留过,昨天晚上,哪怕她酩酊大醉,但是只需一个拥抱,只需一个呼吸,她就知道是他,肯定是他,绝对是他。她可以这么笃定的肯定,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怀抱,太过熟悉,所以注定忘记不了。昨天晚上她就这样的躺在他的怀中,有一种踏实的安定感,她有一瞬间迷恋上了这样的安定感,竟忘了这现实世界中的一切烦恼,只希望自己长醉不起,而她就可以一辈子赖在这个现在属于别人的怀抱中了。可是,只要你是喝醉,那么就会有酒醒的一天,酒醒过后,你就得面对现实,然后装疯卖傻。湛海不说,她也不说,既然对方有心隐瞒,那就表明心底里会有顾虑,她是一个识趣的人,怎么做,她知道。


第 32 章

10月中旬的时候,杨安终于出院,他出院的那天,嘉培刚好去探访若杏,然后远远地看着他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挥手告别这灾难般的日子。
那时,嘉培就站在12楼的阳台里,看着楼底下蚂蚁一般的人群,看着这医院的院长和医护人员倾巢出动地送他离开,然后转过身,回到这冷冷清清的加护病房里。病房里的若杏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而董家的所有积蓄都已用完,能借到的朋友和亲戚也都已借完。现代人常这么调侃“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嘉培认为说的很对,她看着加护病房里那些滴滴答答作响的仪器,就觉得心慌。她觉得这滴答声是催债符,每响一下就得多交一块钱,更是催命符,每响一下若杏的生命就会流失一点。她存折里的2万多块已经全贴了进去,姒凝和曹媛也不同程度地贴了一些,她们就快要结婚了,如果不是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她们的婚礼或许会更风光,更喜庆。
探访完若杏之后,嘉培就向医院的电梯走去,经过护士的办公室时,她听到两个年轻的小护士说:“那个杨公子,住了一个月的院就花了好几十万,听说用的都是最贵最好的药。”
“所以说,木萳要加油了,到手的鸭子可不能让他飞了。”
“怕什么,没看到吗?电话都留了,他家人喜欢她得不得了,尤其是她姐姐……”
嘉培知道自己很卑鄙,这样的偷听别人的说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们之间的话题和她相熟的人有关呢。有时,她会觉得,一个人能够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在护士的办公室里拐了个弯,就到电梯了,她看到若梅呆呆地站在电梯口,一言不发。她想,她或许是听到那些话了。可是她并不觉得她可怜,今天这样的结果,是她自找的。她曾经离幸福有一步之遥,可是却不懂珍惜,白白地把它赶走了,你能怪谁?怪幸福不肯缠着自己吗?
嘉培按下了电梯的按钮,然后静静地等待着电梯的到来。
“培姐,他是不是出院了。”一把声音在她旁边传了过来。
“嗯。”
“我姐的情况……”
“……”
“我听说我姐的医药费好像不够了……”
“如果把你以前闯祸时赔进去的钱都拿出来,肯定能凑到这个月底。”说完,电梯到了,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大步走进里面了。电梯关门的一刹那,她看到了若梅那张哀伤的脸庞。她以为自己会心软,会原谅她,可是没有,此时此刻,她再哀伤又怎么样,她能比得上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不幸?只要一想到病床上那个几乎没有生命气息的人,她就一腔怒火往脑海里冲,再多的可怜也会消失无踪。
果然,没过多久医院里就下达催款通知单了,董父捏着这薄薄的一张纸,六神无主起来。这个老实巴交,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通知单上的数字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不得已,他又找到了嘉培她们三人,嘉培她们听了,也不得不头痛起来。医院就是吸血鬼,你在那里面一天,它就吸你的血一天。
“这事还是我来想办法吧,姒凝,曹媛,你们就要结婚了,能省一点钱是一点。”嘉培揉了揉太阳穴说。
“婚礼花销大,不缺那么一点钱的,嘉培你自己本身也没多少积蓄,我看我还是那一……”
“他个爷爷的爹爹,大不了老子不结婚了,人命关天,我还他妈的结个狗屁婚啊。”
“不了,不了,我还有一些熟人可以借到一点。”
到了次日,嘉培拿着从妈妈那里借来的5万块钱匆匆赶到医院时,看到若梅正在护士的办公室里办理缴款手续。她看着缴款通知书上那10万块的金额,诧异地问若梅:“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若梅身体抖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安,她小声的,期期艾艾地说:“是借的。”
“谁借给你这么多钱?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有钱的朋友。”
“是小陆哥。”
“谁?”
“陆湛鸣。”
“董若梅啊董若梅,你永远都找得到给你擦屁股的人。”
嘉培把湛鸣约在茶庄见面。透明的玻璃茶壶,稳稳地立在陶瓷架子上,架子的底下,有盏酒精灯在熊熊燃烧着,玻璃壶里的白开水,不一会就沸腾起来,还发出一阵呼噜噜的声音。湛鸣拿了一点茉莉花茶放在杯子里,然后倒上适量白开水,盖上盖子,他知道,过了几分钟就会有茶香传出来,那时喝上一口,定会唇齿留香。他不是个好茶的人,对喝茶也没有太多研究,家里那么多的名贵的茶叶他统统不喜欢,唯独喜欢这便宜的廉价的茉莉花茶,或许是它的香气,太过迷人,让人忍不住的喜欢上了。
“其实,这个忙你大可不必帮。要知道,杨安的事,我们要付上一点责任的。”
“负什么责任呢?你是若梅吗?”他喝了一口茶,果然是满口清香。他今天的心情妥为愉悦,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眉头是放宽的。
“不是,可是她是我们的朋友,也是若杏的家人。”
湛鸣沉吟了半刻,才又开口:“现代社会已经不讲究连坐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必愧疚什么。”
“……”
“如果我不伸手,你要怎么办呢?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若杏被赶出医院吗?”
“我可以再想办法。我还有其他朋友。”
“沈嘉培,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你的朋友之一。有我这么大的一尾鱼在,你为什么不钓上一钓呢?”
“……”
“老实跟你说吧,我是怎么知道你们经济困难的。昨天我在天上人间看到了若梅,穿的是花枝招展的,我问她要干什么,她不肯说,后来我发现她居然想做酒吧里的流莺来赚钱。杨安是我的兄弟,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前女友沦落风尘还不伸手去救一把。”
“真的?”嘉培明显被湛鸣话里的内容给吓到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没有必要骗你。”
“总之,谢谢你。”
“不用。”他淡淡地说道。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温度适中。他们就坐在那间古香古色的茶庄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玻璃窗外是滚滚红尘里的忙碌世界,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玻璃窗内是静谧的私人空间,有低声交谈的声音,有古筝弹奏的《汉宫秋月》,有他和她。那天,他们就像一对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般,舒适惬意地聊着天,他问她馒头怎么样了,若杏好点了没有,她妈妈是否还是像以前看到的那样年轻,漂亮。他跟她说他出国留学的趣事,跟她说工作时遇到的各色各样的人,跟她说那些领导人私底下的趣事。他们之间什么都谈,什么都聊,唯独是杨清,一直是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
喜讯出现在10月底,一直昏迷了1个多月,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若杏,终于在某个午后,悠悠的醒了过来。当时嘉培正在上班,听到了这个喜讯之后马上从办公桌上蹦了起来,然后她拿出电话,马上打给了湛鸣。
“湛鸣吗?跟你说个好消息,若杏醒过来了。”
“是吗?恭喜了。我还在开会,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好吗?”
“呃,那再见。”
“嗯,拜拜。”
挂了电话,嘉培才发觉自己太过唐突,居然连思考都没有,就马上下意识地拨通了他的电话,连姒凝和曹媛这两个跟若杏更亲的人都没有考虑到。
出钱的人是大爷,若杏能醒过来,他可是帮了不少忙的。她这样替自己解释道。
晚上下班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湛鸣的雪铁龙,他坐在车里,低头翻着文件。10月底的北京已有凉意,他穿着长袖的白衬衣,V领的黑色针织毛衣,一副儒雅的书卷气息。他的侧脸很好看,尤其是鼻子,高,挺,不像是东方人的。嘉培走了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他转过头来,对着她粲然一笑,嘉培看了,也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医院吗?”湛鸣问。
嘉培点了点头,于是银白色的轿车开始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滑行。
到了病房,若杏的床前一早已围满了人,她看到嘉培来,虚弱地笑了笑,嘉培握着她布满针孔的手,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若杏朝着周围的人看了一圈,然后有气无力地问:“若梅呢?”
众人听了,本来十分愉悦的心情刹那间冷了下来。对于这个罪魁祸首,没有人愿意原谅,哪怕受害者已经清醒,无大碍。
董父清了清喉咙,然后说:“那丫头你就不要再管她了。她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我们就当没有她这个人,从今以后她生老病死与我无关。”
“爸爸……”
“你不用劝我,我早就对你说了,这个孩子心野,定不了性,叫你不要再管她了,可是你不听,你看看你,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
“可是我们不管她,那谁管她。”
“她已经过了18岁了,已经成年了,得为自己负责了。能管得到她的人,从来只有她自己,她不自爱,整天花天酒地,就不要怪我们嫌弃她,因为是她先嫌弃她自己的。”
“我总觉得过了这一次,她就会变好的。”
“你给了她无数次的机会,是她不懂珍惜。你就是太过纵容她,所以才让她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你以为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就是对她好么?你能帮得到她多久,你想过没有?这一次,你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若杏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一脸的哀伤,就和半个月前嘉培在电梯口看到的若梅的表情一样。半晌,她终于睁开眼睛,开口说道:“爸爸,也许你说得对……”
若杏醒过来后的第二天,就从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在这之后病情虽有反复,可是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若梅一直没有出现,董家人也没有再提起过她,就像这个人真的与他们无关一样,置之不理。
11月的时候,若杏终于出院,一群人在董家临时租住的房子里大肆庆祝了一番,席间半带醉意的嘉培问若杏:“真的不找若梅?”
一旁的曹媛听见了,冷哼了一声,甚为不屑。而若杏则是默不作声,往嘉培的碗里夹了一块肉:“多吃一点,这两个月来你也辛苦了。”
嘉培识趣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身和曹媛碰杯了。喝到最后,几个女人都有了醉意,尤其是嘉培,本来酒量就不算太好,那天心情大悦之下,非但来者不拒,还主动敬了好几个人一杯,搞到最后,几乎最如烂泥。
反倒是酒量了得的湛鸣,席间只是意思意思地喝了两三杯,到最后,就连若杏敬他他也推托不喝,只说晚上要开车送人,不能喝醉:“要是我再喝醉,谁来照顾你们这帮女人?”
若杏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底里却想,这席间除了嘉培,其余的女人都有了男朋友了,哪里还用你来照顾。
一群人酒足饭饱之后,就摇摇晃晃地回家了。姒凝和曹媛还算可以,勉强能够走路,嘉培简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在洗手间里吐了一轮之后,就瘫在椅子上动弹不了。她闭着眼睛,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是轻飘飘的,她想动一下手脚,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唤不上来。后来,她觉得有个臂膀往她身上一伸,然后她整个人就腾空了起来,然后一把熟悉的女声说:“好好照顾她,再见。”过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自己离开了那个臂弯,躺在了一个软软的椅子上,刚躺上去没多久,她身下的椅子就开始移动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她就睡着了。
当她醒过来之后,她觉得有一个手掌在抚摸着她的脸庞,先是眉毛,再是鼻子,再是嘴巴,极轻,极浅的触摸,就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擦过你的皮肤那样,撩动人心。到最后,那手掌是
停留在她的颈窝处的,一动不动,带着暖暖的体温。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的手掌,这么温暖,这么熟悉,可是她没有力气,怎么努力也睁不开来。后来她干脆放弃,既然她的大脑指使她不要睁开,她又何必勉强为难自己?难得糊涂,留恋那片刻温软的时候,其实不必计较得那么清楚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怎么办?”他说。
她听了,想问他,什么怎么办?可是到最后还是一醉到底。这时,她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然后她又再次被那臂膀抱起,睡进了一个怀抱之中。
门铃声响起了之后,她就听到了母亲的惊叹的声音:“怎么喝得这么醉!”
那臂膀的主人把她放到了床上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在这之后,都是母亲来来去去给她宽衣解带,喂她喝醒酒茶。虽然这过程她仍旧没有睁开眼,可是她知道的,这是属于妈妈的味道,错不了的。
次日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可是仍旧得打醒精神去上班。临下班前,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居然是久未露面的若梅的,她在电话的那头说:“培姐,可不可以帮我最后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改头换脸。”
事情是嘉培拜托湛鸣办理的,所有的证件更换完齐备时,已是一个星期之后,她约了若梅在KFC里,然后把证件递上。
若梅把那个纸袋打开来看了看,然后感激地说:“谢谢你,培姐。”
“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小陆哥,你的事情很麻烦,如果不是他,估计要拖上好长一段时间。”她仍旧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我姐她怎么样?”
“很好,已经回校上课了。你父母家人也已经回广西老家了。”
若梅听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喃喃自语地说:“这就好了。”
“你要去哪里?”坐了这么久,嘉培终于主动问她了。
“不知道,就是想随便找个地方落脚。”
“又是随便”嘉培听了,明显的嘲讽起来:“人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若梅听了,一脸受伤的表情,低着头,没有反驳。
嘉培拿出一个信封,然后递到若梅面前:“这里有1万块,如果找个小地方的话,还是够你大半年的生活费了的。”
若梅看到那个信封,猛地抬头看向嘉培,眼睛里满室惊喜。可是,当她碰到嘉培那冷冰冰的眼神的时候,眸子里的光彩马上黯淡了下来。她以为嘉培原谅她了,可是却发现,不是。她给她钱,不过是看在她姐姐的情分之上,若是她姐姐还没醒来,又或者一睡不起,恐怕她会第一个拿刀宰了她。
“对不起。”她低声地说。嘉培别过了头,不再看她。她拿过了钱,说了声:“我以后会还你的。”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若梅离开了,离开了北京这座城市,到哪里去,她没有说,也没有人问。姒凝和曹媛对她依旧是不予理会,若杏只是在电话里长叹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对于董家人来说,这个不成性的二女儿,他们已经不想再操心了,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不断地重复做着同一件事还不见疲倦,照顾她,替她收拾烂摊子已经成为了董家人心里最沉重的负担,当有一天他们不胜负荷的时候,他们就会脱手离去。他们或许会伤心,或许会难过,或许会惆怅,可是总比继续包庇纵容她好。有些事,总要受过伤后才明白,有些人,总要傻过一次之后才变乖。若梅日后若是迷途知返,他们当然乐见其成,若是继续执迷不悟,他们也无力再去理会。她的结果,他们猜不到,但是他们所能猜到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不会比今天的董若梅再坏到哪里去了。反正路是她自己走的,是好是坏,是福是祸,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第 33 章

若梅走了之后,嘉培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公司里的办公大楼已经装修好了,嘉培也从CBD的高档写字楼里搬回了那遥远的近郊。
湛鸣曾经在那栋写字楼下等过她几次,可是每次都是不得而终,终于,他在某一天明白,或许连上天都注定要他们错过。
就要到圣诞节,杨安说想把自己新交的女朋友带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于是一群人就约好了在蓬莱见面,结果,杨清不高兴了,当场改约在天上人间。湛鸣当然是知道杨清的小心思的,蓬莱仙境,若梅曾经呆过的地方,那里搁置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就怕杨安一个不小心,就会遇上了。
“你没异议吧?”杨清这样问他。
湛鸣专心地开着车,连想都没想就回答:“没异议,你还是问一下杨安吧。”
“他也没异议。反正去哪不是去?对了,平安夜你有什么打算?”她侧过头,带着点期待问他。他们这一群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平安夜属于情人,圣诞节属于大众,平安夜拿来约会,圣诞节拿来狂欢。
“随便,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杨清看着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就不由得泄气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对她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明明人还在身边,可是灵魂却不知道飘到了那里去,有时她都会产生一种荒诞的错觉,那个和她说话做事的人,到底是不是陆湛鸣起来。虽然他从来没有明显地表现过出来,但是她总是能从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感觉得到。
“怎么了,你?最近好像都没什么精神。”
“有点累”湛鸣带着淡淡的倦容说:“这次出访事情挺多的,我跟着跑来跑去,没时间休息呢。”
杨清觉得他说的不是实话,也不是第一次跟着出访了,从来就没见他喊过累。且出访完毕都已一个多月了,怎么到现在还觉得累呢?可是他不说,她也不想问,纠缠下去没意思,有些事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就是图穷匕首现了。
驱车回到家里,湛鸣照例到书房去上网,后来,杨清叫他去洗澡,他应了一声,就过去了。他走后没多久,杨清一时兴起,跑到电脑上去玩斗地主,结果看到电脑的桌面从他们两去美国的照片变成了一只白猫的照片了。那是一只很可爱的猫咪,长着长长的白毛,有点像山东狮子猫的血统,它正趴在一个描绘着大朵大朵粉红牡丹的枕头上呼噜大睡。她看了这只猫,就觉得可爱,于是冲着湛鸣大声嚷嚷:“你喜欢这只猫啊?”
那时湛鸣还没洗澡,正在客厅里磨蹭着什么,于是应道:“嗯。”
“要不,咱两买一只吧。”杨清一时兴起说。
“不了,未必每一只猫都像它那样的。”
“那要不,咱两问那主人买下来。”杨清开玩笑道。
“只怕你愿意买,别人也未必愿意卖。”
杨清撇了撇嘴,有点扫兴。她从来都不知道湛鸣是喜欢猫的,他们家楼下就有许多的流浪猫,每次他们见了,也会分一点东西给它们吃,可是却从来没有动过收养它们的念头,一来,实在是数量太多,二来,也没有爱猫到如厮地步。
既然得不到,那就眼不见为净好了,索性换了桌面,免得日思夜想。于是就上网查找漂亮的桌面起来。刚把浏览器最大化,就又看到了那只猫咪,此刻正躺在一双雪白,细嫩的手臂里,满足地打着呼噜。她看了看发帖的楼主,一个普普通通的ID,于是带着玩闹的心态,用湛鸣的ID发了个站短给她:可不可以买下你的猫?
那边迟迟没有回音,杨清也忘记了此事,在QQ的游戏大厅里,专心致志地玩起了斗地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玩累,问正在客厅里看新闻的湛鸣,还上不上电脑?湛鸣应了一声之后,杨清就回房睡觉了。
湛鸣看完新闻后,回到书房里上网,他看到自己的ID一闪一闪的,于是打开来看站短。只见是那个“不要骨头只要肉”的ID发过来的,上面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说话:不可以。这只猫是我的心肝命定,拿全世界我也不换。
他看着这个ID,发了半天的愣,为什么总是这样?就在他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联系上。为什么呢?后来,清醒过来之后,他连忙打开自己的已发站短来看,一联系上下文,就明白了事情的发展经过了。然后,他带着一种试探的心态又发了条站短过去:一只猫而已,我可以拿所有的名贵猫来给你换,只要你说的出口的条件,我都可以交换。
很快,那边就有了回音,而且语气似乎不悦:五毛同志,我不知道我的猫哪里入了你的法眼了,让你喜爱如斯。可是你要明白的,它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只猫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这样的俗人,永远不可能会明白。
他在电脑屏幕的这端,看着她发怒,心里居然有点窃喜:什么样的感情呢?它终有一天会离去,与其死别,不如生离。最痛苦的离别,不如我来替你承受。
嘉培:你会痛苦吗?不会!这只猫对于你来说就像大街上的流浪猫一样,你不会喜欢的,它生或者它死,都不会触动你一点点的神经。
湛鸣: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呢?或许我会呢。
嘉培:就凭这只猫是我的初恋送给我的。
湛鸣没有说话,他闭着眼,想起了许多年前他说过的话“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吧”,到后来,他真的不在了,到后来,它就真的陪着她了。他觉得有一把刀,在一下一下地剜着他的心头肉,痛。那句话不过短短的14个字,可是只一眼,他就铭记于心了。那一个一个的字,像锤子一样,铿锵有力地敲打着他的心脏,一字一停顿,到最后,终成为他心中爱情的墓志铭。然后,他觉得他的心底,有某些东西在复苏,他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睁开眼,看着窗户上的一层霜,想起现在的天气正是隆冬。隆冬时节,怎么适合万物生长呢?只怕还没来得及萌芽,就已经凝结成霜。他走过去,伸出手,在结霜的窗户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桃心,不到一分钟,那颗桃心就留下了两行霜水,活像流在心底里的眼泪一样。王菲唱过,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那么,我们的爱情是不是也一样呢?他想。想过之后,他走回到书桌里,关掉电脑,然后静静地沉思。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又看了一遍《罗马假日》,这故事看了一次又一次,结局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当他看到记者把手放进真理之嘴时,他想,有些结局是不是已经注定?
转眼间到了圣诞,一群人聚在天上人间的豪华包厢里,吃吃闹闹,好不开心。
杨安的新女友叫辛木萳,一个年轻的护士,杨安住院时,就是她照顾他的。刚开始时,照顾杨安的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年过40的副护士长,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护士长把人换了,把这个年轻貌美,心思缜密的小护士推到了他的跟前去。那时,医院里的护士们都羡慕她,直说她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撞到了如此好运。而她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在短短的一个月间,就把杨安俘虏成功。杨安的家人对这个机灵活泼的小护士是十分喜爱的,直说她聪明能干,手脚勤快,比谁都好,和杨安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对于杨家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儿媳妇。辛木萳对于杨家的如此盛情,自然是受宠若惊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个普通平凡的小女生,竟然入得了某院长的法眼,简直是天方夜谭般难以想象。
可是,木萳想不到并不代表别人想不到,在院子里的那拨人眼里,杨家人的这个选择,就是慌不择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如果没有董若梅在先,哪怕是辛木萳乘以十,也不会入得了他们的法眼。但是,既然有了若梅,那么所有人在她面前,都会变得讨巧,可爱起来。辛木萳也就如此这般,在杨家人推波助澜之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杨安的新一任女友。
杨安和董若梅,有人爱了,自然就有人恨了,那人恨了,到最后就会变得急了。杨安的失忆,就像置之死地而后生般,断了若梅的所有可能,然后成全了他和辛木萳的一段感情。辛木萳就像一把利刃一般,把杨安和若梅之间的所有后路都切断开来。如果杨安和若梅,还有什么可能的话,恐怕都要应了杨千桦的那句歌词,再来也许要天上团聚了。
湛鸣对唱歌兴趣不大,于是就和胖子王,湛海他们一起玩桌球,席间湛海逗趣问杨安,女朋友如何?喜欢吗?
那个年轻的男生听了,腼腆地低下头笑了起来。
“有没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就像排山倒海那样的激烈?”湛海不放过他,逼着问他。
“什么排山倒海,你当你是郭芙蓉啊。”湛鸣看出了杨安的窘迫,赶紧解围道。
“嘿嘿,女朋友还没娶进门呢,倒是忙着维护起小舅子来啦。”
“说什么呢,胡说八道的。”
“我和木萳很好”男主角终于说话了:“我觉得我们的爱情就是细水长流的那种。不会有太多激情,可是却很安心。”
“怎么可能”胖子王在球桌那边夸张的叫了起来:“只要真爱过的人都知道,情到浓时,就会激情澎湃起来。”
“他们没有,并不证明他们没有相爱,只是说他们的感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湛鸣在旁边,淡淡地说道。然后伏下身,右手用力一击,白色的圆球撞到了红色的圆球上,那红色的拳头般大小的圆球,歪歪扭扭的,撞到了球洞旁边的桌沿上。
“是,是,是,祝你每天晚上都和陈瓷激情澎湃吧。”湛海的话刚说完,包厢那头的屏幕上就响起了《花好月圆》的曲子,杨安把手中的球杆一放,马上跑过去和木萳对唱了起来。湛海摇了摇头,一对小儿女啊。
湛鸣走到胖子王身边,状若无意地问:“最近和陈瓷怎么样?”
胖子王撇撇嘴,满不在乎的说:“还不是那样。”
“我看你最近瘦了。”
“老婆大人说了,肥胖是帅哥的最大杀手,勒令我减肥,好让我回到青葱年少时的清秀时光。”
“你就舍得你那山珍海味?”
“不舍得又能怎样,日子总得过下去吧。想过好日子,就得听老婆大人的话。”
“你爱她?”他回过头望他,声音低低的,只够身边的人听到。
胖子王望向包厢的那头,那个女人正和人猜拳喝酒。这个包厢足够大,大到可以让人放心倾吐心事也不怕被人听到。胖子王犹疑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们不一定需要答案,只要你顺着你的心去走,你觉得快乐,那就行了。这到底是不是爱,重要吗?或许,对于我们两人来说,我们都不需要爱,我们的爱情都送给了别人,然后把生活留给自己。”
湛鸣没有再说话,他狠狠地击了一下球杆,快,准,狠,桌面上的一个圆球,稳稳地滚进了桌角边的那个黑洞里。
“对了,前两天陈瓷跟我说了,嘉培好像被她妈逼着去相亲了。”
手一歪,球杆错了个空,湛鸣回头看着胖子王,对方一副“你不给我好过,我也不给你好过”的样子,湛鸣回过头来,继续击球,然后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要不要我介绍一个给他。”
胖子王看着他,一脸玩味地说:“你真舍得?”
湛鸣沉默不语,倒是湛海,一脸高兴地说:“真好,老子我是无爱一身轻,谁也不欠谁。”
湛海的轻松似乎惹毛了那两个有过去的人,于是胖子王阴啧啧地说:“我听我老子说,最近文工团里来了不少新美眉,要不,改天我捎两个过去,到府上拜访一下?”
“我对唱歌跳舞的人不感兴趣。”
“你对谁感兴趣来过?”湛鸣反讽到:“你就对你手臂上的刺青感兴趣。”
“嘿嘿”湛海干笑了两声:“刺青也是一种艺术。多年以后,当我老了,记忆都已变得模糊,唯有这刺青,依旧鲜明如昨,提醒着我,原来我也曾经年轻过。”
“应该说,提醒着你,你也曾经傻过。跑去学人刺青,连前途都不要了。”
“有些人就是太看重前途了,所以孜孜以求,到最后还是求之不得。如果一个人,连日子都过得不开心了,那还要前途来干什么?难道我们要把未来建立在不开心的生活之上吗?”
“是不是现在开心了,那以后的日子都不用过了?”湛鸣反问道。
“NO,兄弟,我们要过的是开心的日子。”
“那什么样的日子是开心的日子呢?劈柴,喂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没那么复杂,简单的说,就是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说完,湛海看着他,定定的。
湛鸣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扭过头去继续打球。莫名的,前几天晚上嘉培的那句话映上了他的脑海:就凭这只猫是我的初恋送给我的。到底,她还是把他摆在了心上的。
回去的路上,车子里放着王菲的《不留》
我把风情给了你日子给了他
我把笑容给了你宽容给了他
我把思念给了你时间给了他
我把眼泪给了你责任给了他
我把照片给了你日历给了他
我把颜色给了你风景给了他
我把距离给了你无言给了他
我把烟花给了你(我把)节日给了他
我把电影票给了你我把座位给了他
我把烛光给了你晚餐给了他
我把歌点给了你麦克风递给他
声音给了你画面给了他
我把情节给了你结局给了他
我把水晶鞋给了你十二点给了他
我把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
情愿什么也不留下再也没有什么牵挂
如果我还有哀伤让风吹散它
如果我还有快乐也许吧
如果我还有哀伤让风吹散它
如果我还有快乐也许吧
杨清似乎很高兴,一路上口若悬河地念叨着木萳的好:“我以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护士,没想到她也读过几天书的,和我聊起简.奥斯汀来是滔滔不绝。对了,她还看过《安娜.卡列尼娜》,她的读后感和我的是一样的,都说这是一本关于出轨者走向毁灭的书。对了,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
“湛鸣。”
“嗯?”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我一个晚上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你要我有什么看法啊。”
“最近工作很忙吗?我看你老是一副出神的样子。”
“还好,就是有些棘手而已。”
次日上班的时候,领导要一份关于中苏关系的材料,湛鸣忽然想起论坛上似乎就有一份现成的帖子可供参考,于是就打算登陆后在自己的回复集里直接查找。刚登陆进论坛,就看到自己的ID一闪一闪的,提示有消息要查收。他点击开来一看,是“不要骨头只要肉”的,看了看日期,就是几天之前,他下线后发的。湛鸣怔了一下,忽然之间,勇气全失,他竟然怯于打开这个ID的站短来看。这个世上,有些东西叫做秘密,它们就像昙花那样,只能在暗夜里悄悄地绽放,见不得光。所以,这么些天了,他一直都没有再登陆过这个论坛,有什么东西要发帖回帖的,都是直接在帖子里回复。他怕,他怕一个结果,一个人怕孤独,两个人怕辜负,他怕到最后他会辜负了杨清,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每个人的心中都住这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此消彼长的。他想,作为一个成年人,他知道怎么去遏制他心中那个日益叫嚣的魔鬼。
然而,到最终他还是没能遏止住这个嚣张的魔鬼,当他忍不住点开那个ID的站短时,他听到了他心目中某样东西坍塌的声音,他甚至听到了魔鬼的狞笑。
嘉培:你失去了这只猫,就和失去了大街上其他的猫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和悲喜。可是我失去了这只猫,却是失去了我的初恋留在我身边的,唯一的东西。没有了它,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说我的初恋不能陪我到永远,那么就连这只猫都不能陪我到永远吗?哪怕有一天,它死了,我陪在它身边,我也可以说,这只猫陪着我到了永远,属于它的永远。


第 34 章

1月1日,湛鸣开始了属于他一个人的罗马假日。他想,所有的事情终归都要做个了结,是天使还是魔鬼,就看最后的决斗了。
彼时正值隆冬,电影里那份热情洋溢的夏天气息是无法享受的了,但是,幸好,罗马还在,景物依旧,无论这几十年的时光如何地流转,罗马,仍旧还是那个罗马。于是,就顺着电影里的线路走了起来。许愿池,西班牙广场,竞技场,许愿墙,当然,还有“真理之嘴”。许愿池里已经没有玩闹的孩童,西班牙广场上也没有那个卖鲜花给少女的商贩,竞技场仍旧那么的破败,许愿墙边满是留影的旅客。最后来到“真理之嘴”,那个断壁残垣般的雕塑,长着一个狰狞的面目,可是看在了有心人的眼里却是如此的可亲。
电影里,派克对着赫本说:“‘真理之嘴’专门咬撒谎者的手。”说完,还亲自示范了起来,赫本信以为真,吓的不行,又拖又叫,最后却发现是玩笑一场。湛鸣站在“真理之嘴”前,心头乱糟糟的,不知道那句是真那句是假,把手伸进去,半天沉默,天使和魔鬼在不断的拉锯。后来,一把声音在心里说:“我爱杨清。”可是说出口的却是:“我爱沈嘉培。”于是,所有事情,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以前的种种自欺欺人,种种沉默隐忍都变成了无用功,所有的一切都抵不上一句“我爱沈嘉培”。这句话是天使也好,魔鬼也罢,总归是你心底里最真实的说话,在神的面前,谁都不能撒谎。
元旦的那天,姒凝约了嘉培出来喝茶,嘉培笑她:“不用陪家里的那位?”
姒凝幽幽地埋怨说:“出差呢,几百公里以外,难不成要我打飞的啊。对了,上次的相亲结果怎么样,对方好吗?”
嘉培喝了口茉莉花茶,眨巴着眼睛问她:“你说的是哪一位?”
“我晕,还有好几位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两个啦,一个太老,三十好几,一个太嫩,比我还小一岁。”
“25岁就出来相亲啊,太急了点吧。”
“错了,不是25岁”嘉培一脸幽怨地说:“过了这个年就是26了,你姐姐我也已经27了。”
“哈哈”姒凝看着嘉培那副怨妇式的嘴脸就觉得好笑:“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女人的保质期是有限的,你再不赶紧找段爱情来滋润一下,就为时晚矣啦。”
正说着,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嘉培和姒凝转过去看热闹,只见一个漂亮的混血儿在对着一个服务生发难。那个服务生也许是一时大意,把手中的浓茶泼到了她的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奶白色大衣,瞬间盛开了一朵茶色的花。
“对不起,小姐,不如你把衣服脱下来,我拿到干洗店里干洗。”
“我没那个美国功夫等你们干洗完毕。”
“那,不如留下一个地址,我们赔一件全新的衣服给你。”
那女人听了,漂亮的桃花眼一挑,嘴角一抿,似笑非笑地说:“赔,你们赔得起吗?”
那个服务员语塞了,不知如何是好,怯怯地看着她,一脸歉意。这时,茶庄的经理走了过来,正打算问她怎么处理,那女人就站了起来,拿纸巾按了按衣服上的茶迹,然后施施然地走了。临走,甩下了一句话来:“这事就当是一个教训,告诉你们店里的年轻女孩,别一见到有钱的主就一脸的失了魂。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这样好打发的,也并不是所有的豪门都那么容易进得了去的。”
嘉培听了,只觉得这女人的说话太过嚣张而且刺耳,她当每个女生都那么肤浅吗?削尖了脑袋想往豪门钻,自以为是的家伙!于是嘉培由始至终都一脸鄙视地看着那个陌生人。倒是姒凝,由头到尾都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直到那女人走远了之后才一脸八卦的说:“知道这女人是谁吗?”
嘉培摇了摇头,她可不是朋友知交遍天下的人,那里可能随随便便就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熟人。
“她就是你们公司那个夏思诺的情敌。”
嘉培此时想起,自己似乎是有替思诺和姒凝两人引荐过的,于是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姒凝是个八婆,八卦起来是滔滔不绝地,不用嘉培催促,她马上又爆料了起来:“这女人嚣张得很,当年拿着二十万直接跑到思诺的面前说要买她的爱情。”
嘉培一听,马上笑起来,这么烂俗的桥段,就连港台肥皂剧都懒得用了,居然有人身体力行,她不得不好笑的问道:“那后来呢?女主角是不是很帅气的把那叠钱摔倒了女配角的脸上?然后豪气云天地说,我的爱情是无价的,别用你的脏钱来玷污它。”
姒凝点了点头:“嗯,你猜得八九不离十。具体的我不知道,反正她的计谋是没有得逞。”
“那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是谁啊,我是英国人民广播电台啊,BBC啊。”
“你这个BBC消息还真是灵通。”
“那当然,夏思诺可是我未来嫂子。”
嘉培的一口茶,差点喷到了桌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姒凝,不敢置信地说:“你哥追思诺?老莫?”
“那是,他们的保密功夫可是做到了家的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喝喜酒啊?”
“快了,快了,敌人的碉堡就快要攻陷了。”
“瞧你说的,真像王菲的歌词,轰轰烈烈,风风火火,我们的爱情就像一场战争啊。”
“现在是和平年代了,那还有战争啊。”说完,姒凝抿了一口茶,然后貌似漫不经心地说:“我听我哥提起过,你和湛鸣的事。”
原本还笑餍如花的嘉培,一瞬间,静默了下来,她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了句是吗,就打发过去了。
“听他说,你们那时挺好的,谁不知道啊,A大国际关系学院的才子陆湛鸣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啊。据说,他那时钱包里放的就是你们的合照呢。听说,你出事的那一阵子,他过得挺不好的,怎么说呢,到了后来就是失魂落魄吧。”
嘉培低头看着茶杯上淡褐色的茉莉花茶,她对喝茶从来没有讲究,可是这次来茶庄服务生问起她喝点什么时,她下意识的就叫了茉莉花,这一廉价的茶叶。原来,有些东西并不需要你特别去记住,就会偷偷的上了心,就像路边的野菊花,不需要细心的灌溉,就可以开出满山遍野的灿烂来。
“他有女朋友了。”嘉培说。
“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你到底打算怎么样?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若杏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才不会伸出援手呢。”
“难不成你要我做金屋藏娇的美人,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金屋藏娇的那个娇可是大老婆来的。”
“大老婆也好,小老婆也罢,他没有那间金屋,我也不是阿娇。我们之间,在7年前,呃,应该是说在8年前就已经划下句号了。”
“不能回头?”
“可以回头……除非有部时光机,让我回到从前。”
晚上一回到家里,馒头马上从暖气片里跳了下来,一脸娇媚地走到她的身边,在她的裤脚边撒娇似的走来走去。嘉培看见了,心底一软,伸手抱起了它,然后朝着它的脑袋瓜子上死命地亲了一下。刚凑近,就闻到了一阵沐浴露的芳香:“你姥姥给你洗澡了,对不对?”她问它。馒头没有回答,正一脸满足地依畏着嘉培,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嘉培想起几天之前那个叫“御前带刀侍卫”的ID说要买她的猫就觉得好笑,现在的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居然打起了别人的宠物的主意了。她记得那天晚上馒头就睡在她的大腿上,一动不动地陪着她跟那个五毛党讨价还价。要是这只懒猫知道有人要买走它时,会不会气得从她的大腿上跳起来,伸手就给显示器一爪子呢?如果有一天它走了,那么她的初恋是不是也跟着它一起,去见上帝了呢?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没来由的黯淡了下来。
湛鸣回到北京,已经是一周之后,一下飞机,他没有回他和杨清的家,而是回到了父母的家。刚放下行李,他就转了个身回到市区的公寓里。
一走进门,就看到杨清正抱着靠枕,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看到他回来,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湛鸣走了过去,坐到她的旁边,拿出遥控器,关了电视,然后对她说:“小清,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杨清看到自己正在追的电视就这样被人关了,有点生气,但是转过头,却看到湛鸣一脸凝重的表情,于是疑惑地说:“什么事。”
“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五个字,言简意赅,就像一颗炸弹,炸得杨清三魂不见了七魄。许多年后,杨清回忆起这样的一个傍晚,都记得那时自己的心情,刚开始时头脑一片空白,最后才慢慢的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敢置信,惊慌失措,伤心,愤怒等等复杂的情绪。她看着他,带着一线希望,对他说:“你再说一次。”
“我们分手吧。”还是那五个字,一字一句的,无比清晰,把她心地最后残存的一点希望的火花生生的掐灭了。
她扯了个难看的笑容,问:“为什么?”
“我们不适合。”
“我不信。”女人只相信她的直觉。
“我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淡了。或许,分手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那样的生活比我们今天的生活要好得多。”
杨清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眼光看着湛鸣,等他说完后,她才说:“是不是因为沈嘉培?”
湛鸣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果然没有猜错,杨清对于他的心思,还是很明白的,他虽然从不认为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但是现在当面被揭穿了,还是或多或少地有点尴尬的。于是,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试图以一种和缓的语气说:“既然你都已经猜到了……”
“为什么要分手?我可以忍,可以装作没有这一回事,没有这一个人。”杨清看着他,语气坚定地说,她终于把关于这件事的想法,诉诸于口了。如果不是这天晚上湛鸣说分手,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装聋作哑,她最拿手,不闻不问,有时也是一种幸福。她闭着眼睛,隐忍,以为这样能得到自己期许的幸福。
可惜湛鸣不是他,他们之间的灵魂,不是相通的。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就是,女人的耐性永远都比男人大,她或许会一辈子忍下去,而另一个人却已经被某些情愫撩拨,忍到了极点:“其实我们都不需要忍。隐忍着过日子,是不会幸福的,为什么我们要过这样貌合神离的日子呢?”
“我不怕,我愿意。”
“我不愿意!我想,对于这样的情况,分手是最好的结局,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的,到那时回过头来看这一次分手,你会觉得很庆幸的。”
“你骗我,你不是神仙,你怎么可能预测得到日后的日子。”以后是个很虚幻的东西,杨清是个实在人,她觉得把握住现在,才能得到安全感。
然而湛鸣却不是,他从小就被父辈教导,做人要目光远大,有时必须放弃眼前细小的利益,才会换得日后丰厚的回报,所以,他对杨清说:“小清,为什么你的目光要拘泥于眼前呢?人生那么漫长,你怎么就那么断定遇不到比我更好的人呢?机会有很多个,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小清,不要把你的执念变成绳索,它会把你勒死的,唯有松开手,你才能呼吸到更新鲜,更自由的空气。”
“你以为你和我分手了,嘉培就会回到你的身边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小清,你也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找一个爱你的,你也爱的人去共度一生。不要抱着我,终有一天,你会变成怨妇的。”
杨清不再说话,站了起来,拿着个杯子,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半刻,脸上就有了两行温热的眼泪。这是她自恋爱后就养成的习惯,每当要流泪时,就要喝水,因为她伤心的时候,湛鸣总会哄她说,女人缺水了,就不漂亮了。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总是哄她的人,却是伤她最深的人。
那天晚上湛鸣没有留下来,他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李就驱车回父母家了。在半路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看到嘉培正站在麦当劳前等人,黑色的羽绒服,白色的羊毛围巾,深蓝色的牛仔裤和帆布鞋,整个人有点冷,缩在大衣里,只露出一双大大的杏眼滴溜溜地看着四周。看到她,湛鸣还阴霾的心情就大好了起来,于是他拐了个圈,把车子停好,就笑着往她跟前走去。
嘉培看到湛鸣时,有点意外,她于是冲着他笑了笑,一双眼睛就变成了月初的新月,弯了起来。
湛鸣问她:“馒头还好吧?”
嘉培听了,觉得有点奇怪,心想怎么莫名其妙地问起了馒头来呢?可是奇怪归奇怪,别人问了,也是要答的,于是就说:“还好,饭照吃,觉照睡。”
“馒头老了,有空的话多带它去医院检查身体。”
“嗯。”嘉培点了点头。
湛鸣还想和她再说些什么,猫猫就拿着两根冰淇淋走了过来,递给嘉培。他看到她朋友来了,于是笑着说:“我先走了。”然后转过身离开了。他刚转身,嘉培和猫猫也跟着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然后,湛鸣再次转身,看着她渐行渐远,小小的身影淹没在汹涌的人潮里。在未走远时隐约听到她说:“大冷天的吃雪糕,自虐啊。”他听见了,莞尔了起来,忽然之间,觉得她还是有着可爱的,孩子气的一面的,一如他记忆深处里的那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任性,娇蛮,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从来不管它合不合时宜。于是也跟着心情大好,跑到麦当劳的柜台里,要了一根冰淇淋,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刚一入口时,的确被冷到了,整个人瑟缩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口腔里适应了这样的冷度,冰淇淋的奶香也开始散发开来,他才觉得,并非不能承受。
晚上回到父母家的时候,家人都不在,只有老保姆在看电视,他打了个招呼后就回房间里了,然后打开邮箱,处理了一下邮件,完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睡下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一阵笑声,那么清脆,那么熟悉,就像在心底里发出的那样,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心房,敲打着他的神经,他睁开眼,往四周望去,房间里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更何况笑声。他笑了笑,翻了个身继续安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次日起床去上班时,才在新年里第一次见到两位老人家,陆母看到湛鸣时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回这里来了。”
湛鸣看了看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于是就说:“晚上回来再和你们详细的说吧。”然后就到车库里拿车了。
这一天,湛鸣的思绪就像半空中轻盈的风筝那样,忽高忽低地飘着,始终停不下来专注做某事。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又上了那个宠物论坛去,然后把馒头的帖子从头到尾的看了一次。正看到一半,一个女同事凑到跟前说:“好可爱的猫咪啊。”
“是吗?”湛鸣回过头去看她,心底里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到了晚上回到家,湛鸣发现父亲居然一大早的就在家里呆着,心想真好,速战速决。谁知道家里竟然来了客人,而那客人就是杨清,看着她像没事的人一样,和陆母在厨房里包饺子,湛鸣一阵头大。当面揭穿,未免不给她脸面,让她没有台阶可下,可是不说,父母不知道,更加加深误会。
“湛鸣啊,你就别站在厨房里碍地方了,赶紧出去,厨房不是你们男人呆的地方。”陆母看的出来很高兴,包得的饺子都是有板有眼,有棱有角的。杨清笑眯眯的看着湛鸣,眼神别有深意。
“小清,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谈一下。”不想当着她的面和父母说分手的事,如今之计就是想办法劝走她。
杨清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的,想也没想的拒绝了。陆母不明就里,也跟着打趣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这么舍不得你媳妇啊!有什么话,晚上回到家里再说,小清说了,洗手间的下水道有点塞,你回去好好整整。”
湛鸣不想再纠缠,再说了一次:“小清你来。”
杨清见了他这架势,知道他是势在必得,于是更加耍赖,靠着陆母身边撒娇道:“妈,你看,他就是这样,一刻也离不开我,我就是想跟你学包饺子也不行。”
陆母早就被这声“妈”喊酥了骨头,那里还舍杨清离开,于是把湛鸣往大门一推:“去,去,去,一边去。”然后把门带上。湛鸣没办法,只得走到客厅,坐立不安的等着杨清落单的机会。可惜,一整个晚上,杨清都和那块“免死金牌”一块,没有单独行动过。湛鸣坐在那里,思前想后,终究觉得,再也不能这样拖下去了,对不起也要做了。于是,决定在吃饭的时候宣布。
杨清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以为自己只要和陆家父母拉好关系,在长辈面前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她料定湛鸣是不会让她在长辈面前出丑的,所以,她就一直紧挨着陆母寸步不离,然后不停的跟陆母说甜言蜜语,哄得她心花怒放。
到了吃饭的时候,陆母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了,直说:“这个媳妇好啊,娶了她就没有婆媳烦恼了。”
杨清听了这句话,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仿佛未来就在眼前招手一样,而湛鸣则是听得心慌,知道困难是更上一层楼了。
“说到结婚”陆家的家长发话了“我以前催你们的时候,总说年龄还小,再等等。可是湛鸣都30了,总不能这么无了期的等下去吧。”说完,看了杨清一眼,杨清看了,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马上搭口:“爸,那是以前了,我也26了,女人过了25岁,可就不值钱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湛鸣听了,刚想开口反驳,陆父的声音又响起了:“那就抓紧时间办一办吧,英国大使馆那边有个空缺,四个月后就要找人顶上了,你们看看时间来不来得及,来得及就把酒席办了,来不及就先办证,酒席的事情就有劳小清在这边准备,等到以后放假再回来补办。”
杨清听了,心里喜滋滋的,真是吃了颗定心丸。陆母已经是喜上眉梢了:“你看我们家湛鸣,真不浪漫,求婚都没有,真是委屈你了,小清。”
湛鸣听了父亲的消息,心里已经炸开了锅,再看看父母的态度,更是急得要死,赶紧抓住母亲话音刚落的空挡,宣布:“没有婚礼,我们已经分手了。”
一句话,仿佛一块石头投进水里,激起涟漪无数。陆父最先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问:“你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分的手,为什么分手?”
“昨天分的手,因为我们不适合。”相交于旁人的惊讶与激动,湛鸣则是平静得很。
“什么叫做不适合!谈了这么多年恋爱,怎么可能现在才发现不适合,这是什么理由?”
“有些事情,必须经历过才会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重要的。”
“胡说”陆父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你不爱她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在一起,你是吃了迷魂药还是什么,净说胡话。你要她这么多年青春怎么办!”
“小清”湛鸣望向她“你应该值得更好的男人拥有,你应该找个他爱你,你也爱他的人来结婚。你要的幸福我无法给你。”
“一派胡言”陆父已经是怒不可恕“我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儿子,居然玩弄一个女人的感情!小清,你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杨清料不到湛鸣竟然真的当着父母的面拆她的台,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现在听到陆父又叫她解释,更加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了:“陆伯伯,只能怪我们没有缘分吧,他爱的不是我。”
“谁,是谁?是哪个狐狸精?”
“沈嘉培。”
沈嘉培的名字一出,刚才还群情激动的人,现在都没了声息,陆母看着湛鸣沉默却坚定的面孔,问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忘记不了她吗?”
湛鸣点了点头,又再点了点头。
“可是她都不要你了,你还巴巴的想着她干嘛!”杨清冲着他喊了出来,话音刚落,眼泪也流了出来。
“这就是爱情,没有理由,不问原因,她要不要我不要紧,我爱她就行了。”
“狗屁的爱情”陆父听不下了,插话说道:“我不同意,这个女人当我们儿子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当年都分手了,现在为什么还要再找回来。”
“当初为什么分手的原因,我们都很清楚,不要把责任全部推到她头上来,当初我们分手,是各方面的压力所致。”
“总而言之,分手了就分手了,当初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现在我也不同意你们再在一起。”
“我要和她在一起,这是我的决定,我只是告诉你们而已。”
一餐晚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晚上杨清回去的时候,问他:“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小清,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的脾气你很清楚。你值得更好的人拥有。”
“好了,不要再说了,今天算我自取其辱。”说完,上车,绝尘而去。


第 35 章

杨清走后,湛鸣就被父母叫到了书房里,准备三堂会审。陆父坐在红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紫砂杯,大拇指在杯沿里不断地磨索着,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反倒是陆母,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半晌,陆父终于有了动作,他把杯子里的普洱抿了一小口,然后挪动了一下身子,问湛鸣:“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一句气话也没有?”
湛鸣走了上前,拿过茶托上的紫砂壶,往另一只空杯子里倒茶,一边倒,一边不紧不慢地说:“是真的。我没有必要说气话。”
“她不适合你。”陆父又抿了一小口普洱,然后斩钉截铁地下了个定论。
“什么是适合我的呢?比如这个普洱,以前你们总说我体热,不适合喝它,可是我喝过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不适。这是不是告诉我们,实践才能出真知呢?”说完,湛鸣拿着杯子,凑到鼻子底下闻了一下,然后一仰头,一口气喝完。
陆父听了,冷哼了一声:“一个连怎么喝普洱都不懂的人,居然也胆敢和我讨论普洱。”
“不懂喝,并不代表不能参与讨论。”
“你们什么时候又遇上的?”
“去年年中的时候。”湛鸣拿着紫砂杯在手里把玩着,小小的杯子,上面还留着热茶的余温。
“这么多年了,隔着这么多事,你确定你们还适合?”
“不确定,但是至少我愿意去试,这样总比沉默在旁,什么也不做要好。”
“你确定她还爱着你?”
原本还在手中转动着的杯子,这一刻停了下来,湛鸣笑了笑说:“我不确定她是否还是爱我,但是我可以确定我现在还爱着她。”
“你知不知道,她父亲的事情会害了你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曾经教导过我,畏手畏脚做事的人,终究难成大业。”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湛鸣借机往外走了。
“我说湛鸣啊,你能不能管好你女朋友啊,这大半夜的打电话给小瓷,这不是存心不让我们过夫妻生活吗?”
“胖子王……我们分手了。”平静的语调,就像两人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什么?分手?真分还是假分?”
“什么真的假的?分手还分真假吗?”
“那当然,真分是指没有退路的那种,以后无论谁低头,都不可能再反悔。假分就是说两人在赌气,时效一过,你们又会重新在一起。”
“是真分,没有时效,没有退路。”
那边听了,是长久的沉默,电话里只听到轻轻的呼吸声。
“好端端的,说什么分手呢?你以为分手很好玩吗?”
“分手怎么可能好玩,它又不是游戏。”
“出去喝一杯吧,怎么样?”
半夜的北京城,已经沉沉睡去,四周只有路灯在散发着淡淡光辉,看在眼里,有一种安静,祥宁的安全感。然而,后海的酒吧街,却依旧繁华热闹,无数红男绿女在一扇又一扇漂亮的大门里进进出出,越夜越美丽。
湛鸣一早就已经来到,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只点了一杯白开水。到酒吧里喝酒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买醉,一种是找乐子。至于是买醉还是找乐子,看人数就知道。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的,就是买醉,一群人坐在那里的,就是找乐子。湛鸣属于后者,目前他的生活虽然也有不如意,但尚未达到要一醉解千愁的地步。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是不可能解决的呢?既然可以解决了,那又何必拿酒精来麻醉自己呢。酒精这东西,痛快的是你迷醉的一瞬间,痛苦的是清醒过后的时刻——事情仍未解决,问题时时刻刻都在困扰着清醒的你,然后还有一个宿醉在等着你,所以,只有糊涂人才会傻到去买醉。
湛鸣刚坐下没多久,胖子王就和湛海来了,胖子王一看到他,马上不客气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不满地说:“好家伙,你小子倒是解脱了,可难为了我们家,替你收拾烂摊子。”
“她还好吧?”湛鸣关切的问。
胖子王白了他一眼,然后闲闲地说:“何谓好,何谓坏?反正没有自杀的打算。”
湛鸣听了,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明天总会到来的,太阳照常升起。”
“你有什么打算?”
“再说吧,不急,慢慢来。等事情真的告一段落再说。”
“慢慢来?兄弟,你就不怕她被别人追跑了?”
湛鸣喝了一口微温的白开水,气定神闲的说:“怕,但是我更怕在事情还没搞好的时候把她牵扯进来,这样只会越来越乱。有些事情,急不得的。”
“哼,我更喜欢速战速决。”在一旁沉默已久的湛海满不在乎的说道。
“谈恋爱不是攻碉堡,纳粹党的闪电战未必适合。”
“那你就等着八年抗战吧。”
八年抗战?湛鸣低头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想到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已经分开八年了。八年是一道鸿沟,横跨在它们之间,他们站在这道鸿沟的两端,彼此遥望,差点裹足不前。但是,幸好,这世界有一样东西叫做桥梁,有了它,就不怕这鸿沟跨不过去。只要这八年抗战能够胜利,只要这鸿沟能跨过去,再多等几天又何妨呢?八年太长,但也不必只争朝夕。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来,敬我们的爱情旗开得胜。”湛海拿起手中的Formule 3。
湛鸣和胖子王也拿起了手中的酒杯,和湛海碰杯。湛海看了一眼湛鸣杯中那透明无色的液体,狐疑地拿过来凑到鼻子下闻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说:“你拿白开水来糊弄我?”
湛鸣笑笑,说:“我现在需要清醒的头脑。”
湛海白了他一眼,又看向胖子王,他还没来得及把胖子王手中褐色的液体拿过来鉴别,胖子王就一脸笑意地说:“嘿嘿,优生优育,我就以茶代酒了。”
湛海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想当年我们是何等的风光,想喝酒喝酒,想泡妞泡妞,现如今,我连个陪我一场痛快的人都没了。”说完,一口气喝完了手中的酒精。
胖子王听了,爽朗地大笑起来:“好家伙,找个女朋友吧。”
“女朋友?”他摇了摇头:“我这不是找个人来管我吗?家里有一个管东管西的老妈就算了,还要再找一个,怕了。”
两天过后,一封信寄到了湛鸣的手上,他打开来看,是一把钥匙,他和杨清的房子的钥匙。他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钥匙,是开启紧闭的大门的东西,他把他们之间的门关上了,而她,也不愿再拿着钥匙去开启了,也许,他们之间的牵连,就要随着这一把钥匙而宣告结束了。几年的情分,到最后,连一把钥匙都留不住,可笑还是可叹?
湛鸣拿起手机,本想发条短信给她,或者说声多谢,或者说声收到了。可是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事已至此,说多谢太过矫情,说收到了,杨清又会关心吗?她把钥匙寄出去,只是给自己做一个了断,他有没有收到,她都不会关心,这姿态,她也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再说了,既然已经结束,又何必再做纠缠,这样子,除了图添了别人的烦恼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下午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嘉培:“晚上有空吗?有点事想和你说一下。”
彼时嘉培正和雪姐聊天,雪姐似乎对嘉培有点意思,想把自己的外甥介绍给她认识,一整个下午了,都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优点,就在电话铃响的前一秒,才刚说完晚上不妨一起到城西新开的那家鲁菜馆吃饭呢。结果,嘉培还没来得及表态,电话就响了。
“很急吗?”嘉培看了雪姐一眼,对方正一脸焦急和期待地望着她。她想,对方既然这么诚意拳拳的,而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如果湛鸣不是什么急事的话,那还是不要扫对方的兴为好。再说了,雪姐也是长辈,而且又是老总的亲戚,第一次邀约,推脱了多没意思。
“不算太急,不过想早一点告诉你而已。”
“什么事啊?电话里说不行吗?”
“一时半会说不清,当面说比较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勾起了嘉培的好奇心,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要是我晚上没空呢?”
“这样啊”湛鸣有点遗憾地说:“少了个人还真成不了事。”
“不至于吧,我就这么重要?找不到别人?”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包括你在内。”
“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坏了你的好事吧。那晚上见吧。”
“嗯,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连我公司在哪都不知道,你怎么来接我。”
“我怎么不知道?”湛鸣好笑地反驳道:“上次若杏的事情,你不是说就在你公司附近么,那个犯罪现场。那么大一家公司,我总不会看走眼的。”
嘉培听了,在电话那头客气地说了一句:“有心了。”然后,一个同事拿着一大堆单据叫她签收,于是,嘉培就匆匆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我忙去了,回见。”就挂线了。
不知道为什么,湛鸣的一通电话,搅得嘉培一整个下午都疑云重重的,她总觉得这个晚上,会有点事情发生。于是,她问猫猫:“猫猫,你相信第六感吗?”
猫猫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侧着脑袋想了一下,说:“我相信好的第六感。”
好的第六感?那她这个第六感是好的还是坏的呢?
“那你的第六感应验过吗?”嘉培又问。
“当它是好的第六感时,我会让它应验,当它是坏的第六感时,我会努力让它失效。”
嘉培听了,没好气地摇头起来:“你当神仙啊,坏的不灵好的灵。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猫猫立马反驳道:“我相信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嘉培看着这个顺风顺水生长起来的同事,忽然很想告诉她,人其实不过是命运的一只宠物,它爱你时,掏心挖肺地对你好,它腻了你时,就会把你晾在一旁,不理你的死活。
如果真的人定胜天,她当年就不会跌得那么惨,如果真的人定胜天,她今天一早就已经嫁人。可是,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况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每一支蜡烛的底下,总会有那么一小团阴影,做人怎么可以一辈子就盯着那团阴影看,而忽视了照耀在高处的光明呢?
下班的时候,就看到了湛鸣的雪铁龙停在了大门外,她信步走了过去,正想拉开后门,往后坐上座,就看到座位上一大堆的房产资料。湛鸣看见了,抱歉地笑笑:“一个朋友随手放我这里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没关系。”嘉培关了车门,就坐到了副驾驶的车位上。
“什么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湛鸣神秘地摇摇头:“先去吃饭吧。”说完,就驱车离开。
“装神弄鬼。”嘉培笑他。
“对了,我朋友想买房子,你有什么好介绍。比如,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这个啊?当然要离我工作的地方近咯,这样就不怕错过了厂车了,加班也不用心疼计程车费了。”
“你就这点要求?”湛鸣诧异的看着她。
“大少爷,你知不知道现在北京房价几何?我也只能是这点要求了,而且通常情况下,我这点要求还未必能满足。”
“那你倒不必担心房价,关键是房子的地段和类型还有空间,我朋友比较关心这个。”
“哼哼,有钱人。那我就不放漫天开价了。那么,我就要老上海的小洋房好了。”
“沈小姐,你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你知不知道,上海的那些小洋房,随便下来都要过亿的,而且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嘉培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又不是我出钱,我何必心疼。再说了,你不是说你朋友不在乎钱吗?”
“可也不是这样花啊,我一北京工作的人,到上海买房子干嘛。”
“那就老北京的四合院呗。”
湛鸣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叹口气说:“培培,你真有眼光,哪样贵挑哪样,哪样麻烦挑哪样。”
“你提供了一个让我做梦的机会,我当然要好好的梦一场,否则岂不是浪费。”
“谁告诉你是梦了?”
“什么?”
“梦想照进现实。”
“你给钱我啊?你给钱我我马上去买。”嘉培刚说完,就发现自己失言了,又不是你的谁,凭什么给钱你呢?开玩笑也要看身份的,一对分手了的情侣,最忌的就是这么暧昧的说话。于是,她有点心虚地看了看湛鸣,对方似乎没有回应的打算,只是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这笑容看得她心底直发憷,她想,她的预感是对的,真的有事要发生,只是,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车子拐了一个弯,就在一条胡同口停下了,两人下了车,嘉培看着那条幽深,看不到尽头的胡同,问湛鸣:“难道我们要北京胡同半日游?”
湛鸣看着他,有点失望地说:“你不记得了?”
嘉培回望着他,莫名其妙地说:“不记得什么?”其实,她想问他,我们曾经来过?但是这么暧昧的说话,怎么可能说出来。他们曾经在一起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或许陆陆续续地走遍了整个北京也未可说。也许,在某个白天,或者黑夜,他们就像现时一样,肩并肩地从从胡同口走到胡同尾,到最后,却因为这胡同太过普通,而被她遗忘在了街角。
“走吧。”湛鸣没有回应嘉培的疑问,而是往胡同的深处走去。
走到胡同的一半,他停在了一家普通的四合院门前,然后伸手往朱漆的大门敲了一下,没过多久,大门应声而开,一个精神矍铄的长者站在了他们的面前,身后是开阔的,种着柿子树的四合院子。
“来了啊。里面请吧。”长者说。
湛鸣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走了进去,一路上领着嘉培,熟门熟路地七拐八拐,走进了一间厢房里。那家厢房布置得极雅致,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普通的家居打扮。长者跟在他们的身后,等两人坐定了下来之后,就上了一壶温热的茉莉花茶,然后拿出一本线册装订的古书,递给湛鸣看:“随便看看,要点什么。”
从进门开始,嘉培就没有再说过话,可是看着这一路走来的风景,以及长者不时在眼前出现的面容,心底里的某些记忆开始若隐若现。
那长者走后,嘉培有点兴奋地问湛鸣:“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家四合院,我过生日那天的那家。”
湛鸣笑着点了点头:“你终于想起来了啊。”
嘉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过生日那天来过一次,后来就没来过了。”一来,这里的消费太贵,非她一个单身子女能够承担得起的。二来,她是在这里过她的18岁生日的,18岁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有些往事,能够不去接触,那就不要接触。
“我也不大过来。”湛鸣淡淡地说。
“我以为你和杨清经常来呢。”嘉培打趣道。
“没有,小清她不喜欢吃粤菜,我们没来过这里。”
“哦”嘉培喝了口茉莉花茶,她不是很想继续关于杨清的话题,于是索性转个话题:“今天怎么就想起请我吃饭了呢?”
湛鸣笑了笑:“太久没来过这里了,很怀念,一个人吃饭又太无聊,所以想找个老朋友聚一聚。”
嘉培听了,差点脱口而出,你就不怕杨清吃醋。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若是在以前,她或许早就说出来了,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这么多年的社会经验告诉她,不该说的不说,是绝对正确的真理。
过了一会,菜式就开始陆陆续续的上桌了。老师傅以前的手艺怎样,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现在的手艺那是绝对NO.1的,刚开始时嘉培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湛鸣说话,聊天,到最后,她干脆低头专心致志的吃饭,剩下湛鸣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只有在间或,才应付式的“嗯,啊”一下,以表示自己并未完全忽略了他。
一餐晚饭,宾主尽欢,回去的时候,天已尽黑,远出高楼的灯光,在夜幕下闪烁着,让人看了有一种家的温暖。
两人来到胡同口的车子前,湛鸣却没有急着上车,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如散一下步,消化一下吧。”
那天的气温有点回升,比平日要暖和,嘉培于是也没有异议,跟在湛鸣的身旁,陪他一起漫步这北京隆冬的街头。
一路上,路人们都是匆匆忙忙地赶路的,到底是冬天,冷,都想着快点回家去吸取温暖,只有他们两人,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像两只南极的企鹅,不畏严寒地过它们的写意人生。嘉培看到这个情形,不由得笑了起来,湛鸣觉得奇怪,问她为什么笑?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是吃饱了撑的?别人都赶着回家过日子,只有我们俩像傻子一样学人闲庭信步。”
湛鸣想了想,然后一脸认真地说:“我不觉得,我觉得这很有意义,你呢?”
嘉培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心慌,于是躲开了他的注视,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说:“我无所谓了,没意义的事情我也经常做。”
“其实,很多哲学家和思想家都是靠散步来启发思维,思考问题的。还有很多问题都是在散步里就得到解决了的。”
两人此时路过了麦当劳,湛鸣于是有点小兴奋地问嘉培:“要不要吃冰淇淋?”
嘉培听了,皱着眉头说:“不要,肚子还是很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那就算了。”
嘉培看着继续往前走的湛鸣,觉得自己的否定打破了别人心中的渴望,有小小的愧疚,于是她对他说:“我不吃的话,你也可以吃啊。”
湛鸣扭过头来看着她,然后说了句:“小傻瓜。”
嘉培听了,心里漏了一拍,“小傻瓜”这个词多少年没有听到了,而这个晚上,在别人的男友口中再次听到,而且还是这么宠溺的语气,她的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锦起来。
“我们回去吧,都已经有点晚了。”
嘉培点了点头,心底里有点怅然若失,这么一个美好的晚上,似乎就要转眼而逝了。
回到车子里,一开暖气,嘉培整个人就暖和了起来,然后听着小声的民谣,不由自主的晕晕欲睡起来。一路上湛鸣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的开着车。直到到了嘉培家楼下,他拍了一下明显不在状态的嘉培:“不要再睡了,到家了,回到床上再睡,乖,这样容易感冒。”
嘉培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然后拿过包包,正要打开车门,往外走。湛鸣却叫住了她。
“培培,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嘉培停下了手中动作,回过头望他,她觉得很奇怪,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非得事前声明呢?
“这件事,你不需要去评判是对的还是错的,因为这个世界对错是没有标准的,你只需要知道,它已经发生了,而且和你无关就行了。”
“你说吧,什么事,我听着。”
“我和杨清分手了。”


第 36 章

“我和杨清分手了。”他说,说完之后,再也没有做声,嘉培也没有做声,整个车厢里出奇的安静,只有音箱里传来梅姑的歌声: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嘉培在想,她的第六感果然是对的,这天晚上,果然是有事情发生,只是,这事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她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出民国偶像剧,文质彬彬的徐志摩擦去林徽因的眼泪后,一脸哀戚地说:“许我一个未来。”那个未来当然没有到来,到最后林徽因还是选择了梁思成做自己的丈夫。梁思成问她,为什么选择了他?她站在即将远行的邮轮上说:“我恐怕要用一生来回答你。”由始至终,电视里都没有给出林徽因选择的答案,而当时还年少的她,也苦苦思索了许久而得不出个结论。结果,这许多年前的疑问,却在这个晚上,昭然若揭,不过是个怕字,怕自己做了第三者,怕自己坏了别人的幸福,怕自己背上这一个罪名。
过了许久,嘉培终于找回一丝理智,她试图笑笑来缓解气氛,可是最终徒劳,于是她不得不板着一张脸对湛鸣说:“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回不了去的人了。”
湛鸣听了,摇了摇头,然后说:“不是回不了去,而是你不愿回去。”
“我回去了,杨清怎么办?你要我坐第三者吗?”
“即使你不回头,我和杨清也不可能再走下去。我不会愿意,杨清也不会愿意。”
“你们之间有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把我牵涉进去?你这样做,不是明摆着要我做个第三者吗?”
“你说得对,我们之间有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把你扯进来,我是在把事情处理好,我们都已经结束了之后,才决定开始新的生活的。我有开始新的生活的权利,不是么!”
嘉培低下了头,语气带着一点无奈说道:“我累了,湛鸣,我经历过太多的东西,已经不想生活再起什么波澜了。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你明白吗?你的世界,对于我来说已经变得很陌生了,很高不可攀了。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是风生水起的生活,我现在只想找个普普通通的人嫁了了事。婚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它怎么就这么难?”说到最后,嘉培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怨妇在抱怨了,她看了湛鸣一眼,然后开门,离去。
夜已经很深了,北风吹来,刮得人脸上生痛。湛鸣坐在温暖的车厢里,看着嘉培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夜色当中,他的心中,反复回味着她刚才说过的话“婚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它怎么就这么难?”对婚姻,对爱情,他一直都有着越挫越勇的信心,可是现在,他却忽然害怕,他怕到最后,他们的爱情会输给嘉培的脆弱。
回到家后,嘉培一直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整个人仿佛在做梦一样。一直到躺在床上,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她的大脑还是处于混沌状态。那个晚上,她想了很多很多,她知道,有一份爱情正摆在她随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她却已经鼓不起勇气去拾起。如果在五年前,或者更久远的时候,她或许会喜出望外地点头说愿意,可是现在,她却已经不了。因为她已经长大了,当一个人不再去做梦时,他就已经长大了。一个人的长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点童真。她知道,她和湛鸣,隔着的是时光,是杨清,是家变,是门第,这么多东西杂糅在一起,怎么可能回到过去?从前是天上的月亮,你只能看,不能到。大脑越想越乱,到最后竟然鼻塞,呼吸困难起来,她爬起床,拿出面纸,擦去脸上不知何时流下来的眼泪。会流泪,就证明还是爱着他的,可是这个世界,并不是由爱做主的。
次日上班的时候,雪姐又提起了她的那位外甥,嘉培想都没想就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了:“雪姐,你不是说想吃那家餐馆的鲁菜吗?我晚上正好有空,不如一起去吃吧。”
雪姐听了,喜上眉梢,连忙说好。坐在旁边的猫猫听见了,不断地朝着她挤眉弄眼,不一会,MSN上就有消息传了过来。
猫猫:你好主动啊。女孩子,还是矜持一点嘛。
嘉培看见了,笑笑,没有再做回复。她或许是心急了点,主动了点,可是这也由不得她了,情形在对着她步步紧逼,她再不做抉择,或许又要卷进新一轮的漩涡了。
晚上还没有下班,雪姐就已经亟不可待了起来,不断地打电话给各部门的人,说晚上有事下班即走,要报销的就赶紧上来报销,否则明日请早。
5点一过,雪姐就马上对嘉培说:“嘉培,走。”嘉培听了,赶紧把手头上的工作收拾了一下,然后包包一拿,准备走人。结果,雪姐却拉住了嘉培,一脸疑惑地说:“你就这样走?”
嘉培被问得莫名其妙,于是反问她:“怎么了?”
“你就不收拾一下,补一下妆。”
嘉培听了,恍然大悟起来,然后钻进洗手间里,随意地补了一下妆,算是对雪姐做个交代。那时猫猫刚好经过,于是对着她贼眉鼠眼地笑了起来,然后痞痞地说:“女为悦己者容,嘿嘿嘿嘿。”
嘉培听到猫猫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连打扮的心情都没有了。她原本应该是很期待这样的一个饭局的,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接近下班时间,她的人就越烦躁起来,心底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滋扰着她,把她的好心情都整没了。
“奇了怪了,你皱着眉头干嘛?”猫猫从洗手间的格子里走出来,看到嘉培还站在镜子前,眉头却已经打起了结来。
嘉培听到猫猫的说话,于是在镜子里冲着她笑了一下。猫猫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走了。她觉得这个女人很奇怪,明明相亲是件很不错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却要一副郁闷的样子,何解?
猫猫出去了之后,嘉培把停止了好一会的妆容重新补了起来,等到出去时,雪姐眼前一亮,然后赞赏道:“嘉培啊,你好好地收拾一下也算是个美女啦,你以前怎么就不愿意多花点时间化化妆呢。”
嘉培笑笑没有做声,化妆?哪有时间?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准备上班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打仗一样,谁有那个美国时间去搞这样的闲工夫?当然,重点是化给谁看?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那也得有对象不是?
赴约的时候是坐雪姐的车,一路上她都在喋喋不休地向嘉培推销她的外甥,什么青年才俊,品行端正,年轻有为统统都用上了,就差没颁发个“五好青年“的证书给他了。嘉培一路上都听着,并不时的点头微笑,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其实是她面对不耐烦的人和事时的应酬举止。
约好的时间是6点半,去到的时候时间还没到,可是对方却一早已经到达。嘉培看到了他,第一印象就是,果然是个青年才俊,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果然是不少女性心中的佳偶。
雪姐替两人作了介绍后,就坐了下来。此时,雪姐的外甥还很细心地替她挪了挪凳子。两人刚坐好,服务员就走了上来,准备点菜,雪姐的外甥林政瑞于是把菜谱递到驾培面前,问:“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吧。”
嘉培摇摇头,把菜谱推到了雪姐面前:“雪姐你来吧。”雪姐也不客气,拿起菜谱就点了起来。一点完菜,服务员就问他们,要喝茶吗?喝点什么茶?
嘉培听了,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茉莉。”话音刚落,她就愣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其他的也行,还是你们点吧。”
“那就茉莉吧。”林政瑞说道“沈小姐喜欢喝茶?”
“不是,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嗯,这算是潜意识里的想法吧,一遇到应激条件就不由自主的表达出来了。”
“算是吧”嘉培笑笑:“有个朋友,和他出去吃饭总会喝一壶茉莉花茶,久而久之就形成习惯了。”嘉培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就随便说了个半真半假的谎,应付了过去。
“我还以为你只是常喝花茶美容呢。”
“哪里,只是朋友的习惯而已。”
这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男人,嘉培告诉自己,风度翩翩,谈吐得体,难得的是还很细心,有着东方男人所少有的绅士举止,座上女士杯子里的茶水降至一半的时候,他总会适时添上。如果能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这或许是一件并不坏的事情。可是,偏偏,有人并不喜欢,总是端坐着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起来这席间是觥筹交错,笑语言颜,但是灵魂却没有到席来,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玩去了,总之是心不在焉。
“沈小姐的朋友有心事时是不是很喜欢找你倾诉?”
“为什么这么说呢?”嘉培问道。
“因为沈小姐是一个优秀的聆听者,别人的说话总能从头听到尾,从不打断不单止,还能适时地微笑点头。我想,一个满怀心事的人是最喜欢这样的一个朋友了。”
“是吗?但其实,我觉得我的另一个朋友更适合做知心姐姐的角色。她不但能聆听到底,还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症结,然后或许还能帮我们把问题解决掉。”
“但其实”政瑞抿了一口茶后,慢悠悠地说道:“真正的心事别人是帮你解决不了的,别人能帮你解决的都只是生活中的麻烦事而已。心事取决于自己的心,心不动,人怎么动?”
“那么你呢?我能不能斗胆的问一句,你有了心事怎么办?”
“这个嘛,目前为止,我还没遇到心事呢。”
“是吗?你真幸福。”
“怎么?你现在不幸福吗?”
嘉培愣了一下,明显被政瑞的问题问住了,幸福吗?怎么不幸福?好吃好住,生活优越,有间遮风挡雨的房子,有份体面稳定的工作,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纵有小小的失意,那也是瑕不遮瑜的事情。
“我想,我没有资格不幸福,这世上比我不幸的人太多了,一想到他们,我就觉得我很幸福。”
“幸福不是比较,幸福是你心底的感受。你觉得幸福,那就是真的幸福了。”
嘉培听了,忽然就笑了起来:“我觉得今天晚上我们挺无聊的,居然探讨起人生哲学的问题来。”
“的确很无聊,如果有聊的话我们就不用坐在这里陪一个陌生人吃饭了。”
后来回家的时候,是林政瑞送的。嘉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然后不小心地看到了手刹旁的空格上有一支唇膏,正安安静静地躺着,并不时地随着路况滚动一下,暗哑的大红色外壳,夜色中只看得个轮廓切。嘉培看了,不动声色,心底里却已经了然,恐怕又是一个不多情愿赴约的“五好青年”,这么明显的地方,谁会轻易地漏过?
到了家门口,两人就挥手告别了,连电话号码都没留,是忘了还是不想,双方都懒去追究了。
回到家里,沈母满脸期待地问相亲结果如何?嘉培一句“不咋的”就打发过去了。沈母急了,跟在身后急急忙忙地说:“怎么回事,你短信里说对方不是条件很好吗?我手底下还有几个博士生,要不要我介绍给你。”
“不用了,喂过馒头了没?”
“喂过了,你舅那边我也打听过了,好像有个同事的儿子也不错的……”
“这个月的水电费交了没?”
“交了。要不,我再打听打听,你宋姨她侄子是个公务员……”
“我说你这垃圾什么时候倒啊,都满了。”
“马上,她还有另一个侄子,是中国移动的部门经理……”
“中国移动的?那敢情好,我手机是联通的,两人见面交换号码的时候可有戏看了。”
“他侄子我见过,一表人才……”
“你手机充值没?”
“没呢。”
“你真笨,见面的时候干嘛不叫他送几张充值卡给你。”
“人家是移动的,我一联通的凑什么热闹。”
“就是,我一联通的凑什么热闹。”
“沈嘉培”沈母似乎真的来气了,站在原地,对着满屋子走的嘉培大声喝道:“你别给我装蒜了,你几岁了?你以为你还年轻?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家庭,你一单身家庭的孩子,背后没人撑腰,你不赶紧找个人来依靠,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不也没人撑腰,你不也照样风生水起。你看,你都快要扬名国际了。”
“你以为我不想。可问题是我没得挑,你有得挑的时候为什么不赶紧下手?你一女孩子孤零零的没后台,没背景,万一我走了,你怎么办?妈妈不就是想找个对你好的人把你娶,好放心吗?怎么就这么难?”
“好了,好了,妈,我明天就找那男的要电话,OK?”说完,就往书房里走。要电话,当然不可能,这话也不过是个缓兵的权宜之计而已。只是母亲这个晚上有点古怪,平时她虽然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妥上心,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迫切过,奇怪。
打开电脑,上了MSN,遇到了若杏,于是把晚上相亲和母亲逼婚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逗得若杏在那头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她说:为什么拒绝呢?你妈妈的话也是蛮有道理的。女孩子,除非你真的强悍到懂得修水龙头,懂得装保险丝,懂得通下水道,否则的话,还是找个人互相扶持一下吧。
嘉培: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抗拒。
若杏:奇怪了,你以前也不抗拒相亲的啊,现在怎么就抗拒起来了呢?
嘉培:逆反心理吧。
若杏:不对,你的青春期早就已经过了。而且到了你这个年纪还没男朋友的人,怎么着也该心里着急的了。
嘉培:这又不对,那又不对,那你说是为什么?
若杏: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怎么可能知道你心里装着的是什么?
嘉培:那要不要照照X光看看?
若杏:嗯,我正看呢,怎么办?我看到了一个人影。
嘉培:什么样的人影?
若杏:看不真,你自己好好想想,会是什么人,住在了你心里?
嘉培:……
若杏:嘉培,你记不记得当初和东方南在一起时跟姒凝说过的话?
嘉培:什么话?
若杏:你说你和他在一起和过去无关。
嘉培:然后呢?
若杏:如果真的是无关的话,为什么要特意提起?
嘉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做第三者?
若杏:我不知道,感情的事情谁能教得了谁。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爱情又何尝不是。
嘉培:他说,他和杨清分手了。
若杏:是吗?有时候想,杨清姐弟是不是前世欠我们的,怎么总栽在我们这拨人手里。
嘉培:我明白了,我明天就问那男的电话。
若杏:然后呢?和他开始新的恋情?在你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公平吗?
嘉培:那怎么办?
若杏:凉拌。
问题纠结到最后,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可是问题本身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让人应接不暇。嘉培关了电脑,走出了书房,却看到母亲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沈母听到了开门声,于是就往书房门口看,然后叫住了正打算回房睡觉的嘉培:“培培,你过来。”
嘉培看见母亲一脸严肃的样子,心底里有点发憷,于是忐忑不安地走到母亲的面前,坐了下来。
“你和陆湛鸣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有女朋友了吗?”
“嗯。”
“我今天晚上散步回家时,看到他了。就在家楼下,没完没了地抽烟。幸亏我躲得快,否则这一见面得多难堪。”
嘉培听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他在楼底下等我?”
“不等你,难道等我?”
忽然之间,嘉培想起来了,林政瑞送自己回家时路边好像真的有辆银白色的轿车,只是那时自己没有多加留心,以为是别人的车辆就忽略过去了,现在想起来,难道是……
“妈,我先下去一下。”说完,嘉培就往门外冲了。直到进了电梯,她才回过神来,自己下去做什么呢?有用吗?不过是把事情有弄得一团糟而已。
正想着,一楼就到了,嘉培一脚踏出电梯门,然后直往大门走去。出了大门,黑漆漆的夜空,只有路灯在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四周一片开阔的空地,哪里有什么人影和车子。嘉培往四周望了又望,望了又望,然后失望地打算转身离开。
“你在找我?”一把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嘉培听见了,立马转身回头望过去。
“我一直在你身后,你都没注意到吗?”
嘉培摇了摇头,然后大步往家里走去,就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湛鸣拉住了她的手:“都下来了,为什么还不肯面对?”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她问。
“不知道,等到不想等为止。”他说。
“多久才不想等?一年,两年?还是三四年?”她问他,语气里带着尖刻。
“或许,也或许是一辈子。”
“一辈子。”她冷笑了一下:“多么熟悉的台词,你再次这么说,就不惭愧吗?”
“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又没求着你等我。”
“可是我曾经承诺过,我做不到,所以……”
“那你现在也不要再说什么一辈子了,我怕你再过三四年又得跑到我面前说对不起。”
“沈嘉培”湛鸣似乎是生气了,他捏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然后提高了声调说:“你要钻牛角尖的话,尽管钻好了,我给你一大堆的牛角,就怕你不愿意钻。过去的,杨清的,第三者的,甚至是杨安和若梅的。可是,你钻的那么厉害有什么用?生活会过得更好吗?你都说了,回不到过去了,可是你怎么就抓着过去不放呢?
“是,你辛苦,你累,你委屈,我很抱歉当初不能陪你走过那一段路。可是当时到底是谁先断了音讯的?哪怕是金岳霖,起码也有个逐林而居的幸福,那我呢?我得到了什么?”
“你放心,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她说,眼睛看着他,里面全是嘲讽:“我只是指责甜言蜜语的保质期有限,我只是指责人性的凉薄而已。”
“指桑骂槐。”此话说完过后,两人都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吵到最后,都累了,可是又不舍得走,总觉得对方还有未尽的话语要对自己说,于是就这么的僵持着,直到最后,嘉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说,你当时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杨清。”
“那你呢?你交过的这些男朋友,你有没有真心爱过他?”
“……”
“知道人的眼睛为什么要长在前面吗?那是因为上帝要人往前看,而你,却总往后看。”
“可是人怎么可以没有过去?”
“所以上帝让人长了个脖子,可以随时回头看过去。但只能是随时,而不是一直,永远。”
“我不知道,我很累,我也不想看过去,可是未来就一片坦途了吗?有什么在我的未来等着我,不就是一个第三者吗。”
“看来,我们的感情还真是十面埋伏。”
“你回去吧,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这不是我们重逢叙旧的好时机。”
湛鸣终于松开了手,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多变,遇到问题,总是逃避,不肯面对。但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你错了”嘉培看着他,带着一种辩驳的神情说:“我不是逃避,我一早就已经和你说过,我们之间不可能了,是你一直在纠缠而已。”
“你说我纠缠?前一分钟还在埋怨我当年离去的人,现在却厌烦起我的纠缠起来?”
如果你当年不走,就不会有现在的厌烦。这一句话,嘉培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可是到最后,还是及时的咽回了肚子里。她在心底苦笑了一下,自己真是无赖一个,明明当年是她要别人走的,现在却为当年那人的“薄幸”心底生怨了起来,她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她给不了他的,凭什么就不许他在别人身上寻找?
那个晚上,僵持到最后,还是不欢而散。次日起床的时候,嘉培看到自己右手手腕处有隐隐淤青,然后想到了昨天晚上湛鸣捏她时的力气。她想,他那时肯定是很生气的了,她跟了他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失态过,居然对一个女士动粗,记忆中的那个谦谦君子到哪里去了?难道这些年来,他也改变了么?


第 37 章

又开始相亲了,自从上次和雪姐的外甥相亲失败后,嘉培在沈母的威逼利诱下,又开始去相亲了。今天晚上的相亲对象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移动经理,那个移动经理是个极为健谈的人,且风趣幽默,逗得沈母和她的好友宋姨欢笑连连。嘉培看着母亲那张笑得像花一样的脸庞,就觉得一阵头大,她知道,母亲对这个相亲对象很满意,她更知道,如果她不尝试着和这个移动经理交往的话,就会是一场灾难的开始。有时想想都觉得荒谬,一对素不相识的男女,居然就在一个晚上之后,一跃成为准男女朋友,这会不会太过仓促了点?
一顿饭,从天亮吃到天黑,好不容易吃完,结果离开的时候遇到了林政瑞,在四目相视的一刹那,嘉培简直是羞愤致死。被自己的前相亲对象撞到自己仍在相亲,这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别人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觉得她是滞销的货品,卖不出去?甚至会不会佩服起自己当初不留号码的英明来?总之,这样的场面令到嘉培觉得很难受。
结果,林政瑞却冲她笑笑,然后语气轻快地说:“和朋友吃饭啊?”
嘉培点了点头,然后客套地反问了他一句:“你呢,一样?”
“对一样,和朋友吃饭。”说完朝店里的某个方向比了比,嘉培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了一幕似曾相识的情形。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士坐在桌子的一边,而桌子的另一边又坐着另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妈。看到这样的情况,嘉培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她冲着政瑞露出了一个了然于胸的表情,然后身同感受地笑笑,离开了。临走前,她忽然在想,不知道那支口红,现在还有没有继续摆在那个空格里呢?
相亲的双方临走的时候,相互交换了手机号码,嘉培输入对方手机号时,心里偷偷地想,移动的呢,这通话的费用得多贵啊!她要是和对方成了,那每月的手机费可就惨了,想当年之所以用联通就是贪图它收费便宜,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手机费终究还是得为自己的恋情埋单。
不知道他的是联通的还是移动的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嘉培当场吓了一跳,然后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她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怎么在这么一个场合底下,还会想起他来?要命!
晚上回到家,沈母问她,对对方还满意吗?嘉培撇了撇嘴,不言不语。沈母看到她这幅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态度了,于是,她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教训起人来:“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呢?他有什么不好啊?你都相了四次亲了,结果没一次中,你说,你到底要个怎么样的男人?”
一句“不知道”嘉培就干脆利落地打发过去了。可是,真的是不知道吗?恐怕不吧,只是,那个人她不敢要,也不能要。第三者加诸在恋人身上的痛苦,她一清二楚,当年她父亲伙同情妇疯狂揽财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和母亲不但要面对贪污的痛苦,还要同时面对丈夫不忠的痛苦。那段记忆太过鲜明,直到今天,她还历历在目。所以,这样的错误,她怎么可以去犯?
次日下班的时候,嘉培解到了陈瓷的电话,当她听到手机那头那把声音响起的时候,她就知道,麻烦又来找她了。
“出来见个面吧,怎么样?”陈瓷问她。
嘉培听了,很想说不,可是一想到前天晚上湛鸣指责她遇到问题总是逃避的说话,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时候,还是见招拆招吧。
嘉培赶到约会地点时,陈瓷一早就在那里等待了,看到她来,马上挥手示意。嘉培刚坐下来,她就问她了:“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为什么?”虽然心中猜到了七八分,可是还是不想说出来,宁愿装作糊涂,这或许也是逃避的一种方式吧。
“哎呀,我都快要被烦死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了?”
“小清和湛鸣分手,刚开始时是小清跑来烦我,现在好了,小清不烦我了,换成湛鸣跑来烦我们家那头胖子了。昨天两人聊天聊到深夜,如果不是我接的电话,我都要怀疑胖子在外头金屋藏娇了。”
嘉培低着头,拿出勺子顺时针一下一下地搏动杯子里的黑咖啡,不愿说话。
“我说你们都怎么一回事啊?才几天啊,都风云变色了。”
“没什么,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得了吧”陈瓷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提高了几分语调说:“和你无关?你以为你不进去搅局就真的和你无关了?”嘉培听了这说话,终于明白,陈瓷约自己出来,其实是为好朋友打抱不平的。说的也是,虽说她没有插一只脚进去,可是事情也是因她而起的,看着自己的好友被人伤害到了,她那么仗义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作壁上观呢。想起许多年前,她整天跑在她的背后,瓷姐姐,瓷姐姐的叫着,那时还以为,她们会一辈子这样下去,怎料到,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到最后,她总是败给那个后来的人。
“他们分手,我完全不知情。他们闹分手,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嘉培喝了一口咖啡,很苦,没有加糖和牛奶的咖啡,果然很苦。
“这事我清楚,你要是一早知道,还进去搅局的话,我今天也不会约你出来喝咖啡了。”
“他们的事,我很抱歉,我已经和湛鸣说清楚了,可是,有些事情,你知道的,我们总是无能为力的。”
“的确,感情的事,谁能把握得了呢。对了,你打算怎么样?”
“能怎么样?当年都分手了,怎么可能还回头。我回头了,那杨清怎么办?”
“小清啊”陈瓷叹了口气:“你回不回头,她都不可能再回到湛鸣身边了。湛鸣是个实心眼的人,有些事情,要么不做,做了就不会放弃。这脾气,你们俩跟他这么多年了,应该很清楚的。”
“杨清,她还好吧。”
“还行,哭过之后还不是擦干眼泪重新做人。这年头,失恋算什么?谁不是这么走过来的,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说来也奇怪,嘉培在以前,对杨清或多或少是有点讨厌的,或许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个曾经风光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她出现的时候正是她陷入低谷的时候,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出现几乎是以光速的速度来替代了她在院子里的那拨人的地位。总之,许许多多的因素加起来,她对杨清,总是厌恶的。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些事,又听到陈瓷这么一说,她的心底,居然对杨清产生了一丝丝的愧疚之意,她总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和湛鸣重逢,杨清和他就会有一个美满的结局,而现在,她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幸福的姻缘。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她的心底总打不开这个结,这个结一天不打开,她和湛鸣就一天走不到最后。
“有时也会想,当初我要是不把小清带到这个圈子来就好了,这样的话,或许会有皆大欢喜的结果,你们也不用这么烦恼了。”
“不”嘉培摇了摇头:“没有杨清,也会有马清,牛清,这局面不是因为杨清的出现而造成的,而是因为我们当初分手造成的。当初分手的时候,我就应该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到来。”所以,她的愧疚也不是因为杨清而产生,换成别人,她也一样心里不安,哪怕素不相识,从未谋面也一样。说到底,她的愧疚是由她性格中善的一面而引发的,如果她没良心一点,坏一点,或许大家都会好过一点。
“你就打算这么样了?我看湛鸣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
“我不知道,心里很乱,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啊,如果我是你,我就干脆和他在一起了,一了百了。”
“那杨清怎么办?”
“说来说去,问题的症结就是杨清,不是吗?如果没有杨清的存在,如果湛鸣一直都一个人,你会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嘉培不说话,低下了头,看着杯子中褐色的咖啡,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果,所以,那么多的假设到最终都不会成立。
“我今天来也不是要做说客,可是有时真的觉得,既然事情都不可挽回了,那为什么还要站在原地不肯挪步?这个世界不幸的恋情太多太多了,你为什么就不肯珍惜一下身边的人,让自己的恋情美满起来?难道,你非得这世上再添一对怨偶,你才满意吗?”
“我以为你今天是来为杨清打抱不平的。”嘉培听了她的一番话后,笑了笑说。
“那倒不是,其实,有什么平不平的呢。难道非得把两个貌合神离的人捆在一起才不算辜负吗?”
“那如果是你,你愿意貌合神离的过下去,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
“如果我是杨清,或许,我愿意貌合神离的过下去,毕竟,湛鸣是我所能把握的人,而未来却那么虚无,谁能料到呢。”
“是的,所以我坏了一段好姻缘。”
“那也不一定是段好姻缘。好姻缘是不会貌合神离的。”
“但也不是一段坏姻缘,至少对杨清来说不是。”
和陈瓷告别之后,嘉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走在她面前的是一对小情侣,20出头的年纪,手牵着手,共同分享着一支棉花糖。说是分享,其实也不是,男的基本就是拿着那支棉花糖,让女的一点一点挑来吃。嘉培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可是却可以猜到,他们一定是幸福地笑着的。嘉培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当年18岁的自己,刚刚遭遇人生巨变,不知所措,于是躲在家里,死活不肯出去见人。后来,终于有个人忍不住了,跑来找她,然后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漫步在北京街头。那时候天很蓝,他们都还年轻,总以为人生就是这样手牵着手的走下去,却不知道,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把那些自以为是的东西,辗得粉碎。
次日是周末,约好了姒凝和曹媛逛街的,这两个名花有主的女人,就要出阁了,于是一整天都在忙着婚礼的事情。那天,她们就约好了去挑婚纱。本来,嘉培是不想去的,婚姻这事,太过刺激了,可是,母亲大人一大早就接了一通电话,从电话里的聊天内容推测,似乎又在策划相亲的事情了,于是乎,本来还打算在家百无聊赖的过一整天的嘉培,马上屁滚尿流地衣服一换,就出门了,连声再见都没有说。
第一间去的是家婚纱连锁店,里面的婚纱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中式的,西式的,传统的,现代的,甚至是前卫的。一推门进去,嘉培就被这满室的各式婚纱给震撼到了,过去,她总觉得婚纱这玩意,也不过是婚姻里的一个过场,一生只穿一次,所以也不必太破费,直接去租借就好了,反正现在的影楼VIP服务里就包括了出借一件全新的婚纱这个项目,年轻人,经济不是很乐观的话,何必花那冤枉钱。可是,现在她却在这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婚纱堆里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女人即使是节衣缩食也要给自己买一件满意的婚纱了,因为它承载的可是一个女人一生的梦想,就是因为一生只有一次,所以才要慎重。
“我的婚纱怎么可以租借?租借可是要退还回去的,婚姻怎么可以退还!”姒凝听到嘉培建议她到影楼里租借婚纱时,马上斩钉截铁地反驳道。
“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因为只穿一次嘛。”
“哎,嘉培,你是没有到这个时候,等你到了要结婚的时候了,条件又允许了,老娘我敢保证,你丫跑得比我们还勤。”即使是粗线条的,从无浪漫细胞的曹媛,也跟着姒凝在旁应和了。
嘉培听了,笑了笑就把事情避开了。是啊,她是没到那个时候,放眼望去,婚姻之路遥遥无期呢,要不,也不会开始相亲了。如果是当年,还处在青春期的她,或许就如姒凝曹媛她们一样,梦想着一个奢华的,浪漫的婚礼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早已把她身上的浪漫磨掉,剩下的就是市侩的现实了。或许真的如她们所说吧,因为还没到那个时候,所以不会去期待,去幻想,只是从一个理性得有点俗的角度去细想,这件婚纱到底划不划算,婚纱之于姒凝和曹媛来说是件嫁衣,而之于嘉培来说,却仅仅是桩买卖而已。
“这女人肯定是学会计学坏脑袋了,以后咱有了娃,男的坚决要让他学会计,女的则坚决不让。”曹媛在一边狠狠地说。
“为什么啊?”嘉培问。
“男的出去打拼,当然要每一笔钱都用到刀刃上。女的天生就应该浪漫,学那么多会计,到最后迟早学成一部计算器,脑袋里只有阿拉伯数字,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会换算成十进制,试问,这样的女人有谁敢要!”
“浪漫?”嘉培的一双杏眼,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打量了曹媛一次,然后满腹疑问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曹媛看到了嘉培的质疑,气呼呼地说:“谁说我老娘我不浪漫了?姑奶奶我袜子放枕头底下就是一浪漫的表现,大爷我从小就浪漫过来了。”
嘉培听了,好笑地摇摇头,不置可否,姒凝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她浪不浪漫不要紧,那不是我们关心的,只要她老公觉得她浪漫那就已经足够了。”
嘉培听了姒凝的一番话,马上脱口而出地说:“破锅配烂盖。”
“去你的,你这个连锅都没有的人。”
嘉培听了,立马脱口而出地反驳道:“谁说我没有,我不想要而已。”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然后她就看到两张一脸奸笑的脸孔凑到她的跟前,她有点心虚地辩解说:“相了那么多次亲,总有对我有意思的吧。”
曹媛听了她这话,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然后失望的直摇头:“瞒,继续瞒,我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我得瞧瞧这路上有没有树洞,说不定把耳朵凑上就能听到你埋在里面的秘密。”
“我能有什么秘密。”嘉培有点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到。
“好了,不说了,挑衣服去,说了大半天,尽跟你瞎扯,都浪费老半天的时间了,曹媛,走。”说完,两个女人就兴高采烈地往店内走去。
店里的婚纱有许多,两个女人是看见一件喜欢一件,按照姒凝的话来说就是:“巴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我全部买回去,一个小时换一件。”
刚开始时,嘉培还能够兴致满满地陪她们一起挑婚纱,时不时的还来提点意见,但是到最后,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两人还在不断地比划,试穿中,而嘉培的好心情,却早就已经磨完了。于是,她干脆坐到一边,看着这两个女人在那里不断地挑,不断地试。无可否认的,穿起婚纱的女人是最漂亮,哪怕是素颜,脸上幸福的红晕也能把人衬托得格外的迷人。当曹媛第一次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纱,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即使是刚刚还质疑过她浪漫与否的嘉培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曹媛,是浪漫的,符合了她心目中对于新娘子的所有的想象,幸福的笑脸,带着一点期待和羞涩的表情,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无限的期待。她看着那两个准新娘在镜子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婚纱的时候,就想,自己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呢?到那时,站在自己旁边,跟自己讨论婚纱的人又会是谁呢?而那个自己将要穿着婚纱嫁出去的人,又会是谁呢?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到最后,脑海里浮现的,竟是湛鸣。然而,她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就马上被自己的理智给生生掐死了。
那天,这两个准新娘走遍了北京大大小小的婚纱店,嘉培跟在她们身边,看着她们笑颜如花的样子,也觉得沾染了她们的喜气,心里高兴无比。
后来,嘉培还在她们的怂恿之下,试了几件自己看中了的婚纱,虽说婚期遥遥无期,但是试试也无妨,反正不要钱。不过当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真有一刹那的冲动是想当场买它下来的,哪怕自己到最后嫁不出去,也无所谓了。到后来仔细一想,也不得不感叹道婚纱的魔力真是不得了了。想想当初自己的那个租借的念头,真是幼稚得可笑。虽说到最后没有把那几件婚纱买下来,但是姒凝还是拿着手机,对着嘉培一通乱拍:“做个纪念也好啊,以后结婚的时候拿来做参考。”她说。
然而,走了一整天,这两个准新娘还是没有买到婚纱,照她们的意思就是,今天只是预热,真正定乾坤的还是和未来的那位一起挑的时候。说到底,朋友再重要,也比不过未来的另一半,因为,那个人才是和你相持到老的人。
到了傍晚,三人都兴尽欲归,就在几人商量着是不是在外面解决晚饭了事时,嘉培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是母亲,在手机那头问她,现在在哪里。嘉培报了个地址之后,沈母就说:“你马上到明堂居来,你舅妈有个对象要介绍给你认识。”
嘉培一听,头都大了,这突然袭击也搞得太突然了吧,她一整天逛街下来,蓬头垢面算不上,但是形象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了,她妈妈不会是存心拆她的台吧:“现在?能不能改天?”
“不行,他明天就要到外地出差了,半个多月以后才能回来,等不及了。”
“不去行不行,今天好累。”
“不行,你有时间去关心别人的终身大事,却没时间关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嘉培叹口气,只得乖乖认命地拦了辆出租车,往明堂居走去。
到了明堂居,远远地就看到舅妈和一位男士在那里了,嘉培看见,立马松了一口气,幸好母亲没有跟着来,回家之后,或许还能编排一下对方的不是来逃过母亲的责难。
嘉培走了过去,打过招呼之后就坐了下来。然后就开始了相亲的例行谈话了。这个相亲对象,是嘉培舅妈同事的表弟,一家科技公司里的技术人员,搞科研的。或许是理科生的通病吧,相比起嘉培之前的四个相亲对象,对方真的有点木讷,不善言辞,所以,席间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下冷场,到最后,还得是舅妈和嘉培出来救场。饭还没吃到一半,嘉培的心里就已经把这个相亲对象剔除出局了,她沈嘉培可不想日后谈恋爱时,还得绞尽脑汁地找话题来聊天,更不想天天回家之后还要对着一块木头过日子。万一日后有了孩子,教孩子说话的重任一定会是他太太,嘉培在心里打趣到。
饭吃至一半,一个侍应拿着一大束的鲜花走了过来,然后交到了嘉培的手上,嘉培看了,眼睛都大了,马上拉住正要离开的侍应问:“谁送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门口的一位先生吩咐的,我们也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嘉培听了,马上闪电一般回过头去遥望身后的大门,这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于是她又往玻璃窗外看去,只见对面马路的不远处,一辆银白色的雪铁龙C5一闪而过,消失在了街角。嘉培看到那辆车,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追出去,可惜的是,时间不够用,她慢了半拍。那辆车消失过后,嘉培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一脸愤懑。
“怎么回事?”舅妈急切地问。
“没事,就是一帮朋友买了一束花来讽刺我。”嘉培撒了个慌。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有男朋友不告诉舅妈呢。”
嘉培扯了个笑脸,心里觉得很好笑,明明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却偏偏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真是逢场作戏的另一个诠释啊。
剩下来的时间,嘉培都没什么心机吃饭了,她的心思都在那束嚣张的玫瑰花束上,那鲜艳的黄色,刺得她满目刺痛。她记得黄玫瑰的花语有两种,一种是珍重祝福,一种是妒忌失恋,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一束的含义绝对不会是珍重祝福,真要是祝福的话,何必送到相亲饭局上来搅局。那么既然不是珍重祝福,就是妒忌失恋了,可是妒忌谁的失恋呢?他的?还是她的?又或者,妒忌的是和她相亲的对方,失恋的是相亲的双方?总之,这一束黄玫瑰搅得她头痛不已,满脑子的疑问无处可问,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可出。于是,花束送到后不到半小时,嘉培就推说逛街逛了一整天,有点累,想先回家,就起身离席了。
然而,让嘉培没有想到的是,她刚走出明堂居,对方就追了出来,然后一脸歉意地对她说:“沈小姐,既然你有男朋友我就放心了。”
“什么?”嘉培被他的说话弄得满腹狐疑。
“其实,不瞒你说,我一早就有女朋友的了,可是家里不同意,老逼着我相亲。今天我正和女朋友商量着偷偷去办证的事,结果就被我爸骗来相亲了。”
一段话,说得嘉培啼笑皆非起来,今天早上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谁说我没有,我不想要而已。”结果真是讽刺,不是你不想要别人,是别人压根就没考虑过你,她以为这世上只得她一个人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相亲的,结果还有人比她更心不甘情不愿呢。
“你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告诉我舅妈?”嘉培有点不服气地说。
“不怕,因为你不也是瞒着你男朋友出来相亲的吗?”
嘉培听了,差点晕厥过去,这都哪跟哪啊?
“我决定了,推迟出差时间,明天就去领证。”
听了他的这一句话,嘉培刚才对他的一些不良印象瞬间全无了,其实,一个男人木讷不木讷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他肯像大丈夫那样,顶天立地,敢说敢做,那哪怕是个哑巴,也比一些浮夸的浪子要好一百倍了。
“是吗?那祝福你们了。只可惜我恐怕不方便和你们的喜酒了。”
“谢谢。”
和对方分手之后,舅妈跟了上来,问她是不是要到电话号码了?嘉培把手中的玫瑰抱紧了一下,然后嫣然一笑说:“秘密。”这当然是秘密了,她可不想坏了别人的好事。


第 38 章

在明堂居那里,嘉培就和舅妈分道扬镳了,等到舅妈走远后,嘉培就马上打电话给湛鸣:“给我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回头看看吧。”
嘉培听了,马上回头,看到身后的马路上果然停着一辆银白色的C5,她走上前去,俯低身子看驾驶座里的湛鸣,湛鸣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然后对她说:“这里不许停车,上了车再说吧。”
嘉培不愿上车,可是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只得不情不愿地往车上一座,同时把手上黄玫瑰往后座上一扔,泄恨。可怜的黄玫瑰,被她扔到后座后,几片黄色的花瓣就脱离了花朵,乱七八糟地散落在真皮座椅上,花束里的清水,也流了出来,蔓延得到处都是。嘉培看了,可不管它死活,她死命地瞪着湛鸣,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往后视镜上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地就起档离开了。
“你觉得东篱世家的房子怎么样?”
“什么?”嘉培还处在亢奋的愤怒阶段,忽然被他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给问住了,就连生气都忘了。
“在近郊,我今天开车去看了一下,环境还不错,挺幽雅的。”而且离你公司也挺近。不过,后半句湛鸣可没有说出来,还不是时候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
“参考意见嘛。”
“我问你,你这束花是什么意思?”不想再说些无谓的说话,嘉培开始兴师问罪。
“男人送花给女人,你说什么意思?”
“陆湛鸣,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再做无谓的纠缠也没有用,这没有意义。”
“不要对你没做过的事情说没意义。”
“你别给我背台词。我跟你说真的。我们9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何苦现在再来做多余的纠缠。”
“当初是你一人说结束的,我可没答应。”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杨清?”嘉培听了,立马反唇相讥到。
“沈嘉培,我不是尾生,我学不来他等不到恋人就抱着那根柱子,然后被水淹死。我也是人,我也有情感需要,我不可能抱着一个回忆过一辈子。当初你说要分手,那好,我就走,我就让你一个人冷静一下,想清楚了再回过头来找我。可是到最后我等来的是什么?你走了,音讯全无,没有人告诉我你在哪里,你明明有我的联系方式,你明明可以联系到我,却还是狠下心不见我。你说这是为我好,那好,那我就为我好地不去找你,为我好地过得很好,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可是你现在有反过头来埋怨我当初不等你,埋怨我的日子过得太滋润,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是不是像古代三贞九烈的妇女一样,变作望夫崖上的一个石头?可是我要告诉你,望夫崖上的石头那可都是有了名分的妻子来的。”
“……”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膀上痛哭一晚。你没有等过,你不会知道漫长的无奈和寂寞。”
“可是你要我怎么办?我总不能那么心安理得地享用曾经属于她的男人吧。”
“所以,你宁愿去相亲,然后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
“你怎么敢确定我会不喜欢他们?”
“那你敢确定你会喜欢他们?”湛鸣的一个反问,又把问题丢了回去给她。
“未来是个未知数,谁知道会怎么样呢。或许我明天就会对某个人一见钟情也说不定。”
“相信我,你绝对不会。”
“你怎么敢这么肯定?”
“因为你的两段感情都不是一见钟情下的结果。”
嘉培听了他的话,惊讶的眼睛都大了,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讶异和怒气:“你居然调查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既然对我和杨清的事一清二楚,那我当然也要摸摸你的底了。”
“可是我可没有卑劣到打探你的隐私。”
“我也没有”湛鸣很无辜地耸了耸肩说:“那都是陈瓷和若梅三不五时地在我面前提起的。”当然,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至于真相如何,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她。政治么,不就是玩阴的么,外交么,不就是玩弄权术么,光明正大就能赢得一场胜利?传说而已。他在职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对这一点深有体会。而爱情,尤其是一场充满了未知之数的爱情,有时何妨把职场经验挪作他用,小小地在背后无伤大雅的阴险一下。
“世事难料,没到发生的那一刻,你都不不能确定它是否会发生。”
“但是我敢确定,你不会在爱着我的同时又爱上别人。”
“何以见得我爱你?”
“何以不见得?你敢说你现在不是还对我有意思?”
“我敢。”
“口是心非。”
说到最后,两人都累了,不想再做无谓的唇舌纠缠,干脆各自在车厢里沉默着,各生各的闷气。
湛鸣问嘉培,敢不敢说她对他没有意思了,嘉培说敢,可是谁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话而已。嘉培不是笨蛋,这段时间她总是不期然地想起他来的情况,就是一个很不妙的感情讯号,又或者把时间推到更久远的时候,当若梅进派出所时,当若梅出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来。为什么会这样?傻瓜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使君有妇着,害得她不敢造次,就连心动都不肯承认。而现在事情终于出现转机,可是她却裹足不前了,明明一颗心,刚从爱情的深海里探出头来,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她也要狠下心来把它死命按回那深不见底的海底去,不许它见天日。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假如湛鸣没有和杨清在一起会怎么样?她想,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那样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头和他走了。可是每次想到最后,她都会觉得自己很自私,明明自己放手了,却还不愿让人好过。可是,每一次遇到湛鸣,她又总会不期然的心生起怨恨来,在心底里偷偷地埋怨他当初的离去,甚至在一气之下诉诸口舌。可是,每一次她说出之后都会后悔,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小气,更不应该指责他,毕竟她已经没有资格了。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回到了嘉培的楼下,嘉培打了声招呼就下车,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刚进到家门口,沈母就阴着一张脸在等着嘉培,嘉培看到了,就知道舅妈肯定是把今天相亲的事告诉母亲了,于是心有戚戚焉地往母亲的方向走去,等着她的教训。
果然,嘉培一坐下之后,沈母就马上开腔了:“今天那束花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了嘛,朋友恶作剧送的。”
“你骗谁!”沈母是根老油条,随便一个谎话都骗不了她。
“嘿嘿。”嘉培听了,嬉笑两声,算是为自己的尴尬打圆场。
“是不是湛鸣?你舅妈说好像看到他的身影。”
“不是他,他压根……”
话还没说完,沈母就匆匆打断了:“我不是反对你们交往,可是你要想想,你有什么资格做人家的媳妇?你别怪妈妈门当户对的思想,可是事实证明,通常幸福的婚姻都是门当户对的。你有没有想到过,嫁进去之后怎么处理你和他们家的关系,尤其是婆媳关系?你这样的身份,嫁进去后难免仰人鼻息过日子,都时候被人欺负了,你找谁说去?回娘家?可是你一个没有男性亲属在背后撑腰的女孩子,到时候就凭妈妈去为你打抱不平?你心虚不心虚,你理直气壮得起来吗?”
“妈妈,我又没有说要嫁他,十划都没有一撇呢。”
“我是给你打个预防针,这年头,从来都是豪门难嫁,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到底底子摆在那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一个企业白领,你妈妈我的工作也算不赖,大学里的教授,名气也有一点,你要找一个男人嫁出去绝对不难,到时门当户对的话对方的条件也不会太差,经济上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要是他们家欺负你的话,你也不用怕软被欺负。从来都是经济决定一切,你要嫁进陆家的话,你敢说你日后敢在公婆前大声说话?”
“好了,妈妈,不要再说了,我很累,不想再这些话了。”
“相亲的事我就不给你操心了,你现在也不会有心思相亲,你就当妈妈是个恶人吧,你好好地想想妈妈说过的说话。我睡觉了,明天还有个手术,你这孩子,从来就没让我省心过,要是当年你没和东方分手就好了,现在也结婚了,我也不用为你的破婚事操碎心了。”沈母一路唠叨着,一路往房间走去。
沈母进去睡觉后,整个客厅只剩下嘉培一人,60瓦的光管照耀下,地上投影出一个淡淡的黑影,孤零零的,在这个冬夜显得尤为凄凉。嘉培忽然觉得这个客厅很闷,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于是走到了阳台,想吹一吹新鲜空气。然后,她看到了楼下那辆还没离开的C5,漆黑的夜里,银白色的车漆尤为耀眼。车厢里的主人明显也看到了她,马上拨通了她的手机:“我觉得我们满有默契的嘛。”
“什么?”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来的。”
“所以你一直等在那里?”
“嗯。”
“那要是我不出来呢?一直等?”
“不是,是回家。”
“你总是不会等我到最后。”
“你总是爱钻牛角尖。你家里的牛角该有多少了啊,够你钻吗?”
“……”
“不说了,我也该回家了。牛角尖小姐,晚安。”
“晚安。”
话音刚落,那辆C5的车灯就亮了起来,然后它就扭头离去。嘉培看着他离去,心情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来。他曾经跟她说过,每一朵乌云都镶着金边,可是她抬头,连乌云都找不到,更遑论金边。
嘉培转个身,回到房间,略作梳洗就上床睡觉了。床铺很冰,她一上去就马上缩作一团,虽然馒头小小的身躯依畏在她的胸前,可是也不足以抵挡全身的寒意。她是一个怕冷的人,当年和东方南在一起的时候,她睡觉就死命的往他身上蹭,寻求温暖,弄到最后东方南连睡一个觉都不得安生。而现在,有电热毯,有暖气,有暖宝宝,暖水袋,甚至有馒头,可是身边空了一个人,她人就觉得不够暖,怎么样都不够暖。科技的东西,果然都是冷冰冰的。
东方南,这个母亲刚刚提到的前男友,说也奇怪,这么些年来,她都不怎么想起过他,除了刚分手后那一段时间,她日哭夜哭,可是哭过之后,眼泪干了,那思念似乎也跟随着眼泪蒸干了。偶尔,在某些特定的日子,她还是会想起他,可是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就连圣诞,她都可以快快乐乐地和别人一起大肆庆祝了。
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都是爱过的人,都是以为一生相守的人,可是偏偏却会厚此薄彼?
当你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嫁出去而你却单身依旧的时候,是什么感受?焦急?无奈?绝望?还是说自怨自艾?反正,当猫猫把红色炸弹交到财务经理手上,并同时宣布婚讯的时候,嘉培只有一声叹息,老了,真的老了,不服不行了。若干年前,当她听到同龄人说婚讯的时候,她是惊讶的,后来,就慢慢地就觉得这很正常了,而到了现在,除了在心底感叹一句之外,也不免小小地妒忌一下,为什么别人的爱情,就能这么顺利的开花结果呢?
“思诺,什么时候到你啊?”办公室里的同事开始对这几位单身的女士打趣起来。
“快了,快了,到时候一定通知你们。”思诺笑着说,眼角眉梢,一脸幸福的味道。
“嘉培,你呢?”又有人问道。
“我?远着呢。”说完,看了雪姐一眼,还好,雪姐没有注意到她,否则她还不知怎么面对呢,到底自己曾经和她外甥相亲过,成功了还好,失败了之后,她和雪姐或多或少都有点尴尬了。现在,她还真有点后悔和同事的亲戚相亲了。
“这样啊,那嘉培要不要我介绍一个给你认识?”旁边的一个同事打趣到。
嘉培听了,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说:“不了,不了,最近相亲的次数太多了,吃不消了。”刚说完,办公室里的几个八婆马上低声偷笑了起来。嘉培见状,才想到相亲太多可不是好事,自己怎么就无意之中招供了呢。
“嘉培啊,你不要的话我可不会给你留着的啊,到时后悔了可别怪我。”
嘉培讪笑了一下,说:“不会,缘分的事,强求不来的。”母亲好不容易松口说不再逼她相亲,她可不会那么傻,自己又往那火坑里跳。说也奇怪,她虽然不时地焦急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可是一想到相亲,她还是难免地排斥一下,或许是还不算太老,觉得自己日后的人生还有一段顺其自然的感情产生的可能,所以即使急,也不算太急切。
众八婆们正说笑时,一家花店的送花小弟就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出现在了办公室里。然后,嘉培就在众人惊讶和打趣的眼光中,签收了那一束花。
“沈嘉培,好啊你,有男朋友了也不通知一声,害得我们雪姐还把外甥介绍给你。”猫猫拍着她的肩膀,一脸促狭地说道。
嘉培听见了,马上慌了神了,她可不希望雪姐误会自己是个骗子,有了男朋友还跑去相亲:“不是,是一个老朋友而已。”
“老朋友?”猫猫提高了声调,语气里满是怀疑与不信:“骗谁啊。”
嘉培无奈地笑笑不再做任何辩解,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湛鸣的电话。可是却是忙音。之后一连好几次都是这样,话筒里传来的都是单调而急促的“嘟嘟”声,到最后嘉培气得把手机一扔,然后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它,一个人在生闷气。
一整天了,都是这样,忙音,忙音,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可是这一整天下来,傻瓜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避而不见!之前不知道是谁骂她一遇到问题总是不肯面对,现在有人不也是一样。他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做这样的无赖行径,记忆之中,他们恋爱的时候,她发小脾气,他总有办法哄她哄得服服帖帖,鲜少会有争吵到底的时候,更遑论避开不见!要是搁以前,他肯定会接她的电话,等着她把怒气宣泄完毕,然后或者跟她辩解,或者哄她开心,总之,他一定会是那个最有耐心忍着她发脾气的人。
她记得有好几次,他们在电话里吵架,她一生气,直接把电话挂了,电话线拔了,然后,不出一个小时,他准会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半是诱骗半是哄地劝她开门。以前她小姐脾气重,一发作起来就不可收拾,换成别人,才不管他东南西北,不开就不开,可是对他,偏偏就没辄,尽管心里一百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开门,可是她的双手双脚还是不受控制地走到门口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开门。虽然再见到他还是臭着一张脸,可是双方都知道,她肯开门那就是气消了一半的了,剩下的一半,就要看湛鸣的功夫了。可是不管如何,这气,在湛鸣离开的时候是一定消失完毕得了。湛鸣曾经说过,她是他的克星,她听了之后心想,谁是谁的克星还不一定呢。
“嘉培,你傻笑什么啊?”
嘉培听到思诺的疑问,马上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脸庞,果然,唇角边都是温柔的弧度。
“能笑什么,还不是想起送花的那位了。”
嘉培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猫猫那暧昧的笑容,没有听到猫猫那打趣的言论。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开始的时候是生气的,怎么到了最后就变成了傻笑了呢?那些怒气都到哪里去了,以前尚且要人哄才能气消,现在人还没找到,气却已经消了。
晚上回到家,家中空无一人,只得馒头懒洋洋的趴在暖气片上,半眯着眼,享受夕阳残留的温暖。嘉培想起母亲昨天晚上说有个手术,猜想大概手术还没结束,所以赶不及回家吃饭了。家里一个人实在是冷冷清清的,提不起半点精神来,嘉培没有食欲,喂过馒头之后就草草下了碗泡面来吃。害怕母亲回来后骂她吃泡面,她还亲自下楼把泡面的盒子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拿出一个饭碗,随便抹了点酱油和花生油,扔到洗碗槽里,装作吃完饭后还未收拾的现场。母亲老了,这些日子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不但身体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记忆力也开始衰退了,老是要她跟在后头提醒她一些东西,有时拜托她下班后买瓶酱油回家,还得她亲自打电话提醒她,或者晚上睡觉前把她的手机里的备忘录调好。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让嘉培感受到母亲老去的事情还是她对她终身大事的着急,这几天母亲对相亲出奇的热衷,这让嘉培有一种感觉,就是母亲仿佛害怕看不到她出嫁那样。所以,她虽然对相亲排斥依旧,可是看在母亲急切的份上,她仍旧乖乖地去赴约,怕的就是母亲那张失望的脸,她觉得子女让一个老人家失望,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忙完了造假现场之后,嘉培又拿出手机试着给湛鸣打电话,结果是直接关机。“混蛋”嘉培恨恨地骂了一声,就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然后一个人闷闷地看电视了。这时馒头终于吃饱喝足,扭着那粗壮的腰肢,一步一步地走到嘉培脚边,然后屁股一蹲,四肢一撑,整只猫就跳到了嘉培的怀里,摆了个舒服的POSS就继续睡觉了。人造暖炉总比暖气片好,尤其是嘉培那一起一伏的小肚子,让馒头有一种在大海里浮沉的感觉,虽然它一生对水有着本能的恐惧。
直到10点多,沈母才一脸疲惫地回到家里,她一脱下大衣,放下皮包,就往厨房里走,然后看到了洗碗槽里的饭碗,就问嘉培:“晚上吃的是什么?”
“鸡蛋煮面。”嘉培抱着馒头,看着电视,眼睛都不带眨的说道。
“我不在家你就不肯吃好点。娇生惯养!”
“妈妈吃了吗?”
“没有。”
“我给你下面。”
“不用了,我自己做,老是吃面,哪里有什么营养,蔬菜没有,肉类也没有……”说是说自己做,可是沈母却一路絮絮叨叨地往房间里走,然后拿出睡衣,到洗手间里洗澡去了。嘉培撇了撇嘴,知母莫若女,早知道要做饭,晚上干脆连泡面都不要吃了,直接等到母亲回来再吃。
沈母洗完澡后,嘉培的晚饭也做得差不多了,沈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厨房里忙进忙出的女儿,忽然问道:“湛鸣还找过你吗?”
“就前天相亲的时候找过一次,你也是知道的。”
“这些年他有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不知道,不清楚。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就别提这事了,好不好,烦人。”
“好,不提,不提。”沈母若有所思地应承到。
“今天手术很难吗?怎么做了这么久?”
“哦,手术啊,那个计划内的一早就做好了,结果半途来了个重要的病人,不得不再进手术室了。”
“其他人不能做吗?非得你做?”
“身份比较特殊,其他人不方便,院里的几个专家出国的出国,另有手术的另有手术,只好找我了。”
“哦,达官显贵啊。”


第 39 章

之后一连四天,湛鸣都没有任何动静,以前上MSN都还能看到他的头像亮着,而现在,前三天他的头像都是灰暗的色调的,直到第四天才又亮了起来。嘉培看着他那副头像,狠狠地白了一眼,然后才做其他事情。
下班的时候,刚走出公司的大门,就看到湛鸣的C5停靠在那里,嘉培不想理他,转身打算走上一边的厂车,可是她的前脚刚踏上厂车的阶梯,手臂就被湛鸣拉住了:“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嘉培转过身看着他,几天不见,他似乎憔悴了很多,虽然仍旧衣冠楚楚,整洁得体,可是一个人的精神面貌是骗不了人的,你过得好不好,了解你的人一看便知。
“怎么了?你?”嘉培看着他,疑虑地问。
“到车上说。”说完,不容分说的拉着她的手臂,往C5走去了。
一上车,嘉培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花香,她往后坐一看,好家伙,满满地一大堆鲜花,郁金香,香水百合,康乃馨,荷花,天堂鸟等等,甚至包括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名贵花朵。
“你转行卖鲜花啦?”嘉培半是讶异半是打趣地说。
湛鸣靠在车子里的真皮座椅上,头靠着椅背,仰着头,闭着眼睛,疲惫地说:“我妈妈住院了。”
“什么?”嘉培听见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记忆中的王阿姨,从来都是健健康康,鲜少生病的,小的时候,她看到她瘦小伶仃的,还好意劝解她说,多去锻炼,这样才能身体健康。可是,怎么才几年不见,事情就急转直下了?那个一周打一次羽毛球的王阿姨,那个热爱运动的王阿姨怎么就住院了呢?
“突发性脑溢血,出事的时候刚好在你妈妈的医院附近。送到医院时,阿姨刚做完手术,连手术袍都还没来得及脱就给她做检查了,检查一做完,换了件手术袍又进手术室去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你放心,当天晚上已经醒过来了,剩下的就是康复治疗了。幸好是轻型的良性小脑出血,问题不大,抢救得也及时,治疗得当的话,应该不会有太麻烦的后遗症。”
“湛鸣……”嘉培坐在他的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溢血这个名词她平时听得多了,电视上,母亲工作时,甚至同事闲聊起来时都会听到。可是那时因为与她无关,所以总觉得那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而现在,却突如其来,让你不得不真切地去感受那疾病所带来的恐慌与无奈。
湛鸣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着她,然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头颅埋在她的颈窝处,一下一下地轻轻呼吸着。嘉培就这样任他抱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她才犹犹豫豫地把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腰上,然后柔声细语地安慰他说:“你放心,我妈妈的手术刀可不是白握的,你要相信她的医术。”
湛鸣放开了嘉培,然后扭动车钥匙,拉手刹,起档,踩油门,驶离。
“一起去吃饭吧。”
“去哪里?”
“你喜欢。”
嘉培看着车窗外不断飞逝的街景,略加思索了一会说:“不如,我做给你吃吧,外面的东西又贵又不卫生。”
“你会做饭?”湛鸣转过头来,满是诧异地看着她。
嘉培听了,下巴一抬,不服气地说:“怎么,很奇怪吗?”
湛鸣不怀好意地贼笑了一下说:“是有点奇怪。”
“有什么办法,妈妈整天要加班,医院里的事,学校里的事,一大堆等着她处理。我总不能等到她半夜回来之后才吃饭吧。”
“你去哪里做饭给我吃?”
这个问题一下就把嘉培问住了,她家?不合适,母亲对湛鸣仍有解蒂,自己这样贸贸然地把他带回家去,恐怕晚上又有一场盘问了。他家,更不合适,想想就知道他父亲是断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了。
“要不去我哥那里吧,他一个人住,厨房又十年没开封过一次,你去了正好给他的厨房添点人气。”
“那好吧。”嘉培点点头表示赞成:“不过得先去超市把饭菜买好。”
这一路上,嘉培的脑子里就已经在高速思考着该做些什么菜给湛鸣吃了。天麻炖猪脑好像是提神补脑的,可是记得湛鸣不喜欢吃猪脑,小时候有一次他家保姆炖好了给他吃,他接过以后,趁着老保姆不注意,全让给她吃光了。花旗参鸡汤好像不错,也是提神的,这几天他疲于奔波,正好煲来给他喝。苦瓜炒肉片也不错,整天跑来跑去的,容易上火。还有鲜奶干贝,她记得他喜欢吃干贝,小时候一人能吃一盘。
“想什么呢?”
湛鸣的问话打断了嘉培的沉思,她抬头看了看他,然后说:“没什么,就想着晚上吃点什么。”
“不用想太多,随便下点饺子来吃就行了。”
“饺子?”
“你该不会以为一个单身男人的厨房里,会锅碗瓢盆样样齐全的给你大显身手吧。”
嘉培听了,苦笑着摇摇头,要这样,还不如出外吃呢。
当湛鸣和嘉培大包小包地出现在湛海家里的时候,湛海是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他们,傻了。
“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开,别碍事。”湛鸣有点好笑他的举动,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嘉培的手往屋里走去。
嘉培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脏乱差的屋子,可是似乎不是这样,湛海的屋子里那是一个窗明几净,整齐划一。于是,她也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说笑道:“我以为你家会是垃圾处理站呢,结果没想到啊,还是满整洁的嘛。”
“那是”湛海听到有人夸他,于是骄傲地昂头说道:“你也不看看我什么地方出来的,几年的军校可不是白混的。”
嘉培走进了厨房,看着空空如也的流理台,不得不佩服湛鸣的先见之明,把酱油,花生油等等佐料都买齐了:“你是不是饭堂里的大锅饭吃惯了,连饭都不会做了。”
“外卖那么方便,谁会做饭啊!”
嘉培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一起吃吧,不过你可别抱太大希望,湛鸣说了,你这里没什么伙具和调料,我都不敢做太复杂的菜式了,所以今天晚上只有饺子和苦瓜炒肉片。”
“苦瓜啊”湛海听了,苦着一张脸说:“我最讨厌吃苦瓜了。”
嘉培听见,挑了挑眉说:“没办法,谁叫有人喜欢。”这句话说完,嘉培就转过身,专心致志地做起饭来,完全没有看到湛海在挤眉弄眼地挤兑着自己的堂弟。
吃晚饭的时候,湛海一直在大声咋呼,说嘉培的手艺不佳,怎么吃都难吃,嘉培气不过,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然后又语笑嫣然地问湛鸣好不好吃。湛鸣满足地猛点头说好吃,嘉培见状,得意地看了湛海一眼,挑衅地说:“看到没,有人说好吃。你要是嫌难吃的话,咱两比一比,湛鸣作裁判,看看到底谁做的难吃。”
“切,欺负人”湛海语带嫌弃地说:“还比什么比,谁都知道最后结果怎么样了。你和谁比厨艺,只要是湛鸣作裁判,都会赢的。”
嘉培听了,脸一红,娇嗔地说:“乱说话。”
“谁乱说话?要不你问问湛鸣。”
“你再乱说我就不让你吃。”
“不吃就不吃,反正也吃饱了。好了,我走了,公司里还有事呢。两位晚安。”说完,走到房间里换了衣服就往门外走了。”
嘉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喂,你不洗碗啊!”
湛海可没有理会她,门一关就走人了。只剩下嘉培坐在饭桌上直生闷气。
“好了,别生气了,我洗就是了。”
结果,那几只碗湛鸣还是没有洗,只是把它收拾一下放进洗碗槽就了事了:“谁叫这是他的房子。”湛鸣如是说,嘉培听了,在旁边咯咯地贼笑起来。
这一顿饭,湛鸣吃得有点意犹未尽,驱车经过沃尔玛的时候,他说:“下次得把锅碗瓢盆买齐了再去他家做饭,否则每顿都得吃饺子。”
嘉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没有做声,下次,还会再有下次吗?天晓得。
回到家的时候,沈母正坐在书房里挑灯夜读,厚厚的一本工具书摊在面前,桌面上满是凌乱的病历资料。嘉培站在书房的门口,想问关于陆母的事情,可是却鼓不起勇气开口,母亲几天前关于她和湛鸣的警告还言犹在耳,她现在又跑去询问湛鸣母亲的病情,这不是撞到枪口上去吗?嘉培正犹豫着,沈母就发现她了,抬起头来有点奇怪的问她:“你站在门口干嘛?都老半天了。”
沈母的问话,打破了嘉培的迟疑,她终于一鼓作气地开口说话了:“我想问一下他妈妈的事情。”
没有指名道姓,可是沈母却知道她说的是谁,她脱下了压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用右手揉了揉鼻翼,才说:“情况不算太危险,轻度的脑溢血,来医院就医的时候也没有晕倒,只是觉得头痛而已。”
“会有后遗症吗?”嘉培担忧地问。
“这个很难说,治疗是关键。”
“那妈妈,你觉得你能行吗?”
“我不是她的主治医生,301那边的专家已经抽调过来了。不过,我碰到的比她严重的人有很多,这其中有些人经过一系列的康复治疗后都能够健康出院了,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真的?”嘉培听了母亲的这一句话,一直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培培。”
“嗯?”
“你见过湛鸣了?”
“妈妈……”
“没什么,这孩子还是不错的。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忙去吧。”
“妈……”
陆母没有再说话,伸手拿出桌面上的老花镜,又戴了起来,然后低头看书。嘉培见状,只好关门出去,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湛鸣的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才接:“还在开车吗?”
“嗯。”
“去医院看你妈妈吗?”
“对。”
“替我向她问声好。”
“谢谢。”
“刚才我问过妈妈了,她说比阿姨严重得多的情况她都遇到过,只要治疗得好的话,阿姨会没事的。”
“这个主治医生已经和我聊过了,我妈的情况不算严重,形势还算是乐观的。以后只要多加注意就行了。”
“湛鸣……”
“嗯?”
“……没什么,注意安全,不要太疲劳了。你开车我就不跟你说了,晚安。”
挂了电话,嘉培看到馒头正卷成一团睡在她的旁边,小小的身躯,雪白的羽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白色的蒲团。嘉培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馒头的毛,然后呆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母亲说:“你一人坐着干嘛?又不看电视,又不做其他事,你发什么呆?”
嘉培被母亲这么一说,整个人的脸庞,起了可疑的红晕,她抱着馒头低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其实,那句未尽的说话她是想对湛鸣说,我想去看看你妈妈。可是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探望他妈妈,以什么身份呢?她的儿子的前女友的身份?这听起来得有多尴尬啊!可是不去探望的话,又多不好啊,自己的妈妈正是为她做手术的人,她曾经又对自己那么痛爱过,虽说当年她父亲出事时她曾经唯恐避之而不及,可是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任谁都会这么做的,她又能怪得了她什么呢?即使退一万步来说,她去了,别人欢不欢迎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呢。她想起了母亲几天前的训斥,心里更是不断地打起鼓来。
然而一周之后,嘉培还是一声不吭地跑到了医院去了。别人欢迎不欢迎是别人的问题,但去不去是她的问题。有些事情,虽然未必能有自己预想中的结果,但是至少得把姿态做足不是,这样的话,日后或许还会有回旋的余地。
陆母是在12楼的高级病房里,她向楼下的咨询台探听时,那个小护士还一脸警惕的看着她,后来,她还是搬出了自己母亲的名号才得以知道答案。本来这事她问母亲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答案了,可是她实在不想母亲因为这事而胡思乱想,所以索性像个陌生人一样,到这所医院来探访。
走出了12楼的电梯,还没靠近高级病房,嘉培就被一边的警卫拦住了,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走上前来询问她:“小姐,请问找哪位?”礼貌而生疏。
“我找王阿姨。”
“请问你哪位找她?”
“我是他儿子的朋友。”
“哦?”那个警卫有点警惕有点轻蔑地发了个疑问,很明显,这个答案不能说服他。
嘉培被那个警卫的医生“哦”给打乱了阵脚了,她想,是不是有很多的女孩子像她那样,打着她儿子的朋友的名义来献媚呢?而他是不是也轻易的就把她归类到了那些女孩子那里去了呢?
“我是谢娟的女儿,我妈妈是她的手术医生。我们从小就认识的。”
“谢医生吗?”那个警卫听了,虽然还是有点狐疑,但是态度明显比刚才要好了,他正想作进一步盘问的时候,病房的大门打开了,一把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那阿姨,我先走了,多保重身体。”
“嗯,路上小心。”病房里传来了陆母的声音,嘉培站在走道上听,虽然听起来有点虚,但是至少能说话了,声量还不错,足见手术还是很成功的,康复得也不错。
那个探望的客人转了个身,就往嘉培的方向走了过来了。刚才还一脸严肃地盘问着嘉培的警卫,在她路过时马上换了副温和的面孔,毕恭毕敬的站到一边,为她让路了。嘉培看到那个女客人,手里拎着的补品差点掉了下来,她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她还是清楚地记得这副面孔,是杨清,她心里愧疚不已,爱情裹足不前的原因。
杨清也看到了她,只是一眼,马上就扫过了她的脸庞,望向了其他方向,然后昂着头,趾高气扬地擦过她的身边,留下了纪梵希的爱恋的香水味。
“杨清”嘉培在她走离自己5步远的时候叫住了她。杨清听到嘉培的声音,终于停住了脚步,只是没有回头,腰杆挺得直直的,下巴微抬。嘉培看着她那个孤傲而单薄的背影,心里的愧疚更深了一层,她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可是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说呀,你快说啊,你说了心里就好过了,以后也不用这么内疚了。这是你欠她的,快说啊!
心里有把声音在不断的催促着她,可是她偏偏还是发不出声音来。她想,或许她还是许多年前的那个沈嘉培,没有变过。骄傲,死要面子,即使理亏也不肯道歉。
杨清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嘉培也没有做声,走廊里静得出奇,仿佛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听得到。走廊里穿着白色软底护士鞋的护士们在来来去去,看到这两个奇怪的女人时都不忘回头多看一眼。电梯里开始传来微弱的吵杂声,几秒钟后,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响起,电梯门应声而开,杨清看到嘉培还没有任何反应,于是迈开脚步往电梯走去了。
清脆的高跟鞋声在狭长的走廊里回响,站在一边的警卫都好奇这两个女人在搞什么名堂,但是心里,却已经有了个属于他自己本人的故事描绘了。
高跟鞋声越想越弱,杨清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嘉培的心底也越来越急,可是她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浑身虚弱得使不上力气,打不开自己的喉咙来说话。
电梯的门开了,眼看着又要关了,杨清加紧了脚步往那里走去,就在她跨进去的一刹那,她听到一把声音在低声说:“对不起。”那把声音很低,很低,仿佛一个弥留病人所发出的声音,她们隔着这么远,理应听不到的,可是她还是听到了,或许是因为太过着紧,所以才会听到。她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看她,这两个女人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在互相遥望。她看不真切她的眼睛,可是她想,她的眼睛里或许会有愧疚在打转,如果她的这句对不起是真心实意的话。
“对不起”这一句说话,她并没有太多地去奢望过它,可是有时深夜里想起湛鸣说分手时的决绝,她仍难免心生怨恨,咬着牙齿狠狠地去恨他们,连同她一起。湛鸣的心底住着一个人,她并非不知道,可是她总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是,她仍旧猜错,当嘉培重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她就知道完了,湛鸣的爱情开始复苏了。可是,那时她仍旧不管不顾,初恋嘛,终归总是美好的,谁人心中没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感情,即使是她,也仍就记得自己14岁时偷偷暗恋上的那个初三的男生。只要是个精明人,就会明白,什么是用来珍藏的,什么是用来珍惜的。她总以为湛鸣不会去犯这样的一个低级错误,结果,她大错特错。爱情当中,人人都是傻瓜!
“我不会原谅你。”杨清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知道,我也不指望你原谅。”嘉培看着她,认真地说。她说对不起,不是奢望她原谅自己,只是觉得他们分手的原因是她,她无意之中做了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要说对不起,不是为她,是为她自己。如果她不说,或许这一辈子都会不安,愧疚下去,她说了,这何尝不是对她自己本人的一种解脱!
“那就好,我不原谅你,你也不用整天奢望着我的原谅。从此以后我们河水不犯井水,老死不相往来。”说完,杨清转过身,朝着紧急通道的楼梯走去。
她曾经设想过这样的场面,沈嘉培站在她的面前,满脸内疚地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姿态低微,言语满是哀求的态度。而她,则是趾高气昂地看着她,一脸的嘲讽之色,然后轻蔑地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再然后,沈嘉培的脸色就是风云变色,诚惶诚恐,而她也从中得到了一丝快感。
可是当这事情真实发生的时候,预想中的诚惶诚恐没有到来,预想中的快感也没有到来,她就站在离自己10米远的地方,一脸认真地说对不起,没有低姿态,也没有哀求。就连面对她的反击,也能平静的接受。而她本人,也没有从这一句对不起中得到任何快感,她听着她说对不起,就像听着她说不用谢一样,激不起心底的一丝涟漪。或许,这句对不起不过是她臆想中的一个慰籍,就像一个人无意中错过的一条裙子,回到家后念念不忘,千想万想都觉得它最好,最合自己心意,可是等到重返商铺买下来之后发现,那裙子也不过如此,全无记忆中的鲜丽,更无记忆中的合身。说到底,那句对不起的幻想,不过是她藉以发泄暗夜里的怨恨时的布娃娃,它是什么不重要,她会不会得到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够令她泄恨时可以手脚齐用地打它,就像《蜡笔小新》里的妮妮妈妈那样打它。
电梯门一关,杨清和嘉培的这笔帐,也算是做了个了断了,杨清原谅她也罢,不原谅她也罢,都不是嘉培强求得来的了,她不是电视剧里美丽善良的女人,为了得到另一个女人的原谅可以委曲求全地做任何事。这一声对不起,不一定能让嘉培从此心结全开,然后心安理得地和湛鸣在一起,但是至少,能够减轻她心中愧疚。而这世上的哪件事情,不是从开头做起的呢?只要开了个头,哪怕一点一点的来,也有等到结尾的可能。


第 40 章

杨清走后,嘉培在电梯门前呆了好一阵子,直到电梯门又再度打开,她才回过神来。这一次嘉培进陆母的病房,门口的那几个警卫再也没有阻拦,嘉培见状,心底也不由得暗笑了一下,看来她刚才的面子也没算白丢。
嘉培一步一步地往病房走去,然后终于站在了病房门前,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举起勇气,把半悬着了许久的手轻轻地往门板上扣了下去。
“进来。”里面的声音不算太大,但是却清晰地传进了嘉培的耳中,听到那一把声音,嘉培下意识的反应是赶紧撒腿就跑。可是,她看了看四周严密监控着的警卫,下一次再来,或许就不会这么容易进去了,机会稍纵即逝,连杨清都可以面对了,还有什么人是不可以面对的呢?终于,她伸手推开了那道虚掩着的门。
病房里的一个护士正在给陆母拔点滴的针头,或许是下手太重,陆母痛呼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王阿姨。”嘉培站在门口,有点惴惴不安,她想起了之前母亲对自己的一番语重心长的说话,她想,此时此刻,她终于是切身体会到母亲话里的意思了。病房里连她一起就三个人,可是她却有着一种手足无措的惊慌感,说来也可笑,她到底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的,陆母也是她从小撒娇着喊着过来的,可是几年的平民生活,到底是把她心中的那股无所畏惧的蛮横之气给磨丢了,现在她变成了一个见不得大场面的,诚惶诚恐的市斗小民了。
陆母听到有人叫她,注意力终于从拔针之中转移了出来,她看着门口里站着的那个身影,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她不想再多做思索,干脆直截了当的问:“你是?”
“我是嘉培,沈嘉培。”
“哦,培培啊。”一声“哦”拖得老长,伴随着的是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嘉培猜不透陆母说话背后的意思,心底更是七上八下了。
“我听说你不舒服,所以想上来看一下你。”嘉培讪笑着说,仍旧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多走一步。这样的做法,可以理解为礼貌的行为,因为毕竟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你没有理由多走一步。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缺乏安全感的防守的行为,因为当主人翻脸的时候,你可以第一时间转身离开。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普通的探访,明明不是有求于她,可是嘉培偏偏就是很窝囊地感到害怕。
陆母看到嘉培仍旧站在门口,有点不悦了,眉宇间皱得更深了:“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啊?过来吧。”
幸好,说的不是“请过来”,而是略带亲切感的疑问句式,这样的问话,让嘉培的心底终于有了一点小小的谱。
嘉培走了过去,把手上的补品和鲜花往病床边的柜子上放,柜子上放了一堆的鲜花,嘉培好不容易才把手上的康乃磬找到一个存放的位置。她买康乃磬一来是因为花期长,二来是因为康乃磬的香味小,花粉也不多,不用担心香味和花粉会刺激到病人。
陆母看到嘉培大包小包的,有点烦恼地说:“哎呦,人来了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这是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客套说话,嘉培猜不透陆母是对每一个探访的人都会说还是只对少数的人说。
“王阿姨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别人给她一句客套说话,她也回一个公式化的探病必说之话。
“还好,就是左手有时使不上劲,喘气有点急,说话也大声不了。”
“这个,应该问题不大吧。”
“嗯,我这次得病也不是大问题,就是半路上觉得头痛,于是就就近就医了。刚好遇到你母亲做完手术出来,于是让她详细检查了一下。幸亏发现的早,及时做了手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病从浅中医,这事也得要你重视才行。有些老人家不重视,只当是小事一桩,结果误了最佳的医疗时机,造成了不小的遗憾。”
“这事说来,也得感谢你妈妈,她挺负责任的。”
“哪里,工作职责而已。”
说到这里,病房里的谈话有一下子的停顿,似乎所有探访所说的例行话题都被她们说完了,再往下,可就得考验双方的聊天技术了。就在嘉培盘算着说些什么来解开这时的沉默时,陆母开口了:“对了,听说湛鸣这几天的饮食都是你在照顾。”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你躲都躲不过。嘉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双手无意识地把玩着包包里的泰迪熊吊饰:“说不上是我照顾,就是随便做一下饭而已。”
“虽然说我这里有特护,但是再怎么细心都好,不是朝夕相处的人,不可能知道得那么多的。所以这几天家里的老保姆都尽往医院跑了,家里的父子俩都没人照顾了。他爸爸还好,应酬多,也没什么机会回家吃饭,他倒是麻烦了,自己不会做饭,家里也没人做饭,事前我还发愁呢。”
嘉培猜不透这番话的含义,是褒还是贬,于是索性保守地说了个无关同样的回复:“嗯,父母总是要为孩子操心的。”
结果,这个看似无伤大雅的回话,却引来了陆母的一阵长吁短叹:“我最近老是操心他的婚姻大事。都30的人了,还这么漂着不肯落脚,我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一句话切中要害,把嘉培最担心,也最尴尬的话题扯了出来讲,此时此刻,她都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好了。
“以前我是不服老的,总觉得身体还算硬朗,也整天锻炼的,还可以多做几年事情。结果啊,这一病如山倒啊,我这个病,注定以后是不能多操心了。”
“不想操心,那就在家享一下清福吧。”嘉培接过她的话题说。
“你以为我不去工作,在家就可以不用操心了?湛鸣这小子一天不定下来,我一天都要操这份心。”
很明显,陆母抓住了这个话题,就再也不想任它溜走了:“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心底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算了,我不想想了,我的脑子决定我不能再多想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我懒得再操心了。”
“王阿姨,我和湛鸣没什么的,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做饭给他吃?普通朋友会让那小子神魂颠倒好几月?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了。”
“王阿姨……”嘉培听了,还是急急想辩解,可是刚开口,就被陆母打断了:“你回去吧,仔细想想,你脑袋可没毛病,禁得起想。我要休息一下了,我脑袋不行了,要多休息。我这个病说要静养,可是静养得起来吗?一上午就来了4拨人了,我想多睡会都不行。”陆母一边说,一边躺下。站在一边的看护马上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走到嘉培面前,小声地说:“小姐请回吧,病人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谈吧。”
看到陆母这样,嘉培也知道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机会了,于是对病床上的陆母说了声保重,就转身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刚才阻拦她的那个警卫头目,远远地冲着她点头打招呼,嘉培也客气地回了个礼。然后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电梯。
这几天以来,的确是嘉培在照顾湛鸣的饮食,刚开始的一两天,她还无所谓,后来时间长了,她就有点担忧了,明明自己拼了命的想远离他,可是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块来了呢?有好几次,她都鼓起了勇气想对他说,以后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好了。但是一看到他那张疲惫的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了。有时想想自己也挺自私的,别人的母亲正在医院里疗养,他也整天奔波忙碌的,而她却连一餐晚饭也不舍得做。到后来,她索性对自己说,就当是一个老朋友的关怀吧,虽然这个借口很没说服力。
犹记得那天,湛鸣在公司门口截住她的次日,办公室里的那班八婆简直是炸开了锅了,猫猫一脸陶醉地说:“天哪,这不是偶像剧里常演的吗?女主角意欲离开,男主角执意不肯,于是用蛮力把女主角拉走了。”
嘉培在旁边一脸黑线地看着她,她想,自己怎么就没有看到她四周散发出来的桃花朵朵呢?动画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一个一脸陶醉的女人身边肯定有无数飘荡的桃花。
“嘉培啊,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都不跟我们说啊?”
“不是男朋友,只是……”话还没说完,又一束鲜花送到了手上,嘉培环视了办公室里的众人一眼,个个都是一副“看你还狡辩”的神情,嘉培眼睛一闭,心里感叹道,这个虚名,她是坐实的了。
之后一连几天,湛鸣都到英盛来接她,她问他:“你不用去照顾你妈妈?”
“吃完饭了就去。”他说。
然后,这几天的安排都是那样,湛鸣和她在湛海家里吃饭,然后他驱车送她回家,再转身去照顾母亲。这期间湛海只出现过一两次,更多的时候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问湛鸣,湛海的工作就这么忙吗?湛鸣耸耸肩,不置可否。
“天知道他是忙工作还是忙泡妞。”
“对了”嘉培想起了什么,说:“湛海比你还大一岁吧,怎么还没结婚啊?”
“怎么,你想做媒?”湛鸣一脸打趣地问她。
“那倒不是。”做媒?怎么可能,她自己本人的婚姻大事都还没着落呢!
“我想起了一本小说里的话。”
“什么话?”嘉培好奇的问。
“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嘉培听了,觉得好笑,于是追着他问是什么书。
“什么书?”湛鸣挑了挑眉:“我的大小姐,这是《傲慢与偏见》的第一句话啊,当年你可是逼着我看的,还差点要写读后感。”
嘉培想起了年少相恋时的趣事,神色有点尴尬:“是吗?我不大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整本书我就记得这开篇的第一句话。”湛鸣接过她的话题,故意避重就轻地说。
“为什么?”嘉培好奇的问。
“因为它和中国那句古语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
“哪句?”
“田舍翁多收了三斗麦,尚且易一妇。一个是要娶老婆,一个娶了之后再换一个。有没有一种遥相呼应的感觉?像一个故事的开头和发展,就差结尾了。”
“那么,结尾会是什么样的呢?”嘉培问。
“你希望结尾是什么?故事是人写的,你希望结尾是什么就是什么咯”
春节的前夕,住院了半个多月的陆母终于出院了,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嘉培再也不用为湛鸣做饭了,本来她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是,偏偏,她没松一口气不但只,心底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是不是一个人习惯了一种生活之后,忽然之间改变了,就会变得很不舒服?
陆母临出院的那个晚上,两人吃过晚饭后,湛鸣神秘兮兮地对嘉培说:“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嘉培问。
“去到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湛鸣的心情似乎挺不错,一直和嘉培聊天打趣。好几次,嘉培都追着问他到底是去哪里,他总是不言不语,嘴角带笑。
“我妈明天出院了。”
“我知道,恭喜她了。”
“她说邀请你明天到家里去吃饭。”
“什么?”湛鸣的话明显地吓了嘉培一跳。
“她说想请你明天去家里吃饭。”湛鸣又耐心地重复了一次。
“为什么?”
“你说呢?”湛鸣反问,然后好笑的看着在旁紧张的嘉培。
“我觉得不用了吧。”嘉培眼神闪烁的说。
“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我不过是做了几顿晚饭给你,尽了一个老朋友的关心而已,王阿姨实在不用放在心上的。”话越说到最好,嘉培的声音就越小,到最后几乎是说不出口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很无力。
“什么?”听了嘉培的说话,心情一直很愉悦的湛鸣终于绷起了脸来:“一个老朋友的关心?”
“我只是觉得在外面吃饭实在是没营养,所以才……”
“沈嘉培,你果然一点都没变,胆小,怯懦,遇到问题永远都是逃避。我从来就没遇到过一个这么好心的老朋友,居然可以天天为我做饭。”
“你现在不是遇上了吗?”嘉培坐在旁边,小小声的反驳道。
“你到底想逃避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想逃避些什么?”
“没有逃避,就是,就是……”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敢说没逃避?你也配在我面前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觉得我们也不能这么下去了,免得别人说闲话,以后我们还是少点见面吧,毕竟你妈妈也出院了。”
“沈嘉培,你这个胆小鬼。”说完,湛鸣猛地一踩刹车,嘉培一个惯性使然,往车窗前一靠,等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巴碰到了一个温润的东西。
这一定是一个自己很熟悉的物件,她想。因为这东西的味道,她曾经无数次领略过,太过熟悉了,所以她不用猜都知道这东西是属于湛鸣的。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以前它是温柔的,带着一种浓情蜜意的味道,而现在是霸道的,有一种攻城略地的张狂。记忆之中,他很少发火,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深刻的感知到他发火了,还是很厉害的那种。一个怒火攻心的吻是什么滋味,她现在是深切的体会到了。
半晌,两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湛鸣抓着嘉培的肩膀,一字一顿,甚至有点咬牙切齿地说:“沈嘉培,你想清楚了,要么我们两个就这么耗着,打一辈子的光棍,要么你就跟我回去见父母,找个日子把事情办了。”
嘉培整个人还呆滞着,完全没有回复过来,湛鸣看她这个样子,叹口气,继续开车前进。剩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那个神秘的地方湛鸣也没有再带她去。车辆在夜色中行驶着,车窗外的灯光在视觉的作用下连成了一条光带。这回家的路程怎么就这么长呢?仿佛没有尽头一样,害得她要在这车厢里坐立不安着。
终于,到家了。临下车前,湛鸣说:“明天的事我就不为难你了,但是你自己得考虑清楚,任性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说完,马上驱车绝尘而去。
她想,她是彻底的惹怒湛鸣了,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春假结束,两人都没有再联系过。这样的结局本应是嘉培求之不得的,可是偏偏她却慌了神,有好几次,拿起了手机,连电话号码都调出来了,还是下不了那个决心按下去。而平时,在家上网的时候,她就对着那个MSN的头像发呆,虽然,它一直都灰暗地沉默着。
直到有一天,陈瓷打电话给她,心急火燎地问她:“你们到底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一连三天都遇见他和一女的在一起?”
“什么女的?”
“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了就不会找你了。你们的事到底成没成?他怎么会和一女的不清不楚起来?”
“不可能。”话刚说完,嘉培就马上斩钉截铁地反驳起来:“他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陈瓷在电话那头好笑地反问起来。
“我就知道。”
“你就那么有信心?”
“对。”
“你和他在一起了?”
“没有。”听到这一句话,本来还理直气壮的嘉培,马上蔫了起来。
“那不就得了,男未婚女未嫁的。你凭什么这么自信啊!”
“……”
“你呀,抓紧吧,好男人不好找了,当年错过了一次,现在就不要再错过第二次了。”说完,陈瓷就挂了电话。
接完电话后,嘉培整个人就瘫坐在沙发里,蔫了。他不要她了,这是接完电话后她的第一个想法,他是真的生气了,生气到不肯再等她了,这是她的第二个想法。想着想着,她就哭了起来。很多事情,你以为你求之不得,可是得到之后你却发现,那压根不是你想要的,甚至是你嫌弃的。她一直希望,她和湛鸣从此河水不犯井水,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等到他真的转身离开了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离不开他了。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像水滴一样,一滴一滴的,慢慢地滴穿你的心房,不着痕迹,持之以恒,等到你发觉的时候,你的心已经装满了那一个人了。而现在,她终于发觉了,而她却即将失去他了。
嘉培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湛鸣的电话,可是,铃声刚响起,那边就马上切断了。她不服气,又打了一次,这次是关机。自作孽,不可活!她在心里狠狠地骂起自己来,然后回房趴在床上哀哭起来。
第二天是春假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嘉培顶着一个浮肿的熊猫眼去上班,办公室里的人看到了,一个一个地跑来询问是怎么一回事,每次嘉培都苦笑一下说晚上喝水喝多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说法,猫猫甚至说:“你那个男朋友也真是的,大过年的还惹你生气。晚上回去记得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这次嘉培没有反驳,可是心底却更哀伤起来。
晚上,嘉培到机场去接参加次日姒凝婚礼的若杏回家住。这两个久未见面的死党,躲在房间里说了一晚上的悄悄话。说到最后,聊到了她和湛鸣的事来,若杏听了,唏嘘不已:“你怎么就舍得把到手的幸福扔了呢?”
嘉培低着头,不知如何反驳。
次日是姒凝的大好日子,本来姒凝是要找嘉培做伴娘的,可是曹媛却死活不愿意,吵着说一定要在结婚之前过一次伴娘瘾,于是,嘉培只好退位让贤了。
不用做伴娘,那就只需晚上赴宴喝喜酒就行了,嘉培想起湛鸣也有被邀请的,心想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晚上嘉培故意请假提前下班,然后回家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起来。若杏看着她在那里仔仔细细地化着妆,于是取笑她说:“你这提前回家,到底是为了和我汇合呢?还是为了化妆?你化这么漂亮的妆是为了这场婚礼呢?还是为了某个人?”
嘉培听了,说:“我谁都不为,我是为了我自己。”说完,拉开抽屉,把放在里面的首饰盒拿了出来。中国人好面子,赴喜宴的时候都喜欢有一两件首饰来装点门面。
“要这条,这条配你的衣服。”若杏拿出一条珍珠项链说道。
嘉培看都没看就摇头了,然后拿出一条白金项链说:“要这条。”
“这条?”若杏拿过那条项链来看,细细的白金项链,在灯光底下闪着璀璨的光芒,上面的一颗钻石坠子更是让人离不开眼,若杏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才说:“这不是你大学时的项链吗?和你的衣服不是很配啊。”
“不要紧。”嘉培拿过若杏手上的项链,然后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戴:“走吧,出发吧。”
两人去到酒店的时候,人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一对新人站在门口接待了她们。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嘉培抱着姒凝,由衷地说。
“谢谢,我多希望能够早一天对你说这句话啊。”
嘉培假装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开玩笑说:“那你赶紧介绍一些青年才俊给我认识啊。”
“今天晚上的伴郎不错,你看要不要介绍一下?”
嘉培笑笑,错开了话题:“我进去了,你们忙。”说完,正想拉着和曹媛聊天的若杏一起往里走,谁知却错了个空,若杏被曹媛拉住了,曹媛一脸苦瓜相的对若杏说:“好姐姐,你帮帮我吧,做伴娘累死了,早知道我就不做了。”
若杏没好气地摇摇头,站到了一边,和曹媛一起迎接客人来。
“活该。”嘉培笑骂道。
“嘉培,你是12号桌。”曹媛在一边补充到。
一走近12号桌,嘉培就明白为什么曹媛死活都要拉住若杏了,因为那桌上一早就已经坐了一个人了。嘉培低头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上,刚想说你好,对方就开口了。
“你做这边吧,那边等一下看不到主席台。”湛鸣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
“哦。”嘉培听见了,马上听话地换了个位置。
“你还留着这个坠子?”湛鸣盯着她胸前的项链说到。
“嗯。”
“你不是说我们以后各走各路吗?你还留着干嘛?”
“好看。”嘉培低声地反驳道。
“你就不避嫌?不怕别人想歪?”湛鸣又问,语气里半是取笑半是挑衅。
“别人一早就想歪了。”
“那你还不去解释?”
“……不想解释。”
“为什么?”
“懒。”
“口是心非。”湛鸣恨恨地说,嘉培坐在他旁边低头偷笑了起来。
“我问你”偷笑过后,嘉培认真起来:“陈瓷说看到你和一女的在一起。”
“你凭什么问我?”湛鸣无赖地问道。
“……”嘉培语塞,凭什么,她还真么考虑过,只是觉得遇到他了,想和他好了,于是就问了。
“我不叫陈瓷撒个慌,你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撒谎?”嘉培惊讶地看着湛鸣:“那你为什么不找我?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找你?然后继续吵架?”
嘉培撇了撇嘴,的确如此:“可你以前吵架过后都会回来找我的。”
“你没长脚啊,就不许你找我一次啊。”
“不许。”嘉培下巴一抬,然后一脸蛮横地说道。
“找都找了,还说什么不许。”湛鸣一脸的不以为意。
“这次不算。”嘉培开始耍无赖了。
湛鸣凑近了嘉培的面前,带着一点挑逗的意味看着她说:“你说不算就不算啊,你还说不喜欢我呢,结果……”
“那是气话。”嘉培心虚地说。
“那真话呢?”
“……”
“你逃吧,你最好逃一辈子。孙猴子。”
“你才孙猴子。”
“我不是孙猴子,我是如来佛。”
“切……”
晚宴过后,曹媛嚷嚷着要闹新房,结果新郎怒目一瞪,恶狠狠地说:“谁要是敢闹新房,等到她结婚的时候我双倍奉还。”
曹媛一听,整个人缩到了准老公的背后,然后冲着一对新人说:“小气鬼。”完了还不忘赠送一个鬼脸。
既然没有新房闹,一众宾朋也就各自散去了。
回家的路上,嘉培问湛鸣:“你那天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到底是去哪里?”
“别急,我现在就带你去。”说完,方向盘一打,转了个弯,疾驰而去。
半个小时后,C5在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停了下来,这个小区才刚完工,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
“这里的路程我量过,离你上班的地方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附近有大型的超市和医院,配套设施也很完善……”
“等等,这是你朋友要买的房子吗?”
湛鸣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傻瓜,你怎么这么笨啊?”
嘉培看着他,有点感动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湛鸣侧过头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说:“是啊,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不行,我要改过来。”
“不许。”嘉培听了,双手叉腰,一脸要挟地看着她。
“你说不许就不许啊,你还说不许我找你呢,结果我不找你了,你看你那憔悴样。”
嘉培听了,讪讪地笑了起来。
“沈嘉培,你听好,一下的话我只说一次,我爱你,这是我和你交往的前提,你和我在一起之后,再也不许钻牛角尖,我家不是屠宰场,没那么多牛角给你钻。我父母和你妈妈已经不是问题,现在我们的前方已经是一片坦途,而你只需要选择走还是不走。”
嘉培看着他,这个自己年少时就已经认识的恋人,此时此刻,一脸认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脸上,还有隐隐的不安。她想,他说得对,逃避解决不了办法,当年她既然可以面对父亲的事情了,现在为什么不可以面对自己的心?
于是,她点了点头,又再点了点头。然后,她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想,幸好刚才她没跟着那帮不怕死的已婚人士去闹洞房,否则,依照新郎言出必行的个性,她的婚宴肯定会落得个鸡飞狗走的下场。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