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12

洛炜: 梦娘

第一章

风声飒飒、落木萧萧、十五月圆、山鬼尽出。
冷风迎面吹来,带来阵阵透骨寒意,风声狂啸,更为夜里添增几分凄凉之意。
一名男童悄立在山脚下,抬头往山上的方向望去,似乎瞧见了黑影在跃动着,他心中一凛,不由得想起了村童们琅琅上口的歌谣:风声飒飒、落木萧萧、十五月圆、山鬼尽出……
“为了干娘,怎么也得闯一闯……”他将小手紧握成拳,狠狠咬住下唇,最终下定了决心,壮着胆子就往山里走去。
这名男童约莫八、九岁,天生一张俊俏的脸;漆黑的剑眉挺立飞扬,之下是一对黑瞳,冷星般的眼将整张脸榇得神采飞扬,一身旧衣虽然破烂,却洗得很干净,看得再仔细一些,补丁之处的一针一线都缝得极为仔细。
他不在意夜里的冷风刺骨、 不在意耳边传来仿 佛悲呜的风声,只是踩着坚毅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一直走到双脚发颤、身子发热之时,他才停下脚步,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口干气喘地打量四周,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深吸一口气,以十足的力量发声喊道:“山神大人!山鬼大人!我叫封天养,为了我娘亲的病特地上山求药,请你们大发慈悲,出来见我一面吧!”男童拱起手,对着漆黑的夜诚心诚意地喊着。
封天养口中的娘亲并非是他的生母,他原是被亲生父母丢弃在寒冬里的弃婴,巧逢路过的寡妇封氏心有不忍,将他捡回家中养育,并取名为“天养”,表示他是上天所赐下、能够天生天养的孩子。
从小,封天养就是村童们欺侮的对象;一来封氏家中不富,总是拣邻人的旧衫加以修补,缝制成天养的衣物,再加上他生性沈默寡言,就算被村童欺负,他也从不回嘴亦不还手,久而久之,因为他的孤僻与静默,村童们便以“山鬼”这种恶劣的绰号来称呼他,嘲笑他无父无母,必定是玉魂山上的山鬼私自生下、丢弃在人问的孩子。
封天养始终沈默,不生气亦不辩解,跟在封氏的身边安安静静地生活着。
日子虽苦,却也平顺,不料今年冬天来得早,封氏不慎染了病,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非但没钱请大夫,更没多余的银两购买补身食物,于是封氏日渐憔悴,最后甚至衰弱得无法下床。
最初,会有不忍心的邻人送来些白米,但眼见封寡妇的病始终没有起色,离复原更是遥遥无期,自顾不暇的邻人也不再出现了。
“喂!你是山鬼私生下的野种,算来和山上那些鬼怪是同族,你怎地不上山求药?说不定他们会看在同族的分上,赐你一份药呢!”长年欺负天养的村童,比了比村庄后的深山,煞有介事地说着。
坐落在这村庄后面的山,名为“玉魂山”,相传,曾有猎人在狩猎时迷了路,无法及时在日落前下山,所以那晚只得夜宿山头。就在他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之际,听见了有人在笑的声音,猛一睁开眼,就看见男男女女自他眼前飘过,每个男子皆长身玉立、俊美脱尘,而女子个个窈窕曼妙,拥有天人般的绝美丽容。
那名猎人大叫一声、拔腿就跑,或许是吓得太厉害,一不留意就滚下山去,当他在山脚下被人发现时,不但跌断了腿,还昏迷了好几天。男子醒来后,将那晚的情况绘声绘影地描述了一遍,由于当晚恰逢十五月圆,因此这个“月圆时山鬼出巡”的传说。就这样传了开来……
“请出来见我一面吧!若是你们肯赐药救我娘,我封天养不管是做牛做马,什么都愿意!”封天养见无人回应,干脆双膝一跪,恭恭敬敬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对于山鬼这项传闻,封天养本是半信半疑,但是眼看干娘日渐憔悴,若是再不想办法,只怕性命不保,所以他特地选了今晚月圆的时候,在深夜时独自上山,不管在山上的是神是鬼,他但求干娘能有一线生机。
“山神大人,山鬼大人,不管是哪位神人,求求您们出来,救救我娘!”封天养又磕头又祷告 口中嚷着所有能想到的字眼乞求着。
夜里的冷风不但让封天养的身子发抖,更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再加上方才单凭一鼓作气爬上了山,现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跪拜,不一会儿声音已经转弱,渐渐地,地上纤细的身影再也不动了……
就在封天养完全昏迷、整个人晕厥过去的时候,两条人影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不会吧!磕没几个头就晕了,这小鬼就这么点诚意?”男子的嗓音带着淡淡戏谵,伸出脚、带着玩弄的心态踩着男童的肩膀。
“焚月,别这样,你没瞧见他都晕了?”同样低沈,却多了几分温情的男音轻轻叹息,忍不住开口阻止。
“啧。”唤名焚月的人,非常不情愿地撤回踩在男童肩上的脚,冷冷一哼。
“只是累晕了,不碍事。”语声温柔的那人弯下身子,抓起男童的手细听他的脉象,确定男童只是因为过度疲倦而晕厥。
就在此时,遮住月亮的乌云散开,银白色的月光细细映下,照出了男子的面容,那是一个世间罕见的美男子,一身白衣在他身上更显得清雅俊逸,黑发如丝、仿佛画像中走出来的人物。
“嗯,真的还有一口气,我还以为死了呢!”另外一人也弯下身,伸手在男童鼻间探了探,似笑非笑地扬起头,望进那张与自己可说是一模一样的脸。
晕黄月光的映照下,两名男子有着同样俊秀脱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孔,同样是一身白衣,不过叫焚月的那个在额心多了颗鲜红色的朱砂痣。
“灭日,既然这小鬼没死,就让他留在这里吧!我想他醒来后就会自然离开。”
焚月有些无聊的起身,他们虽然是双胞胎,但灭日的个性和他不同,总是喜欢管闲事。
“若是让他留在这里,明早也是死尸一具。”
灭日摇头。这种天候对男童来说多一刻都是伤害。
“带他回去给其他人当消夜吗?哼,你该知道他们对‘人’有多厌烦。”焚月漂亮的黑瞳眯起,一点也不喜欢灭日正在盘算的主意。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再说,因为是你,没有人敢说什么。”灭日以温和的语调说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绛魑和这个小鬼不同。”焚月瞪视着兄长,俊秀的脸庞有些恼怒。
“你何不让绛魑自己做决定,或许,她会喜欢他,不管是当弟弟或是玩具,反正你今晚下山本来就是打算找礼物送给绛魑的,不是吗?”灭日换个方式说服,试图引起焚月的兴趣。
“把这小鬼当礼物?”焚月做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不悦地皱起眉头,伸手托起男童的下巴仔细观察,眯起眼衡量他的价值。
“他是山下的‘人’,我想绛魑擅会喜欢的。”
灭日若有所思地看着焚月,眼底有着一闪而逝的忧郁,但语气仍是温柔的。
“她会喜欢的。”灭日淡淡一笑,抱起男童就往山上走去。
“啧!”焚月冷啤一声,莫可奈何地也往同一个方向前进。哼!绛魑若是不喜欢这个礼物,不管灭日说什么,他非把这小鬼扔出去喂野兽不可!
§ § §
封天养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在云端上行走,原本像是要冻僵身体的空气慢慢变暖,从冰冷转为舒适的感觉,美好得……就像是干娘形容的西方极乐世界……
“这就是你们送我的礼物?”从来不曾听过的女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玉器相击般清脆而优雅的嗓音。是神仙或是天女吧!才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种冰凉的触感袭上了他的脸颊,原本只是试探性的触碰,他茫茫然地感觉着这个冰凉的触感,但下一刻,脸颊却被狠狠地掐住了,痛得他大叫一声——“痛!”他不是到了极乐世界,怎么还会这么痛?
封天养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下一刻,就撞进了一双墨玉般漆黑的眼瞳,那是一双略微上扬的杏眼,属于一个他此生见过最美丽的少女所拥有。
她的肌肤好白,几乎是一种透明的白督,泛着晶莹光泽,就像是他曾经看过村里最富有的张员外,时常拽在手心把玩的白玉指环一样,若不是她会开口说话,他真要以为她是一尊白玉雕刻的娃娃。
“你会痛,表示真的还活着呢!”少女灵动的黑瞳眨呀眨,艳如玫瑰的唇角上扬,以一种既新奇。又兴奋的目光注视着封天养。
“你……你是谁?”封天养错愕不已地开口询问。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看起来又不像。
转头打量四周,这才发现置身在一间生平不曾见过的华丽房问;雕梁画楝,上面雕刻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奇花珍兽,就连他身下躺的,都是从来不曾触摸过、像是丝绸般细滑的松软被子。
“喂!你是谁?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少女不理会他的问题,甚至将身子微微向前倾,仿佛将封天养当成稀奇的东西似的。
“我……我叫封天养,从山下来的。”面对那一张充满期盼的脸,封天养很自然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山下来的人……真的是山下的人!”少女听到他表白身分,满足地吁了一口气,突然伸出双手,热情无比地一把抱住封天养,兴奋说道:“太好了!我太喜欢这件礼物了!”
封天养全身一僵,被少女突如其来的表现吓了一跳。从小到大,就连干娘也不会有这种亲热的举动,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被动地任由这名美丽少女紧紧地抱着。
“是人!是属于我自己的人!”绛魑也不管封天养有什么反应,只是牢牢地抱着他,开心地喃喃自语。
“呃……我干娘说……男女授受不亲……”错愕渐渐褪去,封天养开始觉得有些怪异,虽然说两人军龄有差,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孩,但这样被对方紧紧抱着。不知为何心里头觉得怪怪的。
除了少女过度热情的反应之外,还有一点也让让封天养觉得奇怪,就是她的肌肤不单看上去像是上等的玉石,就连触碰起来也是这么冰冰凉凉的,从她紧紧抱着自己双臂之间传来的,不是温暖的体温,而是一种凉凉的触感……为什么会这样子呢?
他有些不安、有些志怎,却是怎么也不敢将这名少女推开,只能全身绷得紧紧得,就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就在这个时候,颈边突然一阵痛,像是被人啃咬肌肤的感觉,封天养大吃一惊,双手向前用力一推—一“你……你干么咬我?”封天养以手捣着脖子,惊讶地看着被自己推开几寸的少女,后者秀眉高挑,一双杏眼因为他的反抗而不悦地眯起。
“我只是在你身上做记号,免得别人把你抢走。”少女认真说着。刚才那一口根本就还没咬下去,谁知道就被推开了,看不出来这个小孩力气还满大的。
记号?!封天养只觉得莫名其妙,除了原有的志忍之外,心理更不安了;他本来在玉魂山求药、后来昏迷了过去,现在醒来却在这少女的房中,她不但拥有一张自己所见过最美丽的脸、冰凉的体温、还有种种怪异的行径,再加上她总是一直喊他“人”啊“人”什么的,莫非,她是……
“你……你是山鬼?”封天养颤声发问。
“山鬼?”少女蹙眉,有些不开心地说道。
“我叫绛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以后是你的主人,你要把我的名字牢牢记起来才行。”
“主人?”封天养再度大吃一惊,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没错!他身上穿得还是干娘亲手缝纫的衣服,他应该没有昏迷这么久、久到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绛魑?”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跟着走进两名身穿白衣,有着相同容貌的男子。
“灭日,焚月。”叫绛魑的少女转头,对两人露出了甜美的微笑。“这个礼物我喜欢,他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是吗?”其中一人宠爱的摸摸绛魑的头,淡笑道:“先前焚月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呢!”
“你真的喜欢他吗?”名唤焚月的眉头一紧,有些挑剔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封天养,说道。“我可以帮你找到更好的玩具,这个小鬼又干又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玩。”
“不要!”绛魑身子一横,挡在封天养的面前,美丽的小脸浮现坚持。“绛魑就喜欢这个,不要其他的。”
额心有一颗朱砂痣的焚月无奈地耸肩,深知绛魑对于第一眼就认定的东西相当执着,虽然他始终觉得应该下山找一个更俊一点、更强壮一点的人送给绛魑当礼物,但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请问……你们到底是谁?”封天养忍不住插嘴。事情真的不对劲!在自己眼前出现的人一个比一个好看,不单是这名少女,就连这对面貌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都好看得紧,该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不属于人的美丽吧!
封天养才开口,焚月锐利的目光就像利箭一样射向他,而几乎是在同时,绛魑也察觉到焚月的敌意。纤细的身子再次一挡,杏眼圆瞪、小嘴一抿,摆出了强烈保护的意味。
“你……”绛魑捍卫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焚月,他“刷”地站起身,身型如鬼魅般逼近绛魑面前,但后者毫无所惧,同样睁着一双眼与他对视。美丽的杏眼闪烁的是绝不动摇的决心。焚月摇摇头,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结;绛魑是自己一手培育的,就连性子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第一眼她就认定了这名并不起眼的男孩,一如当年的自己……
“焚月,我要他。”绛魑墨玉般的眼眨也不眨,坚定地说着。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焚月和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始终站在一旁的灭日开口打破沈默,化解一触即发的冲突,他拍拍焚月的肩头,黑瞳含笑对着绛魑说道。“你这样一心护着他,别说是最疼你的焚月,就连我都要吃味了。”
绛魑一愣,原本紧绷的脸在下一秒绽出了绝美的笑,她伸手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焚月,开心道:“你当然还是我最重要的人!只是我太高兴了,毕竟这是我收过最棒的礼物!焚月,谢谢你。“
绛魑甜美带着撒娇的嗓音,就像是暖风般溶解了焚月原本紧绷的脸,他俊脸一偏,忍不住皱眉说道:“不过是个干瘪的小鬼,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礼物,你喜欢就好。”
焚月轻轻推开绛魑,有些不自在地转头对灭日说:“我先出去了,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就好了。”
“嗯,你放心。”灭日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一直以来绛魑依赖的都只有焚月,如今这个男童轻易地引起绛魑的注意,他的心中自然不好受。
一直到焚月关上房门离开,封天养也同时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总觉得那个叫焚月的人很讨厌自己。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灭日漾着淡笑,主动坐到床沿。
“我叫封天养。”他坦白回答,这人虽然和焚月有着相同的脸,但他黑色的眼睛很温柔, 整个人看起来也和气多了, 或许,自己可以从这人口中问出些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昏倒在山上,是我和焚月救你回来的,以你这样的年纪,半夜爬上玉魂山,胆子倒是不小。”灭日开口称赞。“难道你没听说过这山上的传说,月圆的时候上山,会遇到鬼喔……”
“我不怕!”封天养坚定地摇头,或许是因为他温和的态度,让自己毫不犹豫地说出内心的话。
“我上山,就是想找可以医我娘亲病痛的人,不管是人是神,抑或是鬼,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们能救我娘。”
“什么都愿意做?”灭日的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想起初次见面时,确实听到他跪在地上,嚷着求药之事。
“是。”不知道为什么,封天养凭着直觉知道眼前的灭日就是有能力解救娘亲的人,于是他更恭敬地开口:“其实她并不是我的亲娘,我是她从雪地里捡回的孩子,但从小娘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现在她生病了,我却没银子请大夫为她医病,我在出门前已经立了誓,不管是谁,只要能够救我娘亲,不管为奴为仆,我什么都愿意做。”
“原来你还是一个孝子。”灭日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这名捡回的男童,有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胆识与温情,正适合待在绛魑的身边,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也说不一定……
“灭日,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娘啊!”绛魑伸出手,轻扯着灭日的衣袖,美丽的小脸闪过一丝困惑,她一眼就选上封天养,是因为感觉到他和自己有着相似的气味,但怎么……他身边还有亲人,和孤孤单单的自己并不一样。
灭日颔首,伸手轻轻握住绛魑的手,示意她别担心,一切有他。
“封天养,我学过一点医术,救人是有几分把握,只不过你最多不过十岁上下,就这么牺牲自己的人生值得吗?”灭日以温和的语气开口,最后一次确认。“瞧你这身装扮,跟在她身边的日子过得很苦吧!人总会有生老病死,你又何必强求?再说,你当真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妇人。委屈自己当一辈子的奴才?”
封天养的小手紧握成拳,黑眸闪过一丝怒意,以不符合他年龄的稳重态度说道:“她是我的娘亲,她从雪地上捡回我的那一天起,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愿意委身为奴,只要恩公您愿意救我娘”
“那么,倘若我要你一辈子留在绛魑的身边,当玩伴、护卫,或者当奴才也罢,总之她说什么你都不能违抗,如果你能答应,我们交易就成交。”灭日提出条件交换。虽然说他可以毫不在乎的将封天养留在这里,谅他一个人也走不出这里,但是倘若自己以举手之劳换得他的心甘情愿,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说的,可是一生一世的事情,你可要考虑清楚。”
“一生一世?”封天养沈吟了一会儿,什么都来不及细想,脑海中浮现的,始终只有娘亲憔悴干枯的面容。“好,我答应你。”
始终沉默的绛魑开心地轻呼一声,再也忍不住地伸手抱住封天养,张口又要朝他的颈子咬去——“慢着。”灭日伸手一挡,阻止了绛魑。“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如果绛魑不先做记号,他被人抢走了怎么办?”绛魑蹙眉,虽然不明白灭日阻止自己的原因,但已经听话地松开了手。
“你不必这么做他也会留在你身边。”灭日温柔地解释。“他刚才亲回答应了,这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再说,他是焚月为你选的礼物,没人敢动手的”
“真的吗?”绛魑一双杏眼转到封天养的脸上,后者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做记号是怎么回事,但他确实以自己换了干娘的生机,于是他笃定地回视绛魑,慎重地点头。
“好孩子,那么从今天起,你就留在这里吧!”灭日拍拍封天养细小的肩头,或许他还年幼,但这种胆识与孝心却让他激赏,将来肯定是个人物。“我现在就下山,保证让你的娘亲恢复健康。”
“啊……”封天养正想起身随行,但立即想到了自己今后只是绛魑的奴才,似乎没有开口的余地。
“你想见你娘最后一面? ” 灭日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渴求,拍拍他的肩笑道。
“你和我一起来,就算要离开你娘亲,至少也该来自道别。”
“谢谢。”封天养感激地几乎想跪下来磕头道谢了。
“绛魑也去。”她向前地步,舍不得自己的新礼物要离开。
“绛魑乖,我们很快就回来。”灭日宠爱地揉着她的长发说道。“等我们再次回业,‘弃天’就是完全属于你的了。”
“弃天?”封天养有些错愕,不明白自己为何改名了。
“是,回到玉魂山之后,你的名字就叫‘弃天’,你是孤儿没错吧?既然被上天所遗弃,不如先一步遗弃天,所以我将你改名为弃天,正式成为我们玉魂山的人。”
灭日的语调虽然温和,但自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提出了心中最深的疑惑。
“我们是被遗弃的人。”灭日扬起嘴角,充满了淡淡苦涩的弧度。“以后你就会明白,住在玉魂山的。全部都是被上天遗弃的人……”

第二章

落樱纷飞,一条瘦小的身影在绛红如血的花瓣中穿梭,他手中握着长剑,神情认真地演练着,力道与招式虽然不够沈稳熟练,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认真,将脑海中记住的武功一招一式练习着……
“弃天!”娇软的嗓音从远而近,绛红色的身影来到了樱花树下,一双妙目在看到樱花树下习武的熟悉身影时,霎时露出了喜悦的光晕。
纤细的足尖正要踏前,却被人从后面给一手揽住了后腰。“绛魑,慢着,你没看见他正在练剑吗?”喊停的同时,他一双眼也被练剑的人所吸引住,每招每式都施了力道,看来确实是块练武的材料。
“灭日!”一身绛色衣裳的少女双目一瞪,有些不满地开口。“弃天是我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一到了玉魂山,你和焚月不是叫他练剑就是叫他读书?他根本没有陪我的时间?闷都闷死了!”
樱花树下练剑的弃天,是半个月前灭日焚月兄弟带回来给她的礼物,说是可以一生一世陪伴在她身边的护卫和玩伴!玩伴?一天到晚学东学西的,就连陪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这是哪门子的玩伴?
“我不管!都说这是我的礼物!你们既不让我做记号,现在也不让他跟着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见对方不回答,绛魑双眼瞪得更圆了。
“让他习武,是让他日后有能力保护你,至于读书,却是他自己要求的,既然他要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多懂些事情总是好的,遇上事情也不至于乱了手脚。”灭日微笑解释,将绛魑拉到自己身旁,示意至少让弃天练完这套剑。
“习武保护我?我哪里需要他的保护?再说,我怎么不见其他人的礼物需要习武?”绛魑小脸紧皱,不接受这种牵强的理由。同族之中。偶尔都会下山带回像弃天一样的人留在身边,不过族人从来没有专门为那些“礼物”取名字,更没有一个礼物像弃天一样又要读书又要习武的。
“你不一样,你的礼物自然也和其他人不同。”灭日仍是温和地解释着,由于一直以来,绛魑是被焚月以近乎与外界完全隔离的方式养育的,所以她并不了解自己的不同,也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事情解释起来并不容易,他必须以绛魑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
“知道我为什么给他一个名字?我希望你把他认真当成一个人,一个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灭日以最简单的方式解释着。“不像其他人,他们不给带回山的礼物取名字,是因为他们只要腻了,就会把礼物处理掉……”
“我不会!我才不会把他丢掉!”绛魑一脸坚定地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不然我也不会把弃天给你。”灭日笑着安慰道。“你是特别的,弃天也是特别的,所以我和焚月让他学习,主要也是为了你,他既然是一生一世要跟在你身边的人,现在多学一些东西对将来总是有好处。”。
“什么好处?”绛魑眨眨眼。不太明白在玉魂山上习武能干什么?
“以后你就能明白。”灭日但笑不语,眼角一扫见到弃天已经练完剑,于是伸手召唤他过来。
“灭日,绛魑……”封弃天将剑入鞘,走向前恭敬地拱手。即使灭日坚持不让封弃天喊他思公或是主人,坚持他要以姓名相称,但由于他治好了病危的封氏,所以封弃天对灭日的态度始终是毕恭毕敬的。
“你很用功,进步得很快。”灭日奖赏地拍拍他的肩,接着识趣道:“嗯,我明天再来教你一套新的武功,今天就让你休息,免得绛魑老以为我在虐待你。”
他微微一笑,对绛魑眨眨眼,大步离去。
灭日一离去,留在原地的两人顿时陷入了沈默之中,绛魑不语,只是漾着一张笑脸望着封弃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说他来到玉魂山已经半个多月了,但两人并没有真正独处的机会。
再说,封弃天是自己的第一个礼物,在玉魂山,能得到礼物表示自己已经成年了,但是对于要怎么处理这份礼物,她却是一点概念也没有。早知道就该偷看其他人是怎么和自己的礼物相处的,不然也应该问清楚灭日焚月礼物的功用,不应该只是陪在她身边大眼瞪小眼的吧!
即使不抬眼,封弃天也能感受到绛魑那双闪着期盼的明亮双眸,正一动也不动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如果说,留在玉魂山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么就是这个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绛魑相处!他真的不知道!
在外貌上,她明明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年纪比他大,同时也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一名女子,但不管是她的言谈或是行为,都没有一个正常少女应该有的行径;初次见面,她不但紧紧地抱住他,甚至还张口想咬他,虽然自己仍然不知道绛魑口中的“做记号”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确实被她异样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为了救干娘,他答应了条件交换,在绛魑身边一生一世的陪伴着她,这既然是自己亲口允诺的条件,就没有反海的道理,如果说他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位与众不同的“主人”的话!
当主人般尊敬?不太可能,毕竟没有一个主人会亲亲热热、毫不在意地扑倒在仆人身人、又亲又舔的,倒像是一只小狗在舔自己的玩具似的!
当姐姐般对待?也不对,光从绛魑的童稚言谈,以及对山下人事物的无知程度,要自己把她当成年长的姐姐看待也有些困难。
那么,该把她当成平辈或是比自己年幼的小妹妹吗?这又有说不出的诡异,明明他是卖身的奴才啊!怎么可以摆出比主人更高的姿态?而且就算绛魑和灭日不说什么。那个始终对自己怀有敌意的焚月,肯定会这了他言语中的不敬将自己大卸八块吧!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做?
“弃天。”首先打破沈默的是绛魑,她看封弃天始终低垂着头,忍不住就喊了他的名字。
“嗯?”他反射性地抬起头,望进了绛魑那一双充满了喜悦光芒的双眼,心猛然地一跳,脸皮迅速地胀红了起来。
就足这种毫无芥蒂、只是纯然喜悦的微笑让他不知所措。他并不是绛魑的什么人,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冲着他笑。
“啊!弃天你的脸好红!”绛魑吃惊地看着他的满面通红,直觉地向前一探,就要探向他的额头——“我没事!”封弃天向后退了一步,虽然不是刻意要闪躲,但毕竟习了半个月的武功,当有人突然逼近时,很自然地就伸出手想挡……
原本以为自己绝对可以挡住她看似纤细的手掌,但绛魑的手却在他出手的同时,以更灵活的速度向上移动避了开来,准确无误地覆上了他的额头。
“你生病了吗?”绛魑美丽的脸庞逼近,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了。
“没有。”封弃天的脸胀得更红了。
这下他总算明白,当灭日说要开始传授他武功时,焚月那种似笑非笑,近乎是轻蔑的表情了。光看方才绛魑的身手,就知道她的武功很高,和他这初学的门外汉简直有天壤之别,要学到绛魑的程度不知要何年何月,更不用说要成为护卫来保护地了!
“弃天,你是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绛魑轻吁一口气,撤回了手,掌心隐隐传来一股热,但除了脸发烫,封弃天看来似乎没有任何不妥。
“绛魑,什么是礼物?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喊我?”或许是因为她脸上的关心很真实,所以他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个困扰自己多日的疑问。
礼物!?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内心隐约察觉到,灭日、焚月、抑或是绛魑,都和村里的人非常不同,就连他们称呼山下人的口吻都有些诡异,虽然说自己曾怀疑过他们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山鬼,但明明他们和一般人有着相同的外貌,却就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可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一肚子的疑问藏在心里。
“礼物就是山下的人,和你一样。”绛魑甜甜一笑,显然对封弃天肯主动开口而高兴。“在这里只要成年了,就可以开始有自己的礼物喔!这里大部分的人都会下山自己找喜欢的礼物,但是焚月和灭日怎么也不肯让我下山,所以他们才会帮我选了你做礼物。”
“你们把山下的人当礼物?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封弃天心中一凛,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每年都会传出村中有人失踪的消息,莫非那些消失的人和自己一样,都在玉魂山上。成为某人的礼物?
“因为太寂寞了,所以我们都会下山找寻自己的礼物。”绛魑没有察觉到弃天内心的惊讶,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说出来。
只是因为寂寞?!封弃天口唇翕动了一下,却怎么也无法以言语说出自己的震撼。
“绛魑。”远远的,熟悉的声音喊着,白色的身影像是一阵风般晃到眼前,来者和灭日有着相同俊目挺眉的容貌,只不过他脸上多了无法掩饰的嫌恶气息。
“你果然在这里。”焚月伸手将绛魑揽人怀中,像是天经地义一般的自然,深幽的眼无所谓地淡扫封弃天一眼,发现他一张小脸有些苍白。
“焚月,我正在和弃天说话喔。”这可是封弃天半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对她提出问题,让绛魑开心地想与焚月分享自己的喜悦。
“喔,你们聊了些什么?”焚月不太感兴趣地挑高一道眉,伸手轻轻拂去沾黏在发丝上的花瓣。
“他不明白礼物是什么,所以我解释给他听。”绛魑一边说着,一边将脸贴在焚月的掌心像只小猫般接受他的轻抚。
“不明白?”轻抚的指尖一顿,黑色的眼瞳微眯往封弃天的身上一扫,果然,他一张小脸顿时闪过了一丝慌乱。
“嗯,这里每个人都有礼物,我也成年了,所以我也有自己的礼物了。”绛魑喃喃自语,认定了弃天一定能懂自己在说什么。
“唷,你先回房去,看我准备了什么惊喜给你,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帮你解释?”
他将封弃天的不安全部看在眼里,嘴角轻扬起一抹笑,对绛魑柔声吩咐道。
“真的?”绛魑开心地笑了,转头依依不舍地对封弃天道:“你等着,晚点我再来找你。”
绛红色的身影走远之后,焚月双手环胸,不怀好意地咧开嘴笑问道:“有问题你可以问我,问绛魑,她不懂,就连你问灭日他也未必肯多说。”
封弃天心中一凛。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没有和焚月打照面的机会,一来是灭日为他安排了许多课程,二来,也许是焚月那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太过明显,让封弃天下意识地会避开与他接触的机会。
“在这里,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吗?”即使明白焚月的不怀好意,但是封弃天仍然开口问了。因为就如同他所说的,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绛魑无法解释,若是问灭日,他则是喜欢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带过去。
“是啊,不过你算最幸运的一个,因为你是绛魑选上的。”焚月嘴角勾起笑,像是打算好好回答。他问题一样。“只要绛魑一天不对你厌烦,你就能好好待在玉魂山,这是我能给你的保证。”
“那么其他人呢?”如果还有和自己一样的人,那么他们在哪里?他在玉魂山半个多月了,为什么一个人也没见到!
“让我换个说法解释好了,那些在村里莫名失踪的人,你可曾再次见过他们?”
焚月嘴角的笑容加深,像是即将要揭晓某种秘密似的,黑瞳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晕。
“他们一个也没回去对不对?那是当然,为了守住玉魂山上的秘密,他们全部都被处、理、干、净、了!”
“啊!”封弃天小脸闪过恐惧,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那,怎么不再问我‘处理干净了’是什么意思?”焚月像是将猎物逼到角落去的猛虎,眼瞳中精光闪烁,嘴角更有不怀好意的笑。
虽然封弃天脸上写满了恐惧,但却不像一般道详情的人般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这点倒是出乎焚月的意料之外。不过他可不打算到此为止,毕竟他从头到尾都不认同灭日的作法,把这家伙训练成什么可以保护绛魑的人,封弃天不过就是他找来让绛魑打发时间的玩具,是该让他清楚自己的地位在哪里!
“想知道我们是谁?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大的权力肆意妄为吗?让我告诉你吧!小鬼,在村里流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在玉魂山上的我们,都是你们口中的鬼……“
焚月向前逼近一步,伸手将封弃天举起与自己平视,美丽的薄唇吐出冰凉的字句。
“我们不会老、不会死,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咚”的一声,焚月将封弃天再次甩下,像是扔弃小猫小狗般不在乎。
“现在你该明白自己的立场了?说得好听,你是绛魑的礼物,但你不过是我捡来,让绛魑打发时间的玩具。”他弯下身,美丽的眼瞳闪过残忍的情绪,最后警告道:“将我说的话好好记在心里,遵守你当一个玩具的本分,要是惹得绛魑不开心,或是让她讨厌你了,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就是我亲手撕裂你的时候了——封弃天!”
※ ※ ※
记住,当她讨厌你的时候,就是我亲手撕裂你的时候!
“啊!”恐惧的喊叫声从喉头窜起,也让封弃天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他自床上起身、仍然不断地喘息,冷汗已经爬满了背脊。
虽然从噩梦中醒来,但其实他还是摆脱不了噩梦,他仍然在玉魂山,而焚月的警告,就像是烧红的烙铁般,深深地烙在自己的胸口。
封弃天伸手擦了擦汗,却再也无法入睡,索性披上了外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打算吹吹夜风冷静一下再做打算月亮像是弯刀般,溅出冷冷光晕。在银光的照耀下,这里的一景一物都美丽得不可思议,花、草、树木,甚至是呼吸的空气,都和平地上的不同,只是如此一个仙境般的地方,住的却是传说中的山鬼。
世事果真难料,半个月前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却为了干娘的病,成为了玉魂山上山鬼看中的礼物!?
后悔吗?不,能够以自己的性命换回干娘的命,他一点也不会后悔,其实在哪里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在村里生活的时候,除了干娘之外,其他的村民都不喜欢他,而在这玉魂山上,他唯一见过的三个人,除了焚月以外,其他人都对自己非常友善。
灭日是救娘亲的恩公,除此之外,不管是念书或是教导武功,他都是一个优秀而严格的老师。而绛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喜欢自己哪里,但是不可否认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赤裸裸地将喜欢他的这种感情表现出来,不管是她那双总是含笑的眼,她纯真的言语,还有毫不掩饰地伸手拥抱,都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仿佛自己真正被珍惜的感觉!
这就是属于山鬼的珍惜吗?他不明白,更无法确切说出心中的感觉,只是他知道,当初亲口答应了要一生一世陪在她身边的承诺并没有变更,甚至在他明白了绛魑是山鬼之后也没有改变。
为什么不排斥她是山鬼的身分?弃天自己也找不出答案。或许,他确实喜欢看绛魑对自己那种毫无保留的笑靥吧!
“呼!”封弃天朝自己的双掌吹了一口气。山上的夜里特别冷,正当他起身想转回屋里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一条鬼祟的身影。
“谁?”封弃天“刷”一声的站起,自从习武以来,不管是他的目力或是对周遭的感应度都比以往强了许多。
会是谁在夜里走动?看那身影不像是灭日、焚月,更不会是绛魑,毕竟他们几个人身影移动的速度就像风一样,根本不是他能看清楚的,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对于方才的陌生影子才会如此好奇了。
看对方的身影比自己高大,动作却比自己迟钝许多,难道……会是人吗?
一想到这点,封弃天再也无法隐藏好奇心,踩着谨慎灵敏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越走越远、直到来到了一个就连封弃天也没见过的地方…
“弃天!抓到你了!”就在封弃天认真跟踪的时候,一双略微冰凉的小手从封弃天的身后遮住了他的双眼。
“啊!”封弃天吓得心脏都快进出来了,连忙转身、什么也不想地拉着绛魑弯下身子。“嘘!不要出声!”
“嗯。”绛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很配合地弯下身子。一双杏眼在月光下充满笑意,甚是迷人。
“弃天,我们蹲在这里要干什么?”绛魑偏着头好奇问道,她向来浅眠,由于听到了封弃天开门的声音,所以很自然地起身跟在他的后头。
“我看到有人在附近走动,所以跟过来看看。”为了不惊动那人,他几乎是贴在绛魑的耳边说话“嘻!”吐在耳边的热气让绛魑忍不住想笑,但才一咧嘴,就被封弃天用手捂住了嘴巴。
“嘘,别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就算绛魑是山鬼,他也没有特别害怕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的天真烂漫,还有她对自己笑的方式。让他就是无法产生恐惧,反倒将她视为需要保护的对象呵护着。
绛魑乖巧地点头,只是以一双带笑的眼望着他,将一切当成了游戏般有趣。
“你认得这人是谁?”比了比前方的人影,封弃天以口型询问着绛魑。
杏眼转了一转,顺着弃天的指示看向前面,那是一道略微厚实的背影,模样鬼鬼祟祟、以一种缓慢的方式移动着,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封弃天点点头,重新将视线转移到对方身上,看着他半蹲在地上,不知道正在做什么,跟着,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正觉得不对劲的时候,突然“轰”的一声, 夜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巨 响!而下一秒,地上溅出火花点点,很快地就像外蔓延了开来……
“啊!”不只是封弃天,就连绛魑也发出了惊叫声。两人的惊呼声虽小,在安静的夜里依旧传了开来。
“是谁躲在那里!?”引发火苗的汉子一声大喝。转过身子就发现了草丛里身穿红衣的绛魑,他双眸一瞪,露出了凶狠的光芒。
“你是谁?为什么放火?”见他目露凶光的走来,封弃天很直觉地起身挡在绛魑的面前。直觉地认定了对方是恶人,居然深夜来这里放火烧山!
“小鬼!”大汉一把揪起了封弃天,二话不说地掏出匕首朝他脸颊上一划,当一道温热的血缓缓流出时,大汉惊讶地瞪大了眼。“耶?有血?怎么你是人?”
“放开弃天!”眼看封弃天受了伤,绛魑就像是一头突然被激怒的山猫,原本墨黑如玉的眼闪过一丝绿色幽光,双手凝指成爪就朝对方扑了过去“啊!”大汉防的原本是封弃天,根本不知道他身后这名娇滴滴的女子会这么厉害,他的手臂被她的指尖划出血痕,遇不得已松开了手。
“弃天,你没事吧?”当封弃天跌落在地的时候,绛魑立刻奔到了他的身边。
“山鬼!?”大汉喃喃自语。不会错的!这种不寻常的美貌、不寻常的身手,一定就是他此行要消灭的山鬼!
“我没事……你快走,先离开这里!”除了脸颊上的隐隐刺痛,封弃天知道自己并没有受伤,眼看那名大汉在看到绛魑时眼中那种既兴奋又痛恨的表情,他心中涌起了不祥的预感。“快!别管我!你快到灭日、焚月的身边去!”
封弃天冲口说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就算绛魑是山鬼,但他就是不希望她有事!眼前的男子对绛魑有敌意也有杀意,而他明白自己没有守护她的力量!
“不要,弃天你受伤了,很痛吗?要不要紧?”绛魑又急又伤心,弃天的脸上流血了,一定很痛吧!
“别管我了!快点去!”眼看大汉以枯枝卷起了一个火把,他心中更急了。以绛魑的身手一定逃得掉,只要她不管自己,一定来得及的!
“嘿嘿……今晚我上玉魂山就是要杀山鬼!”大汉举高火把,一步一步地接近,火光跳动,将他的脸照得更狰狞了。“那么,就拿你这个红衣服的小美人开刀好……“

第三章

月弯如弓,沉默地悬挂夜空。
起初让人看不清的夜景,如今因为一点火苗,扩展成了火海一片,封弃天不需要多余的亮光,就看见了眼前致命的危机;火海一片,以及一步步向他们逼近的那汉子眼中明显的杀意。
是杀意没错!在今天以前,封弃天不曾在哪个人的眼中看过确切的杀意,之前他见过的,不过就是村童们不怀好意的轻蔑,从来不曾见过这种,光是注视、就想将绛魑撕裂成碎片的目光……
他必须保护绛魑!封弃天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力气,硬是将绛魑抓到自己的身后,横起细小的手臂,不顾一切地阻挡着。
“弃天?你真的没事吗?脸上还疼吗?”不同于封弃天的紧绷,绛魑丝毫都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敌意或杀气,满心牵挂的就只有封弃无脸上的伤口,仿佛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我没事,去找灭日和焚月,别管我!”封弃天低声吩咐。
“不行,你是我的,我要和你在一起!”绛魑摇头。
封弃天念头一转,想起曾经听灭日提过,由于焚月刻意的保护,绛魑这一生之中接触的人不过五个,她不明白人世间的险恶,更不会明白对方那些强烈的恨意是从何而来。既然无法劝她离开,那么就得想个脱身之计!
“小鬼,你明明是人,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山鬼?”手中举着火把,大汉一步步地向前,轻蔑地嗤笑着。一个小鬼、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山鬼,他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放火烧山?”封弃天毫无所惧地瞪着他,放火烧山不止会伤到绛魑他们,就连这些无辜的花草树木以及栖息在这里的动物都会受害,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封弃天已经将他视为人了。
“哈哈哈哈!这玉魂山全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放一把火将他们全都烧光、烧干净,就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大汉狂笑出声,以火把比了比封弃天身后的绛魑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躲在你身后的,全是些害人的鬼?我今晚可是奉了大人的命令而来,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就算杀了你这小鬼也行,不但没罪,他们还会奉上大把银两给我花用哩!”
身后有着强大的靠山,对方表示只要他敢做先锋、放火当信号,时候到了就会有一票人带着武器上山,猎杀山鬼的事情自然有他们代劳,只要将这件事办成了,事后他就会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熊熊烈焰高窜,原本的星星之火霎时间成为了燎原之火,疯狂的向四周扩展,同时也将大汉那张充满狩猎情绪的脸庞照得更亮了。
陡升的热度和草木焚烧的气味让绛魑一张俏脸变得惨白,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只能靠在封弃天的背上喘息。
“弃天,……这里好热,我不舒服……”微凉的手抚上封弃天的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浑身疲倦不堪。
“喏!小兄弟,别被你身后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给骗了,她看起来是很漂亮,却是害人的鬼,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转头看看,山鬼统统都怕火,你瞧,她不是快抵挡不住了吗?”火光的映照下,绛魑一张脸变得比白玉还透明,一颗颗的汗水凝在她精致美丽的脸上,朱唇微启、不住地喘气。
“绛魑,你没事吧?”封弃天转身,看着她身子发软地倒在自己怀中,心里更焦急了。原本以为以绛魑的身手她绝对可以逃离这里,没想到现在她却变得如此虚弱。
“你快走!有……有很多人往这里来了……”绛魑觉得头晕目眩,但仍然敏感地察觉到不同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远方传来。
封弃夭转头,果然听见远方隐约传来了喧闹的声音,目光所及,火光陆陆续续在夜里亮起,看样子有一大批人上山来了。会是这人的同伴吗?若是再有人上山,他要如何保护绛魑呢?
“小鬼,把这个山鬼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看到自己的人马往山上走来,大汉笑得更得意了。
“绛魑……紧紧抱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松手。知道吗?”封弃天低声吩咐,一边说话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将绛魑的身子给裹住。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他若是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嗯……”绛魑双目低垂,汗湿的小脸轻轻点了点。
“你说她是山鬼,我不相信,不如你将手边的火把给我,让我看清楚。”转过头,封弃天以冷静的声音说道。“如果她真是,那我就把她交出来。”
“嘿嘿,你这个小鬼挺识时务的!”对方不过是个小鬼,谅他也玩不出什么把戏,大汉向前一步,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封弃天。“喏,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
“嗯。”封弃天小心翼翼地接过火把,转过身正要将火把照向绛魑的时候,却又突然的转身,将火把用力投掷在大汉的身上——“啊!”汉子的衣衫瞬间着了火,发出了惊天的怒吼声,为了灭火,他立刻卧倒在地上滚动,拼命想灭掉身上的火苗。
“就是现在!”封弃天趁着这个空档,一把将绛魑抱在怀中,往火堆里冲去,火海的另一端有路,但为了救绛魑一命,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身体触碰到火焰时,发出了“嘶嘶”声响,那是手臂与身体被的伤的声音,但是封弃天什么也不敢想,只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力护命地向前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绛魑受到伤害。
“别跑!该死的小鬼,我非把你千刀万剐不可!”好不容易熄灭了身上的火,大汉愤怒地起身,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模样十足的狼狈,想到自己居然败在一个小鬼手上,他气得拔下了腰间的大刀,暗暗发誓一定要亲自砍下小鬼的头。
就在他提刀要往前追去的时候,两条白色的身影突然像是鬼魅般出现在他的两边,两人拥有同样俊美的面孔,两对漆黑的眼瞳如寒星般璀璨,在火光的映照下,透着让人心底发毛的诡异幽光。
“你……你们为什么不怕火?”大汉大吃一惊,瞧这两人的长相,和刚才那名逃走的女娃一样精致绝美,是传说中山鬼才有的容貌,但……他们为什么不怕火,还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呢?
“怕火的是山鬼,那么,不怕火的我——是什么?”额心有一颗朱砂症的男子勾起邪笑,火光将他深幽的眼瞳染成了魔魅的色彩,踩着平稳的脚步缓缓逼近。
“不!不要靠过来!”他拿起手中的刀疯狂舞动,出于直觉地,他明白自己绝对不会是这名俊美少年的对手。
“当”的一声,他甚至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手上的刀就被东西给弹开,掉落在地面发出声响。他用力吞咽口水,下一秒拔腿就跑,谁知道才一转头,另外一张面无表情的俊容早已挡在他的面前,封住了他最后的退路。
“说,是谁命你放火烧山的?”下一秒,大汉的喉头已经被扣住,力道强劲而霸道,他几乎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焚月,别冲动。”灭日提醒道。就怕盛怒中的焚月下手太重。
“饶……饶命……”就算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也没这少年眼中的寒光来得恐怖,他不停地挣扎着,却只能无力地踢动自己的双腿。
“放火烧山,你这条贱命怎么可能苟活?说出指使你的人是谁,我倒是可以让你快点得到解脱!”白衣少年冷笑。
“山……山鬼窝……有宝藏……我等奉命上山……杀山鬼……夺宝藏!”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冷汗已经流了满背。
“宝藏?嘿嘿,是谁说这里有宝藏的?”
“是……知府大人……卫……卫明威下的命令!”为了性命,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股脑儿全部招供了!
原本只是表情轻蔑的焚月在听到卫明威这三个字之后,原本深幽的眼、瞬间被一股浓烈的愤怒烈焰所吞噬,墨黑的眼瞳跃出青色的火苗,俊美的脸因为恨意而扭曲成森冷的线条,在火光映照下,他宛如从地府走出来的鬼王般骇人……
“卫明威!为什么是他!”焚月发出凄厉的怒吼声,双手一使劲,大汉的颈项应声折断。那名汉子连呼痛都来不及,就无声无息地死去。
“啊!”但焚月的愤怒却没有因此而平息,他仰头不住哀呜,像是垂死的动物般呐喊心中的情绪,愤怒、难堪、失望,还有强烈的自我嫌恶!随着他痛苦的悲呜声,他的一双黑瞳由黑转绿,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眼看就要失去了控制……
“焚月!不要这个样子!”灭日用尽全身的力量从焚月的身后紧紧抱住他,低声道:“月,绛魑和弃天尚未脱险,族人也还没有脱险,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是请你冷静下来,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以后决定怎么做,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快醒过来!”
绛魑!被愤怒遮盖住的思绪,癫狂得想要杀死某人的情绪,所有所有的情绪,都因为绛魑这两个字而降下了温度,翻腾的情绪缓缓降下了温度,渐渐地,覆盖在焚月眼中的红雾渐渐褪去,一双眼眸也恢复了原有深幽的色泽……
“灭日?”当剧烈的喘息平息之后,焚月转头看向灭日,知道是他唤回了自己的理性,他扬起苦涩的笑容道谢。“谢谢你。”
“没什么,这场火势看来已经无法扑灭,该怎么办才好?”灭日担心地开口,不同于他和焚月,其他的族人都惧火,但眼看这场火越烧越烈,整座玉魂山都会烧得精光,该怎么救其他人呢?
“我只救绛魑,其他人我根本不在乎!”焚月双眼露出凄凉的光芒。“如果他们要恨,就恨‘她’吧!是她的思念引来这场毁灭,不关我的事!”
“月!?”灭日心中一凛,知道焚月此时的愤怒与悲伤有多深,只是没想到他甚至连族人也不愿相救!
“我要去找绛魑,你若是想救其他人就随你!”焚月俊脸染上一层冰霜,身子一点已经离开。
灭日叹一口气,怎么也不放心,跟随在焚月的身后迅速离去,只要绛魑无恙,或许他能说服焚月救其他的人。
※ ※ ※
手上紧紧抱着绛魑的封弃天什么也不敢想,只能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往附近有冷泉的地方狂奔而去。沿途之中,他听到火焰焚烧的声音,还有数也数不清的哀呜声音,那些是被烈焰的烧时的悲呜、被利刃刺穿身体的哀嚎之声,一声凄厉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惨烈,但是他不敢停下脚步,挤了命的,迳往前奔去……
等奔到水泉边的时候,封弃天双膝猛然跪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绛魑放在地上,掀开她被层层衣物裹住的脸颊,绛魑一张脸仍旧惨白,长长的眼睫上凝着泪珠,模样看起来十分痛苦。
“绛魑,你没事吧?”他连忙弯身到水泉边,先将双掌洗干净,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以双掌掬水,让她啜饮掌心内的冰水。
“嗯。”冰凉的水泉让绛魑重新睁开眼,低头饮了一些。或许是已经离开了火场,也或许是冰冷的泉水振奋了她的精神,当绛魑啜饮了一些泉水后,双眼已经能够睁开,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弃天,是你救了我。”绛魑伸手握住了封弃天的手,勉强露出微笑。虽然在火场中自己意识逐浙晕眩,但仍然有记忆。如果不是他,只怕自己早已死在那人的手上。
“我已经允诺了要保护你,就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弃天一张脸上稚气未褪,但神情却是认真无比。
“但我是山鬼……你为什么会救我?”虽然自己仍然不明白为何那人要上山来杀她和旅人,但绛魑亲耳听见那人对弃天说的话—一你既是人,就不该护着山鬼!
“他放火烧山不是好人,再说当时我没想这么多,只知道要救你。”弃天摇摇头,又补充说道:“嗯,但就算他是好人,我也不让他伤你,再说,我已经和你立下了约定,要一生一世保护你。”
“真的吗?”绛魑笑开了脸,望着封弃天那双真诚的眼睛,她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啊!你身上都是伤!”绛魑惊呼一声,发现封弃天赤裸的背上都是被火烧伤的痕迹。“怎么办?很痛对不对?”
“皮肉伤,只要擦药就会好。”封弃天不以为意的摇头。看到眼前完好无缺的绛魑,他觉得自己受的伤根本不算什么!幸好……他及时救出了绛魑。想到一路上听到那些山鬼被杀、被焚的声音,浑身就忍不住开始发抖。更是无法想像绛魑受害的情景。
“你躲在这里别动。我去找灭日和焚月。”封弃天说着,心里明白外面仍然是一片火海,绛魑根本无法行动。
“外面很危险,你不要出去。”绛魑连忙阻止。跟着说道:“我有一支竹笛,这是焚月送给我的,只要我一吹。他就会知道我在这里。”
绛魑从衣袖中掏出一支小巧的竹笛,凑在嘴边吹出几个短音,再次收进了衣袖里,美丽的小脸因为适度的休息,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
不一会儿,白色的身影一闪,焚月和灭日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水泉边。
“绛魑,你没事吧?”焚月连忙弯身探视。
“焚月,灭日,你们都没事吧?是弃天救了我,他知道我怕火,就用衣服保护我,一路抱着我过来。”绛魑将自己获救的过程全都说了出来。俏丽的脸庞有着得意和满足,她的弃天果然是最棒的,在最危险的时候解救了自己。
“是吗?你没事就好了。”焚月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第一次仔细地望着封弃天。难道真如同灭日说的,自己是被偏见所蒙蔽,就只有他看不见这小鬼的好?
“嘻。”看焚月终于肯正眼看弃天了,绛魑不禁开心地笑了,若说这场火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让焚月有机会了解弃天了。
“焚月,绛魑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呢?难道你真要见死不救?”灭日提醒道,这场火若是不灭,只怕今晚当真要灭族了。
焚月沉吟不语,以他的能力召唤一场雨并非难事,只是这会耗尽他几个月的元气,倘若到时候有事,谁来保护绛魑呢?
“有我在,你放心吧!”灭日保证道。
焚月转身往水泉边走去,越走越里面、直到泉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啊!这样没关系吗?”封弃天不明所以,几乎以为焚月已经遭水灭顶了。
“没事,玉魂山上的一草一木,甚至是水泉都在焚月的掌控之中。”灭日解释。
虽然两人是双胞兄弟,但焚月却是唯一承继了母亲全部力量的人。
封弃天似懂非懂,只能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平静无波的水泉突然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涟漪加快速度、转成了一个小型漩涡,然后,焚月就像是一条鱼般从漩涡中破水而出,他缓慢地走上岸边不住喘息,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开始凝聚了无数乌云,水滴先是滴答滴答的落下,而后哗啦哗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啊!”封弃天发出赞叹的声音,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相信世间有这种神奇的本事。
“咚”的一声,焚月已经面色苍白地晕过去了。
“焚月?你没事吧?”一见到焚月昏倒,绛魑急忙来到他的身边。
“他没事,只是耗尽了体力。”灭日解释。抬起头望着天空,他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这场雨至少能挽回一些悲剧吧!
等焚月醒来之后,他必定有一连串的计划,而为了让焚月的计划更顺利,或许他也应该做一些安排……
“弃天,今天你不顾一切救了绛魑一命,我们都很感谢你。”灭日来到封弃天身边,温和地拍拍他的肩。“我想回报你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你回到山下过着正常的生活,先前你答应的事情,就一笔勾消了!”
“啊!”不只是封弃天,就连绛魑也发出了惊呼声。
“不要!我不要弃天走!”绛魑一把抱住封弃天,怎么也不肯放手。“他是我的!他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的!”
“绛魑,今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族人几乎全被灭,弃天是人,倘若你硬是将他留下,难保不会遭到满心怨恨族人的毒手,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为了他的安全,你必须让他走!”灭日分析日后的情况。“存活下的族人元气已经大伤,短期内我们要退到其他的地方休身养息,这段日子,让弃天跟着我们不妥,只会让族人加深对人的仇恨而已。”
绛魑低垂着脸不语,要说道理,她知道全世界的人也辨不过灭日,但是她不要!
她真的舍不得让弃天离开啊!但是灭日说得又没错,经过今晚的事情,族人们一定恨死山下的人了,倘若弃天真的留在这里,说不定真会让他丢了性命。
方才弃天不顾一切地救了自己,即使在面对和他相同的人的时候,弃天仍然选择了保护她,那么现在她也不能太自私,她也应该要保护弃天的安全才是。
“绛魑,你忘了,弃天家里还有娘亲,他既是你最珍惜的人,那么你就该为他着想,他身边还有亲人,让他回去是最好的结果。”灭日走到了绛魑的身边,低声说道:“现在留他在身边不是最好的决定,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嗯,我知道了。“绛魑缓缓点头,小心翼翼地藏住眼眶里的泪水。
“乖孩子,你在这里守着焚月,我趁现在送弃天下山。”灭日点头称赞。
灭日牵起封弃天的手,举步向前走,封弃天有些不舍地回头,却看到绛魑整个人背对着自己。心中不禁一酸,她真的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甚室连回头也不愿意吗?
“不能回头,要是一回头她一定会改变主意的。”灭日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笑着安慰。
“你还有干娘在家里,心里还有牵挂,不是吗?”
封弃天抬头,似乎听出了灭日话中隐藏的涵义。
“别着急啊!等你心中没牵挂,等你长大成人、凡事都想清楚了以后……”灭日勾起浅浅的笑,只是莫测高深地说道。“那么,就会是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了……”

第四章

十五年后
“达达达”的马蹄声在小径上奔驰着,扬起了一地落叶纷飞。时值深秋,两旁的树叶都转了色泽,为道路增添了些许凄凉之意。
两匹快马在前头护卫开道,跟在后头的,是一顶六人抬的官轿,红色轿子的旁边紧跟着一匹黑色骏马,马背上是一名青衫男子,年轻俊逸的脸庞没什么表情,腰间配了一柄长剑。
“封将军,天色快暗了,你看我们来得及吗?”一只手探出将轿帘掀开,露出一张斯立贵气的男性脸庞,以担忧的语气询问着黑色骏马上的年轻男子。
“不必担心,穿过了这片树林就到县城了。”
“哥哥你就别担心了,这里也算是封将军的故乡,你有什么好紧张的……”轿内传出娇笑的女音,说话的是一名美丽的少女,一双爱慕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从掀开的轿帘内窥看着骑在马上、英俊淡漠的男子身上。
封弃天,当今皇上最欣赏的部属之一,自从十年前他入京参加武场竞技,一鸣惊人之后投入战场,在短短五年内建立了战功无数,也因此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将军,是朝中大臣亟欲巴结的对象。
而她展妍蓉,身为当朝八王爷的女儿,偶然间在一次宫廷设宴里看到了封弃天,自此一颗劳心就系在封弃天一人身上,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封弃天非但对婚姻之事没有兴趣,就连一般人追求的荣华富贵也不屑一顾,在边疆战事告一段落之后,他居然禀明皇上要辞官回乡。皇上自然不肯放人,但由于惜才、并体念封弃天是思乡情切,所以特准他告假半年。而展妍蓉则说服了她那个一心想下乡巡视民情的大哥, 央求皇上准许他们兄妹与封将军随行, 就这样一路来到了封弃夭的故乡“晋玉县”。
“咳咳……妍蓉,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展呜文轻咳了一声,提醒已经看失了神的妹子,最后干脆将布帘放下,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大哥!”展妍蓉美眸一瞪,恼怒地瞪视着不解风情的大哥。
“到了县城我们就要分手,封将军要回家,我们兄妹则是借住知府卫大人的宅邸,先提醒你,对封将军心存爱慕是无所谓,但到时候可别厚着脸皮一路跟到他的老家,那可丢人了!”展呜文忍不住出声提醒。下乡探访民情一直是他的梦想,虽然说这一趟远是妹子硬求来的,但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怎么也不能让身为郡主的妹子丢脸。
“什么?封将军不和我们一起?”展妍蓉大吃一惊,她这趟远行为的就是要和封弃天朝夕相处、培养感情,如果不能处在同一个屋檐下,那该怎么办?
“这是当然,封将军的故乡只是晋玉县的一个小镇,并不在县城内,而爹早已经知会了掌管县城的卫大人,下乡期间就住在卫大人的宅邸,这是爹的命令,你可不能不听。”展呜文把握机会将事情说清楚。
“知道了。”展妍蓉气闷地应了一句。哼!反正她已经一路跟到了这里,就不怕找不到机会与封弃天相处。
就在兄妹俩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中,他们已经走出了树林,来到了通往晋玉县的官道上。又过了一会儿,轿夫们将轿子停下,轿内的展氏兄妹听见了外面传来恭敬请礼的声音。
“晋玉县知府,卫明威在此恭候多时,参见小王爷、郡主,参见封将军。”一名四、五十岁、身穿官袍的男子躬身行礼,恭敬而有礼,在他身后站着两排侍卫家丁,摆出了欢迎的阵仗。“请诸位大人移驾寒舍,下官已经备妥了洗尘宴,恭请各位赏脸。”
“我已经辞官,不需要如此多礼。”骏马上的封弃天淡淡一句,简单地回绝了知府大人的邀请。
“至于洗尘宴一事,我心领了。”
“封将军,这……”卫明威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慰留却又不至于得罪对方。
早在一行人来之前他就做好了相关打听,封齐天甚得皇上宠爱,为了留住这名将才,甚至不惜破例准他还乡半年。
“卫大人,小王爷和郡主就交给你了,我们后会有期。”不等卫明威开口说其他的话,封弃天驱策胯下骏马,不忘回头对轿内的人喊道:“两位,我们后会有期!”
“封将军!”展妍蓉一听他要走,再也顾不得礼仪地掀开轿帘,但封弃天早已离去。
“妍蓉!”展呜文低斥一声,随即换上笑脸对卫明威说道:“封将军几年没回故乡了,想必是迫不及待了!我们兄妹打算来晋玉县住上一段日子,凡事诸多打扰,还请卫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卫明威笑着拱手,拍拍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向前,护卫在轿子的左右。“哈哈哈!只要小王爷和郡主不嫌弃。要在这住上一辈子都可以!”
“叨扰了。”展呜文拱手回礼,将轿帘重新放下。“起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往知府大人的府邸方向前进。
※ ※ ※
马不停蹄地奔驰着, 周遭的风景随着不停变换,当周遭的景物越来越熟悉的时候,封弃天一颗心也变得越来越激动了。
十年了!他离开这个地方整整有十年了!
当十年前抚养自己长大的封氏去世之后,封弃天对这个自小生长的小镇不再眷恋,独身一人来到了京城,从参加武场竞技、军营从军、领兵打仗,一晃眼,整整十年就过去了,而此刻,他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里!
“喝。”封弃天轻喝一声,将马停在小村子的外面,跟着以利落的姿态下马,缰绳握在手中,以缓步行走的方式,细细看着这个睽别了整整十年的地方……
村子里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村民们过的依旧是犁田的俭朴生活,由于离开已经十年,封弃天的容貌改变了许多,走在村里并没有人认出他,只道他是哪里来的旅人,衣衫虽然没有特别华丽,但手上牵着一匹良驹、背上附着一柄长剑,再加上他行军多年,一举一动皆带有一种威严,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物。村民们以融合了好奇与探索的眼光看着他,封弃天不以为意,只是笔直地朝着自己从前住的木屋。前进着。
“这房子的主人死了十年了,连带这房子也荒废了,你要找人吗?”当封弃天伫立在破损的木屋前,一名村人碎嘴地说着。“当年封寡妇还收养了一个孩子,不过那孩子在封寡妇死了以后,也不知道上哪去了……说来真无情。这些年也没消没息的,我看多半是死在外地了吧?”
看这年轻人相貌堂堂, 非富即贵,会是封寡妇的亲戚吗?这也不对!从没听过封寡妇有什么有钱亲戚啊!村人一边解释,一边胡乱地猜测着,“那个小鬼很奇怪,总是安安静静地,什么话都不说,到底……叫什么来着……哎呀!人老了,就连这么点事情都忘了!”
“封天养。”封弃天嘴角淡扬,说出自己很久没有使用的名字。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天生天养,我怎么都给忘了!”村人哈哈一笑,这才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这人不是打外地来的,怎么会知道封寡妇儿子的名字?他努力瞪大一双眼睛,仔细地盯着封弃天的侧脸,半晌后喃喃道:“你……你怎么会知道封寡妇儿子的名字?莫非你是……”
虽然记忆久远了,但他隐约还记得,封天养那小鬼虽然沈默,却生得好鼻好眼,有一副好看的皮相,和眼前这个俊逸高大的男子……似乎有这么一点点相像之处阿!
“我就是封天养,我回来了。你是张天宝,我没记错吧?”封弃天也不隐瞒,不但说出了自己的身分,还叫出了当年常常嘲笑自己的村童姓名。
“啊!”张天宝大叫一声,脸色变得十分惨白。“天……,天养!真是你!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哈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当年瘦小的孩童如今比他还要高大,那个拳头要是打下来,自己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啊!“我还有事,不陪你聊了”
慌张地扔下这番话之后,张天宝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外冲,暗暗发誓一年半载都不踏出家门一步。
封弃天笑了笑,将马系在木屋外,感触良多重新踏入家们。
“嘎”的一声,他轻轻推开了满是尘埃的破损木门,环视了小屋内一遍,里头的摆设全都没变,只是多了无数尘埃,他重新关上门,走到了小木屋的后面,看到了当年自己埋葬封氏的地方。
“娘,我回来看您了。”他恭敬地跪在墓碑前磕头。这里的一景一物虽然破旧、古老,却是他年少时唯一充满温暖的地方。
想到这里,封弃天突然心念一动,转往封氏墓碑右边约三寸左右的距离停住,弯下身开始挖掘,想看自己当年埋下的东西是否还存在。
东西还在!挖至深约一尺的土壤,当熟悉的棉布包裹出现在眼前时,封弃天轻叹一口气,心中既是伤感又是遗憾。棉布里包的,是几本剑法、刀法、还有修习内功的秘笈,这些东西完整无缺地存在着,这表示,整整十五年他们都没来找过自己十五年前,那一段在玉魂山的奇遇、那从未向人说出口的秘密;当年,为了娘亲的病,他与人人都惧怕的山鬼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是玉魂山上那一场大火,或许现在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大将军吧!
握着手上有些泛黄的秘窍,封弃天的思绪不由得回到十五年前,在那个夜里,灭日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领着他回家的情景……
※ ※ ※
弃天,你奋不顾身的救了绛魑,我替焚月谢谢你。这些是人为你准备、适合你修习的武功,你这孩子心地好,也是块练武的材料,这些册子送给你,算是我们送你的礼物,它对你的将来有帮助。分手的那个晚上,灭日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兄长,细心地吩咐着。
“灭日,以后……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吗?”
封弃天还记得自己当时依依不舍的心情。 虽然只是暂相处了一个月,但灭日不仅是了救娘亲的恩公。更像是一个亦兄亦师的大哥哥。
“弃天,你是个好孩子,现在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我做的是最好的安排,回到你娘的身边、好好照顾她,做你应该做的事情。”灭日的表情温柔和善,就算经过了这么久,他也不曾忘记。
“我……就算你们是山鬼,我也不在乎!”当时的自己,鼓起最大的勇气说出心里的话。他们是山鬼也罢!不是人也罢!却是除了干娘之外,唯一对他好、关心他的人!
“你是好孩子,别忘了这些话,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呢!”灭日点点头,什么也不说地送他回到了小木屋前。
封弃天最后一次回头,努力想将灭日的身影牢牢记在心中,那一夜,晚风将灭日的白衣吹得衣袂飘飘,像是不属于尘世间的仙人一样。
就这样,自己回到了封氏的身边,回到了封天养的身分,像从前一样尽心尽力地服侍她;由于开始修练了武学,他的力气增加了不少,于是在白天他开始在邻人的田里帮手,以劳力赚钱抚养封氏,晚上的时候则是专心修练武功,一直到五年后封氏去世。关于玉魂山的秘密,他都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中。
在封氏死后,他不止一次上过玉魂山,但是经过那一场大火,山被烧得近乎半毁,什么也找不着,半年后封弃天这才死心,既然封氏已经去世、玉魂山再无故人,他对这块土地不再有任何依恋,于是将早已背熟的秘笈深埋土里,以封弃天这个名字只身流浪,最后责为将军这才回到了这里。
※ ※ ※
“谁?”封弃天猛然抬起头,虽然被过去的回忆所牵绊,他的警觉性却没有降低,立刻察觉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
“是……是我,我是隔壁的王大娘。”一名老妇人有些胆怯地站在眼前,不确定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封弃天。“我……我听天宝说你回来了?真是你吗?天养?”
“是,我回来了,这些日子您过得好吗?”封弃天认出对方是附近的邻人,小时候日子快要过不去的时候,都是王大娘带着白米来接济他们的。
“哎!日子不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下去,倒是你,长得真好……”王大娘眼眶红润,感慨万分地说道:“这房子太旧了,你该不会想在这儿住下吧?”
他看起来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想必在外地有了很好的发展,像这样一个体面人,怎能住在这破破烂烂的房子里?
“王大娘,不劳您费心,我只是回来看看,一会儿就离开了。”封弃天从腰间取出两锭金子,说道:“当年受到您很多的照顾,这些银两虽然不多,却是我的一番心意。”
“啊!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拿!”王大娘这一生中从未见过真正的金子,吓得脸色都白了,急忙摆手拒绝。
“大娘,我只打算回来看看,并不打算长住,若是您愿意,麻烦您偶尔过来帮我整理我娘的坟,这金子就当是我付给您的酬劳好了。”封弃天踏前一步,将金子放到王大娘的手中,不容拒绝地说着。“您年纪也大了,这些金子可以也能让您享点清福,就别拒绝了。”
“这……”王大娘仍想说些什么,但是封弃天已经重新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您保重了。”封弃天最后一次回头,算是道别。
老家、老邻居,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不知十年后的玉魂山,变成了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封弃天再也难掩心中的渴望,轻踢马腹,朝村后的玉魂山的奔去……
※ ※ ※
“风声飒飒、落木萧萧、十五月圆、山鬼尽出……”口中低喃着儿时听过的歌谣, 脚下踩着玉魂山的泥土,封弃天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只能凝望 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景物。
一场大火将玉魂山几乎烧去了一半,虽然经过了十五年,草木绿荫重新慢慢地孳生,但仍然不复从前的青草茂密。昔日风景已经不再,那么,依附着玉魂山而活的山鬼,如今又在何处呢?
“有人在这里吗?”将马系在山脚下,封弃天独自往山上走着,一直走到了山腰,他才开始喊着故人的名字:“绛魑?灭日?焚月?你们在吗?”
如果不是自己这一身的武功,还有握在手心的武功秘岌,连他自己都要怀疑当初那仅仅是一场梦了。但他知道不是,灭日、焚月不是梦,绛魑更不会只是一场梦,就连他手臂上,都还有当初为了救绛魑而被火烧伤的伤疤,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是存在的,而他现在唯一的渴望,就是再见他们一面!
“绛魑?我是弃天!出来见我一面吧!”脑海中始终无法淡去的,是绛魑那张精致绝美的脸,还有那一双微微上扬、始终有着纯真笑意的美丽杏眼,他想再见她一面,见那名澄澈如水晶的山鬼少女!
“绛魑!”封弃天不停地呼唤着,宏亮的声音惊动了树林间的鸟儿,震得它们惊慌失措地展翅飞翔,但除此之外,森幽茂密的树林间,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不论封弃天怎么喊,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回音,封弃天最后有些挫败地坐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怯生生的女音,以微弱的声音问道:“是你?你终于来了吗?“
“绛魑?”封弃天又惊又喜地抬头,目光锐利的他发现在不远处似乎有一抹白色的身影,他迅速站起,足尖一点立刻奔了过去。
“绛魑?!”渴望的心太过急切,封弃天想也不想就闪电出手,一把抓住了树后面纤细的手腕,将藏身在树后的女子拉了出来!!
“啊!”两个人同时惊呼一声,而封弃天则立刻松开了手。
树后面躺臧的并不是绛魑,而是一名美得让人心魂都为之一震的女子:粉颊如白玉般透明,双眸则像是摺照生辉的黑曜石,唇红如血,黑色长发灿亮如丝、像是瀑布般倒垂在白色的罗裳里,这女子实在是美得惊人!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封弃天脸上的热情褪去,换上礼貌而生疏的态度。
“不是他!”白衣女子看了封弃天一眼,宝石般的眼流露出浓浓的失望,红唇轻启,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你……”封弃天虽然有满心疑问,但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以她这种异于常人的惊人美貌,与灭日焚月相似的容貌,她也是山鬼吗?
“不肯来……为什么不肯来……我一直在等你……始终不曾变心啊……”白衣女子失魂落魄,绝美的脸上笼上一层浓厚的悲伤。
封弃天虽然将她断断续续的话听进耳里,却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谁不肯来?她又在等准?
“等等!”白衣女子身子飘飘荡荡,似乎打算离去,封弃天忍不住向前一步,怀着最后的希望问道:“我来玉魂山,是为了绛魑,还有灭日、焚月,请问你认识他们?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原本背对封弃天的身影一顿,纤细的身影有些僵硬地转了过来。
“灭日……焚月……还是不肯原谅我吗?”白衣女子喃喃自语,神情变得更凄况了。“走了…… 大家都离开了……大家都离开玉魂山了。”
“离开?能告诉我他们去哪里了?”封弃天难掩心中的激动,就连声音也变得紧绷起来。
“走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就只有我在等他,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她摇头,嘴角扬起一抹凄凉的笑,眼眶却凝聚一颗颗的泪珠,一滴一滴滑落毫无血色的面颊。白衣女子不再说些什么,再次转身离去。
“姑娘!”封弃天再次唤住她。“你在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浓烈的悲伤任谁看了也不忍心,封弃天心想自己或许可以帮忙打听这个人,虽然不一定会成功,但至少地尽力了。
“卫明威……”白衣女子并没有回,只是开始唱一首曲调悲凉的歌:“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卫明威?!”封弃天低喃几次,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莫非……是晋玉县知府卫明威?”
再抬起头想找寻那名白衣女子,但是她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了。风声飒飒、落木萧萧,神秘女子什么也没留下,地上只是多出一朵白花。
封齐天顺手将白色花朵抬起,问到了一股淡淡馨香,耳边似乎又听到了她离去时,那充满了思幕与悲伤的:”折芳馨兮道所思……”
带着有些惆怅的情绪,封弃天缓缓走下山,却在山脚下遇见了意料不到的人。
一名妙龄少女穿着一袭黄色裙衫,骑在一匹白色的马上,俏丽的脸庞挂着甜甜的笑容,一双黑瞳在见到他时绽放出喜悦的光芒。
“郡主?”封弃天略微吃惊,怎么也没想到展妍蓉会跟到这个地方来。
“封将军,幸好我跟着过来,否则你今晚不就得睡在这破旧的小村子里,这可不成,堂堂一个大将军可不能过得如此寒酸。”展妍蓉露出美丽的笑容。“对了!我刚从村里来,我听村民说这玉魂山有许多的传奇故事,是真的吗?“
“没什么有趣的故事。”封弃天淡淡回答。玉魂山是他打算珍藏一辈子的秘密,当然不可能说给其他人听。
“听说这山里有鬼,是真的吗?”展妍蓉并不将他的冷淡放在心上,既然都从京城追到了这里,没道理这么早放弃哩!“今晚卫大人为我们设了洗尘宴,我这个郡主亲自来邀请你,你可不能拒绝喔!”
卫大人?!封弃天心念一动,想起了方才在山上遇到的白衣女子,她口中的卫明威,会是晋玉县知府卫明威吗?
“封将军,卖我一个面子吧!”展妍蓉又娇又柔地求道。
“好。”封弃天点点头。既然有这个机会,不求证一番也说不过去。
展妍蓉笑开了脸,为自己跨出的第一步感到开心不已。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地离开了玉魂山……

第五章

夜凉如水,晋玉县知府卫明威在宅邸准备了最丰盛的宴席、最美丽的舞娘,一切都只为了这三位身分尊贵的客人。
八王爷乃当今皇上的堂兄弟,而展呜文兄妹乃是八王爷的亲生子女,身分尊贵自然不在话下,就连另一位贵宾封弃天,更是皇上新近宠信的少年将军。卫明威知道这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巴结良机,为了他们的到来,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想不到,封将军和我是同乡?”席间,知府卫明威举杯敬酒,对于封弃天的出生充满了好奇。原本以为只是同住在晋玉县,但是郡主一到府后随即出外找寻封弃天,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封弃天和他一样,都来自于玉魂山下,那个早已被他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小村子。
“是吗?真是巧合。”封弃天淡淡一笑,抬头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卫明成这个人。
年约五十多岁,身形不算高大,中年后虽然有些微发福,但是蓄有胡须的面孔仍然看得出相当斯文。
会是他吗?这个中年的卫明威,会是那名白衣女子恋恋不舍的人?
“是啊!今天我向卫大人问路的时候,大人还吃了一惊呢!原来那个小村子这么了不起,不但出了一位知府大人,就连皇上最信赖的大将军,也是从那小村里出身的呢!”展妍蓉笑着,总觉得越是了解封弃天的过往,就越容易接近他。“知府大人,那村子的后面有一座山叫玉魂山,我听村民们说那山有许多传说,封大哥什么也不肯说,不如你说故事给我听吧!那里,是不是真的有山鬼?”
“啊!玉魂山!?”卫明威的身子细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展氏兄妹以为他是为难,而封弃天则是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妍蓉,别胡闹!”展呜文轻斥一声。“卫大人是百姓父母官,怎么可能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荒唐荒唐!”
“大哥,我没乱说,今天我也是在玉魂山的山脚下找到封大哥的。”展妍蓉笑着看封弃天一眼,微笑猜测道:“说不定我们这位封将军,也是想上玉魂山找寻山鬼呢!”
“喔!封将军……今天去了玉魂山?”卫明威强自镇定,伸手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但双手仍是忍不住地轻颤着。“嘿嘿……该……该不会真的看到山鬼了吧!这些多半是村民穿凿附会之说,郡主不用尽信!“
“啊!不是真的吗?真是扫兴。”展妍蓉嘟起嘴,有些不悦地开口。
“来,小王爷我敬您一杯。”这个话题明显地让卫明威不安,他重新为贵客斟酒,想要将话题带过。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总管打扮的人凑身到卫明威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卫明威的脸上泛起一抹笑,点点头示意总管退下,跟着对席间的宾客说道:“各位,在下只有一个儿子,由于他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方才还在歇息,所以来得晚了,希望各位千万别介意。爱子的年龄与在场的小王爷等年龄相近,一定能聊得更热络些。”
“卫大人,令公子既然身体不适,还是别勉强的好。”展呜文拱手,总觉得对方不需要这般讨好自己。
“不,来者是客,让他出来和大家打个招呼不碍事的。”卫明威摆手不以为意,重新换上一张笑脸。
不一会儿,方才那名管事带着一名华衣公子走近,他身子微倾,对席间的宾客恭敬地行礼。“我是卫冉杰,贵客来临却未能及时迎接,失礼失礼。”
华衣公子行礼之后,缓缓抬起头,却让席间的封弃天大吃了一惊。
“焚……!?”封弃天口唇微动,锗愕地瞪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是焚月!?不!
不是他,只是一个与焚月、灭日有着相似面孔的男子,而更巧的是,他的额心居然也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
“封将军,您怎么了?”封弃天身旁的展妍蓉注意到他的异常,好奇地开口询问。一直以来封弃天都是平静淡漠,她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了诧异吃惊的表情。
“封将军,小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卫明威有些紧张地问着,也察觉到了当封弃天看到冉杰时,脸上那种错愕的表情。
“没事,只是令公子长得很像我一位朋友。”封弃天将表情一敛,恢复成平常淡淡的表情。
“是吗?天下间居然有和冉杰长得很像的人?”卫明威哈哈一笑,拍拍爱子的肩头,为他一一介绍席上的贵客,最后说道:“别看这些人年纪和你差不多,他们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小王爷,人生历练比你多了许多,他们住在这里的日子,你得多多向他们学习才是。”
“是,爹。”卫冉杰点头,举起酒杯向众人敬了第一杯酒。
不!他不是焚月!当封弃天听见卫冉杰开口说话敬酒之后,他心里已经确定了两人并不相同。眼前的华衣男子虽然与焚月的容貌有几分神似,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焚月和灭日除了有罕见的俊美之外,气度神韵上,都有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神秘气息,而卫冉杰,最多就是与他们容貌有些相似的凡人了。
“咳……咳……”饮了两杯酒,卫冉杰突然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一张俊脸变得有些惨白,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
“卫公子,听说你身染风寒未愈,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还是早点休息吧!”展呜文开口提议,看他不过喝了两杯就虚弱成这个样子。确实需要好好休养身子。
“打扰各位的雅兴,我实在过意不去。”卫冉杰咳了几声,随后站起对大家陪罪道:“我先告退了,等我病愈之后再来向各位陪罪就是。”
卫冉杰离席之后,展妍蓉忍不住开口道:“卫大人,虽说是小风寒,但也轻忽不得,不如明日我就写信到京城,要爹派人送上好的药材来。”
“郡主,不敢劳烦,不过是风寒,慢慢调养也就是了……”卫明威城惶诚恐,怎么也不敢接受郡主的好意。
接下来的宴席,就在这种充满客套、礼貌的言谈中继续着,而封弃天早已被这一连串不寻常的事情占去了所有的心思,但所幸他平常就不是话多之人,并没有人察觉到他的不同。
就这样,一场宴席在封弃天若有所思的情绪下结束了。
※ ※ ※
三更天。居住在西厢客房里的封弃天依然了无睡意。脑海中始终浮现在玉魂山上那名白衣女子,她口中的卫明威,以及卫冉杰与焚月相似的容貌。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达达达”,窗外传来了诡异的脚步声,封弃天警戒地眯起眼,换上外衣,轻轻推开了房门,探视外面的情况。
缓缓走过他门前的身影看来非常眼熟。封弃天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从他的背影认出了他是卫冉杰,他的身体不是很虚弱吗?为何半夜在这里走动?
卫冉杰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跟在他的后头,踩着飘忽虚浮的脚步继续往前走,离开了西厢房长长的走道,最后转入前面的凉亭。
即使夜色昏暗,但封弃天隐约看见了凉亭里有人影晃动,他抬头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方,最后以轻功跃上了屋顶,安静地趴下、观察凉亭里的动静。
卫冉杰缓缓走入堡亭里,亭内的人也朝他伸出了手,由于夜色昏暗,封弃天实在看不清楚亭里的人是男还是女,也看不清楚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嘻嘻……”凉亭里传出了细不可闻的笑声,虽然细微,但应该是女子的笑声没错。
原来卫冉杰在深夜里与女子私会,难怪染上了风寒却不见好转的迹象。封弃天微微蹙眉,认定自己过于多疑,这才无意间窥探到了他人的隐私。
当封弃天正想不着痕迹地后退离开时,夜空中的乌云在这个时候散了开来,淡黄色的月光晕黄了地面上的景物,虽然不甚明亮。却足以让封弃天将凉亭里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卫冉杰坐在凉亭里,手上拿着酒杯啜饮,坐在石桌对面的,是一名身穿红衣的绝色女子,长发如丝、笑脸盈盈,仰着脸看着卫冉杰饮酒。
是绛魑!淡淡月光照射下,他甚至能看到那双杏眼里流泻的莹莹波光,真是她!
那个在他心中整整挂怀了十五年的女子!
“啊!”封弃天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了又惊又喜的声音,这声音虽小。但却仍然被凉亭内的绛魑发现了。
绛魑脸上的甜笑瞬间一敛,炯炯目光准确地寻到了封弃天藏匿的位置。
她看见他了!却不认得他,当绛魑一双黑瞳毫无感情地扫过他时,封弃天明白了这一点,他急忙从屋顶起身,急切地想要见绛魑一面。
他的动作快,绛魑的动作更快,红色的身影像是闪电股奔出了凉亭,头也不回地往前急急奔去。
“绛魑!”封弃天也立刻从屋顶跃下,展开轻功追了上去。整整分离十五年了,他终于见到了绛魑,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
心中打定了这个主意,封弃天提气猛追,半分也不敢轻忽,就怕奔在前方的红色身影会再次消失不见。
两条人影在夜色中迅速地奔驰着,奔出了卫府、穿过了大街,最后来到了邻近的树林,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奔在前头的红色身影猛然回身,快加鬼魅地来到封弃天的面前,纤纤玉手凝指成爪,毫不留情地就朝封弃天的胸口抓了过去——“住手!”封弃天身子一侧避开了这破膛之招,伸手挡下了绛魑的手臂,大喊道:“绛魑!是我!”
绛魑攻击的手势一缓,为对方叫得出她的名字而感到困惑不已,她抬起头,杏眼有着浓厚的困惑。
“绛魑,我不是敌人,我是弃天!”封弃天把握住这个机会,将自己的身分说了出来。
绛魑美丽的双眼眨了眨,有些困惑、有些不确定。“弃天?”
他是弃天?绛魑在月光的映照下,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当年那个高度只及自己肩头的男孩,会是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在这张俊美的脸孔上有着激动的情绪,充满男子气概的五官,依稀可见当年的模样,还有那一双有着坚定诚恳眼神的黑色眼睛……
“弃天,你真的是弃天!”认出他身分的那一刹那,绛魑也收回自己的必杀绝招,她凝目看了封弃天好一会儿,露出了淡淡的笑。“你变了好多,我几乎要认不出你来了。”
“你却一点也没变。”封弃天难掩心中的激动。这十五年来,绛魑的模样始终存在他脑海里,只是,如今再见到她,觉得绛魑似乎变得更美了,从前的她,皮肤会发出这种润玉般的光泽吗?从前的她,唇瓣有像红梅这般艳红动人吗?
除了外貌,绛魑就连个性上似乎也变了许多,十五年前的绛魑虽然有少女的容貌,但行为举止就像个纯真的孩童,比起当年的自己更为天真稚气。但如今的绛魑不同,外貌上虽然没变,眼神依旧澄如秋水,但当年眼中的纯真已褪,换上了属于成熟女子的风情与聪慧。
“灭日说的没错,你确实是练武的材料。”绛魑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微笑。想起封弃天居然可以从卫府一路追到这里,甚至逼得她不得不出手攻击,原以为他是卫府新请来的武功好手,没想到居然会是十五年前和自己分离的封弃天。
“若不是灭日送给我的武功秘笈,只怕怎么也追不上你。”封弃天坦承,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当绛魑真的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直盯着她看,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绛魑察觉到他专注的凝视,有些不习惯。
“我不敢眨眼,怕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封弃天轻叹一口气,忍不住说道。
“我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你了,我曾经回到玉魂山,但是怎么都找不到你们,这些年你在什么地方?”
绛魑不语,即使封弃天已经长成比她高大许多的成年男子,但是那一双黑眸中的真诚却丝毫不曾改变,或许是那种从未改变过的诚挚眸光,绛魑伸出手,就像从前那样很自然地握住了弃天的手。
“你过得好吗?离开玉魂山以后都做些什么?”绛魑执起他的手,像是要找寻过去回忆般地拉开他的衣袖,在手臂看到了淡化的伤疤,认出了那是当年封弃天为了救她,不惜被火烫伤的痕迹。
“灭日送了我许多武功秘窍,我回到山下边照顾干娘,一边开始练武。”封弃天描述着分手过后的日子;封氏死后自己离开村子,到京城投效军营,最后受封为将军的事情都大略说了一遍。
“嗯,弃天,将军这个职位很适合你,你本来就该有光明的前程。”绛魑点头,抬起头直视封弃天的双眼说道:“我们向来奉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年你奋不顾身的救了我,所以灭日才会赠送你这份礼物,因为他知道你的心地好,就算武功习得再高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当年练武只是感激灭日的心意,我对作官、作将军并没有特别的兴趣。”被他握在掌中的小手依旧有些冰凉,但他一点也不在意,最重要的是,她在自己的眼前。“我已经向皇上辞官,这次回乡,就是打算回玉魂山找你们。”
“为什么?”绛魑有些不明白地抬头。不相信封弃天会这么说。
当年玉魂山一场大火,烧掉了旅人原有的生活,也让焚月改变了教养她的方式,他和灭日依旧宠溺着她,却不再当她是什么不懂的小娃娃,所以这十五年来她的心灵也在迅速成长着,慢慢懂得属于族人的寂寞、族人的悲伤,还有她从来不曾接触过的,属于人心善变、残酷的那一面。
“这是你应得的,你应该高兴,为什么要轻易舍弃?”绛魑提出疑问。
她知道功名利禄对“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所以在了解封弃天有颗善良的心之后,他们几乎是送给了弃天最好的礼物,一本本许多人根本得不到的武功秘笈,让他习得高深武学,所以他才能够顺利攀爬到他人生成就的最高点,成为一名将军。
这是他们山鬼回报恩情的方式,只是没想到封弃天居然会说出不在乎这种奇怪的话!
“绛魑,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作官的,至少我知道我就不是。”封弃天坦白回答,或许自干娘死后,绛魑是如今在世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他能够毫无隐藏地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经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自己喜欢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所以我才会回到这里。”
“回到这里做什么?”
“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见你们一面,这是我十五年来始终不曾改变的心意。”封弃天露出了见面后第一抹微笑
“这样不对。”绛魑直觉地抽回手,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无法面对封弃天那双专注的眼。“你是人,和我们不一样,不应该再有交集。”
绛魑咬着下唇,脑海中闪过的是灭日略带悲伤的语调说着:人是人,山鬼是山鬼,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一个山鬼倘若有了人的心,注定会是一场悲剧。
“从前我不明白,但是经过那一场大火,我什么都明白了。”绛魑退了几步,双眼浮现出戒备的神情。“即使外表相似,但是我们的心永远不会相同。”
封弃天凝视她半晌,心中百感交集,期待了十五年的重逢,他期望的,并不是绛魑的戒备和生疏。原来十五年的时光流逝,不单是自己成年了,就连绛魑也失去了脸上那抹纯真灿烂的笑容……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吗?”封弃天轻叹一口气,突然想到了方才凉亭发生的事情,也有些困惑道:“你刚才和卫冉杰在凉亭里做什么?他是谁?和焚月、灭日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有一张与焚月相似的面孔?”
绛魑俏脸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绛魑?”封弃天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绛魑脸色一沉,摆明了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知府卫明威呢?”封弃天直视绛魑的眼眸,不死心地追问道:“我今天去了一趟玉魂山,没见到你们,却见到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我想她应该是你们的族人,她告诉我她在等一个叫卫明威的人,那个卫明威是不是就是知府卫明威?他和那名女子有什么关联?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啊!你见到她了?”绛魑在听到封弃天提到那名白衣女子时吃了一惊,忍不住又退了一步,无法面对封弃天那双咄咄逼人的双眼。
“就算卫明威和我们有深切的关联,这又干你什么事?”远方传来轻蔑的男性嗓音,一阵冷风吹来,瞬间一条白色的身影已经停仁在封弃天的眼前。
“焚月?”封弃天认出对方的身分。与十五年前相同的白衣俊颜,额心的朱砂痣在月光中发出微微亮光。
“我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遇到了故人。”焚月温柔地拍拍绛魑的肩头,目光在转向封弃天时,又换回了似笑非笑的戏谵。
“封弃天,当年你救了绛魑一命,我们也回赠了你一份厚礼,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交集了。”焚月冷淡地开口。“会在卫府遇到你不过是一场意外,你何不当成是梦一场,明天醒来就把它给忘了吧!”
“你们为什么离开玉魂山?”或许是焚月从来都带着敌意,所以封弃天并不因此而放弃心中的疑问。
“你这家伙,从小到大似乎就是爱管闲事。”焚月撇撇嘴,以更冷漠的态度说道:“看在从前相处的情分上,我劝你明天就尽快离开卫府,免得惹祸上身。”
“什么意思?”
“对你,我们是报恩。至于卫明威,我们之间可有一段怎么算也算不清的仇恨哩!”焚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当年下令纵火的就是卫明威,这卫府里的人,我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第六章

卫府的人,我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深夜时分,在卫府的封弃天却始终无法入眠,脑海里盘旋不去的,是绛魑贿、脸孔,以及焚月透着笃定与冰冷的言语。
稍早的重逢带回了他从前在玉魂山的点点回忆,说来奇怪,那仅有一个月的生活,这十五年来自己却从来不曾忘却,就像是深烙在脑海里一样,他记得在玉魂山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他曾见过的人,而最让自己难忘的,就是绛魑那一双澄澈如秋水的纯洁眼睛。
几次重回玉魂山,他内心真正想寻找的,是绛魑吧!她的纯真与笑容,代表的是自己童年中最美丽的一段回忆。
你是人,我是山鬼,不能有交集的。想不到重逢之后,他已经成年,而绛魑的模样虽然没变,但已经对他存有某种程度的戒心。
“绛……”封弃天低头看自己手臂上早已结痂的伤口,也想起了她温柔触碰自己的方式。
他抬头望着依旧昏暗的窗外,却再也无法安睡,换上外衣决定出去外面走走。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卫府已经开始有仆役走动和清理,他不想与卫府的人打照面,于是轻功一跃跳出墙,下意识地往昨晚与绛相逢的树林走去。
※ ※ ※
清晨的树林里雾气蒙蒙,封弃天行走片刻就听到有潺潺流水声,他很自然地往水泉边走去,抬眼一看,却在烟雾缥缈之间,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红色身影。
“绛魑?”封弃天不确定地唤着,几乎要以为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产生的幻觉。
雾中的身影旋身;绛色衣、绝色颜,果真是昨晚见到的绛魑。
“啊?”绛魑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到封弃天,明亮的杏眼闪过一丝惊愕,神情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要靠近他。
“绛魑,为什么怕我?”封弃天忍不住开口。
不同于十五年前的热情,她明显的淡漠让封弃天有些沮丧。
绛魑不语,始终隔着原有的距离望着封弃天,非常专注地凝望着他。
封弃天也不敢动,就怕自己再次将绛魑给吓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绛魑开始动了,她踩着轻柔的脚步往封弃天的方向移动,最后停在他的面前,微微仰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是原来的弃天,我不怕你。”绛魑抬眼,澄澈的眼有着信赖。“灭日曾经告诉我,一个人不管怎么变、眼神是不会变的,你还是原来的弃天,只是长大了而已。”
绛魑淡淡一笑,显然对自己的生疏感到不好意思,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封弃天的手柔声道:“只是,我太久没和人接触了,几乎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
她在心中叹息,弃天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当年自己一眼选定的礼物,他不会像其他恶人一样欺负他们的!
简单的一句话,让封弃天的心震动了一下,像是一道清澈的水流渗入早已经干枯的河床般、带来一种温暖而祥和的感觉。
“你为什么在这里?”封弃天轻声地问着。
“我睡不着。”绛魑拉住他的手,神情自然地一如从前,将弃天拉到水泉边坐下,缓声说道:“因为遇见了你,让我又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那场大火之后,你们就离开玉魂山了吗?”封弃天询问,当年他不论怎么找,都不曾在玉魂山见到任何人。
“没有,那一场火死了好多族人,虽然如此,但当他们明白是灭日和焚月救了他们之后,心里充满了感激。”绛魑回想起当年的情况,因为焚月唤来雨水灭了大火,顿时成为族中最被尊重的人。
“也因为那场大火,族人元气大伤,为了避难,我们迁到了更高的山上,为了避免再一次的悲剧,焚月禁止族人再下山挑选礼物了。
“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们。”封弃天点头。
“你曾经回到玉魂山找我吗?”绛魑有些惊讶。
“是。”封弃天也不隐藏。“虽然知道你们应该没事,但在没有亲眼看见之前,心里总是不踏实。”
就在绛魑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东升的太阳已经缓缓升起,将水泉边的景物一点一滴的照亮……
“弃天,我该回去了。”绛魑起身,有些依依不舍。“我是瞒着灭日和焚月出来的,再不回去他们又要担心了。”
“嗯。”封弃天点头,在她转身要离去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绛魑,以后我还能再见你吗?”
光是几句话、几个凝视仍觉不够!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不舍得让绛魑再一次从自己眼前消失。
绛魑的脚步一顿,当她回头时,弯身摘下了水泉边的一片绿叶,将它卷成一管绿色的小笛凑到嘴边,轻轻地吹出一种尖锐的旋律。
“若是弃天想见我,来这个水泉边,吹出这声音,我就会来。”绛魑将绿叶递到封弃天手边,嫣然一笑,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手中的绿叶尚留有绛魑身上的淡香,封弃天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只是沈默地望着她消逝的方向……
※ ※ ※
就这样,封弃天固定每日的清晨,会来到水泉边与绛魑见面,有时候他来得早,就安静地在水泉边等待着,有一次封弃天来得较晚,但水泉边仍然没有绛魑的身影,封弃天这才拿出绿叶卷成的小笛,正要凑到嘴边吹时,绛魑笑吟吟的身影却来到了他的眼前,原来她早就到了水泉边,只是躲在一旁准备戏弄他而已。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两人相处的模式不变,仅是在水泉边谈天,由于绛魑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好奇,所以往往是由封弃天说着自己十五年来的生活、再由绛魑提出一连串稀奇古怪的问题。
“弃天真的见到皇帝了?他长得什么样子?很吓人吗?”绛魑仰着小脸,兴致高昂地问着。
“我觉得和一般人没什么差别,只不过他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龙袍。”封弃天说出自己的感觉。
“如果有机会,我真希望能到宫廷里看看!”绛魑忍不住叹息。
“我可不希望你进宫。”以绛魑的美貌,若是让旁人看见一定会惹出麻烦。
“为什么?”绛魑不悦地蹙眉。
“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见到你。”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封弃天对于她的问题早已变成有问必答,所以当绛魑这么问的时候,封弃天不知不觉说出了内心真正的想法,他猛然一惊,这才察觉到,原来不知不觉之中,要保护绛魑的念头已经根深抵固地在心头了。
“因为我是山鬼吗?”绛魑一愣,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涵义,却往另一个方向想去。杏眼霎时间闪过一丝被刺伤的情绪。
“绛魑!”封弃天自然也察觉了,他急忙伸出手,抓住了绛魑想离去的身影。
“这和你是不是山鬼无关,我不想让其他人见到你,是因为你很美!”
“嘎?”绛魑瞪圆双眼,更不明白了。
“你很美,美得会让每个见到你的人产生独占的念头。”封弃天轻叹一口气,见绛魑不再想离去后,轻轻松开了她的手继续道:“而我不喜欢那个样子。”
“弃天觉得我很美?”白玉般的脸颊悄悄升起两朵晕红,不知道是因为欢喜还是羞涩,却足以让封弃天看傻了眼。
“是,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封奔天坦言。
“我也是一样, 我觉得弃天也好看!”绛魑笑开了脸,忍不住得意道:“ 因为你是我选的礼物,在我眼中,弃天是最好看的!”
最好的礼物!封弃天无语,只能漾出一抹笑,轻轻握住她的手,静静地享受每天这段相处的时光。

卫府
“封大哥?”一声叫唤,唤醒了在卫府塑亭沈思的封弃天。他闻声转过头,看到俏脸含笑的展妍蓉。
“郡主,有事吗?”封弃天有礼貌地询问。对于展妍蓉丝毫不掩饰的爱慕,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能维持有礼而生疏的态度。
“一直待在卫府不气闷吗?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展妍蓉笑着邀请。在卫府住下已经快一个月了,但是封弃天总是待在西厢的客房里,像是隐居的人般足不出户,最后她只好主动来接近他了。
“如果郡主想出门,可以请卫大人备轿子到街上走走。”封弃天淡淡婉拒。
“别喊我郡主。”展妍蓉目光幽幽。到底是自已暗示得不明显,还是封弃天真的不解风情? 她乃堂堂八王爷之女, 长得又不难看,怎么可能有人会不领情呢?
“我既然喊你一声封大哥,你就无须把我当成是郡主,自从那次在宫廷里见到了你,我……”
话没说完,展妍蓉害羞地垂下脸,维持着少女应有的矜持。
凉风将展妍蓉身上的香气淡淡传送至鼻间,封弃天脸上的表情不变,非常确定并没有因为她近乎告白的言语而动容。为什么?他扪心自问,一名貌美的少女,鼓起勇气向自己告白,为什么连一丁点动心的感觉都上有?
“封大哥,你喜欢怎么样的女子?”展妍蓉又问了一个问题。经过多方打听,从未听过封弃天与任何女子交往过,也没听说他在家乡有什么心上人,但他对自己始终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该不会是心中已经有人了吧?
封弃天凝望着展妍蓉,目光虽然专注,但不由自主地,开始在她身上找寻另一个身影;那人的双眼和展妍蓉娇媚的凤眼不同,直视他的时候像是夜里最灿亮的星子,笑的时候却弯得像是弦月一般。她的皮肤也和红润健康的展妍蓉不同,像是上好白玉雕刻出的玉娃娃,细致得让人不忍触碰。她的头发也和展妍蓉不同,没有珍贵的头饰装扮,却像倒垂的瀑布,又像是飞扬在风中最上等的绸缎……
绛魑!脑海中的眼、鼻、唇,化成了具体的形象,那个有着纯真笑容、有一双澄撤双眼脑的山鬼!
她是山鬼!却是十五年来,自己心中唯一有着鲜明影像、无法忘怀的女子!
从来不曾将任何人挂记,只除了绛魑,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脑海中才会浮现出绛魑的模样吗?
“封大哥?你在看什么?”展妍蓉又恼又怒地开口。原本因为封弃天的专注目光而娇羞不已,但若是观察得仔细些,发现封弃天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自己想着某个人……
“抱歉。”封弃天开口。为自己的失神道歉,同时也为自己无法回应而道歉。
“为什么?”展妍蓉胀红一张脸,无法相信他会直接拒绝,难堪的情绪占满了整张俏脸,就连声音都开始微微发颤了。
“郡主,封弃天不敢高攀。”他依然有礼地回答,尽可能地不伤害对方。自己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对展妍蓉既没有动心,更没有半分思慕之情。
“你……”展妍蓉眼眶一红,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拒绝了。恼怒、羞愤、耻辱……种种情绪霎时间涌上心头,她甚至不知道该狠狠给封弃天一巴掌,还是立刻离开这个让自己蒙羞的地方。
“啊!”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尖叫的声音,打断了这尴尬的场景。
卫府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糟了!”脑海中突然闪过焚月警告的话语,封弃天心中一凛,再也顾不得身边的展妍蓉,随即展开轻功往尖叫声的地方奔去,丝毫不敢迟疑。
“啊——”卫府的婢女春梅脸色惨白地惊声尖叫。望着眼前一具躺在地上早已气绝的男子,她认得他是卫府的家丁,前几天两人还一起有说有笑的,怎么也想不到现在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什么事?”凭借着一身轻功,封弃天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
“死……他死了!”春梅结结巴巴,身子不停地打颤。
封弃天迅速地打量四周,这里是连接东西厢的长廊,两旁是卫府的庭院,栽种了无数的高树绿荫,行凶者若要藏匿其中,并非难事。
“他是府里的人?”封弃天见死者穿着家丁的服饰,但仍再次向春梅确认。
“是……”春梅害怕地低语。“他叫福禄……是……是专门服侍少爷的,我因为他没去拿厨房煎好的药,怕……怕他误了给少爷送药的时间,所以我才将药送过来,没想到……没想到就看到他躺在这了!”
封弃天点点头,看到春梅脚边还有打翻的托盘,碗里的汤药早已洒了一地,想必是春梅因为害怕而将它打翻了。
就在封弃天试图想了解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其他人也赶到了现场,卫明威和展呜文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仆役,所有人在见到地上的尸体时脸色都一变。
“出了什么事了?”卫明威口气严厉地开口。堂堂一个知府的宅邸居然莫名发生了命案,而且还是在有贵客光临的时候,真是丢人!
“我……我赶着给少爷送药……经过这里,就看见福禄躺在这里了!”春梅不安地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封将军,你比我们先到,可有瞧见是怎么一回事?”展呜文询问封弃天,眉头紧紧地皱起,觉得整件事非常诡异。
“我也是听到喊叫声才过来的。”封弃天摇头,随即弯下身子检视死去的福禄,他身上还未完全变冷变硬,这表现是刚断气不久……再翻过死尸检查,突然看见了他颈项的地方有两个小洞,上面有着残留变黑的血痕……
“啊!”当卫明威凑上前,看到福禄颈上那两个小洞时,突然大喊一声,面色惨白的倒退了好几步。
“卫大人?怎么啦?”展呜文非常关心问道。光是一眼,卫大人就吓成这个样子?但他也看了这尸体,却不知道哪里有奇怪的地方?
封弃天从衣袖中抽出一柄匕首,轻轻划开福禄的手臂,果然,如他心中料想的一样,伤口只是泛红、却没有流出一丝血液。
“尸身还未冷透,却已经干瘪无血,像是……是被人吸干了血而死的。”封弃天说出心中的猜测。
“吸血?”展呜文大吃一惊,这可是前所未闻的杀人方式啊!
“咯”的一声,一听到福禄居然是被吸干了血而身亡,春梅再也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来人!把福禄带去埋了,另外找人把春梅带回房休息。”卫明威立刻下达命令,同时出言警告道:“这件事我会处理,谁也不准将这件事泄漏出去!”
身后的家丁们领命,每个人脸上都是又惊又慌,却又不敢违抗命令。
当长廊上只剩下封弃天等三人时,展呜文开口询问卫明威道:“卫大人,关于这整件事你可有半点头绪?到底是谁来卫府犯下这种残酷的案子?”
“卫某为官多年,自问公正廉明、清清白白,不曾和任何人结下梁子。”卫明威大声地表明自己的清白。
“这种手法我倒是第一次看见,也是第一次听说!”展呜文摸着下巴沈思。会有这么好运气吗?自己一心想下访民间,结果一出门就遇上这种悬疑的事情,说不定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哩!
伤口在颈项……血液被吸干而亡。
卫府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弃天是我的礼物!为什么我不能在他身上做记号?
奇特的杀人方法,焚月曾经说过的话,还有缘魑十五年前,曾经想在自己脖子上咬一口的异常举动,这些念头在封弃天的脑海中不停地交错着,真是他们吗?生平第一次,封弃天一点也不想去追究事实的真相!
“封将军,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呢?”见封弃天始终沈默不语,展呜文好奇地问道。
“我不曾见过这种杀人手法。”封弃天坦言。一切不过是他的揣测,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绛魑等人杀人,不能就此认定他们的罪。
“我知道对方是谁。”卫明威闭上眼,重叹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时,双眼充满了浓烈的仇恨。“请两位和我来,我来为两位说明这件事。”
卫明威将两人带到自己的房间,确定四周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
“入我卫府杀人的,不是人,是山鬼!”卫明威面色凝重地望着两人,吐出一口长气,说道:“这件事……得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说起,那是在我初任晋玉县知府的时候……”
卫明威先将玉魂山里有山鬼的事情说了一遍,跟着又说当年他由于爱民心切,不满山鬼扰乱山下居民的安定、甚至猖狂地下山掳人,让猎户不敢上山打猎,造成无数百姓的不安,所以他在十五年前痛下决心,不顾一切地决定剿灭山鬼,他以重金聘请了各方好手。当夜上玉魂山放火,随后带着一群人上山猎杀山鬼,终于将玉魂山的山鬼们给消灭了……
“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清晰,虽然我们人手足够,但还是有一些山鬼拼死抵抗,我带去的人也有好几个死在山鬼的手下,他们的死法就和福禄一样,颈边有两个小洞,都是被山鬼吸光血而身亡的!”卫明威悲痛地低语。
“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会这么惊讶的原因了,毕竟,我已经整整十五年没有见过这种伤痕了……”
“山鬼……原来世上真有山鬼的存在!”展呜文轻吁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卫明威突然起身,扑通一声地跪倒说道:“卑职该死,无端让两位贵客受惊了,卑职愿受处罚。”
“卫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没人会责怪你的!”展呜文急忙将他扶起,安慰道:“这事也不是你的错,我看多半是当年你没有斩单除根,现下他们来报仇了,定是这个样子。”
“卑职现在立刻备轿,让两位出卫府避难,若是连累到两位,我怎么也担待不起。”卫明威拱手,非常惶恐地提出要求。
“卫大人你这么说未免太见外了!我展呜文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再说,我爹要是知道我这么没担当,一定也会生气的。”展呜文淡笑,拍胸脯保证道:“让我调动一队可用的人马来这里,就算来再多的山鬼我也不怕!”
“小王爷,您这是……”卫明威又惊又喜,感动得几乎要流泪了。
“再说我们有封将军在身边,任何妖魔鬼怪都不用怕!更何况是区区的山鬼呢!”
展呜文转头,笑着比比封弃天道:“我说的对不对呢?封兄弟?”
封弃天不置可否地颔首,以和平常无异的声音说道:“我再到方才出事的地方走一趟,看是不是有更多的线索。”封弃天对两人拱手,随即离开了。
“瞧!封将军比卫大人您还要热心哩!”展呜文哈哈一笑,只觉得这一趟真是值得,居然遇上了山鬼这等有趣的事情!
“是,如此就多谢了。”卫明威低头道谢,小心地、巧妙地藏住了嘴边掠起的浅浅笑痕。

不到三天的时间,展呜文动用自身的力量,调了将近百名士兵、衙役来到卫府,严密地守护这个地方,打算亲自擒拿山鬼,一来要在卫大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能耐,二来也想亲眼目睹山鬼的真面目。
封弃天则维持冷漠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整件事并不单纯,多年来自己的直觉从未出错过,而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卫明威并没有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
即便心中有疑惑,但封弃天并没有开口询问,他以将军的身分在卫府走动,明为巡逻,实际上是希望自己能先一步找到绛魑等人,如果说他们真是杀人凶手,他也要亲眼目睹才愿意相信。
正当到弃天在第一次出事的长廊巡视时,不远处又传来尖叫的声音,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以最快的速度施展轻功奔了过去……
封弃天的足尖刚落地,就看到眼前发生的奇怪画面,一名男子背对着自己、怀中抱着一名卫府的女婢,后者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头侧过一边,而那名男子俯首在她的颈项边……
“是谁?”封弃天低喝一声。这背影看起来极为熟悉,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人!
背对封弃天的男子听到声音后一僵,将怀中的女婢往地下一扔,朝前方急促奔离,封弃天举步要追去,却发现那名女婢似乎还有微弱的气息,他立刻弯下身探测她的脉象,察觉她仅剩下最后一口气。
“振作一点,刚才那人是谁?”封弃天扶起她虚弱的身子,希望能间出一些蛛丝马迹。“你有看见他的脸?”
“是……”女婢脸色惨白,痛苦地喘息。”是……是鬼……“说完这些话之后,她头一偏就断气
封弃天脸色紧绷,想起了为什么觉得那抹身影如此熟悉,因为那是近似灭日和焚月的背影,他曾经见过好几次,不会错的!
“啊!又有人丧命了?”其他人晚了封弃天好几步,但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在看到这女婢同样是被吸血而亡后,脸上露出又是恐惧又是嫌恶的表情。
“这山鬼真是可恶,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做出这等恶事!”展呜文胀红了脸。亏得他调了一批好手进府,没想到还是让对方给得逞了!
“卫大人、小王爷。这里交给你们了,刚才我看到有人影往东边去了。”封弃天对两人约略解释一下,随即离去打算调查。
“来人,将秋菊抬去埋了。”卫明威再次指示后的家丁,对于女婢的死并不感到意外,在迅速命人抬走死尸后,他拱手对展呜文道:“小王爷,这些山鬼不只来无影去无踪,行动更是比常人快上好几倍。”
“卫大人,当年您是怎么逮着他们的?”展呜文突然想到这个疑问。虽说卫明威带足了人手,但对方可是山鬼哩!他怎么敢就这样直闯玉魂山去猎鬼呢?
“山鬼虽然厉害,也有弱点!”卫明威说道。
“他们怕火,当年若不是我先放火烧山困住他们,只怕除不掉这些恶鬼。”
“怕火?这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展呜文抚着下巴思索。“不能让山鬼再继续猖狂下去了……”
封弃天从刚才人影消失的地方提气追逐,明知道追上灭日、焚月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很难形容此刻心中的情绪是什么,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焚月等人的身分了不是吗?但知道他们是山鬼,和亲眼目睹两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该放任无辜的人继续死去?还是假装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心中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情绪……
“弃天。”突然,封弃天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声音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他猛然抬起头,果然看到绛魑坐在卫府围墙上对他招手。
“跟我来。”绛魑嫣然一笑,随即跃下墙的另一端。
封弃天毫不犹豫,轻功一展同样越过了围墙,甫一落地,就看到绛魑在旁边等候着,依旧是一身红衣,巧笑嫣然,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会夺取人命的山鬼。
“你为什么来这里?刚才在卫府……”脑海中有许多问题,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灭日想见你,他要和你说卫府的事情。”绛魑嘴角轻扬,似乎早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
绛魑踏前一步,自然地牵住他的手,掌心依旧透着些许冰凉。她转回头浅浅一笑,拉着封弃天就往前走。
“灭日,我带人来见你了!”绛魑一路将封弃天领到了山洞附近,开心地对里面喊着,不久之后,从洞里走出了身穿白衣、俊脸含笑的灭日。
“弃天,好久不见了。”灭日的俊雅风采与十五年前一模一样,丝毫没有被岁月添加了痕迹。
“听绛魑说你已经是将军了,当年我没有着走眼,你确实是一块可造之才。”
当年的男童如今已经长成了堂堂男子汉,灭日点点头,看来他当年并没有赌错。
“绛魑,我有些话想和弃天解释,你到外面帮我把风,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搅我们。”
“好。”绛魑温驯地点头,主动到前方把风。倘若焚月知道他们让弃天来这里,又要生气了!
“我知道你有一堆的问题要问,尽管开口吧!”灭日看出封弃天心中有话想说,微笑地鼓励着。
“你会认真地回答我?还是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说?”封弃天不由得想起从前灭日擅长的躲避方式。
“哈哈哈!”灭日朗声笑道。“当年我什么都不说,是因为你只是一个孩子,但现在的封弃天不同,你不但长大成熟了,还是一个将军,只要你问,我什么都回答你。”
“在卫府杀人的是你们吗?”封弃天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不是我们,但和我们确实有关。”
封弃天的眉头紧紧蹙起,显然不能接受灭日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
“在回答你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灭日淡淡一笑。“倘若杀人的不是别人,是绛魑,你打算怎么办?”。
封弃天不语,一张俊脸紧紧绷起,内心陷入前所未有的交战之中。倘若杀人的是绛魑,自己会怎么做?
“弃天,你该知道在我面前说谎是没用的。”灭日淡笑着提醒。“你对绛魑的感情,到底是童年时的依恋,还是属于更深的情感?倘若真是情感,你对她的这份情感有多深、有多持久?可以为她牺牲到什么程度?你是人、她是山鬼!这些你都得好好想清楚,然后给我一个确实的答覆,这样,我才能决定要怎么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封弃天一愣,望着灭日了然的神情。
“你瞒不了我的,你喜欢绛魑,不是吗?”灭日笑了。“告诉我你的决定,然后我就告诉你得到绛魑的方法……”

第七章

你喜欢绛魑,不是吗?灭日的问话让封弃天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别急,在你做任何决定之前,先听我说完有关‘山鬼’的故事。”灭日温和一笑,打算给封弃天更多的时间思考。
“举凡是人。对于不同于自己的种族都会感到害怕、排斥的情绪,我不知道我的族人一开始是怎么形成的,我只知道因为异于常人的容貌和型态,使得他们被人所排斥,最后只能选择在深山里生活,久而久之。就自然形成了一个族群,就是你们口中称呼的山鬼。”仰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灭日缓声继续道:“和人相比,我们可以活得更长更久,但相对的,却更寂寞,所以族人之中,有的仗着自己优于人的能力。就下山抓自己看上的人回玉魂山。”
“这就是礼物?”封弃天想起了过往,当初他就是因为被带回当绛魑的礼物,才意外捡回一条命。
“是。但是人会成长、会变老,被带上山的人初期都会被族人的美丽所魁惑,但是时间久了,他们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灭日垂下眼,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和你一起生活的人,时间却是停滞不动的,那种属于人的恐惧和慌乱,拥有几乎是永生性命的山鬼是不能体会的。”
“这就是那些礼物多半被处理掉的原因?”
封弃天点头表示理解。当原本爱慕、欣赏的目光变成了嫌恶和恐惧,这就是山鬼无法忍受的原因了。
“人无法拥有山鬼的心,而山鬼同样也无法拥有人的心,这就是悲剧发生的原因。”灭日见封弃天听明白,点头继续道:“山鬼之中的统领者叫‘雪姬’,她在玉魂山救回一名脚受伤的少年,少年对雪姬一见终情,央求和她一起生活,面对少年诚心的追求,雪姬无法拒绝,不但带他回去,甚至和他结成了夫妻。”
某种想法、呼之欲出的念头在脑中成形,封弃天望着灭日,想起了卫府中那名与灭日、焚月有着相同长相的卫冉杰,不禁“啊”的一声道:“那少年,莫非就是‘卫明威’!?”
“没错,就是卫明威。他是我和焚月的亲生父亲。”灭日点头,漆黑如墨的眼闪过一丝淡淡的哀痛。“我先前所说的,关于人和山鬼的悲剧,同样发生在卫明威和雪姬身上。”
“被他视为天仙般的女子,既不会老、也不会改变,日子不停地过去,而当卫明威心中满腔的热情逐渐消失,他想起自己是人,根本不愿意一生在玉魂山终老,于是他恳求雪姬让他下山。”说到这里,灭日一张俊美的脸变得有些阴晦,嘴角浮现一抹冷冷的笑。“他是个聪明的人,知道雪姬未必肯放他下山,于是他在离开前,他和雪炬在玉魂山立下了重誓,倘若自己不是心甘情愿地回来,愿意被烈火焚身、天打雷劈。”
“他原本就不打算回玉魂山,所以发下这种誓约。”封弃天也听出卫明威当年所立的誓约有问题。他根本就不想回来、更不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回来,而这烈火焚身、天雷劈的报应也就不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雪姬信了他的誓言?”
“她不但相信,自己也发了一个誓。”灭日轻叹一口气。“将知晓族人秘密的人放回山下,这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事情,为了情郎,雪姬当着族人的面在玉魂山发下誓约,她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卫明威不会泄漏山鬼的秘密,如果他违约,自己愿意魂断玉魂山。”
“啊!”封弃天也被她的重誓吓了一跳。
“雪姬以为那是真爱,其实这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爱情。”灭日嘴角轻扬,露出一抹近似同情和轻蔑的笑。“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卫明威没有回来,唯一回来的那次,就是十五年前,他带人上山——猎杀山鬼!”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封弃天无法理解。他可以不回来、但为何要回玉魂山赶尽杀绝?
“十五年前的一场灾动,是雪姬自己惹来的。”灭日转过身,以沈重的心情说道:“由于卫明威始终不回来,雪砸开始偷偷下山,她不知道卫明威在哪里,只是抓了山下的人逢人就问,甚至,为了让他回来,雪姬不惜捏造玉魂山有宝藏的传言,倘若有人可以为她找到卫明威,就可以得到玉魂山的宝藏,后来这个消息传到了卫明威耳边,他当时已经是晋王县知府,为了怕东窗事发,堂堂一个知府居然和山鬼有一段情,所以他才会决定痛下杀手!”
封弃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十五年前那场让人胆战心惊的大火,发生的原因居然有这么一段曲折的故事。
“卫明威不知道雪姬生下你们吗?”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你们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如果知道,就不可能真的放火烧山!”
“卫明威离开后,雪姬才生下我们,或许他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也或许他知道,有什么差别?”灭日哈哈一笑,虽然在笑,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凄凉。“想用一把火将自己的过去烧干净的男人,我和焚月不过是他和山鬼产下的孩子,会有半分怜惜吗?”
“我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和焚月不怕火!”封弃天猛然想道。山鬼怕火,但焚月和灭日却不怕,自然是因为体内那另外一半的血液了。
“我和焚月虽是双胞胎,但继承了雪姬全部能力的只有焚月。说来讽刺,一直以来我和他因为半人半山鬼的身分,在族人之中受到排斥,但最后召唤雨水、救了大家的也是焚月,因为那一场大火,族人不再对焚月和我排斥,反倒认定了焚月是唯一有资格带领他们的领袖。”
封弃天听到这里,静默了下来,在心中默默想着刚才听到的故事,说不出心中有什么感觉,他和卫明威同样是人,却为他的无情感到可耻。
“那么……我在玉魂山上遇到的,就是雪姬了?”封弃天喃喃自语。身穿白衣的绝色女子,唇似血、貌绝艳,整整三十年都在玉魂山上痴痴守候的山鬼。
“她已经时日无多了。”灭日坦言。“雪姬以生命立下重誓,保证自己的情郎不会背叛,但是卫明威不但背叛了她,还让许多同族之人死去,山鬼在玉魂山发的誓约一定会实现,所以她快要死了……
“她还有多少时间?”封弃天忍不住问道。等他回到卫府,不管是用绑的或用拖的,他都要将卫明威带回玉魂山。
“不多,但是在她死之前,我会让卫明威再度回玉魂山。”灭日露出一抹封弃天从未看过、充满了计谋与算计的笑容。
“这是你们在卫府伤人的原因?”封齐天恍然大悟。
“我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明白卫府和我们玉魂山的恩怨。”灭日正视封弃天说道:“我们虽然不是人,但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年你救了绛魑,所以我赠你武功秘岌报恩,而卫明威与我们之间,除了玉魂山那场大火,还有他与雪姬的恩怨。”
“那么绛魑呢?还有卫府上下那些无辜的人呢?他们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封弃天问道。虽然他同情雪姬的遭遇,但是像焚月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他就是无法接受。
“卫府的人不是我们杀的。”灭日露出了莫测高深的微笑。
“但是你之前不是说:倘若绛魑是杀人的山鬼,我是否愿意接受她?”封弃天感到困惑,这是灭日方才开口问的,不就表示绛魑杀了人?
“那只是我的问题,并不表示绛魑真的杀了人。”面对封弃天的一本正经,灭日忍不住笑了。
“虽然和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你也知道焚月宠爱绛魑的程度,他不可能让她的手染上血腥的。”
见封弃天点头,灭日又提出一个问题问道:“倘若有一天,真的需要动手杀人时,你认为我们三人之间谁会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焚月。”封弃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灭日轻笑出声,摇头说道:“焚月只是嘴巴说说,其实他的心比谁都软。”
“弃天,总有一天我会将绛魑交给你,倘若你要接下守护她的工作,那么以后记得不要以貌取人。”灭日笑容一敛,正色道:“我先前不是说了,焚月将绛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不可能让她的双手染血。我也是一样的,绛魑和焚月,是我要守护的人,倘若哪天真的需要动手杀人,甚至不需要他们开口,我就会先杀掉妨碍他们的人,因为他们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你一直说要将绛魑交给我之类的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封弃天听出他语气中的离别涵义,心中莫名地有一丝不安,若是再次分开,再见面时他或许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了。
“就算你们是山鬼,我也不在乎!因为十五年前救了我,成就今天封弃天这个人的,也是你们。对我来说,你们一直是最特别的。”一思及此,封弃天不愿意隐藏自己的心意,以真诚的语气开口说道:“与其让我在旁边看着,我宁愿以自己的方式帮助你们,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会将卫明威送到玉魂山去!只要你们不再为难卫府其他的人!”
“谢谢你的心意,如此就不枉费我栽培你的一番苦心。但卫府的事情我早已做好安排,如同我所说的,这一切与你无关,不需要将你扯进来。”灭日笑着点头,欣赏地拍拍他的肩头。“时候不早,你最好在焚月回来之前离开,很高兴今天和你谈了这么多。”
“灭日,在卫府杀人的……”封弃天颔首,想到了最后的问题。如果杀人的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仔细找,你就会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灭日仍旧是那抹神秘的笑。“卫府的戒备森严,到处都有巡逻的人,除非是熟悉内部的人,否则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不是吗?”
封弃天心中一凛,想到了发现两具尸体的时候,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是……
“啊!绛魑来了,就让她送你一程吧!”拍拍封弃天的肩,灭口退开几步,不再多说什么。
“你刚才和灭日说了些什么?”回程里,绛魑有些好奇地问着。以前在玉魂山的时候就是如此,焚月不喜欢弃天,但灭日和弃天总是能找到许多话题聊。
“什么都聊一些,玉魂山的事、我的事,还有你的事。”封弃天握着绛魑的手,脑海中不由得闪过种种灭日说过的话:山鬼不能拥有人的心,而人也不能拥有山鬼的心!你能忍受她的时间停滞不前,就只有你一人日日变老吗?不可能的!一开始或许会贪恋她的美丽,但是很快的,她的年轻貌美就会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不!不会的!他绝对不会做出伤害绛魑的事情!
“我不会这么做!”脑海中的思绪化成言语,封弃天脱口喊了出来。
“弃天,你怎么了?”绛魑被他有些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一直以来弃天都是温温柔柔的,今天可是第一次见到他失控的模样。
望着那双澄澈、漾满关怀情绪的黑瞳,封弃天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以郑重的语气道:“绛魑,之前你曾经说过,你不怕我,是因为我和过去一样、并没有改变,是不是?”
“嗯,你的眼睛和过去一样,只要这样看着我,我就很开心。”绛魑点头,诚实地回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她就和焚月一样,对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选定的。
“我想告诉你,我确实有改变,改变的不只是我的外表,就连我的心,也不再和从前一样了。”封弃天决定彻底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山鬼也罢、不是人也罢,他都得将这些年的思慕说出来。
“变了……那是什么意思?”绛魑有些紧张地咬住下属,不安地看着他。
“即使我再怎么努力,我也无法以十五年同样的目光注视你。”封弃天轻叹一口气,有满腔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紧紧握封弃天抓信绛魑的手,深怕在自己话没说完绛魑就离开
“弃天?你人不舒服吗?你的手好烫!”绛魑关心地问。自己的掌心被他的手紧紧握住,向来冰冷的手都快要被他掌心的温度给烫热了。
绛魑抬头,看着他的表情紧绷,又难受又痛苦的表情,心里更紧张了,急忙拉着他的手就在一旁的树下坐下。
“好一点了吗?”杏眼充满了关怀,小声地问着。
“我很好,只是我不擅长说这些……”封弃天非常困难地开口,他向来内敛,不喜欢多说些什么,但绛魑不同,他总觉得自己若是不说些什么,她就会消失了一般。“我此刻脑海中很乱,有很多话想告诉你,但……但又怕说得不完整,让你不明白。”
“弃天,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吗?”绛魑眼看他越来越紧张,心理也为他担忧,不知道封弃天会不会因为太紧张而昏倒。
“是,今天不说,以后我可能没勇气开口。”
“弃天,那你慢慢说。”绛魑仰起脸,露出充满信赖的笑说道。“在你说话的时候我会一直看着你,这样就算你说不出口,但是透过你的眼睛,我也看得到你的心。”
“自从十五年前分离后,我不曾忘记你,不曾忘记玉魂山的一切,你是除了干娘以外,我生命中第一个关心我的女子。”封弃天依照绛魑的话,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她的眼睛,秋水般的眼瞳闪烁着柔和波光,像是一道最温暖的泉水。“这次重逢后,我一直看着你,你和我的记忆中几乎是一样,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我开始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是因为我看你的眼光已经不同,所以我眼中的你也跟着不同了。”
“我的样子没变啊?”绛魑垂下眼,突然有些后悔叫弃天这样望着自己,总觉得他专注的目光,让自己变得有些脸红心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弃天啊!很早以前就认识的人!
“当年我许了诺言,要一生一世保护你,十五年前我看你,就只是单纯地注视着一个自己必须保护的人,现在看你,我将你……”实在不增长说这些,说到后来,封弃天的嗓音已经越来越低了。“我将你当成了我渴望的女人……”
“弃天,你说什么?”绛魑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直觉地将头往前靠,很努力地想听清楚封弃天最后说了些什么。
绸缎般的发丝随着她的靠近滑过他的胸前,幽幽香气瞬间沁人鼻间,美如润玉的粉颊就近在眼前,封弃天低低呻吟了一声,再也无法抗拒地低下头,在她略微冰凉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啊?”绛魑吓了一跳,直觉地用手捣住自己的脸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弃天不过是用嘴碰了自己一下,她的脸颊却像是着火一般,又烫又热的。
“你生气了吗?”封弃天连忙握住她的手,怕她一怒之下离去。
“不是……不是生气,只是吓了一跳。”绛魑摇头。不光是脸颊,现在就连整张脸都又烫又热的!
“我不再是从前的孩子,当我看着你的时候,我会渴望你,像一个男人渴望一个女人那样。”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封弃天坦白自己的心意。
“但……但我是山鬼……”他的表白让绛魑不知所措。山鬼与人之间,注定就是悲剧,她明明知道的,但是当封弃天以这种专注的目光凝望自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话、也无法思考了。
“是山鬼又如何?”封弃天嘴角漾起了淡笑。
“在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山鬼,在我尚未明白自己的心之前,你就已经是山鬼,我唯一渴望的就是你,绛魑。”
“我……”现在不只是脸,绛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心跳猛烈地像是要跳出胸膛一样,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为难的,不管你是不是愿意接受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虽然我是人,和你不一样,但是我想守护你的心就和十五年前一样,一点都没有改变过。”封弃天微笑,轻抚她的柔丝轻声道。“卫明威和雪姬的故事,灭日都告诉我了,卫府的恩怨不是我能介入的,那也不是你的恩怨,看在我对你坦承的分上,你是不是也能答应我一件事,绛魑?”
“什么事?”她抬头,羞涩的晕红染上雪白的面颊,看起来更美了。
“绝对不要伤人。”封弃天轻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护你,你是不是山鬼,我不在乎,但是不要伤人。”
因为在乎她,所以不愿意绛魑卷入不属于她的恩怨;因为在乎她,所以怎么也不愿见到她的手染上血腥,或许她是山鬼,但是他希望绛魑就保持这个模样,一点都不要改变!
“伤人?弃天是说像以前我要咬你的事情吗?”绛魑侧过脸想了一下,笑开口道。“那不是伤人,那是做记号,咬你一口表示你是我的礼物!”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那么你能答应我,除了我之外,不可以再咬其他人,谁都不可以。”听到这里,封弃天果然相信灭日所说,因为焚月非常珍惜绛魑,所以平可能让她的手沾染上血腥。
“我当然不会,因为你是我唯一的礼物!”绛魑露出了甜蜜的笑脸。
封弃天暂时放心了,握着绛魑的手,他柔声道:“我自己回卫府就可以了,别让其他人看到你、明大我再来找你。”
“弃天,别忘了那管短笛,只要你一吹我就知道是你。”绛魑像是想起了什么,美丽的小脸有着淡淡晕红。
“我知道,你自己保重。”他俯身,在她微启的红唇上印下一个吻,柔得像春风一样,在她还未能感受到时又轻轻退开。
绛魑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再次胀红了一张脸,只能愣愣地望着封弃天远去的身影,生平第一次,心中产生了难以形容的感受。
有些甜蜜、有些胆怯,还有一丝丝的不安与慌乱,这到底是什么?会是焚月曾经告诉过她,爱清的滋味吗?
绛魑轻抚着自己的唇、含羞带怯的模样,却都落入了焚月的眼中,深幽的黑瞳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有妒忌、悲伤、也有释怀。
“月。”有人从后面轻拍他的肩,焚月微侧过脸,望进灭日的双眼。“是该放手了。”
焚月沈默不语,只是望着不远处那抹红色的身影。绛魑依然望着前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察觉他们来到了身后。
“玉魂山的恩怨本来就和他们无关。”灭日再次开口。“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我们该庆幸绛魑的身边有弃天,让他陪她走人生的路,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这是十五年前你送他秘笈的原因?你早算出会有今天?”焚月抬眼,双拳紧握着,心中有着难掩的悲伤。
“也许,如果他无心,秘芨不过是报恩,但他回来了,而且始终没有忘了绛魑,这是最好的结果。”灭日沉声道。“还记得你说过的承诺?”
“我记得,我会放手。”焚月不再说什么,望着绛魑,最后轻叹一口气。“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所有事情的起端都在玉魂山,那么就让一切都在玉魂山划下句点吧!

第八章

当封弃天回到卫府时已经将近黄昏。听完了灭日口中的故事,他依旧决定回到卫府,心中隐约猜出一连夺了两条人命的人是谁,但是他必须掌握更多的证据,才能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测。
一旦证实了凶手是谁,让其他人明白杀人者并非是山鬼,他就会离开卫府,带着绛魑彻底地离开这里。他是人、绛魑是山鬼又如何?这天地之间,他总是能找出一个不必在意其他人眼光、而能够和绛魑安静生活的地方。
“封将军,你终于回来了,这一下午我和卫大人担心死了,以为你遭遇到什么事情!”一进卫府,展呜文就露出欣慰的表情,拉着封天关心道。“你去追山鬼,可有发现什么?”
“没有。”封弃天摇头,示意展呜文到旁边去这才说道:“事实上我发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现象,小王爷是否有发现行凶之八,他似乎对卫府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有这回事?”展呜文蹙眉,听得更仔细了。
“两次发生命案的地点,一次在长廊,另外一次也是在长廊附近,两次的地点非常相近,这显示行凶者早已知道在那个时间有人会经过那里。”封弃天说出自己分析过后的观点。“死的两个人都是仆役,除了卫府的人以外,还有谁能知道仆役在府里流动的状况?”
“听你这么一说果然有问题。”展鸣文拼命点头。照理说他调了百多人来到卫府,在这么严密的监控下,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来去去都不被发现,莫非,凶手就在卫府!?“若真是这样,那我和卫大人设下要将山鬼活活烧死的计划,岂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展鸣文叹一口气,将自己和卫明威设下的馅阱说了一遍。
“你和卫大人的计划?”封弃天听完之后一顿。心想卫明成一定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不然他绝对不会想到这种方法的。
“火是山鬼的克星,倘若杀人的不是山鬼,那计划不就白搭了?”展鸣文双手一摊,觉得懊恼极了。
“没关系,我有办法查出到底谁是杀人凶手。”封弃天沈思,心中浮现了一个计划。
“愿闻其详。”展鸣文双眼一亮,兴致高昂地凑过脸,摆出聆听的表情。

天色刚暗,卫府的一名家丁从厨房转出,一如往常地捧着刚煮好的汤药,打算送去东厢房给少爷服用。
就在他走到东、西厢房连接的长廊时,一条人影突然窜出、快如鬼魅地闪到家丁的面前,伸手用力一抓——原本以为会一抓得手,没想到这名家丁不躲不闪,甚至以同样快速的手法,一把住了对方的手。“果然是你,卫冉杰!”家丁轻声念出对方的名字,低垂的脸抬起露出一张俊秀容貌——是封弃天。
在封弃天认出对方的身分后,霎时间所有隐藏在暗处的人马都站了起来,手上拿着灯火和木棒,脸上充满了不解和错愕!
杀人的不是山鬼吗?为什么会是冉杰少爷呢?
“呸!居然设了陷阱来抓我?”卫冉杰双眼闪过杀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向封弃天,他的动作虽快,却不及封弃天,后者以同样俐落的招式避开卫冉杰的杀招,跟着迅速出手,一连点了他身上好几个穴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展鸣文见卫冉杰被制伏之后才从人群中走出,卫府的少爷居然就是杀人的凶手!?这……事实的真相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两名家丁遇害的时机太过巧合,他们都是在为他送药的时间丧命的。”封弃天对众人解释自己的分析。“能够熟悉奴仆送药的时间和路径的,除了奴仆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本人了。”
除了这点之外,还有就是卫冉杰二次行凶的时候,封弃天曾经觉得那人的背影似曾相识,他原本误以为是焚月或是灭日,事后细想起来,除了那两人之外,还有一个和能,那就是与灭日焚月有相似外型的卫冉杰!
“孽子!你……你到底是怎么丧心病狂?居然做出这种丑事!”卫明威自然也赶到了现场,一心以为作恶的是山鬼,所以他才打算借用小王爷的力量将他们彻底消灭,却怎么也没想到杀人的,居然会是自己的独生爱子!
“我要血!给我喝血!”被制伏在地的卫冉杰似乎对周遭的人都没反应,浑身突然开始颤抖,大声嚷着要饮血!
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或许是他的面色狰狞,或许是他口中嚷的话太过骇人,在他们眼中,跪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卫冉杰,而是一个会吸血的恐怖恶鬼!
“来人,把这畜生给我关起来!”眼看爱子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卫明威一方面心痛,一方面又怕他说出更多对自己不利的话,当下做出决定,先将卫冉杰囚禁起来再想办法。
手上拿着粗麻绳的家丁们犹疑不决,实在是因为少爷脸上的表情太吓人,若是一不小心、被咬一口那怎么办?
封弃天向前一步,以掌心击向卫冉杰的后颈,将他击晕之后,家丁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刻向前将卫冉杰以麻绳层层相紧。
“呃……封兄弟,接下来该怎么做?”展鸣文左右为难,虽然抓到凶手是好事,但想不到他居然是卫府的公子—一卫明威的亲生儿子,若是此刻下命令将他送入衙门,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这里是卫府,由卫大人自己作主。”封弃天不打算插手。亲眼目睹卫冉杰是凶手的不只是他和小王爷,就连卫府的家丁、还有展鸣文调派来的衙役、护卫都瞧见了,若是卫明威要护短只怕也不容易。
“发生这种事,下官已经心乱如麻,但我向两位保证,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卫明威一张脸铁青无比,拱手对小王爷和封弃天请示道:“如今这孽子已经被捆绑,已经无法再伤人。我希望两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吗?”
“封将军意下如何?”展鸣文转头询问封弃天的意见,毕竟凶手是靠他才找出来的,由他来决定最恰当。
“卫大人,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封弃天确实感到好奇,卫冉态并不是山鬼,为什么会有这种异常的行为,需要饮人血、犯下这种恐怖的罪行呢?
“卫大人,就让封将军陪你一起问话,如此对大家也有交代。”展鸣文提出建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能体会卫明威想私下问话的心情,但又怕他询私,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封弃天陪在一旁了。
“有劳封将军了。”卫明威重叹一口气,知道小王爷此举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冉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当场被逮捕,就算他再有能耐,只怕也难以替他脱罪,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走进房间,就看见卫冉杰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椅子上,想必是家丁们也怕他再次行凶,几乎将他捆得像粽子一样。
“冉杰……”卫明威眼中泪光闪动,他唯一的爱子,一生的骄傲,怎么会变成一个吸食人血的怪物呢?
“血……我要血……”尽管全身被束缚,卫冉杰依旧不停地低喃着,像是被人下了降蛊一样,失魂落魄的脸颊痛苦地扭曲着。
“冉杰!”卫明威实在不忍心,心疼不已地伸手想安抚他,不料卫冉杰像是失心疯似地张口一咬,狠狠咬住了卫明威的手臂——
”啊!“卫明威痛得大叫,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臂,低头一看,已经硬生生被儿子咬下一块肉了,望着血肉模糊的臂膀,卫明威再次流下伤心的泪水。
入口的血似乎缓和了卫冉杰的情绪,他像是野兽般伸出舌头,满足地轻舔自己的嘴角,双眼恢复了原有的清明,这才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椅子上。
“爹!?为什么把我绑成这样?”卫冉杰不明所以地开口。
“冉……冉杰,你恢复了?”卫明威又惊又喜,正想走向前去,却被封弃天伸手拦住。
“卫大人,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由于封弃天入房后一直观察着卫冉杰,所以他看出对方并没有完全的清醒过来,或许这只是一个诱敌的伎俩。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冉杰啊!”
“封将军?”卫明威左右为难,心疼儿子受的苦,却又怕松开绳子后冉杰会再度发狂。
“杀害卫府两名家丁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封弃天不理会他的哀求,执意要问出答案。
“我杀人?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卫冉杰大声喊冤,一副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无辜模样。
“你这孩子……你不但杀了人, 还把他们的血吸光! ”卫明威激动地喊着。
“这些事情,你难道都没印象了?”
“只有山鬼会杀人!不是我!”卫冉杰大声表明自己的清白。“一定是他们附在我身上、想诬赖我!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卫明威不知所措地望着儿子,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说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粒小石子突然破窗射入,瞬间打灭了烛火,霎时间屋内陷入一片黑暗,跟着一阵风吹起,将窗户吹开,只见晕黄的月下,窗外立着一名身穿白衣,嘴角漾着似笑非笑的俊美男子。
“冉……冉杰?”卫明威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是冉杰吗?相似的外貌,就连眉心都同样有一颗朱砂痣!
封弃天认出了窗外的人是焚月,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站着。
“爹!”被绑在椅子上的卫冉杰同样大吃一惊,要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世上居然有和自己长得这么像的人!
“自己的爱子,变成你最痛恨的山鬼,这种滋味很痛快吧?卫、明、威……”
窗外的焚月嘴角一撇,深幽的眼瞳里尽是轻蔑。
“你……你是谁!到底是谁?”卫明威脸色又青又白,狼狈地退了好几步,连忙以手扶住身后的桌子才不至于滑倒。
“我是谁?就当我是当年,在玉魂山被你害死的山鬼。”焚月保持着笑意,近乎以一种享受的姿态在欣赏卫明威的恐惧。“那些被你烧死的山鬼的魂魄都在这里,若是不见你的尸体,他们永远得不到平静……”
“是你!你到底对冉杰做了什么?”卫明威一听到对方来自玉魂山,双眼间过一丝痛恨的神情。
“你不是喜欢杀山鬼?卫冉杰如今就是山鬼,一个不吸人血就不能活命的山鬼。”焚月冷冷一笑。“这一份杀山鬼的乐趣,我还是保留给你吧!”
“你想要怎么样?有事冲着我来,不要对其他人下手!”卫明威大声呐喊,挡在冉杰的面前说道。“你要找的人是我,放过我儿,我卫明威任凭处置。”
“嘿嘿……你真的这么在乎他的性命?”焚月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今晚上玉魂山来见一人,我就答应留他一条生路。”
“玉魂山?见谁?”卫明威全身一震,开始微微发颤。
“雪姬。”焚月头也不回地离去,身影快如鬼魅,只有最后的话语淡淡飘荡在空气之中。“那个在玉魂山等了整整三十年的山鬼……”
房间内陷入一片静默,卫明威面如死灰,而封弃天则是将整件事理出了头绪,雪姬因为违誓,即将死去,想必焚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让卫明威唯一的爱子成为会吸血的山鬼,一方面是报复当年放火烧玉魂山之仇,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卫明威走一趟玉魂山。见雪姬最后一面。
“爹!爹!我不想死啊!”卫冉杰虽然手脚被绑,但是依然大声喊叫着。“爹!您都听见了,这一切都是玉魂山的山鬼搞的鬼,您一定要救我。我是您唯一的骨肉啊!”
唯一的骨肉!?卫冉杰呐喊的话让卫明威心中狠狠地震了一下。刚才那张脸……和冉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会是……老天真会这样作开自己吗?
“我会救你,爹一定救你!”卫明威提起精神,转身对爱子保证道。“你是爹唯一的骨肉,无论如何,爹一定救你!”
说完这些话之后,卫明威转身对封弃天说道:“封将军,方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一切都是山鬼惹出的祸端,为了冉杰、为了百姓,我得再上一次玉魂山。”
“你想做什么?”封弃天发现自己无法揣测对方的心思。
“十五年前的错误我不会再犯。”卫明威眼中闪过笃定。“这一次,我会把这一切早该结束的事情彻底了结。”
“即使对方可能是你的骨肉?”卫明威眼中冷澈的寒意,就连封弃天看了也觉得心寒。“他和卫冉杰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你难道要否认吗?”
“我的骨肉只有冉杰一个人。”卫明威喃喃自语,双拳握得死紧重复说道。“那不过是山鬼欺我的骗术,这一次一定要杀了他们,唯有这样,冉杰才能得救,我的噩梦……才会真正的结束。”
“你……”封弃天口唇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开口。或许,就如同灭日所说,这不是属于他的恩怨,他没有干涉的权利,就让卫明威重回玉魂山,面对他自己的命运吧!
“你去赴约吧!我会守在这里,令郎的事情我会解释给小王爷听。”封弃天伸手点了卫冉杰的睡穴,表示自己会尽责看守他。
“封将军,谢谢你。”卫明威露出今晚第一抹真诚的微笑。只要他去一趟玉魂山,将一切做个了断,冉杰就会有复原的机会……
他不再迟疑,回身看了卫冉杰最后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 ※
就在卫明威离去后不久,有人轻敲房门,封弃天走到房门口应门,门一开,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绛魑?”封弃天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
“焚月和灭日都回玉魂山了,他们要我来这里找你。”绛魑有些落寞地开口。
内心虽然明白今晚是他们和卫明威做了断的日子,但是焚月和灭日不让她在场,虽然说是顾及她的安全,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
“或许是因为那些回忆太痛苦,所以他们不希望你在场。”封弃天很自然地将她揽入胸前安慰道,正是因为她的纯洁天真,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不希望让她看见世间的丑恶。
封弃天将绛魑领到屋内,后者在看到卫冉杰时眉心一紧,俏脸也变得紧绷了起来。“卫明威的儿子。”
“严格算起来,他也是灭日和焚月的兄弟。”封弃天拉着绛魑坐下,好奇问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和你有关吗?我在卫府第一天见到你时,你与他在凉亭之中说话,发生了什么事?”
“焚月让他喝了不同山鬼的血。”绛魑回答道。“不同山鬼的血混合后让人饮下,就会变成这样,不饮血就会发狂。”
封弃天点头,想起了那一夜他似乎见到卫冉杰在啜饮什么。
“没有解除的法子?”封弃天再问。“这人罪不致死,难道真要放任他这样?那岂不是在送了许多人的性命?“
“焚月和灭日或许有办法……”
“封将军?”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门再次被人给推开,进来的是展鸣文兄妹,当她们看到绛魑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她的身分,只是惊艳她的清丽绝美。
“这位是?”展鸣文好奇不已,转过头才注意到应该在房里的卫明威不在,而卫冉杰则是坐在椅子上昏睡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卫大人呢?”
众人说话的声音意外唤醒了卫冉杰,他睁开眼睛看向众人,目光在接触到绛魑时突然大叫:“山鬼!她就是陷害我的山鬼!”
封弃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而其他人则是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就是她!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就是喝了她给我的水酒,才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快!快抓住她,不要让这个山鬼跑了!”卫冉杰大声咆哮,双眼像是要喷出火焰似地瞪着绛魑。
“弃天?”绛魑下意识地靠向封弃天,从来不曾面对这么多人,一时之间她也失去了反应能力。
“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展鸣文半信半疑,只希望封弃天说出真相。
“快放开我!他和这个山鬼是一伙的!”卫冉杰大喊大叫。“这些山鬼不只一个,我爹已经被他们引去玉魂山,你们快派人抓住这个山鬼,然后带人马去玉魂山救我爹啊!”
封弃天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他唯一担心的就只有绛魑的安全,该怎么让她穿越重围逃出去呢?就在他动念思索的同时,展鸣文早已经对门外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霎时间门外的侍卫全都高高举起了火把,将夜晚照耀得比白天还要通明。
“啊!”一见火光,绛魑直觉地往封弃天怀里缩去。这些年在焚月灭日的教导下,她已经不再怕火,但心中仍是有胆怯。
“看!山鬼怕火!拿火把来烧死这个山鬼!”
绛魑惊慌的表情让卫冉杰更得意了,霎时,敌对立场转换了过来,所有人都认定了惧怕火光、有着不寻常美貌的绛魑是山鬼,反倒认为被绑在椅子上的卫冉杰是无辜的。
“封将军,你真的和这山鬼是一伙的吗?”开口质问的是展妍蓉。初见这名美貌少女她心中泛起一丝妒意,在知道对方是山鬼之后,她心中的羞愤更强烈了,想不到封弃天居然会为了一个山鬼而拒绝她!?
“撤下火炬,她不会伤人。”封弃天沈声命令道。举着火炬的侍卫面面相观,虽然碍于将军的命令,但他们此刻对于山鬼可说是又恨又怕,宁可错杀、也不愿意错放一个!
“封兄弟,这女子是你的朋友?”展鸣文看出封弃天维护的心态,心中疑惑更深了。“眼前的情况未明,在我没调查清楚谁是谁非之前,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封弃天不语,紧握住拳头打算伺机而动,打定主意得先让绛魑脱身才行。
“你们这群死奴才全瞎了眼啦!还不快点过来给我松绑!”卫冉杰见到整个情况被小王爷给控制,随即大声呛喝道。
展鸣文见山鬼真有其人,而卫冉杰的神情似乎再正常不过,于是示意身后一名手下向前,解开卫冉杰身上的麻绳。
“不可!”封弃天想要出声阻止。但一群侍卫随即又拿着火炬向前,为了顾及怀中的绛魑,封弃天只能莫可奈何地看着卫冉杰身上的麻绳被取下。
就在最后一条绳索从卫冉杰身上滑落时,他快如鬼魅地闪到展鸣文的身旁,一把抓住了展鸣文身后的展妍蓉,一手扣住她的咽喉说道:“统统退下!”
所有人大吃一惊,但由于卫冉杰的速度实在太快太诡异,他们来不及阻止,只能听命地退开几步。
“封弃天,拿你手上的山鬼来和郡主交换。”
卫冉杰露出邪恶的笑容。“好一个封将军,明明是个人,却帮着这群山鬼想对付我爹,没这么容易,把你手上的山鬼交出来!”
“哥!封大哥!快救我!”展妍蓉吓得花容失色,简直快晕了过去。
“不。”封弃天连考虑都没有,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让绛魑涉险。
封弃天笃定的答案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却让始终沈默的绛魑心中一动,她回握了一下弃天温暖的掌心,心中做出了决定。
“你想要解除身上的毒,上玉魂山找你父亲,这些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放开这个女人,我立刻带你过去。”绛魑平静地开口。“你考虑清楚,若是没有我,你一个人上不了玉魂山的。”
“绛魑?”封弃天急忙想阻止,绛魑却紧握了他的手一下,示意他不用担心。
“哼!你慢慢地走过来,别玩花样!”眼看绛魑早已看出他的打算,卫冉杰也不再掩饰,算是答应了条件交换。
绛魑松开封弃天的手,以缓慢而冷静的态度走向前,而卫冉杰也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扣在展妍蓉咽喉的手,一双黑瞳眯起,仔细地看着绛魑的一举一动……
当展妍蓉恢复自由的那一刹那,绛魑的眼中突然迸射出青色的幽光,迅如闪电地冲向卫冉杰,手掌凝指成爪,就要朝卫冉杰探去——
“绛魑!”封弃天整颗心紧绷着,就怕绛魑遇到凶险!
就在这电光石人之间,在她的手掌要划被卫冉杰胸膛的瞬间,绛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封弃天说过的话:答应我!虽然你是山鬼,但绝对不要伤人!
我答应你!绛魑同样想起了自己对弃天的承诺。这一顿虽然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但这一迟疑,却成了致命的杀机,卫冉杰在最后一刻侧过身子,躲过了绛魑的一爪,随即转身抽出了邻近护卫腰间的一柄长刀,使尽全力地往绛魑身上用力一砍,口中喝道:“山鬼!受死吧!”
“不!”封弃天发出让人胆寒的怒吼声,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将全身功力灌注在双掌,想也不想地就朝卫冉杰的胸膛击去——
“噗!”卫冉杰吐出一大口鲜血,被震退好几步,虽然被打退,但先前的长刀仍是在绛魑的背心狠狠划了一刀!
从伤口的地方喷出了一朵朵血花,绛魑身子一软向后倒去,跌进了封弃天的怀中,身上的血迅速染红了封弃天身上的衣服。
这一瞬间的变故让展鸣文等人几乎看傻了眼,就算心中有着再根深抵固的歧视,但每个人都亲眼看见了这个叫绛魑的山鬼,是如何奋不顾身地解救了郡主!
山鬼不是害人的鬼吗?为什么在她有机会杀死卫冉杰的时候硬生生停手?又为什么为了救人而让自己受了伤?
“绛魑?你没事吧?”封弃天红了眼,痛恨自己的无能,就差这么一点点,居然让她受了伤。
“弃天,我守承诺……我不伤人……”绛魑虚弱地笑着,觉得背后一片湿冷,而体力正在迅速地流失之中。
“绛魑!”封弃天悔恨地大喊出声。原来……原来方才绛魑的迟疑是为了与自己的承诺!他该死!真该死!为什么要和绛魑立了这种无聊的承诺,如果她不答应自己,就不会受伤了!
“封兄弟?我去请大夫!”展鸣文向前一步,又抱歉又感激地说着。原来他误会了他们,但现在说抱歉,似乎已经太晚了。
“不,不要大夫。”绛魑在封弃天怀中虚弱的摇头。“我要去玉魂山,我要看灭日和焚月……
“好,我带你过去。”封弃天伸手点了绛魑的几个大穴,将她一把抱起,紧紧地搂在怀中。
“封将军?”展妍蓉想说些什么,但望着封弃天一脸凄苦的模样,她发觉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们谁也别跟来,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封弃天转过身子,以郑重的语气对所有人说道。“这一切的故事都由玉魂山的山鬼而起,今晚,就让所有的故事在玉魂山结束吧!”
说完这些话之后,封弃天抱着绛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第九章

昏昏沉沉中,绛魑总觉得嘴边有咸咸的液体流入口中,带着暖意与熟悉的腥气,这股暖流从喉头灌注到体内,慢慢产生了一股热流,缓缓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嗯?”丧失的力气一点一了的凝聚,最后绛魑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她看到了玉魂山就在眼前,而自己躺在封弃天的怀中,他的手臂正凑在自己的嘴边……
“呜!”她惊呼一声,急忙推开嘴边的手臂叫道:“弃天!你做什么?”
他居然划开自己的手臂,让她饮他的血!?老天!看着封弃天一张苍白的面孔,怀有伤痕累累的双臂,想必他已经喂自己喝下了许多血!
“好多了吗?”封弃天不以为意,很高兴自己的血终于派上了用场。
在这一路上,他只觉得怀中的绛魑越来越冰冷,在心急如焚之际,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血或许可以补足绛魑流失的血液,虽然说她不吸血,但或许,他身上的血可以给绛魑力气也说不定。
“傻弃天!快点止血,你流了好多血,会死的!”绛魑又惊又慌,急忙撕下衣袖,想要为封弃天包扎。
“我没事,只要你醒过来我就没事。”看到逐渐恢复了精神,封弃天一颗心才算放下,他定定地看着绛魑半晌,突然以双臂紧紧抱住她说道:“忘了我那个愚蠢的要求,我现在才明白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其他人、其他事,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弃天……”绛魑也紧紧地回拥他。从他让自己饮下的血液里,似乎存有弃天对她的关怀与柔情,全都化成了一道道的暖流,细细缓缓地流遍了她的身子。
因为他的血、他的真情、还有他的拥抱,绛魑觉得自己似乎也慢慢地改变了,一颗心暖烘烘的,就连向来冰冷的身子,也因为他的拥抱而逐渐温暖了起来,几乎就像是人类的身子一样暖和……
这一定就是焚月所说的爱情吧!一定是这样,它让身为山鬼的身子变暖,也让自己一颗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奇妙的感觉……从来不曾拥有的美妙感觉,而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弃天给她的!
在这一刻,谁是人、谁是山鬼都不再重要,两人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对方,享受这难得的亲昵时光。
“轰”的一声,两人身后的玉魂山发出轰隆巨响。
“焚月!灭日!”绛魑大叫一声,看着玉魂山在一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绛魑,你留在这里,我上山去看看。”想起绛魑俱火,封弃天缓缓站起身子。
他知道灭日焚月对绛魑来说有多么重要,打算上山一趟。
“不!我也要一起去!”绛魑摇头。
“好,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两人都一起承担。”封弃天点头,小心翼翼地扶持着绛魑,两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这一场火来得实在诡异,才燃烧不到一刻,就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态势燃烧着,他们甚至还来不及踏入,就已经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
才走几步,就隐约听到火里传来卫明威咆哮的声音。
“已经三十年了!为什么还是苦苦缠着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卫明威了!我是晋玉县知府,有名声有前途!为什么要阻碍我?你不老又不死!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绛魑心中一震,虽然她不是雪姬,但仍然被这话中的恶意所刺伤,更何况,这句话居然是出于雪姬等待了整整三十年的情郎口中……
“绛魑。”仿佛意识到她的想法,封弃天紧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我爱上的,就是一个山鬼,就算有一天我会又老又病,都不会更改我的心意。”
绛魑的眼中缓缓流下泪水,但嘴角却扬起了几乎让他呼吸一窒的绝美笑靥,她点头,紧紧回握着他的手。
浓烟密布、火舌吞吐的混乱中,他们又陆续听到卫明威咆哮的声音,而后,弃天又听到了那首自己曾经在玉魂山上听见的、仿佛悲呜般的歌曲:”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罗,既含晖兮又宜笑……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枝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歌唱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薄弱,一直到最后。绛魑和弃天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卫明威!雪姬?”封弃天大声呼喊,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焚月!灭日!你们在哪里?”眼看火势越来越大,绛魑忍不住放声大喊。虽然他们不像山鬼一样怕火,但是也不可能无伤啊!
“焚月!灭日!”封弃天也跟着喊他们的名字。
就在浓雾呛得他们满脸是泪水的时候,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似曾相识的身影,身影越走越靠近,果然是焚月和灭日!
“不是要你们别来吗?”焚月看到被浓烟呛晕的绛魑。随即怒瞪封弃天一眼,认定了是他的责任。
正当焚月打算开骂的时候,一根着了火的树枝突然倒了下来,封弃天深怕树枝会伤到绛魑,大喊一声“小心”,随即以身子紧紧护住了绛魑,浓烟加上大量失血,最后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完全晕了过去……

“我不放心将绛魑交给他!”愤怒的男音咆哮着。“不过才交给他一下子,绛魑背后就被人划了一刀。这小子根本不值得信任!”
“这次不关弃天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娇俏的嗓音急切地辩解着。
“月,这次你不舍也得给,他已经割了手臂让绛魑饮了他的血,算是又救了绛魑一命!”
“不过就是喝了血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给不给!我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
就在这种吵闹的声音中,封弃天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自己全身都痛,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得笑开了脸。
灭日、焚月、绛魑,就像当初在玉魂山时吵闹着,为的同样是自己,不管焚月怎么反对,灭日和绛魑总是护着他!
“喔!主角醒了!”灭日发现封弃天已经醒来,一脸和善地走了过来。“身体还好吧?”
“我没事。”封弃天缓缓坐起,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何时已经回到了卫府附近的那个山洞。
“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的、让你得到绛魑的方法?”灭日坐在封弃天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
“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你一心想要解救绛魑,误打误撞反倒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什么意思?”封弃天听得一头雾水。
“绛魑并不是山鬼。”灭日笑着看他惊愕的表情。“就和你是绛魑的礼物一样,她原本就是焚月捡回玉魂山的礼物。只不过焚月让她饮了自己的血,将她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模样,你为了救绛魑让她饮下你的血,却也让绛魑重新变回了人。”
“这是真的?她真的是人?”封弃天确实大吃了一惊。
“怎么?是人你不高兴,非要是山鬼你才要吗?”焚月眯起眼,有些恼怒地开口。“若不是被你破坏,我早就把绛魑带走了。”
焚月耸耸肩,无趣道:“但现在没法子了,饮下你的血已经恢复成人了,我也懒得再改造一次,就只好给你了,以后好好照顾她!”
摆摆手,焚月笔直地往山洞口走去。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
“卫明威和雪姬都死了。雪姬是玉魂山的魂魄,她一死,玉魂山也不存在了。”
焚月没有回头,耸肩道:“不必死守着这座山倒也轻松,我和灭日打算到处走走,若是看上哪座山,说不定就在那里住下了。”
“不会再见面了吗?”绛魑听出他们的诀别之意,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也要去,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绛魑追上前去,很自然地拉住了焚月的衣袖,只不过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回头微笑,背影仍是站得挺直。
“焚月?”她不安地喊着。几乎是从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照顾着自己,就算他不是人,但他和灭日依然是自己认定唯一们亲人。
“你……不会怪我?”焚月的声音有些紧绷。
“怪我让你认下我的血,让你的时间停了下来?”
“不。在玉魂山上我很快乐,就算要我重新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跟你和灭日生活在一起。”绛魑摇头,强忍住眼中的泪水。
只是因为寂寞啊!曾经是山鬼的自己,怎么会不懂得焚月的寂寞呢?在那段日子里,自己从来不曾觉得寂寞和孤独、那是因为这世间,怕是再也找不到像焚月灭日一样,以一种全然宠溺的态度在疼爱自己的人了!
“谢谢。”焚月回过头,淡淡一笑,眼神充满了温柔。
“绛魑,记得我曾经说过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你和弃天已经有了彼此,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落地生根。”灭日也笑着说道。“我和焚月,不是人、也不是山鬼,就只能在天地间漫游了,或许,这就是最适合我们的方式。”
焚月背对着他们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好好保重。”灭日对他们露出最后一抹笑容,缓缓走出洞外、走出他们的视线。
两人的背影在眼前越来越模糊,晶莹的泪珠从绛魑眼中滑落,还没掉落至地面,就被封弃天接到了掌心里。她转头,这才发现封弃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的身后,他温柔地将绛魑悲伤的小脸捧起,细细地吻干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不要哭,你还有我,我的承诺依然没变,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永远不变。”
“他们走了,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绛魑喃喃说道,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不住垂泪。
“就像灭日说的,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轻抚她的发,封弃天说出自己的承诺。”我会陪着你到处走,或许,我们还会遇上他们。“
经过整整十五年,他又重新找到了绛魑、找回了一心想守护的人,这一生再也别无所求,他不求名利不求富贵,但求陪伴着她天涯海角地流浪。
绛魑缓缓抬起脸,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弃天, 我已经不是山鬼,以后会变老也会变丑……”她抬眼,泪眼映照着封弃天深情的面孔。
“我会和你一起变老,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比我更难看。”俊脸含笑,他俯身笑着吻上绛魑红润润的唇。
“真的吗?”她忍不住笑了,仰着脸让他揩去眼角的泪水,然后主动伸手握住封弃天温热的掌心,满足地轻叹一口气。
紧紧握住的双手十指交缠、情致缠绵。他是她找到的礼物,而她是他尽心呵护的人,因为他们拥有彼此,幸福早就已经降临了……

番外篇——礼物

凉风阵阵,卷起一地落叶纷飞。
这一年玉魂山的秋天来得极早,原本该是猎户狩猎的季节,但是传说最近玉魂山上的山鬼闹得很凶,不管是白昼或是深夜,总是能听到女人的哀呜声,如泣如诉,让人听了心酸,即便是如此,谁也不曾见过那个哭泣的女人。
是山鬼吧!传闻如野火般展开,也因为如此,就算秋季是狩猎最佳的季节,依旧没有猎户有勇气上山。
山风飒飒的黄昏,一大一小的身影从山下缓缓而上,步伐有些慢,却以一种坚定的速度移动着。
“娘,您要带璃儿上哪去?我的肚子饿了。”娇软的童音问着,扯了扯紧握着自己手的娘亲,小脸上有一双明亮的杏眼。
“就快到了。”身为母亲的,是一名唇红齿白的标致少妇,她有些不安地安抚着女儿,依旧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山上走去。
“娘……我好累,走不动了。”又走了几步,女童皱起小脸,怎么也不愿再走动半步。
“我们在这里歇一会儿。”少妇轻叹一口气,拉着女儿坐在半山腰一块石头上,看着她一张可爱的脸庞,眼眶一红,咬了咬下唇,最后下定决心道:“璃儿乖,这包袱里有馒头,你先吃,娘去找水,乖乖待在这里别走开,嗯?”
“璃儿知道。”女童温驯地点头,还不忘对母亲挥手说道:“娘,你要快点回来,璃儿会留一半的馒头等您。”
“璃儿……”少妇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去,她坐在那块石头上,专心地将馒头分成一半,小心翼翼地将一半放入包袱,这才开始吃手上的另外一半。
“芙蓉!快过来!”就在少妇依依不舍的时候,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人朝着她挥手,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一狠,就往前走去。
“李郎,我……我真的舍不得璃儿,咱们……咱们真的不能带她一起走吗?”
名为芙蓉的少妇出声恳求,怎么也舍不下自己的女儿。
“傻子,我们这趟是私奔,带着一个孩子怎么逃?”他是一名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身强体壮,一眉宇间有抹霸气,充满十足的男子气概。
芙蓉是邻镇王家的寡妇,而他李木松是芙蓉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由于家贫,只能眼睁睁见自己的心上人嫁入镇上的富贵人家。芙蓉在为王家生下一名女儿后,丈夫就因为出外经商被人杀害。由于王家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根本不可能让芙蓉改嫁。两人于是开始私会,如今芙蓉名了身孕,若是不趁现在逃走,一定会被当成淫妇处置。
“可是……璃儿年纪这么小。将她一人扔在这里……”芙蓉垂泪,为了自己的幸福,她真的能牺牲女儿吗?
“若是将她留在王家, 早晚也是死路一条。”李木松解释其中利害的关系。
“你今天和我私奔,若是将璃儿留在王家,只会让她成为出气筒,将来肯定没好日子过,但咱们将她留在这里,说不定有人经过这里将她捡回去,怎么也好过留她在王家受苦。”
“可是……”芙蓉依依不舍,就是无法离开。
“芙蓉,为了我们的后半生,为了我们的孩子,你现在必须狠下心肝!”李木松握住她纤细的肩膀,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道。“和我走,让我给你幸福的日子,璃儿在这里不会有事。她长得这么可爱,定会有人收养她。”
含着泪珠的美眸在女儿与情郎身上来回地打转、她最后重叹一口气,不再坚持。
李木松难掩心中的兴奋,紧紧揽住她的肩头,拥着她离开了玉魂山。
※ ※ ※
当手上的馒头已经吃完,屁股也坐得有些发疼的时候,王璃一双圆滚滚的杏服,慢慢染上一层淡淡的恐惧。
随着天色一点一点转暗,风也吹得更狂乱,但出去找水的母亲却没有回来。
“娘!”王璃从石头上站起。可怜兮兮地喊箸。
娘!娘!娘!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回音在山里回荡着。
“娘!你快点回来!璃儿好怕!”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下,她先是以手臂努力想擦干眼泪,但由于实在太害怕了,最后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
“娘!我要回家!”但是任凭她哭喊得多么大声。始终没有人回来。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她累了、倦了,只好靠回原先那块石头上歇息,脑海中依旧记牢娘亲的吩咐,不可以随便走动。
“娘……你快点来接我!”小小的身子缩在石头上,双眼因为疲倦已经软软地垂下,嘴里依然喃喃呼唤着母亲。
呼唤声渐缓渐小,最后王璃倒在石头上沉沉地睡去……

十五月圆,夜空里的圆月皎洁,以柔和的光晕照耀着大地。
急促的脚步声在夜里响起,一名少年在夜里急奔,仿佛有什么在自己背后追赶他似的,他的步伐灵活似林中的山猫,迅速地像是一头豹子,俊美异常的脸上有着一双炯炯发亮的黑瞳,里面燃烧着愤怒的情绪,如心上的朱砂痣在月光的照射下,有着一闪而逝的红光。
我可不承认那对兄弟是我们的族人!嘿嘿,就算身上有雪姬的血又怎么样?他的父亲是山下的人,充其量,不过就是个野种!
你这些话别被雪姬听到,她怎么也是统领山鬼的族长,这些话要是让她听到,小心她用爪子撕裂你!
雪姬真是傻,那人离开了,她整天失魂落魄的,怪可怜的!
呸!真是丢人!居然笨到对人动了真情,还为他生下了孩子!现在那人走了,雪姬成了笑话,哈哈哈哈!一个被人抛弃的山鬼!带着那两个不是人也不是山鬼的野种,真是我们玉魂山的耻辱!
“啊!”少年在夜里发出哀鸣声,黑色的瞳孔因为情绪而染上一层红光。他无法压抑体内仇恨的情绪,脑中翻来覆去、挥之不去的,都是自己刚才无意中听见的话!
“啊!我到底是什么?”他发出凄厉的呐喊声。打一出生,他就在玉魂山了,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母亲是雪姬,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灭日,和所有的族人生活在这里,偶尔,他会察觉到族人的目光,在接触到灭日和他时,会变得有些诡异,但是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今天——他和灭日,是母亲和山下人生下的!既不是人,也不是山鬼!那么,自己到底是什么?
跑得倦了,他站在空旷的山腰上仰头,对着夜空中的圆月,发出了类似野兽临死前哀鸣的声音。
“谁?”不远处有东西动了一下,少年锐利如兽的眼眯起,如同奔豹般冲向了前面,只手快加闪电地探出,做出狩猎的姿态——
“娘?是你吗?”小小的东西蠕动了一下,发出一种软绵绵的声音。
少年眯眼,看清楚石头上躺的是一名小小的女童,大概五、六岁,身上穿着材质不错的衣衫,头上绑了两条小辫子。
山下的人!少年冷哼一声,伸出手一把捉住她圆滚滚的手臂。
“娘?”四周黑黑暗暗的,女童一时之间看不清楚前面的人是谁。女童伸手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楚眼前站的是一名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少年。“大哥哥,你有看见我娘吗?”
少年不语,只是以一种锐利的目光凝望着她。
这就是人吗?偶尔见过族人带回的人,但没有一个像这娃儿一样,她好小!温暖的体温、甜甜的气味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可爱模样!
双眼终于适应了黑暗,王璃眨眨眼,突然指着少年的脸笑道:“啊!大哥哥你的眼睛红红的,羞羞脸,和璃儿一样是爱哭鬼!”
“我哪有哭!”少年瞬间胀红脸,又差又怒地瞪着眼前的小女娃。
“你和我一样,都找不到娘吗?”王璃从石头上坐起,哭了老华天,现在终于有人出来陪她说话,这山上看起来也没这么可怕了!
“准和你一样!”少年冷哼一声。
“我要找娘……”王璃正想从石头上站起,却没想到自己脚麻了,哇的一声整个人就从上面摔了下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跌入了少年的怀中,原本以为会摔倒的王璃睁开眼,看到自己居然毫发无伤,原来是这位大哥哥以身子护住了自己。
“大哥哥,你有没有摔疼?!”王璃摸摸他的脸,这才发现这个大哥哥的脸颊好冷。“你是不是很冷,生病了吗?”
他不语,只是感受着这小女娃身上淡淡的、属于人的温暖气息----好暖,这就是人吗?不同于灭日、不同于雪姬,从来不曾接触过的温暖。一时之间他动都不想动,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感受属于人的体温。
“月?这小女孩是谁?”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名有着相同俊美容貌的少年出现,好奇地问着。
“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大哥哥!”王璃感到新奇不已,一双眼睛不停地在他们身上打转
“是人,被人丢在这里的小孩。”焚月转头面向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日,我要她当我的礼物。”
“咦?”灭日吃了一惊。他知道族人向来有下山抓人回山上当宠物的习惯,只要族人中有人成年了,就可以下山带一个人,称之为礼物,日后若是对这礼物厌倦了,不管是要放他下山或是在山上处理掉都可以。
“我要带她回去。”焚月以坚定的语气道。他从来不喜欢山下的人,但这小女娃不同,她有一双澄澈美丽的眼睛,和族人不一样,不是那种融合了笑意与轻蔑的眼光,而是一种最纯粹、最让人着迷的温柔。
“我没有意见。”灭日耸肩。焚月是他唯一的弟弟,世上唯一与自己有着相同血缘的兄弟,只要是焚月喜欢的,他向来都没有意见。
“你叫什么名字,跟我来。让我照顾你。”焚月摸摸王璃的脸颊,以难得一见的温柔语气问道。
“我叫王璃,但从我要在这里等娘,娘说要来接我的……”她甜甜地回答。
“回我住的地方等也是一样,你娘会来接你的,但是这段时间让我照顾你……”焚月哄劝道。
“我住的地方很漂亮,都是一些你没看过的东西,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给你!”
“但是娘回来这里会找不到我。”王璃有些为难,她实在很想跟去,但又怕她娘亲回头找不到自己。
“我会在这里留下讯息,只要你娘一来,就能来接你,这样好不好?”焚月继续说道。光看她身上的厚衣与身边的包袱。就知道她是被人丢在这玉魂山上的。但不想看到她的眼泪,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嗯!”王璃想了想,最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点头。
焚月将她一把抱在怀中,握住她温热的小手吩咐道:“从今天起,你要取一个适合在山上的名字,我叫你‘绛魑’,这就是你日后的新名字。”
有着绛色小嘴的璃儿,从今天起属于他的礼物!
“为什么要改名字?”王璃有些困惑地地望着他。
“因为这山里住的,都是被人丢弃的人。”焚月抱着她,俊脸有一丝落寞,一边说话,一边往山是走去。“但是我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

十一年后时光不停地流动,山上的风景不停地变化,而当年纯真的女童,也长成一名绝色的少女。
这一年绛魑刚满十七岁,由于在玉魂山生活得太久,她早已经将过去的日子全都忘记了,再加上焚月执意地将她隔离,不让她与其他族人见面,只是单纯地宠溺着她,所以久而久之,绛魑不再认为自己是人,而是与灭日焚月同族的山鬼。
夜源如水,绛魑在自己的房间里沉睡着。房门外,焚月一个俊脸不同于往常,显得十分凝重,最后,他缓缓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望着床上沉睡的娇容,各种情绪在焚月脑海中翻腾,握紧的拳头松了又再次握紧。显然为了一个决定而陷入前所未有的犹豫。
最后,焚月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衣袖中掏出匕首,划开了手臂,让自己的血液滴向早已准备好的酒杯之中。
“绛魑?”坐到床沿边,焚月以温柔的声音唤着绛魑的名字。
“焚月?”绛魑揉揉眼,有些困惑地从床上坐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喝下这杯药酒,这是我为你特别准备的。”将手中的酒杯杯递给绛魑,焚月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是什么?闻起来有血的味道!”绛魑温顺地接过酒杯,十几年相处下来,她已经习惯听从焚月的话,丝毫不迟疑。
“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嗯。”绛魑不再多问,一口饮尽。当猩红液体从喉头滑下时,她可以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息从喉头流向全身。“这是?”
“夜深了,你睡吧!”焚月避开她询问的视线,拍拍她的肩头,甚至体贴地为绛魑盖上被子。
“你也早点休息。”绛魑柔声说道,乖巧地闭上眼睛。
一踏出绛魑的房门,焚月就看到了同样一脸凝重的灭日。
“你真的让她喝下你的血?”只需一眼,灭日就知道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她是人,会老、会死,喝下我的血,她的生命自此停留在此刻的时间。”
焚月耸肩,并不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是你想要的?将绛魑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灭日问道。
“当然是,不然我干么给她喝我的血!”焚月怒瞪他一眼,一点也不喜欢灭日那种洞悉人心的双眼。“她是我的礼物,我让我的礼物和我一样永生不死,这有什么不对!这是其他人求也求不来的!”
灭日轻叹一口气,坦言道:“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你刚才就不会犹豫这么久,不是吗?”
“够了!我不需要你分析我!”焚月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绛魑有一天想起自己是人,那么她会恨你,恨你让她变成了山鬼,你一定知道,所以你才会犹豫……”灭口喊住他,说出焚月最恐惧的事情。
“她不会!她不会想起过去的事情!”
“那是因为她始终和你在一起,如果她接触到人,说不定她就会想起来,到时候你要怎么做?”
灭日按住焚月的肩头,低喃道:“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亲人,我不希望你受伤。”
焚月承继了比自己更高的能力与力量,表面上坚强,但实际上他比自己更害怕寂寞,因为他们既不是人、也不是山鬼,连带的,就连寂寞都是双倍的,因为不管到了哪里,永远都不会有属于他们的地方。
所以焚月当年会带绛魑,今天更让绛魑永远维持在十七岁的模样,让她相信自己也是一个山鬼,那么她就永远不会离开这里了。
“我……”焚月身子一僵,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你知道我从来不会阻止你,这件事既然你做出了决定,我什么都不会说。”
望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灭日轻叹一口气。“你心中的矛盾我怎么会不明白?你喜欢绛魑,想让她一直留在你的身边,甚至,你因为太喜欢她,所以你始终让她成为你的人,不是吗?“
小女孩一天一天的成长,变成一名粉雕玉琢的绝美少女,焚月从原有的宠溺到迷恋,痛苦而矛盾最后将所有的情绪深深藏在心里。
焚月的痛苦他明白,因为他们是半个山鬼,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给绛魑幸福,所以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像呵护心中珍宝似的守护着她,直到最后……
即使自己明白,却无法解除焚月的痛苦,同样的,他只能默默地陪伴着焚月。
“我答应你。”焚月突然开口,望着灭日的脸允诺道。“倘若有一天,绛魑遇到了一个比我更能守护她的人,我会放她走。”
在那个人出现之前,他只想好好地守护着绛魑。
“不再怕寂寞?”
焚月露出淡淡的笑,在转身离去前说道:“寞?我们两个注定是寂寞的。”不是人,也不是山鬼,不容于人间、亦不容于这里。
“到时候你舍得?”灭日轻叹一口气。
“我身边还有你,你会和我走到最后对吧?灭日。”摆摆手,焚月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焚月离去的身影,灭日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肩头益发沉重了起来,左边担着在屋内沉睡的绛魑,右边则担着时而倔强、时而逞强的焚月,他们两人就像是自己肩头上、甩也甩不掉的重担哩!
为了这两人,他在玉魂山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两人是沉重、甩不开、却又是甜蜜的负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