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激情过后,我就后悔了。
跟名正言顺的男友没跃雷池半步,跟身边的这个男人怎么就意乱情迷了呢?
月光下,这个男人的脸,实在太好看。他熟睡着,睫毛微颤。“嘭!”我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这还了得,我分明是受了蛊惑。
“凌川,你这个妖孽!你这个祸害!”我暗暗骂他八百遍,就是舍不得骂自己。
翻了个身,向神忏悔,求神宽恕。
夜还是很黑,小旅店很旧,从窗户缝里灌进风来,真冷。
“别扭来扭去,睡觉。”凌川拽了棉被,裹紧我。
他的胸膛温热,贴到我的后背上,很暖。不一会儿,身后的呼吸渐沉,还有轻浅的鼾声。看来,他真是累了。
天色微白的时候,我起身,穿衣,轻手轻脚。
拎包时,却打翻了桌上的花瓶。花瓶没碎,里面的水流了出来,滴滴答答。盛开了一夜的姜花,此时已经开到极致,白色的花瓣铺散到桌面上,香雪片片。
他被惊醒。懒懒的躺着,没说话。
我说:“这事儿,完全是个意外。我们得忘了它。”
“……”他盯着我,仿佛看穿我的虚伪。
我继续说:“本着不负责,不纠缠的原则,你不用送我。”
走出小旅店,我径直向火车站走去。
这是一个农村的站台,很简陋。站牌上写着“夕夜”。
昨天,因为意外,我同凌川流落到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今天,我将回到正轨,努力的工作,平淡的生活。
他,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卖花的农妇又挑着扁担走过来,吆喝着:“姜花啰,夕夜的姜花,只开一夜水姜花。”
1. 花百里
我叫阮明媚,和这个叫做凌川的男人有着很深的渊源。
所以,这个故事,还是从头讲起吧——
七年前,在花百里念高中时,我和凌川同学,并且同桌。
当年,花百里是个落后的北方小城。学校不规范,不守校规的坏学生很多。凌川是他们的领袖,咋一看,是个清俊少年,打架时,却强盗一般。
而我这个插班生,时常受到坏学生的欺负。
在一个雪后初晴的午后,在操场上漫步的我,再一次被雪团袭击。忍无可忍,随即发飙: “是谁,是哪个混蛋?给我站出来!”
结果,引来一片示威的口哨声。
凌川恰巧从校门口走进来,从我身边经过。
我犹犹豫豫,对他说:“我们……交往好不好?”
他道:“声音太小,没听见。”继续朝前走。
我豁出去了,大声喊出来:“我是说,我们谈恋爱吧!”
操场一下子静下来,只有我的尾音在回响:“爱,爱,爱,吧……”
混蛋们瞪起眼睛看我,我也回瞪他们。是的,我就是要寻求保护,寻求凌川的保护。
凌川回头看我,一点儿都不震惊,只说:“好啊。”
他刚说完这话,我就握了个雪团,冲向欺负我的那群混蛋们!因为有了“凌川小蜜儿”的身份,我可以狐假虎威,报仇泄愤。
“杀人啦!”混蛋们嘻嘻哈哈的躲闪,不敢还手。
其实,我没占到半点儿便宜。雪花飞扬,落到身上,全都化成了水,冰凉一片。
“好了,别玩了,赶紧回教室。”凌川从不参与疯闹。
就这样,在凌川的庇护下,我安安稳稳的念书,考试,顺利接到T市美院的录取通知书。
分手那天,也是在操场上。
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我对凌川说:“放过我吧,我考入T市美院,我家也要搬到T市,再也不会回来……即使不能在一起,我还会记得你。”
校园广播站循环播放着《放心去飞》,小虎队唱得斯斯文文:“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没有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和那段青春岁月……”
这是我特意设置的曲目,为了能够毫发无损的远走高飞,我连音乐疗法都想出来了。
凌川侧耳倾听,噗嗤笑了出来,“这是用来骗鬼的,T市距离花百里并不远。”
“……”我无言以对,闭嘴当哑巴。
“要分手就直说,用不着可怜兮兮的玩煽情。”一句话,直截了当。
他刚玩完篮球,头发湿嗒嗒的乌黑发亮。甩手,他将篮球砸了过来,稳、准、狠。
好吧,是我不对,我认命的闭紧了眼睛……
篮球带起风声,从耳畔“嗖”地滑过,砸进我身后的广播站窗内。
进球!音响断电,歌声停止。
我睁开眼睛,却不敢看他。
他的死党们跑进广播站,替他捡回篮球,还很狗腿的拍马屁:“这妞太操蛋,如果不是惧咱哥,十三中的张癞子早就想……”
“早就想什么?他想一下试试?”
死党们噤声。凌川头也不回,走出校门。
“凌川!”我喊叫着追了上去。
他吩咐死党先走,转身看我,“有事儿?”
“嗯……把入学通知书还给我吧!”
他一怔,旋即明白了我依依不舍的原因。满身翻找后,终于在裤兜里翻出了那张薄纸片,都被汗水濡湿了。
我心疼得直皱眉。
他用二指禅捏起我的心肝宝贝纸,问:“要不,给你洗洗?”
“不用!”吓得我赶紧去掰他的铁爪子。
他反手,攥住我的手腕,“嫌我穷没文凭没背景,说吧,这才是真正的分手理由。”
对,这就是真正的分手理由。之所以不说,是怕被同学们的口水淹死。可事到如今,不承认是不行滴。
我豁出去了,“对,我就是要力争上游!”
“我会在高高的上游等着你!”他轻描淡写,灭了我的气焰。
毫无征兆的,他将我扣在学校的大铁门上,俯身捉住了我的嘴。
他的牙齿那么硬,咬在我粉嫩嫩的嘴唇上,那么疼,那么痛,恐怕已经咬出了牙印。我懵在那里,很想问问丘比特:按此动作的规范系数,算殴打,还是算接吻?
如果算接吻,那么,我的初吻就断送在凌无赖的嘴里?
从来没有与他如此接近,他的气息滚涌而来,霸道的侵略我的口腔,连舌尖都不放过。满满的,满满的,全是他的味道,就像冬天里的风,裹着雪花肆意飞扬,野蛮,粗鲁,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清凉。
我的心,不受控制,擂鼓一般的跳,呼吸也仿佛停滞。如果他再不放开我,我想,我会被憋死。
突然,他的舌停顿在我的小虎牙上。
而我,突然之间很难过。
“龅牙!”他倏然推开我。
我喘了口气,反驳:“是虎牙,漂亮的小虎牙!”
他冷哼,将入学通知书塞还给我。
生锈的大铁门,他站在门外,我站在门里。头顶的大白杨鸣蝉滴翠,他一身邪妄,睫毛上沾着橘色的阳光,像一副青春年少的画。
不久,我的父亲调转工作,全家迁出花百里,搬进T市。从此,凌川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大学毕业后,我应聘于仲景婚纱服饰公司。经人介绍,和周朗开始拍拖。
周朗的母亲是仲景婚纱服饰的董事长,是我的老板兼老师。周朗的父亲是常务副市长,是我父亲的直属领导。在上一代盘结交错的关系里,我和周朗的交往谈不上门当户对,但也顺理成章。
第三次约会,周朗对我说:“从一个牙医的角度出发,我建议你拔掉犬齿,也就是虎牙。”
“谢谢,我觉得这样很有特点。”我咧嘴一笑,小虎牙光闪闪,特别自信。
周朗摇头,大有英伦绅士的派头,“小妹妹,你这样很不淑女。”
“我最喜欢的电影叫做《淑女也疯狂》。” 桌子底下,我把光光的脚丫子伸回到鞋子里面。
白菜萝卜各有所爱,他可能不喜欢我这款“假淑女”。而我,从花百里沾染的不雅举止,却始终改不回来。在需要端庄典雅的场合里,我只能装,装得很辛苦。
后来,我得知:周朗私底下交往了一位“登不了”台面的女友,还挨了常务副市长的一顿训斥。
迫于压力,周朗向我道歉。
他包了家泰国餐馆,买了一大捧黄玫瑰,很有诚意的样子。
他说:“我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向你承诺:再等几年,你我的事业都发展起来,我们就结婚。”
他的意思,我懂。结婚,与感情无关,与利益有关。
想要成为服装界的宠儿,家世背景很重要。婚姻不是儿戏,我把它看成锦绣前程,当成星光大道。
我理智的揣摩利害关系,大度的接受道歉和承诺。因而得到长辈的赞赏。
如今,我已经成为仲景服饰的一流设计师,兼造型师。
我和周朗的约会很少,大多数情况,都是相携着出现在亲友的宴会上。
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虽然样貌普通,但在家世背景的映衬下,身上有数不清的光环。
有一天,他喝了点儿酒,在众人面前拉起我的手,居然贴到了他的唇上。
大家笑闹起来:“看,周市长的儿子可是个情种!”
我配合着靠在他的肩头,与他郎情妾意,用眼神交流。居然发现,我俩碰撞出了火花。
后来,再仔细一看,根本不是什么火花,是周朗的金丝眼镜在发光。
我悄声骂他:“虚伪的男人!”
他小声反击:“虚荣的女人!”
随后,我俩竟然有了第一次默契,双手相握,道:“彼此彼此!”
闲暇时,我除了上街购物,就是上网看小说。
这几天,我迷上了《第三种爱情》,上班时间也在偷偷看。看着看着,我发觉:周朗有点像那个被逼无奈的男主角,而我,横看竖看,都像是那个拆散了苦命鸳鸯的女配角。
“不行,忍无可忍,不能再忍!”我关上电脑,拍案而起。
助理安琪惊恐的问:“你,想要干什么?”
“胸罩不舒服,重新买一个。你好好看家。”转身,我拎起手袋去购物。
百盛新开了家内衣专卖店,款式,做工都极好。我选了一件真丝文胸,又看好了一套真丝睡袍。
服务小姐适时恭维:“面料考究,做工精致,很适合你。而且,这是情侣套装,如果送给男朋友,他也会喜欢。”
嗯,有道理。不如学学女配角,买点儿礼物拉拢周朗。
“那就试试。”换好睡袍,走出试衣间,镜子前的我倒也挺耐看。
正在自我欣赏,从大镜子的左上角,我看见了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镜头:一个娴静柔美的女孩儿挽着周朗走了进来,他们看好一条短裤,还是绣花的。
这就是传说中“上不了台面的女友”?
这种情况下,男主和女主出现了,我作为女配角,总该干点儿什么吧?
想都没想,我“嗖”地一下,钻进了试衣间。
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关键时候,就这么窝囊?暗暗鄙视我自己。可又一想,曾经威风的时候,都是在凌川的身边,有凌川给我保驾护航。如今,还是乖巧一点儿,保住面子最重要。
这时,手机响起,助理告诉我:“浅水湾送珍珠来了!”
“告诉他别走,等我回去,我要验货!”我赶紧脱下睡袍,甩给守在门口的服务小姐。
近来,公司和新开发的浅水湾合作,浅水湾负责为我们提供珍珠,贝壳,珊瑚等小饰品。上次送来的珍珠成色不好,大小不一。今天,如果还这样,我不会轻饶了这个渔业奸商。
转身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我进错了试衣间,外衣不在这里。
门外传来服务小姐和周朗的对话声。我只穿了件胸罩,困在里面,暂时出不去。
可恶的周朗,我真想冲出去,摘下他的眼镜跺两脚。可是不行,堂堂的阮大设计师怎么能留人话柄,糟人笑话呢?我忍!
模特安琪又打来电话,“他还要往其他店里送珍珠呢,着急要走。”
“不行!那就更不能走了。”向各家供应珍珠,那就一定有好坏之分,我怀疑他给我的是次品。
电话那端,安琪跟奸商交涉。不一会儿,安琪向我汇报:“送珍珠的走了,留下一位帅哥等你验货。”
“帅哥是谁?他做得了主?”
“喂,帅哥儿,明媚姐问你呢,你做得了主吗?”安琪在跟帅哥讲话,语气相当的狐媚,都能滴出蜜来。
最后,安琪得出结论:“他做得了主,他是浅水湾……负责人……的司机。”
看来这位司机是相当的帅。要不,经常与男模打交道的安琪不会一下子变得口吃起来。
周朗走后,在服务员的协作下,我找到外衣,穿好,开车回公司。
公司门前,一辆彪悍的大切诺基停在那里,在阳光下威风凛凛。
2. 凌无赖
公司门前,一辆彪悍的大切诺基停在那里,在阳光下威风凛凛。
一直很喜欢这款车型。它是“雄性”的,攀岩石、涉泥沙,征服艰难险阻。不过,极少能看得见与之相配的驾驭者,就是很多男模也很难演绎此车的雄浑,霸气。
停车位在西北角,我的本田思域必须从切诺基的左侧绕过去。打转方向盘,车身交错的时候,我看见了切诺基内那张棱角分明,近乎完美的脸——凌川!这个男人是凌川!
除了凌川,还有谁能与切诺基相配?
凌川坐在车内,突然就侧过头来,淡淡的瞥了我一眼。
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乱起来。这是很多年没有的现象。
真是见鬼,车子也跟着滑了一下,对着切诺基的车头就偏移过去,吓得我急踩刹车。
“嘎……”刺耳的刹车声后,车停了下来。我的头撞到挡风玻璃上,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离开花百里的七年里,曾经设想过: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会再次见到凌川,我会面带微笑,极其优雅,极其平淡地道声:“你好吗?……我很好。”
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的见面方式,如此特别。
凌川推开车门,走下车来。先查看了车况,两车完好无损。随手敲了敲我的车窗:“没事儿吧你。”
“还好。” 我放下车窗。尽量使自己优雅一点儿,再优雅一点儿。
他端详我的脑门,勾起了嘴角:“撞出个大包,居然面不改色。坚强!”
大包?怪不得火烧火燎的疼。真丢人!我连忙捂住脑门,捂得严严实实。
“越捂越大。”他近乎诅咒。
然后帮我将本田思域停靠到正确车位,并从切诺基内拿出个木盒子,递给我:“等了你半天。验货吧,阮大设计师。”
我这才明白:凌川就是浅水湾负责人的司机。他一直在这里等我。
七年不见,这一见面,他就对我摆出了如指掌的调调。而我对他一无所知。压迫感随之而来。
我客套着,他也应承我的客套。
“即使是老同学,也该验货。”他再次提醒我。
“不用了。”我想尽快离开,“还有事,赶时间,以后再联系。”
“会的。”他说得颇为玩味。
我转身向公司的玻璃门走去。他没有马上离开,靠着切诺基,欣赏我的背影。不用回头,我都能感觉到他那种凉凉的眼神。后背顿时酸麻起来,仿佛被阻击步枪瞄了准,随时随地都有被穿孔的可能。
路怎么就这么长?静静的,只有我的高跟鞋在“踢踏”,“踢踏”的响。我真想转回身,质问他:干什么你,看我走T台还是上刑场?
可我不敢,惹不起这个鬼见愁的男人。
他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道:“你的车,刚才试了试,毛病很多。让周朗帮你检查下,送去修理,否则,早晚出事儿。”
我的头“嗡”的一下,脑门上的包想必又大了一圈。他连“周朗”都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一手捂着脑门,一手夹着盒子,走到门厅缓步台的时候,木盒子“啪嗒”掉到大理石地面。珍珠滚出来,滚得遍地都是。
老天呐!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冲狗煞南,不宜出行,诸事不宜!
认命!我蹲下身子,捡珍珠。如果换成金豆子,我想我会捡得更卖力。
“起来!”一双锃亮的皮鞋,踏进珠圆玉润的地界,进入我的视线。
我从皮鞋,看到裤管,再看他的腰身,他的肩膀……凌川,比七年前还高,可惜,好像有点儿瘦。
“我再说一遍,起来!”阳光刺眼,他带了怒意。
我赶紧起来,这才发现:低领的小套裙歪歪扭扭,想必刚才已经春光乍泄,上露下透。怪不得有两个陌生的男人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就我这身材,还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凌川冷着脸,那两个男子很识趣,赶紧撤退。
“站在这里,别添乱。”他把木盒子塞到我手里,蹲下身子捡豆豆。
他身量太高,蹲在那里,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他的手宽宽大大,娇俏的珍珠躺在他的掌心里,有些不伦不类,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在漫延。
如果我是珍珠,是愿意依偎在他的手心里,还是镶嵌在最灿烂的花冠上?我想,我会选择花冠,那里海阔天高。
正想拨电话,让安琪下来帮忙,安琪就带着一帮美女下楼来了。莺莺燕燕,小蝴蝶似的穿梭在凌川周围。
我盘点一下人数:好,色女们整体出动,一个不少。
安琪的表现最为出色,她捡了珍珠不往盒子里放,而是递给凌川:“帅哥!”
“叫我凌川。”凌川再一次耐心纠正。
“凌川?这个名字有点儿冷。”安琪展开小手,蜻蜓点水一般滑过凌川的手腕,带起一道弧线。
放电了,10万伏特。
凌川安静得毫无人性。起身,他走到我身边,“别在这里傻站着,把你的同事介绍我认识。”
好,移花接木,把焦点转到我身上了。
众美女齐刷刷看向我,我顶着莫大的荣誉,为大家作介绍:“我的高中同学,凌川,花百里的美男,曾经风靡校园,男女通吃……”
凌川对我耳语:“通吃谁了?你可以再具体一点儿。”
我才不傻,该省略的一定要省略。
安琪眼巴巴的问凌川:“那个,大切诺基不是你的?”
“替人家开。”
“浅水湾雇佣你?”
“替他们做事。”
“雇得起这么有型有款的司机,浅水湾一定很美很富吧。”
“还行,风浪里打拼,赚的都是血汗钱,环境简陋,跟大都市没法比。”
凌川极坦白,极坦然。他这种拿贫贱当贵气的德行,倒有几分儒士风骨。
“那么,我们也雇你好不好?业余的,你可以做业余男模,赚外快,数目可观呐!”安琪这个小妮子,春心大动。
不等我反对,她使劲儿捏了我一下,“明媚,你不是找男模找得要发疯吗?别告诉我,你不想用他。错过他,找不到再好的。”
下手真狠,我疼得皱眉,“那得凌川愿意才行。”
我盼着凌川拒绝。
凌川认真道:“好啊,最近我住在T市,除了去医院做治疗,应该有空。”
“明天行吗?明媚姐设计的‘昨日重现’明天上午出样。”我的好助理,办事井井有条。
“那就明天。”凌川与众美女道别,转身离开。
“凌川!”我叫住他,他侧头看我。
我说:“上午9点过来。”
“晚不了。”
其实,我想问他:你怎么了,还需要做治疗?
这话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我在害怕。究竟在害怕什么?是怕凌川,还是怕自己不安分的心?
突然就想起那么一句歌词来:“它骚动我的心,遮住我的眼睛,又不让你知道去哪里……”
坐在浴缸里,我就一直唱啊唱,把自己唱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然后,贴上个面膜,躺在床上看小说。
一直以来,读小说是我最快乐的消遣。明知道自己虚伪,自私,没胆量,没担当,就是个典型的女配角。可心底里还是喜欢敢爱敢恨的女主角,盼望付出爱,收获爱的完美结局。
美丽的事情有助于睡眠,我枕着书睡着了。睡得正香,阮妈推醒我,让我去接周朗的电话。
“神经病!大半夜的打电话,扰得全家不得安宁。”我嘟嘟囔囔。
阮妈道:“别不懂事!周朗刚在外面应酬回来,惦记我的风湿,问候一声,又跟你爸谈工作,谈了大半天。他怕你睡了,不让叫你,可你俩这恋爱处得一点儿不热乎,我怎么能不叫你,我能不着急吗?”
周朗把电话直接打到爸爸的书房,爸爸正在为周副市长写述职报告,小山似的资料堆满了一桌子,看来又是一个不眠不休的夜。
电话里,周朗不知跟爸爸说了什么,爸爸开心的笑起来,敖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有些心疼。
“说什么呢?我爸这么开心。”接过电话,我问。
周朗道:“阮叔叔即将到市委宣传部就任,我爸失去一个好助手,这几天正闹心呢。所以我建议,趁着没下调令,赶紧把阮叔叔调回来,省得两个老头害相思。”
两个老头害相思?这个笑话真冷。我揶揄:“不就是相思吗?两人私下里常见面,相思即可解决。”
周朗听出话里的含义,正色道:“我想,现在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别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让父母为我们担心。”
“好啊,那就找个你认为合适的时候,我们慢慢讨论。”我挂断电话。
对于周朗的三心二意,我是心中有数的。我对他没有投注太多的感情,也不能强求人家真心对我。更何况,我想求的名利,已经得到,还在不断的积蓄。可当我真正看见他的地下女友后,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最起码很没面子。所以,第一次对周朗使上了性子。
其实我知道:我和周郎即使没有友情,没有爱情,还有扯不断的背景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
爸爸正在泡茶,抬头问我:“怎么了,闹脾气?”
“没有,他的那些朋友想选个时间聚聚。”
“这在所难免,周朗的父亲升任市委书记,朋友圈里的应酬在所难免。女儿啊,听爸爸说,外场上,千万别耍脾气,把面子给周朗。”
对,我和周朗,就如同黑老婆抹粉,里子黑,面子白,还时不时拿出来晒一晒。说不准哪天晒花了脸,我俩都得死翘翘。
假如有那么一天,周朗挨了他爸的胖揍,在眼镜乱飞的时候,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3. 亲爱的
隔日,样衣制出来。是复古的婚纱套装。女款采用华托式礼服长裙,手工刺绣。男款为改良的中山装,英拔中,带着淡淡的书卷气。
凌川的任务是试衣。试衣,对模特的胸围、腰围、臀围、颈围、上下身比例要求极高。凌川的身材合乎标准,几近完美。
平时,我给男模试衣不拘小节。肩膀,腰身,摸摸拍拍也很正常。今天,凌川穿好中山装,出现在我的工作间,我却踌躇了。
明明想设计成五四愤青,让他给我穿成个铁血军阀。军阀就军阀吧,他还对着我笑,就那么一个气度不凡的笑,简直颠倒众生,祸水千年。
对于这个男人,我缺乏免疫,还是离他远一点儿。
“安琪,今天这活交给你,你看看这身衣服还存在哪些毛病,如何修改?”
任务交代下去,安琪有了接近凌川的正当理由,工作起来效率奇高。
尺寸测量完毕,我做了补充:“领口还需要改低一点儿,铜扣不合适,全都换成乌精钢的。”
“还有,跟你们说过多少次细节问题,你们就是不注意!领口的暗扣缝得过紧,硬板板的卡着,这个样子很好看吗?”这是屡教不改的弊病。一激动,手指就点到凌川的领口上。
凌川冷冷的扫我一眼,侧身避开了我的手。
什么意思?哈,跟我保持距离?我哪点儿得罪你这位大爷啦?真是喜怒无常,任性难缠。
试衣完毕,上午的工作也就结束。
我示意助理记下改制方案。
安琪道:“明媚姐,老同学见面,得安排个饭局呀。”
“那就中午。凌川,有没有空?”心想:要是拒绝,我就省钱啦!
“有空。”凌川不怀好意的说:“这样吧,昨天帮阮大设计师捡珍珠的同事同去。”
我仔细想想:除了董事长,还有谁没帮我捡珍珠?这顿饭得花我多少银子啊?凌川,得罪你,真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公司门口鱼贯而出。我的心啊,肝啊,肺啊,没有不疼的。
这时,特快专递过来送货,将一个来自百盛内衣专卖店的包裹交给了我。
我也没订内衣啊?心里纳闷,拿着包裹直接去酒店。
上菜的间隙,包裹被穷凶极恶的妖精们拆开来看,“哇啦!情侣睡袍,太喷火了吧。”
“看看,看看,朗的诱惑。”安琪翻看牌子,指着我笑:“奸情!有奸情!”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过来:应该是周朗。他也够神通的,昨天内衣店的事情,他知情。这算什么意思?示威还是讲和?
手机适时响起,周朗打来电话。
转身想出去接听,被妖精们按到座位上,“奸情都产生了,还有什么可瞒的?”
“哎呀,周市长的公子哥是如何哄女朋友的?就满足一下我们小小的好奇心吧。”
Kao,他哄女朋友,我从没见识过。如何满足你们?
凌川对坐在我的斜上角,狭长的凤眼挑起,展开一个极灿烂,极耀眼的笑。他这么一笑,准没好事儿,我有些毛骨悚然。
接下来,他盯着我,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不会是没有奸情吧?”
空气一滞,大家一致否决:“怎么会?交往了那么久,没有奸情就不正常啦!”
敢说我不正常?表演给你们看!
电话彩铃不依不饶,我调整一下姿态,努力想象:热恋中的男女通电话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夹了一枚蜜饯放嘴里,好,接听!
电话里,周朗说话像机关枪似的:“半天才接电话,干什么呢?邮包收到了吗?别跟我说不喜欢,你要明白……”
“我明白。”我怕声音外扩,赶紧打断周朗的话,无比温柔的说:“嗯,你的礼物,很好,我很喜欢。谢谢,阿~~朗~~”
阿郎?这个叫法真恶心。
周朗也被吓到,把想说的话都给忘掉了,小心翼翼的问:“明媚,你受刺激了?”
“嗯,我~~想~~你。”
“……”周朗彻底傻住,半天不说话。
笨蛋,配合一下都不懂吗?
我继续表演:“阿朗,我正在请客吃饭,晚间,我们慢慢聊。”
“好!”周朗撂电话之前加上一句:“晚间,我去公司接你,一起,烛光晚餐。”
“咳咳!”刚咽到嗓子眼里的蜜饯一下子冲进鼻孔,我被呛得七荤八素,赶紧去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一桌子的妖精谈得正欢,原来是在打探凌川有没有女朋友。
看我回来,安琪求证:“明媚,向大家透露下内幕,八卦八卦。”
“他?”我喝了口茶水,“据我所知,没有女朋友。”
“你怎么忘了?我高中时有女朋友,一直以来,就仅有那么一个。”凌川的声音有些哑,但依旧带着磁性。
说话时,他调高了尾音:“仅有那么一个。”这句话仿佛染了魔力,直入我的心底。
“谁啊?明媚姐,你认识吗?”安琪追问。
凌川似笑非笑,替我回答:“她认识。不过,我们黄了。”
“为什么?”
“因为,她有理想,海阔天高,力争上游。”他就那么平静的说,淡淡的笑,眼睛清澈晶亮,望向我。
我喉咙发紧,道:“她那是狗屁理想,说白了就是虚荣。凌川这么好的男人,可以找到更好的。”
妖精们一致赞同我的说法。痛贬负心女的罪行。诅咒她:希望她这辈子找不到爱她的好男人。
安琪举酒敬凌川:“祝你以后找个爱你的女孩儿,比曾经的强百倍。”
“谢谢。我找了七年,没有找到。希望以后可以。”他端起一杯白开水,一饮而尽。
“怎么不喝酒呢?”我被炝捞海参辣到了,赶紧灌了一口啤酒,“女孩儿们都喝酒,凌川你不喝,太不给我这个老同学面子啦。”
凌川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念书那会儿,他和十三中的张癞子拼酒,把人家拼到桌子底下。然后把目瞪口呆的我放到自行车后座上,在花百里的小胡同里玩飞车。
记得当时,我很害怕,紧紧闭着眼睛,死死抓住鞍座。
他陡然停下来,我就撞到他的后背上。
他凶我:“告诉你搂腰,听到没有?”
“不!”我鼻子发酸,眼泪含在眼圈里。
他回头看我。
看见我的眼泪,就笑了:“我哪里欺负你啦?”
“是被你和张癞子吓的。”
“他也配?放心,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你乖乖的别哭。”
他拉过我的手,放到他的腰上,“送你回家。”
小胡同里,炊烟升起,煎炒烹炸,不时飘散出菜饭的香味。他稳稳的骑车,带起傍晚的风,一路清凉。
“女士,让一下。”服务员上菜,最后上了一道粤式清蒸鱼。惨白白的,毫无食欲可言。
“这鱼怎么回事?就算是清蒸,也得放点调料汁儿吧。”我问。
服务员望向凌川:“这种做法,是这位先生特意要求的。”
凌川将菜转到自己近前,漫不经心的解释:“最近咽喉发炎,吃不了味重的东西。”
如果不严重,不会如此。一桌子的菜,色香味儿俱全,我却再也提不起食欲。
凌川,凌川,你的出现,就是为了让我不得安宁吗?
下午,仲景服饰有个高层会议,我作为新提拔上来的设计副总监,也列席会议。会议讨论关于建立外景基地的事情,众说纷纭,意见有分歧。
会议过后,梅仲景董事长单独把我叫到办公室。
她泡了一壶上好的梅坞龙井,取出酥脆的小饼干,摆到菊花碟子里。
“昨晚上,我自己烘烤出来的,加了芝麻和香草。尝一尝。”
“嗯,好吃,董事长的厨艺,我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
“你只要将服装设计学好,我就后继有人了。厨艺就是个消遣,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
梅仲景是个极好看的女人,端庄韵致,仪态万方。
有时,她会静静的坐在窗前发呆,眼角眉梢携带着淡淡的伤感,就如同一层薄薄的霜花。
周伯伯对她极好,她总是很客气的样子,淡淡的笑。这是这么一种淡然,更让人觉得神秘。
她,应该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我一直这样认为。
“对于建立外景基地的事情,你的想法是什么?”梅董事长说到了重点。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保守的人都认为服饰公司就只应设计样板,制作成衣,但从婚纱服饰发展的前景来看,外景基地势在必行。否则,我们就只能给其他影楼做嫁衣,受限于人。换句话说,我们仲景现在具备专职模特,专业摄影,只不过业务开展得缓慢,受场地的局限。如果打通外景基地,我们才能成为独立的,拥有完善体系的服饰公司。”
“那时候,我将把公司更名,就叫做:周美美婚纱视觉服饰公司!”梅董事长雄心万丈,对我的回答相当满意。
我莫名,道:“咦,周美美是谁啊?”
“是将来,你的女儿,我的孙女啊!”
“老天,这个名字有点儿怪!”
我知道,长辈对我和周朗是期待的。
临走时,梅董事长交给我一份资料,是新开发的浅水湾景区介绍。
“难道我们将要在浅水湾建立外景基地?”
“不是我们,而是合作。对于一个外来投资者来说,没有浅水湾本地人的支持,是行不通的。”
“合作能达成吗?”
“这几天,我正在谈。浅水湾那边也在暗自考察,整体衡量。”
我一愣,问道:“合作者姓什么?”
“姓赖,兄妹俩。白手起家的年轻人。”
看来,凌川没有骗我,他只是司机而已。又或者,他出现在仲景,只是为了调查合作的可行性。
4. 阮阮
午后,一直在看浅水湾的介绍资料。
这真是个好地方。北面靠山,三面临海。如今正在开发建设中,旅游资源和海产品养殖都有可观前景。不过,开发中的半岛,环境艰苦,可想而知。
周朗过来的时候,我没查觉。直到听见一声咳嗽,才抬头看见他。
“站在这里观察你很久。”周朗走进屋来。
我赶紧收拾资料,“观察出什么结果来?”
“观察出你最爱的是谁。”
“你呗,还能有谁?”
周朗揶揄:“小妹妹,你可别逗了,中午就给我虎得五迷三道,我现在才回过味儿来。你最爱的是做嫁衣,跟我妈一个癖好。”
周朗带我去吃西部之夜的烛光晚餐,竟然只有我们两个人。除去应酬,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多,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送我睡袍,居然还是我试穿的那件。你什么意思,示威还是摊牌?”眼睛盯着餐桌上的各式佳肴,我头也不抬的说。
周朗将我的牛排端到他手边,慢条斯理的切块儿,“最讨厌你把盘子划得吱吱响。没别的意思,那家内衣店是我朋友开的,过后才知道你去了。送睡袍给你,是想你明白,在我心里,你也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哈,你这样说,很贪心。”
“是男人都贪心,只不过有人没有能力贪心,而我,有这个能力。”
“左拥右抱的能力?”
周朗低声道:“还没真正的拥抱过你。不如,我们试试?”
“想得美!无赖,臭流氓!”我伸手就把他切好的牛排拽过来,猛吃。
周朗哈哈大笑:“明媚,我可头一次见你使性子,蛮有意思的。”
“我还头一次见你哄女人呢,怪无耻的。”
“我把你当做妹妹哄的,否则,我不哄女人。对于我来说,你是做妻子的最好人选。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我发觉,你跟一个人很相像,都是一样的狂妄自大。”
“谁啊?”周朗好奇。
我叉了块儿牛排,道:“凌川,我的高中同学。”
周朗怔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
我却被牛排里没剃净的骨头渣硌到了。
“哎呦!”牙疼!我捂住嘴,再不敢背地里说人坏话。
漱嘴回来,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吃东西。
“怎么了,很严重?”周朗从座位上起身,坐到我身边。
我闭紧了嘴巴,把头扭到一边。他是牙医,一看见牙齿就手痒。我才不给他机会呢。
“听说你从小就不看牙医,所以才长出两颗虎牙?”周朗拿出了牙医的敬业精神同我周旋。
这时候的他,把我当成了不爱看病的小朋友,性子出奇的温柔。
“好了,我不看。”周朗站起来,要走。
我转头看他,他一下子把我擒入怀里,一只手圈住我的肩,一只手托起我的下巴,“张嘴!”
犟不过他,只好张开嘴给他看,他即刻皱了眉:“三颗龋齿,明天到我诊所做根管治疗。”
刚想跟他讨价还价,突然看见他的背后站着个女人,惨白着脸,大大的眼睛雾蒙蒙的,就那么盯着我俩看,一副不确定,不相信的神情。
她谁啊?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啪”的一拍周朗,叫道:“地下女友!”
周朗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那个地下女友已经快速的跑出餐厅。
“追去吧,不要紧,一会儿我自己回家。”我赶紧叫来服务员结账。
周朗却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对服务员道:“谁让你结账的?去,把罗宋汤热一下。”
他还耍上少爷脾气啦。
“要不,我跟她解释一下?”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
这都哪跟哪呀?我怎么有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最起码,我也算个正房吧?
我的逻辑有问题。
周朗也感觉出来。他闷头喝汤,不一会儿就笑出声,“阮明媚,你傻得够可以的。”
“正经点儿,别笑了。”我绷起小脸,严肃的教育他:“男人是有左拥右抱的能力,但他必须为自己所作的事情负责。如今,问题摆在眼前,即使我不在乎,你的地下女友还是不能忍受的。也就是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该做个选择。”
“如果我放弃你,你岂不是失去了大好前程?”周朗的金边眼镜一闪一闪的发光。哼,这个男人真狡猾。
“那就做你的妹妹好了,哥哥总是要罩着妹妹的。”
“妹妹?”周朗不屑,“不稀罕。”
我怒道:“分手是你的错,是你提出来的,周伯伯一定会胖揍你一顿,然后会愧疚,会对我很好,比以前还好!”
“哼哼,阮明媚,你做梦吧!我就是不提出分手,看你怎么办!”周朗的这幅德行,突然让我想起一个名词:臭无赖。
每隔几天,臭无赖就给我打一个电话,让我到他的诊所修牙。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分手了。”
“呃?和我?”
他瞪我一眼,眼眶里有血丝,“我和佳慧分手了。这下,没有鱼,不用选择。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点头:“懂。你把我当成熊掌!”
“阮明媚,我掐死你算啦!”周朗略带颓废的脸,现出笑意。
“昨日重现”的样衣,改制成功,需要拍几幅宣传挂片。我让助理跟凌川联系,凌川应承下来。
清晨化妆的时候,凌川有点儿咳,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安琪很紧张,轻声询问,替他端水递药。
可能是咳累了,凌川避开众人,躺在化妆椅上,闭眼睛休息。
“要不,先不拍了。”我打开化妆箱,坐到他身边。
他道:“如果不拍,你甘心?”
“……”不甘心。
“化妆箱都备好了,尽说些骗人的假话。”
“……”好吧,拆穿了我的伪善。
我转移话题:“凌川,你是浅水湾派过来调查合作可行性的吧?”
“算是。”凌川睁开眼睛,盯着我看:“你认为我来这里,就只为工作?”
不然呢?
我心嘭嘭乱跳,却还故作镇定,“好马不吃回头草。凌川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当然只能为工作。”
“还是挺了解我的。”
“那当然。”我有些得意。
他一字一顿,道:“凌川认定的事,没有人拦得住,从不会更改。”
他认定的事?他认定什么了?
“……”我闭嘴,噤声。专心工作最安全。
凌川的脸棱角分明,眉骨高,鼻梁直,很有男人味儿,用不着精雕细琢。我只修了他的鬓角,把重点放在眉形上。
“商量点儿事儿行不?”我再次骚扰这个鬼见愁。
鬼见愁道:“说吧。”
“眉尾太浓,太野,跟女模不般配。刮掉行不?”
“……”
“半个月就能长出新的来。大家不是常说,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好啊。”他对我绽放一个祸国殃民的笑:“把旧的刮掉,你负责每天为我画眉,直到长出新的来。”
“……”
“不想负责?”
“我提供眉笔行不?”
“不行,你欠我的,不是眉笔。”他冷起脸,闭目养神。
气死我啦!我不说话,拿起眉刀就落到他的眉尾。刮掉了再说,我刮你个金光灿烂!
拍片是在户外。繁华都市,处处都是人工雕琢的痕迹,而“昨日重现”,需要的是自然风光。
好不容易,我们找到了正在基建的护城河。这里被弄得砖瓦狼藉,俨然是个垃圾场。
“唉,如果建不成外景基地,仲景就成了城市中的困兽。”刘摄像触景伤怀。
我很知足的安慰大家:“把这些砖,垒巴垒巴,就等于残垣断壁。军阀荣归故里,在垃圾之中,不,在满目苍痍之中,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红颜。”
大家目瞪口呆。一阵静默后,爆发出热烈(违心)的喝彩。
“荒谬。”凌川做了个口型给我。我当作没看见。
把垃圾瓦砾当作风花雪月,只有我阮明媚干得出来。
最后一个镜头,水中取景。
红颜袅袅婷婷,在水一方(很脏)。
军阀挽起裤脚,逆流而上(很难)。
我也甩掉鞋子,下河。摆正女模的礼服长裙,让它在水面上起起伏伏,特浪漫。
然后,涉水走到凌川身边,“军阀,你的着装太正,不够诱惑。”
“扛枪打仗的男人,魅力都在战场上。如今被你拿到水里玩诱惑?你的审美有点儿低级。我不敢苟同。”这个军阀太嚣张。
我强词夺理:“低级就低级,这是市场需要,吸引女人算本事!”
“看来,仲景服饰虚有其表,档次亟待提高!”
我堂堂的设计师,一天之中,被个男模损得体无完肤,无地自容。我真是不用活了!
“好!你高瞻远瞩,你就站在水里当定海神针吧!”我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
“阮阮!”凌川低喊,猛地推了我一下,把我推得一趔趄,倒退几步。
在我即将拥抱水中的浮游生物时,他把我拉入怀中。
“干什么?吓死我了你。”我惊魂未定,在他的臂肘间,傻兮兮的望着他。
他皱起眉头,眼神却很柔和,“这不是人呆的地方。按你说的拍,加快速度。我该如何诱惑?请阮大设计师指教。”
“阮阮”是七年前的叫法,阮设计师才是如今的称呼。
我伸手脱掉他的中山装外套,斜搭在他的肩头。再解衬衫钮扣,由上至下,解三颗。露出他的脖颈,锁骨,胸膛。
忽然,他吸了口气,隐忍着,溢出一声呻吟。特低,特软,特勾人。
孺子可教,这么快就入戏?
他扯了扯嘴角,吊儿郎当的说:“梦里面,你就是这个样子,一颗一颗的为我解钮扣。”
臭流氓!我刚想骂他。他又说:“不许恼!你不就是想要这种流氓样吗?好了,开拍。”
河里升起水雾,他的脸就在薄雾中。一个落拓不羁的男人形象打造成功。
我忽然就想起了花百里的清晨,那个嚣张得如同小马哥的少年……
镜头分几个角度选取,很快结束。
凌川上岸后,背对着我们,坐到一块大石头上。
我忙着整理道具,没太在意。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安琪的一声惊呼:“天呐,凌川……”
下半句被凌川制止。
凌川穿好鞋袜,走过来,对我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然后就开着切诺基离开。
我问安琪:“刚才你喊什么?”
“凌川的脚被水沟里的玻璃划伤了,有一块儿扎在脚趾头上,他一下子就给拔出来了。真男人!”一副崇拜的花痴神情。
我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说:“嗯,一下子拔出来是正确的。”
“为什么?”安琪错愕。
“两下子岂不更疼?”
“老天,你们花百里的人怎么都这么冷血?”
如果不冷血,还能怎么办?
如果他不推我,就是我被扎。可我宁愿被扎。也不愿像现在这样。
现在的我,就像在坐过山车。一颗心,浮起,落下,无处安放。
5. 你是我的
隔日上班,我心神不宁,思维一片混乱。在走廊上,和魂不守色的安琪撞到一块儿。安琪手里拿着票据,掉在地上。
“妈呀,火车头哇!”安琪满地捡纸。
我调戏她:“美女,情书滴不要隐藏,拿出来看看。”
“情什么书啊,是你同学的劳务费。”安琪把票据塞给我:“签个字吧总监。”
我看看数额,是男模的最高档级。提笔签字。
安琪犹豫着说道:“照片洗出来了,凌川的镜头感特别好。要不,我们再和他联系,长期雇用?”
“不必。他不是本市人,不方便。”
安琪有些失望。突然提醒我:“昨天,你答应他什么啦?他临走时说:别忘了。”
“哦,我把他眉毛刮掉了,他抓我劳工,给他画眉。”
“他不是对你……有什么意思吧?”
“如果有意思,念书时就成了,何必等到现在?”我虚伪着掩饰:“同学之间开玩笑,没什么要紧的。”
“真的?”
“真的。”我警告自己:通往顶级设计师的路,金光灿灿,我千万不能跑偏,不能跑到岔道上。
安琪瞪起大大的眼睛,波斯猫般闪亮。她摇晃着我的胳膊,道:“那我去好不好?我去给他送劳务费,顺便——画眉。”
“好了!我都被你晃头晕啦,愿意去,你就去,我不拦。”我转身就走。
安琪紧追不舍:“那总监你得给假。”
“给假。”我给你8天长假够不够?
我想:我的血液有问题,不但冷,而且低血糖。头晕目眩,脑抽筋儿。
下午,正在描摹一朵刺绣牡丹的针脚,办公室的门被“咣当”一声推开了。安琪站在门口瞪我,凶巴巴的,从上到下的打量,好像从不认识我似的。
“怎么了,安琪?吃枪药了?”
“我吃导弹了,还带着导弹,撞了南墙!”安琪走进屋来,“嘭”的关紧了房门。
我预感到:不妙。直接问:“你,去凌川那儿了?”
安琪所闻非所答:“原来,你就是花百里的负心女。”
凌川你真是够狠,把我的劣迹抖出来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以为,即使他不喜欢安琪,也会礼貌的周旋一下,而不会挑明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点头,承认。
安琪有点儿激动:“可我就是不明白,你有哪点儿好?一个见利忘义的主儿,值得凌川念念不忘?”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默不作声。
安琪替我解答:“其实,我觉得凌川就是死心眼。你到底如何,凌川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不服气而已。”
“这个说法很贴切。”我心悦诚服。
安琪气得跺脚,“阮明媚,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
“我本来就是不正经的人。我道歉,不该瞒你。”
“与你无关,是我色迷心窍。”
安琪不会记仇,有了脾气,发泄一下就好。她做了我两年的助理,我们还是很合得来的。
安琪说:“我去了他的临时公寓,他一点儿都没吃惊。他说,阮明媚不来就算了。但不希望旁人参与进来。”
“他就是这个臭脾气,说话伤人。”
“你这是在替他向我道歉?”安琪笑笑,笑得有些凉,“我从没那么喜欢过一个人,不过,他能这样干脆的拒绝,我就死心了。”
你倒是死心了,我弄个里外不是人。
安琪临走时,寻思半天,对我说:“凌川咳得厉害,而且发烧。你去看看他吧,别欠他太多。”
下班后,周朗打电话,让我去他的诊所换药。
换药出来,天空扬起了米粒似的雪花,打在人的脸上,生疼。夜色昏黄,清冷。路灯,车灯混成一片。路人们急急的赶路,都希望早一点儿回家。
我的车送去大修,周朗开车送我。
他说:“要不,去我家吃饭,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去。”
“路这么滑,别瞎折腾。”
“我现在就是喜欢折腾。”周朗似真似假的说。
我瞅他,他嘟囔一句:“这样的天,一个人太寂寞。你是我女朋友,理应陪我。”
我们两个真是绝配,都如此自私,都只顾自己的感受。
外面的风,携裹着雪花,转着圈,我的心也跟着转圈,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周朗道:“我打算向你求婚,或者,我们先住到一起。”
“停,停车!”我的声音出奇的响亮,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害怕了?”周朗把车停到路边。
我道:“突然想起来,安琪找我有事儿,我得去一趟。”
“她家在这附近?”
“呃,对!”推开车门,我走进楼群,又从楼群里穿出去,拐到另一个街道上。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凌川所在的地址。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我想:我有特工的潜质。
据凌川说,他住在罗马假日7号楼,是浅水湾老板的临时寓所。进入小区时,一辆宝马从我的身边急速驶过,开车的司机好像是梅董事长。我做贼心虚,吓了一跳。
唉,深夜去探望一个男人,好说不好听。但愿能够瞒天过海。这事儿也就这一次,仅此一次。
按照门牌号,找到凌川的家。刚想按门铃,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怎么回事儿?烧糊涂了,连门都不知道关。
我推门进屋,带起一阵声响。
“出去,不用你关心,你给我出去!”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伴着咳嗽,一声接一声,敲进我的心底。
我僵在门口,进退不得。
不知站了多久,卧室里传来脚步声,凌川懒懒散散的走了出来。看见我,他愣住了。然后,倚在墙上看我,静静的,慢慢的,笑。
看来,他刚才不是骂我。我换鞋,进屋。
“来给我画眉?晚了点儿。”他抬头看看钟,“过了整整36个小时。反应迟钝,行动迟缓。”
“不就是36个小时吗?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是7年呢,这笔帐如何算?”
“……”我知道:在他心里,这笔帐一直是记着的。
他穿着单睡衣,苍白的脸泛着青色的胡茬。我伸手试探他的脑门,“好热!高烧!我陪你去医院。”
他恨恨然:“上医院?等你来,我都烧干锅啦!你那手冰块儿似的,想让我捂手就直说。”
“哦。”我赶紧缩回了手,不好意思的说:“我不大会照顾人。”
“那你来干什么?”
“……”
“你可以再派个人来,最好派个专业的护士。”
“好吧,那你好好养病,我走了,明天帮你雇个护士。”
看看,这就是凌川,对别人总是宽宏大量,对我,就是小肚鸡肠,胡搅蛮缠。安琪说,他对我念念不忘。我想,他不是不忘我这个势利眼的女人,而是记仇。他极其骄傲,而我,就是犯贱!
转身向门口走去,却被他一把扯住,晕头转向的被他扯进了厨房。
他指着电饭煲,理所当然的说:“饿了,煮粥给我喝。”
入了贼窝,就得听话。我欠他的,还一点儿也好。
我一言不发,找锅,淘米。
“皮蛋瘦肉粥,肉要碎,粥要糯,盐要少。”他站在我的身边当监工,不断提要求。真烦人!
我使劲拧开水龙头,溅起的水花迸了他一身一脸。
“恶毒的女人,真是不该接近你。”他抹了把脸,用湿乎乎的手,弹我的脑门。
他手上用了力,真疼!
这么一折腾,他又咳了起来,我赶紧把他往屋里推。“进屋睡觉,粥好了叫你。”
“我就在这里等你。”他就那么单衣单裤的站在我身边,声音沙哑,态度坚决。
随后,他为这种白痴的行为作了解释:“好容易抓着个田螺姑娘,不能让她跑了。”
真怕他病情加重。手上加快速度。米和肉下锅后,赶紧推他进卧室。
我俨然就是个田螺姑娘,帮他铺被,量体温,端水递药。他像地主老财似的,一一笑纳。
我从他的腋下拽出体温计,“37.5,还是有点儿低烧,实在不行明天扎一针。”
“好。”他大手一伸,将我拉到身边,一下子把我压倒在床上。
“凌川,你压死我啦!”
“就是想压死你。困了,睡一会儿。”
“你睡吧,我看粥。”我挣扎着想起来。
他圈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道:“别乱动,好容易上来点儿困意,别打扰我睡觉。”
他讲不讲理?我一动不敢动,任他拿我当枕头。
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睡得酣然,安稳。
他的怀抱很暖,不知不觉,我也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猛然间,听见咳嗽声,我惊醒过来。
“几点啦?”
“半夜。”
天哪,我竟在他的床上过了夜!
凌川淡淡道:“别想走,没人送你。”
我认命,问道:“粥好了?”
“早就好了,等你醒,一起吃。”
“那我去盛。”我想要起来,却发现,他的手臂依旧圈着我的腰。
“凌川,我们别这样好不好?”我近乎祈求。
他冷冷的问:“我们怎么样了?”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你敢说不是?”
“曾经是,现在不是!”
“那要看我想不想放手。”
他俯下身子,轻而易举的困住我,捏住我的下颌,盯住我的眼睛,凑近我的嘴唇。
我有些紧张,“又用强,你就知道用强!”
“你这种女人,不用强,你会就范?”他目光凶狠,像狼。
我大义凛然:“我从不畏惧强权!”
“那就试试!”
他的嘴唇有些干,一点点儿凑近我的脸。我睁大了眼睛,使劲儿瞪他,他低声道:“周朗从没教过你?接吻时,最好闭上眼睛。”
“他教我做……”“爱”字没有发出声,被他的嘴唇堵住,狠狠的堵回到肚子里去。
他的嘴唇超乎寻常的热,烙铁一般,熨烫着我的脸,我的耳畔,我的脖颈,每到一处燃起一团火焰,引得我喘息,悸动,着了魔一般的颤抖。
“这么青涩,还敢说大话。”他张嘴含住了我的下颌。
我的下颌尖尖的,小小的,被他的嘴唇包住,肆意的吮吸。我头的向后靠,不由自主抬高了下颌,这个弓形的角度竟然方便了他的恶行。
“你是我的,我知道。”他抬起头,望进我的眼底。
“不是。”我闭上眼睛,回避他熠熠的目光。
他低笑,吻上我的嘴唇,温柔的辗转。我的牙齿上还塞着药棉,是周朗换上去的。被凌川一吻,药水从药棉里溢出,满嘴的苦。
他的舌灵活的搅动,摩擦着我的味蕾,他吮吸我的液体,那么苦,那么涩的液体都被他吃进嘴里。
他像块儿磁石,冰凉,却又眩惑着我,我浑身无力,浸泡在他的绵长的热吻中。迷迷糊糊,我感觉身体一凉,他解开了我的上衣。
6. 洪水猛兽
感觉身体一凉,他解开了我的上衣。
“不。”我嘴上如此说,身体却绵软无力,无法拒绝他的手。只能下意识的双手交叉,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有薄茧,在我的锁骨上面游移,滑动。滑过肩头,滑向腋下。然后,他停下来,审视我的虾米造型,勾起嘴角,对我坏坏的笑。
天呐,这个恶魔!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他的手伸进我的腋窝,像弹琴似的一路漫延到我的腰眼。我的痒痒肉啊,他一阵揉捏,毫不留情。我笑岔了气,推他,捶他。
他不躲,伸手将我抱入怀中,腾出一只手,挑开了我后背的胸罩。
“凌川!”我惊呼一声,也只能是惊呼而已。身体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我束手就擒。
心想:给了吧!给你后,就不再欠。7年的债,就此了清。
他拉起我的手臂,放到他的脖颈上,“别死板板的,搂我。”
我赤裸着上身,有些怕,有些冷。他像个热原体,温暖,宽厚,还有淡淡的体香和肉感,我不由自主攀附于他。
他低下头,含住了我的乳头,用牙齿咬着,却不咬疼,就是让我麻,麻得难忍,难捱,难耐。
“告诉我,这里谁咬过?”他暗哑着问。
“没人。”我艰难的答。
“那我不是人?”
“你是……”
“是什么?”
他突然就用舌尖舔舐我的整个乳房,狠狠的吮吸。我空虚得要命,实在受不住,骂道:“你不是人,你是恶狼,是魔鬼,是洪水猛兽。”
他低语:“你说对了。”
伸手,他扯开了我的裤链,将我的牛仔裤褪掉。我的底裤是纯白蕾丝的包臀款,褪下底裤时,凌川顿住了。
“凌川?”我弱弱的喊他。
他怒道:“别叫我。”
转身,他用棉被盖住我。然后下地,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洗脸。
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将一块儿叠成长条状的卫生纸递给我,道:“垫上,那里,有血印。是不是……”
余下的话,他没说。我偷看底裤,果然,底裤上有一块儿淡淡的血迹。我的身上来了,在天气不稳定的情况下,提前了。而我竟然没察觉。
这时,如果有个床缝,我就会钻进去。
我接过简易卫生巾,悄悄垫好,把自己埋在棉被底下,不敢看他。
不一会儿,房门发出声响,凌川出去了。
过了很久,他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寒气,将几包卫生巾递给了我。
“把卫生纸换下来,那个,不舒服。”
说完,他就抱起另一床被走出卧室。
“你去哪儿?”我叫住他。
他不耐,道:“去客厅睡觉。”
“那里冷。”
“总比兔子放在狼嘴上,还不让吃的好。”
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这也怨我?
我很窝火的想:是你让我来的,就算是折磨你,也活该。
清早,起床,穿衣,走出卧室。
客厅里,凌川倚着沙发,长腿搭在茶几上,露出脚丫子,很没形象的给伤口上药。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端详他的伤势。白白的脚心,伤口狰狞,红肿,被他用酒精一擦,甚是惊心。
“看什么看,去,给我冲止咳药。”他眼皮没抬,指挥我。
我烧了壶开水,将黑乎乎的药粉按比例调成药液,满满的一杯,端到了地主老财的面前。
地主老财看了眼杯子,道:“不是说少放一点儿水,要糊状吗?”
“本来就恶了巴心的,冲成糊状,黏在嗓子里,多难受。”我劝他:“你听话,”把这一杯喝进去。”
他没理我,转身进屋换衣服。
凌川的止咳药是特制的粉末,分装在纸包里。纸包上有医生的剂量说明,写得清清楚楚,要调成稀稀的液体服用,否则伤胃。
看来,他根本就没有遵守医嘱。这么个拧脾气,真让人闹心。
不一会儿,他走出来,道:“走吧,出去吃早餐。”
“药呢?不喝?”
“……”他换鞋,不说话,以沉默拒绝。
这是他最柔软的拒绝方式,没人能扭转得了。多年前我就领教过。
“好了,服了你。”我赶紧重新烧水,重新调药。
恶了巴心的糊糊调好,递给他。他拿起小勺,两三口,吃进嘴里。
呃,这味道。我有些反胃。赶紧给他端水漱嘴。
他道:“又没吃你嘴里去,你倒恶心成这样。”
“感觉就是在我嘴里。”我顺嘴溜出这句话来。
他挑起我的下巴,“是吗?我尝尝。”
说着,触上我的嘴唇。
他的嘴唇凉凉的。吃了那么苦的药,竟然发散出淡淡的药香。如风中的松涛,蕴着那么一抹悠然。
他浅尝辄止。锁好房门,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下楼去。
我又被他成功色诱,不免有些呆滞,等回过味来,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雪后初晴,树梢上挂着大团大团的雪,连阳光都晶莹剔透。
好天气,好心情。
去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早餐。进去才发现,这里的餐点竟然是豆块儿汤,花百里的特色小吃!
“凌川,凌川!你怎么发现的?”久违的味道,让我兴奋。
“就是因为发现这家店,才在这附近替老板购置了住所。”凌川说得轻而易举,漫不经心。不管干什么事情,他总有股子散淡的劲儿。
我问道:“二百平的套间,任你住。那你的权利也是蛮大的?”
“权利不大,会投机而已。”
嗯,这个我信。念书时,他就会投机取巧。老师喜欢他,同学维护他,让我这个团支书一边晾着,当个牌位摆着。想起来,我就恨恨然。
小饭馆,食客很多,几乎满员。老板和服务员里里外外的忙活,盛汤,端汤,不亦乐乎。
“小心,别撞上汤碗。”凌川拉起我,询问食客:“哥们,里面有空位吗?”
“有,来,来,来,挤一挤吧。”两句话的功夫,凌川就跟不相识的食客熟识起来,凑成一桌。
豆块儿汤端上来。浓郁的老汤,浮着嫩白的豆腐块儿,小蝶上摆着细碎的葱花,翠色的香菜末,再配上酥脆松软的吊炉饼。嗬嗬,真香啊。
记得当年花百里的高中校园外,也有这样一个店铺,叫做“煮豆子”。煮豆子,很小,很简陋。豆块儿汤却做得地道,美味。中午和晚自习前,同学们全都挤到那里。像一群快乐的小鸭子,叽叽喳喳。
喝了一口汤,凌川突然问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讲话,是在哪里吗?”
“煮豆子!没忘!”我闷闷的说,“那是讲话吗?凌大人,你用词太阴晦了吧,我们当时是在吵架。”
“对,是吵架。”凌川拿起餐巾纸,帮我擦掉脸上的饼渣,“你那时刁蛮得很。还爱向老师打小报告。你插班过来,我就看你不顺眼,如果不是女生,我非得修理你不可。”
“什么算修理?你都把我弄哭了,还不算修理?”我气愤,使劲儿的咬饼。
凌川悠悠然,“谁知道你那么爱哭?眼泪像珍珠似的,都撒到我汤里去了。整整一碗汤啊!我只喝了两口,都被你给冲咸了。把我害的,晚自习一直饿着。”
“你活该!”我噗哧笑了,可是,汤碗里升腾的热气却熏了我的眼睛,酸酸的难受。
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我刚入校不久。因为自小娇生惯养,跟花百里的同学合不来。上晚自习之前,独自去煮豆子吃饭。
小店里的学生很多,拥挤不堪。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座位,等加汤回来,却被几个男生霸占了,凌川就在其中,稳稳的坐着。
他是我的同桌,我却从来没跟他说过话。我觉得他很坏,邪邪的坏。
我举着个烫手的汤碗,道:“那是我的座位,我还没有吃完。”
“你姓什么?”凌川问我。
我傻乎乎的对答如流:“我姓阮,阮明媚。”
“可这里的座位都姓煮。”凌川指了指椅背。果然,椅背上写着大大的“煮”字。
男生们一阵哄笑,“走吧你,这里没有你的座位。”
我顿时红了脸,红了眼圈,连耳朵都红了,全身都在发烧,发热。但就是挺直了腰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二涛你吃完了就走,把座位给她。”凌川突然发话。
坐在凌川对面的男生叫做二涛,根本就没吃完。听到凌川说话,赶紧抱着碗,闪人,空出一个座位来。
凌川对我扬了扬下巴,“真是怕了你。过来坐吧。”
屋内的同学都在偷偷打量我,我憋足了劲儿,走到凌川对面。一不小心,憋了半天的眼泪就掉落下来,扑啦啦的再也控制不住。
我被泪水迷了眼睛,只听到凌川的声音:“喂,喂,喂,你怎么往我汤里下雨啊!还让不让人吃饭啦!”
饭是吃不成了,我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走。回到教室里,吃饼干。
谁曾想,第一单元的数学测试发了下来。我的卷纸上满是红叉,不及格!
我拼了劲儿的学,怎么还是不及格?再看看书桌上躺着的凌川的卷纸,只错了两道多选题,连附加题都做出来了。
想到回家,爸妈就会问成绩,再想到这几天的点灯熬油,越想越委屈。我收起卷纸,趴到书桌上掉眼泪。这次是真的很难过。
凌川回来后,有点儿傻眼,“喂,别哭了,这么哭容易缺水。”
我不理他,继续哭。
快下自习课的时候,凌川用胳膊肘碰我,“不就是一碗汤吗?又没用你赔。”
我抽泣着,质问他:“让我赔?你还嫌没欺负够我?”
“kao,我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禁逗,就躲得远远的。没理被你弄成有理,我怎么就招惹了你呢?”
“我怎么就招惹了你呢?”时隔今日,凌川居然还记得这句话。
7. 酒醉的探戈
“我怎么就招惹了你呢?”时隔今日,凌川居然还记得这句话。
我装作没听见,低头喝汤。喝了一碗,又添上一碗。正喝得起劲儿,凌川说道:“你回去一趟,我把东西落在家里,你帮我取过来。”
他把家门钥匙递给我。
我问:“你让我取什么呀?”
“嗯,把冰箱里的虾米洗干净,然后拿过来,我要放到汤里喝。”
他真是事儿多!
我拿起钥匙就走,他道:“从后门走,离家近。”
走出后门,我突然想起来,小餐馆的前厅就有虾米,何必跑回家,走那么远的路?
阮明媚真是聪明啊!我从后门绕出去,又从前厅绕进来,跟服务员要了一碟虾米。然后端着盘子,喜滋滋的向凌川邀功。
“凌……”“川”字没喊出来,我僵在那里。
在拥挤的小餐馆的座位上,我看见了凌川。我不但看见了凌川,我还看见了梅董事长。她就坐在凌川的对面。
老天,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应该就是我从后门出去的时候。
董事长和蔼可亲,侃侃而谈,凌川板着张臭脸,无声沉默。两个人很熟识的样子。而我,想躲已经来不及,梅董事长看见了我!
我撞到枪口上,思维混乱,理不清头绪。
凌川看看我,又瞧了瞧我手里的虾米碟子,本来板着的臭脸,竟然冰雪消融,眼神里滑过幸灾乐祸的揶揄。
“早,早晨好!我……来吃饭。”废话,不吃饭,我来这儿干什么?
我口吃着,向敬爱的董事长大人,向风靡仲景服饰的凌模特问好,打招呼。
梅董事长看见我,非常纳闷:“大老远的,怎么跑到东城来吃早餐?”
“前几天,做兼职模特时,我对阮总监提起过这个餐馆。”凌川给我一个台阶。
我赶紧接下:“对,我就是想试试口味。”
他起身给我让座,一本正经的演戏:“吃点儿什么?这里的汤不错,来,我替你安排。”
我都喝了两碗汤,想撑死我是不是?
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当着董事长的面,却不敢瞪他。
他将那碟子虾米摆到我面前,坏心眼儿的问我:“咦,很喜欢吃虾米?”
“喜欢!”我咬牙切齿。
他道:“这儿的虾米不好,有杂质。我从浅水湾带来的鲜虾米,存放在冰箱里,味道好极了。哪天送给你尝尝。”
“不用麻烦。”
“有些事,看似麻烦,实则简单。”话里有话,讥笑我。
我恨不得骂他:不就是没听你的话吗?如果知道这样,我会多借两条腿跑路。
梅董事长端详我俩,说道:“据我所知,凌川虽然进行合作调查,可在仲景就只呆了两个上午的时间。难得和阮总监相处得如此融洽。”
话里有话,味道不对。这两个人,说话方式都这么含蓄。
凌川不以为然,道:“我俩一直都很融洽,在花百里念书时,明媚是我的同桌。”
这下,他又直接起来,直接把我扔到了砧板上。
“哦,同桌?”梅董事长一副了然的神情,点头道:“距现在,应该有七,八年了吧?那时,明媚还不认识周朗。对了,忘了跟你介绍,明媚是周朗的未婚妻。”
凌川凉凉的笑,“前天,我在西部酒城遇见了周朗,跟一群公子哥拼酒,喝得烂醉如泥。看见我,没大没小,张嘴闭嘴叫‘老弟’。”
梅董事长笑骂:“那个混球,越来越胡闹。”
转头对我说:“昨天,你周伯伯给你父亲打电话,商量你和周朗的婚事。知根知底,该结婚啦。”
我一下子被热汤呛着,捂个餐巾纸咳嗽起来。
凌川接过我手里的羹匙,道:“吃不了?给我吧。”
你是我什么人呐,当着董事长的面,把剩汤给你喝,还像话吗?
不给,我宁可撑死,也不能给。
我想护碗,凌川伸手就把碗端到自己的面前。
梅董事长看着我俩夺碗,笑得意味深长。
我嗖嗖的冒冷汗,“这天气,真热。”
“周朗结婚,我会送大礼。不过……”凌川慢条斯理的搅动汤碗,道:“浅水湾决定合作,对派到外景基地的合作人选,已经明确,只能是阮总监。其他人,没得商量。”
“凌川?”梅董事长盯住凌川,眼神复杂。
凌川道:“我只是传达浅水湾的决议。基地上的事情,我说不上话,更没权过问。抱歉。”
早餐改为谈判,两军对垒,僵持着,拿我当阵地。
这两个人,就只是合作关系吗?我觉得诡异。
仿佛看出我的疑惑,梅董事长说道:“明媚啊,知道吗?我在花百里下过乡,后来转进花百里的服装厂工作,和凌家……做过邻居。凌川小的时候,最喜欢黏着我。”
“那是三岁以前的事儿。”凌川漠然,道:“三岁以后,我只知道,您是周副市长的夫人,你的儿子叫周朗。”
吃过早餐,坐着梅董事长的宝马去公司上班。
路上,梅董事长对我说:“浅水湾离T城较远,基地创业期间,虽说能经受锻炼,但条件艰苦,我不打算把你派过去。再说,周朗已经和佳慧分手,这次是彻底决裂。男人,经过这么一遭,也就会收心定性。你,应该把握机会。”
没过几天,那个收了心,定了性的男人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里,声音吵杂,一听就是身在风月场所。
在靡靡之音的伴奏下,周朗跟我说:“他们说,你不在乎我,我就是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你都不在乎。”
我趴在床上,翻了一页书,道:“我在乎,我可难过啦!”
“怎么个难过法?”他声音洪亮,震得我耳朵生疼。
哦,我明白了:他的狐朋狗友一定在旁边,等着听我们的真情告白。
我赶紧翻书。上面有一段话,不错。
我照着念出来,琅琅上口,“这辈子我从来不知道想一个人的滋味,半夜里醒过来,就会突然想你。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就能想到你。最后我给你打电话,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心软,每次我就想,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见你,下次我再不给你打电话了,我要忘了你。”
果然,电话那端沸腾了,有人道:“香槟,香槟哪去了?今天周大少请客,赶紧的上香槟。”
Mad,就这么煽情?仔细看看书,怪不得,这是阮正东对尤佳期的告白,能疼到人的心坎里去。
突然,莫名的,一个男人的脸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说:“别哭,再不欺负你。”
甩甩头,把他甩出脑海。
我对周朗道:“你早点儿回家,别醉生梦死的。”
周朗道:“你接我,我就走。明媚,你来接我吧,像真正的女朋友那样。”
“不去。”我挂断电话。
不一会儿,周朗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的朋友对我说:“嫂子,周朗吐惨了。还要喝呢。你赶紧过来把他接走吧。”再喝下去,非出事儿不可。”
事儿倒是不能有什么大事,但我担心交警。最近交通整顿,酒后开车,态度恶劣,不知悔改的话,会被拘留的。
到时候,周市长非得发火不可。
果然,到了西部酒城,周朗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看见我,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妹妹,走,我俩回家。”
他总爱这样叫我,真是烦人。
一帮公子哥调笑:“这哥哥妹妹的,真是甜蜜。”
我借机扶住周朗。开着他的那辆特骚包的英菲尼迪,送他回后花园。
狡兔三窟,周朗有自己的私宅。平时住在中兴商业街的后花园,周末,才回父母家。
刚把他扶进家门,周朗就冲进卫生间,学鹅叫。
我打开电视,一边看偶像剧,一边给他调了杯蜂蜜水。
过了很久,周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西服解开了纽扣,领带松开来,歪歪斜斜的挂在脖子上。
“你怎么就不能有点儿同情心?好歹看我一眼,问候我一声。”周朗端起蜂蜜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我道:“能认出我是谁吗?”
“你是妹妹,阮明媚。”
“看来你还是没喝醉。”
“心里清醒着呢。如果对你产生不轨,也是装疯卖傻耍酒疯。”
“周朗的好处就是诚实。”我赞叹,用《忘情水》的调调唱歌,“就算是喝醉,就算是心碎,也不是因为我流泪。”
“不是你,还有谁?是你,是你,就是你。”
喝了蜂蜜水的男人真恶心。
给家里打了电话,今晚就住在后花园。
我和周朗每人一个房间,分别洗漱。
洗漱出来,挑了件周朗的衬衫,当睡衣。头发湿漉漉的,上网种地。
偷得安琪的两朵玫瑰,随即听见“咕咚”一声,吓得我一愣神,被安琪的狗狗咬了一口。
接着,浴室里传来周朗的喊声,“妹妹,快过来,我摔倒了。”
“摔怎么样?要不要紧?”我走到浴室门口。
周朗凄惨的回答:“如果再不进来,你就得成为未婚寡妇。”
我赶紧推开浴室的门,看见了一具男人的裸体——古铜色,光滑,结实,健美。横卧在地砖上的造型很优美,很色情。
可是,当我看见他额角上咕咕流出的血,我真的不能想象:我要如何将这么个裸男送往医院?
8. 刺激谁
这一晚上,一直在折腾。
先是紧急呼救120,然后找个干净的毛巾压到周朗的伤口上。怕周朗伤到筋骨,不敢挪动。只好让他躺在地砖上,我给他一件一件套衣服。
周朗在这个斯文扫地的时候,还不忘道歉:“不好意思,让你看个彻底。”
“没关系。这样的图片,电脑上经常见。”
“阮明媚,你就不能小鸟依人?”
“我依你?那今晚我俩都得在地砖上躺着。好了,别说话,保持体力。”
120过来后,将周朗抬上救护车,我揣上有用证件,足够的钱和银行卡,跟着上车。
到了医院,缝针,照CT,彩超,磁共振,验血,扎针。天亮的时候,确诊:头部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腰部和肩肘骨裂。没有生命危险,留院治疗。
周朗由急诊室,转往脑外伤病房。
处理好一切事情,我才发现:自己在匆忙之中,只套了件大衣,脚上居然还穿着拖鞋。
上午8点钟的时候,我给梅董事长打了电话,告知周朗受伤的事情。
梅董事长处理完公事,9点钟匆匆赶来。
“明媚啊,多亏有你,周朗真是不懂事。” 梅董事长既心疼,又生气。
我道:“还是别告诉周伯伯,免得他……”
“免不了。医院里,把周朗受伤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你周伯伯早晚会知道。”
“不就是喝点酒,磕破了头吗?”
“可传言是:周公子和未婚妻缠绵失控,导致血染浴室。” 梅董事长欲言又止,最终说道:“明媚啊,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特别是对在意你的人,未免不是刺激。”
“刺激谁?”周朗头上绑着绷带,手上扎着点滴,嘴上还不闲着,嘟嘟囔囔,“没人会在乎。反正我和妹妹名正言顺,老爷子乐还来不及,说不定下午就能过来,以示慰问。他从不关心儿子,但对儿子的婚事却热衷得很。”
这个八婆!我恨不得让护士缝他的嘴。
转身推门,打算出去。
却看见门口站着个女人,细细瘦瘦的柔弱,大大的眼睛装满了焦虑和忧伤。
“佳慧?”我问道。
她点头。
怕被梅董事长看见,我赶紧关上病房的门。
“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佳慧望着我,无比期待。
“有时间。”我仰起头,不屑。“不过,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她和周朗的事儿,圈内不少人知道。我颜面不保,我还要陪她谈谈?滚吧,没门!
我作恶妇状,和她擦身而过,径直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高跟鞋的脚步声。糟了,她还紧追不放?
她穿高跟鞋,我穿拖鞋,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就不信被她追上。
慌不择路,我七拐八拐,也不知拐到哪个科室的走廊里,怎么也找不着电梯口。
她紧跟上来,声音颤抖,“昨晚你们……是像传言的……那样?”
传言?哦,就是浴室里的春光?
“当然。”我顿生邪念,故意气她,“就像传言里说的那样!酒后乱性,春光乍泄……”
没等找出下一个形容词,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凌川!这个胡搅蛮缠的家伙就站在不远处的诊室门口。
他穿着银灰色的短大衣,倚在门框上,认真听取我的慷慨陈词。他面带微笑,阴嗖嗖的微笑,定定的看我,一点儿一点儿用目光凌迟我。
这时候,中药粉剂室里走出一个老大夫,将一个大纸袋递给凌川,叮嘱了很多注意事项,全都是关于咽喉方面的禁忌。
我抬头看了眼走廊里的标牌:原来,我误入了咽喉科。
老大夫发现了我,笑着问凌川:“把女朋友带来了?”
凌川道:“不是女朋友,是老婆。看好了别人,正闹着要离婚。”
“这哪行?”老大夫教训起我来,“你丈夫多不容易,正正经经的好小伙子,你不说好好的照顾他,还乱七八糟的不守妇道,知道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什么?知道女人的行为操守是什么?”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装聋作哑,逆来顺受……”
没等报完成语,身子一轻,被凌川像拎块破抹布似的,拎出了走廊。
佳慧看看我,又看看凌川,没有说话,没有跟上来。眼神却楚楚可怜,一直追随着我,写满了失望。
我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欺负表姐,表姐也是这样的神情,眼泪汪汪,却又不吭一声。唉,我何必为难她?
凌川,你又何必为难我?
他一身戾气,将我拎进电梯。拉扯之间,我的大衣领子开了,露出里面的男士汗衫,我赶紧去捂。
可惜,晚了。他看见了,眼里起火,火光冲天。
他狠狠的盯住我,一字一顿道:“我后悔了,后悔那一夜心软,后悔珍惜你,放过你。阮明媚,你记着,你欠了我。早晚会还。”
他攥着我的胳膊,手指按在我的脉搏上,死死的,紧紧的,带着极致的恨意,带着隐忍的颤抖。
“叮铃”电梯到达一楼,他沉默着,将我拖出医院,塞进他的大切诺基。随即发动车子,急速行驶。
“凌川你要干什么?”我心慌意乱。
他不言不语,沉默,冷然。
“凌川!你超速啦!玩飞车是不是?”我系紧安全带,极度恐惧。
突然,一辆农用卡车违章右转,凌川一带方向盘,两车擦着司机的那边,触到一起。在突然而来的冲力中,我晕头转向,被凌川一把抱在怀里。
“凌川,你有没有事?” 我在凌川的怀里缓了半天,问道。
凌川推开我,道:“你没资格关心我,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滚回你自己家里去。”
开车门,他下车,不再理我。
外面的情形有点儿乱。狭窄的街道被堵,卡车内,无人受伤,二十多头大肥猪,哼哼哼的把歌唱。
车主走下车来,操着山东话和凌川交涉。交警前来问询,据说,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也在赶过来的路上。
凌川在交涉中,冷冷瞥我一眼。我心里发紧,知趣的下了车。他真是恨我了,我赶紧滚吧。
这条路离家并不远。只是,数九寒天,我光着脚丫,裸着小腿,穿着拖鞋,寒风吹来,吹起我的大衣,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
我咬咬牙,快步向街角走去。只要坚持住,穿过街角,我就可以到家。
这时候,我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可惜,我连火柴都没有。
身后的人群发生骚动,我听见交警在喊:“喂,切诺基的司机,事故还没处理完,你不能走。”
“我有事,随便你怎么处理。”这是凌川的声音。
“喂,肇事在逃,吊销驾照,追究责任。”
怎么回事?我转回身去看。猛然间,却被人抱起!
我惊呼一声,随即闭嘴。
抱着我的男人,有暖暖的胸膛,稳健的手臂,有冷冷的眼神,还有清苦的药香。
他用大衣裹住我的小腿。对交警不疾不徐的说道:“多大点儿事儿,值得我逃?送老婆回家,马上回来。”
长长的街市,拥挤的人潮,我在他的怀里,看得见蓝天白云,看得见屋檐上的融雪,就那么化成了水,一滴一滴的落地。
这段路,真安静。他不说话,板着脸,绷得像块钢板。我偷偷看他,听他心跳的声音。有些事情,我解释不得,有些话,这一辈子,我都不能说。
我说:“凌川,我的拖鞋掉了。”
凌川依旧不理我。他这个样子,很犟,很拧,很孩子气。
这段路,真短,他走得大步流星,很快就到了我家的楼梯口。
他放下我,我踩到冰凉的水泥地上,顿时打了个哆嗦。
他问我:“我无权无势,你就这样对我。那如果我有权有势,掌握你的一切,掌握你的命脉,你又该如何?你,真让我失望。”
是啊,我怎么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我呆呆的望着他。
“别用那双小鹿似的眼睛看我,我受不了。”他低声吼我。
我赶紧低下头。
“阮阮。”他挑起我的下颌,“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我莫名,最后一次什么?
他温柔的圈住我,把我提起来,让我的脚心踩到他的脚背上,将我赤祼的小腿护在他的两膝之间。他俯身吻我,温润的嘴唇摩擦我的脸颊,温热的气息侵进我的鼻翼间。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珍藏吧。
我张开嘴唇,张开牙齿,放他进来。他吮吸我的下唇,含住我的上唇,然后,将舌探进来,肆扫,侵占,品尝。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缝隙。
他舔我的小虎牙,我轻轻一咬,咬住了他的舌尖。
他说:“你那么调皮,那么调皮,却不给我真心。”
我给不了你真心,我只对自己真心,珍视,好自为之。
这个时候,世界仿佛就是这一个小小的楼梯。璀璨的只有他,而不是未来的设计师的星光大道。我呼吸着他的呼吸,倾听唇齿交缠的声音。他是我的,我是他的。
渐渐的,他放开我,道:“别以为这是最后一次吻你,这不是!以后,即使受不住你的诱惑,却再不会真心对待。因为,你不配。”
9. 怀孕
午后,阮妈炖了鱼汤,让我给周朗送去。千叮咛,万嘱咐:“把鱼刺挑出来,再给他喝。”
“用不用喂他?他还真有功!”心情有些烦闷,我穿上大衣,去医院。
病房的门被锁,我用钥匙打开门。
推门就听见周朗的声音,很少有的压抑和愤慨:“事实摆在眼前,解释也没有用。你跟过的费峰,季翔,全都是我发小,两年啊,我让这群公子哥背地里笑,笑我分明就是个凯子!程佳慧,钱,打到你账户,房子给你留下。你,好自为之,以后,别当婊子,骗男人!”
“喂,说什么呢?费峰,季翔,都不是好东西!”我抱着鱼汤,义愤填膺:“你们这些臭男人!只准你们花天酒地,却让女人守身如玉?”
“……”周朗惊愕,问我:“阮明媚,你哪伙的你?”
“我?”我理直气壮,道:“我是我自己伙儿的。听到歪理,我就是不忿!”
佳慧望着我,大眼睛亮晶晶。她想要说什么,没等她说,我把保温桶塞给她,道:“喝汤,撑死他!”
转身,我走出病房,带上房门。
我不是善女,也不会做成全人的事。但是,这种情况下,我选择回避,这叫做进退有度。
询问护士:“电梯口在哪里?”护士给我指了路。
我不好意思的笑:“我是路痴,不记路。”
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前面就是电梯口。上午,凌川拉着我走进去,现在,我需要自己走,走最正确的方向。
这时,前方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这里,拐过去就是脑外科病房。昨晚入院,治疗及时,周市长放心,应该不会留疤。”
糟糕!周伯伯过来了,还跟着一大帮随从。
我转身往回跑。推开病房的门,看见保温桶躺在地上,鱼汤洒得狼藉一片,佳慧正站在门边抹眼泪。
我气喘吁吁的汇报敌情。佳慧止住眼泪,慌了手脚。
周朗死猪不怕开水烫,“来吧,反正已经分手,让大家知道也好。”
这种时候,虽然里子破了,但面子还是要维护的。就算不怕周朗挨打,但我阮明媚的面子还是要的。
想躲已经来不及。我把佳慧藏了起来,藏到病房的阳台,遮上窗帘。
周伯伯在众人的陪同下,走进病房。看到地上的鱼汤,有些不高兴。
院长即刻叫来护士清理地面。
梅董事长静静的打量房间,望向阳台。迟疑片刻,走到窗帘旁边站好,背靠着阳台,她对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赶紧说:“鱼汤太烫,是我,不小心给弄洒了。”
“不就是磕破了头吗?有手有脚的男人,想喝鱼汤让他自己端。以后,不要再惯他这种脾气!”周伯伯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很威严。
他把我当女儿,所以,只有我不怕他,尽力的调节气氛。
好在,周伯伯事务繁忙,只呆了一小会儿,就结束慰问。
我长舒一口气,走出病房,送别众人。
梅董事长说道:“不用下楼去送。走,陪我回病房,我有事要说。”
说着,她拉起我的手,转身回病房。
病房里,静静的,我和周朗对视,大眼对小眼。
梅董事长坐到沙发上,慢悠悠的说:“佳慧是吧,你出来吧。今天我们开个天窗,说个明话。”
佳慧从窗帘后走出来。脸色雪白,不言不语。
梅董事长道:“听说,你怀孕了?”
佳慧一愣,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用瞒。有了孩子,你不想打掉,不就是想要一个说法吗?”梅仲景和颜悦色,不温不火。
周朗要当爸爸了?我有些吃惊,周朗也张大了嘴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梅董事长道:“你可以把孩子生下来,我不阻拦。如果是周家的孩子,周家会尽职尽责。不过,你却永远做不成周家的媳妇。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你的过去不堪一提,不允许你登堂入室。而且,周朗已经心冷。”
佳慧倔强一笑,坚定道:“你不用吓我,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的!”
“好,我会给你提供足够的营养费。”梅董事长站起身,拉起我走出病房。
我觉得,现在的梅董事长就像西太后,佳慧就是珍妃,而我,就是那个挂名皇后。
办公室里,西太后对我说:“给我的感觉,你对周朗特别淡定。一个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太淡定,说明她不在乎他。”
我笑:“逢场作戏的花边新闻看多了,所以对富家公子的风流韵事不大感冒。我把感情放在嫁衣上,永远也不会受伤。”
“那么凌川呢?”
“……”什么意思?
我一阵心惊,西太后想说什么?
西太后停顿片刻,说道:“凌川那天提到合作的事情,本来,我是准备拒绝的,现在,改变了主意。既然浅水湾这样看重你,派你去锻炼锻炼也好。再说了,周朗这边的事情也有点儿麻烦,你现在还是置身事外比较妥当。一切,我会处理,更不会委屈你,因为,你才是我的接班人。”
“好!”我点头领命,接受这个艰巨,艰苦,艰难的任务。
按合作要求,我要在一星期后,到达浅水湾。
回到家里,对爸妈说起这件事儿,轻描淡写,说得像观光旅游似的。
然后,翻箱倒柜,收拾行李。衣帽鞋袜,化妆用品,书籍资料,零零碎碎的收拾了两大箱。再加上工作用的化妆箱,真是庞大。
正愁东西带得多,阮妈又进来,递给我一个短貂,“别以为海边不冷,这季节,又阴又潮。也不知你那个婆婆怎么想的?硬给咱往荒岛上送。”
“什么荒岛?人家可是正在开发建设的旅游区。等到春暖花开,我接你去住。”我搂着阮妈的脖子,耍贱。
阮妈拍掉我溜到她胸口上的手,“走了才好,省得在我眼前晃悠。我可跟你说,多穿衣服,按时吃饭,如果生病,可没人管你。”
阮妈是医生,三句话不离本行。
晚间口渴,摸着黑,溜进厨房找饮料喝。爸妈的房间亮着灯,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刚想回自己的房间,听见阮妈的说话声:“我思前想后,还是不能让明媚走。不行!我得给周市长打电话!”
“女儿都已经同意,你少在这儿填乱!想成为顶级设计师,不吃点儿苦哪行?你以为那些荣誉都是天上掉馅饼?”爸爸训斥阮妈。
阮妈大怒:“就算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些年,护着,疼着,你说,我能舍得吗?当年在火车上,她小脸憋得青紫,眼瞅着就没了气儿,我嘴对嘴的给她吸羊水和痰液,她哇啦那么一哭,我就想:这孩子,不管她爹妈是谁,我都要……”
“行了你,别翻那些陈年往事,你这个大嗓门,被明媚听见了,不好!”
阮妈突然就小了声音:“你说,明媚,能知道吗?”
“不好说。那孩子,心事重。亲戚之间,不小心说漏一句,她都会往心里去。就算是听见了什么,也不会说出来。所以你,别总是大声小气的说话。”
转身,我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床头柜底下拿出一个玩具小火车,把它塞进行李之中。
是的,我知道:我是在火车上出生的早产弃婴。
小时候,听亲戚们提起过。
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孕妇,在火车上早产。阮妈极力抢救,将我接生下来,并抱养了我。
我出生的时候,火车正好停靠到一个小站。那是深秋的清晨,小站旁边,有一条干净的小河,开满了大朵大朵的水姜花,纯白如雪。
有乘客说:“看这孩子多白,多漂亮,就叫姜花吧。”
阮妈说:“咱不叫姜花,这名字太土。”
阮爸说:“出生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就叫明媚,阮明媚!”
大人说话,我总是不远不近的偷听,这些都是偷听来的。正因为知道这些,我才更加的孝顺阮爸和阮妈。
对我来说,男人真的不可靠,我只相信我自己。
第二天,安琪联系浅水湾,沟通一些事宜。她是我的助理,当然要随同前往。
安琪愁眉不展:“唉,浅水湾没有开通航运,只能坐火车。火车是慢车,连小站都停,要逛悠8个小时!要不,我俩开车去?”
我即刻否决:“那个地方,下了高速,还得开很远。我是路痴,保准会开到爪哇国里去。”
“那就赶紧预订车票。这个时候,如果不找人,卧铺根本就买不到。”安琪办事能力极强,赶紧联系车票的事情。
10. 缘分
两天后,安琪就订好了去浅水湾的车票。
我有些不乐意:“用不着这么早就动身,可以再等几天。”
“还等?还等可没人帮忙订票!姑奶奶,你知道这票来得多不容易!差一点儿卖身换票。趁早走吧!”安琪唧唧歪歪。
T城是始发站,我和安琪带的行李太多,只好先去办理托运。
托运柜台前,一个旅客正在进行物品登记。这个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安琪走过去,“啪”的拍了他一下,“哈哈,二涛,真巧。”
“巧什么巧,火车都检票了,才过来托运。赶紧的,从后门进站。”二涛回过身,我认出他来。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我和凌川第一次吵架,他就在场。
跟着他进站,我惊喜的问:“还记不记得我?我是……”
“明媚,当然记得。”二涛一点儿都不惊讶,道:“你俩的卧铺票还是我帮着买的呢!”
我看看安琪,有点儿奇怪,这就是差点儿让她卖身换票的男人?
安琪解释:“我找凌川帮忙订票,凌川给了个手机号,让我找二涛,这才认识的。”
二涛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边走边接听电话:“行了,明天就能到家。……靠你大爷的!我和老大累个孙子型,你还给我说风凉话?……不是因为这批发动机,老大早就飚车走高速了,谁爱在火车上磨洋工!……货?啊,上星期就送了过去。好透啦,那粉子,细,白,腻,买家一看就知道是上品。”
听着怎么像是卖白粉的黑社会?那么,二涛的老大是谁?我暗自心惊。
站台上,火车早已经进站。我们来晚了,很多车厢已经锁门。只有前面的一节硬座车厢还在上旅客。
这时,卧铺车厢启开一扇窗,一只手臂伸出来,拉了二涛一下。二涛借着手劲儿,两下就跳到里面去。动作干净利落,越看越像黑社会。
拉二涛的人,就是凌川。他稳稳的坐在窗边,淡淡的看着我。
“快上来!”二涛吆喝我和安琪。
安琪把手伸给二涛,二涛没接,揽住她的小蛮腰,顺窗户,就给她提了进去。安琪的整个身子就服服帖帖的扣在二涛的怀里。
天呐,太野蛮啦!我实在受不了。
凌川还在看我,静静的观望。嘴角漾起一抹揶揄的笑。
避开他的目光,不听安琪的呼喊,我向着还在上旅客的硬座车厢跑了过去。刚上车,火车就开动了。
旅客太多,我被堵在门口,半天也挪不了一步。
安琪的电话打了过来:“姑奶奶,6号车厢,6号车厢是卧铺,你赶紧的过来呀!”
“我怎么过去?我飞过去吗?”
电话里,安琪商量凌川:“要不,接她一下吧。不然,她挤不过来。”
凌川没言语,二涛没搭话。看来,因为浴室绯闻,凌川是铁了心,见死不救。
我道:“谁也不用!看我能不能……飞过去!”
我挤呀挤,挤呀挤,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挤到了6号车厢。再一看,那三个人,正悠悠闲闲的吃水果,唠闲嗑。
“让你不听话,顺窗户进来多好。”安琪埋怨我,给我扒了一块大柚子。
“不要,不爱吃。”看了看座号,我的卧铺在中层,顺着梯子,我就往上爬,“上去睡觉,没有事儿,别叫我。”
二涛对着凌川说道:“要不你也睡一会儿吧,老大。”
老大?凌川是卖白粉的黑社会老大?
心,忽悠一下子。偏偏这个时候,火车紧急刹车,我一脚踩空,跌向下铺,跌向下铺的黑社会老大!
黑社会老大动作很娴熟,轻描淡写接住我,“说过对你不再动心,你偏要投怀送抱。我,也只能接受。”
我就这么主动的躺在他的腿上,他就这么不拒绝的占了我的便宜,然后还大言不惭,得便宜卖乖。本想反驳,可是一想到他身份不明,我惹不起,只好闭嘴。
他抱起我,直接给我扔到了中层的卧铺上面。然后,攀到另一侧,躺下,睡觉。
我和他,中间隔着一条过道,既能保持安全距离,又能偷看他的睡相,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醒来,已是黄昏。暮色中的旷野,视觉单一,只有疏疏落落的灌木丛,悠然寂寞的老黄牛。火车蜿蜒在轨道上,轰隆隆,轰隆隆,重复着单调的节奏。
可能是出生在火车上的原因,我喜欢这种感觉,开阔而又逸静。
当火车停到一个不知名的小站,我居然看见了大朵大朵白色的花,它摇曳在站台旁边的河水里,静静的,如一片香雪的海。
有一种直觉告诉我,这就是水姜花!
站台上,有农妇挑着扁担来卖花,我打开窗户,大声的喊:“是水姜花吗?”
农妇点头,粗糙的脸上,有质朴的笑。有几名旅客围着她买花,她忙碌着,递花,收钱。
我也跑下车去。
曾经听亲戚们提起过,我的妈妈生下我后,就在开着水姜花的小站下车。后来,在我两岁的时候,还从这里寄过一个玩具小火车给我。从此,再没有音讯。
不知现在,她流落何处?也许不在人世,也许,就是这里的某个农妇。
从来,我都不敢问阮妈,我怕阮妈多心。
“剩下的这些花,都卖给我吧。”我从手袋里抽出钱,递给农妇。
农妇愣住了,道:“这些花哪值100元?我找给你。”
“不用。”如果我碰巧遇见了她,就只能是一张钱的缘分。
突然,有人叫喊我的名字,是安琪。
我回头,惊恐的发现,火车正在缓慢启动。
“明媚,快,快上车。”安琪把头探出车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跑了几步,放弃。傻呆呆的杵在站台上。
火车过后,我看见了凌川。他站在铁轨的路基上,应该是从火车的另一侧下来的。
几步,他迈过铁轨,跨上站台。
“我没听见铃声。”我心虚的解释。
他道:“这种小站,哪有什么铃声?你可真行,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你都能干得出来。我睡得好好的,让安琪一嗓子,就给吓醒。”
“其实,你不用下来。”
“你以为我想下?我怕人贩子把你拐去,我没法向梅仲景交人!”
农妇看见凌川脸上的怒意,可能是怕我吃亏。赶紧劝道:“下来就下来吧,下来也是缘分。今晚是霜露,过了今晚,最后一茬水姜花就败了,再看就得明年。就在我家的小旅店住吧,夜里去看花,明天再回去。”
11. 初夜 船
我和凌川在农妇家的小旅店住下来。
吃完晚饭,农妇递给凌川一把砍刀,凌川莫名,问道:“干什么,防身?”
农妇噗嗤笑了,“采花用啊!姜花的根,结实着呢,必须用刀砍。这活得你干。”
“我有说过帮你采花吗?”凌川侧头问我。
我不理他,他提起砍刀扭头就走,几步就走出了农家院。
农妇推推我,道:“去吧,跟男朋友采花去,别白来一回。”
夜,浓得化不开。染黑了村落,染黑了树梢,染黑了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唯独染不黑河塘里的水姜花。水姜花袅袅婷婷,纯白,安然,沁香。
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黑与白两个对立的颜色,会结合得如此完美,美得动人心魄。
我坐在河堤上,看萤火虫在花间飞舞。凌川不声不响,沿着河边采花。然后,他把花递给我,我跟着他的脚步,往回走。
一路,我们没有说话。这样,最好。
有人给他打来电话,开口闭口的喊“老大”。
他含糊的答应着:“行,过来接我也行。国道,小南山口50公里向北,把卫星定位带着,这里不好找。”
回到小旅店,去洗漱。小旅店的洗漱间只有一个,就是洗手间外面的大水池。我往塑料盆里加了点儿热水,洗脚。
凌川对着水龙头冲砍刀,砍刀的刀刃被水一冲,锃亮发光。凌川啧啧赞叹:“好东西。”
我突然想起二涛说过的话,忍不住问他:“凌川,这些年,你都有些什么经历?做过什么工作?我怎么看着你不像个司机?”
“你这算关心我吗?”
“我害怕你学坏。”
凌川无限嘲讽,道:“就算是学坏,等你现在来关心,也已经晚了。我当搬运工的时候,你在大学里当你的校花,我自甘堕落的时候,你和公子哥出双入对。我一次又一次宝贝你,而你,不过拿我当消遣。如果我是黑,你就是白,我就算学坏,也不会把你拖下水!”
“你这个混蛋!”我气得浑身发抖,起身将洗脚水泼了出去,泼湿了他的裤腿。
他凶道:“喂,耍泼是不是?”
“对!” 我拉起他就走,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我说:“我的错,你都在心里记着呢,记得清清楚楚!你就算宝贝我,也是高中时的习惯,一时难改,不见得一世如此。不就是浴室绯闻让你心生不甘,让你后悔放过我吗?好,还给你!”
我伸手就解外衣,手指哆嗦。他冷眼旁观,没拦我。
按正理说,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拦着我,或者转身出去。可我估计失误,他倚着墙,说道:“继续。”
我就进行不下去了。
“阮明媚,别跟我玩这些小把戏。”他伸出食指,点在我的嘴唇上,“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你以为,我还会珍惜?”
“不会。”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被他抱到床上。
他随手关灯,除尽我的衣服。我不着寸缕,白腻的身体,在黑暗中,那么刺眼。
他在我头顶的上方俯视我,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听见一声轻响,我感觉,那是他拉开裤链的声音。接着,他分开我的腿,将一个热原体抵在了我的花瓣上。那么热,那么趾高气扬。
不知是热,还是冷,我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却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过就是一次蜕变,由女孩儿到女人。我在偿还情债,一个过程而已。
是的,就只是一个过程。
他的炙热嚣张跋扈,研磨我的花瓣,我的花瓣被打开,花心的入口狭窄,紧迫。他向里推入一点儿,我即刻被肿胀充斥,火烧火燎的疼!
此时,我就像一根饱满的大白葱,身体本来紧紧的密合,却被一点一点挑开,剥皮,抽丝剥茧一般,露出了最嫩的葱心。
“嗯~”没忍住,我闷闷发出声音。
正在行凶的男人,猛然间顿住。他骂了一句脏话,恼怒着,却又小心翼翼的从我身体里退出来。
哦,这就算完成了?
都说男女欢爱是愉悦,快乐的事。而我没感到快乐,只有疼。是因为我们不够相爱吧。
“阮阮……”他低声喊我,喊那个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名字。
“睁开眼睛看我,有话问你。”他拂去我的眼泪,指端在我的泪痕上摩挲。
我睁开眼睛,看他。他的表情很古怪,有心疼,有惊喜,有懊恼,还有燃烧的情欲。
他用手臂圈成一个空间,将我罩在身下,“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
“这是初夜,为什么不早说?”
“有区别吗?”你说不会放过我,你说不会珍惜。你要,就给你。
“我如果乱来,你会受伤。”他一下子将我从床上捞起,道:“你故意的,存心让我心疼。”
“心不心疼,都已经做完了。”我挣扎着,试图离开他的怀抱。
他箍紧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什么叫‘做完’? 笨蛋!我只进去一点点儿。”
一句话,把我吓个半死,“你,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突然含住我的耳垂,“阮阮,这个初夜,由我来做。”
分开我的腿,他面对着我,将我抱坐于他的双膝之上。我的臀在他的支撑下,就这么半悬着,在他的腰腹之间。
他的手,伸到我光滑的脊背上,自上而下,温柔的抚摸,在每一处恰当的穴位上按压。我的肌肤热起来,血液在脉络里苏醒,鲜活,咕咕的流。心,也跟着柔软。
我很舒服,无力支撑自己,依靠到他的肩头。
沿着我的腰身向下,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我的臀。就在我整个身体都绵软得不成样子的时候,他的手指绕进我的花心,花瓣被他拨开,揉捏。
“凌……不要……”我叫喊着,直起腰身,躲闪。
“不疼,我保证。”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畔,温柔,蛊惑。
扣紧我的腰身,他将脸扎进我的桃蕾间,一寸一寸的吮吸,舔舐。他的鼻梁,拨而挺,如一把刻刀,划过我的乳间,我的小腹,划出一条绵延的曲线。
这该死的,令我战栗的温柔!
“嗯~”我呻吟出声。
他问我:“告诉我,是谁与你在‘做’,与你初夜?”
我不说。
他轻笑,将手指插进我的花心,旋转着,探入底部。
“啊!”我被触到敏感处。抬起臀,试图离开他,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又坐回到他的手掌上。
他再次问:“我是谁?叫我的名字。”
“凌川。”
“对,我是凌川。只有我,可以。”
那里,湿润起来,我羞耻,气恼,张嘴就咬他的肩头。
他不躲,不闪,任我咬着。
缓缓的,他抽出手指,将最尖锐,最粗野,也最温柔,最火热的那部分身体,送进我的体内,直至完全进入。
就那么一瞬间,我被彻底的打开。
不疼是假的,“你这个骗子!”
“我也疼,心疼。”他吻我,吻我额头上的汗,眼睛里的泪,“好了,我不动,别哭。”
他果真从我的身体里退了出来。
退出的时候,我感觉一热,花心里流出血来,带着嘶嘶的疼,还有莫名的酸楚。血,一滴,两滴,染到浅蓝色的粗布床单上。白月光照进来,细碎,鲜红,如一朵绽开的花。
这就是我的初夜?
我连血带肉给了他,这个情债还得算不算奢侈?
他应该满意了吧?
他呆怔了很久,温言软语的哄我:“你乖,睡觉。”
我的确是累了,小腹酸疼。他的眼睛清澈晶亮,声音低沉缱绻,在他从没有过的温柔中,我蜷曲身体,酣然入梦。
不知睡了多久,我梦见自己划起了小船,在河水中飘来荡去,采姜花。那么多的姜花,铺满船舱,皙白,香软,我躺在上面……
然后,凌川就来了。他说着好听的情话,缠绵在我的身上。
“凌川?”我半睡半醒,却不愿睁开眼睛。
“是我。”凌川闷声道:“阮阮,我宝贝你,你知道吗?”
“嗯……”
“再这样下去,我非得憋出毛病不可。”
“嗯……”
“我进去好不好?轻轻的,不乱动,放里面就好。”
“嗯……”
他的气息拂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有清甜的药香,有男性的磁力。我闻着他的味道,懒懒的,软软的,闭着眼睛,不愿醒来。
他翻转我的身子,将我展开,放平。轻缓着进入我的身体。
我着了魔一般,迷迷糊糊的顺着他,随着他。仿佛一切都在梦里面,仿佛这就是一场春闺的梦。
他埋在我的体内,律动,研磨。我淹没在他的情欲里,没有思维,没有理智,只知道尽力的舒展,尽力的包容,尽力的握裹住他的庞然,尽力的迎接他一次又一次的冲撞。
木板床摇啊摇,我真的好困,好倦,如风中的藤蔓,紧紧的攀附于他。
“轻点儿,我头晕。”我闭着眼睛,对他说。
他不语,陡然间,快速的退出,牵扯我的敏感,一阵酥麻,一阵痉摩,本来饱满花心,一下子空虚起来,失落,而又饥渴。
“还要吗?”他吻我。
“嗯?”
“说吧,要我。”声音犹如魔咒。
我禁不住启开嘴唇,呢喃出声,“要。”
终于,他再次填满我,我湿润如泉。
他掌控着力度,掌控着我的身体,我跟随着他的进退,不由自主的舒展,不由自主的抽紧,任他欲索欲求。
他加快律动,无休无止,我如同轻飘飘的羽毛,在一波一浪的缠绵中,起起伏伏的快乐。
交汇的一刻,他说:“明天,你要跟我走。阮明媚,你是我的。”
12. 浅水湾
激情过后,我就后悔了。
跟名正言顺的男友没跃雷池半步,跟身边的这个男人怎么就意乱情迷了呢?
月光下,这个男人的脸,实在太好看。他熟睡着,睫毛微颤。“嘭!”我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这还了得,我分明是受了蛊惑。
“凌川,你这个妖孽!你这个祸害!”我暗暗骂他八百遍,就是舍不得骂自己。
翻了个身,向神忏悔,求神宽恕。
夜还是很黑,小旅店很旧,从窗户缝里灌进风来,真冷。
“别扭来扭去,睡觉。”凌川拽了棉被,裹紧我。
他的胸膛温热,贴到我的后背上,很暖。不一会儿,身后的呼吸渐沉,还有轻浅的鼾声。看来,他真是累了。
天色微白的时候,我起身,穿衣,轻手轻脚。
拎包时,却打翻了桌上的花瓶。花瓶没碎,里面的水流了出来,滴滴答答。盛开了一夜的姜花,此时已经开到极致,白色的花瓣铺散到桌面上,香雪片片。
他被惊醒。懒懒的躺着,没说话。
我说:“这事儿,完全是个意外。我们得忘了它。”
“……”他盯着我,仿佛看穿我的虚伪。
我继续说:“本着不负责,不纠缠的原则,你不用送我。”
走出小旅店,我径直向火车站走去。
这是一个农村的站台,很简陋。站牌上写着“夕夜”。
昨天,因为意外,我同凌川流落到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今天,我将回到正轨,努力的工作,平淡的生活。
他,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卖花的农妇又挑着扁担走过来,吆喝着:“姜花啰,夕夜的姜花,只开一夜水姜花。”
再次坐上火车,颠簸3个小时,经过一座海峡高架桥,抵达浅水湾车站。
走出车站,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咸咸的,带着腥鲜。这是海边特有的气息。
安琪来接我,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咦,凌川呢?他不是陪你下车了吗?”
我道:“有人要去接他,开口闭口的叫‘老大’,就算不是黑社会,也是混混。我不愿意跟他们扯到一块儿,就自己回来啦。”
安琪古怪的看我,欲言又止。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事先预定好的酒店名称,“师傅,去悦来酒店。”
“去临海别墅17号。”安琪更正我的说法,解释道:“二涛说,悦来酒店在景区里,景区离我们工作的基地很远,开车需要1个小时,路上全是庄稼地,晚间漆黑一片,很不安全。所以,让我们先住到他那里,他住的地方离基地很近。”
“这样不大好。有时间,去基地附近找找看,找一个我们自己的长期住所。” 刚来到浅水湾,就遭遇住宿问题,我不禁怀疑: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有多少难题等着我?
汽车沿着绵长的海岸线飞驰,海岸线上浪卷云起,惊涛拍岩。开阔的水天一色间,飞鸟展翅。
远远望去,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势。如一条健美的手臂,将海水环抱其中,形成了半环形的内海。内海就是浅水湾的养殖场,一条条白色长堤深入海平面,整齐排列,蓝白相间,犹如海中梯田,浑然天成,气势撼人。
“第一次来?”司机问道。
我不禁赞叹:“嗯,没想到浅水湾是这样一番景象。”
“五年前还是荒海呢,一群小伙子打拼起来的。来到这里,心都跟着开阔。”司机说着话,将车开到一个半坡之上。
临海别墅就建在这里,十几个带院套的小楼,错落有致,面朝大海,凭栏迎风。
安琪领着我,走进其中一个大院套,标牌上写着“临海17号”。三层的欧式小楼,大块儿的青砖铺地,火红的藤蔓爬架,一条气宇轩昂的藏獒,对着我虎视眈眈。
“别怕,二涛把那狗拴起来啦。今天养殖场收海参,他验货去啦。”安琪仿佛到了自己家,轻车熟路的带我上楼,“他家的房间多得很,咱俩就住二楼吧,一人一间,紧挨着。”
我打开窗帘,从这里,可以眺望大海。心中有很多猜测:司机说,浅水湾是一群年轻的小伙子打拼起来的。那么,这里的一切,跟凌川有关吗?如果与他有关,为什么瞒着我?因为他喜欢低调?因为故意作弄我?在没经过证明之前,都只能是猜测。
我问:“这房子,就只二涛一个人住吗?”
“不清楚,暂时就只看见他一个人。对了,他说有个女朋友,在上海的外企当白领,一年见不到两次面。”
午后,我和安琪去临海影视基地接洽合作事宜。前台小妹看了我的工作证件,跟赖总监通了内线。然后,带搭不理的说:“到我们这里合作的服饰公司很多,仲景服饰?没听说过。”
“以后,你会知道的。”我笑,不跟这种底层的传话筒一般见识。
传话筒说道:“不好意思,赖总监正在忙,请你们先到会客厅等候。”
安琪气得红了脸,想要说什么,我拦住她,道:“好吧,我们就到会客厅等他。”
看来,这个赖总监想给仲景一个下马威。
会客厅里还有其他的客人,是一群等候面试的模特,正在紧张的修补妆容。
身边的模特,眼睛画得不自然,本来眼皮就有点儿肿,还涂了个桔色的眼影。我帮她修了几下,身边没有顺手的毛刷,就用手指沾了点儿紫色的胭脂,揉开。
模特向我道谢。陆续就引来其他的模特,叽叽喳喳围在我的身边,求我补妆。
“噓,小点儿声。”闲着没事儿,不过是举手之劳,我挨个为她们补妆。
补完妆,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3点。这个赖总还真是深藏不露。
如果他存心不见我,再等下去,也没有意思。
拉起安琪,去前台。对传话筒说道:“既然赖总监事务繁忙,那就替我预约一下吧,这是我的手机号,等他有时间,我再过来。”
“好,那你在这里做下登记。”传声筒递给我一个记事簿。
我看看上面的记录,竟然都是些二流明星,三流模特的联系方式,就连生日,喜好都记录得详细之极。
这是赖总的“集邮”花名册吧?真够可恶的。
我道:“请给我换个记事本。”
传声筒刚想张嘴反驳,我抢先说道:“不要跟我说,你不够资格。”
对峙之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女孩儿。西装套裙,气质绝佳,胸前佩戴着行政助理的标牌。
她望向我们,就那么一瞬,仿佛就对发生的状况有所了然。
“您是阮明媚,阮总监?”她对我说,带着微笑,淡淡的微笑,“本人比照片还漂亮。”
照片?哦,一定是对我进行了调查,调查得很详细啊,连照片都有。
我也笑:“看来,临海基地把人力资源做得相当好,仲景服饰自愧不如。”
“哪里,阮总监的作品,带着欧洲中世纪风格,罗曼蒂克而不失大气,我对您有点儿个人崇拜。”
“过奖。希望能够合作愉快,以后,叫我明媚就好。”我伸出手去。
女孩儿回握:“我叫佳凝,凌总裁的行政助理。”
“凌川?”安琪惊讶出声。
佳凝点头,道:“总裁掌握全局,侧重于浅水湾的水产养殖,临海基地由赖总监负责。”
跑长途,开货车的搬运工,时隔七年,成为浅水湾内海的总裁。这个一个什么概念?
重逢之日,他告诉我,他只是司机,我就傻乎乎的相信了。合作之时,他说浅水湾指定的人选是阮明媚,我就傻乎乎的自投罗网了。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我,也许,与情爱无关,但一定与一句话有关。
分手那天,他告诉我,“要在高高的上游等着我”。原来,他早已经兑现。这些天,我简直就是个透明的小丑,摇摆在他的鼓掌间。真是恨呐,恨得牙痒!
他的行政助理,沉着干练,随口处理了两件事务,对我客气道:“赖总监就是散漫的脾气,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包涵,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只要不在工作上散漫,我会尽量适应。”我随着她七拐八拐的走进一个长廊。
佳凝侧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神态与她的凌总裁很相似,都是那么淡淡的,不经意的。她说道:“这个时间,赖总监一定在新开辟出来的布景室呢。”
新开辟出来的布景室名为“罗马假日”,模拟意大利的建筑,将建筑与时光,繁华与斑驳,演绎得淋漓尽致。
走上一条长而深邃的模拟街道,仿佛真就走入了罗马。两旁的房屋用木料搭建,外面贴着模仿花岗岩的贴纸。斑驳的颜色,能勾起许多落满尘埃的往事。这里,是个好地方,蕴藏灵感,每一处细微的布景,都能勾起创作的激情。
途径一个小小的发廊。我从窗口望进去,里面剪发器材完备。靠椅前,居然立着一个仿真模特。他手持剪刀,两撇八字胡卷翘着,分明就是罗马时代的理发师。试想,《罗马假日》里的出逃公主,就是在此,剪掉了一肩乌黑的长发。
昨日重现吗?简直太美妙了。我陶醉于旧时光,脑海中闪现赫本那张天使般的脸,还有一款款纯白色的宫廷礼服。
突然,发廊的窗户被推开,对着我的脸拍了过来。
“啊!”我惊叫着躲开,可还是被窗框砸到了鼻子。
“明媚!”佳凝和安琪围过来,看我的鼻子。
窗口里探出了一张男人的脸,油光水滑,奶油粉嫩的笑面虎——张癞子!
老天呐!不是冤家不聚头!我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涌了出来。
“见我就掉眼泪,就这么想我?”张癞子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副赖相。
我抹了把眼泪,道:“我想你,想你去死!”
“诅咒亲夫可不地道。”
“如果谋杀不犯法,我可以试试!”
噗嗤,张癞子大笑:“你承认我是你的亲夫?明媚,就你这个笨蛋,斗嘴是斗不过我的。”
“是啊,不知道是谁嘴贱,被人差点掀了皮。”
我凶狠得如同泼妇,身边的两位淑女观看我和张癞子的战况,惊讶得目瞪口呆。
佳凝伺机插嘴道:“明媚,这就是赖总监。既然大家都……”都什么?她想了想措辞,道:“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就坐下来谈谈?”
“不必!”我和张癞子异口同声。
我瞪他,道:“张癞子,你改名姓赖啦?”
“是啊,这辈子都想赖着你。”张癞子从发廊的木门里走出来,吊儿郎当的德行,“谈谈吧,关于工作。”
“明天,我们到办公室去谈,当着你们凌总的面。”我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张癞子狠道:“害怕了是不是?别动不动就搬出凌川,我和他是哥们,哥们的情谊不是娘们就能破坏得了的。别想着凌川再能帮你,只要你不是他的媳妇,他没理由阻拦我……追求你。”
13. 小兄弟
走出临海基地,我沿着海岸线慢慢的走,将滚涌的浪花,踢得粉碎。
安琪跟在我的身后,不断八卦:“哎,我说你可真能耐,就在这个半岛上,整出个当总裁的前男友,现在又多出个当总监的前夫。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儿,都是些念书时候的过节,不值一提。”我搪塞她。
“不值一提,你还愁眉苦脸的?说吧,说吧,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我气愤,捡起沙滩上的贝壳砸她。
她跑,我追。跑累了,坐到岩石上吹海风。这海风,真冷!
我长话短说,满足安琪的好奇心:“张癞子是个社会小混混,早早就辍学了。没事儿就去学校捣乱。诸如撩扯女生,勒索男生,这些败类的事儿,没少干。但他不敢惹凌川,凌川也就懒得搭理他。有一次,我从一个女同学手里借来一本武侠小说,就是《萍踪侠影录》。看了几天,入了迷,就忘了还。一天中午,张癞子突然闯进我们班,大喊大嚷的说,‘妈的,是谁拿走了我的《萍踪侠影录》?’借我书的女生,大义灭亲,立即将我供了出去。我当时很害怕。因为,那本小说被我放在家里了。我说,‘明天就还给你。’张癞子却笑,‘哦,原来是被我媳妇拿去了。不着急,你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还我。不还也行。媳妇,下晚自习,我来接你。’就这样,我就稀里糊涂被张癞子讹上。”
“结果,凌川就插手此事了?”安琪推理的逻辑非常高。
我所问非所答,岔开凌川插手此事的过程,“那时候,花百里真的很乱,特别是学校。一到晚自习下课,简直就成了港台片里的铜锣湾,一窝一窝的男生,叼着烟,眯着眼,一副黑社会的派头,把凌川奉为老大。”
安琪大笑:“可以想象,当时的凌川是相当的迷人。”
“对,有很多花痴都迷他。”
“可你利用他。”安琪摇头,出奇的语重心长,“女人,可以狡猾,可以势利眼,却不可以利用感情。那些古惑仔般的男人,往往比写字楼里的斯文公子重感情。他们仗义,却更容易受伤。阮明媚,你干了一件愚蠢的事。进了浅水湾,他们的地盘,你等于入了狼窝。凌川的那群哥们,不会放过你。”
我拍拍屁股站起身,道:“浅水湾不卖后悔药。不就是个张癞子吗?越怕他,他越嚣张。走,去附近看看,找个长期的住所。”
“行啊,阮总监很刚强,不畏强权?”安琪揶揄我。
我哼了一声。既然逃不了,那就挺住。
结果,找房子的计划,暂时落空。基地附近除了临海别墅,就是渔家。渔民们几乎家家都开着小型的住家式小旅店。实在太简陋,洗手池是露天的,厕所是旱厕。蹲在那里,能感受到海风从臀部掠过,很原始,很天然。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
从渔民家里出来,却意外的看见了二涛。二涛急匆匆,正要去附近的停车场提车。
他对我和安琪说道:“要刮台风,赶紧回家去。我顺路送你们。”
在车上,他火气很大,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癞子,海参2号池的白堤有裂纹,你知道不?……上个月,老大就交代你推翻了重砌,有这事儿吧?……好,好,这你都承认了是吧?等晚间台风到了,白堤绝口,参苗一毁,你就等着老大掀你的癞皮吧!……现在怎么办?靠,你还问我?抢修哇!老大现在就在2号池,你赶紧的过去,我也往那边赶。”
说着,二涛扫了我一眼,压低声音,对电话说道:“给你个天气预报,老大今天心里不痛快,脸色阴得很,估摸晚间会有小雨夹雪。你说话小心点儿,如果触到霉头,别说我没警告你。”
到了家,二涛嘱咐安琪:“把门窗关好,晚间我们不见得回来。”说完,一踩油门,车,旋风似的开走了。
我们?指的是谁,包括凌川吗?
台风从黄昏时分刮起,嘶吼着,带起翻卷的海水,癫狂着整个浅水湾。夜来,雨急风大。我和安琪不但关好了门窗,还把每幅窗帘都放了下来,将黑夜和狂风遮到外面,遮得严严实实。
安琪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紧紧的搂住抱枕,道:“不知白堤修得怎么样了?凌川现在在哪?别让大浪给卷走了。”
这嘴可真够乌鸦的。
“他,命硬着呢。”心里不是不慌乱,掩饰着,我走上二楼。
二楼的走廊拐角处,有一台脚踏健身器。我骑到鞍座上,两脚用力的蹬,像蹬自行车似的,消磨时间。
我的时间向来不够用,今天,却学起了梅仲景,消磨起时间来。随着钢质的滑轮转啊转,我突然体会到:原来,消磨的并不只是时间,还有一根线,系在某个男人身上的一根线,任它怎么磨,却都磨不断。这鬼天气,那个男人在风里雨里做什么?
这个鬼天气,我真是中了邪,干嘛要为某个男人束缚自己?
我玩命的蹬,安琪在客厅里使劲的嚷:“外面刮台风,你在家里发羊角风,这日子没法过了!姑奶奶,给我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安静一会儿行不行?”这话,我说过。就是被张癞子讹上的那天晚自习。
那天晚自习,有同学照例勤奋背书,有同学照例无所事事。
有同学趴在窗台上,很无聊的,侦查窗外的一切可疑生物,随即道:“哎,同学们,李大嘴(教导处主任)走了,蹬自行车走的,警报解除,……快,快看,张癞子来了。”
“哪呢,哪呢?”好事的同学真不少,全都围拢过去。
“堵在大门口的那个,骑个大哈雷。”
“接明媚的吧。”
随即,有同学哧哧的笑,打了兴奋剂似的,唯恐天下不乱。
凌川似笑非笑的瞅我一眼,继续和二涛争论甲A联赛。说道精彩处,二涛比比划划,吐沫星子都迸到我的脸上。
我对二涛道:“能不能安静一会儿?闹心劲儿。”
凌川接过话茬,“安静可以,讲个故事给我听。”
“讲什么?”
“就讲张癞子的那本《萍踪侠影录》。”凌川笃定道。
“快要下自习,讲不完。”想起张癞子堵在校门口,我就闹心。
“下课,我送你回家。路上可以接着讲。”不容置疑的口气,轻描淡写的表情。一句话,犹如挡箭牌,解除了我的危机。
多年后想起来,其实,那时的他,只不过是拿我当理由,收拾张癞子的理由。
那天放学,我和他,一起去车棚,一起取自行车。就当着张癞子的面,绕过张癞子的哈雷摩托,我和他一起蹬着自行车,回家。
路上,我给他讲张丹枫和云蕾的第一次相遇,我说:“一个是白衣胜雪的翩翩佳公子,一个是顽皮邋遢的小乞丐,他喊她‘小兄弟。’他和她的最初,不是狭隘的儿女情长,而是兄弟情谊,可以写意江湖,可以煮酒英雄,多好。”
他不语,许久才说:“哪天喝酒,带你一起去。”
“我不会。”
“我教你。”
“我妈不许我喝酒。”
他促狭:“你妈也不会允许你看乱七八糟的小说,你不是照看不误。”
“那不一样。”
“一样的,一样都是违规的事情。告诉你一句真理:不违规的人生,很没意思,相当于白活。”
送我到家门口,我道谢。他说:“故事好听,小兄弟,明天继续。”
小兄弟。我和凌川的最初,也是兄弟。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声响,有汽车驶进临海别墅。1,2,3,听刹车的声音,应该是三辆。随即,楼下传来敲门的声音,安琪去开门。
我满身是汗,赶紧从健身器下来,站在楼梯上,向门口张望。
三个男人走进屋来,穿着同样款式的雨衣,同样高拔的身姿,带着满身的风雨。
“怎么回事?就算是刮台风,也不至于把门反锁吧。如果你俩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想进去都难。”这是二涛的声音。
安琪反问:“能出什么事?就凭你们这些人的势力,安全着呢。”
“那可不保准,咱家的藏獒就喜欢非礼美女。饮血吃肉的那种。”这是张癞子的声音。
突然,藏獒就从客厅的一角窜了上来,窜到三个男人的面前。安琪吓得叫出声。
“乖!狼崽子,去把我的拖鞋取过来。”这是凌川的声音,随后,他对着楼梯喊道:“阮明媚,烧点开水,给我冲药。”
TMD,这句话说得多有水平。在凌川的嘴里,我跟狼崽子等同,都是用来伺候他的奴隶。
14. 小三
烧水,冲药,又煮了一壶大麦茶,我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洗澡,换衣,三位大爷神清气爽走出来,坐到客厅里,边看电视,边聊天。
张癞子道:“这么大的台风,创历史新高。老大,2号池冲毁,纯属天灾。可别把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
折腾了大半夜,却没保住2号池?我的心一抖,差点儿烫着手。
只听见凌川懒懒的说,“算账?跟你们算账,哪会算得清?”
“那是老大您宽宏大量。”张癞子借机拍马屁。
“行啊,损失的数额不用你来赔,翻修由你做。花多少钱我不管,资金相抵,马马虎虎吧。”凌川将电视调到财经报道。
“资金相抵?”张癞子问二涛,“预计翻修的数额是多少?”
“300万吧。”
“佳凝刚刚告诉我,损失不过百万。老大,老大,你欺负我不会算数?”张癞子欲哭无泪。
二涛哈哈大笑,“活该!这下,你可得长记性了。如果不是佳凝出谋划策,把参苗分批转移,我们损失的何止百万,光那些参苗就超千万!”
“我手里的三个兄弟顶不上一个外聘的行政助理。这笔帐,如何深究?”凌川淡淡的说,却隐含着深意。
佳凝?看来,这个行政助理深得人心。
我走出厨房,将黑乎乎的药汁端给凌川,凌川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吃。
张癞子突然说道:“老大,你说的话可不对。佳凝对你什么心思,谁不清楚?你既不傻,也不糊涂,那么好的女孩儿,拼死拼活,为你打点一切事务,挂个行政助理的名,多可惜?”
说完这话,张癞子阴阳怪气的转头看我:“你说呢,明媚。佳凝你也见过。苦孩子出身,研究生毕业,温柔善良,不嫌贫,不爱富。这样的女孩儿嫁给凌川,我们这些兄弟也能服气。”
“别胡说!”二涛给张癞子使眼色。
我沉默着,将准备好的温水递给凌川,给他漱嘴。凌川却不接,悠悠闲闲的盯着我的脸,等待我的回答。
我说:“的确如此。佳凝和凌川很相配。”
倏然间,手里的水杯被凌川夺了过去,水洒出一大半。凌川阴沉着一张臭脸,道:“你给我回屋去!看看你穿成什么样子?以后,想要在这里住下去,就别穿睡衣!”
我被他骂个措手不及,毫无还嘴的份。僵在那里,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不穿睡衣,穿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光着身子,裸奔?”
“咳,咳,……”张癞子被大麦茶呛得七荤八素。
“……”凌川把玩手里的玻璃杯。
害怕他用玻璃杯砸我,我赶紧转身上楼,还不忘加上一句:“住你的房子,付租金给你。其他的,你管不着。”
进自己房间去洗漱,出来时,听见院门轻响,有车子驶出了公寓。
紧接着,安琪敲开了我房门。
“还不睡?”我擦着湿发。
安琪道:“佳凝是你的情敌,你知道不知道?还说人家般配!”
“不然呢?”我顶着周朗未婚妻的名头,还去跟佳凝抢凌川?
“凌川出去了,去看佳凝。”
“哦。”
“佳凝在1号池的实验实里看参苗,凌川不放心。”
“哦。”
“这孤男孤女共处一室,说不定擦出火花来。佳凝有心计!”
“女人有心计是对的,否则,小三岂不得逞。”
安琪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二百五,把自己当小三?”
“人家是战友情谊。我如果插足,就是小三。”
晚间,可能是择床的原因,翻来覆去睡不着。翻着翻着,突然就想起昨天夜里的那场缠绵,恍然一梦。凌川,你现在在做什么?与另外一个女人……
神啊!我如果再想他,就把我杀了算了!
第二天起床,精神不佳,眼睛是肿的,连火牙都肿了起来。害怕被人看出倪端,赶紧浓妆艳抹,画了个妖艳的桃花妆。
走下楼,二涛正在厨房煎鸡蛋。餐厅里坐着安琪和张癞子。看来,凌川是一夜未归,连早饭都不回家吃。
我坐到餐桌前喝牛奶,张癞子道:“呦,打扮得这么漂亮,相亲呐?”
“今天是跟你合作的第一天,我很期待,很愉快。”
“看来,你对凌川是真不在意呀。”张癞子对二涛喊道:“再煎两份鸡蛋,我给老大和他媳妇送过去。”
我的牙,好疼。却装得没事人似的,咬面包,吃鸡蛋。现在,我才发现:阮明媚同志,大有江姐风范。
和张癞子合作的第一天,我就接到了艰巨的任务:为新婚夫妇设计情趣内衣。张癞子美其名曰:“黄金蜜月,脱下婚纱,当然要进行下一项活动,情趣内衣必不可少。这是搞活市场,带动婚纱产业的进步。”
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其中的市场运作还是有道理的。我试图冲破自己固守的设计模式,所以接下这个任务。
一连三天,我除了下楼吃饭,就是呆在自己的房间,设计草图。可是,交上去的图纸,却被张癞子给退了回来。
我找他理论,“你存心的是不是?我设计的哪点儿不好?该露的都露,该遮上的都遮上了,半遮半掩的,还不够诱惑?”
“诱惑个屁!”张癞子抽出一张草图,道:“阮明媚,你缺乏最基本的性常识。穿上你设计的内衣,还没等将蝴蝶结,破扣子,松紧带解开,新郎已经累趴下了。”
我道:“这简单,干脆换个拉锁吧,一拉就开。”
“一拉就开,一目了然,那就更没意思啦。情趣内衣讲究的是情调,既要给男人希望,又不能轻易的让他得到。阮明媚,你连手腕都不会用,真是笨!”
张癞子翻出几张影碟递给我,“日本AV,回家看去,看明白了,再画。还有,别弄坏了,别忘了还我。”
心情无比沮丧,走出办公室,却听到几名女职员在议论婚事:
“这么快就结婚?真够闪电的。”
“听说,一晚上就做了决定。这个佳凝,够厉害。”
“这种婚姻能保准吗?”
“人家是水到渠成,别吃不找葡萄说葡萄酸。”
难怪三天没看见凌川,原来是在忙婚事。我走出临海基地,心里空落落的。我告诉自己,阮明媚,你一定要坚强,这不过就是一场病,用不了几天,就会痊愈。
一边走,我一边向赶海归来的渔民打听:“老乡,这附近有没有牙所?”
渔民摇头。
“小诊所也行。”我的牙实在疼得挺不住了。
有人给我指点了方向。按着方向,我顺利找到一家小诊所。一位小太妹模样的女人接待了我。
我问:“能看牙吗?”
她上一眼,下一样的打量我,道:“能啊,包治百病。”
一听这话,我心里就没底。一般卖假药的广告,都说这句台词。
“张嘴!”她连手套都不带,用手指头沾了点药膏,就给我上药,“你叫阮明媚吧,知道我是谁吗?我姓赖,张癞子的妹妹。我哥挺喜欢你的,否则我不会给你看病。一般情况下,我只给小猫小狗看病。”
兽医?!我的运气可真好,看病都能遇见兽医。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兽医接着说:“这药膏可有效啦,前几天狼崽子牙疼,我给它上的就是这药,看,没剩多少,剩下的,就都给你吧。”
我胃里一阵恶心,却听见了兽医的惨叫声:“哎呀……咬人啦?快松嘴,天呐,你怎么咬人?”
等我反应过来,松开嘴,兽医的手指头已经被我咬出一圈牙印来。她举起手,要扇我耳光,我一躲,躲向门口,躲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凌川。
不用看,我就知道是他,他身上有中药的气息,微微的苦,透着隐隐香。
“凌川,她咬我。”兽医举起受伤的手指。
“我只看见你要打她。”凌川熟视无睹,拉起我往外走。
“凌川,你扎完点滴了吗?别忘了明天还得来。”兽医追出来,嘱咐。
“知道了,啰嗦。”凌川把我塞进车里,开车带我回家。
他的手背上有淤青,我数一数针眼:三针。活该,这就是纵欲过度的下场!
“要结婚了吗?恭喜。”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凌川一滞,道:“听谁说的?”
“地球人都知道。”
“那,火星人通知没?”他凉凉的笑,勾起了嘴角。
臭美什么?不就是结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沉默。
他道:“晚间吃点儿什么?今天我做饭。”
“随便。”
“那就煮粥吧,狼崽子牙疼时,就喝粥。”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AV。
刚开始,没控制好音量。等嗨呦的声音响起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的调静音。等调好了静音,我又被一幅幅画面弄得脸红心跳。赶紧又遮上窗帘。
不知看了多久,看得我飘飘浮浮,迷迷糊糊。凌川敲门道:“出来吃饭。”
“不吃,我减肥。”
“阮明媚,你信不信我能把门打开。”
信!我赶紧关了电视,打开房门。
“阮明媚,你在干什么?” 凌川倚在门框上。
我道:“能干什么?看电视剧呗。”
“什么电视剧那么好看,把脸看成这样?”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我躲闪后退,道:“凌川,既然要结婚,就别招惹我。”
15. 调情高手
我躲闪后退,道:“凌川,既然要结婚,就别招惹我。”
“这个,做不到。招惹你的毛病,这辈子,改不了。”他眼光灼灼,手上用劲儿,一下子把我推进屋,关上了房门,“告诉我,你刚刚做了什么?”
“看电视。”
“在我的家里,看张癞子的黄碟?”他扫见了电视柜上的碟片包装。
“你没权管我,这是我的自由。”
“可看黄碟的后果是:你满脸春色,像一朵桃花,勾引我。”他摩挲我的脸,牵扯到我牙齿肿胀的地方。
“疼!”我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他赶紧把手从我的脸上拿开,却将我带入怀中,“阮阮,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你一直拒绝,我如何娶你?”
“所以,你就娶助理佳凝?”
“吃醋了?” 他无限揶揄。
接着,他低下头,亲了亲我发热的脸颊。顺着我的泪痕,细致的吻。将万般的温柔,辗转在我的肌肤上。
一个准备结婚的男人,却如此吻着另外一个女人。我心里酸涩难耐,恨得不行。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他吃痛,却没躲。声音低沉在我的耳边,“经过一夜长谈,佳凝决定离开浅水湾,一心一意的嫁人去。这几天,我正想着送什么结婚礼物给她。她为我做了四年的助理,我不能亏待了她。”
我张开嘴巴,呆住。
“不咬了?”他问。
“……”我窘迫起来,不敢看他。
“那么,该轮到我咬了吧?”他一点儿没留情面,扒开我的毛衣,一口咬在我的肩头。我感觉,肩头的肉,顿时破了口子。开始时,是疼的,后来,就木木的,连知觉都没有了。
他抱起我,和我一同滚倒在床上。
他是恨我,真的很恨,很恨。他恨不得吃了我,恨不得揉碎了我,恨不得把我抽筋断骨。
“凌川,放走佳凝,是你的损失。”我提醒他。
他将头埋进我的乳间:“因为你,才放她走,所以,你得赔,赔个人给我。”
“你讲不讲理?”
“不讲理!”
他一下子就冲进了我的身体,我一阵疼痛,一阵痉摩。
“还疼?”他问。
我点头,“轻点儿!”
“那是因为你不配合,没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他放缓了律动。
这时,手机悦铃响了起来。我拿过手机,放到耳边。
“周朗?”我有些吃惊。
身下却被猛的撞击了一下,疼得我,喊出声来,随即又捂住了嘴巴。
“怎么了明媚?牙疼成这样?”周朗关切的询问。
“没,没事儿。”我哀求的看着凌川。
凌川不管不顾,握起我的脚腕,缠到他的腰间。每一次,都撞击到我的最深处,惩罚一般。
我忍耐着,尽量不使自己发生声音。
周朗在电话里说:“上午,我开会去了。回来时,小护士告诉我,你打电话到诊所,询问牙疼吃什么药。明媚,要不你回来吧,你那几颗龋齿,得赶紧治,浅水湾的医疗条件不好,我真是不放心。”
“好,我回去,这一两天就回去。”我赶紧挂断电话。
通电话的时候,凌川在瞪我,眼睛里满是怒火。此时,他凶狠地发泄着情绪,一点儿怜惜都没有。我无力挣扎,推开他,是错。任着他胡来,还是错。我怎么就沦落到如何地步?
身子在凌川的冲撞下,一点点靠向床头。我伸出手臂,抓住床头的钢质栏杆,以免磕到头部。
凌川看我一眼,从我的腰下,抽出个枕头,塞进我和床头之间。他的动作却没有停止,膨胀在我的体内,搅得我五脏六腑酸疼不已。
我幽幽说:“明天,我回T城看牙,顺便跟周朗谈分手的事情。”
凌川定定的看我,眼神凛冽,仿佛穿透我的身体,直达我的心脏。
我咬牙,道:“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我阮明媚就是再虚荣,再利欲熏心,也不能在两个男人之间不清不楚。再这样下去,我真是没法做人了。”
说完话,我的眼泪就涌出来,带着莫名的委屈,还有无尽的茫然。凌川,你这个妖孽,我的星光大道,坚持了27年,一步一步,从刻苦读书起步的星光大道,就这样夭折了,败在你的手里。
我哭得泪眼迷离,他给我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擦不净。他有些急了,道:“阮阮,别哭。我弄疼了你?你哪里疼?”
“我哪里都疼,你简直就是强奸!”
“如果能强奸,我早就强了,何必等到今天。饶了我吧,下回,再也不胡来。”
“没有下回,再也没有下回!”我使劲儿的推他,捶他。
他哄我,从我的身体里退出来,拿热毛巾将我擦干净。
我哭累了,迷迷糊糊的被他抱在怀里,睡觉。
他叹息着:“阮阮,我真是把你给惯坏了。七年来,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如何想你?如何难过?我也会疼,你知道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也是深夜。凌川不在。
肚子饿了,我穿衣起床,去厨房找吃的。
下楼的时候,听见客厅里有人在说话,我停下了脚步。
“为了一株狗尾草,放弃一片大森林,老大,你这事做得真傻。”张癞子的声音。
凌川道:“放走佳凝,从暂时来看,的确是浅水湾的损失,我也等于失去左膀右臂。不过,既然佳凝对我存有别的心思,而我又回应不了她,那就必须讲清楚,不能拖泥带水耽误人家。她是一个好女孩儿。”
“那么明媚呢?你又是怎么想的?你的心脏真是够强大,还没伤透心?”
“这个嘛,不是你操心的事儿。”
“如果是为了……”
“明媚?”二涛从楼梯上走下来,打断了张癞子的话,“睡醒了?干嘛呆在这里?厨房里有粥,给你留着呢。”
我去坐到餐厅里喝粥,从隔断的缝隙间,能看得见客厅的情形。
二涛和张癞子交换了眼色,打着哈欠,上楼睡觉。凌川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啪”的打开火机,吸烟。
我道:“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捡了起来?对咽喉不好。”
凌川不语,吸了半根后,掐灭烟蒂,走进餐厅,坐到我身边,“我还想戒你呢,可我戒得了吗?”
这话说得,甜而不腻。调情的高手。
口口声声对我说,“因为你,放走她。”。其实,他理智着呢,任何事都摆得清,却不耽误他利用契机来调情。
男人的话,不可信,尤其是甜言蜜语。一定要从左耳朵听进来,再从右耳朵冒出去。
我道:“这几天设计内衣,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
“哦?说来听听。”
“内衣的扣子是个难题,既要巧妙隐蔽,又要解得容易。”
“嗯,这个问题很矛盾。”凌川抚额。
我促狭:“可我觉得,不管我的扣子如何难解,你都能解得开,麻利得很。所以,扣子的问题不在于设计师,而在于男人。男人们的熟练程度存在差异。”
“你想要说什么?”
“赞美你,你的熟练程度很高。”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吃醋,吃无中生有的醋。”他坏笑。
“我真是稀罕吃你的破醋!”我搅动勺子,大口吃粥。
“可我却喜欢吃你的醋。”他扳住我的脸,正色道:“明天,我让二涛送你回T城看牙。别忘了最重要的事,和周朗分手。”
16. 平安夜
回到T城,先回家看望父母。然后到周朗的诊所看牙。
周朗查看了我的火牙,道:“拔掉吧。”
“不,不,我不!”我吓坏了,恨不得跳下治疗椅。
周朗按住我,温言道:“妹妹你听话,这牙不拔,将来就得遭罪。我给你打进口的麻药,不疼。”
不疼,是骗人的。周朗也会骗人。
麻药顺着细小的针眼,扎入我的牙床。然后,他使用了若干个工具,撬我的牙。
“把嘴张大!会有一点儿震荡。不要紧。”他连锤子都用上了,还说不要紧。
“噗!”牙床里涌出腥甜的血。
有护士说道:“呀,周医生,血都溅到你脸上啦,快擦掉,洗一洗。”
“没事儿!”周朗用力一带,终于将我的火牙拔了出来,并用药棉吸净我嘴里的血。
我一阵恶心,跑到洗手池旁边,想要漱嘴。
“24小时内,不准漱嘴。否则破坏凝血功能,会出危险。”周朗拽住我,吩咐护士给我配药。
我咬着一团脏兮兮的药棉,愁眉苦脸,不敢张嘴,不能说话。
周朗笑着拍拍我的头,“还跟我伶牙俐齿不?这回可老实啦。”
我想:这下可惨了。一会儿,我还要跟他谈分手的事。这口齿不清,说话漏风,如何进行?
正想着:周朗却接到了周伯伯打来的电话。
周伯伯听说我回来,很高兴。让我去家里吃饭。
“好啊,都已经4点了,我这就带她回去,让我妈炖点鱼汤。” 周朗挂断电话,对我道:“走吧,我也好久没回家,回家吃顿好的。”
我把从浅水湾带过来的海参作为礼物,送给了周伯伯。
晚饭过后,周伯伯把我和周朗叫做书房。
“说吧,你俩是如何打算的。这婚结得就这么费劲?”对我和周朗的拖泥带水,周伯伯已经很不悦。
他是个霸道的男人,没人敢违背他的意图。周朗这个浪荡的公子哥,对着父亲的时候,向来都是毕恭毕敬。平时,我还能仗着伶牙俐齿,周旋一番。今天,我真是心虚啊。
唉,早死晚死都是死,我豁出去了。口齿不清的说:“暂时……我们不想结婚。”
“说理由!”
“我和周朗……不大适合。”
“那你们跟谁适合?他跟程佳慧,你跟凌川?”
天呐,我和周朗的这点儿破事,都被这位大神摸得清清楚楚!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无比崇拜的说:“周伯伯,听说你当过警察。”
“我还当过卧底呢!”
“那当卧底是不是很危险?”
周伯伯一拍桌子,“别转移话题!把你那些小伎俩统统给我收起来。”
“……”我没电了。
周朗一脸错愕的望着我,“妹妹,怎么回事?”
“……”我低头认罪。
“年轻人一时贪玩也有可能,但要适度。及时收心!”周伯伯给我一个台阶。
我却小声嘀咕:“如果不是贪玩呢?”
“什么?大声说话!”周伯伯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周朗赶紧替我接话:“妹妹说,她的确贪玩。”
周伯伯叹气道:“明媚,你记住了,如果你喜欢上正经的好男孩儿,周伯伯也不拦着你。但是,凌川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我很想知道答案。
周朗一把扯过我,扯到门口,说道:“我送她回家。”
周伯伯似乎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莫名其妙的说道:“周朗,给我争点儿气。一个大男人,不能连妹妹都保不住。”
英菲尼迪穿梭在夜色中,周朗一直沉默,脸色也不好看。
“周朗,我想漱漱嘴,都过三个小时啦,你就让我漱漱嘴吧。”我从座位下面翻出一瓶矿泉水。
“想找死,你就漱!”周郎的态度极其恶劣。
我把矿泉水放回到原处,道:“你不用如此。我俩是五十步和百步之分。别以为我会向程佳慧那样讨好你,我没那副好性情。”
“你如果有她一半温顺,我俩也不至于如此。”
“你在怪我?”
“别把我想得那么无赖,我只是觉得可惜。妹妹,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妹妹吗?因为你不同于其他的女人,即使做不成我妻子,我依旧会把你当成亲近的人。所以,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周朗,对不起。”
“别说傻话,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的心五味杂陈,乱纷纷,“凌川跟周家有什么过节?怎么会伤害到我?周朗,你知道些什么?凌川做过什么坏事儿?”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谁好,谁坏,我从不妄下断言。”周郎把车开到楼下,道:“既然回来,就多呆几天,跟浅水湾请个假,就说需要1个月的时间来治疗牙齿。他如果真心对你,自会有所表示。不然,就是没诚意。”
虽然觉得这样做很矫情,我还是听周朗的话:请假,在家住下来。也许,时间可以凉却这段出轨的热度。
每隔两天,我就去周朗的诊所做药物治疗。周朗待我跟从前并无太大差异,只不过,不再乱开玩笑。问起他和佳慧的事情,他总是淡淡的表情。
有一次,他说:“我和她,不是原谅不原谅,误会不误会的问题。我们经历的,仿佛是一辈子的事情,老了,也倦了。即便是排除万难,凑合到一起,心里的隔膜却还是存在的。如果分开,彼此都有个念想。这样,也好。”
周朗!一个意气风发的公子哥,要经历多少煎熬,才变得如此苍凉,如此沉稳?我一阵心疼。为他和佳慧的陌路无奈,也为自己和凌川的前路渺茫。
在T城的日子,凌川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他是生气了,还是并不在意?对他,我琢磨不透,难以把握。
圣诞节的前几天,仲景服饰需要赶制狂欢服饰,比较忙碌,我也参与其中。完工那天,我看见了凌川。不,应该说是凌总裁。他在行政助理的陪同下,带着几名浅水湾的高层,到仲景签署入股协议。
原来,狂欢服饰就是为浅水湾赶制的,凌总裁亦然成为仲景服饰的股东之一。
签署协议,在董事会议上进行。我陪同在梅董事长的身边。凌川同众位董事谈笑风生,始终没拿正眼看我。看来,周朗说对了:凌川对我没诚意。
倒是佳凝,在伺候总裁,排摆文件的忙碌中,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临走时,她对我说:“我下个月出嫁,出嫁那天,希望你能到场。”
我有些感动,道:“我帮你做新娘造型?”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到时候,一定会有劳于你。”佳凝小声道:“早点回来吧。他咽喉肿得厉害,声带发炎,一直在扎点滴。”
“我的牙齿需要治疗。”
“说句不该说的。凌川是个什么脾气,你比我还了解。你这样僵着他,他比你还倔。都不是小孩子,这样有意思吗?”
是没意义。可他把我冷在这里,我如何回去?
平安夜那天,夜色下的T城,简直成了灯的海洋。按照惯例,阮妈要去教堂做礼拜。我穿上黑色的风衣,披上头巾,随同妈妈一块儿前往。
唱诗班的教友已经到了,我和阮妈加入其中。在虔诚的歌声中,我的心温软起来。我给凌川发去了短信:咽喉好点儿了吗?我在教堂给你做祈祷。
不一会儿,他就回了短信:哪个教堂?
怕不灵?我回短信:东城安居街那个,很灵的。主保佑你。
又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接听,他说道:“你,出来吧。我在外面。”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口气却不容置疑。
主啊!他怎么总干这违背常理的事情?保佑他吧,保佑这个叛逆不羁的男人。
我在心里默默祷告,悄悄退出唱诗班。然后,我飞跑着,穿出长廊,穿过甬路,穿过如繁星般璀璨的灯海。
我气喘吁吁,在教堂的大门外,我看见了他。
他穿着深灰色的开司米长风衣,双手插兜,站在灯影里。周围仿佛都是黑色的,仿佛只有他,只有他消瘦的身影,和灿若星子的眼睛。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在T城,只说:“哎,你也来做虔诚的信徒?”
“不,我来,是想拐走一个修女。”
修女也有疯狂的时候吧?最起码,我就是岸貌道然的假淑女。
他扯了扯我的头巾,赞赏道,“这么装扮,很漂亮。像念书时,那晚的联欢会。”
我问:“哪个联欢会?是跳《蓝茵河畔》的那次,还是演朱丽叶的那次?”
念书时,我们好象有无数个联欢会。每个联欢会,都有他。每个细节,我都没有忘。因为觉得青春年少不会再有,所以我把那一切,放在心里,小心的珍藏。
他定定的看我,道:“是厨艺比赛,你被鱼鳞刮破了手的那次。”
“那次?那次我也没带头巾呐?”我疑惑。
他促狭的笑“你弄脏了我的毛巾,灰姑娘似的。”
他的手,好凉。滑过我的脸颊,为我拂去脸颊上的长发。他静静的看我,也许是透过我,怀念那一段旧时光。
他的衣领敞开着,脖颈暴露在寒风中。我把头巾解下来,为他打了个漂亮的领结。这一刻,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我的心,如此安静,就如同教堂的歌声,婉转,怡然。
他说:“我的车,堵在前面的街市里。怎么办?这个平安夜,我们走着过?”
虽然脚上穿着高跟鞋,我还是点了头。
他拉起我的手,带我去市府广场看烟花。
烟花每年都有,看烟花的人却每年不减。大家把市府广场围个水泄不通,拥挤着看,才有意思。买各种小吃,玩具的小贩一吆喝,倒像是个现代的庙会。
“累不累?”凌川问。
我举着个糖葫芦摇头。其实,我的脚已经肿了,脚尖还被人踩了一脚。
“来,我背你。”说着,他就蹲下了身子,“快点儿,别磨叽。”
我伏在他的背上,有些心疼,又有些骄傲。
我对他耳语:“凌川,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什么都看得到。”
“该看的看,不该看的,我不许你看。”
“我看什么啦?”
“刚才,有个男人对你抛媚眼。”
“我没接!”
“你是没接住。”
就不能不这么直接?太伤自尊。我不过就是有点儿小小的虚荣。就像烟花,使尽全身的力气,只为灿烂那么一瞬间。
烟花燃起来的时候,如一幅织锦,跃然在黑丝绒的天空。人们都惊呼起来,“哇喔喔!”我含着一颗糖葫芦,也跟着叫喊。
“周朗不是让你少吃糖吗?”凌川突然说。
我心惊:周朗昨天的警告,凌川怎么知道?他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卧底还是间谍?
正在胡思乱想,凌川道:“剩下的,别吃了。给我吧。”
我乖乖的把糖葫芦递了过去。
他没接,转头,凑近我的嘴,“我不吃凉的。”
说着,他吻住我。在忽明忽灭的绚烂的烟花下,他温柔的吻我,连同我嘴里的热热的糖葫芦。
烟花好美,我却闭上眼睛,沉浸在,他给我的,最甜美的平安夜。
17. 选择
那夜,他送我回家。道:“明早,我要回浅水湾。搭顺风车吗?免费的。”
我点头。看了看楼上亮着灯的窗口,这么晚了,阮爸和阮妈都还没睡?
“家里人,在等你,上去吧。”他意味深长的说。发动切诺基,旋风似的驶出小区。
是的,阮爸,阮妈都没睡,坐在客厅里,等我。
从小到大,我懂事听话,从没让他们失望过。今天,当我坦白出凌川这个意外时,阮妈伤心了。她没有训斥我,只是流眼泪,叹息:“怕什么来什么,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我成天提心吊胆,就怕你走你妈妈的老路。”
“胡说什么!”阮爸火了。他舍不得骂我,对着阮妈发泄着怒意。
我去洗手间,擦干自己的眼泪。投了块湿毛巾,给阮妈擦脸。
我知道,我妈是被负心的男人抛弃的。
我知道,他们爱我。从体弱多病的早产儿,一点儿一点儿把我喂养大。他们疼我,把我放在掌心里,盼我嫁个知根知底的好人家。
我试图说服父母,“凌川不一样,只有我辜负他,他从未辜负我。他在浅水湾已经打拼出一片天地,他是……”
“他是梅仲景和前夫的儿子,是周朗同母异父的兄弟。”阮爸艰难的说道,“我从不知道梅仲景还有个前夫,还有个儿子,还有个抛夫弃子的恶名。今天,你周伯伯找我过去。他本不想提,怕伤害到你,也只能把过去的事情说出来。那是本烂账,孩子,你想听吗?”
“不!这跟我无关,我不想听!”想起梅仲景对待凌川的母性,凌川对梅仲景的冷谈。我醒悟过来,不由自主的辩解,“不管如何,凌川都不会伤害我。这一点儿,我敢保证。”
“傻孩子,你以为爸爸想你受伤害吗?据你周伯伯讲,凌川小时候性格乖张,少年时也很偏激,曾经,周朗大学时的女朋友,就是着了凌川的道,以至于……”
心里发酸。哦,原来是横刀夺爱的戏码。这倒是凌无赖的风格,这些年,真真假假的,他倒是没闲着。
而我呢?凌川对我究竟是不是爱?是对周家的报复,还是占有欲?
心,如同冬天里的荒野,风卷残草,无助,凄惶。
越是不敢肯定,越想探究。
“别拿感情做冒险。不管他存的什么心,我却不想你去探究。”阮爸递给我一份表格,道:把表格填了,去巴黎时装学院进修。周伯伯托了关系,帮你申请下来。机会不是随时都有,把握不住,后悔莫及。”
EOD,世界顶级的时装学院,它悠久的历史和享誉时装界的教学,一直备受现代服装界专业人士和学生的推崇。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而它,来的却不是时候。
第二天清晨,凌川在楼下等我。我把表格揣进手袋。跟阮爸,阮妈道别:“不是三个月后才开学吗?给我点儿时间,考虑。”
路上,凌川说:“佳凝的婚礼,要回老家去办。风城山区,远着呢。条件也差。我们开个车队过去,给她充充门面。”
“是啊,人生就这么一回。”我叹息。
“谁说的?二婚不就两回?”
“二婚不穿白婚纱。”
“粉的也好看。”
“如果婚纱不是白色,就失去了意义。那样,倒不如不穿!”
凌川斜我一眼,“斗嘴是不是?”
“那你就不能顺着我说?”我莫名烦躁。
他悠悠闲,拧开音箱,不理我。
“凌川。”
“嗯,有话就说。”
“听林海的《欢沁》吧。”
我喊他,其实是想问,“如果我不去进修,你,娶我吗?”或者,我想问一问,“你对我,真的还是假的?跟其他女人不同的吧?”
可我问不出口。我和他七年前,七年后,交往至今,都没有任何承诺。曾经潇洒的阮明媚,如今,拿不起,放不下。
佳凝的婚礼在三天后举行。
风城山区,偏远,落后。我们的花车,刚到村口停下,就被一群孩子围住。一下子就把绑在花车上的气球和花束,抢个精光。
“这叫什么事儿?还没录像,就秃了!”张癞子有些急。推车门,就要训斥这群孩子。
凌川拦道:“都是些没有玩具的苦孩子。拿去就拿去,别大呼小叫的。我小时候,也是一样的讨厌。”
“凌川还有讨厌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笑。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张癞子关上车门,车子继续前行。
我问凌川:“哦,一定是背着我泡妞了。”
“你当我是种马?”凌川瞪我,一本正经道:“看见这些野孩子,我就想起小时候。知道吗,我小时候可傻了,傻得不用大人带。自己坐在水泥地上,不哭不闹。奶奶给一块罗卜根,我能啃上一天。再大一点儿,就去菜园子,翻墙,到铁道边,捉蚂蚱。有一次,还抢了胖妞手里的糖。”
没妈的孩子!我一阵心疼。却笑道:“记不记得,那个胖妞是我吧?”
“我看看。”凌川扳过我的脸,点头,“嗯,有点儿像。”
他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朗眉星目。这个苦水里泡大的男人,怎么就俊美得一塌糊涂?
这样一个男人,注定令我无法割舍。
我情不自禁,亲上他的脸。他一愣,随即勾起嘴角,笑道:“你可以再主动一些,放开一些。”
狭长的凤眼泛着亮闪闪的光。他怂恿我?
“够了没,当我空气是不是?我还在开车呢,好歹照顾一下司机的情绪。”张癞子不满意的转动方向盘。汽车打轮,驶进了低矮简陋的农家院。
这里就是佳凝的婆家。养育了凤凰男,又迎来凤凰女的简朴人家。
婚礼在院子里举行。露天舞台,寒风瑟瑟。村民们全都围拢过来。院子里装不下,就围在院子外面。看着,瞧着,议论着,开怀大笑着。
这么个环境,不如不让佳凝穿婚纱。我有些后悔,不由得叹气。
“冷了?”凌川侧过身,替我挡风。
我说:“好在婚礼过后就离开,否则,怎么住得下去?”
凌川不语,许久说道:“如果我给你这样一个家,你会嫁我吗?”
“啊?”我呆住。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凌川道,“不会的。如果是这样一个家,我不会娶你。如果我没有站在高高的上游,根本就不会去见你。”
“我相信,你这是在求婚。”我鼓起勇气,开一个似真似假的玩笑。
他淡淡的笑,握住我的手。
这一刻,我不想再去探究他到底爱不爱我,只要在他的身边就好,哪怕就是这样一个农家院,我也认了。
这边进行古老的婚礼仪式。那一边,大姑娘,小媳妇,从自家拿来大小不一的锅碗瓢盆,生火做饭。起风了,露天的菜,迅速蒙上一层灰。有人找出个塑料布,往上面一蒙,无所谓的样子。
我从没看过这种阵势。说不恶心,那是假的。上旱厕的时候,我竟然呕出了眼泪。
怕被人看见,我躲起来,慢慢的舒缓胃口。
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老天,我居然看见了程佳慧。
她挺着个大肚子。胖了,脸色也红润起来,正对着我笑。
“佳凝,是我的妹妹。”她说着,拉起我的手,“看你,再这样呆下去,非得晕过去不可,我带你去我家,休息一会儿。”
程家,就在村口。比其他的农家要富裕。
她说:“我也没吃饭。我俩下面条吃吧。”
她做饭,我给她搭手。我向她诉说周朗的近况。她笑:“佳凝跟我说起你和凌川的事儿,我心里想着,这下,周朗的希望可要落空了。”
“我和周朗没什么的。”我赶紧解释。
“可我跟他却已没有可能。”佳慧摸了摸肚子,道:“见识了那么多斯文的公子哥,便不会嫁给这里的村民。与其独身,倒不如有个孩子陪我。他给了我一笔钱,供养弟妹念书,养育孩子,等明年再盖栋小楼,足够了。”
午后,阳光照进屋内,暖烘烘的。我和佳慧边吃边聊,每人吃了满满的一大碗面条。吃过饭,她送我。
我说:“佳慧,你好好保养身体。我一定会帮你。你才是周家的儿媳妇,如果生个女孩儿,就叫周美美,多好。”
“如果生个男孩儿呢?”
“那就叫做周星星。”
佳慧哈哈大笑,开心极了。
婚礼结束,我们浅水湾的车队,离开凤城山区,往回赶路。
车开到下王家的时候,凌川突然说道:“前面500米下道。”
“噢耶,万岁!”张癞子一脸兴奋,抄起手机,给后面的车队打电话:“二涛,老大带我们回花百里!”
二涛在电话里叫嚷起来:“英明啊老大!我最崇拜的就是你!……快,联系同学,联系同学,今晚上,谁不到,我跟谁急。丫头一个不能少。”
“靠,就这点儿出息!”张癞子笑骂,将手机递给凌川,二涛嚷道:“老大,咱今晚上喝酒,唱歌,一醉方休!就喝花百里的百里香!”
“兔崽子,有点儿事就不找不到北,老大那声带被氢纤一号熏成那样,还能喝酒?自从……”张癞子说不下去了,声音嘎然而止,车内一下子沉寂下来。
“百里香现在也不纯,跟酒厂的哥们联系一下,弄点儿陈酿吧。”凌川握住我冰凉的手,道:“阮阮可以替我喝。阮阮,你七年都没有回去了。”
“谁说我没有回去过?我偷偷回去,却没有看见你。”我忍不住眼泪,将头埋进他的大衣里。
18. 百里香
百里香,一别经年。这个小镇,没有多大的变化。街道还是那样蜿蜒,狭窄,而我们,曾经这里的学生,都已经长大。
时光真的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路边的音像店在播放《乡村爱情》,“等你,我还在老地方,那里是爱的天堂……”
我打开车窗,听歌。寒风灌进来,吹乱我的头发。
“想冻死人?”张癞子不乐意。
凌川吩咐道:“癞子,把车窗锁上。”
“合伙欺负我是不是?”我凶巴巴的跟他俩较劲儿。
“有种,你就冻着。我可不心疼!”张癞子重新打开车窗,“在花百里,你神气,狐假虎威着呢。”
“什么话?大家都是兄弟。”凌川从座位上扯起一条羊绒围巾,围在我的脖子上。
张癞子从后视镜里瞄我们,道:“老大,说你偏心,你还不乐意。”
车,恰巧开到一个路口,张癞子指着北侧的墙角,说道:“就是在那里,你为了她,削我!把我削得,像个孙子似的。”
“像个猪头还差不多。”我小声嘀咕。
凌川坏笑,“明媚只是一个由头。你屡次三番上我们学校捣乱,我早就想削你。”
“得了吧。我聊扯别人,你怎么不管?现在想想,合着我张癞子给你俩做了媒人。下自习一起蹬自行车回家,扛着兄弟的名义早恋,你们俩,哼!”
“哼什么哼?我自行车的气门芯,是不是你拔的?”念书时,有很多疑问,我问出一件。
张癞子点头,道:“只拔过三次,就不拔了。”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你俩推着个瘪车压马路,我跟了三天,没把我给气死。”
“不对!后来有一阵,我的自行车,一到下自习就没气。那是谁干的?”
张癞子偷偷瞄了一眼凌川,道:“你去问老大。”
我扭头看凌川。凌川岔开话题,一本正经道:“打个电话,问酒店的饭菜安排得怎样了。”
不想告诉我。
他不想说的事情,我是绝对问不出来的。
记得那一阵,我和他,正因为一点儿小事闹别扭。互不说话,互不理睬。直到一天晚自习下课,我的车带突然瘪了,只好跟他搭话,求他帮忙。
当时,他可神气了。冷冷的说:“我又不是修车的,稀得管你。”
然后就骑着他的自行车,骑出了车棚。
天寒地冻,黑色的天,飘起了雪花。我差点哭出来:“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坐我后座。”他停了下来,单脚踩地。
我赶紧颠颠的跑过去,上了贼船。那是我第一次搂他的腰,脸红心跳。
这个冤家!时隔今日,我好像明白过来其中的玄妙。
此时,他正在通电话。面无表情,岸貌道然的样子,简直可以跟青蛇里的英俊法海相媲美。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
同学们也陆续前来。看样子,他们每年都会聚上一次。面对我的加入,未免有些抵触情绪,特别是女生,很是愤然。但碍于凌川,也都忍了下来。她们不大理我,对宁媛媛倒是热情。
宁媛媛是医学硕士毕业,在北京陆军总院工作。这几日,回家探亲。她喜欢凌川,一直很喜欢。以至于众所周知。
吃完饭,去KTV。男人围成一堆划拳,女人聚在一起聊天。
这时,音响放出《毕业生》的旋律,有人深情的唱:“你是否要去斯卡布罗市集?我的花儿百里香,请你代我告诉他,他曾是我最爱的人……”
宁媛媛叉了块蜜瓜,说道:“有人说,毕业了分手,不是无奈就是无耻,也有人说,分手了再复合,不是男人发财,就是女人发贱!”
哦,这个挑衅也太直接了点。不反击,倒是对不起这满满的一缸醋。
恰巧凌川走过来,我喝了口桃汁,道:“味道有点儿酸。”
他接过桃汁,尝了一口,挑眉看我,“不喜欢,那我们去那边喝酒?”
我媚笑着摇头,“我要唱歌,你陪着我。”
说着,我拉起凌川的手。
这下,把宁媛媛惹急了,她愤然道:“凌川唱不了歌!”
我愣住。
“明媚你知道吗?凌川跑运输出了事儿,他承包的车队给化工厂运送有毒液体,途中发生泄漏,他差点儿死了你知道吗?现在他发财,你回来惺惺作态。他昏迷在医院里,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在哪里?同学们都在他的身边,守着他。那个时侯,你到底在哪里?”
我笑,“那个时侯,我就在他的心里。这一点儿,无人代替!”
看我多无耻,为了打击宁媛媛,竟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我真是够虚荣,在心被万刮凌迟的情况下,竟然生生逼回了眼泪,竟然笑得一脸灿烂。
宁媛媛在气势上输我一层。
张癞子赶紧帮她接茬,“媛媛可是有功的人!老大住院的时候,她请最好的导师会诊,找最有效的药物治疗。如果没有媛媛,老大早就失声了。”
“够了啊。”凌川淡淡道:“大家喝得差不多了,把酒都收起来。”
二涛赶紧给张癞子递眼色,极不情愿的收拾酒瓶子。
“别因为我,伤了大家的心。不值得。” 我对凌川耳语,随即爽快道:“既然发财了,就请大家喝最贵的劲酒。别小里小气。”
服务员重新摆果盘,上劲酒。二涛怕冷场,邀我划拳,喝酒。我给与配合。劲酒这东西,我喝不惯,有些上头。
气氛挑起来后,我悄悄溜出包房。
宁媛媛紧跟着,也走了出来。
她逼视我,道:“问你个问题。如果有一天,凌川告诉你,你们七年后的重逢,只不过是凌川安排的报复。你怎么办?”
“我会说,凌川,幸好你的报复,让我认清自己的心,认清什么是快乐。”
“可他不爱你,他的目的是甩了你。”
我犀利看着她,“不要说那些蠢话。他爱不爱我,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想跟我竞争,就直说,还是念书时那句话,文的,武的,我奉陪!”
“他的病情有些恶化。我这次是特意为他回来,准备带他去北京治病。” 宁媛媛试探道: “如果他失声,你阮大设计师会不会嫁给一个哑巴?”
“当然会嫁。否则,岂不便宜了你。”我一字一顿道:“我阮明媚不放手的东西,你宁媛媛休想得到。所以,趁早死心吧。”
宁媛媛是淑女,阮明媚是恶人,所以,她与我竞争,从来没赢过。
气走宁媛媛,我向暗影处走去。暗影处有个沙发,凌川坐在那里,一声不响,装哑巴。
见我走过去,他道:“斗嘴斗得很过瘾?”
“当然,要竞争就不能服软。”
“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真想报复你,然后再甩了你。这些话,你在心里憋了很久,问出来吧。”
“……”
“我跟你说,我们的重逢,的确是……”
“我不听!”我捂住他的嘴,侧身含住了他的耳垂,“凌川,不管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最终,你都舍不得我,我知道。”
“就这么自信?”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嗯。”我继续咬他的耳垂。
他扳住我的身子,道:“妖精,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
“你言传身教。”我沿着他的耳垂,吻到他的喉结,“我们去宾馆好不好?”
“别闹,同学都在里面喝酒呢。”凌川拒绝我的建议,却无法拒绝我的身体。
我伏在他的怀里。身子软软的,头发乱蓬蓬。撅嘴,赌气,不说话。
许久,他叹气:“你这个样子,真是不能让外人看见。”
他给二涛打电话,随即带我离开。
我这样勾引他,完全是故意。我就是想让所有的同学知道:我阮明媚即便满身缺点,但在凌川的心里,也是第一位的。
如果想走入凌川的生活圈,这个威风一定要立起来,立得住。
然后,我和凌川去宾馆,开房,缱绻,缠绵。
多谢那些AV。我照猫画虎,笨拙的吻他,吻他全身的轮廓。
他翻身抱紧我,后悔道:“学得这么妖,看我怎么收拾你!”
“口是心非。哪个男人不喜欢妖精?”
“错!我只喜欢一个笨蛋。从叫她‘小兄弟’那天开始喜欢。”
凌川,你这个甜言蜜语的坏男人。令我失身又失心。
激情过后,我悄悄起身,打算撕掉EOD时装学院的入学表格。
凌川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说:“要是我,就把表格填好,寄过去。好机会,可遇不可求。”
他什么都知道,我的一切状况,尽在他的掌握。
我道:“我想陪你去北京看病。”
“你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你会做什么?去了也添乱。”
“我可以看着宁媛媛,不让她接近你。”
“这你可办不到。她是……我的主治医生,接近一点儿,在所难免。”
“凌川,你这个无赖!”我气得跳脚,跳到床上咬他。
他伸手将我捞入怀中,“阮阮,七年前,我放你走。七年后,也可以。那么好的前程等着你,你只要记得回来就好。”
“如果你被宁媛媛拐走了呢?”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可以考虑写剧本。”他再次解开我的衣扣……
明天的路,宽广而又渺茫,一切都是未知数。
而我相信:不管走到哪里,凌川都会比我先到一步。他会在高高的上游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