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07
凌玮: 放任你设计我
「那旗帜……那种腥红如血的颜色……还有那上面的旗号……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你们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真的是他吗?」
「是他!真的是他!是鬼王!不会错的!」
「那种气势……那种嚣张、无人能敌的气势……难怪一直有个传闻说,即使没见过鬼王,只要见到那种气势,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你就会知道,并且永生不忘。」
是的,因为鬼王这两个字只要听过的人就知道它代表一个意义,没有人曾怀疑过那个意义!
那就是溃败。
并且兵败如山倒,从来没有例外。
而鬼王之所以为鬼王,很简单,可以从字面上来拆解,因为他身上流有皇室的血脉,虽不是一国之君,但在他的封邑内,他是王没错。
而另一个字,鬼呢?
那更简单了,因为他领兵的方式就像鬼一样,只要看那些被他挑上的对手的脸色就知道了。
「完了……完了……」站在城墙上的城主在听闻手下的耳语后,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竟然是鬼王来了呀!我、我……我有事先走一步。」
「啊~~城主不会是要落跑吧?那我们怎麽办?」守兵一号一脸大难临头。
「要我是城主的话,我会跑得更快。」守兵二号无限同情地看著城主的背影说。
「那是不是说……我们要无条件投降了?」守兵三号问。
「你敢跟鬼王谈条件?」
「不敢。」
「你们在说什麽啊?我们是不是也要跟城主一起逃?」守兵一号茫然地问。「想死的就跟上去吧!我敢打赌,不出一天,城主的头就会被挂到城墙上。」
「为什麽?」守兵一号即将崩溃。
「鬼王之所以为鬼王,就是因为他的攻城速度是天下第一的,他一贯的攻城手法很特别,就是先取敌人主帅的人头,也就是擒贼先擒王,没了主帅的军队不仅严重打击敌军士气,更能把敌军吓得手软,最重要,没有人发号施令,敌军很快就会溃败。」
「会有副将代为号令啊!」守兵一号到此时已经完全把他的无知给表现出来了。
「那只代表城墙上的人头会不断的增加,你说,谁还敢强出头、充英雄?」
「啊?他为什麽能想杀谁就杀谁?」
「因为他是鬼王。」
☆☆ ☆☆ ☆☆
仓促逃回府的城主在快速搜刮财库之后,领著几个夫人和孩子驾著马车往小城门逃去,此刻,城门已在望,看来,他很有可能是第一个从鬼王手下逃命成功的敌将……
到了,就快到了,他们一家子都可以平安了……吗?城主双眼爆凸,不敢置信地瞪着小城门前那一抹皓白飘忽、虚实难辨的人影,他现在不确定了。
愈驶近那人影,他心情愈显得沉重,那传说是怎麽传的?只要是鬼王相中的城池,通常只有两种结局:一是拿城主的头颅来献祭,另一便是血洗城门,一个活人都不留。
原本还存留一丝侥幸的城主,在马儿没有任何阻挠下突然狂跃嘶呜,怎麽拉扯都不愿继续向前的情况看来,眼前这人,真是来索命的死神代言人——鬼王了。
「爹,怎麽回事?为什麽突然……」马车内的人探出头询问,在瞥见站在不远前方的人影时,怔愣地失去声音。那人身穿苍月色的锦袍,头载宝冠玉带,光是那凝立不动的气势,气宇深沉、英华内敛,一股隐隐的威仪形而不露。
那人发现年轻女子的视线,竟眼底含笑地回望过来,那笑牵引著他好看的唇角跟著微微的上扬,然后,他向女子微微颔首,优雅地打了个招呼。
「爹呀……那人……那人是谁啊?」女子红着脸,满眼的惊艳已移不开视线,羞答答地问同样呆若木鸡的城主。他也不知道呀!城主摇了摇头,要他指认眼前俊美到不可思议的男人是那人人闻之色变的鬼王,他是第一个不相信。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凭鬼王那不可一世的狂霸气势,和杀人不眨眼的手段看来,他的外形该是壮硕狂野的,就算是披著一头野人般的长发也没人会惊讶,绝不会像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斯文人。
可……那他又是谁啊?
「你、你是谁呀?」女子好不容易壮起胆子向那好看的男子问道。那人未语先笑。「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哎呀!他的声音也好好听哪!
女子又问:「那你把我们拦在这儿是想做什麽?」
「在下只是有个不情之请,」男子笑得牲畜无害。「只是想借你爹爹的头用一用。」
话毕,一道厉芒闪现,所有人这时才注意到他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形式怪异的刀。
那刀斜斜指向城主,下一刻,索命似地朝他飞去,在炫目的刀光下,城主仅剩的最后一个念头再无半丝怀疑!
是鬼王没错。
☆☆ ☆☆ ☆☆
「康平城主的头借到了,城门也开了,下一个目标就是云平、晋平……然后便可让西梁的国土直通到东海,王爷却不能在此时乘胜追击,是否懊恼?」
「乘胜追击?」邝允炽像是从没听过这四个字一样地低声沉吟。
见到他这样的表情,朱醒才发觉自己根本是问错话了。
在鬼王所有辉煌的战绩中,从没有一次曾用过「乘胜追击」这四个字的,因为他一向喜欢慢慢来,从攻击中充分享受折磨对手的快感,即使下一个目标已近在眼前,唾手便可得,但那却不是他所要的,他宁愿多给敌手喘息的时间,让他们逃亡、让他们搬救兵或自相残杀、做困兽之斗都行,反正敌人挣扎的时间愈久,他就愈能得到快感。
「皇上指派霍将军前来收回帅印,王爷此趟东征任务算已结束,看著唾手可得的霸业竟在转眼间失去,王爷竟不心灰?」
「既是那小子下的决定,本王且听一听又何妨?反正这霸业成了是他的,败了也算在他头上,本王又何需紧张?」
「可,这东征之举不是王爷极力主张的吗?」
「总得找点事来做。」口气平淡到让人无法怀疑。
不、不会吧?就只是太无聊才下的决定吗?
「不过,若本王想来真的,那小子以为这样就能约束得了我?忘了是谁拱他上那宝座的?又是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这些肥美丰沃的土地城池?百年来皇祖难以达成的愿望,我在轻而易举间手到擒来,他竟给我选在这紧要关头找麻烦?那小子胆怯了?他在怕什麽?看来不像是在替我担心!」
「是,皇上是胆怯了,他是在害怕,而他担心的也不是王爷的安危。」
「那是什麽?我军伤亡人数一直在控制之下,粮草充足、军备完善,他究竟在怕什麽?」
「皇上怕了您,王爷。」
哼!「鬼话。」
「刚……刚好相反,不是鬼话……是神谕。」后面两个字像是含在嘴里偷偷放出来的屁一样。
「哦?看来有好玩的了是不是?小朱子还想继续吊我胃口吗?」
「小、小的岂敢?事情是这样的,随霍将军一同过来的随从中有个我认识的朋友,他昨晚偷偷透露给我的,说是……那个……该怎麽说呢?」
「简单的说。」男子优雅地坐下,看起来耐性十足,不过,认识他多年的朱醒可是一点也不敢怠慢。
眼前这爷可不是普通人。
邝允炽,先皇众皇子中排行第十,一出生便灾祸连连,母妃难产死、皇阿奶一病不起、先皇也在他满月时摔断腿、奶娘恶疾缠身一个换过一个、其母系一族更是衰退凋零到让人同情。
前皇后曾请来天师为他卜筮算命,证实他命中带阴,必克亲族,虽然邝允炽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所留下的唯一命脉,但在后宫一致的声讨驱逐下,先皇再怎麽不信无稽之谈,终究还是得败下阵来。
邝允炽未满四足岁便被封为王爷,这种破例的恩宠表面上是很幸运,但实际上,从那一刻起,他便被护送出宫往离皇城最远、最偏僻的封邑慢慢学习做人的道理。
不管他是哪个最受宠的美妃所出,不管他多麽聪明乖巧、长得有多像他美到令人难以忘怀的母亲,自那之后,先皇一次都没召他进宫,他被忘得很彻底;丰美的领地转眼间被换成破落荒凉的棘地,最后连宫中往来的传达使都不再出现,许多皇族的新成员甚至没听过排行第十的皇子,更何况还是个王爷。
直到西南边陲的异族进犯,无独有偶,连北方蛮族也从偷羊掳人进化到烧城掠地,在朝廷疲於奔命之下,邝允炽自动请缨,讨伐离他领地最近的西南异族,当时并没人看好他,顶多打算在他为国捐躯时办个像样点的国葬,没想到竟是那样的时机造就了现在的鬼王。
西南异族几乎尽灭,北方部落则是三十年内确定再无力进犯;然后先皇宣他进宫论功行赏,才发现竟是十五年来第一次见这个儿子,那时,邝允炽甚至未满二十,但他身上那股薄凉的冷态令所有人心颤,想起战场上那些敌人给邝允炽起的名号,先皇这才第一次正面思考邝允炽那命中带阴的可能性。
因为,连他身为父亲都会感到害怕。
「是,小的当然会简单的说,那朋友是两年前认识的,那时京城里流行吟游……」啊……朱醒几乎想痛扯自己的头发。
明明是想要简单的说,偏偏嘴巴就是不受控制,硬要详细的说。
「重点,小朱子。」
「是是,当然是重点!重点就是京城里最近盛传一个谣言,是龙善寺里的神尼又降了神谕,神谕说——灭东蜀诸国者,乃西梁真命天子也。这几个字从王爷东征开始便有所流传,直到王爷两年内踏平东方四小国攻入祈山后,京城早沸沸扬扬地传著真命天子谁属的谣言。」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新皇刚登基不到三年,这年轻皇帝不仅是王爷的亲侄,当初皇位争霸战中,就是王爷这强力的后盾将新皇给拱上位的;虽然两人的利害关系非一般流言诡计可破,但就怕功高震主,王爷的本事年轻皇帝最清楚,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神尼?神谕?」邝允炽蹙眉低喃。
「这神尼是近两年来京城里最红的人物,法号静慧,虽然是方外人士,不过,她的龙善寺香火鼎盛到犹有馀力贡献捐款在城外造桥铺路、在荒僻小镇兴学济贫……」
「重点。」
「哦!是,重点是神尼是个有灵通的人,这两年来,透过她的神谕解决了许多人的疑难问题,小至谁家老爷的不治之症,大至去年姥姥村的疫病,她都能预警并且提供解决良方。」
「这麽神?」沉吟。
「是是,就是这麽神,才会让京城里所有人成为她的信徒,连远近城镇慕名来拜谒者更是数之不尽。」
「所以,她的鬼话连我那皇侄也信了?那小朱子呢?你也是神尼拥护者?」满是嘲讽的低吟。
天爷!谁来救救他啊!
虽说他是少数几个得鬼王信任的朋友,但,这朋友只是邝允炽自己在说的,他这个普通人可不敢高攀,因为,他自知自己的命底还不够硬。
他也不是愚信「命中带阴」那一套!
但,他还是觉得这王爷比那捏造的诬陷更阴……不止那一点点,从他对邝允炽这几年来的认识、研究和了解,他,实在不敢跟鬼王称兄道弟互称朋友。
他们是朋友吗?
在邝允炽心情好的时候,他们绝对可以是朋友,但当邝允炽心情不是太好的时候呢?那他就得是绝对服从的下属,基本上,他个人是觉得自己比较像是鬼王身边的旁观记录者。
鬼王,虽已经当了二十几年的王爷,但他其实刚满三十岁而已,和当今的皇帝虽是叔侄关系,其实也只比年轻皇帝「老」了不到五岁。
而他,朱醒,很巧地跟皇帝同年,而他之所以能被鬼王看得上眼,捡来当朋友,是因为年幼无知……真的是年幼无知去扒了第一次微服出来见世面的鬼王的钱袋,当场,他除了被揍到不成人样,还意外地获得一口饭吃,代价是——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进京考取状元,而老天保佑他真的办到了;在他进京任公职后,曾以为脱离了鬼王的势力范围,直到新皇争霸战落幕后,他又好死不死地被朝廷派驻王爷领地,成为久别多年后的御史。
当时,他曾试探邝允炽希望他站在哪一边?其实他早料到问也是白问,若他连这麽简单的答案都猜不到的话,以后还怎麽在官场混?
果然,邝允炽只是面无表情地送他六个字,「做你该做的事。」
其实,这话从鬼王口中说出来,就跟鬼扯一样荒诞离奇。
因他知道,邝允炽对朝廷并没有什麽忠诚可言,朝廷想他帮忙出兵还得看他老人家爽不爽,他对他该做的事都能置之不理了,凭什麽给人家这种六字箴言?
所以,他朱醒决定效法邝允炽,只做他愿意做的事。
而目前他愿意做的便是,好好地在鬼王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
「这、这……听说年前瑾妃病得严重,有人拿了神尼给的药方,竟一下就治好了。」
「呵……神尼竟也兼任神医吗?」
「反正就是神尼的神谕一向准得很,所以,这真命天子之说再加上王爷您东征一路行来又战绩辉煌,宫里的人当然要慌了。」
「妖言惑众!不过……这种装神弄鬼之辈,也最合我胃口。」彷佛已经尝到口中的血腥味,邝允炽意犹未尽地舔舐唇瓣。
这话是一点都不假,「装神弄鬼」绝对可以称为邝允炽的最恨和最爱。
恨的原因和前面所提他出生后的经历有关,他的母妃为生他难产而死,以及之后种种究因於他命中带阴的鬼话连篇,他一个也不信,他只相信能握在手中的力量。
几年的征战让活在战场上的鬼王更笃信手中那把刀,比远在天上、地府的鬼神更有用,所以几年前,皇位争夺战中,他也是靠那把刀将侄子护上皇位,而他要的回报就是在侄子登基的前一日,回到后宫算总帐。
捉来那些二十多年前有份参与的妃嫔、奴仆和那名算出他命中带阴的天师,严刑拷问下,真相果然令他大为满意;在侄子的默许下,他杀了所有该死的人,其中也包括了因妒恨他母妃,害怕他夺走太子宝座而搞出一切诡计装神弄鬼的前皇后。
那是只有现任的皇帝、邝允炽和朱醒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秘密审判。
「所以,我那可爱的皇侄就叫那个姓霍的来收回我的帅印?那小子似乎不是这般昏庸之辈啊!」
「当然,皇上虽然可以对神谕置之不理,但朝廷上却是人心惶惶,已有人开始连署反对东征,皇上的意思是,只要王爷有办法先敉平这神谕之乱,继不继续东征都不是问题。」
「好小子,竟把所有问题都丢给我。」呵呵,明知道他一定受不了这种诱惑。
「这、这是王爷教得好哇!」
「问题是,我何必这样作践自己?我只要回老家舒舒服服地养老就好了,管那什麽神尼、神谕?」
「但皇上了解王爷一定不会对这种事置之不理,皇上的意思是,为了犒赏王爷的辛劳,东征所攻下的土地、城池任王爷挑。」
「我拿那麽多城做什麽?离我的领地也远,想分散我的兵力吗?皇侄是不怀好意了。」愈来愈可爱了。
「小的会在奏摺上写明王爷无心管理过多领地,全凭一片赤胆忠心,无私地为朝廷牺牲奉献。」
「小朱子,你在鬼扯什麽?」连邝允炽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至极。「我怎麽可能有那种心跟那种胆,还有无私这种鬼玩意儿……皇侄第一个不信,扯谎也要用点脑子好吗?」
欸?难道大家都很懂鬼王的本性?「那就写王爷年老体衰,无力再管理过多产业,请皇上折现?」
年老体衰?「很不错,但我第一个不饶你,你现在只多了勇气,还是没用上脑子,本王真怀疑你当初是怎麽考上状元的?」
「运气、运气。」
「原来真是蒙上的。」邝允炽一脸的不意外。「虽然我不喜欢做白工,但我也不缺钱,就告诉皇侄等我想到需要的东西时再跟他要就是了,叫他别担心,不管他信不信,我不仅对他屁股下的椅子没兴趣,还会帮他坐得更稳。」
「是,原来这才是有脑子的扯谎。」
「……小朱子,我发现你会被派来我身边不是没原因的。」
「咦?不是因为我够聪明吗?」
「放心,绝对不是。」
☆☆ ☆☆ ☆☆
西梁京城·龙善寺内
「这麽晚了还找来,不会是出了什麽严重的事情吧?」
「静慧师父别担心,清音是来送您出京的。」
「送我出京?」假尼姑被这回答惊得拉高嗓子。「为什麽?这里一切都没问题呀!京里的人哪个不是被我骗得团团转,要我再多混个几年都没问题,为什麽要在这时候送我出京?」
清音面无表情地看著眼前这个人前慈祥和蔼、一本正经,人后荤素不忌、尖酸刻薄的假尼姑,即使心中对此人恶多於喜,但却不至於将对她的厌恶表现在脸上。
「静慧师父在此的任务已圆满达成,是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哎哟~~我的清音小姐!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你还做戏给谁看啊?师父、师父的叫不烦吗?」假尼姑不耐烦地挥挥手,捧起桌上大碗的牛肉面唏哩呼噜灌起蟋蟀。
「敲一天钟就得当一天的和尚,这里是佛门净地,师姊的一言一行最好还是谨慎小心些才好。」
「哼!我现在是什麽身分,随便放个屁人家也会当是神谕,谁还敢管到我头上来?再说这龙善寺拿了我们这麽多的资助,不会不懂事情的轻重啦!」
「可,此地已不宜久留,朝廷虽然已经在舆论压力下放弃东征,并不表示师姊的神谕就可以弄假成真,时间一久,有心人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可以揪出你的把柄,现在是我们离开京城的最佳时机。」
「我这样突然消失,不就摆明了畏罪潜逃吗?」
「师姊别担心,稍后我会安排一场神尼圆寂升天的把戏作为这出戏的结尾,你这里也没什麽东西需要收拾,记住,寺里所有信徒的赠与你一样都不能带走,没有哪尊佛遁入虚空之后还能带走身外之物,师姊别让大家辛苦的成果毁於你一个人的贪念。」
「你这小丫头说的是什麽话?我做了这麽大的牺牲,连最宝贝的头发都剃了,每天吃斋念佛,帮一堆没神经、没主见的人排忧解难;到贫民窟探视那些又脏又臭,没钱吃饭的乞丐;还要去摸那些要死不死的病人身上的脓、脚上的疮,你竟还给我说那种风凉话!」嘴里说著,眼睛瞪著清音那头乌亮光泽的长发,心里怨得更多。
哼!这神尼降谕的主意是出得好,那就应该让出主意的人自己来当神尼,怎麽偏是她这个师姊来受罪?
是怪她平时贡献不够多吗?
哼!谁不知道是海漠少主舍不得让泠清音剃了头,要不,凭泠清音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和那平时吃素吃出了灵气的仙姿,就算带发修行也能修出个仙女的美名来啊!
「是,清音错了,清音是不该说那些风凉话,因为再怎麽说都没师姊说得好,师姊把所有功劳都揽了去,倒是忘了若没有其他潜伏在各市井小巷、深宅大院,甚至是王府宫廷内的同伴们,他们付出的辛劳也不少,没有他们提供有用的情报、扮演各形各色的角色来显现神迹,搭配我们的行动,散布谣言、混淆视听的话,神尼又岂是这麽好当的?」
静慧师父当下嘴角抽筋,想骂人又无可反驳。
是了,这小师妹当不了仙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嘴巴刻薄!得理不饶人!
哼!就算她再吃几年素斋也一样啦!口业那麽重,死后还是只能下地狱啦!「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人来说就好了,不用你亲自出马吧?」
「因为我和海芽也要同你一起回去呀!这两天起程的话,大概不出十天就可走到边界,海漠会在那里接我们。」
「你们也一起回去?有必要吗?你们在京里的身分并没有曝光的嫌疑啊!」
「是师父坚持的,反正『神尼降谕』的任务只能替东蜀各国拿到短暂的和平,就像之前那些成功或失败的任务一样,我们的工作是没有终止的一天的,除非死或是背弃组织,不过,那下场还是跟死一样,反正这是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不断在这些强国中制造混乱和矛盾,所以在我们离开后,下一个任务也同时展开了。」
「知道啦!这种事还用你说吗?我是问你回去做啥?那个小海芽反正只是来见习的,跟我回去找她哥撒娇也是应该的,那你呢?」
「我没问,反正上头的命令我只要遵从就行了。」清音冷冷地答覆。
「嘴上说遵从,脸上却是要死不活的表情,海漠找你回去除了好事就是喜事,恭喜你罗!师妹。」酸溜溜的。
「师姊若是风凉话全说完了的话,清音就先告辞了,请师姊记住清音的叮咛,在最后时刻也不要放松警戒。」丢下话,将她那头乌黑柔亮的长发甩出美丽的圆弧,推门离开。
「哼!贱胚一个!」
故意要气她的!死丫头……
「光是脑子好有个屁用?心眼坏、嘴巴贱,师父疼就跩起来了!海漠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愈想愈气!
一双筷子在碗里猛戳,把肥嫩好吃的牛肉给戳散了,汤汁上浮出一层油光。
「臭丫头!鬼主意特多,连这种『神尼降谕』都想得出来!亏她自己也是吃斋念佛的人,什麽『灭东蜀者乃真命天子』,鬼主意一堆!这种鬼话我也掰得出来啊!本神尼就来降个神谕,泠清音小鬼作恶多端、不思悔改,惩你嫁给这辈子最讨厌的男人,并永远活在水深火热中!哈哈。」
就在假尼姑笑得夸张,收不住气的当头,一把淡漠轻雅的嗓音从门外飘了进来。
「神尼降谕竟不用掐指或是开坛祭天的吗?这麽简单轻松,不如也来替在下降个神谕如何?」
「谁?!」假尼姑吓得脸色苍白。
「一个没神经、没主见,极需要神尼排忧解难的苦命人。」
「你……你在外面偷听多久了?」
「在下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人有先来后到,所以虽然早了那位施主一步,但瞧她心事沉重,该是问题严重些,所以礼让她先,在下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在外头。」
来人轻巧地推门而入,步履轻缓神态优雅,直到他走进烛光照明处时,那张人见了即忘不了的俊逸脸庞像招呼情人一样温煦地对她浅笑颔首,害假尼姑差点忘了呼吸。
「你、你究竟是谁?!竟敢这样装神弄鬼……」
「呵,在下正是来请教神尼装神弄鬼的本领的,怎竟受此骂名,这不是冤枉吗?」
「你究竟是谁?!我知道你是冲著我来的!想拆我的招牌还得问我准不准?」假尼姑一手偷偷探向桌下,准备抽出预藏在桌下的家伙。
邝允炽露出一脸抱歉的表情,「虽然我没有神尼一样响亮的名号,但谁教我眼下正值人手短绌之时,只能让我这小小一个鬼王亲自送神尼一程,希望神尼别嫌弃才好。」
「鬼、鬼王?!」他骗鬼的吧!虽然她没见过鬼王,但至少还知道鬼王不会长这样……
那、那是长怎样呢?
「你再怎麽装神弄鬼,也不像鬼王!」拔出利刃威吓。
「别不识好歹了,我刚才是跟你客气的,你还当起真来了,能让我这十王爷亲自送你一程,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还不快点把脖子抹净了伸过来让我划上一刀?」
这、这人嘴贱的程度,竟不输给泠清音那个臭丫头!
想起清音,假尼姑脑袋才稍微清醒一点,记起臭丫头曾叮嘱过她遇紧急情况时扳下榻边的小机括可预警求救,她转动眼珠子,身子慢慢退向床榻。
她眼底流光一闪动,邝允炽就知道神尼的时辰到了。
「难道神明竟没有降下神谕,要你见到本王就要乖乖受死吗?」说话间,他手上已多了一把形状诡异的刀。
「神、神明才不会给那种神谕!」脸色煞白,心知逃不过这一劫了。
「那它就不配当神。」刀光一闪,没有尖叫,没有死前的挣扎。
「或者该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全是一些装神弄鬼的人。
摆手让人进来收拾残局,他一个人步出禅房,外面早等著龙善寺的住持和几名由外地徵召而来的武僧。
「神尼已在刚才坐化归天,龙善寺从今夜起封寺半年,寺内僧尼入关禅定,不得与外界接触,违者斩。」
「是。」
「敲钟吧!」他还得去抓另一只妖孽呢!
☆☆ ☆☆ ☆☆
「清音姊,师姊有没有刁难你?」
「她为何要刁难我?」
「谁都嘛知道,静慧师姊心胸狭窄、刁钻刻薄,最喜欢找我们这些小师妹的麻烦,对清音姊尤其眼红。」海芽个头小、年龄小、脸蛋儿小,胆量儿更是小,组织中她是最小辈的见习生。
而表现最杰出的泠清音和海漠就是她的偶像,这趟随清音到此,最主要就是要让她见世面,也期望在清音身边能让她长点智慧。
「没那回事,师姊是求好心切,人急的时候难免口不择言,你别在人家背后数落人家。」
「清音姊心地真好,你都不像师姊那样会在背后说她的不是。」好崇拜喔!
「那是因为我只会在她面前当面数落她的不是,你别再用那种崇拜的眼光看我了,我消受不起,刚才说那些违心之论只是为了想消一点口业,师姊不就常挂在嘴上说我会下地狱吗?」
她就是喜欢直来直往,虽然和她纤细的外表完全不搭,还因此吓坏许多人,不过,人的个性是很难改变的,也因此才会得罪了师姊。
「清音姊好好笑喔!」海芽已经笑得前俯后仰。
「这有什麽好笑的?不过师姊也算是功德无量了,这样替我消业障还真是不好意思……不懂?听说道人长短能消对方的业障,难怪我这几年过得都不错,可见师姊待我之不薄。」
「清音姊……请你不要用这种正经八百的表情说笑好吗?很难受……肚子笑得好痛……」海芽弯著身子几乎缩成一团。
「振作一点,未来还有一段不短的日子要和师姊一起旅行回去,小芽儿你还需要多磨练、磨练。」虽是这麽说,她却做著相反的事,探出十指在海芽身上乱点乱戳,搔得她满脸通红,差点断气。
「哎哟……不行了……不要再搔人家的痒了啦!」
「谁在搔你的痒了?我是在锻链你的心志、强健你的体魄……别躲!」
房内又笑又叫,好不欢乐,直到那一声声暗夜幽冥般的钟声传来,才敲醒了两人的嬉闹。
「怎麽回事?!是钟声哩!」海芽满脸的好奇,住京城这麽久还没遇过这情形。
「是龙善寺的钟声!出事了!」清音反应极快。「芽儿快把东西收一收,我去叫人驾马车过来,顺便问一问原由。」
「好。」
结果很快就问出来了,龙善寺神尼羽化升天的消息很快地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泠清音警觉到事态非比寻常,她所安排的戏码竟让人提前上演了去,师姊肯定凶多吉少,不管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马车赶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飞奔而出,此时,天还只是微微亮,还好这一趟安排的人不多,除掉走不了的师姊,就只有她和海芽、马车夫三人,简单轻便,可加快速度。
她不知道她们这边究竟曝露了多少,虽然平时她安排人手会避免了牵一发动全身而全盘皆输的情况发生,其他人员的忠诚度也够,随时都有牺牲的打算,不过就是她不行!
她有责任必须保护海芽安全地回到云平!
「清音姊……是不是事情很严重?」脸色好吓人。
「不,没问题的!芽儿不用担心,先眯眼睡一下,我们这一路既长又远,需要体力的,轮流休息,你先睡。」
一听到轮流休息,为免耽误了清音的休息时间,海芽马上曲身躺下。绝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麻烦和负担,是组织的警训。
「我睡,时间到的时候,清音姊要叫醒我喔!」
清音看著海芽酣甜的睡脸,不知怎地心情一直无法放松,感觉此刻似乎比在京里更危机四伏,她或许根本不应该匆忙地带海芽出京,躲在京里需要时随时可找到援手……
只是,事情已到了不容她反悔的地步,突地一个剧烈的颠簸,马车像是撞上了什麽,然后是一阵可怕的马嘶和破裂声,车内的她稳不住翻滚的身子,在惊慌掩盖过来前陷入一片黑暗……
☆ ☆ ☆
「情况如何?」轻雅的男子嗓音淡淡地问。
「马车夫没救了。」
「就地埋了他。」
「是。」
什麽东西没救了?马车夫没救了……天哪!竟然这麽严重?!那芽儿呢?
「醒了?」那好听的声音似乎注意到她了,淡淡地问。
「……芽……」好痛,嘴巴张不开。
那人看到她的痛苦,似乎觉得很有趣,竟轻轻地笑著。
「在说哈呢?要不要再努力看看?」
「……海芽……芽儿……」她怀疑她的身体是否也同声音这般破碎了?
「怎麽?竟是想吃海带芽吗?真伤脑筋,这地方要我怎麽去张罗呢?改吃河虾如何?」呵呵。
又是笑!这人怎麽给人一种好故意的感觉?
清音有点气了,使尽浑身气力才终於眨动了眼皮,眼前渗进一丝丝光芒,又眨了几下眼,有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
「不……芽儿呢?她人呢?」
「芽儿吗?竟是个人呀!可这里就只有你和那个死掉的,难不成你找那驾马车的?」那人歪著头,斜斜看进她好不容易张开点儿的眼缝。
「女孩!」清音真是气了!
用尽吃奶之力才说出这字正腔圆的两个字,然后一阵晕眩,头已重重地摔回地上,又是痛。
「你这是在生气吗?」那人语气中像是甚为惊奇。
气?!她现在已经跳过生气那一段,直接要杀人了!
那人像是看得懂她的表情,迳自答道:「这里没别的女孩了,只有死掉的马车夫,你算是很幸运的了,只受了点皮肉伤,你说的芽儿可能掉进河里了。」
他的话惊得清音顾不得全身伤痛,霍地睁眼爬了起来。
河?!她的马车……眼前确实有条奔腾的河,而她的马车就躺在河床边,四散分裂。
「我的人是先看到马车才找著你的,看来,你们是赶夜路才撞上石子跌下来的,现在车毁人亡,有何打算?」那人的声音紧随在她身后。
清音呆若木鸡地看著狼藉的现场,接著恍惚地回头瞪著声音的主人。
第一次打照面,她可以想像自己的狼狈,而眼前的人,恬淡优雅,一身贵气,好看得不得了,那吊儿郎当的笑脸对落难的清音而言只有碍眼两个字可以形容。
「如何?需要帮忙吗?你的运气好,出门在外也能遇上我这种等级的贵人,要上哪去呢?」他闲闲地扇了两下摺扇,然后像是再无法忍受她身上的脏乱般,用扇子挥开她肩上、袖子上的乾草枯叶。
「往东。」
「东边是吧?我敢打赌你正走运!」
有人会对一个刚摔掉半条命的人说她正在走运吗?
「我们这夥人呢,就是要运军饷到东蜀边境,慰劳前线的勇士们,你就跟著我们走吧!只要你的目的地一到就说一声,我们粮货充足给你包吃包住,上来吧!」
那人轻佻地拿扇子拍拍她的脸,然后带头往回爬上河堤。
清音无言地瞪著他,不知道该不该跟上,还有芽儿呢?不能放著不管吧?
那人连背著她都能猜到她的心思,「哦!对了,死掉的人我们帮你埋了,生死不明的你也别费心了,现场我们全找过,只剩下落河一个可能了,好运气一点的话会在下游被人捞起,歹命的……你节哀顺变吧!我会命手下沿途替你打听的。」
「那就……麻烦你了。」刚遭逢劫难的清音脑子一片空白,懒得运转。
「好说,姑娘怎麽称呼?」
「姓泠,泠清音。」
「泠姑娘是吧!我姓朱,叫朱醒。」
***
这纨绔子弟叫朱醒,名门世家出生的,半辈子没吃过苦,这趟是他老头子透过层层关系,打发了不少银两才帮他抢了这肥缺,运饷到前线,现在前线已无战事,东征主帅十王爷已确定交出帅印,正在回京途中,不过,所有部队得分驻在刚占领的城池主持建设重建秩序,所以,朝廷的军饷暂时不会断。
说这朱醒是纨绔子弟乃是因为他言语轻佻、态度轻慢,虽然是运饷队的挂名领头,却摆了十足十的架子,像个土皇帝般要人绝对的服从、服侍和臣服。
刚开始,清音会怀疑他身怀绝技,是个特意隐藏身分的高手,这是她的职业病,绝不轻易对人下判断,尽量高估敌人免得吃暗亏。
可是,这人差劲到家的个性每每让清音放弃尊敬他的念头,若不是目前她正「寄人篱下」的话,她绝对不会客气,一定要找机会整整他,哪轮得到他现在这样……这样把人当陪人饮酒寻欢的青楼姑娘。
「你怎麽都不喝呢?这酒是宫廷御赐的极品佳酿呀!寻常人是喝不到的。」
「我就是寻常人。」不喝。
「所以才特地叫你喝呀!你很好命哩!」还不磕头谢恩。
「我选择继续当寻常人。」不喝。
「哦!那算了,没必要逼你,既然你不想喝……」
「那可以让我走了吗?」这运饷队资源丰富到竟能让她独自拥有一辆马车,难怪这史无前例的肥缺会让众名门子弟们挤破头。
「不,你不想喝就坐在旁边帮我斟酒吧!」他摆出一脸的皇恩浩荡。
「朱公子看来手没断,也没伤,不能自己斟酒吗?」
「我习惯身边有人服侍著。」
「我叫阿莲进来。」这运饷队并不缺女仆。
「那丫头粗手粗脚,只适合做些粗活;你的手细,不像是伺候人的,也不是没人伺候就什麽都不行的,感觉像回到老家的倚红院里,身边坐著温柔可人的芙蓉姑娘一样。」
看吧!这人真的把她当青楼姑娘了!
不过,气归气,她还是警觉到朱醒难得出现麻利的地方,看来他也是有在用心思观察她的,竟能看出她既不是伺候人,也不是没人伺候就什麽都不行的人。
「你老家在哪?」或许能从记忆中搜寻些情报出来。
「南方,我从小到大,迁移过不少地方,最后这个住最久的是十王爷的领地,也是攀著这层关系,我老头子才能帮我拉上线,占了这运饷的肥缺。」
南方?竟在鬼王的领地上?!「你见过那个听说命很阴的王爷吗?」
「命很阴?」朱醒嘴角勾了一下,似笑似嘲讽。
「你没听说吗?京城里都这麽叫的,我是没见过他本人,听说他很少进京。」
「我当然知道他的命是怎地阴法!克这又克那的,命那麽硬,跟鬼一样。」
「哦!听说他鬼王的称号有一半的原因也是这麽来的。」
「那另一半呢?」
「你不知道?不是杀人如麻吗?」
「是吗?我们在南方才不会去注意这些,只要他能保我们住在他领地上安稳和乐,不会穷到被鬼抓就好。」
「你?你这没吃过苦的纨绔子弟竟会说出这种话?!」这酒有毒吗?竟能清他肠胃脑袋!
「纨绔子弟?」纳闷。
「哦!那是题外话,你不必太在意。快说一说十王爷长怎样?听说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所以,到现在为止能形容出他长相的人没几个。」
「那我是啥?」
「如果你是鬼王相中的猎人头的目标的话,你能活著确实会很轰动,可惜你不是,在他眼中,你跟我一样是个寻常人家。」
朱醒有趣地笑了笑。
「……寻常人家呀?」真的是有趣了。
「稀奇吗?」真是怪人,他是身价太不平凡过了头,才会这般少见多怪吧?
「对我来说,眼前的你就是个稀奇的人,你一直都住在京城里?那你一定知道那个神尼吧?你去过龙善寺参拜过吗?」
怔了下。「神尼……我出城那一天,听说神尼已经圆寂了,龙善寺封寺半年。」
「她真的有传闻中那麽神吗?降过哪些神谕?」
「我不清楚,反正神尼的话大家都会听,可见是真的很准。」
「是吗?那个传闻也是真的罗?真命天子就是灭东蜀诸国的人?那是指谁?王爷不是带兵攻占了大半个东蜀吗?那麽王爷就可能是真命天子罗?」
「这话你要问神尼本人。」
「她不是圆寂了吗?」
「你可以晚点再问。」
她真的是故意这麽答的。马车内突然陷入一片沉寂。
「斟酒。」他开始使唤下人了。
「我身上有一点钱,可以跟你买下那辆马车。」她开始打商量。
「不卖。」不爽卖。
「我知道你的车队物资充足,不缺那辆车。」放下身段跟他打商量。
「那是国家资产,你以为我作得了主?」
「你不就作主收留了我!」拿他的话堵他,看谁厉害?
「我现在不想作主了。」
「那是说你不想收留我了?」找他话中的语病。
「我是说!马车、不卖。」可他哪是省油的灯?
☆☆ ☆☆ ☆☆
火大到不行,男人不管长得多有卖相,身世背景多麽万古流芳,就算身怀绝技、功能特异到需要国家级的保护,光是个性差就能让人败兴。
这个朱醒……若师姊在天有灵应该也会同意,和他比起来,她泠清音根本就是个善良老百姓。
即使她曾取笑过师姊的老妆化得丑,因为嫉妒师姊的头形长得好,所以跟师父猛推荐师姊剃头扮女尼,明知师姊嘴馋又怕胖,在龙善寺期间还猛命人送消夜孝敬她老人家……等等林林总总只敢偷偷来的小奸小恶加起来给人的伤害,都不会比得上他当面给人的一个痛击!
唉!或者该说是她的心灵比较脆弱,受不得一点小伤,所以……她决定先走一步了。
既然她身上有钱,她大可到镇上买匹马或是雇辆马车自己向东行啊!没必要再跟著他们窝得像逃犯一样活受罪。
主意一定,眼前他们正好进驻一个小镇,清音马上提著包袱跟阿莲交代一声后转头就走。
她有预感,最好别当面跟朱醒告别,要不然……
「小姐要买马?」
「是,要温驯的牝马。」
「小姐找我就对了,这镇上只有我这边有马,马的状态都不错,你进去挑吧!」
「不用挑了,这里的马全得徵召。」一把轻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清音不用回头确认,都知道是谁在搞鬼。
「徵召?!这位大爷是什麽意思?我这儿做的是小生意啊!可不是外边专做官方生意的马贩啊!」
「非常时期有非常手段,现在边关告急,急需用马,你的马从现在起由我接收了,放心,不是要您老人家断头洒血,你可以拿了这单子去跟县衙要钱。」
「这……是、是!」既然有钱拿,还管边关是不是真的告急。
「等等,没有马,总有驴子吧?」清音颓声问道。
「驴子当然有,有两只昨天农家抓来卖的,小姐要吗?」店家不忘做生意。
「要,当然要!我再追加这两头驴子,单子你收著,驴子用来驼重物最适合,我的车队正好用得上。」单子一丢,得意的眼睨向面前双眼喷火的女子。
「你、你是故意的!」
「我也没否认。」
「我雇马车!」
「没马,怎麽拖车呢?」
「你总不能把这镇上所有的马都徵用了吧?」
「可以试试。」
不用试,目前以他最财大气粗,整个朝廷的资源任他疯狂使用,她怎能不认输?
「算了,我留下来等驿马车经过,或者过两天又会有人拉马儿或是驴子来卖了。」最坏最坏的打算就是如此了。
「哦?是吗?」但朱醒那诡异的笑容却让她整个头皮麻痒起来。
「你、你还有意见?难不成你要把这镇上的房子全拆了,还是把人全赶进你的车队到前线去抗敌?」
「你这是在挑衅本大爷?」挑眉。
「呃?」有吗?
朱醒大爷可没给她反省的机会,立即挥手招来一名看来办事很牢靠的手下,开始交代事情,「传令下去,将此镇隔离为最新疫病疫区,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畜不准进出。
「命令附近所有城镇全部进入警戒,并派遣民兵到此防守,只要有违命令者一律关进大牢,一发现可能为疫病感染源者,马上扑灭。」
「是。」那名手下竟毫不迟疑地接下命令,一副马上就能完成任务的模样。
「等、等等,这是误会啊!」可没人理她。
「朱醒!你为什麽要这麽做?」做得太过火了吧?
他轻笑著。「还问我?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你很看不起我。」
「不,怎会?我一直很用力的想把你看得很高呀!」这是实话。
「是吗?那显然是很不成功罗?」
「呃……是有点失败……」
「那这次我的表现,小姐你还满意吗?」
「……我不喜欢这样。」
「意思就是不满意?」眯眼。
「不!太满意了!简直是完美无缺!」
「那就好,走吧!」回车上补眠。
若不是突然被阿莲叫醒,知道这丫头竟想来这种不告而别的烂招,他才懒得下马车哩!他很不雅地打个呵欠,却发现那丫头没跟上来。
「怎麽?觉得戏不够精采?」都落幕了还愣著做啥?
「你去哪?」她的表情怪异。
「回车上。」
「那他们呢?你不先收回刚才的命令吗?」拧眉。
「为何要?」回答得很理所当然。
「你、你把他们当成什麽?那些士兵,还有这镇上的人全都会因你一个浑蛋到很白痴的命令而遭殃,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个带著皇令,负责运军饷的人渣而已,你没想过刚才那个命令会给这边造成多大的混乱吗?有人生计无法为继、有人被迫无法回家,还有某些人可能会脱离秩序,什麽坏事都做得出来,你呢?你只想到要回车上继续睡你的大头觉?你想承认自己是猪也不用选这个时候吧?」
清音骂得太急、太没经过大脑思考,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只是气喘吁吁地瞪著他,看他会怎麽个惭愧法。
至於朱醒大人呢?
他只是凉凉地掏出摺扇扇著风,顺便挥开几只不识相一直贴过来的苍蝇,乡下地方的卫生条件果然比较差。
「你、你无话可说了吗?」清音又气又急的质问。
朱醒终於成功拍死一只苍蝇,懒懒地收起摺扇,然后才将那双似乎什麽都不放在眼里的冷眸投向她。
「我能怎麽说?你要一只伪装成人渣,还只会下一些浑蛋到很白痴的命令的猪,从它的猪口中吐出什麽至理名言,是不是太刁难猪了?」
欸?
她刚才说得口沫横飞,差点没断气的一大堆批评指教,他竟然只从里面挑了几个字,还是些只针对他的最难听的形容词,并且还很有创意地重新组成一个句子?
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承认自己是猪……呃……还有人渣?」真是不可思议。
「你以为我会介意这种非人的称呼?」
「你看来似乎颇能胜任愉快。」
「不,其实我很介意,我从未刻意暗示过你我是个不拘小节、不记旧恶的好人吧?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很小心眼、脾气暴躁、个性恶劣、态度差劲,你看到我手下人的办事效率就知道,即使我下的命令有多夸张离谱、天理不容,他们仍旧不会有半点质疑,接受命令然后完成任务,为什麽?」
清音瞠眼看著他,不敢回答。
对她的不受教,他加大嗓门,「那是因为,敢质疑我的人现在没半个还有命留在我的部队内;敢接下命令却给我半调子没完成任务的,现在没有哪个听到我的名号还能平心静气而不发疯发狂的。小姐觉得是为什麽呢?」
清音畏怯地缩下脖子,嗫嚅道:「因为他们全都知道你不是个不拘小节……不记旧恶的好人……也知道你很小心眼……脾气暴躁……个性恶劣……态度差劲……」
「记住了?」他对她差强人意的态度勉强点了个头。
「记住了。」
「那麽你知道什麽是军令如山了吗?」意思就是,刚才那浑蛋得很白痴的命令是收不回的。
「可,你又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帅!你只是个运军饷的领队,你拿鸡毛当令箭,徵用马匹驴子也就算,你刚才还下令封镇哩!就只为了证明你可以让我走不出车队?好,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可以做到什麽程度了,你是不是应该收回刚才那种劳师动众、劳民伤财,反正不管如何,对谁都没好处的成命?」
「我为何要?」
喂喂,人家呕心沥血讲了一大堆,他竟然只给四个字?
「你本来就该这麽做的!」
「没必要。」
火、大!「你……好!我就看著!搞不好你那手下跟你一样是疯子,我就看他要怎麽替伟大的朱醒大人执行任务,我就要看一个运军饷的临时官差能使得动多少县衙来听你的鬼命令?还要部队来封镇?希望你别让我太失望才好……」
就在清音刚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来,嘴巴还来不及阖上,远处官道上突地涌起一阵烟尘,然后是地面微微的震动,接著是隆隆的马蹄声传来,眼前是一大队兵马和打著县衙旗帜的官役,然后是另一边的官道上也一样上演著轰轰烈烈的戏码,接著又是另一个方向……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清音已全身僵硬地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小镇已被层层包围住,她还看到几名穿著分属不同县衙官服的官役很恭敬地对朱醒行礼;而朱醒大人只是正眼不瞧地微颔首,他们便像领了什麽伟大又神圣的使命般迅速退至所属的部队内,开始了朱醒大人所谓的「疫区隔离封锁」任务。
清音深深的感觉到,神尼的神迹好像又降临了,只是,这次不是她一手搞出来的把戏。
是很真实的,真实到令她震撼。
姑且不论这个朱醒大人究竟是什麽来历,如果这个国家面对这种突发性灾难的应变能力和组织调配的工作,一向都能做得这样超水准的话,那,她只有两种感觉,一是恐怖!当它的敌人会很恐怖;一是绝望!因为她知道自己国家离这等水准还有段差距。
看著清音略显茫然呆滞的眼神,朱醒嘴边噙著一抹冷笑,像幽魂似地贴在她耳边轻吹口气。
「这是第二次了,你很瞧不起我嘛!」
☆☆ ☆☆ ☆☆
不,她从来没有看轻他的意思!
真的没有!清音正闭著眼,跟心中的神明很用力的忏悔著。
师父对她的教诲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也从不敢任意看轻对手,那为什麽她会一再在朱醒面前失去理智?是不是因为在京城里敌我意识比较强烈,她的警觉性才没降低过?
不不,她现在还不是正混杂在敌军运饷队中,这样的冲击还不够大吗?为何面对伟大的朱醒大人,她还是频频失著?
或者她本来就是这麽差劲?
不不不,千万不能怀疑自己,她是个有智慧、有价值的女人,怎能因为不幸遇上一个坏男人,就怀疑起自己?
有问题的一定是那个男人!
对,首先,她可能被他一开始的纨绔子弟形象给蒙骗了,加上那时刚发生摔马车的灾难,心灵创伤不能说不大,一见到有人伸出援手,即使有些猜疑也会因为对方是个草包世家子就松懈警戒。
对对,这样想就更觉得巧合得过分!当时,她的马车可说是冲第一名出京城的,根本没见到后头有这样大的车队,并且一出了事就被他们给发现,太巧了!巧得让人心惊胆跳。
对对对,那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马车是撞上石子才摔下河床的,怎麽他就知道得那麽清楚,好像当时他就在现场目睹一切的发生似的!
搞不好马车并不是撞上石子才掉落河床的,而是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只是,坐在车内的她不知道而已;而事情发生后,她既没去检视马车残骸,又没查证马车夫的死因,就信了朱醒的一面之词……
不!她怎会这麽大意?!
简直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她根本连海芽也比不上,还凭什麽带著她出来见世面?
现在她连「神尼降谕」的任务到底算不算成功都不确定了。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是真想跟我开诚布公吗?」
这次是泠清音小姐主动找上朱醒大人的,并且,一开口就要两人开诚布公把话说清楚。
「当然,我们就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你也表现得够明白了,你存心将我困在你的车队里的动机不明,还不计成本耍了各种花招,还不如老实告诉我,你想从我身上要到什麽好处?而我也可以诚实的回答你,我给不给得起你要的东西。」
朱醒看著她,对她的提议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但有趣并不表示他会完全接受并且配合。
他交合著十指,背靠上身后温暖舒服的缎面软垫,这马车上的一切奢华得让人不敢相信,但朱醒的存在,就是会让人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彷佛全是为他的优质和气势量身打造的一样。
「很有趣,那麽你能告诉我,你自以为的我,会想从你身上得到什麽样的答案呢?」
「我就是不知道,才要问你。」她冷声道。
「哼!你这不是在敷衍我吗?」
「我没必要敷衍……」
大人立刻打断小姐的话语。「你没必要敷衍我?若不是心里有鬼,你会突然想不开跑到我面前要跟我开诚布公?请告诉我,是什麽原因让你以为我款待你在车队中的动机不明?并且还自以为我对你有所图谋?你要知道……」
他佣懒的神态和轻浮的眼神,很容易让人疑惑他脑子中会有什麽好东西?
果然……「当有人这样跟我『开诚布公』,并且还是个女人的时候,通常都只有一个目的,其结果也只有一个,因为,女人能给我的一直就只有一样东西。」
「我不是那个意思!」气死人了!
「所以我才问你,你以为我会想从你身上得到什麽答案啊?」
「既然如此,你为什麽要处处跟我作对?害我连半只驴子都买不到!」
「因为我小心眼、脾气暴躁、个性恶劣、态度差劲……」
这次换小姐打断大人的话语。「那就别拦著我等驿马车!」
他摇头叹气。「小姐真是不识好人心哪!这一路上,我既没饿著你,也没跟你拿餐宿车马费,你就这样不告而别,当我朱醒是什麽?」
「就这样?只为了我不告而别?我不是有跟阿莲说要先走一步吗?」气得尖叫。
「阿莲是我娘,还是我男扮女装的?她能代表我吗?」他说话的语调显得阴森。
「是我的错,我道歉。」深吸口气,清音暗劝自己别再失去冷静。「那我现在很郑重地告诉你,我想离开车队了,非常感谢这几日您的招待,改日有机会定当回报。」
他的回答也很冷静,并且简短。「不可以。」
「为什麽?!」
「是我有款待不周的地方,让你这麽急著要脱离车队吗?」他打断张口欲言的清音继续道:「我不接受各种理由和藉口,本大爷想找哪个倒楣鬼的麻烦时,是没有人能阻止的;相反的,本大爷想招待哪个幸运的家伙时,也没人能置喙,你就认命吧!」
这是什麽呀?!
这时清音就算吸再多的冷空气,都无法冷静下来了。
「请问一下,那麽本小姐是属於哪一项?前面那个,还是后面那个?」
她个人是认为比较像是前面那个。
谁知朱醒竟然还有脸笑得一脸灿烂……烂得让清音想尖叫。
「你说呢?」白牙闪闪。
心脏差点麻痹。「你这算什麽?我本来是很有诚意来找你……」
大人又一次打断小姐,「开诚布公?」
他呵呵笑。「这种话说多就没价值了,你何不老实一点,用我能接受的方式来开诚布公吧!别再在我面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那样只会显得卑鄙又可笑,并且手段粗糙得令人不忍卒睹,虽然有点可怜你,但我却不觉得你值得同情,你以为,假若我真的想从你身上知道什麽的话,会希罕你自己说出来?」
「你……」这次,清音真的以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冷酷、尖锐、口不择言……配上那张俊逸又带冷诮讥讽的脸,很少人能招架得住吧?
清音只感觉自己像是活生生被人家剥下一层皮,血淋淋的。
「不,别说你有没有诚意,你根本还没准备好跟我坦白,下次吧!等你有绝对的决心后,再来找我吧!」
还等下次?
哪来的下一次?
他自己都说了,如果他真的想从她身上知道什麽的话,根本不会希罕她自己说出来!
他只是在玩她、折磨她,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肯定是属於前面那一项,是朱醒大爷相中,想找麻烦的对象。
虽然,最后什麽答案都没问出来,不过,也算是把最重要的问题厘清了,他果然是有目的,恐怕她的身分已不是秘密,所以……
她最好快点离开……
嗯~~又要不告而别了!
☆☆ ☆☆ ☆☆
当夜,因为封镇的行动仍如火如荼地执行中,想趁夜溜进小镇或是逃出疫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还好整个马车队就像特权份子一样,完好地驻扎在小镇外,只要没有刻意骚扰的话,官役们也不会多加刁难车队成员。
这对有心开溜的清音而言,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只要能顺手牵匹马就更优了。
不过,她即使偷马也要偷得有点尊严,虽然在朱醒的无情攻击下已经所剩不多,也因此,她更想在这时候表现出一点属於她的优雅。
丢下一袋银子当作买马的钱,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牵马走出车队,避开人群和有光照的地方,终於给她找到一条少有人迹的山径小路,跨上马背,她开始狂奔……
☆☆ ☆☆ ☆☆
「王爷,是朱大人的急件。」
这个清音眼中看来办事很牢靠的手下,正手捧著一份信函送上马车。
「小朱子果然没让我失望,在我到达边境前,把资料都给我调齐了。」接过信函,邝允炽快速地扫视。
信函上是留守京城的朱醒这几日总结的报告,里面当然少不了假尼姑、泠清音、海芽甚至是死掉的马车夫的相关资料,从他们关系的延伸,还有东蜀某小国的某种特异组织,专门派驻敌国负责颠覆、搞破坏的地下组织,而其中最杰出的泠清音算是榜上有名。
这种组织年轻皇上早有耳闻,也甚感头痛和棘手,所以才会同意邝允炽的东征,以求一劳永逸,没想到魔高一丈,竟然会有「神尼降谕」的精采演出,这次邝允炽私下拔除假尼姑,咬住泠清音,最主要还是希望能对上她们后面的人——海漠,云平少主。
此人听说武艺不凡,更有带兵的奇才,是初露头角的狠角色。
鬼王寂寞太久了。
「王爷,外面四个县府全部署完毕,整个村镇已经没有人能靠近,官道上设有检疫站,并有各地的从医官和郎中正陆续加入中。」
「你也没让我失望,桢连,到此就可以了,让他们撤退回到原来的岗位,告诉他们这次的演习成果让本王很满意,回京后会在奏摺上给他们夸上一笔,保证明年让他们少纳一些税金,再建议他们多争取一些地方建设援金,这里的卫生环境有需要改善的地方。」
「是。」
「官道上的检疫站有顺便查出可疑人马吗?」
「没有。」
「在那些从医官和医药郎中里面,挑些好一点的货色带进车队,东蜀的新城需要用到。」
「是。」
「这就行了,退下吧!」
就在桢连退出马车正要走开时,邝允炽像是福临心至地追问一句,「是否有遇到无法解释或解决的问题?」太顺利了,很无聊。
「没……只除了平空消失一匹从京里带来的马。」
马会平空消失?邝允炽愣了一下。
「并且旁边还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小袋银子。」
银子还会莫名其妙地跑出来?这下子邝允炽觉得有趣了。「什麽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发现的,是第二马队的马。」
「叫阿莲找一下我们的客人还在不在,前前后后仔细的找一遍。」
若真是他们可爱的泠清音小姐变出来的把戏的话,那麽……
呵。「她真是深得我心啊!」
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提供了不错的馀兴节目,很好,值得奖励。
如果她逃跑的路线能选一条风景美一点的、路途崎岖一点的、障碍多一点的、追捕难度高一点的森林小径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来人,给我备好马和火把……顺便准备一些弓箭。」
狩猎活动开始。
☆☆ ☆☆ ☆☆
好累喔~~清音小心地拉著马缰低头闪过一枝横出的枝桠,还好今晚有月亮,可以确定她现在是朝东边走,不过,她可没打算一路就这样骑到和海漠约定的地点,只要稍微远离那个让人捉摸不定的朱醒就行了,然后,先找个有人迹的小村小镇休息,也容易隐遁,再慢慢接下来的行程。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紧紧锁定的猎物。
颈背竟敏感地泛起鸡皮疙瘩,她转回头,月影下一切都很神秘,也很诡异,自知不是什麽夜视追踪高手,赶紧回身坐正,免得看什麽像什麽,结果只是自己吓自己。
可……那种感觉又来了!
并且,她彷佛听到后方有著渐渐逼近的马蹄声,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管是不是自己吓自己,她现在就跟逃犯没两样,既然有人追,她当然要放马奔驰。
结果她一加快速度,后面的蹄声就更明显了,绝望也如狂潮般席卷而来,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比速度、比马术,又比武术的逃难方式,愈来愈后悔离开京城的错误决定,她比较擅长在人群中掩蔽行踪。
清音喘得比马匹还厉害,身上多了好几处刮伤,手心被缰绳磨出了水泡,她浑浑噩噩地觉得自己好像被追得太久了,凭她这种烂马术根本不可能坚持这麽久,除非……
有人把她当成猎物来追,还慢条斯理的追,愈追愈有趣……很有某人的风格。
太过分了!既然这样,她偏不让他得逞!
清音调转马头冲出林子,她知道林外有河,河声如龙吟,显示气势不凡,但她偏要渡河,就算被水淹死,也好过被人玩死。
只是,在她达成雄心壮志前,一枝响亮的飞箭从后追至,箭头穿透她的肩,带著她的身子摔下马,扑通一声掉下水!
她还是跌进水里了……
追踪者紧跟著跃下马,却不急著捞她出水面,月光下,水色迅速染上一层红。
「王爷,抓到马了。」
「很好,虽然不是绝佳的狩猎季节,不过,我们的运气不错。」邝允炽伸手按住水底下不住挣动求生的身子。
直到清音喝够了水,陷入昏迷后,他才满意地将落魄的水娃娃捞出来,并扬声宣布道:「猎到一只甜美多汁的野味。」
呵呵,今晚可以加菜了。
☆☆ ☆☆ ☆☆
在陷入昏迷后第三天醒来,清音眨著乾涩的眼皮,呆瞪著陌生的床顶雕花,还有挂著纱帐的床柱,眼前一切陌生得让她的脑袋加倍茫然。
「小姐醒了?」这声音不陌生,是阿莲。
然后阿莲没什麽表情的脸出现在清音眼前,还是放大的。「小姐昏迷三天了,要喝水吗?还是要喝粥?」
清音刚要摇头,便发现身体痛得难受,下意识瑟缩起的肩头,更是疼痛难当。
「小姐右肩上有箭伤,已经处理好了,不过,要个把月才能好转。」
听到箭伤,让清音的记忆快速倒转回那一夜逃跑并中箭落马的情形,然后呢?她好像在水里泡了很久,水一定很深吧?要不然她怎麽一直浮不出水面?
「是大人把你救回来的,我现在就去叫大人过来。」阿莲动作一向很迅速,说做就做。
清音一个人很努力地想把昏迷前在水中看到的模糊影像搞清楚,无奈被腥红的血色混染得难以辨明,感觉上很像人影……
「睡美人终於醒了吗?」人未到,轻佻的声音先来到。
然后是一把摺扇挥到她眼前。
「感觉如何?昨天以前你还发著高烧呢!溺水、中箭、风寒……啧啧啧,好忙碌的身子。」
早先的经验让清音不敢妄动身体,只缓慢地转动脖子,果然见到那张吊儿郎当的俊脸。
「当时你的情况真是不太好,还好我们车队上不仅物资丰富,连人才都济济,加上三天前,从各地召集来的从医官也不少,所以,你的伤势和病况都能得到最快速、最有效的处理和治疗。」一脸得意邀功的表情。
清音很理所当然的忽略掉。「……这是哪里?」
她发觉她的声音比第一次见面时更破碎,然后很痛苦的领悟到——
他是她的克星!
他的命一定很硬,搞不好还带阴,很阴损的那种。
「哦!我是觉得既然你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就让大家继续赶路了,走了两天才到达边关,这里是守关将领林大富的府邸,条件不错吧?瞧你一住进来就退了烧,昨晚睡得更是香甜。」还是一脸的得意邀功。
竟是边关?!
他们已经到达边境了?也就是说,到了这里,她就可以跟海漠联络上了!
「你看起来好像很兴奋,快到家了是不是?」
清音猛地收回逸放的情绪,谨慎地瞄向朱醒。
「那是什麽表情?难不成,其实你家已经过了?那真是太遗憾了,谁教你当初没说清楚,只告诉我你要往东方走,这整个东方虽然不大,但我的本事就算再怎麽大,也无法靠鼻子嗅一嗅就把你家人揪出来啊!」不忘宣扬他的本事。
原来……清音偷偷地松了口气,是她想太多,还以为他知道了什麽。
但,刚放下的心还没稳著又提了上来。
不对啊!早在逃跑那一晚就厘清的事实是,他其实是知道了什麽的!
那种可怕的教训绝不能忘,他的真面目绝不是现在他所表现出来的轻浮草包样,他很可怕的!
非常可怕……
那天他讲的话既冷酷又尖锐,刺得她体无完肤,绝不能忘。
「怎麽又变了这样的表情?伤口疼吗?我已经吩咐阿莲去叫医官过来了,还要她顺便把汤药端来。」
这人能把表里不一表现得像双重性格,忽冷忽热、又软又硬,还能屈能伸……好像不是人,害她一直习惯用非人的形容词来形容他。
或许,他真的不是普通人。
「你这是思考的表情吗?我知道伤口痛会让人忍不住皱眉,但你的样子又不太一样,你要不要稍微放松一点,刚醒来就这麽忙了,不累吗?」
不是普通人是什麽人?
他说他叫朱醒,她还真的信了?!
一出了京城她就变笨,不,早在出京城之前,一切都脱了序,师姊出事……
是从她们自以为任务圆满结束可以准备离开那时候,她就已经放松警戒了,亏她还自以为是地警告师姊要小心……
「你躺了三天,有没有全身发痒?我是有叫阿莲帮你擦身子啦!不过,用湿布擦和用水泡是不一样,但之前你也泡得够彻底了,咕噜咕噜的,光喝水就喝饱了,难怪不想喝粥……」
「是你!是你把我按在水里不让我上来的!」她记起来了!
那模糊的影像,现在是再清楚不过。
「而且,我还肯定也是你从背后射箭把我射下马的!」
该死的浑球!
而这个被指控的浑球不仅不否认,还笑得一脸的玩世不恭!
他、他根本就是个魔鬼!
……果然不是人。
***
「怎麽?你是真的刁,还是想跟我比烂?」
听阿莲说这位躺在病床上的小姐已经连续打翻好几餐了,并且可以确定,她也没有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捡了东西来吃,那她是想干嘛?
减肥?
绝食抗议?
邝允炽接过阿莲捧著的食物,准备亲自为小姐服务,却在见到碗里的菜色时皱起眉头。
「清粥?还这麽稀?」他浅尝一口。「有肉骨的味道,是用牛骨熬的粥嘛!对身子很好的,不喜欢?嫌这个不够丰富?也对……」
他看都不看兀自在床上冷著脸生闷气的伤患,转头跟阿莲交代一大串,「这样的东西怎麽可以拿来招待我们的贵客?而且还是不小心溺了水、中了箭、受了风寒的娇贵客人?
「难怪人家要这样刁难了,实在是我们款待不周。阿莲,去传一些好料的过来,即使她的身体现在只能用粥,也要最精致美味、真材实料的调理圣品。」然后吩咐了一堆寻常人家听都没听过的宫廷养生御膳。
「我不要!」清音不领情。
「这样不行喔!怎麽可以不吃东西呢?」哄小孩。
「不想吃。」撇开头。
「阿莲,去准备。」
「你就算把那些东西都拿来,我也不会吃的。」
「为什麽不吃?」不乖的小孩。
清音懒得理他,她在生气好吗?
只不过,她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的无能为力,她觉得自己被困住了,怎麽挣扎都逃不出去,尤其对手还是个她怎样都摸不透的人。
既然对抗不了,那她生气总可以吧!让她任性一下下就好,她才不会傻得用饿死自己的方式结束生命,只要他们能让她清静一些,别再理她了!
可她不答,并不表示其他人没意见,阿莲就很尽职地把知道的全报告出来,「小姐吃得很清淡,在车队的时候,只吩咐我送饽饽和茶水,没再要求别的。」
「什麽?原来我真的怠慢了我的贵客还不自觉?难怪人家要满口怨言又逃又跑的了。」邝允炽边摇头边无奈地叹气。
「可我有点不明白,不是早跟你说了吗?我那车队可是史无前例资源最丰盛的运饷队呀!本大爷虽然嘴巴苛刻,但出手一向很大方,你怎麽还跟我客气?饽饽?茶水?」他一脸的不可思议,还转头认真的问阿莲,「我们车队上有这种东西?」
「有。」
「可能是我太不食人间烟火了,那……好吃吗?」要不然,人家干嘛指定?
「可以吃饱,军中常吃。」
「哦!我好像见过,可是它的样子看来像是路边捡来的石头,我以为是手下在跟我开玩笑,所以每次只嗑白饭和酱菜。」他也是吃过苦的好不好!
「奴婢今晚帮大人准备几个。」
这两个人当她是什麽?竟然当著她的面讨论起这种无聊的事!
清音受不了地双手捂住耳朵,没拿枕头丢他们已经算很有风度了。「你们好吵!走开!」
偏偏,她这样的举动看来更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邝允炽冷睨著她幼稚的行为,突然贴在她耳边哼道:「你在摆什麽清高?你觉得阿莲准备的东西不好吃,还是不能吃?怕我下毒?」
「我没有……」原本想转头破口大骂的,可突然发现他贴得太近,两人现在的姿态过分暧昧,害她尴尬得只敢呐呐嗫嚅。
「我知道,你吃素,挑食的小孩。」他偷偷揭她谜底。
「你、你怎麽知道?!」那刚才算什麽?戏弄她吗?
「很了不起吗?不能知道?」他挑眉冷瞥。
「我又没那样说,只是不想麻烦别人。」
只要一见到他发冷的神态,清音就会自动自发地收敛气焰,不敢惹他。
「一点都不麻烦!」但他却霍地起身,调兵遣将似地大声指挥起来。
「阿莲,去叫厨子把我刚才吩咐的全准备好,注意口味要清淡些,食材别替我省,该杀牛的就给我杀,需宰猪仔的也给我下刀,鸡鸭鱼羊都要新鲜,每一顿都要给小姐服侍得妥妥贴贴的,一定看著她把东西给我吃下才行。」
清音傻眼,瞪著张嚣张跋那扈的脸久久无法反应。
「养伤期间,不准你忌口。」
这、这简直是……清音脑海里有限的骂人字典中已经找不到可以骂他的字眼了。
「这到底是谁造成的?你还有脸落井下石?」
「都说了那是意外好吗?谁会知道那晚会有个可怜虫偷了马跑夜路?我只是无聊睡不著,找了桢连一起去林子里比赛射箭,想说或许运气不错,能猎到野味回来加菜也不一定,谁知我们眼中的野鹿竟会是小姐你?还好本大爷箭术不是顶好,射偏了。」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我不信!你还把我压在水里,还有,我没偷马!」已经银货两讫了喔!
「是,你没有偷马,瞧,你怎麽说我怎麽信,那我说了一大堆你为什麽就不能信一下?」给点面子嘛!
「要不要你也让我从后面射一箭,再压在水里差点溺死看看?」
「这……怎麽好意思麻烦?」难度有点高。
「你到底是谁?」
突然爆出这一句问话,就算再怎麽狡猾的狐狸,也会反应不及吧?
「我终於知道你为什麽不希罕由我自己说出那些不能说的事了,因为,你全都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了我跟『神尼降谕』的骗局有关,你是追著我出京城的,或者原就埋伏在半路上的吧?」
清音爬起身子,因为多次灾难、又伤又病又未正常进食,所以气色欠佳、气息微喘,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邝允炽我见犹怜。
「你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我,你耍心机不让我离开,你究竟想做什麽?为何不抓我回京城,偏要这般大费周章的耍弄我?我现在就跟你承认『神尼降谕』的骗局全是我一手策画的,静慧师父是我师姊,还有死掉的马车夫则是听命我行事的手下,失踪的海芽只是我的小跟班,我们的目的是要阻止鬼王军团继续东征。」
邝允炽保持一贯的浅笑,侧坐在床沿,一边帮她安好位置、拉好被子,一边耐心地听她细说从头。
「根本没有什麽『灭东蜀者乃西梁真命天子』的神谕,但效果大家都见到了,所以,我们任务其实已经圆满结束,正要准备离开京城,然后就出事了。我现在什麽都跟你坦白了,你呢?请你告诉我你心里的打算。」她等著邝允炽同等的回馈。
但他仍是那张彷佛无限包容,实则虚情假意的笑脸,替她顺了顺睡乱了的长发,手指像是舍不得离开地穿梭在她的发间。
「你有一头很美的长发,又黑又亮又柔……」他看著长发的眼难得的显露出一丝迷醉。
「朱醒!你真的是叫朱醒吗?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你一定也很自豪有这样一头可以眩晕人的发,是不是?」他执起一小撮到鼻端嗅闻著。
「你告诉我吧!难道我对你的坦白还不能跟你交换吗?」她好急。
「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昏迷在河床边时,你这头长发很美丽的披散在碎石上,就算是刻意的安排也不会那样美,害我站在一旁欣赏了很久,就是舍不得叫醒你。」
清音气结地挥开他的手,收回自己的发,他爱,她就偏不让他摸!
她幼稚的举动让邝允炽无奈地耸肩收手,不过,看在她那麽辛苦的「一片赤诚」上,他倒是愿意给她一点回馈,只是,恐怕不是能让她满意就是了。
「你觉得你的坦白对我而言,还有必要吗?」
果然,他一说完,就见清音瘦弱的身子无力地颤了一下。
「既然你都知道我早探知了事实,你这时才跟我坦白,是不是太可笑了一点?」
「你……要不然你还有什麽不知道的?我可以……」
「我不跟人谈条件的,从来没有过。」
清音无言地瞪著他,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坦白无用。
☆☆ ☆☆ ☆☆
阿莲果然办事效率高超,邝允炽交代什麽,她就端了什麽进来,一桌各色均有的佳肴,分量全是为她量身制作的一小碗,看得清音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阿莲很细心,把你的情况都跟厨子交代过了,所以分量少、花样多,每种料理都精致到不需费力咀嚼,也能轻易入口。」
「我们就先从口味清淡的入门好了。」邝允炽接过一碗还冒著热气的鲜鱼粥,小心地舀了一匙喂过去。
清音当然看都不看一眼,随他要怎麽表演。
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吃素的原因,在她的生长环境中,多的是一辈子以面食或饽饽度日的人,能沾到肉味的除非是大地主或是做大寿的长者,像她这种随便生随便养的小孩,顶多是生了病才能喝到一碗肉汤。
记忆中,有次她生了病,母亲买了小肉块煮了汤,她兴奋地喝了一大口,却在下一瞬全吐了出来,那时,母亲只以为她是病得严重无法入口。
后来,她被路过的师父相中带往云平,城里的富裕和老家的荒僻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她知道以后每餐都可吃到肉,就算吃到吐都行,但只一口,她又吐了;了解情况的师父笑说她是不一样的,她生来就像清莲一样高贵脱俗,有佛缘和慧根,该是要茹素吃斋,还帮她取了泠清音这样清新脱俗的名。
那时,她才不管佛缘和慧根是什麽高尚的行当,她只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像是突然间变得会发光发亮,她喜欢那种虚荣的感觉,即使无法改变自己是土包子的事实,她也要当一个不一样的土包子,不管师姊的讪笑,她开始认真吃斋茹素,训练有空档就上寺庙抄经书学佛理,愈来愈有那麽一回事。
但她终究不是真正的佛徒,她的心从未虔诚过,尤其每次面对师姊的刻薄和耻笑,她无法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驳,可悲的是,她也知道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辩驳,她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庸俗。
就因为她知道师姊看出了她的狼狈,所以,她才更讨厌师姊。
而现在,她又多了一个讨厌的人,这个人正拿著鲜鱼粥要逼她咽下去。
「来,张开嘴巴。」汤匙已经递到她嘴边。
清音只好继续这几天最常做的事,糟蹋食物,还好邝允炽闪得快,才没波及到他那一身的高贵。
「不喜欢鲜鱼粥?那换个花样好了,这碗加了云腿和鸡丝,来,啊……」汤匙又递来。
就在清音又想伸手拂开时,邝允炽掐住了她受伤的右肩,在她痛得低声呻吟时,听见了他冰冷的警告,「你一定不知道南方有一种高贵美味的食材叫肥鹅肝,肯定也没尝过它的美味,但那都不重要,我要说的是,你知道他们是如何把鹅养肥的吗?
「我就让你长长见识,鹅的食量小,那些农家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就是把饲料搓成你的手掌般大小,然后,掐著鹅又细又长的脖子把饲料硬塞进去。」
说著说著,他的大掌已经从她肩伤处爬到她又细又长的脖子上,似爱抚又像搔痒地轻刮慢磨著。
他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别逼我掐著你的脖子,把你当肥鹅来灌饲料。」
清音瞠著凝泪的大眼瞪住他,她相信他绝对会说到做到,并且,也知道他摸透了她的底细,知道她是那种宁愿优雅地死去,也不要狼狈地苟活的人。
「快张嘴,我已经帮你把粥吹凉了。」汤匙又威胁过来。
清音咬著牙,屏住气,瞪著那不死心的汤匙许久,最后还是屈服地张口含住……
「这才乖……」
但,邝允炽的「乖」字都还没来得及收住尾音,清音已经控制不住地狂吐出来,还吐了他一身的酸水。
又一阵乾呕后,清音才顺了气,像个知错的小孩垂首盯著自己的手指,等著受害者破口大骂,或者挥拳报仇时,却只听到他用著不冷不热的声音说著令她头皮发麻的话!
「没关系,还有很多,来,再吃一口。」
她又瞪他,但他的眼神比她的坚决凌厉,所以她又屈服,憋气吞下一口粥,然后又吐出来……
「没关系,我们换另一碗,这碗加了雪耳和椰汁,你喝看看。」
他没说这碗里面还加了牛髓,但她吃出来了,所以也吐出来了。
「没关系,换下一个口味,这碗有雪梨和南北杏,难怪有淡淡的清香呢!」
但里面也有瘦肉,所以,她在闻出淡淡的清香之前,就吐出来了。
一次又一次,直到清音又吃又吐被折腾得快虚脱装死的前一刻,终於像获得特赦般地闻到一股浓浓的茶香,有人温柔地扶著她,然后茶香入口……
她又活过来了。
是她从没喝过的顶级好茶,不自禁地多含几口,直到餍足了,她才闭上眼轻叹口气,满嘴的茶香。
「真好……」
耳边有熟悉的闷笑声,让她意识到讨厌的人还在,但她选择继续装死,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在昏昏欲睡的朦胧意识下,她感觉到有人轻拭著她的嘴边,动作轻柔缓慢,但时间似乎过久,到最后,反而像是有人用手指轻佻地勾划著她的唇型的感觉。
她一惊,睁开眼时,房内却只剩下她一个人……
只得又愣愣地以为是错觉。
☆☆ ☆☆ ☆☆
一定是错觉,因为她的噩梦根本还没醒。
接连几天,老戏码一直在重复,阿莲和厨子一直有超水准的敬业演出,邝允炽也一直有著超高水准的耐心和折磨人的坚持,所以,清音就一直处在永远都挣不脱的水深火热之中。
「你为什麽要这样逼我?!」这是她每天抗争无效前的挣扎。
「你别不识好歹了,这种皇室贵宾级的招待是一般寻常人家享受不到的,没叫你磕头谢恩,你就该偷笑了,来,乖,张嘴——」这是邝允炽亲自服务时的开场白。
偶尔,大人不克前来折磨她时,她会暗自庆幸逃过一劫,但,当她看到面无表情的阿莲摆出一整桌食物准备照常营业时,她几乎崩溃,「你为什麽要助纣为虐?」
「小姐不吃一点,怎麽会有体力?总不好一直躺在床上吧?」这是阿莲亲自伺候时的开场白。
然后,她永远是屈服的那一个。
不过,在屈服的过程中,她习惯性地会把痛苦转嫁一点到他人身上,比如说,吐在大人身上是一定要的,拿大人精致的袍袖来抹嘴巴、鼻涕也是应该的,不过,这期间她还发明了一个最棒、最得意的整人方式。
那就是趁大人不备之际,可怜兮兮地拉起他的手,记得手心要张开向上,然后吐给他满满的一手,请他笑纳。
记得第一次使用时,大人还瞪著手上那一坨湿湿热热的东西愣了好久,那呆若木鸡的表情令她此生难忘——
「对、对不起……」清音嗫嚅地道著歉。
因为她突然记起眼前的大人绝不是易与之辈,很有可能一气之下就把那一手好礼当面贴回她脸上。
所以,她的得意很快地就被后悔和害怕取代。
闭著眼,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预期的反应,她提起勇气睁眼望向他。
「没有好一点吗?」他的表情竟带著无奈和纵容,眼神更泄漏出一丝的担忧。
清音胸口猛撞了两下,以为自己看错了,眼也跟著用力眨了两下。
他、他现在这样,好忧郁、好温柔喔!
害她好想跪下来求他原谅。「你……你为什麽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你会这样,想不到世上真的有这种人。」
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了解了。
全是她误会他了!全是她的错啦!「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可以放过我?」用眼神呼唤他的良心。
但,他的眼神一变,天地也跟著变色。
「为何要放过你?我从来没有整人整得这麽痛快过,我也不禁止你跟我比烂,反正只要你继续吐,这游戏就可以继续玩下去,我何乐而不为呢?」
就是这样,清音认清了事实,她知道自己愈用力抗拒,他就会愈使劲地压迫她,然后,她的痛苦就会愈取悦他。
她才不要让他太得意!
渐渐的,她从吃少吐多,变为吃多吐少,然后可以勉为其难的憋气吞完一整碗而不作呕,再然后,她也可以一口粥、一口茶慢慢地混过一餐。
到最后,她终於可以用很优雅的速度嗑完一顿饭,再无比舒服地享受完一杯茶。
「感谢老天。」她双手合十,其实心里是痛哭流涕的。
终於熬过来了。
「小姐应该谢的是大人吧!」阿莲不改面无表情的风格,很酷地指正她。
「我为什麽要谢他?」哼!
阿莲是很标准的刻板女孩,手脚麻利、办事能力强,却脑筋死板、不善言语,跟那个看起来办事很牢靠的桢连一样,是邝允炽身边最常使用的人手。
所以对清音的问题,阿莲无法回答。
「这茶真的好香、好浓,我现在已经不能没有它了,你能告诉我这茶哪里买得到吗?」她要膜拜茶行的老板。
阿莲瞄她一眼,然后很老实的告诉她噩耗。「这茶连皇上都没得喝,只有我们大人才有。」
***
没有人一整个月的养伤期,会养得像她这般轰轰烈烈的吧!
刚从澡盆爬出来的清音,突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终於,苦难算是结束了……吧?
现在谁也不能逼她继续躺在床上,不能再逼她吞这个、咽那个了,她终於脱离苦海了……吧?
不,变数太多,全出在一个人身上。
除非她能成功脱离大人的魔掌!
清音放下被热水蒸得微湿的长发,伸手进衣内,试探地摸摸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不过,摸起来像多了一层薄皮,不知道会不会很丑……
偷偷掀开衣襟拉下小兜,瞥了眼里面的春光,证实伤口不太丑之后,清音才放心地绑好小兜的带子,又拉好衣服,开始找寻木梳准备整理那一头纠结的发……
「谢谢。」
真好,阿莲的手脚真的很麻利。
「不客气。」
不对,这绝对不是阿莲的声音。
清音全身僵硬地抓著胸口,脑中某个画面让她不敢面对现实。
「还是我来吧!」邝允炽拿回木梳,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起她的长发。
「你、你进来很久了吗?」
「不会太久,没看到你沐浴更衣的画面。」
他的话让清音稍稍松口气,如果没有下一句的话,她就可以完全的放松那口气。
「但接著那半解罗衫的美景,也不无小补。」
嘴角抽搐。「你……至少该敲个门。」
「有了这次的经验,我会戒掉敲门的习惯。」
没力。「算了,下次没阿莲帮我把风,我是不会脱半件衣服的。」
呵呵。「听起来像是个很具有挑逗性的挑战……不,听起来更像是邀请,你是这个意思吗?」
「绝对不是,请别任意扭曲我的话。」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什麽意思?清音不太懂,但至少还懂得最好别深究。
不过,让他一直这样整理她的头发似乎不太妥当,伸手去接木梳,他是把木梳还给她了,但……
怎麽她还是觉得有梳子在梳著她的发?
微转头,见到穿梭在她发间的是他的十指,她差点要反射性地打掉他的手。
「大人请自重。」她退开身,快速帮自己扎了条粗辫子。
「什麽时候开始,你竟学起阿莲喊我大人?」邝允炽盯著自己若有所失的手。
「从你让我明白『坦白无用』开始。」
「哦?你是指我拒绝跟你谈条件那一次?」
他的话真的让人很生气!所以她拒绝回答。
「随你爱怎麽叫吧!只要你别闷不吭声。」
「这麽好说话?若我只想叫你的名字呢?请问尊姓大名?」
「不就是朱醒吗?第一次见面时就介绍过了,这麽快就忘啦?」
没诚意的话还是别聊太多,免得影响身心健康。
清音开始假装忙碌地东边转转、西边摸摸,前面的盆栽挪一挪,后面的屏风移一移,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她最想做的还是把中间的大个儿丢出去。
邝允炽心底暗暗好笑。「这麽忙啊?」
「是啊!真奇怪,我好像看眼前每一样东西都很不顺眼。」尤其是中间那一个。
「这样刁啊?」呵呵。
「还好啦!只要那些东西能识相一点,自动消失就好了。」快消失吧!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让人把这房里的东西全搬光?」
欸?有人不识相?
「这样似乎有违本大爷一向坚持的顶极待客之道,我老家的地牢里至少还会给犯人留一条毡毯,如果小姐坚持要搬的话,刚才被你卷成脆竹卷的天蚕丝被当然也不能留下来丢人现眼。」
喂,这人真的这般不识相?!
「或者,要我替小姐换间房?」
嗯嗯,这主意或许不错……
「只不过,这间客房已是此处最上等的贵宾房,除非小姐想直接升等到最高级的主卧房,那里足足是这房的两倍大,有视野辽阔的观景窗,和顶级入浴设备,保证不用担心有人会突然闯进去,还有整套的红木桌椅和雕花床柱还有妆台成最完美的组合。」
这麽好?那还考虑什麽……
「只要小姐点头,本大爷是不介意在床脚下多铺条毯子给你窝著,对我来说是不碍事的,我会假装多养了只小哈巴狗……别摆出那麽惊讶的表情好不好!以前我是真的养过的,从京里带回老家的,因为太可爱了,所以就把它养在房里让它窝在我的床脚下……」
真是够了!
「喂,小姐,你做什麽?别告诉我你旧患复发,头昏眼花、四肢无力,需要躺回床上好不好?不是好不容易才下床的吗?」他痛苦地憋著笑,扯了下已经重新埋回被窝里的小姐。
「你赢了,我已经知道你这趟跑进我房里的目的是什麽了,你是见不得我好,存心要来气死我的,你就快要成功了,再接再厉。」
「你别不识好歹了……哦!不对,我好像还没把好处说出来,所以这句话还不能讲。」很故意地呵笑一声。
「你不是拜托了阿莲帮你带些小东西吗?这点小事你应该直接跟我提的,都怪我待客不周,没去注意到这种小细节,忘了你们姑娘家也会有其他的需要,比如说,想换些花样新潮有大红牡丹的艳色小兜衣……不过,本人真心觉得你现在身上穿的那件,就很符合你清新甜美的形象。」呵呵,他刚才有瞄到喔!
「你到底想说什麽?!」清音猛力推开被子,露出爆红的小脸蛋,只不知是被被子闷红的还是其他原因?
「我已经交代阿莲带你到街上采买需要的东西,任何东西都行,你可以尽量挑到眼花手软,想去吗?」
想得要死!但清音硬是逼自己冷下脸,不要表现得太露骨。
「不想吗?嫌麻烦?还是我让人直接送进来给你挑好了?」
不要啊!这是她等了好久的机会啊!清音差点哭出来。
「到底要不要嘛?」天哪!他已经快憋不住了!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真的很像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哈巴,明明已经哈骨头哈得口水满地了,无奈他把骨头吊得太高,害小哈巴只能眨巴著大眼呜呜叫。
泠清音!
这个连自己的本性都搞不清楚的小女人,既可爱又可怜的小女人哪!
害他既想同情她,又想用力取笑她!
一个永远不知道穿错衣服的女人,就像是误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女孩,别扭又爱逞强,其实,也只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爱扮成熟懂事的小女孩。
明明就是迷糊单纯的性子,偏要去学人家装出一副稳重沉著的样子,怎会有人可爱得这般让人心疼,连他都快看不下去了。
既然她一直想把自己塞进不合身的衣服里,那他就顺手帮她一把吧!
那种在深沉的绝望中永远都挣扎不出的痛苦,最能让人在一夜之间成长,只是,那种过程不是太好受。
到时,希望她别后悔。
到时,他是不会让小姐躲起来哭的。
☆☆ ☆☆ ☆☆
「阿莲,我们买完那些东西后,找间凉茶铺坐下来喝茶好不好?」
「小姐作主就行了。」
清音早知道没有表情的阿莲肯定会完全以主子的命令办事,所以,虽然她不算是阿莲的主子,但大人既然坚持要以客为尊的话,只要不违背大人的命令,阿莲对她的话果真服从到底。
可,那种面无表情的风格,一点也没卑躬屈膝低下的奴性,好有性格喔!
「阿莲……你们大人在朝廷是什麽官职?」顺便问一下好了。
虽然打著「顺便」的旗号,可,清音的表情却好像等著开奖领赏一样,认真无比。
「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跌倒。
「那……你们大人姓啥名啥?」
「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果真很有性格!
「那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岁数吧?」
「十九。」
竟然真的回答了哩!「比我大呢!几岁进府的?」
「十岁。」
「哇!这麽说,你在大人身边工作九年了?谁介绍的?」
「奴贩。」
「哦!一直都服侍著大人吗?」
「没有,我在厨房做了七年。」
「哇~~服侍过其他大人吗?」
「没有,府里一直只有一个大人。」
「你的大人没其他家人?」
「算是有。」
「有官职?」
「有。」
「怎麽称呼?」
「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不会吧?都拉了这麽长了说!
再试试……
许久后!
清音小姐一共被「奴婢什麽都不知道」钉了九次,并且,每次都是在有问有答了一长串之后,才在最关键时刻突然显灵。
由此看来,这一战是面无表情的阿莲获胜。
「我们去喝凉茶吧!」好渴。
最主要的是,这个凉茶铺就是她和海漠约定留暗号的地点,虽然时间拖得有点久,不过,他们对这种情况早计算在内,所以时间永远不是问题,只要暗号对了,消息一定会传递出去。
不过,在那之前……先让她找到那间传闻中的「东西凉茶铺」吧!
「小姐,那边有间凉茶铺。」
「乌氏凉茶铺?我不要,看起来不好喝。」
「茶是用喝的,不是用看的。」
「这一点我很坚持。」
「小姐若是想喝大人亲自调配的浓茶,奴婢可以回去泡。」
「可以吗?那……可不可以帮我打包一小袋,不用太多,足够喝一年的分量就好。」
那好像是一小车,而不是一小袋吧?
「大人此趟只带了两个月的分量。」其中一个月的分量已经被这位小姐嗑掉了。
噩耗!又是一个噩耗!
「别再跟我提茶的事情了,我累了。」
「那小姐不进那间『东西凉茶铺』了?」阿莲遥指不远前方的名铺。
「啊~~还有凉茶铺啊?那进去喝一杯好了。」瞧她演得多自然。
「小姐不先看一下吗?」
「我已经看过了,这间合格。」
☆☆ ☆☆ ☆☆
「王爷,您的小姐看来好忙啊!」朱醒一边剥著瓜子壳,一边很有一回事地盯著酒楼外的两丫头。
「我的小姐?」听起来感觉不错。
「难道不是?那可别怪我,我这几天刚到,不懂王爷身边诡谲的情势变化,会说错话是应该的。」
「没关系,本王一直有在算,虽然不知道小朱子上辈子当过什麽,但凭你这点本事,还能在我和皇侄身边周旋这麽多年而没挂点看来,若不是祖先保佑得太好,就是九命怪猫来投胎的,所以,你每说错一次话,我就帮你记点一次,直到累积满九次,我就开始让人去磨刀子。」是一把宰猪的大刀。
「那、那这次算吗?」冒汗。
「她是我的小姐没错啊!小朱子怕什麽?」
「那、那讲对的话,可不可以消点一次?还有、还有看在我把名字借给王爷使用的份上,应该可以消点五次吧?」
「我会合计、合计。」
「那就请王爷手下留情,」呼地喘口气。「还有,皇上对泠清音小姐也很好奇,说是想从她身上知道他们那种严密的组织是姐何运作的?要王爷把她交出来。」
邝允炽闻言,不动声色地把玩著酒杯良久。
「王爷有异议?」朱醒头皮开始发麻,在王爷身边混了这麽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爷这种模样。
好……好恐怖啊!
虽然没有变脸成真正的鬼王,但那潜伏在他周身的气势又阴又狠,很吓人。「王爷?」
「谁让你把清音的事说出去的?」好冰的声音,彷佛还冒著寒气。
「是、是王爷要我做我该做的事啊!所以小的听从皇上吩咐,把这次假神尼的前因后果照实报告……小的错了吗?」有点冻伤。
「小朱子,喜欢装笨的人,到最后很可能真的会把自己变笨,你希望百年之后让后代子孙指著你的坟说『此人是笨死的』吗?」
「不希望啊!小的马上回京禀报皇上『实情』!会说泠清音小姐已在上次摔马车时,折断了颈子。」
「很好,你刚才一下子积满了点数,害我无法夸你。」心情还是不太爽,他冷冷瞥向窗外,看著还在凉茶铺外探头探脑的小姐,冰山的一角才渐渐融化。
「我的小姐年纪轻不懂事,难免误入歧途,皇侄若是不信,我这王爷就亲自扯断清音的手脚,让她想回也回不去。」
「不、不需要这麽血淋淋吧!」老天保佑她。
邝允炽含著笑,看著外边正小口啜著凉茶的小姐,眼底满是纵容。
「鬼王相中的人……只能自认倒楣。」多少要被克的。
☆☆ ☆☆ ☆☆
自那天在凉茶铺偷偷留下暗号后,又隔了几天,清音才又有机会和阿莲一起再上街,并找机会上凉茶铺再次留下讯息,已经确定海漠仍在附近,并且还带了不少人前来,这对清音来说就像颗定心丸一样。
快要能回家了!
只要再忍耐一下下……
想到海漠就在附近而已,她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海漠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同伴,老实说,除了师父外,海漠就是她最崇拜的对象了。
海漠对她这种乡下来的土包子来说,简直就是镀了一层金的偶像,海漠身为云平少主,光是贵族的身分就可以炫花清音的眼了,加上海漠本身的魅力,拿来当偶像刚好。
师姊曾戏谑过她对海漠是盲目的崇拜,她当然是不会信啦!她只当师姊在嫉妒,因为海漠对她很好,只是,那种好其实就像他对亲妹妹海芽是一样的啦!
不过,能让师姊嫉妒,不管是多大的误会她都没关系。
呵呵,但现在实在不是偷笑的时候。
见到海漠时要怎麽办?怎麽跟他解释她把海芽搞丢的事呢?
海芽……
唉~~如果只是丢掉也就算了,那麽大的一个人了总会找回家的,只怕……
先别想这些,要把精神养好,因为她实在没办法一个人溜出这官邸,所以只能把房间的正确位置画给海漠,凭他的本事,要三更半夜偷溜进来敲昏几个人绝对没问题,然后……
他就可以带著她回家了,呵。
想起来是很容易,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样。
当约定时辰一到,清音早已经准备就绪,守在窗边探查动静,感觉上一切正常,今晚和平常一样,并没有突然增加巡夜的守卫,一定可以成功的!
然后她发现一些动静,像是有人遇袭的闷哼声,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很怕遇袭的人就是那个看起来不该是短命鬼的大人!!这感觉实在太复杂,无法解释。
接著,她又怕起海漠的动作太大会把大家都吵醒,影响逃跑机会,直到一道黑影像风一样窜进她房内!
「清音?」
是海漠!清音捂著嘴,喜极而泣。
「走吧!」
海漠一身的黑,只露出一张粗犷刚毅的脸和笑得开朗的白牙,那双眼快速扫过她全身,证实她没伤没病后,才像大哥哥摸摸她这小妹妹的头,又拉拉她乌溜溜的发辫,跟往常两人见面的情景差不多。
「等等,海芽……」
「芽儿也在这里?」
「不,不是的!我是想告诉你芽儿她……」哽咽。
「没关系,先跟我走,等安全后再说。」
「好。」猛点头。
接著又是一阵风,这次她也在风里面,跟著风一起飞走……
为了方便,海漠可以边跑边打;清音则是整个人趴在他背上,让他背著走的。
一路上有惊无险,有几个发现他们的守卫全两三下就被打倒,清音也发现这次来救她的不只海漠一个,还有一些不太熟的面孔,还好都能全身而退。
「到这里就安全了。」
「这里够安全吗?要不要再走远一点?」清音从海漠背上下来,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处小峡湾。
「这一趟我带了不少人过来,他们全隐伏在一处隐密的地方,我计画过了,等一下船过来接我们时,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算有再多的追兵也不怕。」
「那就好。」想不到能这麽顺利就回到家,感觉好像不是真的。
尤其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和恐怖大人相处的经过,让她更不敢相信这得来太过容易的自由。
会不会是在作梦呀?
清音伸手掐了下自个儿的脸蛋,会痛。
海漠笑著拉下她的手。「做啥虐待自己?不过现在瞧瞧,小清音好像瘦了点?是他们虐待你?」
在清音开口回答前,一把轻淡优雅的声音已经好心地先替她回答了。「哼!每天大鱼大肉的伺候清音小姐,也能算虐待吗?」
「谁?!」海漠是最先反应的人,他知道声音的主人还在远处,却能运气传送声音,既清楚又有力,可见敌人实力之坚强。
至於刚以为终於逃离苦难的清音,则只能用魂飞魄散来形容。
「怎麽不说话?不敢承认吗?」刚才还在远处的人,此刻已经闪现在众人面前。
「你、你胡说!」
「好吧!我承认刚才的话说得有点夸张,是没有大鱼大肉,但那也只能怪小姐的胃口太小,嘴刁又难伺候,为了讨好你,我每天特地让人准备了一整桌的美味,哪一次曾缺过鸡鸭鱼羊的?还宰猪杀牛的,本人还亲自喂你哩!」
「胡说!胡说!」清音捂住双耳,死不承认。
「算了,谅你在老友面前是不敢承认的,反正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会记你一次小功的。」
「你、你在说什麽?!」清音只能尖叫了。
「还装傻呢!真是调皮,不过,劝你还是适可而止,出卖一次老朋友就够了,别再这样戏弄他们,那样很可恶喔!」
「不要说了!你闭嘴!」
「遵命。」
看著邝允炽那张对她无限纵容,实际上却是恶意得逞的表情,清音发现自己的背脊正发出阵阵阴寒。
不!她已经欲哭无泪了,慌乱地转头看向海漠和其他人,他们的表情各异,但全都不是太好的脸色。
「不是那样的,你们不要听他乱说!不是他讲的那样……」
「清音,你先到一边等著。」说话的是海漠。
「可是……」她一定要解释清楚啊!
「那已经不重要。」海漠始终没有看她,专心一意地注视著邝允炽。
什麽意思?!她不懂。
「傻清音,现在是生死关头,谁管你有没有叛变啊!」邝允炽呵笑著。
「我要跟你们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很想表现她的忠诚,但就是有人不领情,海漠身边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手下恶狠狠地瞪著她唾骂,「泠清音!你不走,是想乘机偷袭我们吗?」
她愣住,原来……那是说,海漠也这麽想吗?
她不敢转头看他或开口问,连想都不太敢想了。
接著耳边又听著邝允炽半嘲讽的双关语,「看吧!你那点心意大家都知道,还是省省吧!到一边等著就好。」
就这样,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连她都觉得自己好碍眼,所以她慢慢走开,静静的站在远处,看起来就好像真的等著看好戏。
但实际上,她对眼前是视而不见的,已经听不进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些什麽,或者是几时开打的,她全不清楚,隐隐约约有几个字跳进她耳朵,只可惜她脑中空白一片无法接收它们。
而另一边,邝允炽俊逸的脸上闪著笑意,双眼梭巡一圈后,锁定眼前气势不弱的海漠。「看得出来你是这里面唯一有看头的一个,你应该就是云平少主吧?」
「我就是。」海漠仍紧盯著他不放。
「原本我是打算要一网打尽的,可惜你算有点道行,把其他人藏得不错,但没关系,反正我一开始要找的就是你。」
「为什麽?」
「因为你是他们的头儿,我就要你的头。」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海漠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分。
「至於其他人,为了让我省事,我看你们还是自尽的好。」
邝允炽的话或许真的夸张到有点好笑,所以除了海漠外,其他人不是嗤之以鼻就是放声大笑。
「你放屁啊!就你一个白面书生,我们还收拾不了你吗?」
「无所谓,在你们死前还能博君一笑,就当是送各位的临终赠礼吧!」接著邝允炽微侧身,所有人都发现不知何时,他手上已多了把刀。
或许是那把刀形式太过诡异,所以众人才会死盯著它,直到刀身映上一片月光,竟闪著一层冷冷的蓝光,那光,让所有人感到毛骨悚然,海漠才如梦初醒地喝道:「蓝月刀?!你是鬼王!」
鬼王两个字被叫出来的同时,蓝月刀也旋了出去,先猎到的是刚才笑得最大声的人头。
海漠反应极快,没打算让大家一起送命,管不得船来了没,就下令其他人快跳下峡湾,不过,鬼王的刀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来回旋了一圈后,又飞起一颗头颅,看起来很像是刚才叫清音走开的人头。
然后,刀回到了鬼王手上,而他前头只剩下海漠还站著,之所以没再出刀,是因为海漠已经奔向清音,拉起她的手准备挟带私逃。
鬼王当然不会允许到手的鸭子飞了,不管是哪一只。
「你以为拿她当人质,我就不敢杀你?」
他的话,在这两只鸭子耳中各有不同的意思,但效果都不错。
海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恼火地狠瞪向他,显示出方才他确实怀疑过清音的忠诚,他也终於明白邝允炽挑拨对手的本领还真教人牙痒。
至於清音,则先是恍惚地来回看他们两人,然后意识到自己听到的话是什麽,接著就是黯然神伤。
「清音……」海漠的话被旋起的蓝月刀打断,他迫不得已,只好放开清音,免得真的把她当肉盾。
不过,这一放开,就后悔莫及了,为了全心对付鬼王,他无法开口安慰清音,为了保住性命,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跳下峡湾,那就等於是抛弃了可怜的清音自己逃命一样。
海漠的痛苦鬼王全看在眼里,他嘴角闪著冷笑,手下更是不放松,硬逼著海漠退到无路可退,终於还是翻身跳下去……
清音看著海漠丢下她跳下峡湾时,双脚不由自主地快步跟上去。
「听说溺过水的人都会怕水,那种恐惧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他的话让清音及时煞住脚,停在峡湾上胆怯地往下望,好像有船……
是海漠说的船来接他们了!她应该也要下去的,怎麽办?
船如果走了,她就得留下来了,可是……
「他们会接受一个背叛他们的人吗?瞧刚才,他们一点也不想听你的解释,你的海漠也不信任你了,还无情地把你当肉盾,最后又丢下你一个人,逃了。」
是啊!他们留下她一个人,她一个人怎麽办?
他们不要她了……那她怎麽办?怎麽办?
她一个人要怎麽办呀?!怎麽办……
「跳下去啊!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或许他们还是会念在老朋友的份上,把你捞起来,你不试试吗?可能溺毙,也可能被救起、被唾弃、被原谅、或被判决,不试试怎麽知道?」
是啊!不试试怎麽知道呢?
她根本不能怎麽办啊!她一个人无法活下去的,她没有理由活下去,没有勇气、没有地方、没有能力、什麽都没有……
但跳下去后不管如何,都一定会有个结果,能死了最好!
若被救起,不管如何她都认命。
跳下去!跳下去!对,跳下去……
就在清音又踏前一步时,魔鬼的声音又响起,「忘了告诉你,有个女孩每天哭哭啼啼地一直闹著要见你,从没见过比她更胆小的丫头,刚开始呀!见到人就躲起来发抖,不吃不喝,一直叫著清音姊,听说现在仍是每天都掉泪呢!」
海芽?!
「这麽胆小的人是不禁吓的,所以我们只好骗她乖乖听话,这样清音姊才会来看她。」
真的是海芽?
「可是,你若是这麽一跳……这真的让我为难了,我要怎麽告诉她呢?或者送她去地府跟你作伴?」
清音回头看他,不敢相信他这麽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若不是因为你这个贵客,我留她做什麽?现在客人要走了,我留也留不住,只好拿她出气!懂吗?小姐是我的客人,为了你我可以顺便收留她;若小姐先走一步,我要对她怎麽乱来都是她的命。」
「别这样……」海芽胆小,一定会被吓哭的。
「那怎麽办?」他把问题丢给她。
清音站在峡湾上,茫然地望向下边的船影,再回头看向等著她答覆的鬼王,接著又望回下边……
最后,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我不走……不走了。」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清音虚脱地跌坐在地,直到此时,眼泪才像断线珍珠般一颗颗地掉下来,停都停不了。
邝允炽站在原地看著她茫然落泪的样子,感觉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还挺有成就感的。
他把她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就像逼迫海漠不得不往下跳一样,她也不得不接受他的安排,跳进他为她准备好的牢笼。
她已经被他撕扯成碎片,飘飘落落,现在他只要用手搓一搓,又可以把她重新组合完成,只是,这次她将会只属於他一个人。
早知道她会哭得淅沥哗啦的,不过,这样的小姐真的让人很舍不得,怎麽有人会那麽狠心丢下她呢?那个笨海漠呀!
邝允炽摇了摇头,蹲下身揽她在怀中摇啊摇的。「清音别怕,他们不要你,我会收留你的,是他们不懂得欣赏你,我可不一样,从现在开始,我会对你很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清音抬起泪眼,不可思议地瞪著他。
「怎麽?太高兴?」不太像。
「我讨厌你。」
「哦?」不是感谢他吗?
「全是你害的。」
「是,我承认。」
「为什麽这样坏?」
「本性使然,无理可解。」
「为什麽不放过我?」
「你就当是被鬼王克到了。」
「你……真的是鬼王?」她记起脑中的声音。
「是,这我也承认。」
「名字……」她是知道的。
「邝允炽,十王爷,当今皇上的十叔,明年保证升任叔公,还想知道什麽?我不会再瞒你。」
「我要见海芽。」
***
邝允炽果然带了清音去见海芽,想不到她也同样在官邸内,只是位置更深进、更隐密而已。
两人见面的情况是预料中的天雷勾动地火,邝允炽深深觉得,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他当然也懂得做好人,单独留下她们两人慢慢地叙述别情。
「清音姊真的来看我了,我以为那些坏人全是骗我的。」两眼又红又肿的海芽紧抓著清音的衣服不放,怕她等一下又不见了。
「是真的,很抱歉现在才来看你,清音姊刚刚才知道芽儿也在这里呢!」
「为什麽?他们既然不告诉你,为什麽又要骗我?」又慌了。
清音赶紧安抚这个小她没多少的女孩,她突然发现,自己也只是个软弱的女孩呀,跟芽儿差不了多少。「没什麽,只是他们太忙了,芽儿别怕,清音姊会陪著你。」
「可是,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吗?什麽时候回家?」
「这……可能要等一段时间了,芽儿别怕,有清音姊在,他们不会欺负你。」
「那、那我再等等看好了,清音姊会一直陪我吗?」一个人实在太可怕。
「嗯!芽儿快告诉我,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麽?吃得好不好?」清音拉著海芽到床边,掀了被子推她躺进里边,准备哄她入睡。
「清音姊陪人家一起睡。」
「好呀!我们挤一挤。」
以前她们也常做这种事,两个女孩子盖一条被子,然后吱吱喳喳地聊到天亮,但这次,显然是清音比较累,没多久就睡沉了;反而是终於等到她的海芽精神异常亢奋,双眼仍眨著。
直到天蒙蒙亮时,房门被推开,海芽马上被惊起,她抓著被子看著闯入的高大身影往她们直直迈近。
那人停在床边,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先是侧低头专注地凝视著清音的睡脸,然后倾身掀开被子。
尽管他的动作再怎麽轻柔,海芽还是被吓得缩进角落,整个人贴在墙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邝允炽已经横抱起清音,替她在他怀中挪了个舒服的位置,接著转身离开。
「清音姊……」海芽愣愣地呆在原处,眼睁睁的看著那人把清音姊给带走,有一瞬间她很想追上,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在门口被拦下,所以也只能这样看著了,看著清音的身子被那个男人宽阔的肩给遮掩,密密实实的,完全笼罩住清音姊。
那个男人她知道是谁,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介绍过自己,她知道他是个很可怕的人,所以她才会怕得要死,一见到他就吓得躲起来。
可是,他为什麽要带走清音姊?
还用那种眼神看清音姊?感觉好可怕……虽然那不是想置人於死地的眼神,可是,她却知道被那样的人用那种眼神看著,绝对不会是好事。
肯定逃不掉的。
☆☆ ☆☆ ☆☆
又回到原来的房间了。
清音近午醒来时,见到自己竟躺在原来的房里,还以为只是作了场梦,什麽都没发生过哩!
可是,若真的什麽都没发生过的话,海芽呢?
她是宁愿接受海芽生死未卜?还是近在眼前的事实?
「现在才起来?差点以为我要等到海枯石烂,才等得到你哩!」邝允炽气焰嚣张地推门进来。
清音知道,不用她选择,这个人会逼她面对现实的。「海芽呢?」
「你是故意伤我的心的吗?一张眼就叫别人的名字。」
清音一愣,随即乖巧地下榻整理衣裙后,朝他福了个礼。「王爷安好。」
这次换邝允炽愣著了,然后抽动嘴角。「你该不会是阿莲假扮的吧?」
「是清音没错,王爷有何吩咐?」
真的不是阿莲?「没事,乖乖坐下,我来帮小姐梳头。」
清音果真乖乖坐下,不过,却侧头闪过他的手。「王爷请自重。」
哦?还是会反抗的。
邝允炽无所谓地耸肩,坐到她对面,饶富兴味地盯著她打理自己,刚好阿莲也端来温水让她拭脸,在她编发时,阿莲已手脚俐落地摆好两人的午膳。
「全都是口味清淡的料理,不过,我还是坚持你得把那盘清蒸肉吃完,以后只准你每月初一、十五吃斋,其他日子,我吃什麽你就吃什麽。」瞧他多开明啊!
「那是说,王爷也会同清音一起吃斋?」
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不过,这实在不算什麽。
他哈哈大笑。「吃斋又如何?好!我们就这麽办!你随我吃荤,我陪你用斋,公平!」
这才是清音没想到的结果。
这个人……不会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吧?「你……你又想做什麽?」
他笑她的大惊小怪。「你那是什麽表情?昨晚作了噩梦吗?」
她瞪向他。「是,我梦到鬼。」
「这世上没有鬼,你是自己吓自己。」
质问。「你不信世上有鬼神?」
噱她。「怎麽信?据我所知,现今最有名的鬼王和神尼全都是人假扮的,何来鬼神之说呢?」
「师姊她……」
「劝你最好别问。」
「让我见海芽。」
「你已经见过了。」
「我们说好的!海芽是我自愿回这边的条件,你不能反悔!」
「你记性不好,我可以提醒你,我从不跟人谈条件的,从来没有过!要我再顺便提醒你,你是为什麽愿意回到这里的?那时你一个人可怜兮兮地不知道要不要去死,我刚好站在一边等著恭送你,等得无聊了就顺便告诉你,我手边刚好也有只跟你差不多可怜的小虫,然后你就跟我回来了。」说得唱作俱佳。
「你没有诚意!」
「那正是我要表现的,再说,诚意一斤值多少……」一盘会飞的清蒸肉打断了邝允炽的废话,还好他闪得快。
不过,这种待遇对邝允炽而言虽然新奇,但,绝对是可以大开杀戒的理由。
他挑眉瞄了地上的食物一眼,嗤她连摔盘子都要选口味,再调转视线到对面不知死活的女人身上,目光冰冷到可杀人於无形。
清音早在清蒸肉飞出去的同时就后悔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呀!谁教他要这麽嚣张,那张可恶的脸就像是生来要让人丢盘子的,她是真的气坏了,可事情发生后,她也被自己吓坏了,现在则是怕得要死。
「把头抬起来看著我,既然有勇气拿盘子砸我,就要有勇气面对我的怒火!把脸抬起来!」邝允炽瞪著她的头皮心,火大地咬牙低狺,决心要给这不懂事的小姐一点教训,否则,她永远学不乖,只会装模作样汪汪吠个几声,不小心咬了人又躲起来不认错。
正当他准备发起狠的时候,对面的小姐终於认命地抬起头,虽然仍倔强地抿著唇,那双明显带著怯懦的眼虽然直视著他,但已红了一圈,隐隐地还发著泪光。
真卑鄙!
害他一把森林大火就这样被她的可怜相突袭得无影无踪。
「知错了?」等著她悔改。
但她忍著泪,语气辛酸地淡道:「别欺负人,尤其是我这种无力反抗你的人,我不是你的对手,实力相差太悬殊……你是鬼王啊!我只是……现在什麽都不是的可怜虫。」
这样更卑鄙!
唉!这样教他如何发狠?卑鄙的可怜虫。
「我没欺负你,也没把你当对手看,你还不够格。忘了我一直把你当客人看吗?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的话,就只剩下另一种身分了,看你要不要?」
「你要我跟阿莲一样服侍你?没问题的……」
「我觉得这里有一个阿莲就够了,再多就显得恐怖了一点。」他闲闲地为她布起菜来。
「那是什麽?我……我不想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她嗫嚅道。
「请问小姐所指为何?」
「别逼我背叛他们,昨晚我无法替自己辩驳,并不表示我会因此放弃了一直坚持的立场。」
「哦?那麽你可以放心了,那种事情你可以尽量坚持,这样一来,或许还会更有趣一点。」呵呵。
「那是说……你会答应我把海芽给我?」趁他心情好,转回主题。
「别太贪心,我答应让你见她,而你昨晚就见过了。」硬是不退让。
「要怎样你才答应让我见她?我答应过会一直陪著她的,请别让我失信好吗?海芽需要我……我也需要海芽。」
邝允炽暗叹口气,对这样的她有点没辙。「别跟我谈条件,我也不希罕你求我。不过,为了不让你怨我,我可以给你另一种机会。」
清音满怀希望地看著他,等他公布答案。
「没那麽容易的,也别高兴得太早,早告诉过你我的心眼小,见不得别人好。」
「我会收敛。」
他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然后搔起下巴,一脸的诡诈。「让我想想……不如让我们来打个赌,机会一半一半很公平。今早,我已让运饷车队由老朋友领著先离开了,目标不变,是东蜀刚占领的新城,只不过……」他看了她一眼,瞧她听得认真,只好断了逗弄她的念头。
「只不过有消息指出,有一队人马相中了我的运饷队,可能会选中某处伏击偷袭,所以,本王想了个既可预防又可反击的妙计。」他又顿了下,从没见过这麽乖的学生,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
「记得你说过除了『神尼降谕』的主意外,你这颗小脑袋还装了很多东西?那你要不要动动脑子猜猜我想的是什麽计?」
清音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吓了一跳。「这好难,我不懂兵法……」
「当鬼主意来想。」
「我很笨的!我只能这样想……如果是我的话,我只好把车队分两批了,一批是原装的军饷,路线要隐密,只有领队知道;另一批就照往常路线走,可以当作饵,最好还能让这批车队运上几箱火药,可以顺便把偷袭者炸个粉碎。」
「嗯,听来不错,虽然还有点粗糙,但只要再琢磨修饰一下,还是可以试试。」
「嗯?」清音听得有点迷糊了。
「不懂吗?我决定要采用你的主意,分两批车队试试,或许真的能炸得偷袭者粉身碎骨。」
「车队不是走了吗?」
「骗你的,最快也要后天,领队的朱醒大人突然又回京办事,还没到呢!」
这名字真是如雷贯耳啊!「那我一定要见见这位大人了。」
「等过几天。」等到地老天荒吧!「小清音决定要跟我赌了吗?」
「我好像并没有选择的机会,但我想先确定,若我赢了,是否真会把海芽留在我身边?」
「当然,希望小姐不会以为这场赌是不需要赌本的,我给你海芽,你要给我什麽?」
邝允炽欣赏著清音怔愣的可爱模样,知道她果然忘了替自己准备赌本。「没准备吗?没关系,本王是个好商量的人,早替小姐想了个好东西,当然,还得要是我想要的。」
「是、是什麽?」清音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别怕,你的损失不会太大,只是一个小东西。」他的视线从她慌张的眼溜到她唇型饱满的嘴。
「一个吻。」一个臣服的亲吻。
不会吧?!
清音呆了好久,才从小笨瓜的魔咒中清醒。
「你……这种事情怎能赌?」
「小姐都愿意赌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为何不能赌一个小小的接触?」
「那、那好像不是一个小小的接触。」是一个吻!
清音红著脸,不敢直视他。
「你是在暗示我,那个海芽其实不是人,是另一个神尼?」
她根本说不过他!
「还没输呢!别急著怕,或许真让你蒙上了,把海芽赢了去。怎麽?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这是激将!
「赌吗?」
她偷偷瞧他一眼,不明白他要那种东西做什麽?
可,那种东西又能做什麽呢?一个吻……那是情人才做的事吧!
啊!不能乱想!
「赌吗?」
他这样明明是逼人上架!
「我可以一直问到你点头。」他看透她。
「……好。」已经后悔了。
「很好。」邝允炽笑得实在太过狡猾,让人不得不替他的生肖担忧……是属狐狸的吧?
「赌局定案,为了让你输得明明白白,我不会瞒你,那批企图抢运饷车队的人马是从云平来的,领头的也算是你的老朋友,叫海漠,是云平少主。」
他无视清音的震惊和错愕,直接敲下赌局。「我们就赌,这一趟能不能炸死海漠少主。」
***
好想死……这种心情愈来愈强烈。
「海漠得罪过他吗?」不可能。
「我可以帮忙。」
「帮我泡杯浓茶好了。」唉……
「我可以帮你送讯息。」
「……」清音以为是幻听,久久之后才转过头去看阿莲。
「我可以帮忙。」阿莲仍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你?为什麽?」
「跟你一样,我是云平人,十岁前一直在云平,我和几个人用不同的方式潜在鬼王附近。」
简单几句话,清音像是被雷打中,却明了了,因为,这种情况在组织中其实还满常见的,有的人甚至潜伏了几十年却完全没被派上用场,然后被遗忘。
不过,清音却觉得阿莲是天生的潜伏者,平淡得不受注意、不引怀疑、融入角色,据她所知,鬼王府里好像已经没有潜伏者了,因为难度太高,人员折损过多,阿莲可能是仅存的。
「既是如此,你之前为何不帮我离开此地?」白白浪费掉。
「我效忠的对象是云平不是你,这次若不是因为出现海漠少主,我不会跟你坦承。」
好坦白,但让人无话可说。「好,太好了!我正需要你……海漠正需要你。」
「小姐以后有何打算?」阿莲风格不改,面无表情。
「我?我没想过,为何这样问?」好怪。
「小姐终究要做选择,离开或是永远留下,若要留下的话,请别再插手云平的事。」
「你不是知道所有事实吗?为何也会误会我?对了,你可以为我作证的!让海漠他们相信我没有背叛……」
「不,我相信那没必要,我也不打算介入太多,潜伏了这麽久,同伴中只剩下我一个,其他人消失的原因我不敢探索,原本已经打算要以这身分过一辈子的,但我对云平有一份责任,和师父给我一口饭的恩惠,所以,我会视情况帮少主,不可行的也不逞强,若不幸被发现我也认了。」
「我不明白,阿莲若不想待在王爷这边,我可以……以前的我一定可以帮你调走,换另一个身分。」
「小姐误会我的意思,我喜欢现在的身分和生活,感觉很像个人,虽然偷偷背离组织很不应该,但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这次算是报答,也是要安自己的心。」
清音不太懂,但心里的涟漪却渐渐泛起。
阿莲被他们遗忘,但似乎活得很自在;那她呢?她喜欢有人需要她的感觉,组织不要她,她无所适从,但海芽需要她……她也需要海芽。
可是,海芽想回家!
「阿莲,凉茶铺可能不安全了,你要到别的地方去找暗号……」清音仔细地交代细节。
心里却有个疙瘩。
要不要让海芽回家?
☆☆ ☆☆ ☆☆
有了阿莲这天降神兵,清音几乎可以笃定自己赢定了,再加上她对邝允炽了若指掌的计画,她几乎是站在不败之地了。
若不幸,海漠真出了什麽事的话,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因为那鬼主意是她出的,她可不想在害死海漠的主谋名单上出现自己的名字。
果然,几天后,当邝允炽带著海芽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差点尖叫得跳起来。
「老天不长眼,没看到我每天给它烧香拜佛。」
「王爷不信鬼神,清音也不信鬼话。」
「好!算我输了,人已经给你安排在隔壁,你还是得信鬼话,我这鬼王是说话算话的。」他实在很有风度。
「清音在此谢过王爷。」
「虽然很不甘心没炸死海漠,但能见到你心满意足的笑脸,值得。」
「海漠……少主他竟没上当吗?」
「是啊!反而是我方损失惨重呢!不过,这趟的领队是朱醒,他要负责。」呵呵。
「朱大人可安好?」罪恶感愈来愈深,两边都好为难。
难道这就是阿莲说的情形?她终究要做抉择?
「没事,扭了脚而已,军饷也损失了大半,不过,那批火药倒是安全到了前线,成了下一场战役的最强武器。」
这下,她心情又更沉重了,但仍要勉强自己扯嘴笑。「不幸中的大幸。」
邝允炽深深地看著她,把她矛盾的心态瞧在眼里。「别勉强把自己笑得那麽丑,我答应过不逼你改变立场的,你干嘛把自己扭曲成这样?
「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没必要把自己看得那麽重要,那批人不要你,难不成你还要厚著脸皮死巴著不放?」
邝允炽突如其来的话,在此时就像一枝箭血淋淋地贯穿清音的心。
「你的价值不是只有在他们身边才找得到!你现在在我身边,就该好好看著我!只要看著就好,就当看戏也好,谁输谁赢都不重要,因为全都不干你的事。」他突地又叹了一口气,对她涕泗纵横的脸无法当作没看到。
「其实这样是不公平的,我对你几乎不曾要求过什麽,因为我自认没资格,你已经被我害得够惨了,所以,你不站在我这边我无话可说,但,请你也别偏心好吗?一心只偏向那只海漠,我心眼小,见不得别人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小姐你只要站在中间就好。」他这样讲,够坦白了吧?
「你……你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讲人家,那还讲那麽多?我不知道……」她刚才还在痛苦该怎麽办?
为难这边,又对不起那边,怎知他又来掺一脚,把她唬得更乱,尤其是她被他整得遍体鳞伤之后,谁敢信他?
「那最好,我就怕你只知道那边的事,完全不知道我这边的事,最好你什麽都不知道,要不,你全部都得知道。」
「我没办法……我不要海芽回去……」混乱。
嗯……现在是讨论到哪里了?没关系,他也很行。「本王可曾说过要让她回去的话?我本来就是留她来陪你的。」
「可是她想回家,我怎麽办?我想她回去、又不想!我假装好人……我怕一个人。」
这女人怎麽可以直接跳过求他放海芽回家那一段?这样他是要怎麽捞好处?
算了,他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
「这样好了,我来帮你做决定。」他也可以另外想办法捞好处。
「我……」被蛇咬太多次也会怕的。「我觉得不太好。」
「瞧不起我?嗯?」竟敢拒绝他的好意!等著瞧!「我也不是平白无故给人好处的,当然会顺便索点好处,最重要的是过程要精采有趣。」
看著清音不太想领情的表情,邝允炽有点哭笑不得,这小姐真的是被他整怕了。
那样不行喔!他得加强训练。
「我们就再赌一次吧!这次不用麻烦你出主意了,是南方一批抢了官银的盗贼,好不容易被官方追踪到他们的巢穴,官方已经调派了人马准备要围剿,把他们一举成擒,这些人躲在一处林子里,刁得很……」
清音显然很喜欢听这类故事,脑子已经转到各种方向去了。「那是说,官方若想硬来,就需要杀进林子?太危险了,里面肯定设计了很多陷阱,损失会很惨重喔!」
「小姐真聪明,官府那些笨蛋根本没想到这些。」邝允炽惊讶地挑眉。
「那怎麽办?把林子砍了太慢又麻烦,还是在顺风处堆些乾草,扇风点火好了,火势可以不用太大,但烟一定要浓,那就可以像赶鸡仔一样把里面的人全都赶出来了。」
「好主意!就这麽办!」这主意好到害他笑得肚子痛。
「清音真是个宝啊!让我愈来愈爱不释手了。」他摸摸她的头,像称赞小娃娃一样,大手滑下她乌溜溜的发,舍不得放手地扯著。「那天他就是这样碰你的,你很喜欢?」
嗯?「什麽啊?」清音一脸的不解。
「我全看到了,因为太生气,所以决定狠狠地教训你和那个海漠。」
哇!现在是讨论到哪了?怎麽扯到了海漠?
「海漠是少主,我是把他当偶像崇拜的,他也只是把我当小妹妹。」清音觉得自己心虚得莫名其妙。
「小妹妹?他叫你小清音呢!好亲切啊~~」邝允炽笑得也很亲切,像刽子手对死刑犯家属一样亲切。
「还好啦……你还不是喜欢叫我小姐,我很随和的,随便大家叫。」乾笑。
「那就赌吧!按照惯例,为了让你输得明明白白,我这次也不瞒你,那批盗贼是云平来的;被抢的是上一趟的军饷,藏的地方不在南方,而是此地不远的林子;若不是上趟我把桢连安排在朱醒身边,让他伺机追踪的话,要猎海漠的人头还真有点难度。」
「你……」那是说,这次的坏主意又是她出的了?!
「还是依照旧例,小姐喜欢拿活生生的人来当赌本,所以,若这次剿灭成功,我就让人把海芽送回云平,也算替你解决难题。」
清音呐呐地咬著唇,不安地问:「那你呢?还是一个小小的接触?」脸红。
「哪来这麽便宜的事,」他斜睨著小人儿,笑得有够坏。
「输过一次后,我的需求不是那麽好打发的,这次……」先顿一下,吊一下胃口,再揭开谜底。「我要吻遍你全身。」
轰地一声,清音觉得自己已经全身著火了。
☆☆ ☆☆ ☆☆
「这次可以吗?」
「既然上一趟可以,这趟应该也没问题。」阿莲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酷样。
「那就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办了?海漠……少主他们一定觉得我很会惹麻烦吧?连王爷现在都喜欢针对海漠少主……」
「小姐还是没看清楚情势?」瞎了吗?
「情势?你上次好像也有说过同样的话,可是……这跟我有什麽关系吗?」虽然她是有受点影响,觉得原先坚持的立场有点崩解了,但,好像还不够。
「小姐现在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还有海芽。」
「不是她,是另一个人,阿莲只懂服侍人,看人脸色,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样……『对待』一个女人。」好心地不说恶整。
「你是说……王爷?他、他只是以整人为乐吧!」
「那真是太奇怪了,我在府里这麽多年,就从来没被整过。」
「是、是吗?阿莲还真是好运,呵呵。」
「小姐要不要故意放水?这次我乾脆别去送情报,让王爷把你全身舔过一遍后,你可能就会搞清楚了。」
「阿莲!请别用那种表情讲这种话好吗?我会当真的!」脸色爆红,差点尖叫。
阿莲冷冷地看著大惊小怪的清音,一时无法理解自己的表情有什麽问题。
她一直都很认真啊!
「况且!那个人才没说要用舔……哎呀!好羞人喔!光想就觉得好恐怖,感觉很……」说不上来。
「很刺激,整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脸红红的还发热,可又没受风寒,每次见到他就很兴奋,可是,每当他一开口最常做的就是惹你生气,一离开又开始想他,被他双眼那样直直地看著时,更会莫名其妙地双腿发软,好像快发病一样?」
「对!就是这样!好传神喔!形容得太贴切了,原来阿莲你也生过这种病啊?」有救了。
「不,这种事经常能从府上一些初发情的奴婢口中听到。」
「发情?!」尖叫。
「对,那还只是初期的,跟发过情的说法不太一样。」
「请问,发过情的有什麽不一样的?」不耻下问。
「比较兽性,需要我举例吗?」
「不、这样就够了,再请问,那些发过兽性的人,现在都如何了?」
「成了亲,生了几只小的,继续努力工作。」
「是吗?了解……」
清音眼角瞥见榻上午睡的海芽正眨著眼,显然快醒来了,只好结束这次的密谈。
这是她和阿莲两人都有的共识,阿莲的身分愈少人知道愈好。
☆☆ ☆☆ ☆☆
因为鬼王在东征告一段落后,便交出了兵权,所以,目前不适宜大张旗鼓地动用任何一种兵力军种,只好把这趟剿贼的指挥权交给边关守将林大富,不过,鬼王不是闲得住的人,从一开始的策画到派兵部署,他全都很有意见,然后……
邝允炽咬著一根乾草,很无聊地蹲在小丘上戏弄一整排的蚂蚁,而他前方不远处则有一片面积不算小的林子,林子外正密密麻麻地围著几列官兵,看起来好不热闹。
「报告王爷,属下们把运来的乾草和柴火全都烧了,浓烟也飞进林子里去了,围在另一边守株待兔的士兵们也抓到了一堆野猪、野兔什麽的,但……就是没半个人逃出来啊!」林大富满头大汗地跑来报导实况。
「是吗?林将军可曾对其他人泄漏了此趟任务的内容?」
「当然不敢!」
「手下们呢?」
「知情者只有小的和副将,那个副将个性比石头还硬,信得过。」
「那好,你退下吧!」
「王爷是要我们撤退?」林大富满脸的不敢置信,原本以为这次沾了鬼王的光,可以轻松赢个美名的,想不到连鬼王也有吃瘪的时候。
「是时候了。」
「小的可以命手下儿郎们去追。」
「没必要浪费大家的气力。」
「要留下人手守著吗?」
「让大家全部回家睡觉去。」
「这样……我们不就输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林将军无须挂怀。」邝允炽拍肩安抚他,没戏看,准备走人了。
「是,王爷说得是!」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鬼王啊!想不到竟是这般平易近人,还富有赤子之心,能和蚂蚁玩做一块儿,既不争功也不卸责,对手下更是体贴关怀,胜不骄、败不馁,这才是大将之风啊!要学习要学习!
林将军真是想得太多了。
林大富刚走开,邝允炽身边就出现了个神出鬼没的桢连,他对主子拱手一揖后,低声开始和林大富完全不同的报告。
「林子里已经没人,不过,倒是留下不少野炊野营器具,陷阱也完好无缺,从地上足迹看来,他们是有秩序的四散离开,不易追踪。」
「真没想到还会有第二次……输的感觉确实不太好受,本王已经能深刻体会到那些曾败在我手上的人心中的感触。」
「是属下失职,没预先做好提防。」
「不关你的事,本王心里已有数。」
是他甘愿纵容的,不管得到的是什麽,都没得推辞。
***
「老天确实没有眼,竟然这样辜负我。」
「王爷是指……」
「你又赢了。」
「真的?!」虽然早预料到,不过还是要装一下。
「你笑得好假。」
僵住。「会、会吗?我明明就很高兴啊!能连赢鬼王两次的人,天下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我又何需虚情假意?」
「错,除了你,还有那个海漠,他不就是第二个人。」
「那怎麽能算?这两次鬼王没有亲自领兵,所以,海漠少主赢得侥幸,若是鬼王亲自领兵的话,一开战就分胜负了,况且,两次的烂主意全出自於我的笨脑袋,所以不算的。」用力摇头,表示诚恳。
「你真好心。」
不!请不要夸她!更不要感谢她!清音在心里哀号痛泣,她果然很假。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立场了,她会崩溃的!
「你应该不会怪我吧?好心的小姐。」
邝允炽一脸惭愧的表情让清音提心吊胆起来。
「为何这样说?」他别怪她就好了。
「我命人快马加鞭,不分昼夜地赶回南方,把鬼王府库存的茶叶全都带来了,这些茶叶采自早晚云雾笼罩的高山,只摘取春冬最柔软的茶芯,叶肉厚实,以我多年研究出的黄金比例,利用四种不同的茶叶调配出此等独特喝法,更能提升茶的香气,使茶味圆滑韵存,香气久久不散。」
听著他的话,清音才发现桌上摆了一套讲究的茶具,而邝允炽正极优雅地烫著壶、涮著杯。
「这茶前天被我喝完时,我还以为自己会死不瞑目哩!真好,这麽快就送新的茶叶来了,可是……虽然命人快马加鞭、不分昼夜是很不人道,但我也不会为这种事怪你啊?」好棒的茶香。
「我指的不是这件。」邝允炽终於泡出第一轮好茶,很体贴地供了一杯给嘴馋的小姐。
「那麽是什麽?」
「等这里的事处理完后,本王准备回南方领地,到时,我要你跟著我。」他专心沏著茶,没看她一眼。「愿意吗?」
这问题可真是问住清音了,她要跟他回去吗?
为什麽?凭什麽?可以吗?
这其实好像不止是一个问题那麽简单而已吧!
首先,他为什麽要邀她一起走?「为什麽?」她已经问出来了。
「我本来想说,反正你无家可归,而我府里多的是空房间,多你一个不算什麽,不过,这样说你会愿意同行吗?」
「不会,既然你要走了,那我就跟海芽回家好了。」
「谁告诉你,你可以跟海带芽走的?」他眯眼,警告意味浓得很。
「我本来就是为了海芽才回来的。」
「你以为鬼王府是什麽杂七杂八的地方吗?随便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是啥?给你提鞋的吗?」有点火了。
「我没有!这里也不是鬼王府!还有,你也没帮我提过鞋……是你自己说的嘛!怎麽还瞪人家?」嘟嘴。
「既然你这麽容易误会,我就挑明了讲,刚才我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你的回答是什麽并不重要,横竖你都必须要跟我走就是了,后面的鬼话连篇就省略不用讲了。」浪费口水而已。
清音看著他,心里琢磨著他所谓的鬼话连篇是什麽?「我不明白,你只是觉得我很可怜吗?是你害我无家可归的,本来就得负责安置我。」
他瞄她一眼。「随你怎麽想。」
「那如果说,我不需要,也不接受你的安置呢?」
「你随便想想就好。」
「为什麽?我现在不想死了,海芽也可以回家了,就算我还是无处可去,我也不是非跟著你不可呀!」眨著眼,很好奇喔!
「你反正就是想听鬼话是不是?你想听哪一版的?要听我还没整你整过瘾,不甘心放你走?还是要听我同情心泛滥,愿意养你一辈子?或者是难得找到欣赏浓茶的同好,要带你回家喝个够本?也可以是我吃斋吃上了瘾,打算拉你一起等初一十五?你要哪一种版本?」
「你的每一种版本都很有趣,我觉得……」清音咬著唇,像是极力忍著笑,痛苦中有著强烈的甜蜜。「如果每一个版本只都截取一半,将下半截组合起来听的话,感觉很不错。」
也就是!他因为不甘心放她走,所以很愿意养她一辈子,还要带她回家喝浓茶喝个够本,再拉著她初一、十五一起吃斋饭。
「你还真聪明,懂得捡好听话来听,如果这世上有你想的这般简单美好就好了,最适合你这种天真的傻蛋生存。」
「那,到底是怎样?」好想知道嘛!
邝允炽终於收起茶具,慢条斯理地拭乾手后,才抬眼看向她,一副「来真的了」的表情。
「要研究这问题,你得先明了跟我走所代表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不会再当小姐是客人,记得我曾告诉过你,除了客人这个身分外,我还为你准备了另一个身分吗?」
「你、你当时没说完……」怦怦、怦怦。
看著他眼里微微蒸发的情绪,清音发现阿莲说的那些症状好像慢慢开始了。
她的病愈来愈严重了。
「是,因为我原本打算慢慢来的,但这两次的『重创』让我有了不同的省悟,我怕再慢下去,会有人不知悔改、不识好歹、不识好人心,继续误入歧途,那我不是白忙了一场?」他自嘲地扯起嘴角。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麽?」有人在心虚了。
「若我要你的人,只要在你最失魂落魄的那一次占有你,你甚至不会有半点反抗,但事后你肯定什麽感觉都没有,又继续无知无觉的当你的行尸走肉,所以我没下手;我选择慢慢来,你以为是为什麽?」
清音瞪著他,有点暗恼他的明知故问,她就是要从他嘴里知道答案啊!
「我要你。」
哇——
「不只是要你的人。」
哇哇!
「我很贪心,不会只要一点点、一部分、或一段时间,我会要求全部。」
哇哇哇!
「你呢?」
什麽?!已经换她了?
清音这次愣得十足十。「就这样?你的答案就是因为你要我,而且打算要得很彻底、全部,所以我应该感激涕零地跪下来磕头谢恩,最好再亲一下你的脚趾头,然后快快乐乐地告诉你我也是?」不会吧?
「不用那麽夸张。」
「不夸张无法表达我的震撼!」和愤怒。
她承认,刚才听了他的话后的瞬间,她是真的很开心,她虚荣的那一面是有获得完全的满足,浪漫的那一面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还有很多其他方面也是全部发起痴,飘飘然地。
但飘到一半,就掉了下来。
「你有什麽好生气的?」莫名其妙。
「你……」发火边缘的清音突然想起阿莲的话。
这个人……不能以常理判断,所以,必须用他的语言来沟通。「你的话是不是代表,我也能很公平的要求你的全部?」
「当然,我对你一向很大方,整你的时候也会很用力的整。」
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那这里的全部,是否包含感情的部分?」
女人!「再扯下去就会鬼话连篇了。」
「那好,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把我的全部给你的时候,却心里想著别人?」
「你说呢?」语气很危险。
「不可以吗?那你也不行!」
「好,公平。」
听到他爽快的回答,清音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了,果然是要用对方法。「那,我可以在把我的全部给你的时候,却又喜欢著别人吗?」
「你找死。」语气凶恶。
「那你也不行喔!」
「我才不会!」
太好了!天空愈来愈清朗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在把我的全部给你的时候,突然爱上别人吗?」
「到时你就死定了。」眼露杀机。
「那你也一样不准!」
「我从没想过会爱上别人!」
这话就有问题了。「你也不会爱上我?」
邝允炽盯著她良久,久到清音要以为他是不是被点了穴时,他才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如果你不怕被我克死的话。」
☆☆ ☆☆ ☆☆
「克死?」
「忘了我是谁吗?」
「十王爷。」
「鬼王,命中带阴,母难而出,上克父母、下克子女,你不怕?」
「我知道那是骗人的,组织中的情报网深入你们皇宫,许多后宫秘闻我们都探知一二,包括几年前,你在后宫掀起的腥风血雨,你已经替自己伸冤了,为何还在意这些?」
这还是鬼王头一次谈这方面的事呢!原来,这个强人还是会在意的。
「如果不是骗人的呢?」他语调认真,脸色有丝阴霾。
「我不信,难道你自己会信这种事?鬼王不信鬼神之说的,怎麽突然在意起来了?」
「我不在意是因为我身边一直没什麽人好克的,但现在不同,我既要带你走,又怕你命不够硬,没几年就被我克掉了。」
「那也只能算我倒楣,是个短命鬼吧!」
「你不怕就好,若是哪天,有人把倒楣的帐全赖在我头上的话,我会生气的。」语气僵硬。
「我不会,只要你不故意整人……现在想想,我突然发现自从遇上你之后,我一直倒楣到现在,也许传闻是真的,我应该要再考虑……」
「真要说起来,我觉得被克的人比较像是我,认识你之后,我体验到了人生中的头两次失败,或许该给你起个名号叫鬼娃娃、鬼丫头、鬼小姐还是鬼妃、鬼后什麽的……」
「不准!绝对不准!难听死了!」猛摇头。
「来不及了,就此定案,不得悔改!」不给她反悔,蛮横地拉她入怀,然后又笑得超级灿烂。「我很高兴你不信那些,也不怕被我克死,我想,最大的原因是这些日子来你的心脏被我训练得够强壮了。」呵呵。
「我原本还想,你应该还没准备好,所以我也不逼你,方才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至於其他的要求,我可以暂时搁著,现在不同了,我们可以做很多事……」表情有点诡异喔!
他突地站起身,在清音的尖呼中一把将她揽腰抱起,然后便要大步朝里边的睡榻前进,而搭配他荒唐举止的却是一张正经八百绝对认真的表情。
「你做什麽?!」抓著他的衣襟。
「洞房。」
「不可以啦!哪有人这样的!」这步跳得未免太快了吧?
「小姐少见多怪了,我们不是全都谈妥了吗?现在正是洞房的大好时机,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不要!人家还没准备好……你刚才还说不会逼我!」她还停留在发情初期,他就已经跳到兽性的阶段了。
「那到底是要怎样?小姐是坚持要八人大轿和一长列的迎亲队伍、皇室婚宴、宫廷礼赞吗?」
「跟那个无关!你先放我下来!」
无可奈何,邝允炽只好放她重回大地,然后面色不善地杵在她面前请教她。「说服我。」
「好嘛!这个误会总是要澄清的。」清音又羞又气地退开一步,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我愿意跟你一起走,那是因为我同意你说的慢慢来,你还不可以……马上要我。」她也有女性的矜持,而且一定要坚持。
邝允炽差点倒到一边去,口水全白费了,这女人怎麽全只挑自己想听的来听?
「先洞房,其他的全都可以慢慢来。」他又准备动手扛起她。
「不要闹了!」又笑又气。
「小姐对我的误会也很大,我是很认真的,没要闹著你玩。」受伤。
「再这样……你不打算尊重我,那刚刚谈的都别当真了。」
「你在威胁我?我若真的不打算尊重你,依我逼你吃荤的狠劲,你早不知在何时就被我吃光抹净了。」
「清音现在知道王爷珍惜我的心意了,所以心里很高兴呢!」笑得好甜。
卑鄙!又来这烂招!
「那……到底要多慢?」投降。
「至少先等我送海芽回家,再慢慢加快速度。」
邝允炽静默许久,然后又歪著头想了一下,才很认真的问道:「请问一下,我刚才有说过要让你送海带芽回家的傻话吗?」
「没有。」
「那麽是你说太快,还是我听错?」
「也没有。」
「那是怎麽回事?你突然间获得神谕?」
清音已经笑出来了。「不是,是我自己决定的。」
「那你现在可以死心了。」不可能,离她家太近,太危险。
「一定要这样的!你也知道海芽很胆小,若不让我亲自送她的话,她会一路哭回家的,搞不好会以为你们要把她偷偷杀掉。」
「我可以让她一路睡回家。」方法多的是。
「这样不好,这次就听我的吧!」
「我已经连听你的两次,也连输了两次,对你没信心了。」
「这次又无关输赢,你在怕什麽?怕我跑掉吗?」偷觑他。
「是又如何?」大剌剌地承认。
嘻。「我不会的,既然跟你说定了,我想……老实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跟你回南方的日子了,所以当然不会跑,你别突然翻脸不认人才是真的。」
「你要是敢跑的话,先警告你,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我不会手下留情,你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我猎的最没价值的人头。」
***
有时候,话真的不能说得太满。
清音头痛地看著眼前的阵仗,想不到会遇到这种鸟事。
两天前,她和海芽准备多日终於成行,快快乐乐地往回家的路前进,除了她们两个外,还跟了阿莲和两名带刀侍卫保护她们,一路上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快乐,当然,阿莲还是面无表情。
原本邝允炽是要跟的,但他被皇上徵召回京,而她又不想延期等待,所以,两人约定最慢一个月后都要出现在林大富的官邸。
一个月的算法是依照最直、最短的路线走,刚好来回一趟,无法耽搁的。
所以清音就自作聪明了,她请阿莲偷偷给海漠传了讯息,让他们到关外某客栈等她们,到时,可让他们直接带走海芽,而她和阿莲就可以慢慢地走走逛逛,不用担心逾期未归了。
可,问题出来了。
出了关之后,她们一直很低调,昨晚住进一家小客栈后,半夜突地闯进一群人,两名侍卫寡不敌众,硬拚了许久还是败下阵被缚了手脚,而躲在房间里的三个女的则是抱在一起颤抖。
「是我,不要怕。」
海芽率先认出闯入者的声音,尖叫著跳起来。「哥!是大哥!」
她有资格尖叫,这是当时每个人的想法。
「芽儿这一路上辛苦了,从西梁京城出来后发生了那麽多事,终於让大哥找到你了。」两个兄妹抱在一起。
「大哥怎麽找到我们的?」
「这跟我们约的不一样,海漠少主是否心中另有打算?」清音插入他们。
海漠先安抚好自己的妹妹后,才定定地看向清音,「是,我们原先是约好明天当面说清楚,我也会带著海芽一个人回去,但,师父要我把你一起带回去。」
师父?!
清音无奈地和阿莲对视一眼,对师父的话,他们这些小辈的只有听从没有质疑的份。
「我可能不太方便……」
海漠急切地打断她。「清音,你还在怨怪我上次把你扔下的事吗?当时情况不是我能控制的,实在是……总之,是我们对不起你,先是误信了鬼王的挑拨,没有相信你,又不给你解释的机会,不过,有一件事我一定要澄清,我真的没把你当肉盾挡鬼王的刀!」
「没关系的,都过那麽久了。」
「那就跟我们回去吧!师父很想见你,他说你这趟立了很多功,一定要好好夸你。」
「可是……」
「我们当然要一起回去啊!清音姊,你不想跟我们在一起了吗?」海芽拉著清音不放手。
在林大富官邸内的最后那段期间,她见多了清音和那个可怕的男人相处的种种,虽然大多时候她只要一见到邝允炽靠近,她就会先躲到隔壁去,可是,他们那种暗潮汹涌的情景她还是很担心。
只有把清音姊带回云平,才能阻止那个男人。
「海芽,清音姊没办法,我已经答应别人,就要遵守约定。」
「清音姊答应了什麽?」
「我……我答应要跟王爷回南方。」这种事实在不好说清楚。
「为什麽?!难道清音姊要脱离组织了?师父答应了吗?」搬出师父。
「不管如何,你先跟我们回去再说,有什麽事,先见过师父后再决定。」海漠来个拖延战术。
清音的表现一向突出,尤其在计谋上更受师父的肯定,他一直很喜欢她,也把她当另一个海芽来照顾,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轻易让别人把清音抢走,他相信师父的想法应该和他差不多。
「可是……没用的,我已经考虑清楚,组织的事我已不愿插手,若是师父想惩治我的话,我无话可说,但,我是一定要回西梁的!」清音知道态度不强硬一点的话不行。
「不管,反正清音姊一定要跟我们回去!」海芽不依。
欸?没用?
「对,不管如何,先回去见了师父再说。」海漠装傻。
欸?这边也没用?
清音求助地看向杵在一边纳凉的阿莲,此姝还是一脸没有表情的表情,甚至在接触到她求救的讯号时,还给她装没看到地别开头,这……
这里面难道她泠清音算是最好欺负的人是吗?「若我不跟呢?」
「师父交代,若你不从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下药,你现在反悔还有机会。」
她真的尽力了,大人。
☆☆ ☆☆ ☆☆
就这样,她乖乖地跟著海漠一行人绕远路往云平前进,是的,是绕远路!因为一直线的近路已经是西梁的势力范围,所以海漠决定绕远路安全些;也就是说,即使运气再好,见了师父后能圆满收场,她也不可能在一个月的期限内回到林大富的官邸。
既然认清了事实,挣扎担心也没用,只有先把皮绷紧一点了。
「你是那个一直帮清音传讯息的丫头,师父也很想见你。」海漠终於把注意力放到阿莲身上。
「你们云平的事跟我这种下人是没有关系的,我只是鬼王府的奴婢,我现在负责跟随小姐,其他的事都不要找我。」
清音瞪著面无表情也能扯鬼话的阿莲,心里明了了阿莲的决定,这也算是阿莲给她的暗示!不要再拖她下水了,她已经选好边站了。
真是有点羡慕她了。
她就不可能那麽轻松就站到一边去,她跟两边都牵连得太紧,得罪任何一方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真的是……她会不会被克得太严重了点?老天竟然一点生机都不留给她?
「清音,你和那个人的事最好别再想了,师父不会答应的。」海漠在阿莲那边碰了钉子,只好转头来找清音聊聊,顺便晓以大义。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用意,故意绕远路想慢慢说服我,折磨我的心志?」
「怎麽这麽说?大家还是很关心你。」被说中了。
「真的关心我的话,就不该连著几天都拿烤山鸡来喂我,明知道我吃素的,也不帮我准备野菜、饽饽或是乾粮、番薯……什麽都好!很困难吗?竟然拿那种毛没拔乾净的山鸡和野兔来喂我?我都快吐了!」
「我只是一时忘记,加上我们的行程有点赶,你、你应该早点说的,前几次我看你好像有咬了几口,我以为你终於开荤了……」
「那是因为我在逞强,我不想麻烦你们,可是,我是真的忍无可忍了!还说关心我,要是我一直不说,只等著你来发现问题的话,早就饿死了!」
「清音,别生气,今晚一定帮你找些野菜回来。」从没看过清音这麽难搞过。
「你们怎麽都不随身携带些茶叶呢?每天只能喝这种生水,我喝得好不习惯,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生病的!」她好想念王爷牌浓茶。
「茶叶太麻烦了吧?还得先烧热水……」这个人,真的是清音吗?
「那就烧啊!我没有茶是不行的!我会活不下去的,人生无意义啊!这种事是不能嫌烦的!主动积极一点好吗?」
「下次……下个城镇我去找找看,你先忍著不要生病。」他自己也会忍著。
「还说关心我,人家一知道我喜欢喝茶,就叫手下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不分昼夜的赶回南方,拿了茶叶来孝敬我,平平都是男人,怎麽差这麽多?」都是这些日子太养尊处优了啦!她已经很难回到平民生活。
「那是人家有本事,又有本钱吧?清音,你不要拿那种事来比较。」海漠已经气到嘴角抽搐。
才多久没见,清音好像脱胎换骨,变得不像寻常人家了。
「阿莲,你想想办法嘛!」已经看不过去的海芽,小声跟阿莲求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没办法。」
「清音姊在那边的时候,都是怎麽过日子的?」怎会性情大变呢?
她是有听静慧师姊说过清音姊是个虚伪又表里不一的人,清音姊也常说自己没那麽好,难道……外表真是会骗人的吗?
「那不是一般人的生活。」
「是……是不是不屈服的话,就每天鞭数十下,驱之别院?」
「那好像是蚊子的生活吧?」
「哦!那我真的不懂,我最后住在清音姊隔壁时,清音姊每天看起来都很满足,不会像现在这样……刁。」
「那是环境造成的影响。」
「那清音姊回家后,还是会这样吗?」
「可能更痛苦。」由奢入简难。
「哦……」那她是不是害了清音姊?
「这不算什麽?我还看过小姐故意吐了一整坨好料的在王爷手上。」
「啊?!」
「还拿王爷的锦衣袍袖抹嘴、擦鼻涕。」
「真的?!」
「拿一整盘清蒸肉砸王爷。」
「骗人的吧?!」
清音姊竟然还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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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邝允炽知道他的小姐无法按照约定,回到林大富官邸时,会是什麽表情?
他是面无表情的,实在是因为在放她成行之前,各种情况他都研究过,最有可能出的状况就是云平那边不放人。
因为若是他的话,他也不会这麽轻易放清音走,私人成分不说,单就她鬼主意特多的小脑袋来看,那个怪组织是非常需要这种人才的,当然不放。
这样也好,就让小姐在那边试试不一样的生活吧!不知道她现在还能不能吃苦?
「王爷不打算追上去?」
「不急,期限还未到,让她再多玩玩。」
「可,王爷不怕那边的人伤害小姐?既然她那麽有用,若不能为己所用时,通常的处理方式都不会太好。」小朱子有点替那命运多舛的小姐担心。
「她那颗可爱的小脑袋可不是挂在脖子上装好看的。」
「那麽,王爷也不担心小姐见异思迁罗?那边最有可能会做的便是用尽办法威胁利诱小姐留下来吧?威胁暂且不谈,利诱的部分……女人不是很容易变心的吗?」
「她若真敢那麽做,她就死定了。」那些不知死活敢跟他抢人的人,和不识好歹妄想逃离他的人,统统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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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跋山涉水地回到云平,不只清音一个,同行的所有人都脱胎换骨了,这一趟,真是一个锻链体魄、磨练心志的好机会,所有人都被清音锻链、折磨得很彻底,回到了家,都有焕然一新、重新做人的舒畅感觉。
「小姐把得自王爷那边的真传,发挥得淋漓尽致,并且发扬光大了。」这是阿莲对清音的赞扬。
清音现在才发现,这种面无表情的称赞听起来特别受用。
「那……跟祖师王爷比起来,我会赢吗?」这点比较重要。
「放心,你绝对会死得很精采。」
「嗯?你是不是说错了?是赢得很精采吧?」
「不,你要是想这样把王爷整回去的话,王爷一定会很高兴,然后就会很斗志高昂地用力再把你整下去,到时,小姐只会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
「是、是吗?」
「小姐可以试试。」
试著去死?「不用了,人生苦短。」
希望王爷知道她失约的时候,心情不会太坏。
「师父那边比较麻烦,他老人家平时很看重我,对我又好,一见到他的面,我可能什麽话都不敢说,然后就乖乖留下来了。」垂头丧气。
「那你就死定了,王爷肯定会带兵把整个云平踩凹进去。」
清音瞪了阿莲良久,觉得这种话实在太过夸张。「不会的啦!他顶多拿我出气而已,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小姐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海漠少主叫你过去了,你去见你师父吧!我随便走走,看看有什麽东西好带的。」一副观光买土产的样子。
她真的是愈来愈佩服阿莲了,还超级羡慕她这种个性哩!
跟师父的见面情况如她所预料中一样,一番热络的寒暄后,师父表现出关照、疼惜的长者风范,她也适当地表现出孺慕之情,接著,拉锯战也如预料中展开!
「清音这趟表现得极好,上头决定要升你的职等,以后你手下要多带著人,也会派几个人让你使唤,高不高兴?」
「不行啦!我只是运气好而已,其他什麽都还不行,只会带坏一干小的,辜负大家的期待。」
「已经很好了,组织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有好运气的人更好,就这麽说定了,不准你跟我客气;还是,你有其他的要求大胆说出来没关系,师父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我这师父不帮你帮谁?
「你放心,有师父在,其他人想怎麽对付你都没用,师父替你挡著,清音有什麽话就说吧!」
真厉害,一句话拐了几个弯,圆的和尖的全露出来了,暗的威胁和明的利诱也能让人明白,最重要的是,坏人让别人做,好人自己当。
吞吞口水,清音嗫嚅著。「我、我想退……」
「清音一定很久没回老家看看了吧?师父永远都记得在那个乡下地方见到可爱的小清音的情景,我一见你这丫头就喜欢,不管你行不行,都决定要带你进组织,唉!时间过得真快。」
「是、是啊!等这里的事结束后,我会回去看看。」
「不用回去也没关系,反正那边都没亲人了,你爹、娘几年前走了,两个哥哥也成家搬走了,还有一个弟弟在做学徒是吧?师父已经让人把他们都请来云平了,这里比较好过活,你们一家子人以后可以住一起,不用互相挂心了。」
他们才没有互相挂心好不好!都有自己的生活了说,到了这年纪还绑在一起是要互相拖累吗?
清音好想哭,这样牵扯一大堆出来到底有何意义?「师父……」
「师父了解的,你很感动对吧?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路上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结果,她什麽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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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什麽都没说,而大家也都不打算听她说,那就只有拖著了,一直拖到约定期限已到,她还不知死活地闲散在云平,在海芽等人的刻意讨好下过得好不快活,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良心发现地想起西梁的明月和王爷的浓茶,这个没有自觉的女人!
她既然成不了事、断不了后患,自会有人好心地过来帮忙。
只是,当这人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手段通常会比较激烈一点。
「那个是什麽?你们快过来看看!」
云平城门上某个守卫以为眼花地揉揉眼,再用力地看过去,好像真的没看错。
好大的烟尘啊!「什麽东西啊?是军队吗?出现了……看见旗帜了!那个红色的旗面上绣的是什麽字啊?」
「是红色的吗?」一个老鸟惊慌地爬上眺望台。
「真的是那种腥红的血色?!还有那上面的旗号……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军队?!」
「前辈是在说什麽?这军队很有来头吗?」菜鸟一脸惊怪。
「是大有来头啊!快传报上去,快通知少主和顶头的人!」
「是,那要怎麽通知呢?」
「就说,鬼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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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麽?不是已经停战了吗?鬼王也交出兵权了,他是想怎样?挑战神谕吗?西梁的皇帝竟然也不阻止?不怕朝廷的人作乱?」
议事厅中,众人议论纷纷。
「有情报进来了,说是原本驻守康平的霍将军已经把帅印交给邝允炽了,是由西梁皇上授权的。」
「怎麽可能?!他不怕自己真命天子的地位不牢?」组织中的元老一号叱道。
「又有情报进来了,说是西梁皇上这趟要御驾亲征,邝允炽是先锋,皇帝已经驾临康平城,这趟是来真的。」
「这……这是……怎麽可能?!」元老二号惊叫。
「这样一来,西梁朝廷就不用担心会触怒天威了,有皇帝御驾亲征,征服整个东蜀后,更能说服天下他乃天命真子的身分。」
「这可怎麽办?!」众人心慌慌。
「你们这些年轻人快出主意,快救救云平啊!」元老们把希望投向议事厅内另一头无权发言的年轻人。
「海漠,你有主意吗?你是云平的少主,军事方面你最行。」师父点名。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面对面出城迎敌。」海漠道。
「清音,你说呢?你有没有在想主意啊?」师父又点名。
「我当然有在想。」而且想得很认真。
众人闻言,顿觉求生有望。
「那就好,有主意了吗?想到了什麽?」
「嗯,我还在想……云平现在到底是以哪位为首?」清音沉吟。
「这很重要?」
「当然,对手是鬼王,他是以猎人头起家的,大家不会不知道他一贯的作战方式吧?」
「是、是有印象。」众人全身冒汗。
鬼王一出兵,敌军主帅的头就不保。
「唉!这种事应该早料到的,康平城主的头前几个月都还挂在他们的城门上晾著,大家都没心理准备吗?」清音摆摆手,有点风凉地道。
她会这麽轻松,主要还是因为她是这议事厅里最小的,刚被揽进来的,前面人头众多,怎麽排都轮不到她。
「清音!你快想些别的!想个解决的办法啊!」师父低喝著。
「人家有在想嘛!可是,什麽都想不出来啊!你们以为我很厉害?这组织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家都有份啊!别只是指望别人好不好?」她也是有个性的。
「你这丫头,不是一直都跟在鬼王身边吗?你应该很了解他的行事风格,能摸到他的个性,快从里面找出方法!」师父有点火大。
「王爷的行事是很有风格的,他绝对不是个不拘小节、不记旧恶的好人,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小心眼、脾气暴躁、个性恶劣、态度差劲,看过他手下人的办事效率就知道,即使他下的命令有多夸张离谱、天理不容,他们仍旧不会有半点质疑,接受命令然后完成任务。知道为什麽吗?」
众人摇头。
清音对他们的不受教很是受不了地道:「那是因为,敢质疑他的人,现在没半个还有命留在他的部队内;敢接下命令却给他半调子没完成任务的,现在没有哪个听到他的名号还能平心静气而不发疯发狂的。你们觉得是为什麽呢?」
众人畏怯地互望几眼,呆傻道:「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个不拘小节、不记旧恶,并且还很小心眼、脾气暴躁、个性恶劣、态度差劲的人?」
「很好,大家都记住了。」太好了,历史重演,有苦大家一起吃吧!
「那,清音乾脆想办法跟他谈条件吧!」师父无力地道。
「对,谈条件!我们愿意和谈!」众人又求生有望地醒过来。
「鬼王是不谈条件的,从来没有过。」冷声浇醒他们。
「那怎麽办?!」议事厅内顿时陷入一片恐慌。
他们云平只是个小国,怎能跟强大如西梁者对峙?并且敌方还有个像刽子手般锐利的鬼王正拿著大刀等著他们,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平时他们用尽心计、耍尽心思,唯一能想到保住国家的方法就是靠组织的地下活动,但那东西……好像碰上鬼王后就一点用也没了。
「逃吧!乘还有机会,赶快从地道逃吧!」众元老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此了。
「情报又来了!外面的鬼王军已经完成合围之势,我们被团团包围住了!」
「完了……」
「真的是完蛋大吉。」
这突然加入的声音既轻淡又优雅,和议事厅内的沉窒完全不搭轧,简直悠闲恬淡得让所有人侧目,然后,这一侧目就像闪了眼睛一样,再也调不回正常视线。
这、这人是谁啊?!
这人身穿苍月色的锦袍,头载宝冠玉带,斜倚在大开的门边像是看热闹的,但他身上偏是有一股隐隐的威仪形而不露。
这种人只要一出现在人群中,是很难不被人注目的,那他到底是怎麽进来的?进来多久了?为何都没人发现预警呢?
「是鬼王!」海漠是现场除了清音,唯一见过邝允炽的人。
而他那一声惊呼,比鬼王军团冲杀进城的效果还惊人,就见众元老以冲锋陷阵的气势冲到最里边,离鬼王最远的那面墙贴起壁纸来,若不仔细看还会不小心的把他们抖颤如落叶的身子看错为精神抖擞哩!
「不愧是元老级人物,倒是挺懂得体贴本王的,都给我一个个排排站好,领子拉低一点,这样本王只要一刀就能省事了。」
「十王爷口气未免狂妄了点,只不知我手上的人头够不够抵这边所有的人?」
哪一颗人头,可以抵在场的所有人?
海漠等人转头,看向勇敢跟鬼王对峙的师父,就见他抓著脸色煞白的清音在身前,一手扯住她的长发,令她不得不仰起头;另一手如爪般威胁著她的脖子。
「师父?!」海漠不敢置信地惊呼。
「组织中的每个人都要有随时为云平牺牲奉献的准备,何必大惊小怪。」师父又扯了下清音的发,引来清音痛苦的呻吟。
「这样是没用的,师父忘了鬼王是不跟人谈条件的吗?更何况……清音这颗头还是这里面最没价值的。」历史又重演,但这一次,她却有苦自己吃。
「哼!那只是你这丫头看不清事实吧?到底值不值得由王爷来决定,你说是不是呢?王爷。」
清音根本不敢看邝允炽的脸,她觉得自己很丢脸,竟然让这种事不断发生在身上,上一趟海漠的背弃,或许还有可议之处;但这一次,她真的无话可说了,连她自己最尊敬、最崇拜的师父都这样对她了……
「师父……你一开始打的就是这种主意吧?命令海漠少主不择手段也要把我带回来的真正原因,为的就是这一刻吧?」这个顿悟让人很心寒。
「丫头,这确实是一个打算,你可以怨我,我这当师父的也无话可说,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当初相中了你,也是因为看出你的价值,而你的表现也一直没让师父失望,本来想说服你继续在鬼王身边当个有用的内应的,只可惜你一心想退出组织,那就只好把你最后的价值给逼出来了。」
价值?!
她哪来的价值啊?
邝允炽是有说过要她跟他回南方没错,但她绝不会因为这一点示好,就得意得把自己摆得老高,那样……摔下来的时候肯定会很痛!
尤其邝允炽又是那种最喜欢玩鬼把戏的人,见不得别人好、得小心应付著、更不容许别人威胁他!
这样是行不通的……
其实,她不敢看邝允炽的脸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怕在他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上,见到对师父这荒唐提议的嘲弄和取笑,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有著逗他开心的可笑价值吧?
其实也不用太怀疑,他自己就曾说过了,若是她敢跑的话,她将会成为他所猎的最没有价值的人头,事实就是如此了。
果然,鬼王的答案马上揭晓!
「鬼王是从不跟人谈条件的。」他语气中的讥诮,让清音的绝望落到谷底。
「是吗?那我当著你的面了结自个儿徒弟的性命,你应该也没话说吧?」师父抓著清音脖子的手暗暗使劲,锐利的指甲刺破清音细嫩的皮肤,殷红的血缓慢地淌下。
「真是……」邝允炽的沉吟虽浅,但在这剑拔弩张的议事厅内,却有雷响般的效果。
「专爱惹麻烦的小姐,这可怎麽好呢?你真的甘愿把小命奉献给这种大爱无私的组织吗?」邝允炽噙著笑,盯著一直回避他视线的清音。
对他的问题,若清音不回答,交易便无从开始,所以师父「很体贴」地扯著她的发,硬要她面对他。
一接触到他那双眼,清音就不可自拔地红了眼,鼻头泛酸。
「如何?我对你一向很宽容,你想要怎样就怎样,想要我连吃两场败仗我也认赔,事后也没二话,还陪你泡茶,约你一同回南方寻乐去,你呢?你是觉得继续这样卖弄自己的小命好些,还是有点洗心革面想换个不同的生活方式了?」
清音瞠眼瞪著他,差点要像个白痴一样张著嘴傻傻地享受起人生中最美妙、最矛盾,也最诡异的一刻。
他、这个平时只会欺负人、开杀戒时从不手软的强者……他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他为什麽要这麽做?这不就像是当著敌人的面,敞露自己的弱点吗?
为什麽?她不懂……
「还不懂吗?你这无情的师父比你还了解你自己的价值呢!他能提拔你,也懂得拿你威胁本王,你还有什麽好犹豫的?不就是拿生命报答他,和飞奔到我的怀抱两种选择吗?」
鬼王一贯的鬼话连篇风格,还是没有变。
清音看著他,心中竟然有点埋怨他这样故作潇洒的个性。「你……你为什麽……你都知道了为什麽还要这麽说?!
「我连著两次出卖你,你为什麽不生气?还有说有笑的让我骗!你有病吗?还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你……我根本一点都不懂你。」
「这也不是什麽严重的事,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你,但快乐就好,两个人在一起都能快乐就好了,你还能奢求更多吗?」
啊~~快乐就好……清音眨了下眼,脸颊上的重量让她知道眼里的泪偷偷背叛了她。
但,竟然有点高兴说。
就如他说的,快乐就好,虽然他脾气坏、嘴巴贱,个性恶劣到极点,不过,他要让人快乐的时候,就能将人捧上天。
她还奢求呢!
「如何啊?小姐,你的小命正危在旦夕呢!要不要给咱大家一个痛快啊?」
这种时候他也能吊儿郎当。
清音突然好想笑,这种人……跟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寂寞无聊的!
她涕泗纵横,豁出去地扬声给个明白,「我……我不要死!我要跟你回南方!你最好看著办,别让我死不瞑目。」
邝允炽对她聪明的选择很满意地点头,然后才瞄向她身后的师父。「小姐既然要我看著办,那就开始吧!本王愿意有限度的配合你的条件,开口吧!」
「王爷的有限度指的是……」
「我希望你不是太笨,净开些要我刎刀自尽,或自废武功、自断手脚的白痴条件,只有同样的白痴才会真的照办。」
「若不如此,怎能保证你会不会守信?下次还会不会找上门来?」
「那是你家的事,眼前你也只有这麽一次机会,要我自刎,那我要小姐活著何用?不如大家一起上路吧!可到时谁做谁的陪葬品,那就别计较太多了。」
「好,我就信你!希望鬼王别让我们失望。」
「那就没什麽好罗唆的,尽管狮子大开口吧!」一副皇恩浩荡样。
「我要你不准杀这里的每个人。」
「可以。」
这个交易一成立,现场所有人如获大赦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要鬼王率军退回西梁,解除城外的包围网。」
「也可以。」
这样的条件都能接受,就更证明了清音在他心中的价值和地位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著强大的变化,尤其是清音,她觉得自己以后都没资格抱怨邝允炽的死德行了,因为,他曾这样当著多人的面说著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情话」,真正的价值连城呢!
「我还要鬼王承诺以后不再对云平发兵。」这个才是真正的狮子大开口!
所有人全屏住气息,不相信师父这麽贪心,更不信鬼王会点头。
「有何不可?」但他点头了。
清音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怎麽这麽好欺负啊?会不会鬼王其实是个不懂谈判技巧的人,才会从不跟人谈条件?
「就这样了?我瞧你应该是想不出还有什麽可以要求的了,除非你想要本王认你当乾爹?」
「这三样,若鬼王能守诺,这丫头就是你的了,以后和云平一点关系也没有。」师父不得不点头,他已经从鬼王手上要到最大的胜利了,是史无前例的,他略微放心地挪了下手……
「我等的就是这个!」邝允炽话声一落,他手上的刀光一闪,蓝月刀已旋了出去,在众人错愕得无法反应的情况下,听到一串让人毛骨悚然的惊叫和痛呼声。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师父,现在已经痛苦地躺在地上,而那两只威胁著清音的手也告别他的身体,连骨带肉,整齐的断在地上,血溅满地。
「你说过会放过大家的!你不守信吗?」海漠先是冲出来替师父点穴止血,然后怒瞪鬼王。
「我的承诺是不杀各位,并不代表会保证各位身体的完整,他还活著,不是吗?」
「你……」海漠不敢再问,因为怕自己会是下一个缺手断脚的人,只好求救地看向清音。
而清音却是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不敢转头,怕会看到可怕血腥的画面,对海漠的求助当然也看不到。
她无力地扯动嘴角,用尽气力才说出几个字,让所有人陷入绝望的几个字。
「你若还想继续……我在外面等你。」和阿莲一样,她也选好边站了。
「这样就够了,本王只是见不得有人这样欺负你,他用哪只手伤你、扯你的发,我就毁了哪只手,这样才能扯平。」邝允炽笑著收起蓝月刀,伸手扶过双脚有点虚浮的清音。
「我们回家吧!」
「王爷觉得这样值得吗?」
「小姐是指你师父的手?」
「不,就此收兵,还永远不得对云平出手。」
「哦!那实在不算什麽,鬼王军团后面还有霍将军的兵马,他的本事也不弱,要完全征服东蜀几个小国应该没问题,我们只要回南方坐享其成就好。」
「我……我真的值得吗?」
「我已经证明了,不是吗?」
***
西梁南方某王爷的领地内。
某人粗蛮地推门闯入,对躺在榻上装病的娇妻恶声狠道:「听说你又在跟我比烂了?怎麽?这些早膳是哪里惹了你?竟要夫人这般费劲地一碗一碗慢慢地摔个粉碎才高兴?」
「人家哪有?」
「还没有?!」狠瞪了地上的一片狼藉,警告她别当他是瞎子。
「人家不舒服……突然吃不下……」愈来愈小声。
「吃不下就用塞的!要我帮忙?」狠道。
「你好凶!还说会对人家好,原来全是骗人的!我不要跟著你了!死魔鬼!你走开啦!看到你就有气……还不滚?你不知道你这张脸长得就像是专门让人摔盘子的吗?」他耍狠,难道以为她就不会有样学样吗?
「夫人消消气吧!」接过阿莲端来的特极浓茶,王爷气先消了,小心地伺候起夫人。
「滚啦!都是你这烂人!害我全身下上不舒服……我又要吐了……」几声乾呕后,奄奄一息地倒回榻上。
「夫人总得吃些东西吧?想吃什麽尽管开口,小的叫人全准备来。」本王爷任凭使唤。
「不要叫我夫人,我还是觉得当小姐比较好。」
「那小姐请吩咐。」
见他那吊儿郎当的脸,清音又要生气了。「我要吃你这浑球!」
「小姐这方面的胃口未免太好了,本王每晚被你吃得还不够?」话虽这麽说,他手上可没停著,已开始乖巧地解著衣扣,准备上床服侍小姐。
「不要啦~~你好讨厌!都是你……我以后再也不吃你了!」
「那更不行,本王还想多加几把劲,努力达成目标,现在外面已经有三只小鬼在爬了,小姐肚子里也有只小的窝著了,必须再努力制造两个出来才能休息。」
「不要!」尖叫。
这是什麽鬼主意,竟要她生六只小鬼才能停?!
她又不是母猪!
「六个已经是最少的目标了,不多生几个,怎能有备无患?谁知道会不会不小心克掉几个?」
呜呜……哪、哪有这样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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