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永远不会再重来
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记忆在沈嘉培的脑海里,生生的撕成了两半。18岁之前是春光明媚的,不可一世的,18岁之后是颠沛流离的,冷暖自知的。18岁之前,她是天之骄女,有个在某部做副部长的父亲、医科大里做教授的母亲以及出身官宦世家的青梅竹马。那时侯的她,春风得意,前程似锦,骄傲无比。所有的一切,在父母荫蔽下,似乎都可以预见,人生似乎就是一本写好的剧本,只等着她上演。
沈嘉培,一个不是很漂亮,但是绝对有气质的女生。柳叶眉,杏仁眼,薄唇,瓜子脸,像吸血鬼一样白的肤色,浑身上下有一种冷冷的,疏离于人的气息。事实上,她也是疏离于人的,她除了和自小在院子里长大的那一拨玩的熟之外,几无朋友。她自一出生,父亲就已经是北京市的领导了,在一个院子里玩的那拨人,又各个都是高官的后代,后来长大一点了,被送去了幼儿园,又偏偏是机关里的幼儿园,班上的同学一半是院子里的,另外一半就是别的官员子女。可以说,她从小就在权力中长大,周遭围绕的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平时经常接触到的普通人,除了家里的老保姆之外,就是送信的信差了。在她的印象中,她家的老保姆并不算好,她记得她是一个健康的老人家,手上有许多皱纹,到了冬天的时候,全都龟裂开来。她还记得老保姆身上有一阵臭味,在夏天的时候优为突出,这种臭味她在幼儿园老师的身上闻到过,在和妈妈去买菜时遇到的菜贩子身上闻到过。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只有家里做官的人身上才不会有这种臭味。
院子里的那拨人,虽然都是领导的孩子,都是养尊处优的主,但是,到底是孩子,孩童时代没少干上房揭瓦的坏事。平时闲来无事,就盯着大人家的宝贝看,等到时机成熟,马上船坚利炮摧毁之,等到东窗事发,自是免不了一顿毒打。沈嘉培就是那群孩子中的一个,那时的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天真活泼,热情充沛,整天跟着一群野孩子上刀山,下火海,风里来,火里去的,没少让人操心过。只是后来,父亲升职了,搬家了,搬到一间公寓里住,整天关着家门,对门对面,互不相识。平时一个人在家时,父母就把她关在家里,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着电视,或玩着一个人的过家家。直到有一天,她父母发现,这孩子开始怕生,开始整天躲在屋里不愿见人,才慌慌张张的把她扔回那拨孩子中,只是,木已成舟,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沈嘉培对于不是很熟的人,总是淡淡的,懒于打交道,对于陌生人,更有一种戒备的心态。这样的她,看在别人的眼里,自然会觉得太过傲慢,不好相处。因此,她的朋友少得可怜,来来去去总是那么几个人,十个手指头都数得尽。沈家父母对于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焦虑的,可是也没有办法,嘉培没有那个扩宽交际的意愿,他们也强逼不了她。
陆湛鸣是沈嘉培的青梅竹马,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后来,沈嘉培搬家,院子拆掉,一拨人各奔东西。不过,幸好,各自的父母都是同一个地方做官的,平时工作间都有来往,偶尔私底下也会会一会面,聚一聚旧。所以,孩子们基本上还是能时不时的凑在一起撒野的。
陆湛鸣和沈嘉培不同,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待人接物,大方得体,彬彬有礼,套一句古典的话来说,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大概和他父母的言传身教有关。
陆湛鸣出身世家,他爷爷是老红军,爬过雪山,走过草地,打过鬼子,赶过老蒋。解放后,就在朝廷的部队里当起了大官,威镇一方。后来,他爷爷去世的时候,《新闻联播》专门播了10分钟的专题片,平时在《新闻联播》里露面的那些熟面孔全部都参加了,所谓国葬,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湛鸣的叔公是个实业家,手里掌握着全国最大的饮食资源,其旗下的集团从酒店业到食品业再到餐饮业,只要是和饮食扯得上关系的,都会分一杯羹。本来,湛鸣的叔公只是政府里的一个小小的公务员,每天拿着定额的工资,遵循着朝九晚五的作息时间,准时的上班下班。生活规律,衣食无忧。后来,在八十年代末的经济浪潮的冲击之下,他看准时机,毅然决然的投身商海浪潮,从一间小小的饭店做起,凭着自身的商业天赋以及其兄的幕后关系,事业越做越大,越做越大,最后终于成为了全国首屈一指的饮食大家。看在别人的眼里,这样的人,又是一则商界传奇。
而陆氏的另一脉子孙,则是书香世家,早在民国时期就出了两个大文学家。一个专门研究红楼梦,写的红学专著成了红学界的权威解读。另一个则视鲁迅为偶像,整天效法他拿着笔杆子和国民政府作斗争。
所以,百姓中就流传着这么一句说话,四川陆氏一族,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才有才。
到了陆湛鸣的父亲这一代,他并没有沿着老一辈的路子走下去,而是走上了仕途这一行,整天在外奔波劳碌,把孩子都托付给妻子负责。陆父是个做事极严谨的人,大概上一辈的功绩太大,光环太耀眼,他总有种要把事情做好,不能给老父丢脸的思想。他把这种思想,悉数灌输给了陆湛鸣,以至于陆湛鸣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什么时候都不能给家里人丢脸。这种思想,一直伴随着陆父在官场上大展拳脚,步步高升,到后来甚至一度接近中央的决策核心,最后,甚至成为家训!
虽然,陆父鲜少在家,但是并不表示他不关心湛鸣,只要他出完差回到家,总会对湛鸣进行一次彻夜长谈,小时侯是问他生活的事,慢慢的长大了,就开始进行人生观的教育,等到湛鸣完全懂事了,就开始进行男人之间的对话了,古今中外,高谈阔论,有时惺惺相惜,有时针锋相对。
因为是政府高官,所以总会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公的或私的。陆父没少把这些朋友往家里带,每一次总是热情接待,完了之后,就会跟陆湛鸣说,你看,今天这个是谁,刚才这种情形应该怎样应付,遇到这样的人,应该怎样说话等等。许多年后,陆湛鸣回过头来看这段历史,就发现,其实陆父有意无意间,已经把他往官场的路上带了!
陆湛鸣的祖父和外祖父是战友,父亲和母亲则是同事。他的母亲是外交官,在办公厅里做事,主要是协调部里的工作,沟通各方面的情况,出差的机会很少,却也正好呆在国内照顾年幼的湛鸣。
对于像陆湛鸣这样的家世的人,沈父说过一句话:“这样的人,无论谁遇上,都只有高攀,绝无低就的!”沈嘉培当时听了,并不为意,直到后来长大,经历了一系列的人情世故之后,想起,只觉得莫名的惆怅。那时侯,曾经登对的两人,早已经隔山,隔水,隔天涯了!
很多人都奇怪,像陆湛鸣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喜欢上沈嘉培这样的人。不是说沈嘉培不好,而是说陆湛鸣太好,好到值得配更好的人。陆湛鸣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而思考过后的出的答案就是,爱就爱了,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陆湛鸣是和沈嘉培一起长大的,他记忆中沈嘉培最初的样子,就是一个整天跟着男孩子们疯跑的野丫头。那时侯,她还瘦瘦小小的,夏天的时候,被毒辣的太阳晒的皮肤黝黑,看上去像一棵豆芽菜,完全不象日后冷傲孤清的小公主。后来读书,学到《包身工》那一课,看到芦柴棒这个词,忽的,就想起了她小时侯的样子,然后,哑然失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记得她小时侯的“落魄”形象,真是难为自己了。
小时侯的沈嘉培是陆湛鸣的小包袱,她谁都不粘,只粘大她三岁的陆湛鸣。那时侯,女孩子们玩过家家的游戏,沈嘉培的身份永远都是陆太太,虽然,男生们是永远都不会参与到这种无聊的游戏当中,虽然,她连“太太”这个词代表的含义是什么都不知道。长大后,陈瓷还笑她,年纪小小,就已经学会花痴,懂得欣赏美好的事物了。沈嘉培听了,把头一扬:“错了,是懂得收藏美好的事物!”
后来,沈嘉培搬家,一路泪洒北京。到了新家之后的好几天都一直吵着要回院子里,要见陆哥哥。沈家父母自然不会把一个孩子的话当真,加上平时工作都忙,更加懒得理会这个别扭的孩子。那时侯,沈嘉培5岁,还在读幼儿园,但是陆湛鸣却已经8岁,上了小学了。就这样,两人就断了音训,没了联系。开始了日后漫长人生中的第一个短暂的分离。直到某一天,沈家父母发现,这个平时聒噪调皮的孩子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少说话了,开始惊慌失措,两人一商量,决定,把这个娃娃重新扔回人群中去。
沈嘉培再回到院子里的那拨孩子中时,已经是四年之后。那是在陈瓷10岁的生日聚会上——说是生日聚会,其实不过是一堆孩子聚在一起撒野罢了——虽然和大家有四年的光阴没见过,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再加上年纪小的时候,容易人来熟,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重新熟稔起来。
沈嘉培刚一到场,眼精的陈瓷就认出来了,冲着嘉培就喊:“啊,啊,培培啊,我是陈瓷啊!”高兴之情,溢于言表。那时嘉培还拉着父亲的手,看看陈瓷,再看看父亲,眼睛里有隐隐的兴奋和不安。父亲看出了她的窘迫,推了推她,说:“去吧,培培,那是瓷姐姐,你们小时侯还一起玩呢。”嘉培得到父亲的鼓励,怯怯的放开了父亲的手,向前走去。陈瓷还小,看不出嘉培的尴尬,只顾着兴冲冲的冲上来,拉着她的手,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沈父看了,拍拍嘉培的肩膀说:“去吧,培培,爸爸先走了,晚点再来接你。”嘉培听了,点点头,就转过身,和陈瓷往里走了。
那天到的人很多,除了院子里玩大的人外,还有陈瓷的小学同学。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聚在了一起,没有大人的管束,还不翻了天,什么花样百出的游戏都出笼了,只差把那房子拆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湛鸣和几个男生才提着大包小包的姗姗来迟。还是陈瓷第一个发现湛鸣一群人的到来,冲着他们就大喊:“啊,啊,陆哥哥啊,你怎么这么晚啊,我都等的好心急啊!”沈嘉培听见了,往门口一看,远远的只看到几个男生站在一起,然后,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陆湛鸣。他已经不再是她印象中的陆哥哥了,长大了,变高了,隐隐的有点小大人的风范了,在一堆乳臭未干的孩子中间,格外显眼。
陆湛鸣他们刚一坐下,陈瓷就拉着沈嘉培朝他们走去了。
“陆哥哥啊,你还记得培培吗?这个就是培培啊!”
陆湛鸣一抬头,就看见沈嘉培亭亭玉立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半大不小的孩子,腼腆的笑着,有一种小女生的安静。他站起来,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说:“培培嘛,当然记得了,以前老是跟在我们后面的嘛。”嘉培一听,笑了:“陆哥哥果然没有忘记我!”话音刚落,一只胖手横空出世,落在了嘉培粉雕玉砌的小脸蛋上,一边捏着一边说:“我也没有忘记啊。”嘉培被捏的生疼,却还傻呼呼的看着捏她的人:“你是谁?”众人一听,乐翻了,捏她的人也愣在那里,捏也不是,不捏也不是了。湛鸣看了,拍掉了那只胖手,解惑到:“他就是王励明,以前高高瘦瘦的那一个。”嘉培听了,半天反映不过来,直盯着他看:“可是,你不瘦啊!”众人听了,还是一阵大笑,湛鸣只得拍着胖子王说:“这是爱上巧克力的下场。”胖子王听了,没好气的说:“笑死你们去吧,我玩电动小汽车去了。”说着,拿起提着来的包包就走。众人听到有遥控的电动小汽车玩,也哄的一下,跟着到外面去了。
那时沈嘉培才知道,那群男生提着的包包里装的是电动小汽车。
于是,一群人就在陈瓷自家的院子里,摆开了阵势,玩起了电动小汽车。下意识的沈嘉培就站在了陆湛鸣的身边,看着他那架风驰电掣的小汽车入神。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小汽车,平时班上的男生偶尔会带回学校来玩或者放学回家的路上会看见有男生在人行道上玩。可是,像现在这几架这么先进,这么庞大,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嘉培看到别人玩时,觉得好玩,曾经央过父母买给自己玩,可是父母给出的答复是,男孩子的东西,女孩子家家的,玩什么呢。再说了家里也没那么大的空间给你玩,撞坏了那些真皮沙发什么的,小心被打屁股。如此这般,央求了几次都没结果之后,只得作罢。现在,这么多花花绿绿,一个比一个先进,一个比一个漂亮的电动小汽车摆在眼前,真是看花了眼,看入了迷。
看的正出神,一个遥控器摆在了眼前:“培培,要玩吗?”
眼神自小汽车里抽离,回过神来看身边漂亮的男生,沈嘉培乐的直说:“好啊好啊!”
到底是第一次玩,大脑和手脚没有协调的那么好,玩起来不是撞墙就是翻车,有好几次还把别人的路给挡了。玩了一会,不得要领,嘉培就开始丧气了。湛鸣见了,拉过身边,手把手的教她:“你看,这样就是直行,前面有弯路的话,走到这里就要调头了,不能等开到跟前才调头,会来不及的。”
嘉培听了,还是有听没有懂的,但是也乐的给湛鸣带,自己既享受了开车的乐趣,又可以让旁边的胖子王不再因为挡了他的道而跳脚,何乐而不为。
到了晚饭的时候,一群人都自然而然的把沈嘉培身边的位置空开,让陆湛鸣落座。菜式不是很豪华,但是都是一些煎炸食物,香脆可口,很合孩子们的胃口。 嘉培难得的吃了整整一碗饭,心底里有一种久违的由衷的高兴。
吃完饭没多久,沈父就来接沈嘉培了,嘉培拉着父亲的手,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陆湛鸣,湛鸣也停下了手中的一切,望着她,然后挥一挥手,说:“再见。”看着她消失在夜幕中。
一回到家,沈嘉培马上缠着父母要买电动小汽车。沈母觉得很奇怪,已经很久没有要电动小汽车的孩子,怎么会忽然之间旧事重提。沈父知道底细,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如果电动小汽车能让培培重新变的开朗的话,那未尝不是件好事。”
电动小汽车买回来之后,沈嘉培就天天跑到公寓楼下的小花园里玩。可是,玩来玩去,还是那么笨,始终掌握不了关键,明明是遥控的小汽车,却像脱缰的野马。嘉培急了,央求着爸爸教她玩,可是沈父是老一辈的人了,那里懂得这电动小汽车是什么东西,该怎么玩,加上平时工作那么忙,根本就没有时间陪她玩。嘉培伤心了,嘟嚷着嘴,念念有词:“嗯,我什么时候才能像陆哥哥玩得那样厉害啊?”沈父听了,摸摸嘉培的头:“培培,陆哥哥玩的很好吗?你可以叫陆哥哥教你啊。”嘉培听了,茅塞顿开。拿过沈父给的陆家的电话号码,兴冲冲的就打电话去了。陆湛鸣接了电话,二话没说,立马答应。周末,嘉培就坐着爸爸的小汽车,到湛鸣家去玩她的电动小汽车去了。
沈嘉培还是第一次到陆湛鸣的家,那是单家独户的房子,三层楼高,前后都有个院子,外表很朴素,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风格和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有爬山虎静静的爬满了整个墙壁,平添了几分幽雅。
那一天,嘉培还遇到了好久没见的陆爷爷。那时侯的陆老爷子身体还很健烁,说话声如洪钟的,一听到或看到什么开心的事,都会开怀大笑一番。嘉培对于陆老爷子自然是不陌生的,以前还在院子里住的时候,陆老爷子就时不时的到小儿子的家里小住一番。那时,院子里的孩子都很喜欢这个风趣幽默的老爷爷,经常缠着他要讲过去打鬼子的故事。陆老爷子也乐得跟孩子们打交道,在他们的身上找那些久违的童真。
陆老爷子平时都是在当将军的长子家中住的,有时挂念孙子了,就到次子家中小住一番,以前院子里的孩子,他每年都会在孙子的聚会中见上一两回,惟独是沈嘉培这个丫头,是久违了。所以,一见到嘉培,陆老爷子还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道是孙子新交的朋友,后来孙子一提,说是“培培”时,才拍拍脑袋说:“哎呀,是培丫头啊,我都认不出来了!”嘉培倒是还记得这个打鬼子的老爷爷,见了他,甜甜的叫了一声:“陆伯伯。”就走到他身边坐下了。刚坐下没多久,陆老爷子兴致就来了,拉着嘉培在房子里四处参观,湛鸣就静静的跟在身后,看着介绍的天花乱坠的爷爷和看的兴致盎然的嘉培。
参观完之后,就该做“正经事”——玩车了。说是教嘉培玩车,其实连陆老爷子一起教了。也许是前半生吃过太多苦,所以到了晚年,陆老爷子玩心特别重,什么新奇的玩意都想试一试,看到了电动小汽车,自然不会放过。于是,就和嘉培两人一字排开,湛鸣站在中间,从中指导。陆老爷子到底是动过真刀真枪的,区区一个电动小汽车哪里难得到他,摸清了原理之后,三下五除二,手到擒来。反观嘉培,还是那么手忙脚乱,弄了半天,还是一筹莫展。湛鸣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再次手把手的教了起来。刚开始时,嘉培还有点耐性,到后来,新鲜劲一过,不耐烦了,开始三心两意起来了,到后来,索性搬张板凳坐到一边,看爷孙两玩的起劲。
到后来,仿佛就成了一种模式,周末,沈嘉培就到陆家去学玩小汽车,刚开始,是陆湛鸣手把手的教,到后来,就成了湛鸣在一边玩,她在一边看。日子长了,湛鸣亦不得不叹口气的问:“培培啊培培,你到底是要我教你玩呢,还是要看我玩。”嘉培不做声,心里却在想,其实我是想见到你。
这个周末,沈嘉培一如往常的到陆家去玩电动小汽车。可是,家里的司机却绕开了长安大街,兜起了远路。
嘉培对司机说:“叔叔走错路了。”
司机听了,说:“没错,绕了个远路而已。”
“为什么呢?”
“天安门走不了了。”
“为什么呢?”
“小孩子怎么这么多为什么呢?”
说完,司机就不再做声,一路沉默的到达目的地。陆家那天大人全不在家,只剩下陆湛鸣和保姆阿姨。嘉培一进门就神秘兮兮的对湛鸣说:“陆哥哥啊,我对你说,今天天安门走不了哦!”湛鸣听了,一震,想起这几天父母两人的异常忙碌和凝重神色,直觉天安门有事发生。他望着嘉培,问:“培培,愿意到天安门去一趟吗?”嘉培听了,兴奋起来,有一种探宝的紧张和刺激在怂恿着她:“愿意,愿意,我愿意!”湛鸣见她点头,立马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两人打算坐公车去。可是,两人都是第一次坐公车,平时上下学的,都是有专车接送的,于是,根本不知道哪辆公车能到天安门。无奈,只好问售票员,售票员听见两小孩要到天安门去,都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不到,不到,今天不走天安门!”湛鸣听了,更加感到蹊跷,赶紧问:“那哪一路车到?”“没有一路车到!”说完,就叫司机开车走了。如是这般,一连遇上好几个。嘉培有点泄气了,望着身边人,湛鸣静默着,想了半天,然后在下一辆车到来的时候,拉着嘉培的手上去了,一路坐到离天安门最近的地方再下车。
下了车,两小孩就朝着天安门前进,可是还没看到天安门的屋檐,就发现,天安门附近一带戒严了。四周充斥着军车,军人,手枪,钢盔,各个神情严肃,沉默不语。往更远的地方看去,还有一大堆穿着便服的大人,在那里坐着,站着,跪着,跑着,哭着,闹着,喊着。嘉培被吓着了,拉着湛鸣的手,直往他身上靠。湛鸣虽然大嘉培三岁,但到底是小孩,没见过这么严峻的场面,心里还是没底的,但是,为了嘉培,再没底也得镇定。
一个军人看到他俩了,就大步走过来,大声的吼到:“小P孩呆在这里干嘛,还不回家!”
嘉培听了,被吓坏了,连哭都忘记了,只知道往湛鸣身上靠,湛鸣也下意识的拉紧了嘉培的手。却不忘问那个军人:“发生了什么事?”那军人听了,觉得很好笑,居然会有两小孩跑到天安门来看热闹,还问他什么事:“什么事,杀人的事!”嘉培听了,开始抽泣,生怕自己也被拉去砍头,湛鸣皱了皱眉头,把她的手拉的更紧:“你们怎么可以草菅人命!”军人听了,大笑起来,小P孩果然是小P孩,什么都不懂,把一件复杂的事情看的无比简单:“再闹下去的话,可就不止草菅人命了。你们还是走吧,这里不是你们凑热闹的地方!”湛鸣还是站在那里巍然不动,军人却已经丧失耐心了,伸出手推嚷着:“去,去,去,一边去,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正拉扯着,一声“住手”传了过来,往声源一看,竟然是湛鸣的伯父,北京军区的副司令。湛鸣看到伯父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就知道,此事更加非同小可了,同时亦知道,现在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
回家的时候,是陆伯父的手下送回去的,湛鸣和嘉培坐在车上,都沉默不语。湛鸣是一种危机到来前的沉默,嘉培则是吓的。好半天,还是陆伯父的手下打破沉默,笑着对湛鸣说:“湛鸣啊,你再不放手,你妹妹的手就要被你捏碎了。”湛鸣听了,赶紧一松,然后拿起嘉培的左手来看,红红的,明显是用力过度的痕迹。湛鸣心痛了,问:“痛吗?”嘉培点点头,湛鸣看了,骂到:“笨蛋,痛要吱声嘛!”嘉培心想,那样的情况,我才没那个胆量放手呢。
到家了,两人下车,湛鸣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着那个手下说;“他不是我的妹妹。”
刚一进门,就看到陆父和沈父的身影,沈父二话没说,拉着嘉培就走了。湛鸣则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陆父神情严肃,盯着湛鸣看了半天:“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知道。”
“万一你把培培弄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一直牵着她的手。”
“牵着的手也会有松开的时候,培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们怎么向沈叔叔交代?”
“……爸爸,到底是什么事?”
陆父看着他,研究着这个自己的儿子,他发现,他有点小看这个男生了,他以为他还小,却不知道他正在慢慢的长大了。“是一件很严峻的事,有人要推翻我们的统治。”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就会成为阶下囚!”
那一次的天安门历险记沈嘉培一直记得,前前后后不过几小时的时间,在日后的回忆中竟然会有一种亡命天涯,生死相依的感觉。她是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感觉到对陆湛鸣的信赖与依赖,仿佛把整个生命都交给了他。尽管,当时的她还那么小,那么的懵懵懂懂,年幼无知,但这并不妨碍她日后回忆时的萌动。
自那一次历险之后,陆湛鸣就被送到了北京军区的伯父家住,上学放学的都和堂兄陆湛海一起,另外还有专车和专人接送。他和沈嘉培的周末之约自然是取消了,两个人除了平时通通电话之外,再无其他联系。——这是两人人生中的第二次分离。
但是,他和嘉培那傻到家的英雄壮举却在大人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北京城里的那帮官员,见到了两家父母,都会打趣到:“哎呀,湛鸣了不得啊,居然能把培培拐走。”两家父母听了,也不以为意,嘻嘻哈哈就打发过去了。这也算是严峻形势下的一种放松吧。就这样,久而久之的,金童玉女的美名就传扬开来了。
第 2 章
有些东西,说久了就会有人当真,陆湛鸣如是,沈嘉培如是,两家父母亦如是。
老实说,这么多年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不是没有遇到过优秀的人,但是,对比来对比去,怎么看都是身边的那一位最好。陆湛鸣自是不必说了,阳光,漂亮,好相处,谁在他身边都会觉得很舒服,他仿佛天生就有种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沈嘉培呢,不是顶漂亮,但是有气质,待人接物的,有她的不妥,可是看在湛鸣的眼里都成无关大雅的小缺点。他喜欢她的孩子气,可以为一点点甜头而高兴半天。他喜欢她的天真单纯,什么事都懒得去管,全部把它扔给家里人去烦恼。他喜欢她的骄傲与清高,不是狗眼看人低的那种狂妄,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自爱。
其实,对于嘉培这样一个人,陆家不是没有过微词,湛鸣的堂哥湛海就曾经说过:“你是要做官的人,要的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只会撒娇的女友。”湛鸣想也没想就说:“不要紧,有我呢。”不过,作为陆家的长老,陆老爷子倒是很喜欢这个可爱的丫头,每次家里人有点意见时,陆老爷子总会说:“有什么关系呢,这社会八面玲珑,四处缝源,聪明能干的女人多的是,但是我们的培丫头只有一个。有什么事,我们家湛鸣自然会替她挡着。”陆老爷子说的多了,陆家也懒得再提了,反正他们家的家世摆在那里,能锦上添花固然是好,没有那一朵花,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嘉培也不是浑身一无是处的,她出身高干家庭,审美情趣,行为举止,言行谈吐都是可圈可点的,且平时跟着父亲进进出出什么的,自然是见惯大场面的,虽然生活中待人方面会有瑕疵,可是到了重大场合却从来没有失礼过。套句陆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拿的出去的人物。
至于沈家人,更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平时不会专门拿出来说,但是言行之间总会透露出“你要抓紧这个小子,别让人给抢了!”的意思。沈嘉培听多了,自然会厌烦,到最后都懒得理会了。
两人是从什么时候正式开始的呢?已经不记得了。青梅竹马么,漫长的生命总是纠缠在一起,有太多回忆可以缅怀,所以,忘掉了其中一些也是情有可愿的。只记得,两人慢慢的长大了,也开始懂得男女有别的世俗了,沈嘉培渐渐的不再找陆湛鸣了,即使两人见面,也都是一群人在一起时的聚会了。小时侯的无拘无束,两小无猜都成为了美好的回忆。在湛鸣的面前,嘉培开始变的小心翼翼,甚至手足无措。湛鸣的一个小举动都会牵引她的视线老半天,和她相处过的每一个场景都会成为睡觉之前温习的功课。她期待他的出现,却不愿自动去找他,她有她的矜持和骄傲,她喜欢他,却不愿输掉自己的面子。所以,每一次见面,嘉培总想精心打扮一番,却又害怕太过招摇,被湛鸣看穿她的心事,于是索性在细微处下工夫,一个别针,一个发卡,一双鞋子,一件首饰,总要花掉她一整夜的心思。可是,偏偏,见了那个人,总会觉得不够好,身上的搭配总是这里有问题,那里出错误。平时,心里明明在乎的要死,见到他却还要装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拽样。明明想在他身边,却还要站的远远的观望。明明坐在他身边会坐立不安,却还是要在他左右闲逛。他成为了她心底最甜蜜的秘密,就连想起他,她都会微笑。
其实,沈嘉培的那点心思陆湛鸣一早就已经知道,他懒得揭穿她,也不想这么早的回应她。爱情是一件复杂的事情,而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必急在一时。这期间,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长大,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然后是风情万种的女人,他们的人生都会因为彼此而精彩。
不过,不回应并不代表要沉默。湛鸣知道嘉培是怎么样的人,骄傲,爱面子。所以,她不到他身边来,他就到她身边去,找上胖子王,堂兄等一干人,状似无意的亲近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还知道她为了他而打扮得煞费苦心,所以,每次见到她,他都会赞美她的小配饰一番,然后看着她的脸侠染上两抹红云。女为悦己者容,他很高兴也很享受嘉培为他绽放的美丽。
陆湛鸣高考过后那一年,某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过来小住的陆老爷子忽然问湛鸣:“湛鸣,你觉得培丫头怎么样?”
湛鸣听了,有点奇怪,拿捏不准爷爷的态度,只得四平八稳的说到:“很好的一个女孩。”
“你今年也有18了吧。”
“19,过了这个生日就是19岁了。”
“19岁,你爷爷我当年这个年纪都已经爬完雪山,过完草地,娶了你奶奶了。”
湛鸣听了,心里大抵有个谱,知道爷爷要说什么了。但是,敌不动,我不动,干脆就来个以静制动。
偏偏,有人沉不住气了,陆父急急忙忙的插了嘴说话:“爸,你这是做什么呢?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哼哼,做什么你很清楚嘛,无非就是让两人在一起嘛。”
陆父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他们还小,要在一起也不急于一时嘛。早恋的危害很深的。”
“早恋?哼,都成年人了,都读大学了,还早恋。该下手时就要下手了,不然等到开学,培丫头上了高中,身边的苍蝇蚊子多起来就不好应付了。”
“谈恋爱又不是打仗,那来的下手不下手。再说了,培丫头还小,怎么能够耽误人家呢?”
“我不和你说,说了也白说,我只问湛鸣到底怎么想。”
湛鸣听了,表面是不动声色,但是心里早已心乱如麻。嘉培的好,他是知道的,苍蝇蚊子之类的男生他也不是没有想到过的,但是,以前两人都在同一间学校读书,同学之间,对于两人的传闻也有所耳闻,所以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但是,现在,自己读大学了,忽然之间就不在她身边了,那些苍蝇蚊子之类的见有机可乘……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也知道嘉培的禀性,但是,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万一。可是,此刻,又该怎么说好呢?说“是”逆了父亲的意思,虽说这家是爷爷做主,但是父亲大人的威力也不可小瞧,加上爷爷亦不是长期在家住,难免护不了他。说“不是”不是自己的心意,而且把话说绝了,日后也不好做事。烦恼来烦恼去,只得张开嘴巴说一声:“爷爷不用操心,我自己来解决。”了事。
陆老爷子听了,嘀咕了一声:“就是不知道你要怎么解决才问你的。”
陆父听了,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要拒绝是很容易的事,冠冕堂皇的理由多的是,要接受就得细思量了。这么一个暧昧的答案,摆明了是给自己台阶下的。虽然心里还是很不乐意,但是到底自家的老爷子在上头撑着,自家的宝贝儿子又铁了心往里钻,反对?反对有效么?索性还是眼不见为净吧,幸好,自家的儿子自己清楚,做事有分寸,不会乱来。若是换成别个,他是铁定反对到底的了!
毫无意外的,陆湛鸣顺利的被最高学府A大的国际关系学院录取了,就读于该学院下的国际政治学系。对于这样的结果,陆家虽然是早有预料,但是,真摆在面前,还是免不了高兴一翻。于是,通知书下来的那天,马上大摆宴席,大宴亲朋戚友。当晚吃罢,湛鸣又联系平时玩开来的一伙人,约好后天到家里烧烤。
电话是嘉培接的,刚开始说话,嘉培就听出了是他的声音,连忙道喜:“恭喜你呀,湛鸣哥哥,你是陆叔叔的骄傲啊!”
“我是我爸的骄傲,那你呢?我是你的骄傲吗?”有些东西,是时候挑明了。
嘉培一愣,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却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只得打起了马虎眼:“是啊,你是我们大家的骄傲。”
湛鸣叹了口气,这个女孩,还是不愿意拉下面子吗?不要紧,慢慢来,有些事情下决心要去做之后,就会有很多时间让你去准备。
陆家的院子是个烧烤的好地方,一来地方大,容得下许多人,二来够阴凉,院子里的那棵有好些年份的柿子树,生长的郁郁葱葱的,在地上划出了好大的一块阴影范围,再加上陆母平时种的葡萄,此时也爬满了好大的一个葡萄架子。一群十多岁的年轻人就在这树阴中,架子下嘻嘻哈哈的庆祝着新一个暑假的来临。
按照惯例,照旧是女生负责烧烤,男生负责玩闹。也许是考上了大学值得庆祝,也许是认为在自己家里比较安全,不容易出事,也也许是觉得大部分人是成年人了,可以解禁了,总之,陆母为这一次的聚会专门准备了一纸箱的啤酒。于是,男生们也不玩闹了,专门坐在旁边劈酒喝,一杯一杯的来,谁也不让谁。嘉培就坐在湛鸣的旁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男生们吹牛喝酒。她不是不知道男生会喝酒,她也不会蠢到以为这些太子爷们会老实到乖乖的呆在家里做父母的好孩子,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那么能喝,就连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的湛鸣喝起酒来也是毫不逊色的,她只道他们是一口一口的喝,却没想到他们是一杯一杯的喝,真是开了眼界。湛鸣转过头来,发现坐在身边的嘉培正呆呆的看着男生们喝酒,连鸡翅膀烤焦了都没发觉,他指了指鸡翅膀,笑着说:“烧焦了。”嘉培一听,回过神来,连忙举起烧烤叉,三分之一的鸡翅膀已经焦了,皱了皱眉头,没办法,只得重新再烤。嘉培正要扔掉,却没料到湛鸣比她还要手快,把鸡翅膀从叉子上一扯,放进嘴里就吃了,还一边吃一边说:“没关系,焦焦的正好吃。”嘉培看着他吃,吓了一跳,以为他喝醉了,赶紧问:“湛鸣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胖子王说:“得了吧,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你们家湛鸣哥哥的酒量好的很,那那么容易喝醉。”嘉培听了,松了一口气,又反问到:“啤酒真那么好喝吗?”湛鸣听了,把杯子递到她面前:“要不要试一下?”嘉培听了,兴致上来了,拿起杯子就喝。苦苦涩涩的味道,和平时喝的汽水完全不一样,怪难喝的,喝了一口就没喝第二口的欲望了。湛鸣看到嘉培那张苦着的脸,就知道她不喜欢啤酒的味道了,笑了笑,把她手上的杯子拿回来,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喝光。胖子王见了,在一边偷偷的直笑。嘉培见了,问:“笑什么呀?”胖子王也不客气,直说道:“笑你们间接KISS啊。”嘉培听了,脸噌的一下红了,再看看湛鸣的反应,不急不忙的气定神闲着,一气恼,坐下烧烤算了。
本以为这桩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偏偏有人不死心,奸笑着走过来:“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呀?”
嘉培望着面前不安好心的陈瓷,没好气的说:“什么感觉,难喝的感觉。”
陈瓷听了,吃吃的笑着:“估计心里比蜜甜吧。”
“胡说什么呀。”
“嘿嘿,我可没有胡说,这事情,傻子都知道。”
“什么事情啊?”
“你呀,装吧。小心装呀装呀的,人就跑了。大学里的女生都是如狼似虎的,现在不抓紧点,日后可没有后悔药卖!”
嘉培听了,被吓的一愣一愣的,没有言语了。接下来的时间,嘉培都有点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浮现陈瓷的说话。对于他们俩的关系,她总有种摸不准的感觉。别人都说他们是一对,可是偏偏,自长大之后,两人就没有单独的在一起待过,说他们不是嘛,偏偏又都清楚对方对自己的感觉,两人总是都这么耗着,即不承认,又不否认,暧昧着,纠缠着,幸福着,快乐着。可是,忽然之间,变故发生,新的机遇摆在湛鸣面前,让他选择,嘉培自然急了,不想让他变心,可是自己又不是他的谁,凭什么不让他找女朋友?
总之,剩下的时光,嘉培就在那里烦恼来,烦恼去的,完全没了刚来时的开心劲。其他人则是酒照喝,牛照吹,没人发现嘉培的不开心。
好不容易,夜幕降临,要各自归家了。不知何时,地上多了两个啤酒箱,再看看那些男生和一些女生,都有点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夕的醉意了。幸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电话一打,专车一到,往上一坐,自然就“撒呦娜拉”了,剩下的事情,由他们家里人烦恼去吧。
嘉培正要打电话给司机,却被湛鸣阻止了:“我送你回家。”嘉培听了,隐隐觉得会有事发生。果然,湛鸣上了楼之后,就抱着了一直猫咪下来了。很漂亮的一只猫咪,长毛,浑身雪白,尾巴又粗又长。嘉培见了,眼睛一亮,赶忙抢过来抱。猫咪很乖,躺在嘉培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嘉培低头逗弄着它,右手在它的脖子处轻轻的揉捏着,于是,猫咪就半眯着眼,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湛鸣在一边宠溺地看着嘉培,看她低声的哄玩小猫咪,心底一柔,笑着说:“温香软玉,我都要妒忌这只猫咪了。”
嘉培听了,羞了:“什么呀,别乱说。”
湛鸣也不反驳,伸手摸了摸猫咪身上的白毛,然后说:“这只猫就送给你了。”
嘉培头一抬,惊喜道:“真的?”
“真的,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吧。”
听出了言外之意,少女的矜持却还是让她装傻,只得明知故问的说:“什么意思啊?”
湛鸣笑了笑,伸手改去揉嘉培的头发:“傻瓜。……把头发留长吧。”
“为什么呀?”
“长发为君留。”
“湛鸣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醉没醉我清楚,醉了也没关系,反正我的心意是真的就是了。”
第 3 章
刚刚风无意吹起
花瓣随着风落地
我看见多么美的一场樱花雨
闻一闻的茶的香气
哼一段旧时旋律
要是你一定欢天喜地
你曾经坐在这里
谈吐得那么阔气
就像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预期
你打开我的手心
一切都突然安静
你要我承接你的真心
花季虽然会过去
今年明年
有一样的风情
相爱以为是你给的美丽
让我惊喜让我庆幸
我有一生的风景
命运插手得太急
我来不及
全都要还回去
从此是一段长长的距离
偶尔想起总是欷虚
如果当初懂珍惜
我知道眼泪多余
笑变得好不容易
特别是只能面对回忆和空气
多半的自言自语
是用来安慰自己
也许你字字句句倾听
沈嘉培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夏天,那一个夏天的傍晚,心里头的那个翩翩少年,揉着她的头发说“长发为君留”。微黑的夜晚,遮住了她通红的面庞,却掩饰不住她的心跳。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豁然开朗,却又在某一天噶然而止。那么好的一个人,她怎么就舍得放手走开呢?可是,不放手又如何,两败俱伤罢了。日后带着宿命回头看,一切原来都是写好了的。
沈嘉培一直是个没有大烦恼的人,这和她的家庭背景有关。在她的心里,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无须自己操心,父母会帮她打理妥帖,上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等等等等。她只需认认真真的读书,考个不要让人太难看的分数,剩下的大学啊,志愿啊,录取啊,由大人们去操心吧。她是什么人的女儿,需要烦恼未来?
可是,有句谚语叫做“世事无绝对”。从踏进高三开始,沈父越来越少回家了,每一次回来都是急急忙忙的,偶尔坐下来,却总是长吁短叹。嘉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如何是好?问他怎么回事,沈父总是打马虎眼糊弄过去,然后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培培啊,好好努力,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路。爸爸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的。”嘉培看着父亲仿佛一夕苍老的面孔,鼻子酸酸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心里有着某种不安在扩散。
嘉培知道,父亲那时侯肯定是有事发生了的,只是,在嘉培的心里,父亲总是无所不能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惜,沈嘉培错了,她没有估计到命运的强大和世事的无常会把这世界的一切都摧毁,何况一个小小的人。
事情的发生,是在嘉培高考结束后没多久。沈母一早就下了班回来,整个人呆坐在沙发上,满脸疲惫,半天不说话。嘉培觉得奇怪,问她:“妈妈,怎么了?”沈母听了,号啕大哭起来。刺耳且凄烈的呜咽声划过安静的大厅,听得嘉培毛骨悚然。她从来没见妈妈哭过,第一次,就这么惨烈。嘉培手足无措,抱着妈妈,直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爸爸?是不是爸爸?”沈母趴在嘉培肩上,直抽泣,嘉培的衣服一下子就湿了。
过了好久,门铃响了,在一边已经吓呆的保姆连忙跑去开门,嘉培的舅舅,舅母二话没说就冲了进来,看到抱成一团的两母女,鼻子一酸,不由得眼睛也湿润起来。舅舅拍了拍沈母的肩膀,小声的说:“姐,先到我们家住几天吧,等事情过去了再搬回来。”沈母“噌”的一下,抬起了头来:“过去,怎么过去,怎么能过去?”说完,又自顾的哭了起来。嘉培在一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抓住舅舅的手就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说话呀,你们说话呀,是不是我爸爸?是不是我爸爸?”舅舅见嘉培没有得知事情,尴尬的站在那里,半天提不起勇气说出来。嘉培见大人们都不理自己,站了起来,发了疯的大喊着:“你们都不告诉我,我自己找去,我找我爸爸去。”边说,边冲到电话边,要打沈父的手机。舅母见状,拉住了她:“培培,不要冲动,你冷静一点。”
“冷静,见鬼的冷静,你们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冷静。”
嘉培的激烈反抗若来了沈母的又一阵大哭,舅舅看情况知道瞒不下去,只得大吼一声:“你爸爸被捕了,贪污被捕了!”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四周的空气的流动也变得凝滞起来。嘉培走到了沈母的面前,蹲下身看着还在流泪的母亲,低声地,带着不敢置信的语气问:“真的吗?”
沈母点了点头,嘉培就跪了下来,抱过坐在沙发上的沈母,两母女抱头痛哭。
就在此时,有人拍门,很大声,很急促。保姆去开门,一大群穿着制服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拿出了一张纸给沈母看,上面写着“搜查令”。沈母点了点头,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嘉培还没从父亲被捕的消息中清醒过来,就得马上面对抄家的命运。
既然是抄家,就不会对你客气,翻箱倒柜,里里外外,明的暗的,大的小的,全部都不放过,家里的存折,银行卡,现金,珠宝首饰通通被搜罗清光,前一刻还干净整齐的房子,此刻满地狼籍。
为首的那个人走了过来,不知说什么才好,面对的这个女人的丈夫,往日也曾打过交道,平时,也曾给过自己方便,可是,这一刻,风水轮流转,竟转成这样。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低一下态度,尚算温和的说:“等一下就要封房子了,收拾一下吧,日子还是要过的,节哀吧。”
沈母已经精皮力尽了,嘉培还愣在那里,完全失去了反应,收拾衣物什么的,都是保姆和舅妈做的。几个人出了房子,大门一关,封条就封上了。旁边的邻居探出了头来,嘉培冲他笑了笑,然后哭了。
当天晚上是怎么过的嘉培已经想不起来了,只隐隐约约的记得,到了舅舅家后,母女俩已经停止了哭泣,可是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思考,行尸走肉的活着,舅舅和舅母劝了很久,无效,只得让她们静一静了。后来,保姆做好了饭,几个人就随随便便的扒了几口,然后,继续悲伤,哭着笑着,也就睡着了。
当晚,沈母的手机接二连三的响个不停,都是舅舅接的,随随便便应付掉了。
第二天,北京城里大大小小,所有能看到的报纸,都用头版头条登着“原某部副部长因贪污被捕”,也是从那些大大小小的报纸里,沈嘉培才知道,原来在她的家庭中还隐藏着另外一个不光彩的人——情妇。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打击嘉培的了,这个忽然出现的第三者却还是让嘉培难以承受。她问妈妈:“什么时候的事。”沈母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谁知道呢?他什么都瞒着我,会告诉我才怪。”嘉培转过头,忽然发现,面对这个情妇,自己好象已经没有精力去伤心了。
没过多久,沈母和嘉培就先后被检察院那边的人传讯了。狭小的房子,办公台那边坐着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人,几个对一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你,要从你的回答,你的表情上面看出端倪。可惜,嘉培什么都不知道,别人问起,全部都是以“不知道”搪塞过去。那些者检察院的人都失望了,挖不出什么东西,只得让她画押回家。临走的时候,嘉培冲着那些人说:“其实,你们知道的比我还要多。”检察院的人无语,只得叹息着这女孩的无辜和可怜。
后来,又被传讯过几次,无一例外都是“不知道”收场。
事情发生之后,悲伤是免不了,但是日子还得过。“情妇”的打击对于沈母表面上是看不到什么,但是,那是打击到骨子里的了。她能容忍丈夫的一切错误,却独独不能容忍丈夫的不忠,自从知道他有情妇之后,仿佛开了窍般,沈母不再沉湎悲伤,重新抖擞起了精神,照顾自己仅剩的宝贝女儿——为了一个不忠的男人去伤神,不值得。
沈家母女就住到了舅舅家,沈母和嘉培都正值暑假,有时间空出来来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刚开始的时候亲朋戚友,往日下属,走马观花似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但是这其中,有几个是真心的,有几个是假意的甚至是看笑话的,全部不得而知了。过了没几天,人潮亦慢慢散去,最后恢复往日宁静了。
这期间,沈嘉培还要处理读大学的事。嘉培的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中中等等的程度。变故没发生时,家里人的意思是凭着沈父的威信,为她谋一个名牌大学来读读,可是如今,家道中落,哪里还有什么名牌大学的影子?
嘉培翻着志愿书,犯了愁。填志愿,这是她过去从来没有摆过在心上的事情,那时侯,她总认为父亲会为自己摆平一切,名牌大学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意外说发生就发生,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也只得愣在那里。母女俩翻着志愿书和往年各间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仔仔细细的参考着,嘉培看着母亲惨白憔悴的面孔,心里一酸,忽然明白到,自己的一切,都是父亲给予的,什么骄傲呀,什么家庭背景啊,什么太子党呀,什么高贵呀,什么气质呀都是靠着父亲给予的,父亲倒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所有的一切,通通都见鬼去了,现在的她,落魄的连普通的老百姓都不如。没有了父亲,她连个志愿都填不好。
最后,嘉培还是填了个北京城里的普通大学。填完之后,嘉培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开始煎熬反复的等待过程了。这期间的每一天,嘉培都不好过,外面是闹的沸沸扬扬的贪污案,家里是死气沉沉的低气压,每一天都在揪着心等一个人,等一份通知。未来很渺茫,渺茫到不知道有没有未来,过去那个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沈嘉培仿佛已经随着父亲的出事而结束,变得很遥远了,现在的这个沈嘉培是自卑的,低调的,看不到未来的。沈嘉培发现,脱离了父亲带给她的荣耀,她竟如此的平凡,甚至带点卑微。
陆湛鸣是从报纸上得知事情的发生的,放下报纸,马上打电话到沈家,响了半天,没人接。后来又打了几次,还是没人接,急了,问陆母拿沈母的电话,陆母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把电话号码递了过去。照着打过去,一下子通了,传过来的是把男声:“喂”
“你好,我想找培培。”
“培培正在睡觉,我是她舅舅,你找她有事吗?”
有事,很多事,可是,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偏偏又都是情人间私密的说话,更不能通过他人传达,只得在那头干着急:“嗯,我是陆湛鸣,打了好几次电话到她家,都没人接。”
舅舅是知道外甥女的这个男朋友的,这刻对着他也只能唏嘘了:“家里已经被封了,两个人精神都不好,昨天折腾到快天亮才睡的。”
听到被抄家的消息,湛鸣的心一下子的紧了起来,想到昔日的那个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公主现在正虚弱的睡在别人家的床上,心里就一下一下的揪着:“我想见见她。”
“还是等等吧,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再见面只怕又要激动老半天了。”
嘉培一直睡的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半梦半醒着,听见舅舅接电话,一通又一通,想问问有没有湛鸣打过来的,可是又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张开口。总之,就这么折腾着,直到下午才真正的醒了过来,抬头看看窗外,艳阳高照。梳洗完毕,舅舅就走了过来,说:“湛鸣打了通电话过来,那时你正在睡觉。”嘉培听了,有点欣慰,到底是自己深爱的人,平时尚且需要他的关心,更何况当下的情况。
马上打电话过去,一下子就接通了:
“喂……”
“培培吗?”
“湛鸣,”只说了两个字,眼泪就出来了,嘴巴哽唁着,说不出话来。
湛鸣在那边干着急,只能不断的安慰她:“别哭,培培别哭,会过去的,沈叔叔会没事的。”
会没事吗?说的那么容易,可是,谁都清楚,现实中那些被捕的贪官有那一个最后会被无罪释放。
嘉培的沉默是对湛鸣的煎熬:“培培,你舅舅家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嘉培想到自己现在焦头烂额的落魄样子,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先别过来,等过了几天,心情平复下来再说吧。”
“培培,你要挺住,你现在就是阿姨的支柱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独立和坚强了。”
“我知道,我也很想这样,可是我不懂,我从来就不知道独立和坚强是怎么样的。”
“慢慢来,不要急,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你挺过了这一关,你就学会坚强了。日后遇到什么难事,试着自己解决,你就学会独立了。”
“我怕我学不来。”
“不会的,我相信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
就这样东拉西扯的聊着,直到手机没了电。放下电话,嘉培发现,妈妈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坐在沙发上,茫茫然的看着天空,眼神空洞。嘉培的心绞了一下,自己至少还有湛鸣去依靠,妈妈却不知道找谁去依靠了,想起刚才湛鸣说的话,她就走了过去,抱住了妈妈,不言不语。
次日,陆湛鸣打了电话过来,约沈嘉培出去散心,嘉培婉言谢绝了。“我怕他们看我的目光”嘉培如是说道。
女人虽弱,为母则刚。看到尚且不谙世事的女儿,沈母终于从打击中醒了过来,决定振作,好好的工作,好好的养育女儿。
第三天,陆湛鸣再次约沈嘉培出去散心,嘉培本来是拒绝的,但是湛鸣说:“走出去,接受大众的目光,这是坚强的第一步。”心动,就答应了。
那天的天气很好,温度适中,阳光温暖。两个人手牵着手的,漫无目的的走着。不进商场,不买东西,就这样牵着手,顺着班驳的树影,走在大街小巷上,仿佛就这样走到地老天荒。
嘉培以为,作为一个贪污犯的女儿,她的出现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现实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大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有空静下来关注她。
“北京人的生活很忙碌的,三餐温饱要顾,那里还有空闲时间去关注一个与己无关的人的新闻。”
“可是,我爸贪的都是他们的钱啊。”
“说是他们的钱,可是分摊下来又有多少呢?”
“可是贪污总归是可耻的。”
“的确可耻,可是累禁不绝,金钱的力量啊。”
迎面走来一个老大妈,盯着嘉培直看,嘉培被看的毛毛的,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拉紧了湛鸣的手。湛鸣看了看老大妈,再看看嘉培,笑笑:“不用怕,也许是你的面色太苍白了吧,吓着老大妈了。”
“是吗?”嘉培有点不相信。
“你和沈阿姨的照片并没有在媒体上暴光,你们是安全的,老百姓对于你们,是只知其人,不知其名,不见其面的。”
嘉培还是没底,心里还是疑神疑鬼的,但是,一看到湛鸣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再看看自己紧握着的厚实的大手,心里还是稍稍宽慰的。其他路人的指指点点算得了什么,插身而过之后,谁也不认识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对自己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走累了,走进一家KFC,点了些东西,坐下来慢慢吃。嘉培的精神仍然不好,一不留神,思想就会溜到一边,开始胡思乱想。湛鸣也不急,就在一旁陪着她聊天,说着一些体己的说话,试着把她的思绪拉到另一边。旁边有两个14、5岁的小女生一直盯着他们看,然后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日后我的男朋友有这么好就好了。”其中一个说到。嘉培听了,心里暖暖的,露出了三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正笑着,忽地肩膀被人一拍,转过头去,看到陈瓷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旁边站着一个沉默而严肃的男生。若是平时见了陈瓷,嘉培早就笑脸相迎地对陈瓷打招呼了。可是,那天不行,她的心情不好,父亲的事情总在她脑海里打转。再加上面子使然,她或许能够学会坦然面对陌生人的眼光,但是面对着熟人,尤其是那些太子党的熟人,她怎么也做不到若无其事的样子。
幸好,陈瓷是个爽脆的人,对于嘉培古怪的面色,她并不以为意,爽朗地笑着就说:“约会那?”嘉培点了点头,算是作答。在旁的湛鸣就顺势就着陈瓷的问题反问道:“你呢?陈大小姐,你身边的男生又是谁?”
陈瓷听了哈哈大笑,然后一把扯过身边默不作声的男人,对两人介绍道:“我男朋友,梁宝生。”
陈瓷介绍完毕之后,湛鸣马上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打算和他握手。那个由始至终没有说话的男生明显被湛鸣过于成熟的礼貌吓到了,过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他的意图,伸出右手和他相握。
“陆湛鸣,陈瓷的朋友。这是我女朋友,沈嘉培。”
嘉培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也站了起来,伸出手去和他握手。握手的时候,嘉培照着礼仪的习惯,直视着那男生的眼睛。然后,她在那男生的眼睛里明显地看到了一种鄙薄厌恶的情绪。她的心里一惊,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对于与己无关的人,嘉培或许还可以直面他们的质疑,因为彼此素不相识,互相擦肩之后就相互忘记。但是面对着的是自己朋友的男朋友呢?一个日后还有无数个见面的可能的人,她还能够那么坦然吗?那男生的眼神,虽然她只看一眼,但是却已经被敏感的她铭记在了心口。在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只要一想起那男生的眼神,就会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她薄薄的,已经所剩无几的自尊撕扯开了一个口子,然后稍一用力,就顺着那个裂口生生撕了个粉碎。
所以,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嘉培对那个叫梁宝生的男生,很不喜欢。不过幸好,陈瓷亦没有坐下来和他们同桌的打算,而是打过招呼之后牵着那个男生相偕而走,望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嘉培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吃完了KFC两人就继续往前走。此时,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老夫老妻,互相搀扶着,走在大街上。嘉培看到他们,想起了执子之手,与子皆老的诗句,于是有感而发:“湛鸣,你说,我们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我们还在一起吗?还是说,我们早已相忘于江湖?”
“傻瓜,别想那么多,你看看我爷爷和我奶奶,从小就在一起,一直到我奶奶去世都没有分开过。其实,地老天荒是一件并不难的事情,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恒心。”
“我只怕天有不测之风云……”
“人生的一切都难以预料,只要我们抱定从一而终的决心,再大的风雨都不会让我们分开。”
嘉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湛鸣的决心,可是对于她自己,尤其是经历家变的自己,一夕之间,信心全无。
有些人的信心来自于自身内心的足够强大,而有些人的信心则是来自于外在环境的足够强大。自身强大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能自信而自强。而那些依靠着外在环境去支持自己信心的人,则很容易在外在环境土崩瓦解的一刹那变得脆弱和懦弱。嘉培毫无疑问,是属于第二种人的。在听到湛鸣说决心的时候,她就觉得从一而终光靠决心是没用的,它还需要资本和运气,她的资本,三天前已经没了,她的运气,似乎也花光了。想到这,嘉培的心,又开始阴天了。
回到家,发现妈妈不在家,问了舅舅,得知妈妈找关系去了,刚刚才舒缓过来的心情,又一下子暗了。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找关系,走后门,以前别人到他们家做的事情,现在轮到她们到别人家做了。这期间多少白眼,多少嘲笑,多少辛酸都只能往肚子里吞。所谓冷暖自知,也大抵如此。嘉培也从这冷嘲热讽中尝足了人世的辛酸,现实的残酷。她再次真实的感受到,她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现在的她犹如丧家之犬,到处仰人鼻息的过日子。以往她太过单纯,总以为这生活就是按部就班的过下去的,家庭变故,人生巨变等等词语,不过是肥皂剧里煽情的玩意,在生活中哪里会有迹可循。直到现在,灾难活生生的砸到了她的头上,她才发现,这社会竟是多资多彩的,以至她都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发生。久而久之,碰到的刺多了,就变成了刺猬,一遇到一个相关的人,就把刺树起来,看起来外边坚强,实质上里面脆弱。这期间也会求到玩伴们的父母,每当此时,就会万分难堪,想想不久之前还是平起平坐的人,现在却是低人一等了。
第 4 章
自从父亲出事之后,沈嘉培就很少和外界接触了。除了拉关系,走后门之外,唯一的联系就是陆湛鸣了。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通电话,等录取通知书,上网查历年案件的资料以及拜访高官,单调而绝望。有时候她都会觉得,不如直接枪毙算了,这样的折磨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沈母很忙碌,每天早出晚归的,她不能坐以待毙,即使是临死,也要做最后一搏。那个男人
对不起她,她恨他,但是,拯救是必须的,他们到底是利益共同体,他倒下了,她和嘉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沈母唯一觉得欣慰的是,嘉培很乖,很听话,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再沉湎于悲伤中,反而跟着她一起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沈母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每天两三个小时的电话不是白打的,她很感激陆湛鸣,可是感激之余,却有种内疚,亏欠在其中。有时候,沈母会觉得这个女儿很可怜,从小就没吃过苦,却在成年的头一遭遭此大劫,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尝到了最辛酸的苦果。有时候,她叫嘉培不要陪她去那些高官家了,嘉培总是不做声,默默的穿鞋,走。
嘉培知道自己的力量,她去不去那些官员的家里对于结果都不重要,但是,正如湛鸣所说的,她已经成为了妈妈的支柱,她只要握着妈妈的手,就能让妈妈感到力量。
沈家的事在院子里的朋友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都是一起玩大的,感情自然不是一般的深。刚开始的时候,各个都着急,找不到嘉培就找湛鸣,一个一个的去问“嘉培怎样了?”,“要不要帮忙?”,“想见见她。”湛鸣就一个一个的答复“培培很好。”,“暂时不需要帮忙,费心了。”,“还是不要见面吧,她精神还是不大好。”,久而久之,见不着人,也就冷了下来。只是在聚会时互相交流在父辈里听到的最新消息。对于嘉培,朋友们都是惋惜的,前几天还那么完整的一个家,忽然之间,说没就没了。
事情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院子里的朋友都打过电话过去,约嘉培出去散心,可是每一次她都拒绝了。她可以坦然的走在大街上,迎接陌生人的眼光,但是她却没有勇气和颜面去面对昔日玩伴的目光,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那种怜悯的目光,光是想起来,都会让她自卑。前三天还是称兄道弟的人,一夕之间,随着父亲的入狱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变化或许那些太子党们不会去想,但是嘉培会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从来不需去考虑那些位低人一等者的立场的。
这其中,陈瓷的电话来的最勤快,三天两头的打,直说一个人在家很闷,很想找个人来打发时间。嘉培每次听了都是推辞,推辞再推辞。她不愿见的人当中,陈瓷恐怕是排在了第一位的,原因无他,她实在不想再看到那双鄙薄而厌恶的眼睛了。虽然那双眼睛并不长在她的身上。可是,她不敢肯定,在梁宝生的潜移默化之下,陈瓷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厌恶她。
7月,录取通知书发下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愁眉苦脸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了点值得高兴的事情。沈母问嘉培:“要不要摆个酒?”嘉培摇了摇头,想起院子里的人,个个读的都是名牌学校,而她……丢不起这个脸!沈母叹了口气,不再做多余的劝告,只是说了句:“有个人你总得见一见吧。”
经过一番努力,疏通了各方的关系,嘉培终于在高墙之内见到了父亲。望着眼前这个苍老,憔悴,干瘦的老人,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眼泪就流了下来。沈父只得抓紧面前的栏杆,对着女儿说:“培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嘉培抽泣着,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是肯定的了,不愿原谅也是肯定的了,只能顾左右而言它:“爸爸在里面还好吗?”
“好,很好,吃好住好,不用再担惊受怕,睡的很安稳。”
“爸爸,我想你了。我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沈父接过录取通知书,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培培啊,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不依靠父母,通过自己努力取得的成果。爸爸很高兴,我们的培培终于长大了。”
“爸爸,如果这是长大的代价的话,我宁愿不要长大,一辈子由你们操心。”
“傻瓜,爸爸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的。这个社会很残酷,你要努力的长大,快一点长大,这样爸爸才不会操心,爸爸才会走的安慰。”
回到家,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
若是以前,沈嘉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大学庆功竟会是在高墙之内,和一个阶下囚一起度过的。那么的惨淡冷清,想起三年前陆湛鸣的大肆庆祝,简直是天渊之别。
陆湛鸣,想到他,嘉培愣了愣,又想到父亲说的“这个社会很残酷”,他会一直陪着自己吗?这个和自己无亲无故的人,会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嘉培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是想着爸爸那张瘦削的脸和白天忽然冒出来的怪念头。沈母也睡不着,翻个身,看着身边辗转反侧的女儿,叹了一口气,半天,才问了一句:“今天和湛鸣通了电话了吗?”
“通了。”
“湛鸣这孩子是不错的,家世,脾气什么的都好,放在以前,我们都是高攀了,现在,更加是委屈他了。”
嘉培听了,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母亲,夜色中,她的眼睛特别明亮。母亲说的,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是一回事,被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不说出来,就可以假装没有这个可能,做只鸵鸟,找个沙堆埋起来。说出来了,就得面对。现在这种混乱情况,哪里还有心情和精力去考虑其他问题。
沈母见嘉培不做声,知道她心情不好,她也很喜欢那个稳重,肯担当的孩子,可是,依他们家现在这种情况,只怕嘉培跟了他会受委屈,被人给脸色看,现在了断还来得及,若是拖拖拉拉的,只怕伤害更大。
母女俩就这样各怀心事地睡了。
自从上次和湛鸣牵手逛街之后,嘉培又开始避而不见他了,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接口去推脱,去逃避,有时实在推脱不过了,她就直截了当地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了事。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见他,也许因为她心底里自觉的觉得配不起他了,毕竟他那么优秀,而自己却又如此的平凡。也也许她不忍让他看到她现在落魄的样子,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在他的心中。毕竟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当年她的意气风发,光鲜灿烂他都看得那么清楚,她如何忍心再让他看到现在的自己?说到底他们都是浅薄的,都只可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又或者,他们若是有了共患难在先,到了以后熬出头后就能共富贵了?
湛鸣对于嘉培的举动,深感无奈,他那么心细如发的人,那里可能不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点破过它。他知道她什么都没有了,父亲,名利,地位,甚至包括自尊,她唯一能剩下的就是在他面前的仅剩的尊严。她竭尽全力的保护着这珍稀动物,而他也只有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她,只盼着有一天她能够想通过来,愿意出来见他一面。
虽然没有再约会,但是电话还是没有少的,每天起床后的一通电话,长则两三小时,短则一个小时,从未间断过。这也是这对情侣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然而,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湛鸣高估了自己的耐性,却又低估了嘉培的决心。当他一次又一次的提出见面而她一次又一次地婉拒之后,他的心终于开始烦躁不安了。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是多日不见呢?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情侣可以忍受对方这样的避而不见,更何况是一个正当少年,血气方刚的孩子。如果他足够成熟,或许他有更大的耐心去隐忍,静候,如果他足够幼稚,他也可以不管不顾,只求自己见上一面的快乐。可是他什么都不是,他成熟到知道不能去打搅她的安宁,却又幼稚到天天渴望着抚摸她那张日益消瘦的脸。到最后,他忍无可忍,终于在电话那头说:“我想见上你一面。现在,马上!”
“你不要过来”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嘉培惊慌失措的声音:“再等等,好不好,我很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湛鸣知道这不是借口,她的确是想静一静,或者说她的确是想逃避。沈嘉培这个人他很清楚,骄傲却又懦弱,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绝对不会是勇敢面对。对于她这样的性格,在以前,她家里人都不以为然,反正沈家有权,一旦出事,自然有她的老父顶着,而且嘉培性格单纯,不爱惹事,自然也没有机会让大人们去为她的滋扰生事而操心。但是,大人们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沈嘉培不会去自动惹事,但是事会自动来惹沈嘉培。当沈父出事的一刹那,他是否会后悔,当初把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是否能安然度过这个难关亦未可知呢?
然而这一刻的陆湛鸣是后悔了的,他以前对她的骄傲和懦弱是抱着纵容的态度的,他的想法一如她的家人一样,带着一种位高者的优势思维去思考问题。直到那一天天塌了,他才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于是,他匆匆忙忙的灌输着她要坚强,要勇敢的思维,虽然这样的灌输犹如亡羊补牢,但胜在为时不晚。而他也从他们的通话中看到了他努力的成效,她开始试着和她妈妈一起,共度这个难关。但是还不够,他要的不止于此,他要她站出来,站在她的面前,让他可以伸手去拥抱她。
可惜,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她心底的懦弱还在,她还是不肯出来见他,即使他心急,焦虑,不安,她还是不肯出来见他。而他则是心痛她此刻的煎熬,不忍再在她身上多加压力,于是也一直的故作轻松,状若无事。
转眼间又到了陈瓷的生日,一拨人在KTV里纵情声色,放声高歌。嘉培照旧没有出席,众人对此,都有点见怪不怪了,细心的人,还会抓住湛鸣问一下沈家的情况,粗心的人,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
“培培的高考怎么样了?”陈瓷问到。
“还好,被录取了。”
“那就好,也算是雪中送炭的喜事吧。”
湛鸣不再说话,定定的坐在那里,看着闪烁不停的灯光,喧闹不止的人声,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玩色子的玩色子,好一副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画面。忽然,湛鸣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所谓友谊万岁亦大抵不过如此吧。
电视里传出了beyond的《海阔天空》,湛鸣走了过去,拿着麦和着乐曲吼了起来。自从沈家出事之后,他的日子过的也并不好。嘉培压力大,伤心,他亦一样,可是,嘉培的那些悲伤可以表露出来,那些压力可以由他来化解,而他呢?他的悲伤表露给谁看?他的压力由谁来化解?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很累,觉得总有些与己无关的东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可是,他还得假装轻松,想尽办法去安慰她,然后,在不止不觉间把自己的好心情也搭了进去,觉得更累。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他知道他是嘉培的信心来源和支柱,所以,他每天都打电话给她打气,可是,他也需要信心,他也需要有个人给他打气,偏偏那个给他坚持下去的信心的人却总是避而不见。他觉得很无力,头一次,他对一件事情感到如此无力。
“真可惜啊,大好前程,就这么毁了。”
“哎,看看湛鸣,整个人都瘦了,培培日子肯定更不好过。”
“湛鸣也算是痴情了,换成别人,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别人的窃窃私语,不想去听,却偏偏传到耳中,忽然之间,一阵浓黑的悲凉袭上心头,闭上眼睛:培培,你在哪里,你再不出现,我怕我坚持不下去了。
胖子王和湛海结伴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吼了一首又一首的歌,声撕力歇的,吼完之后,觉得口渴,就拿起啤酒来喝,一支一支的喝。陈瓷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一把夺下湛鸣手里的啤酒,大声的骂到:“你要干什么?想糟蹋自己吗?”
湛鸣已经有点醉意了,直直的盯着陈瓷,嘲讽的笑了笑:“干什么,我只想见她一面,可是她却避而不见,我更想知道她要干什么。”
陈瓷听了,没好气的说道:“又不是分手,你沤什么气啊!”
“分手?我怎么舍得分手?可是也不能这么耗下去啊,我们总也得见个面吧。天下间的情侣有像我们这样的吗?在同一个城市,天天通电话,却又不见面。”
“湛鸣,你醉了。”
胖子王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过陈瓷,走了。湛鸣顺势倒在堂哥身上,半天沉没不语,只是喝酒,没有人猜的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原本热闹喧哗的KTV包厢,在湛鸣的这么一闹下,顿时有点冷清了起来,湛鸣的几个朋友都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点忧心看着他。没有人注意到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有一个男生坐在暗处,冷冷的注视着这一段插曲。
电话响了,小表妹王汝因接的电话,刚说了没几句,就叫嘉培来听。以为是湛鸣,谁知却是另一把男声:“听到我的声音很惊讶吧。”湛海说道。
“你怎么会有我电话的?”
“我怎么会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湛鸣昨晚喝醉了。”
嘉培一惊,连忙问:“他怎么样?他还好吧?”
“不好,非常不好,昨天喝了个酩酊大醉,好不容易抬回家,还吐了我一身。”
“他怎么这么不知道节制?”
“培培,我这个堂弟的酒量还是不错的,为了培养他做外交官的好酒量,他爸爸从他高中起就教喝酒了。这次喝醉,是他的本意,他这么节制的人,除非自己愿意,否则很难会喝醉的。”
“本意?为什么?”
“培培,湛鸣是个好男生,你应该珍惜。这一路走来,并不是只有你过的不容易的,他也有他的苦处,你要体谅他。必要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扶持一把。能不能走过这道坎,靠他一人的努力是不够的。”
挂了电话,嘉培就匆匆忙忙的冲出了舅舅家,往湛鸣家跑去。嘉培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很自私,只想到自己的不容易,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在她身后默默的支持她,陪着她哭,陪着她笑,她一直认为他不会离开,所以不需要担心,却忘了,再坚强的人也需要人关心。
沈嘉培来到陆家的时候,陆湛鸣刚梳洗完毕,宿醉未醒,整个人晕晕沉沉的,头有点疼。湛鸣看到嘉培来了,是又惊又喜,只懂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直看的嘉培不好意思:“看什么?又不是没看过。”湛鸣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拉到自己的怀抱里,从她身后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的体香。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后的今天,他终于可以在现实中抱着这身体,而不是在梦中。这一刻,他只觉得很心安也很实在,有一种渴望已久的满足感。过了很久,他才说话:“不是没看过,是没看够,我要把你看仔细,等到日后你不在我身边时我要靠着回忆怀念你。”嘉培听了他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了前几天母亲半夜和他说的话,莫名的心慌起来,赶紧问:“怎么这么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湛鸣好笑起来:“沈大小姐,原来你还是很紧张我的,我都以为你快不要我了。”嘉培听了,没好气的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的金龟婿啊,抛弃了你,多可惜。”
“可惜的话,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愿见我?”
嘉培知道他生气了,懒得说什么,直接转过身,吻上了他。一开始,缠绵悱恻,然后,仿佛要印证什么,否定什么似的,激烈而深入,最后,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方才罢休。嘉培伏在湛鸣的身上直喘气,湛鸣一伸手,抱紧了她。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窝在湛鸣的房间里看电影,看的是《罗马假日》,美丽而忧伤的故事。高贵的公主流浪民间,遇见了贫困的记者,两人共渡了刺激而浪漫的一天,最终,公主意识到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回到了皇宫,从此和记者相忘于江湖。简单的故事,无望的结局,英俊的派克和漂亮的赫本。当电影演到记者亲自送公主到行宫门口,一吻之后,公主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时,嘉培看的心有戚戚焉,一阵无力感涌上了心头——总有一些东西,你很想拥有,最后却注定要失去,无论是爱情或其他。若是以前,她肯定无法理解公主的选择的,因为以前的她总觉得爱情很伟大,伟大到可以摧枯拉朽的摧毁一切世俗的东西。而现在,她开始觉得,爱情的确伟大,但是命运更加强大,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伟大的爱情都不得不对世俗的现实低头,妥协。在电影的最后,记者招待会上,公主和记者相逢,两人相对无语,握了握手,几分之几分钟之后,两人错身,从此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有记者问:“公主到过那么多个城市,最喜欢哪一个?”公主眼波流转,心碎神伤的说:“罗马,当然是罗马。”——眼泪,就这么的流了下来。
湛鸣看到了身边人的眼泪,拿起纸巾,心疼的说:“傻瓜,电影是假的。”
嘉培若有所思的说:“电影是假的,但故事是真的。那是根据英国安妮公主的故事改编的,可怜的安妮公主,到最后都未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只得郁郁寡欢。”
湛鸣摇了摇头:“你呀你,入戏太深了你。”然后换了张碟,还是赫本的,《龙凤配》,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故事,轻松幽默,完美结局。可是,嘉培却老是想着《罗马假日》的故事,想着公主那头也不回的身影,心里总是闷闷的。
许多年后,沈嘉培和无数个人看过无数次《罗马假日》,可是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那么有感触。后来,嘉培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陪着你看《罗马假日》看到你伤心的,那一年的那一个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错过了,就不再来,她,沈嘉培失去的不仅仅是陆湛鸣,还有一种心情和一段爱情。
第 5 章
沈嘉培在陆家一直呆到傍晚才回家,回家之前,陆母一直挽留嘉培吃晚饭,嘉培都婉言谢绝了,湛鸣知道嘉培是因为父亲的事不好意思再在家里的大人面前出现,但是,他并不知道嘉培拒绝的另一个原因是害怕看到陆母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嘉培原本就是一个敏感的人,在这个非常的时期,更是变得小心翼翼,对于一切与自己有关的事物会格外敏感,有些东西,在别人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在当事人却是感受得一清二楚。陆家家长对自己的生疏,就是这样。湛鸣也许不觉得改变了什么,还是那样的称呼,还是那样的款待,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点,而,嘉培却从眼神,从语气,从动作分明感觉到了什么。嘉培无力改变这种状况,只好鸵鸟的躲起来,逃避一切。
回来的路上,清风拂面,却吹不走嘉培心里的阴影。
“湛鸣,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牵手是在什么时候呢?”
“当然记得,一个多月前嘛。你呀,真有耐心,你都不知道,我等这第二次的牵手都等的快不耐烦了。”
“咦”嘉培抬起头望着湛鸣“你也会不耐烦的吗?我以为你很有耐心的。”
“傻瓜,我也是人,等久了也会急的。”
嘉培笑了笑,抬头望向天边,发现天上的乌云滚滚而来,隐隐闷雷传入耳中,心情更加烦躁:“印度有句谚语‘每一朵乌云都镶着金边’可是,万一那朵乌云是在晚上的怎么办呢?”
“傻瓜呀,别想太多了,只要是乌云就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风力越来越大,乌云越卷越厚,闷雷越打越响,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撞击着人心,两人加快了脚步前进。
回到嘉培舅舅家,刚要抬手敲门,就听见沈母的声音:“是嘉培的事情。”
嘉培呆住,她不知道目前来说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母亲操心。结果很快揭晓,是学费的事情。
大学的学费本来就贵,加上书费,住宿费,杂七杂八的费用,全部加起来要一万多。一万多,对于没被抄家之前的沈家来说,是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数字。但是,今非昔比,自从出事之后,沈家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全部被冻结,仅剩下的沈母的一点存款也被用来疏通关系了——她甚至还向自己的弟弟借了钱——所以,这一万块钱的学费,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沈母并没打算告诉嘉培这一切,女人虽弱,为母则刚,无论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的糟糕,沈母还是在尽着自己的一切力量去保护这唯一的女儿。于是,她就趁着嘉培不在家,打电话向千里之外的父母求救:“学费不算多,但是现在的情况,正是花钱的时候,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用,哪里再去找一万多块钱,等到事情结束了,应该还会有些正当获利不会被没收,到时候再还给爸爸吧。”
沈母的一番话,像一巴掌,火辣辣的扇在了嘉培的面上。“贫贱夫妻百事哀”,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沈家居然沦落到要低声下气的向父母拿钱的地步。想当年他们家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时候,那一次回家不是衣锦还乡,前呼后拥的。那些地方官员,那些父老乡亲,见了他们哪个不是拼了命的巴结讨好的。而现在,终于轮到他们去求他们了,虽然对象是自己的姥姥姥爷,可是这样更显得讽刺。
嘉培看了看身边的人,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看吧,这就是我的世界,我现在的世界,很可耻,很狼狈,对吧。这样的世界你大概怎么也想象不到吧!这就是我们的差距了,短短一个多月,我们就有这么多的差距了。你就看低我吧,反正,再坏的结果也无非这样了,全都被你看到了!嘉培想这样对湛鸣说,但是说出口的却是:“你先走吧,就不要进去了。”
湛鸣紧紧的抱了抱她,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就走了。嘉培心想,这一吻有几分怜悯在其中呢?
走下了楼,大雨倾盆而下,摸了摸唇边的温度,冰冷,一低头,冲进了雨幕中。
湛鸣回到家,浑身湿透,陆母看见了,一阵心疼,直叫他洗澡去。可是湛鸣还牵挂着刚才受到打击的嘉培,没有听母亲的话,而是打电话到嘉培处。电话是舅舅接的,嘉培不想听——这样丢脸的事被自己的意中人撞见,的确很难去面对——只推说洗澡去了。湛鸣没有异议,就和舅舅说过一会再打。
陆母看到湛鸣一直在打电话,迟迟没有洗澡,气就不打一处来了:“打电话,打电话,就知道打电话,淋湿的身子不好好弄干,感冒发烧可就逃不掉。你呀你,就知道沈嘉培,把身体弄坏了你就知道错了。”
湛鸣有点奇怪母亲今天的坏脾气,却又不想和她纠缠下去,只得哄她:“好,好,好,我洗澡去了,我身体很好,不会有事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身体弄坏了,最心疼,最着急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
湛鸣只觉得今天的母亲格外烦人,赶紧拿起换洗的衣服,进去洗澡。
嘉培没有告诉母亲偷听的事,有些事情,说出来了,也于事无补,倒不如装做快乐无忧状,也许,看在母亲眼里会有些宽慰。
大学筹钱的事情很快就得到解决了,天底下没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女婿出事了,做岳父母的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很快就大学开学了,直到交了钱的一刹那,嘉培心里的大石才松了下来,才觉得,这前途,还有一点点光明。
大学开学的前一晚,湛鸣做东,请了院子里的那一拨人唱K,名为祝贺沈嘉培同学荣升大学。嘉培听到这个名目时,冷笑了一下“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居然还机会出去歌舞升平一番。直觉的就拒绝了,可是,话音未落,沈母就说了:“去吧,培培,散散心也好。这事情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总不能皱着眉头过一辈子吧。再说也是喜事,当时没有庆祝,现在算是补偿了。”
无奈,只得同意。
众人对于嘉培的到来,是万分的高兴。以前虽然也是很久才聚一次,但是彼时大家都好,都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而现在,有个人出事了,虽然平时还是各过各的,但是,到底朋友一场,难免焦心,现在主角出现了,自然是高兴的。她肯出现就证明至少她没有沉沦到底。
于是,众人就拉着嘉培唧唧喳喳的询问一番。嘉培不想回答,每回答一次,无疑就是把伤口挖出来展示一次,但是,众人的好意又不忍违背,总之,就是心力交瘁。到最后,甚至还冒出了:你们到底是关心我还是8卦我,又或者挖苦我的想法。
过了一会,湛鸣才走了过来,解围到:“好了,该问的也问完了,让她喘喘气吧。”众人于是鸟兽散,开始各自各精彩。
嘉培没有那个心情唱歌,就窝在沙发里看众人玩闹。湛鸣舍不得嘉培一个人在旁边无聊,于是也陪着她聊天。
刚玩没多久,陈瓷就领了一个人进来,高挑的身材,美丽的五官,雪白的皮肤——典型的北方美女。陈瓷还没来得及介绍,众人就已经开始骚动,湛海问:“这个MM是谁啊?我好象认识。”
胖子王没好气的说:“但凡是个美女,你都认识!”
那女的到也大方,直接跟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叫杨清。”
胖子王听了,仍不满足,还问:“什么来头?”
杨清不懂他的意思,转过头来看着陈瓷,陈瓷赶紧解释到:“我的家教对象,明年就要高考了,现在让她提前感觉一下大学的气氛。”
“哟,陈瓷,书没读几年,居然做起家教来了。”
“胖子王,我好歹比她多读了两年,我没这资格吗?”
“哈哈,你是为了你那个男朋友吧。陈瓷啊陈瓷,你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放着好好的一个女王不做,转做一个低微的女仆。你甘心么?”
“胖子王,你在乱说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陈瓷和胖子王两人在旁斗嘴,一旁的众人团团地围着杨清转,包括坐在角落的湛鸣,也远远的欣赏起美女来了。没人注意到沈嘉培的脸色从杨清进门开始,就“刷”的青了。嘉培不知道杨清记不记得自己,但是,自己倒是记得她的——刚上任的最高法院副院长的女儿。说起来,杨父这个官的升迁,还得托沈父的福。沈父的被捕,就是他一手操办的。嘉培认识杨清还是因为父亲的事,沈家为了沈父的事情,没少拉关系,杨父就是其中之一。那时侯,为了父亲一命,沈家母女在杨父面前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生怕说错一句话。当时杨清就在场,以她天真的眼神看着眼前这对卑微的母女,不无怜悯。嘉培发现,她的眼神,曾经出现在以前的自己身上。那时,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那些到她家求情拉关系的人,那时的她断然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人用同样的眼神来注视着她。而她,也终于可以体会到那些低声下气的人的心情了。
现在的沈嘉培自然是不愿见到杨清的,一见她,无疑是把伤口撕开,逼着她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万一被她认出,那伤口还要血淋淋的示众。所以,嘉培就一直默不作声,整个身子隐在了阴影里。嘉培在暗处冷冷的看着她,她越看,越发觉得这个女生像自己,年轻,气质,快乐,骄傲,但是,同时她身上又有自己所缺乏的东西,漂亮,开朗,好人缘。她的人缘真的很好,刚来没多久就和众人打成一片,以至于那个晚上,本应是主角的嘉培没人再提起了,大家都在关注着新来的漂亮的家里正当红的MM。沈嘉培觉得,那女生就是自己的完美升级版,她有自己所有的优点,以及自己所缺乏的优点。这让她很不舒服,有一种即将被取代的危机感。
KTV的屏幕上出现了《十年》的前奏,这首歌是嘉培KTV的必点曲目,以往,一出现这首歌,众人都会把麦克风让给嘉培。可是,现在,湛海已经率先抢得了一个麦克风,剩下的一个麦克风陈瓷刚要递给嘉培,杨清就说:“啊,我也要唱。”陈瓷刚想解释这是留给嘉培的,胖子王就发话了:“你就让小清唱吧,嘉培今晚肯定没心思了。”边说还边抢过麦克风递给了杨清。陈瓷看到了,没好气的踢了踢胖子王,使了个眼色给胖子王,胖子王才意识到什么,连连对嘉培点头道歉,嘉培看了,只笑了笑,没怎么再表态。但是,女人天生的妒忌心再加上那时特有的敏感使得她心里总是不舒服。想想不久之前,这众星捧月的待遇本应是自己的,但是,一夕之间,风云突变,那个女生的父亲捡了自己父亲的便宜,当起了大官,那女生也顺势取代了自己的地位,再看看昔日玩伴,那里还记得自己的存在?还是身边人好,总有他是记得你的。
“培培。”
“嗯?”
“那个杨清和你有点像哦。”
嘉培听了,“噌”的直起身来,她以为湛鸣是不会去关注杨清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让她失望。她的独占欲弄的她自己很不舒服,她赌气的说:“哪里像了?一个是明日黄花,一个是当红佳丽,那里像了?”
湛鸣没有料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会令到嘉培有这么大的反应:“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怎么这么大反应呢?”
嘉培还在气头上,自然说话不饶人了:“随便?我看你是故意的吧!那么漂亮的女生,那个男人逃得了?”
“你呀,想太多了,她再漂亮,也不及你在我心中漂亮。”
“我呀,哪里能和她比,人家年轻,漂亮,家世又好,我是什么,我只是墙角的一棵烂草。”
听到嘉培作践自己的比喻,湛鸣有点生气了:“培培,不许作践自己。没有哪个人是这样说自己的。”
“作践自己?我是怎么样你很清楚,那天在门外你都听见了吧,你没有想到吧,我堂堂沈嘉培居然会沦落到对着别人摇尾乞怜的地步,你一定很惊讶吧!”
“培培,你最近太累了,还是不要说话好了!”
“我是很累,可是这事情由不得我。我可没那么好命,天天衣食无忧。可是呢,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她杨清今天没事并不代表明天没事,她一辈子没事并不代表她没干过那些事……”
“培培,你越说越过分了!”湛鸣也火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我过分,是啊,没经历过的人当然是有资格指责我这只落水狗了。”
“沈嘉培,你非得往自己身上找不自在吗?”
“如果这样能让我开心,有什么不可以?”
“你的开心非得建立在对别人的菲薄上吗?”
嘉培不再说话,沉默的看着湛鸣,眼神受伤中带着失望。这是第一次,自沈父出事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的争吵。在这之前,她也不是没有发过脾气,但是湛鸣都念及她刚受打击,情绪很不稳定,所以忍了下来。而现在,他居然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和她吵架了,而且还是在昔日的朋友面前争吵,这叫好面子的嘉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他们的争吵声早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这其中亦包括杨清。杨清这时终于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两人,对着嘉培发出了一声:“咦,竟然是你!”
嘉培听见了,有一种丑事被揭穿的窘迫,在她家所收到的那些无形的屈辱,此刻排山倒海地汹涌到了她的心头上,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此刻更加恶劣,她狠狠的瞪了杨清一眼,转身冲出了包厢。湛鸣见了,想追出去,却被湛海拉了一把,湛海冲着胖子王使了个眼色,胖子王就心领神悟的冲了出去,追上了嘉培,然后护送她回家。
一路上,嘉培都没有再做声,一个人沉默的可怕,无论胖子王怎么逗她都无动于衷,弄的最后胖子王都尴尬起来。
胖子王回到KTV,马上被湛鸣拉到了一边问起情况来。胖子王只得无能为力的两手一摊, 耸了耸肩。湛鸣整个人马上摊在沙发上,泄了气。没过多久,留下了银行卡给胖子王就直接回家了。
刚出去没多久,堂兄就追了上来,抓住他,只说了一句话:“别逼她,她刚才已经发泄过了,现在让她冷静一下。”
湛鸣看着堂兄,点了点头。
杨清目睹了事情经过,多少有点愕然,但是又不无羡慕的对着陈瓷说:“真羡慕沈嘉培啊,有个对她那么好的男朋友。”
陈瓷听了,感慨的说道:“感情的事情,仅仅靠一方努力是不够的。”
沈母看到嘉培一早就回来了,而且送她回来的人还是胖子王就猜到两人闹别扭了。湛鸣的脾气,沈母是知道的,不用猜就知道问题出在自己女儿身上了。
“嘉培,湛鸣是个好男孩,你要么和他好好处下去,要么就分了,别耽误了人家。”
嘉培听了,不感置信:“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们,配不上人家了,难得的是人家还不离不弃,你就好好的对他吧,别发小脾气了。”
“我发小脾气,我有委屈还不能申诉吗?”
“哪个没有委屈呢?整件事对于我们来说不就是个大委屈吗?可是我们又能怎样?打下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你现在再发脾气的话,就怕别人跑了。”
“跑了就跑了,谁稀罕。”说完,一头走进房间,蒙头睡觉。
第 6 章
开学的第一天,就是军训,所有的大一新生,装上几辆大卡车,轰隆隆的开到了郊外的军营里,过起了隔绝人世的生活。
沈嘉培本来以为,这样一个与世无扰的世界,可以让自己烦躁的心清净下来,可是,却没有想到,结果竟然事与愿违,那个封闭的世界变成了孤岛,所有的流言蜚语向她扑面而来,她找不到出路,只好在其中沉沦。
沈嘉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特别是面对着陌生人,更加不懂得怎么去主动找话题和别人聊天。久而久之,别人都找到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时,她还在原地踏步,独来独往。这样的生活并不好,在开学前,还有家人和陆湛鸣可以说说话,但是在这个封闭的军营了,只有少数的几台公用电话,每天都有一大堆人排着队在打,打久了,你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每一次打电话回家,总是匆匆数语,聊的都是关于军训和生活的事情,尽管很想知道父亲事情的进展,但是,公用电话里,四周都是人,无数双眼睛和耳朵在注视着你,怎么问的出口?至于陆湛鸣,自从上次KTV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平时通话时间就有限,这样的机会自然得首先考虑到家人,再加上嘉培这边都是单线联系的,湛鸣想主动出击都不得其门而入。
沈父的事情虽然轰动社会,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沈嘉培和那个贪污犯联系在一起的。不过,事情总会有戳穿的一天。也不知道是谁,在军营里传出了沈嘉培是贪污犯的女儿的传言,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私底下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每个人都用一种夹杂着好奇,鄙视,歧视,嘲讽,怜悯的眼神来看着她,每个人都开始有意无意的孤立她,令到沈嘉培本来就不佳的人际关系此刻更是火上浇油。沈嘉培不是傻子,虽然没有人光明正大的提起这件事,但是,那些窃窃私语,那些暧昧眼神,那些古怪举动无一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不想看,不想听,不想理,却又无路可逃。
父亲的事情没有解决,想知道最新消息又不行,军训生活又累,和湛鸣的矛盾又没解决,想找个人来倾诉又没有,和新同学的人际关系又没展开,所有的事情堆积在一起,压的嘉培喘不过气来。于是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失眠,明明早上军训的时候累的要死,可是到了晚上还是睡不着,闭着眼睛,翻来覆去,脑袋就开始胡思乱想,白天同学们的冷漠,一些平时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在这样的深夜里,都被敏感的心一再的重复,放大,渲染。于是,整个人开始疑东疑西,精神特别的脆弱。
终于,嘉培忍受不了了,开始打电话联系湛鸣,可惜,每一次都不是他接电话,要么保姆接,要么陆母接,要么陆父接,每一次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存在。唯一一次,是陆老爷子接的,一听到是她的声音,马上关切的问:“培丫头啊?最近怎么样了?”
那么多天的煎熬,终于听到一声关切的问候,嘉培没有忍住,终于潸然泪下。想和陆老爷子诉诉苦,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丑事,不提也罢,于是,就这样忍住眼泪,报喜不报忧了。
那个时候,沈嘉培特别需要一个人来拉一把,可惜,没有人来。绝望像海啸一样呼啦啦的向她袭来,汪洋大海之中,找不到一根浮木求生。
长期联络不上陆湛鸣,沈嘉培难免会胡思乱想,想他为什么总是不接电话,是不能接还是不愿接;想他是否还在为上次KTV的事在生气,所以对她总是避而不见;想他是否想放弃这段感情了还是父母阻挠他们的接触。总而言之,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被嘉培想出了无数个可能来。嘉培开始心慌,开始惶恐,她知道失去湛鸣意味着什么,没来由的,她想起了湛鸣说过的一句话“那个杨清和你有点像哦。”于是,杨清的那张标志的面孔开始成为她的梦魇。
好不容易,一个月的军训结束了,回到家里,整个人瘦了一圈,加上太阳的毒晒,简直不成人样了。沈母看见了,心疼的没话说了,赶紧下厨,准备大补特补。
趁着母亲忙活的空挡,打电话给湛鸣,陆母接的,听到说要找湛鸣,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不在家。”
嘉培张了张嘴,想问他去那里了,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只得讪讪地说:“那我晚一点再打来吧。”
晚点不是嘉培打过去,是湛鸣打过来,言语之间,万分高兴:“培培,我们终于又联络上了。”
“你为什么老不找我啊?”
“我的大小姐,你那里是公用电话好不好,我怎么找你啊?”
“那你为什么老不接我电话。”
“我忙啊,又要实习又要联系出国留学的事情。”
嘉培听了,“咯噔”一下,湛鸣出国留学的事情虽然没有正式提起过,但是,这基本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只是看他去哪间学校而已。但是,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嘉培却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好不容易,两人联系上了,以为就这样下去了,却没料到横生变故,旁生枝节。
“湛鸣,你又要走了吗?”
“培培,不要这样,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我们会经常联系的。”
“通讯发达”,好没有说服力的理由,想想军训期间的长期失去联系,其实,再有心的人,分隔两地,还是难免无能为力的。
陆湛鸣啊陆湛鸣,你到底还是不能陪我到最后。
陆湛鸣的实习是在外交部政策研究司里。政策研究司,顾名思义,就是每天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对着一大堆资料做国际形势分析。湛鸣初来咋到的,自然没那个能力和辈分插手分析事宜,他所要做的就是找资料,归类。别看事情很简单,做起来才知道浩大和麻烦。国际形势风云变幻,牵一发则动全身,要找的资料既要最新也要够旧,既要专业又要全面,既要地区又要国际。找齐之后,还得通读一次,划出重点,方便那些老学究查找。
湛鸣的这分苦差使是陆父找的,他刚进去,陆父就对研究司的司长说了:“大方点,别舍不得用,给我磨一磨这孩子,有的没的都叫上他去使唤。”司长也明白这孩子日后必是继承父业,要进部里当官的,所以也格外的留心栽培,虽然现在只是打下手,但是,那一个分析员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呢?也好在湛鸣懂得前辈们的苦心,做起事来事无巨细,只要是自己分内的都做妥妥帖贴,想事情看问题更是全面细心,有些前辈还没开口要到,他就已经办好。这么认真仔细工作的结果就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再加上那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出国留学的事情,湛鸣就像个陀螺,累的两头转,自然也就疏忽了嘉培。
从军训回来之后,学校对学生住宿进行了安排,嘉培住的是四人间,四个人是同一系院不同专业了。嘉培是会计专业的。睡在她上铺的人叫董若杏,信管的新生,来自遥远的广西农村,长的是典型的岭南人的特征,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因为来自农村,审美观自然落后于在城市里长大的众人,她的衣服鞋袜,无一不透露着一种农村孩子才有的土气,尤其是在北京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里,显得尤为突出,以至于沈嘉培见到她的第一眼,心底里就下意识的取笑了一番。睡在嘉培对面的女生叫曹媛,工管的学生,来自啤酒之都哈尔滨,名字起的很淑女,可是人却很豪爽,常常拍桌子骂街的,嘉培一踏进宿舍门口,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在骂娘:“他奶奶的,什么狗屁蚊帐,居然在上面破了个大洞。”嘉培不是没见过豪爽的女生,陈瓷就是一个很豪爽的人,但是像曹媛这样豪爽到毫无形象,整天骂街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嘉培的家庭教育一直都是很传统的,在她的思维里,一个女人是断不能骂街的,一旦骂了街,那和街边的泼妇有什么两样?作为一个大学的学生,更加不能自掉身价的去骂街,所以,每当她听到国骂从曹媛的嘴里蹦出的时候,她心底对她的厌恶就加深一份。睡在曹媛上铺的女生叫莫姒凝,国贸的女生,祖籍山西,家住云南,长的是芙蓉脸,柳叶眉,身材匀称,气质优雅。以至于大家熟悉了之后,曹媛就掐着她的脸蛋就说:“你丫的就是出去欺骗洋鬼子的。”不过,此事后话了,当时,四人才第一次认识,彼此打了招呼就再无深交。
大学里,小道消息传的特别快,还没到一个星期,嘉培的事情就传开来了。不过,大学校园不比那军营孤岛,开放的空间自然就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所以,任你是再风光的人,也未必走到那里都有人关注。不过,嘉培是怕够了,军营里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即使换了新环境也改不了草木皆兵的习惯,一个人走在校园上都觉得四处是白眼。虽然明知有时候是自己多心,但是还是管不了自己的想法,一度,嘉培变成了惊弓之鸟,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大惊失色。
回到宿舍还算好一点,不用面对那么多的人,也不用去怀疑那么多的事。可是,慢慢地,嘉培也发现,宿舍也并非她梦想中的安全堡垒来的。不知从何时起,宿舍里的其余三个人都熟悉上了,经常同进同出的去打饭,上课,自习甚至逛街,唯独是她,从来都是缺席的那一个人。有时她也会想过进入到她们的圈子里去,可是不行,因为她在她们之间找不到共同话题。她们聊衣着打扮,可是她们的牌子却是她从来没有用过的,她们聊学校里的帅哥八卦,可是她连她们话题中的主角是谁都不知道,又从何谈起?她们聊各自家乡的趣事,可是她家的那点破事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来!在某天的卧谈会里,几个人正在聊洗面奶的功效的时候,姒凝好心问了她一句:“沈嘉培,你说什么牌子的洗面奶比较好呢?”
当时她正要睡着,听到有人问她,于是迷迷糊糊地说:“我以前用H2O的,那个补水比较好,可是要说美白的话,还是露得清的好。”她刚说完话,原本热闹的宿舍马上安静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尴尬。黑暗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话:“好贵的东西,我这个平头老百姓还真消费不起。”一席话,让将要进入梦乡的嘉培打了激灵,然后清醒起来。此时,一声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咳嗽声传了过来,然后若梅充满倦意的说:“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那个晚上,嘉培再也没有睡着,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即使她从云端跌落到了泥地,她和那些老百姓们,还不是一伙的。她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她已经不再高贵,但是她曾经的身份却又让她低微不起来——哪怕她有意识的想伏低,别人也不愿意这么看她——于是只得这么的悬着,东不成西不就的,仿佛一个秋千,飘来荡去的,找不到自己的身份,得不到自己的定位。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更加认识到她和她们之间所隔离的那条鸿沟,并不是她愿意去过去就能过去的。所以她和她们之间,日益的冷淡起来,虽然平时见面还是会打招呼,会微笑,可是谁都知道那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如果嘉培不是和她们一个宿舍的话,恐怕她们连着表面功夫都省了。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于是去找湛鸣去诉苦,可是,湛鸣也没空,整天呆在研究司里埋头苦干,嘉培受不了,直接发难:“你到底是女朋友重要还是实习重要。”
“培培,这是两码事,别掺和在一起。”
“两码事,我现在想找你聊聊天都不行,你说这是两码事?”
“培培,这个实习很重要,关系到国家政策的,马虎不得。”
“你给我少来,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你操心,该你操心的事情你却置之不理。”
“培培,看开一点,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多交点朋友,多出去走走,这样就不会乱想了。”
“朋友,我那里交得到朋友,各个都用有色眼睛看我,我那里能和他们说知心的话。”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事在人为。”
“湛鸣,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可是现在……”
“我不可能24小时一直在你左右的,有些事情,还得靠你自己。”
“湛鸣”忽然,嘉培的语气软了下来“你不要我了吗?”
“傻瓜,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是你自己过不了自己那关。听我的说话,多出去走走,多交点朋友,这样会慢慢好起来的。”
多少次了,开始总是争执最后都会和好,表面若无其事,实质已经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地变得像一个劣质的瓷碗,远远地看上去恍若优品,但是走进仔细一看就能看到内里的细细的裂纹了。你以为这细细的裂纹不要紧,但是殊不知一旦那个瓷碗受到外力的冲击,就会顺着那些裂纹碎了开来。
湛鸣挂了电话,听到父亲说:“培培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办法,她压力太大了。”
“压力太大也不能冲人乱发脾气。”
“爸爸,她还小。”
“还小,那就趁着还小及早做个了断吧!”
“爸爸你什么意思。”湛鸣一惊,下意识的问。
“我的意思很清楚,你们两个分了吧,这样互相折磨也不是办法。”
“我们没有互相折磨。”
“有没有我看的很清楚,他父亲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她的坏脾气我不可以接受。”
“任何人摊上这样的事都不会有好脾气。”
“没有好脾气就给我分了。沈父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过几天就会向法院正式起诉了,你们再这样纠缠下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她现在都支撑不下去,更何况以后更艰险的打官司之路。你也别操这分心了,给我好好实习,大学一毕业就给我出国。”
“你这是无理取闹,我们做不到雪中送炭就算了,怎么可以雪上加霜?”
父子两的谈话,终于不欢而散。
第 7 章
一大早,沈嘉培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没有多余的说话,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你爸的事,已经上交法院了。”
嘉培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可是刚放下电话,整个人就懵了,呆呆的坐在床上,不言不语。明明是个早已料到的局面,可是真正降临到你身边的时候还是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好半天,她终于回过神来,打电话给湛鸣,被告之到外面找资料去了,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开始慢慢的远离她的身边。她真怕有一天,他越走越远,远到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嘉培放下了电话,就那样,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浑身乏力,盯着天花板直看,只觉得那天花板转呀转的,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闭上眼睛,探监的一幕总浮现在眼前,父亲不停的和她说话,可是她就是听不见,张开口想问他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了声音。
嘉培的舍友见她那样,不免担心。虽然平时和她的交流不多,且又是那样的一个人,但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铁石心肠的也会被打动。她的上铺董若杏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烫手。推了推她问:“沈嘉培,你怎么了?”嘉培睁开眼,望了望身边的人,动了动嘴巴,然后一把抱住若杏,呜咽起来。
这么多天的委曲求全,遭受白眼,舆论压力通通借着这个契机,宣泄出来。眼泪也许无济于事,但至少能让你得个痛快。如果对一切都无能为力,那何妨借此脆弱一回。若杏多多少少猜到她失神的原因,什么也没说,由得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痛哭。末了,对着和她一起上大课的曹媛说:“向老师请假吧,顺便买点退烧药回来。我上午没课,就留在这里陪她了。”
曹媛点点头,就出门上课了。整个宿舍就剩下她们俩在此,上课时间的宿舍区,安静得让人能够听到楼外马路上单车驶过的铃声。嘉培的哭声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宿舍里,像鬼魅一般让人心惊。若杏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依靠痛哭的肩膀。她不是她的谁,但肩膀并不值钱,借出去用用又何妨。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嘉培觉得累了,才离开若杏,讷讷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若杏笑了笑:“没关系。哭出来舒服点。你有点发烧,先躺下来吧,睡一觉,出一身汗就好了。”
嘉培想到了什么,又说了一句:“请假的事情,谢谢你。”
“不要紧,小事一桩,举手之劳而已。”
嘉培看着她,半天才鼓起勇气说:“你们,是不是很讨厌我?”
若杏没有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没有,没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的。只是大家都不熟,你的情况又有点特殊,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去接近你,怕说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
“我一直以为你们都看不起我,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其实,这样的事情和我们并没有太大的联系,我们的感觉更多的是好奇吧。你爸爸是怎么样一个人和我们是毫无关系的。”
“原来我一直作茧自缚。”
“呵呵,出了这样的事情,换成别人,也是会胡思乱想的。”
聊着聊着,第一节课结束,曹媛下了课,买了退烧药回来,嘉培吃了之后,在药效的作用下,晕晕沉沉的睡了。
嘉培一直睡的不安稳,老是发些与父亲有关的梦。若杏为了让她退烧,又加了床棉被在她身上,压的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噩梦发的更加厉害。整个人翻来覆去的,若杏就坐在旁边,一边看书,一边照顾她,帮她擦汗。
嘉培睁开眼,已经下午了,挣扎着起床,看到身边有个人正在看书。想起朦朦胧胧间,那双为自己掖被擦汗的手,一阵暖流在自己心中流过。
若杏看到嘉培醒了,冲她笑了笑,问到:“醒了,舒服点了吧?”
嘉培点了点头:“就是有点乏力。”
“吃点东西吧,补充点体力。”说完,拿出一包饼干和一瓶牛奶递给了她。
嘉培睡了一整天,也觉得有点饿了,领了她的好意,说了声谢谢就在床上进食起来。吃完后,嘉培又打了次电话给湛鸣,仍然是外出中。嘉培泄了气,半躺在床上,发呆。若杏见了,怕她继续乱想,赶紧分散她的注意力:“男朋友?”
“嗯。”
“联络不上吗?”
“是啊,为什么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呢?”叹了口气,心情郁闷。
“所以啊,女人才要独立。”
“独立?”
“是啊,独立,试着自己处理问题,解决问题,试着不依靠别人而生活,试着以自己为中心,为自己打算。”
“以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女人要独立。”
“那是当然,以前你才多大,怎么可能独立得了?”
“那你呢?你怎么就这么早觉悟?”
“我呀,那是因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是家里的老大,家里5个孩子,7张嘴,靠的就是我爸和我妈两个劳动力。农村里的活计不比城里,都是要出蛮力,要花时间的,所以我妈和我爸整天都在田里干活,家里的所有事情就要靠我操心了,我不独立能行吗?”
“你那不是独立,是早熟吧!”
“只有成熟了才能独立,明白么?”
“独立?独立有什么好?”
“独立的好处就是,你永远都会有一个人可以依靠,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嘉培面前提到“女人要独立”这几个字。在以前的人生中,嘉培都是依附于别人而存在的,先是父亲,再是母亲和湛鸣,从来没人告诉过她“你要独立”,顶多是告诉她“你要坚强”。而嘉培也从没考虑过“独立”这个问题,她习惯了出了问题痛哭一番,然后找湛鸣倾诉,她甚至无法想象,找不到湛鸣她该怎么办?若杏的“独立”一说,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窗户,给她看了人生的另一番风景——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活的!
试着吧,试着不要去找他,试着自己去承担这一切的苦难,他不可能陪你到永久的。心里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嘉培没有去找湛鸣,湛鸣却找上了门来。嘉培听到若杏说:“你男朋友来找你。”时,吓了一跳,直冲出走廊去,俯身往下看,只看到那个人站下楼下抬头望着她,于是,两人就笑了。一瞬间,她当天所受的痛苦,委屈都随着他微笑的一刹那而云烟消散了。爱情就是这样,让你永远只记得他的好,而忘了他的坏,天大的委屈都可以在他宠溺的眼神中找到出路。
“怎么有这等闲情来看我?”
“你猜呢。”
嘉培知道原因,却不想说,转了个话题:“真糟糕,今天我还想着要独立,试着不要去骚扰你呢?”
“独立?”湛鸣是第一次听到嘉培提到这个词。
“对呀,要独立,然后甩掉你。”
“真糟糕,看来我得失恋了。”
“这个可难说,陆大帅哥即使失恋也很快会有候补的。”
“那么,我有没有荣幸,陪你相恋到你的生日?”
经湛鸣这么一提,嘉培才想起下周是自己的生日,不知不觉,又大一岁了。
“沈大小姐打算如何庆祝这个生日呢?”
嘉培以往的生日都是大肆庆祝的,每一次活动搞下来,动辄过千的。而现在,那里还有财力搞这些腐败的东西,想起母亲借钱的那一幕就觉得辛酸。再加上现在这个时候,嘉培仍然不想面对院子里那拨朋友,于是,干脆否决算了。“庆祝?算了吧,那里还有心情庆祝,平平淡淡的过吧。”
湛鸣知道嘉培的难处,没有再勉强下去。
很奇妙的,经过了上次的失态之后,嘉培和舍友的关系竟然开始慢慢融洽起来了,尤其是董若杏,她的成熟,稳重,独立,坚强,像一块磁铁一样,吸引着嘉培的注意。若是搁在以前,若杏这种山区里出来的下层人民,是绝对引不起嘉培注意的,即使是在开学的那一个月,她也仍然觉得她这样的人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可是现在,嘉培反而喜欢上了这个女生,经常缠着她聊天,开解心事。她从来不过问她父亲的事情,只有在她偶尔提及的时候才会慰藉她一两句。更多的时候,她向她说她家乡里的趣事。比如她的家乡里,番薯的叶子是拿来喂猪的,用铡刀切成一段一段,再用大锅一煮,再掺上人们吃剩的饭菜就是一桶上好的猪食了。比如广西的方言各式各样,桂东说的是粤语,桂北说的是桂柳话,桂西和桂中有说客家的,有说粤语的,最搞笑的是桂南,说的是只有当地人才懂的白话式普通话。“什么捏,靓女,你卖的柜桶好漏野捏。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董若杏带给沈嘉培的,并不仅仅只是伤心难过时的安慰和开解,更多的时候,她的一些观点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嘉培的人生观,价值观。虽然嘉培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在她的心底,她一直把若杏当成了她的良师益友,回想起刚开始见到她时她对她的蔑视,她直觉得惭愧不已。玻璃珠子再漂亮又如何,还不是一颗廉价的玩物,唯有那些被丑陋的原石包裹着的宝石,才能让人发出由衷的赞叹。
如果说若杏带给嘉培的是她日渐开朗的眼界,那么曹媛带给嘉培的就是无休止的反差。曹媛是个粗人,说的都是粗话,一旦遇到不顺心的事,三字经脱口而出,而且还不带重,即使在日后两人混熟之后,嘉培仍然忍受不了。而她随遇而安,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性格,更是和嘉培的敏感和挑剔形成天差地别的对比。嘉培经常对着她那张比男生还要脏乱差的桌子和床铺仰天长叹,从来未有之事,竟出207。终于有一次,嘉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挽起袖子把她的桌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整理里了一遍,整理完之后,一直躺在床上睡午觉的曹媛,竟然迷迷糊糊地从枕头底下的袜子里掏出五块大洋,在嘉培面前扬了扬:“来,妞,大爷赏你的。”面对着曹媛如此的举动,嘉培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脸色一荏,说道:“我才不要你的臭钱。你的袜子就放到你的枕头底下?”
“嗯,闻不到它的味道我睡不着。”说完翻身打呼噜。从此以后,207的所有人都对曹媛的人民币视为魔鬼,能不碰就不碰,也是从此之后,207的所有人都知道,曹媛枕头底下的袜子是小叮当的百宝箱,里面什么都有。钱,驱风油,面纸甚至牙签。
至于那个美丽漂亮的莫姒凝,是和嘉培最接近的一个人。她和所有的小女生一样,热衷于逛街买衣服,美容,八卦。她每天最大的烦恼不是学习,也不是太多男生追求,而是脸上的痘痘又生了,要怎么才能把它去掉。但可惜,在207里她的所有关于打扮的话题,都只能和嘉培聊,若杏生性淳朴,从来不打理自己的外表,曹媛天生粗俗,视女性爱美的天性为无聊的小女生把戏,所以,整个宿舍闹来闹去,也只得这两人投契。不过,姒凝的强项并不是打扮,而是八卦。学校里的大小事情,从来没有她不知道的。但凡是听到什么风声,只要跑回宿舍一问她,包准能把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久而久之,在她的带领之下,207的八卦之风日盛,甚至艳名远播,有人给207里的人安了这么几个花名,若杏是红领巾广播站,嘉培是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曹媛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姒凝是英国人民广播电台。
嘉培觉得,在这些新交的朋友面前,她很放松,很自在,不会自卑,也没有自傲。她打心眼里觉得,她们都是平等的,都是这社会中普通的一员,各有各的烦恼,各有各的幸福。这是她以前的朋友所不能给她的。她以前的朋友,都是高官子弟,面子看得比天还要高,那里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委屈了,难受了,失势了都要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就怕那一点点的失误让人看低了你。所以,嘉培不会也不愿向他们诉苦,至少这样还能在他们面前保留仅有的尊严。而且,言多必失,嘉培不敢保证自己一时的失言会不会传到他们做大官的父母耳朵里去,从而成为父亲的呈堂证供。嘉培并没有发觉,自己正渐渐地和以前的生活告别。
虽然拒绝了生日当天的大肆庆祝,但是拗不过舍友的威逼利诱,沈嘉培还是在生日的前一个周末带着这帮外地人到全聚德品尝地道的北京烤鸭。
全聚德还是和印象中一样,生意兴隆,客似云来。四个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点了几道特色菜,就开始了上餐前的漫长等待。
门口走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陈瓷他们还有杨清,嘉培有点心虚,移开了眼神,装作没看到。可惜杨清眼睛厉害,远远的就一眼看到了她,直拉着陈瓷的手说:“陈瓷,那个不是沈嘉培吗?”陈瓷听见了,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于是一群人马上大步走过去,打起了招呼来。
嘉培逃避不过,只好笑脸相迎:“真巧啊。”
“是啊,小清模拟考考的不错,请我们吃饭呢。”
“恭喜你了,杨清。”
“哪里,托陈瓷的福而已。”
“唉呦,小清,你真会说话。我都不好意思了。”陈瓷说道。
“本来就是如此。”
看着面前一来一往的两人,嘉培心里有点泛酸,虽然还是不想见到他们,但是,看到自己的地位被人取代了,还是有点被忽视的不高兴:“真巧,我也请人吃饭。”
“呵呵,来这里一般都是请人的了,自己要吃的话都是叫外卖了。对了,听说你生日不打算搞了。”
“嗯,想一个人静一静。”
陈瓷没有再多说什么,拍了拍她肩膀,转身走了。
“谁呀?”曹媛问。
“一群老朋友。”嘉培淡淡的答道。
“看的出来挺有钱的,各个都是名牌。”
嘉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名牌,是以前买下来的,嘲讽的笑了笑,低头吃菜。
全聚德的烤鸭果然美味,再多的烦恼也抵消了。四个人吃着这不是山珍海味盛似山珍海味的佳肴,开心不已。嘉培看着一张张满足而幸福的脸,忽然发觉,快乐其实很简单。偶尔,她会看到另一桌的朋友,竟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心情。
吃饱喝足,董若杏拍了拍肚子,满足的说:“老实说,这是我人生中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
嘉培听了,忽然感慨,这一餐,对于自己来说,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便饭,而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却是丰盛晚餐,人生真是不公平。
“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如此佳肴了。”曹媛也很满足的说道。
“也不一定,味道不是金钱所能买到的,有些很简单的玩意也很美味,美味并不需要太昂贵。”嘉培有感而发。
“快乐也一样。”若杏补充到。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在一边一直不吭声的莫姒凝疑问道。
“没什么”和若杏相视一笑后,又说:“今天我很高兴,也很放松,谢谢你们!”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知道底细的若杏很得意的说道。
嘉培生日的那天是周二,她和湛鸣在白天都没空,约会自然放在了晚上。
嘉培下午下了课,远远的就看到了湛鸣站在教学楼下等她,伸手看了看表,才4点15分。
“怎么这么早来?那帮老学究肯这么早放你?”
湛鸣很自然的拿过她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嘉培看着粉蓝色的书包被他背着,真有点不伦不类,不由得笑了出来:“算了吧,还是我背吧,怪怪的。”
湛鸣不肯,只牵过她的手说:“帮女朋友背书包有什么怪的?”
嘉培也由得他了,走到女生宿舍门口,嘉培拿过了书包,说了声:“我上去放一下东西。”就走了。
说是放东西,其实不过是借口罢了,重点是要打扮。衣服是昨天晚上就挑好了的,白色高领毛衣,黑色及膝长偻再配上同色系的冬裙和长靴,然后再在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便凭添了几分成熟的妩媚。
若杏见了,不由得赞叹几分:“啧啧,你男朋友真是有福了,今天等了一下午也算值了。”
等了一下午?心里掠过了一丝疑问,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已经忘却在脑海里了。
下了楼,看到湛鸣正在百无聊赖的等着她。棕色的风衣,白色的衬衫,黑色的V领毛衣和牛仔裤,棕色的休闲鞋,整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远处天边的晚霞开始隐隐出现,夕阳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微风轻轻柔柔的吹着,那个少年的头发有点凌乱了。路边人来人往,可是眼睛却只关注着他,嘉培看着,竟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湛鸣笑了笑,嘉培就走了过去。
“我说放书包怎么要这么久,原来是臭美去了。”
“怎么样?喜欢吗?女为悦己者容嘛!”
“喜欢,即使你蓬头垢面我都喜欢。”
嘉培笑了笑,心里乐开了花。
晚饭是在一家四合院里吃的,湛鸣说那师傅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做的一手地道的粤菜,现在退休了,就到北京和儿子团聚,平时在家弄个秘密厨房,专门做给圈子里的人吃,圈子外的人除非有熟人介绍,否则都是不得其门而入的。
当晚的头菜是雪山菇灵芝老鸡功夫汤,汤底是老鸡和猪骨熬的,用紫砂壶蒙纸清炖上6个小时,再加入灵芝和姬松茸近亲——野生雪山姬菇,一壶足可倒出五六茶盅,连上里面大半壶汤渣,女生吃完都半饱。雪山菇灵芝老鸡功夫汤的菇味浓重而不苦,鸡肉滑而不柴,入口清润回甘。
然后再来客起片鲃鱼蒸蛋清,鲃鱼就是河豚裸替,鲜美嫩滑媲美河豚,却无河豚的毒性。而蛋白饱吸鱼鲜,滑溜得简直无法在舌尖停留。
接着是泰柠双椒炒海鲜,用上斤半的爽口海蟮用湖南辣椒和泰国柠檬汁爆炒,酸中带少许辣,那种辣是进口不觉得然后再慢慢辣出来的辣,辣得很舒服。
然后是上汤凉瓜丸,上汤是奶白猪骨汤,凉瓜颇为解腻。
一道又一道粤菜呈了上来,每一道都美味知及,可是每一道都不敢多吃,生怕吃多了,饱了,就无缘下一道菜了。也不知道上了几道,直到最后,吃到舌头发嘛,方才罢休。
胖胖的老师傅看着年轻的小情侣吃得如此尽兴,仿佛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于是大手一挥,给了个9折,湛鸣拿过了菜单,看也没看,大笔一挥,在银行卡的单据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嘉培瞄了银行单一眼,好家伙,四位数。想起几天之前的全聚德,若杏那声快乐的感叹,心头一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冒了出来,无端端的好心情,灰了一下。
吃完饭,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北京街头。深秋的寒风有点冷烈,可是牵着的手心却是暖暖的,直暖到心头。
回到学校,已经10点,两人在宿舍门口依依不舍的道别。湛鸣拿出一只绒盒子来:“生日快乐,培培。”
嘉培拿过了盒子,在湛鸣的示意下打了开来。一颗璀璨的钻石吊坠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你不是有一条项链吗,把这个坠子系在上面就完美了。”
嘉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开口道:“看来我的链子是专门为你的坠子准备的。”
“链子配坠子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湛鸣,下次不要这么破费了。”
“傻瓜,这点钱不算什么。”
是啊,不算什么,对于你来不算什么,对于以前的我来不算什么,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却是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一个晚上,就花了我妈妈半个月的工资,我如何消受得起?本来想对湛鸣这样说的,最后还是忍住了。她,沈嘉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这骄傲与自尊不因何时何人而改变,即使从天上掉到地上,即使在所爱的人面前,还是要挣扎着给自己面子。尤其是他陆湛鸣,更是不肯低头,在别人面前如何出丑都不能在他面前失礼。她在维系着自己在所爱的人面前的最后的一丝美好形象。这是本性,改变不了。
第 8 章
陆湛鸣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12点了,往常这个时候,陆家早已安然入睡,可是今天却依旧灯火通明,刚走进家门,就看到陆家二老端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湛鸣看到了,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陆父首先发话:“这么晚了,到哪里去了。”
湛鸣不是第一次晚归,陆家家长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晚归而在此守侯:“爸,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我问你这么晚了,干什么去了。”
“吃饭去了,今天是培培的生日。”
陆父生气的“哼”了一声,然后大声的说道:“这样的一个时候,你还去找她。你真是谈恋爱谈晕了头了!”
湛鸣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爸爸,培培需要我,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在她身边。”
“需要你,需要你,不但沈嘉培需要你,现在连法院都需要你。我堂堂部长的儿子居然被法院叫去问话,这成何体统?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只是一般的例行公事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没有刁难我。”
“他们当然没有刁难你,他们敢!”陆父越说越激动,最后是吼了出来:“你说,今天法院那帮人都问了你些什么,你都说了什么?通通给我说出来!”
“没问什么,只是问我培培向我透露过什么,还有我对沈叔叔的一些看法。”
“你怎么回答?”
“我说培培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传到我耳边的更少了,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可能那么仔细。”
“哼,现在倒是知道是别人家的事了。我早跟你说过,和沈嘉培做个了断,如果你当初肯听我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倒霉的事情!”
“爸爸,我也早跟你说过,做不到雪中送炭也不能雪上加霜,培培现在是正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能离开她,她受不了再次的打击的。”
陆父听了,气的七窍生烟,嘴里直说:“反了,反了,全反了。”已经找不到其他词语。陆母见状,赶紧接过话茬:“湛鸣,听你爸的话,不要再和她联系,再这么下去无疑惹祸上身。”
湛鸣摇了摇头,坚决的说:“不可能,爸爸,妈妈,你们从小就教了我无数做人的道理,仁义道德,忠孝正直,却从来没有教过我不忍不义,违背良心的事情。”
“放屁,什么不忍不义,违背良心,你哪里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男女朋友间的分分合合本来就很寻常,没谈及婚嫁,涉及不到道德层面。”
陆父刚停下来,陆母又马上接到:“不是叫你抛弃她,是叫你暂时不要再和她有联系,现在这个时候,风头火势的,分开一下,对大家都好。等到事情结束了,你们再复合。”
“爸,妈,你们不要再说了,世界上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心爱的人有难了,自己跑到一边去,等到结束了再在一起,这么凉薄的事情,我做不到,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陆父听了,狠狠的捶了一下沙发,然后指着湛鸣的鼻子说:“良心,你跟我讲良心,沈嘉培要是有良心的话就不会再缠着你不放,没良心的是她!你是被她鬼迷了心窍,什么都不顾了,你也不想想,这事情要是扯到陆家头上来,会有多么大的影响,你一个人进法院不够,还要我们全家都到法院一趟吗?”
湛鸣听了,一惊:“爸,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陆母插嘴道:“没事发生,但是要防患于未然,现在中央对这件事情很重视,派了很多人去查,弄得人心惶惶的,各个都怕自己被牵涉上。湛鸣,培培是个好女孩,但是已经不适合我们了,只能怨你们有缘无份吧。”
“妈妈,人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没做亏心事就什么都不用怕。”
“幼稚”陆父说了一句:“莫须有之罪你听说过吧,现在重点不是我们有没有做亏心事,而是我们有没有跟沈家有瓜葛。政治上的事情,立场很重要!”
湛鸣苦笑了一下,说:“你们大人的事情太复杂,我不想管,反正,我是不会分手的。”说完,转身上楼睡觉。
“反了,反了,全反了,翅膀还没长硬,就已经想飞了,这是我儿子吗?都不听父亲的话了,还忠孝正直,你是怎么学的!”
陆父的声音还在楼下盘旋着,但是湛鸣已经无力再去细听。
次日,沈母正在给学生上课,上到一半,调成震动的手机急促的震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陆母的电话,沈母一惊,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丢下正在上课的学生,走到走廊的角落里,听了起来。
“喂,你好。”
“你好,沈太太吗?我是湛鸣的妈妈。最近还好吧。”
“我知道,还是那样,没有什么进展。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与其这样忐忑不安的害怕下去,倒不如自己把这坏事提起。
陆母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正色道:“我想,你还不知道,昨天法院的人来找我们家湛鸣了。”
沈母听了,脑袋“嗡”的响了起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牵涉到陆家:“对不起,陆太太,我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我们都太大意了,给你们造成了麻烦。”
“沈太太,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们家小子太固执了,不肯听大人的劝告,我们不会怪你。”
是吗?不是我们的错,可是不是我们的错又是谁的错呢?到底是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不可能听不出陆母的真正意思:“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回家我会和嘉培说的。”
“沈太太,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最好了。他们还小,我们做大人的要为他们打算。他们瞎起哄,我大人却不能跟着他们瞎起哄。这政治上的事情,站错了队伍是很严重的。”
“对了,法官没有为难湛鸣吧?”
“你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湛鸣是很清楚的,他没有透露半句口风。”
“那真是多谢了,嘉培的事情,我会做的了。”
陆母听了,松了一口气,然后想起了往日的情谊,不无歉意的说:“对不起,我们也不想这样,培培是个好女孩,只能怪我们没有福气。以后有什么要帮助的,跟我们说一声吧,能帮的都会尽量帮的。”
沈母笑了一下,感叹着人情的冷暖,前一秒还在振振有辞的怪罪于人,下一刻却说起了虚假的客套说话:“算了,怎么帮?这么大的罪。我们已经给你们家添了足够多麻烦了,以后就不会再打扰了。”
“那么,我也不打扰你了,大家都忙,就再见吧。”
“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双方都心情沉重,陆母虽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和沈嘉培有联系,但是,嘉培那孩子,到底是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了,说没有感情是假的。看到他们家遇难,她也不好受,但是,现在这个社会,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的,保命要紧,刎颈之交的情谊,只能到古书里找了。而沈母,想到的则是更多,首先,她没有料到事情会牵涉到陆湛鸣身上,现在牵涉上了,自然对湛鸣有几分愧疚。其次,她不知道湛鸣在法官面前都说了什么,自己的女儿在湛鸣面前又说了些什么,这是最重要的,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多一份漏洞,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照此情况下去,即使陆家同意他们继续来往,她也不会同意了。
沈嘉培下了课,刚回到宿舍,电话就响了起来,曹媛接过听了之后,冲着她喊了一句:“嘉培,电话。”
接过来,是母亲,只有简单的四个字:“马上回家。”嘉培听了,心慌意乱的,匆匆说过:“好的。”就冲出了宿舍。
一路上,嘉培像盲头苍蝇,根本找不着方向,先是走过了公车站,再是坐错了车,然后差点忘了买票。母亲的话虽然简单,但是于其中的严肃凝重却是很少有的,她知道有事发生了,肯定是大事,否则母亲不会这么着急叫她回家。可是是什么事呢?她猜不到。
回到家,鞋子都没来得及脱,脱口就问:“怎么回事?妈妈?”
沈母扬了扬手,示意嘉培坐下。嘉培听话,走到母亲身边就坐了下来。沈母看着嘉培,想起往日她和湛鸣在一起时的快乐,再看着现在那张忧心忡忡的脸,不忍心地开口了:“培培,今天法院的人找到湛鸣了。”
“什么?”嘉培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父亲的事,呈到法院才一个星期,法院的人就已经开始找上门来了,万万没想到的是,法院居然会找湛鸣,而且还是先于她们而找。
“培培,你和湛鸣就算了吧,我们高攀不上,也不能害了他。”沈母艰难的开口道。
“……”
“培培,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你需要有个人在旁边扶你一把,可是培培,陆湛鸣太危险了,他一旦和我们牵涉上关系的话,不但他有麻烦,我们也会有麻烦,你和他说的一切,都有可能传到法官的耳朵里,到时候,你爸爸的事情就有难办了。”
“……”
“我也知道湛鸣这孩子靠得住,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现在事情这么悬,再节外生枝的话,我们都承受不起。有时候,人不单单只能为自己而活着,你也要为你爸爸,为陆家想一下,我们不比以前了,若是身家清白那还说的过去,但是现在是满身污垢了,还和陆家捻亲带故的,做人不能这么样。”
“好了,妈妈,你不用说了,我会考虑的。”
“我不是要你考虑,我是要你答应。”沈母死死地盯着嘉培说道。
嘉培无奈的摇了摇头:“让我清净一下。”
沈嘉培没有留在家里过夜,她吃过晚饭之后就回学校了。
北京的冬天天黑的特别快,6点没到就已经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可惜,这一片繁华景象温暖不了嘉培的心。她一个人茫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神情黯然,漫无目的。她不是没有想过分手这件事,早就在出事之初她就已经有隐隐的预感,可是这么久下来,一直相安无事,即使两人争吵过,埋怨过,逃避过,即使她在他面前开始自卑,开始猜疑,开始无理取闹,但是,两人都没有把分手说出口过。就在她开始安心,就在她开始为两人的未来感到希望,以为她们会避过这一劫的时候,青天霹雳,飞来横祸。母亲说的对,人不能为自己而活着,她知道她现在是个祸水,谁沾上了都不会有好事发生,所以,她得为湛鸣着想,她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误解和白眼,可是她不能忍受无辜的湛鸣因为自己而受累。分手也许真的是保护他的最好的途径,尤其是他现在正春风得意,学习,实习,生活都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她怎么可以成为他的负累呢?她已经毁了,她不能让他也被她毁了,她深深地知道,一个充满希望的人生是多么美好且难得,她怎么可以亲手将之扼杀?她希望他能好好实习,能顺利出国,至于他和她,真的要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可是,要分手谈何容易,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下得了手去抹杀?
站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嘉培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湛鸣,虽然知道他不会望过来,但是嘉培还是躲在了广告牌的背后,她开始逃避他了!
回到宿舍,嘉培马上和衣躺在床上,一直沉默,她以为她会哭,可是她发现没有,她的眼泪一直流下来,她却一直保持木然的神态。舍友都大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无法安慰,只能随她去了。一整个晚上,嘉培都在不自觉地回忆着与湛鸣的种种,回忆他叫她“傻瓜”,回忆他叫她“长发为君留”,回忆他送她的白猫。她发现,他们之间有无数的回忆,足够她余生的取暖。
自上次和母亲谈话过后,已经半个多月,这半个月的时间,嘉培都没能下定决心去做个了断。理智在叫她分手吧,情感却在拼命挣扎,好几次,拿起了电话,到最后还是放下。这期间,湛鸣也打过几次电话过来,她都找个借口躲过了,她知道事情总要解决,可是鸵鸟的她总觉得,能拖一天是一天。
而对于她的逃避,湛鸣也没有起疑心,因为,这段时间他太忙了,实习的事情已经上了轨道,工作越做越顺手,得到了领导的好评,自然任务也加重了。再加上留学的事情,要选学校,要准备资料,要找导师推荐。另外还有论文要烦恼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扑面迩来,让人应接不暇,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不过,自从上次闹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家住过了,他知道他现在和家里是处于胶着状态,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针锋相对,他希望加以时日,家里的两老能够想通。
这天上午,刚要去上课,法院的人就找了过来,在电话里说了一声:“麻烦你到法院一趟,方便我们调查事情。”就挂了。声音态度,生硬不近情理。沈嘉培刚挂了电话,就马上打了母亲的手机,沈母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嘱咐说话之前要三思,别急着回答问题:“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这样了。”沈母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法院的人不象检察院的人好说话,各个都是神情严肃,一脸凶相的,眼睛直勾勾的毫不留情的盯着你看,仿佛要把你这个人吞噬。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像块石头,没有感情。态度更是傲慢,甚至可以说是冷酷。问的问题也是事无巨细的,从最简单,最普通的问题问起,层层推进,逐步深入,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让人分不清真假,轻重,不知道到底哪个问题只是作为铺垫,是无关紧要的,哪一个问题又是重中之重,是案件的关键。沈嘉培想听妈妈的话,多思考一下再回答,可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只要稍一迟疑,就会有人的说:“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另有隐情?”更别说是撒谎造假了。
到后来,嘉培干脆说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法院的人见了,也不再问一些深入的问题,直接问些日常生活的问题,比如家里的古董瓷器是什么时候买的,有没有见过发票,发票上标明多少钱。在什么什么时候,有没有见过某某人等等。让沈嘉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一个上午过去了,询问也结束了。那个时候,沈嘉培已经筋疲力尽,头晕脑涨,头皮发麻了。她想起了陆湛鸣也曾经遭受过这样的罪,心里十分内疚,而再想到还在大牢里的父亲,心里更加内疚,她觉得,这样的询问,让她有一种一步一步的把父亲推向了深渊的感觉。
从询问室里出来,就碰上了不想见到的人——杨清,她正迎面向嘉培走过来,想装做看不见都不行。
“沈嘉培,真巧啊,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你。”
嘉培虚弱的笑了笑:“你好。”
“我找我爸吃中午饭呢。”话音刚落,杨父就走了过来,看到那个正意气风发的副院长,那求人办事的羞辱的一幕就涌上了脑袋。沈嘉培不想久留,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许多年后,当一切事成定局之后,她回过头来看她对杨清的态度,那么的厌恶,排斥,原来都是出自于女性的敏锐的第六感,虽然当时的他们还是毫无瓜葛的两人,但是她不得不佩服自己那时的料事如神。但是,输给了杨清,她还是心服口服的,说到底,她已经没有了和人争的资本,输给了谁,她都是心服口服的。
时值初冬,寒风冷烈,人们走在大街上都匆匆忙忙的,只想赶紧找个地方,逃避这寒冷的空气。只有沈嘉培,一个人慢慢的走在北京的街头上,温度很冷,寒风呼啸而至,像刀子一般,刮到脸上,让人两颊生痛。别人都憎恨这样的鬼天气,独独嘉培觉得这样很好,冷的恰到好处,正好让人能够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陆湛鸣,她最深爱的人,她前半生的见证人,她从前认为的,后半生的参与者,在这一刻,竟然想和他说再见。从出事到现在,短短的半年时间,两个人之间,就出现了一箩筐的问题。首先,她在他面前开始感到自卑,也许平时不会觉察,但是一牵涉到敏感问题,她就会萌生这种感觉,尤其是金钱,权力面前,这种感觉特别强烈,而偏偏,他又是特权阶层,生活就是围绕着这两个词而过的,无论他如何小心,如何避免始终避免不了。如果她不是沈嘉培,她不是那个高傲的沈嘉培,也许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偏偏她是。现在,她还能忍受,日后呢?尤其是父亲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呢?她还能不能如此心平气和?
其次就是敏感和猜疑,她不是小气的人,但是,在这样的时刻,他的一个无心的举动,无意的说话都会牵引着她的神经,让她紧张半天。他若是无关紧要的人还好,她可以视而不见,偏偏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在意他的感受和想法。她害怕他嫌弃她,害怕他抛弃她,越是紧张,越是猜疑,越是猜疑,越是紧张,她只怕到最后,她会被这敏感和猜疑折磨得失去理智,在他面前变得疯狂。
再来还有压力,父母的压力,朋友的压力,社会的压力,有些看的见,有些摸不着,但统统都可能是分手的动力。她不能对不起陆家的父母,她不能让自己的父母担心,她无法面对两人昔日共同的朋友。
最后,亦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想害他。他还有大好前途,还有灿烂青春,他怎么能栽在这个贪污犯的女儿手上?一次法院已经足够,不能再有下一次了。他这个阳春白雪,终究要和下里巴人说再见。
天空中不知道何时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可是没有一朵镶着金边。身边一个路人说:“下雪了。”嘉培扬起头,望着天空,真的,一朵小雪花就迎面落了下来,刚落到面上,就融化成水。第二朵,第三朵不断的落下来,脸上就湿湿的了,嘉培低下了头,决定,分手。
街边的音像店里传来一首歌:相爱以为是你给的美丽/让我惊喜让我庆幸/我有一生的风景/命运插手得太急/我来不及/全都要还回去/从此是一段长长的距离/偶尔想起总是欷虚/如果当初懂珍惜。
回到宿舍,嘉培坐在电话机旁,闭着眼睛,深呼吸,开始数数:“1,2,3……10。”拿起电话,打给了湛鸣。
湛鸣刚刚实习完回来,在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款手机,最近有许多事情要和外界联系,手机就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其实最主要的是,有了手机,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和嘉培联系了。刚要打电话给嘉培,电话就响了,是嘉培,听到她的声音,他很高兴:“培培啊,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我刚要打给你呢,你就打过来了。我跟你说啊,我买了款手机,我把号码说给你听吧,你记一下啊。”
嘉培听着电话里欢快的声音,再想到等一下就要跟他说再见,心就绞到了一起,这一刻的他,是快乐的,虽然这快乐已经到了尾声,但是因着他的毫不知情,所以这最后一刻的快乐,也是纯粹而干净的。
“不用了,湛鸣,我们不用再联系了。”
湛鸣呆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硬起心肠,再说一次:“我说,我们分手吧。”
湛鸣强做镇定,只当她是闹别扭,就像平时哄她那样说:“培培,我知道最近疏忽了你,我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会了。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分手这事不许乱说。”
“我知道不能乱说,所以,我是认真的。”
“培培,不要再闹别扭了,我最近事情的确很多,心情也不好,你再闹别扭我就生气了。”
“其实你很清楚,我不是闹别扭。我闹了这么多次别扭,可是从来就没有说过要分手。所以……”
“沈嘉培,”湛鸣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你以为分手很好玩吗?你要玩分手也不是现在,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再玩也不迟,你现在就给我乖乖的呆在学校,认真上课,什么也别想!”
“我可以不想吗?我怎么能够不想?湛鸣,我不能害了你,你还有美好的人生等着你,你不能再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了。”
“狗屁,狗屁的害了我。是谁?是谁这样说的,谁他妈的胡说八道。”饶是再温文尔雅的人,被逼急了也会说脏话。
“不是别人说的,我不是白痴,我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你再和我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我不用你来告诉我幸不幸福,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幸福。”
“你觉得到法院里被盘查很幸福吗?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的生活已经被我弄的一团糟了。”
“我愿意,我他妈的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我的幸福的定义不用你来告诉我!”
“陆湛鸣,醒醒吧,你那么聪明,一定很清楚,我们是没有明天的,分手是迟早的事情。”
“沈嘉培,我跟你说,幸福不是天给的,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你不去努力,单凭我一个,怎么够?”
“我累了,湛鸣,这样下去我累了。我不想再分心去管其他的事情,目前来说,爱情对我太过奢侈了,我懒得去争了,就等以后吧,等以后,事情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再说吧。”
“哈哈,你以为你骗的了别人也骗得了我吗?以后,以后是多久?我没有那份耐心去等,我只要现在,我要现在的幸福。”
“现在,现在我给不了你。湛鸣,再见。我们身前生后,各自安好吧。”说完,挂了电话,顺便把线也拔了。回过头,董若杏就站在旁边,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抱起她来。
良久:“我是不是很懦弱?连亲自见面都不敢。”
“不,你很坚强,我以为你不会说的。”
“我跟你说,我差点就放弃了,在放弃之前我把电话挂了,我不想自己反悔,我更不想连累他,我会害了他的。”
“这一段路,有他陪着你度过,已经足够,以后的人生,只能靠你自己了。嘉培,我们都不是被命运垂青的孩子,你能够有那么一个人,那么真心的爱着你,为你好,已经是一种奢侈了。以后好好努力吧,即使错过了他,还是会有其他人来陪你走完下半生的。”
“可是我只想要他。”
“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害怕自己坚持不住,会冲动的打电话过去跟他说反悔,嘉培匆匆吃过晚饭后就和舍友们去晚自习了。一整个晚上,她都看不进书,只知道坐着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若杏扯了扯她:“嘉培,要关灯了,回去睡觉吧。”然后就被若杏拉着她,行尸走肉般的走回宿舍。
彼时正是下晚自习的时候,校园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可是,即使灯光晦暗,即使人潮涌涌,嘉培还是于千万人之中一眼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湛鸣,颓废,憔悴,脚底下一地的烟头。嘉培心疼得厉害,真想跑过去抱着他说:“不玩了,我不玩了,我们不要分手了。”可惜,她的理智,死死的扯着她的思想,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嘉培没有勇气单独见他,想拉着若杏壮胆,若杏摆脱了她的手:“无论如何,这是你必须面对的,我们帮不了你。”
湛鸣也看到了她,马上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一把把她抱住:“沈嘉培,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怀抱很宽厚,他的怀抱很温暖,她曾经以为这样的怀抱是她避风的港湾,可惜的是,这怀抱现在竟然成了她最不愿留恋的温存。她没有伸出手去回抱他,只是强逼着自己冷硬的说:“我要分手。”
湛鸣听了,不再感到奇怪,只是仍然抱着她:“为什么?难道是我父母?”
嘉培留恋着这最后的拥抱,也没有去挣开:“湛鸣,你是聪明人,知道我为什么,我说过了,我不想连累你。”
“去他妈的狗屁连累,才进一次法院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是谁的儿子,他们敢乱来?”
“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其他很多因素,湛鸣,我累了,真的累了。”
“什么因素?说出来,我们共同面对。”
“不要逼我说出来,让我保留最后的尊严。”
“你不说,怎么面对?”湛鸣的手开始越搂越紧,他不愿放手,害怕一放手她就跑了。
“不用面对了,分手了,就结束了,我们都不用费心面对了。”
“沈嘉培,你太残忍,连分手都不肯告诉我原因。”
“湛鸣,我有我的尊严,给我最后的尊严好不好。”
“去他的尊严。”说完就用吻堵住了嘉培想说话的嘴。激烈,残暴,放肆,绝望,仿佛要摧毁一切。嘉培回应着,心里却在流泪,她知道,这是最后的吻别。两人仿佛置身孤岛,世界只剩下他们,完全不顾人来人往的喧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就是天长地久,两人终于停下,湛鸣气喘喘的问嘉培:“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们共同面对那些挫折。”
嘉培摇了摇头:“真有那么多机会的话,我爸爸就不会进大牢了。湛鸣,我们还是相见不如怀念吧,这样对谁都好。”
“嘉培,你不能抛开我一个不管,你不能那么残忍。”
她挣开了他的怀抱,笑了笑说:“我残忍也是这么一次了,再见吧,你以后就不会再被我伤害了。”
说完,转身快速离开,湛鸣没有追上去,他知道,追上去也是徒劳。他就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她消失在宿舍大门口。
嘉培进了宿舍大门口,就马上躲在大榕树的背后,远远的望着他。寒风凛冽,两个人都不肯挪开脚步转身走,直到宿舍关灯,直到大门锁上,直到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出来,他才离开。离开的一刹那,她说:“我爱你,可是,对不起,再见。”他仿佛听见,转过身来,回头再望了一眼她宿舍的窗口,然后,消失在人海……
第二天,嘉培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写着:我等你。
嘉培看了,马上回了一封信:相见不如怀念,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忘掉我,重新来过,对谁都好。
第三天,又一封信: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在你身后等你,只要你转身,你就会找到我的怀抱。
回信:你的怀抱很温暖,可是已经不再属于我……人永远只能往前走。
第四天:我爱你,所以我会一直等你!
回信:湛鸣,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第五天:好了,一切到此为止,这是我最后一封信,不是我要放弃,而是不想再打扰你的生活,当你一切平静下来,所有风风雨雨都已经走过,希望你能回头看看我这个在你身后的人。
回信:多谢你一路的相伴,只是,再见。
爱情已经过去,生活仍在继续,表面若无其事,心底空了一块。湛鸣不再有电话,不再写信来,仿佛凭空消失,人间蒸发。如果不是脖子上的钻石吊坠,沈嘉培都快要怀疑陆湛鸣是否真的爱自己,怎么消失的如此决绝。人真的是个奇怪的动物,明明不想再有瓜葛,可是偏偏又希望他能出现,矛盾。
陆湛鸣自分手之后,就回到了家里住,再怎么不是,也是自己的父母,难不成要为了沈嘉培而闹翻吗?这样对谁好?若是闹翻,日后复合再怎么和家里人相处?那个时候,湛鸣还是相信两人会复合的,他一直以为,只要案件终结了,嘉培就会回到他身边,所以,他一直为嘉培在父母面前美言。他一直坚信,爱一个人,不但要全身心的去爱她,还要为了她处理好身边一切的关系。这期间,湛鸣不再找嘉培,他按部就班的实习,写论文,准备出国,但是,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案件结束,嘉培回来,这个信念支撑着他的生活。
而陆家家长,对于两人分手的事也不再说什么,到底不是什么尖酸刻薄的人,沈家沦落至此,他们也不开心。若是普通的贬职,罢官,也许他们也不会插个手进去,但是这是贪污,是大事,儿子扯上了,将是人生污点,爱子心切,只能出此下策。他们,也是逼不得已的。
次年7月,沈父的案件终于提上法院,那个炎热的夏天,压逼的空间了,座无虚席。沈父以前的领导,下属,家人,朋友都出席了,当然,还有记者。嘉培坐在最前排,吊着个心肝去听律师,检查官发问,一句一句,犀利无比,仿佛拿着一把刀在逼你。最后法官宣判的时候,全部人都来了精神,等了一天,无非就是等这一刻。
“被告沈志宾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担任……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结果其实早已料到,只是那个是父亲,所以,即使有所准备仍然伤心不止。她站在旁听席上,遥望着被告席上的父亲,宣判词读完之后,父亲回过头来,冲着母女俩笑了一下,嘉培亦回以微笑,然后,偷偷的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审判完毕,众人离席,她回过头,远远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陆湛鸣。他走了过来,站在她的面前,拉起了她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她的手很冰凉。这就是我们的区别,她想。她神情哀伤,不想再和他纠缠,轻轻的摆脱了他的手就走。
“等一等。”他叫道。
嘉培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湛鸣把一封信放在她手上,然后越过她走了。
回家的时候,拆开了来看:节哀顺便。然后是一组QQ号码和一串E-MAIL地址,旁边标明是出国联系的方式。嘉培看完,顺手放在了抽屉底部。她还没有QQ和E-MAIL,这已经和她无关了。
死刑在一个月后执行,尸体是母亲和舅舅领的,嘉培没有勇气去看父亲这不堪的最后一面。
葬礼在殡仪馆里低调的执行着,没有惊动其他人,来的都是至亲,各个神情哀伤。湛鸣也来了,上香,敬礼,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家属谢礼,一切都依礼节进行着,两人并无其他交流。
嘉培以为湛鸣礼毕之后会走,谁知他竟走到一边静静的坐着。嘉培知道,他要见自己一面,于是转身走到休息室,写下了《致橡树》交给他。
湛鸣没有马上打开,只是对他说:“培培,我不逼你,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们还有机会,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
嘉培笑了笑:“物事人非事事休,算了吧,湛鸣。”转身走回家属席。
隔着缭绕烟雾,那少年的脸,若隐若现,她知道,有些事情,终将过去,有些人,必须错过。
第 9 章
父亲案件的结束,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自从和陆湛鸣分手之后,沈嘉培就和过去的自己彻底说再见了,以前那个高贵,傲慢,娇气,脆弱的沈嘉培死去了,重生的是一个平凡,卑微,独立,坚强的沈嘉培。她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每天总会赖床赖到最后一刻才起来,然后匆匆忙忙的赶去上课;她上课会开小差,然后在考试的前夜挑灯夜读;她没有绝顶的聪明,所以她会为学分和成绩烦恼。她没有太大的抱负,一个优秀的成绩和一件漂亮的衣服都可以兴奋上半天。她仍旧不爱说话,但是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开始懂得人和人之间没有绝对的高低之分。她开始学会节俭,开始穿班尼路的衣服,开始为了匡威的新鞋子而努力攒钱,开始对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熟视无睹。她每天的生活就是上课,下课,吃饭,聊天,到小礼堂看电影,偶尔会去泡泡吧,唱唱K,生活平淡而满足。
自从沈父的案子结束后,沈家的合法收入就被归还了,包括原来的房子。但是,沈母不想再住在原来房子里,睹物思人,于是卖掉了那套房子,再把法院归还的银行存款加起来,另外买了一套房子。搬家的那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嘉培望着灿烂的阳光,对着那栋旧房子,默默的说了声再见。从此以后,以前种种,一刀两断,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了,她现在就是北京城里的普通人,父亡,母亲在医科大学里做教授,家庭小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在父亲的后事料理好了之后,沈嘉培跑去把头发剪了。长发为君留,君都不在了,留来有什么用。剪头发的那天一整天都有课,嘉培匆匆吃了午饭,就跑到后门的发型屋去了。发型师傅看着她那头又黑又亮,柔顺笔直的头发,不无惋惜的说:“真要剪掉它吗?多好的头发啊,太可惜了。”嘉培用力的点了点头,像在说服别人,也像在说服自己。
“那么,要剪什么发型呢?”发型师又问。
什么发型?这个问题嘉培真没想过,她一直以为短发就是短发,不会有发型的问题困饶:“随便吧,剪个适合的就行了。”
发型师听了,眼前一亮,摩拳擦掌的说道:“那好勒,先去洗头吧。”
洗头之前,嘉培看了看表,12点半,离上课时间还有2个小时。嘉培历来有午睡的习惯,再加上洗头的时候躺在沙发上很舒服且洗头的MM手法了得,按摩得嘉培直想睡觉。结果,后来发型师在她头上大施拳脚的时候她都一直咪着眼,假寐,然后,寐着寐着就成了真寐。她本来以为,发型师弄好了以后会叫醒她,谁知道发型师那天心情大好,居然由的她在那里睡,等到嘉培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再看一眼镜子,断肠人在天涯。
“这什么鬼头发啊?你陪我头发。”沈嘉培顶着一头怒发冲冠凭栏处式的发型,第一次很没形象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乱吼。
“这个是最新的发型,很野性。挺适合你的脸型。”
“我不要野性,你陪我头发。”
“哎呀,陪是陪不了了,要不我给你修修吧。”
“你,你,你给我修好点。”
“这个,这么着吧,我给你弄个保守一点的造型好了。”
沈嘉培点了点头,阴啧啧的说道:“你别再给我耍花样。”
“知道了,要保守的。”
结果,血泪斑斑的事实证明,发型师的审美永远是有别于常人的。剪完之后,一看:板寸……回到宿舍后,舍友们都大吃一惊,曹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靠,你逃了半天的课,就是为了理这个板寸啊?早知道让你到学校的为民服务小组去理了,不但不用逃课,还免费。”
周末回到家,沈母更是吓了一跳:“培培,你不要吓妈妈,妈妈再也受不了刺激了。”
嘉培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我也不想这么样,妈妈,我受到的惊吓比你还要厉害,我的痛苦要甚于你的痛苦千百倍。”
嘉培发现理了头发之后,还有一个手尾要跟,那就是买衣服。嘉培以前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少女系列,尤其是夏天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公主裙,小礼服,放在以前,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是,放在理发之后,问题就大了。“我从没见过一个穿着吊带连衣裙,三寸高跟鞋的女人是理光头的。”曹媛说。所以,理完头发的当天晚上,嘉培就拉着一群人马,浩浩荡荡的杀向了王府井。
第二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沈嘉培是这么一番景象:板寸头,T恤衫,牛仔裤,帆布鞋。要多中性有多中性。以至于上西方经济学的小老头点名时都不认得她了,直说:“同学,沈嘉培是个女的,你一个男生冒充什么。假冒伪劣也要讲点职业道德撒,好歹找个女的来冒充。”
嘉培哭笑不得的说:“老师,我的确是沈嘉培,你听我声音就知道了。”
忽然人群中冒出一把声音来:“老师,她的确是女的,她有胸部的。”
嘉培听了,脸一下子“噌”的红了起来。站在那里,局促不安。
小老头听了,不紧不慢的说:“我有眼睛,看得到这个事实,不用你来提醒,不要吓着人家同学。”
课堂底下早就已经笑的不行了,只有嘉培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回到宿舍,跟舍友谈起这件事,曹媛哈哈大笑:“这不废话吗?这么彻底的改造,恐怕连你男人都不认得了,何况那老眼昏花的小老头。”
我男人?好陌生的词语,有多久没听到了呢?要是他看见了,还会不会认的出来呢?
日子过着过着,就到中秋了,去年的中秋,是在愁云惨淡中度过的,而今年的中秋,更是有着一股家破人亡的悲凉气息。一年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让沈家人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整天为了沈父的事情奔波劳碌,一颗心提到了喉咙里,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他将要死亡的打击。直到一年后,打击如约而至,然而,原本以为的彻骨的悲痛却似乎没有到来,虽然还是痛,却远没有想象中的痛。或许,在他们整天奔波的那段时间里,经历了太多的人情世故,心肠就已经武装了起来,生出了厚厚的一层茧,缓冲了所有的伤害,让他们能安然的度过了这沉重的一击。对于这两个饱受煎熬的女人来说,沈父的死亡,未尝不是一件解脱的事。人最难熬的不是打击的瞬间,而是等待打击到来的期间,时间久了,打击反而成了最爽脆,最直接的解脱。
中秋的前一个月,北京市的大街小巷里就开始遍布了密密麻麻的月饼广告。有些广告甚至打到了学校里来,不过学校里的月饼广告是有别于街上的,街上的是叫卖的广告,而学校里的则是临时招聘卖月饼的促销小姐的广告。若杏在去年,就已经为某品牌的月饼做过促销了,今年她打算故技重施,继续这个勤工俭学的方式。嘉培对于促销月饼还是挺好奇的,她以前一直以为那些促销小姐都是公司里的正式员工,直到遇到若杏后才知道,那些身穿各式各样的制服的长着一副年轻脸孔的小女生,竟然是和自己一样的大学女生。“她们都不用学习吗?”她一脸好奇地问若杏。
“要学习,也要打工,一小时五块钱,一天八个小时,一周两天,一个月下来能有好几百呢,再加上提成的话,能过千呢。这可比我在家务农划算多,也轻松多了。”
嘉培听了这一番话,妥为唏嘘,她以为她的遭遇已经够苦了,谁知道即使是顺风顺水的人生,一样有比她更难过的人。也是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道理了。她和若杏的年纪一样大,可是她的吃穿用度,学习费用却从来不用她亲自操心过,当她有需要时,只要向她母亲提出,她母亲自然就会给她。在她的思想中,父母供养自己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却从来没有想到,为人子女者,向父母伸手要钱并非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想起了母亲为她筹集学费而向姥姥姥爷借钱时的一幕,那被她不小心撞到的不堪的一幕,心有戚戚焉,如果我们的人生注定不顺,那为什么不尝试着在这荆棘中学会长大?
“我也要去卖月饼,若杏,你带我去吧。”
嘉培的话吓到了曹媛:“什么? 卖月饼?我没听错吧,我的亲娘啊,你脑袋喝大米粥啦。”
“怎么?不行吗?”嘉培眉毛一挑,有点挑衅的说道。她,沈嘉培,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别人看低了她,她并不觉得卖月饼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加不觉得卖月饼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反正再丢脸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卖个月饼又算什么?董若杏做得了的事情,她沈嘉培也能做得到。
“嘿嘿,我的姑奶奶,我就怕你没那个耐心。卖月饼可不是上马哲,马哲老太太听腻了也就90分钟的事情,卖月饼可不止90分钟。”
“900分钟我也不腻。”嘉培头颅一扬,宣示表决心。
“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老子和你一块卖,你丫的要是比老子早缩山的话,你的钱就归老子了。同理,我要是比你早缩山的话,我的钱就归你了。”
“谁要你的臭钱,放在臭袜子里一股铜臭加脚臭味。”
“个龟儿子,爱要不要,不要拉倒。总之一句话,愿赌服输。”
“既然你们都去了,那不妨把我也带上吧。”就连姒凝,也跟着掺和进来了。
“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在旁沉默着看她们斗嘴的若杏终于开口了:“这个促销是要面试的。我去年卖得好,自然免了这个面试,但是你们却还是要面试的,面试通过不了,一切都是扯淡。”
“他妈妈的蛋蛋,老猪肝,名堂多到卵都跌。”
最后面试的结果,只有嘉培通过,面试通过的那一刻,曹媛阴啧啧的看着嘉培说:“我看你丫啥时候被打倒。”嘉培没有反驳,可是却憋了一口气在心口。
打工的时间是要配合课程表来安排的,嘉培是第一次促销,本来指望若杏能在旁有个照应,谁知她和若杏的课表不一样,所以安排的时间也不一样。于是,她的心里直打鼓,胆怯,没底。若杏看出了她的忧虑,于是提议负责人把她们安排到周末的两天。若是别人负责人可能不大爱搭理,但是若杏在去年的业绩不错,在那个小组中,是最好的,于是负责人也网开一面,给了两人一个方便。
于是,促销在那个周六无声无息的开始了。促销期间的午饭是自包的,若杏本来打算买几个馒头和一瓶矿泉水拿来充饥,但是一想到嘉培自幼养尊处优惯了,那里可能咽得下又干又无味的馒头,于是另外买了几块方包给她。
打工的商厦八点半营业,两人八点就到了,负责人给了两人一块头巾和一条围裙,当作工作服,然后叮咛了几句,两人就正式开始打工生涯了。嘉培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她看着人来人往的人潮,心里揣揣不安,简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手脚要往哪里摆。刚开门时,商厦的人还不算多,也没什么人上来购买,她也还算清闲。后来,人潮慢慢地多了起来,到她们摊位的人也开始络绎不绝起来,和她们一组的另外几个学生已经开始使出浑身系数招揽顾客了,就连若杏,也开始拍着手掌叫卖起来了。只有她,呆呆地站在一旁,想和她们那样,扯开喉咙来喊客,可是嘴巴张开了,心底却直发虚,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她想找若杏帮忙,让她给她勇气,可是若杏哪里有时间管她,顾客太多,问这个问那个的,竞争又激烈,她忙着拉拢顾客还来不及,根本无暇分心顾虑到她。于是,她只得站在那里,当起了壁花小姐。后来,慢慢地也有顾客上来问她所销月饼的情况,可是她事前没有做功课,哪里懂得那些名目繁多的品种,只得笑着搪塞过去。遇到脾气好的顾客笑笑也就过去了,遇到了那些脾气不好的顾客,少不了被讽刺一番。结果一上午下来,别人都或多或少都有了收获,只有她,还是零记录。中午吃饭的时候,若杏问她怎么样?她尴尬地笑笑,只说还好。若杏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就问她是不是不习惯?她摇了摇头,不是不习惯,而是拉不下面子,没有那个勇气。若杏看她那样子,叹了口气:“都怪我,只知道忙我自己的,都忘了你是第一次出来促销,完全不懂的。这样吧,下午你跟着我做,我喊你就喊,我招呼客人你也跟着我招呼客人。”
嘉培坐在旁边,心情低落,听了若杏那番话,她憋了半天,才回应一句:“若杏,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适合做这些买卖?”
“有哪个人天生就适合做买卖的?人都是练出来的,多喊几声,多做几次就好了。”
“我觉得我是你的拖油瓶。”
“胡说,做我的拖油瓶你还不够资格。”说完,若杏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方包和一支矿泉水递给嘉培:“吃吧。”
嘉培看到若杏的面包,妥为惊讶,她也跟着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几块芝士蛋糕和肉松面包:“我还以为是我来准备午餐呢。”
若杏看了一眼她的面包,然后说:“午饭吃我的,晚饭吃你的。别浪费。快点吃吧,没多少时间磨蹭了。”
嘉培听了她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啃起她的方包了。嘉培并不喜欢吃方包,干巴巴的,远没有芝士蛋糕和肉松包来的松软可口,但是她不忍在若杏面前违逆她的意思,她深知农家子女的不易,一分钱掰成两分花是常有的事情,既然若杏都愿意为了迁就她而把馒头改成方包了,那她何妨也迁就着她把蛋糕和面包改成方包呢。
中午的午餐时间只有半小时,半小时后就得开始又一轮的叫卖了。这次若杏答应了带着她一起干,嘉培心里也有了底了。
第一口叫卖喊出声的时候,连嘉培自己都觉得声音不可思议的小,还透着一股心虚的味道。若杏听到了她地叫卖声,在身边转过头来看着她笑笑,嘉培在她的目光似乎找到了自信,刚才还火辣辣的脸孔似乎也消退了不少,于是她接着喊出了第二声叫卖声,然后越喊越多,越喊越大声,都后来甚至还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了。正喊着,若杏一把拉着她,走到了一个顾客前面,然后招呼了起来。嘉培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于是就帮着打下手,若杏说到莲蓉味的时候,她就把莲蓉的月饼拿出来,若杏说道高档包装的时候,她就把最贵的拿出来,至少这样她觉得自己是劳动的,而不是一个拖油瓶。一个下午下来,她沾着若杏的福气,居然也卖出了两盒月饼。她想,她会永远记得卖出第一盒月饼时的高兴的,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心底里早已乐开了花。
到了晚上正要下班的时候,嘉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陈瓷。那时她正扯开了嗓子在喊客,冷不丁的陈瓷出现在了她面前。她的出现太过突然,连个缓冲的余地也没有,害得嘉培把自己最市井,最落魄,最不可思议的一面赤裸裸的呈现在了这个昔日玩伴的面前。她站在那里,嘴巴都还张着,可是声音却已经早早的喊出了口了。陈瓷还是像往常那样,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然后一脸若无其事的对她说:“好久不见啊,培培。”
嘉培笑着回应道:“好久不见。”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
陈瓷看着嘉培,然后有点探寻意味地说:“对了,听说,你和湛鸣分手了。”
“嗯。”
“为什么啊?你们不是好好的吗?干嘛要分手啊?都快要走到最后了,怎么就分了呢?”
“……”
“你知不知道湛鸣消沉了很久?你们……你们这两人怎么回事呢,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非得分手不可吗?这段感情对于你们来说就这么微不足道吗?随随便便的说放弃就放弃。如果是我,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要抓住它不放。”
“陈瓷,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的,你永远不会懂在爱人面前低人一等的感觉是多么的难受,夏虫不可语冰,你如何能体会从云端到泥地里的遭遇是多么的惨烈,惨烈到连一段感情都要跟着陪葬。
“我当然不懂,为了爱情,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呢?非得这么撅着,闹分手吗?”
“他还好吗?”
“已经出国读书了。”
“那就好了。对了,你一个人吗?”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于是索性转个话题。
“嗯,来找我男朋友。他在四楼的家电城里搞促销呢。”
听到她的话,嘉培又想起来记忆中那厌恶的眼神,浑身上下,顿时不自在起来:“那你去吧,别让他等太久。”
“那好,有空再联系。”
嘉培望着陈瓷消失在电梯口的身影,那道朝着爱情的方向走去的身影,心里感慨万分。她不懂,她当然不懂,她拥有着这世间令人艳羡的一切,她从来没有失去过,所以她不会知道失去的恐惧。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分手都是不肯牺牲的,有些人偏偏就是牺牲了自己的感情才会放手给对方一片广阔的天空。爱情并不是走到最后才是完美的,有些爱情,是捆绑,会把爱恋当中的两人困死,与其这样,不如亲手把绳索放开,给彼此一条生路,也更显得它的无私和伟大。她自认并非伟大的人,但是至少她敢肯定,她的放手是个正确的决定。也许那些大院的孩子们会怨她薄情,会怪她狠心,但是,等到有一天他们终于长大,回过头来看,或许会明白她的苦心。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的过去了,这期间,嘉培打过退堂鼓,闹过小情绪,叫过苦,喊过累,可是走着走着,居然也把这一段路给走完了。中秋过后,商厦里的所有临时摊位都撤销了,当嘉培从组长手里领到那一千大洋时,竟然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回过头来看这两个月的自己,一路跌跌撞撞的,被人欺负过,投诉过,骂过,当时都觉得委屈万分,差点不想干了,可是竟然还是坚持了下来,而当时那些厚重的委屈现在看来居然也变得云淡风清了起来。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人都是向钱看的,五百大洋拿到手,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
回学校的路上,嘉培把五百块递到了若杏手上,若杏看着她,莫名其妙。
“这是给你的,呃,你家里不太好,所以……”
“你神经病,我家里情况再不好也不至于到伸手向别人白要钱的地步。你当我董若杏是什么人?二流子吗?”
“不是的,不是你伸手向我要,是我给你的,你帮了我那么大忙,我想谢谢你。”
“我呸,我帮你什么忙了?你说啊?我帮你买月饼了,还是我帮你发工资了?”
“我,我……”嘉培口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把钱给她,以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感谢。
“我需要钱,很需要,但不是要这样的钱,我有手有脚,一分一分的挣,我拿的安心。你给我的钱我不要,我怕我死后下地狱。”
“没那么严重吧。”
“原则问题,恕不接受。”
嘉培听了,只得讪讪的把钱收好,然后一言不发地低头走路。若杏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口气太冲了,于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作为一个有原则的女大学生,我不能乱拿别人的钱。现在教育部门不是说了吗?高校里面不许乱收费,我作为高校中的一员,自然要严格遵守这个决定。”
“谢谢你,若杏。”
“你要是真心谢我的话,就再请我吃一次全聚德。”
“好啊,一言为定。”
当嘉培拿着那五百块出现在母亲面前的时候,沈母笑着拿那五百块,一块一块地从头数到脚,一脸满足和欣慰。这样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沈母的身上了,在那一刻,嘉培觉得,为了母亲脸上此时的笑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而她心底,随着沈母涌现的自信和成就感,更是她从前所没有领受过的,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这种金钱都不能给与的感觉,让她有一种长大成人的快乐。
曹媛对于嘉培的五百大洋,自然是咬牙切齿的,在促销最后一天的早上,嘉培临出门前,她垂死挣扎地说道:“妞,赏个脸吧,别去了,爷这个月实在是没有余钱了。”嘉培笑笑,话也不多说一句就潇洒离去了。当她晚上拿着厚厚的一叠钱回来的时候,曹媛早已躲得远远的去了,直到熄灯前才回来。她一回来,嘉培就在床上老神在在地说:“大爷,赏点赌资给妞吧。”
曹媛嘻嘻一笑,狡猾的说道:“我当初是说我们俩同时去促销的情况下的,现在只去了你一个,这个赌不算,不算。”
“大爷真不要脸,赌了还不给钱。”
“嘿嘿,只要不是嫖了不给钱就好了。”
那一夜,曹媛终于敌不过宿舍里三个女人的左右夹攻,答应把嘉培的那一顿全聚德算到自己头上。姒凝听了这个决定之后,很马后炮的说了一句:“曹媛啊,我要是你的话,就坚持给钱了,因为你的钱是肯定没人敢要的。”
“滚,你个老猪肝不长毛,老子的袜子是专门给圣诞老人准备的。”
“圣诞老人是圣诞节才来的吧。”
“要是他提前开工呢?我要做万全的准备。”
第 10 章
大一的新生是九月中旬报道的,加上一个月的军训之后,十月中旬正式上课。在上课之前,学校里每一个系院都会有个保留节目就是迎新晚会。管理学院的做法就是每个专业出一个节目,然后学生会的人再出一个节目,加起来就是一台晚会。说是每个专业,但实际上也就大二的学生们包揽,大四的要忙着找工作没空理这闲事,大三的又摆着一副师兄师姐的臭架子,到最后,还是得大二的顶上。嘉培读的是会计专业,会计专业什么都不多,就是女生多,一眼望过去,姹紫嫣红的一片,美不胜收。女生一多,自然文艺活动也多,所以像嘉培这样冷漠寡言,不喜与人亲近又不爱出风头的人,自然是不会进入到文娱委员的法眼的。反倒是若杏,一大早的就被他们班的文娱委员钦定了,要她上场跳舞。本来,像若杏这样的五官不行,身材不佳的人是怎么轮也轮不到的,但是,偏偏信管的女生少的可怜,整个专业两个班级,女生统共也就9人。本来还能凑够两位数的,可是有个女生在大一开学没多久,实在是受不了一大班子歪瓜裂枣在她眼前逛荡了,急匆匆的就转到了帅哥美女聚集地的艺术系,享受她的美妙人生去了。于是,就这样,董若杏成为了迎新晚会上当仁不让的成员之一。
若杏对于这件差事,那是愁苦了脸了,她说她卖过青菜,卖过猪花,卖过月饼,卖过电话卡,可偏偏就是没卖过笑。你要一个从来就不知道艺术为何物的人上到舞台上,面对着众人搔首弄姿,这无疑是要了她的命的。所以,对于每周三次的练舞,她是能逃则逃的。刚开始时,她还要卖月饼,这就成为了绝佳的借口,而她们班的文娱委员也深知若杏家庭困难,平时的生活费都是靠她打工挣钱得来的,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她去了。但是中秋过后,可就不行了,无论她怎么找借口,都始终逃脱不了文娱委员的魔掌,每到练舞的晚上,文娱委员总是跑到她们宿舍来堵人,然后又是哄,又是骂,又是拖的把她带走。而每天晚上练完舞回来,若杏的那张脸总是臭得让人想到曹媛枕头底下的那只袜子。
207除了若杏要跳舞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要出节目,那就是姒凝。姒凝天生长的一副好皮相,再加上从小又是学校里的文娱骨干,所以这次的迎新晚会,她理所当然的代表她们班人参加了。她除了代表她们班人参加跳舞之外,身为学生会文艺部干事的她还得上场主持节目,所以,平时一到空闲时间,她不是跑去练舞就是跑去背稿子,整天忙得不见一个人影。不过相对于若杏的一张臭脸,姒凝是好看多了,虽然她也是整天埋怨自己功夫太多,忙不过来,但是名眼人都知道,她那是乐在其中。
随着十月中旬的到来,各个班级的排练是越来越紧了,有些班级到了周末简直是全天候的排练,强度堪比专业的艺术院校。若杏对于这样的排练,是腹诽妥多的,她虽然明白,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的道理,但是由于她对这个舞蹈的本身的排斥,以至于她对排练也排斥了起来。若杏班里跳的是现代舞,套句曹媛的话来说,现代舞就是群魔乱舞,一对青年男女抱在一起,上下其手,大行不轨之事。若杏本来就不喜欢跳舞了,后来一听曹媛的话就更加排斥了,以至于她在排练当中硬是不肯放开手脚,弄得他的搭档几次大发雷霆。后来,她们班的文娱委员甚至上门怒斥若杏,拍着桌子大喊道:“董若杏,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了卖你那几个破月饼,你本来就比别人排练得少,现在又摆架子,不肯好好练。你不就是埋怨我们这个排练耽误了你做家教的时间吗?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把钱看到比一切都重要,连班级荣誉都可以不要。”
若杏人虽然聪明,有本事,但是骂人的本领她倒还真的学不来,从小到大的贫苦生活让她在这个一切向钱看的社会里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以沉默去面对那些辱骂的话,她深深的知道,只有有钱了,人的腰杆才可以直起来,人的腰杆直了才可以毫无顾忌,理所当然的去骂人。所谓笑贫不笑娼,大抵也是如此。
可是,若杏忍得了,有些人未必忍得了。当时嘉培也在,当她听到文娱委员最后的那句话时,向来待人冷淡的她忍不住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盯着文娱委员的眼睛质疑道:“什么叫做把钱看到比一切都重要?人凭着自己的双手双脚赚钱怎么了?招你了,惹你了?别笑人卖月饼做家教,真要你去做,你还未必做得来。你有本事,你不向钱看,你拿钱砸她啊,砸啊,装什么装啊!不就一破舞蹈吗?谁稀罕跳,也就你们这帮子门外汉整天咋呼。”
“你不门外汉,你有本事跳一个给我看啊。”
“跳就跳,谁怕谁,探戈?华尔兹?恰恰还是伦巴,你说,要哪个,我随时奉上。芭蕾我也行,你来啊,《吉赛尔》《胡桃夹子》又或者《睡美人》,你挑,你随便挑。我音乐都不带,原地就给你跳。”
“你喜欢,你爱跳哪个跳哪个,我管不着,但是董若杏跳不好我就要管。”
“那好,给我时间,我亲自把她带好。”
“好,你说的,我回头把录像拿来,到时你负责教她。但是我声明了,平时排练她还是得去,否则她和她搭档合不来。”
“无所谓,一言为定。”
直到文娱委员走了之后,嘉培才从怒火中清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在一时冲动之下许下了一个诺言,而且还是没有经过别人允许的情况下就许了。她回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若杏,讪讪地说:“那个,要不,我反悔吧。要是你不高兴的话。”
若杏当时还在震惊中没醒悟过来,她和嘉培相处一年多了,却从来没看到她如此的生气过,平时她生气了,顶多骂人两句,然后闷头不啃声,直到对方主动求和为止。又或者等到次日她自己气消了,就把一切当作没发生过一样。然而这次,她却如此愤怒,甚至在语气当中带着一股挑衅的味道。
“嘉培,你怎么这么生气啊?”
“我很生气吗?我只是不喜欢她这样看低你而已。她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指责你把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啊。”
“不要紧了,她也只是气话而已,不是故意的。也怪我,老是跳不好,拉了班级后腿。”
“不要紧,我帮你。我小时候学过跳舞,虽然没跳过现代舞,但是多少也触类旁通一点的。”嘉培说的没错,她从6岁开始,就学了将近十年的舞蹈,直到初三那年功课太忙才停了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沈家家长只是为了面子,想把她培养成为一个优雅的淑女,才把她送去练舞,毕竟作为一个官员的后代,太过粗鲁,市井的举动会有失身份的。到后来,嘉培慢慢地练舞练成了习惯,于是沈家家长也由的她去了,反正价钱又不贵,孩子又喜欢,又多了个一技之长,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沈嘉培学的只是国标,至于芭蕾之类的,只不过是她唬人的小把戏而已。
从那天起,只要一有空,嘉培就会拉着若杏在宿舍里翩翩起舞。嘉培到底有着近十年的舞蹈功底,加上那个现代舞的动作并不复杂,所以她很快的就学会了。她发现若杏最大的问题不是不懂跳舞,而是放不开,再加上从小困苦惯了的原因,没有任何条件去栽培她的文艺细胞,所以对舞蹈中的动作领悟得不够透彻,肢体语言僵硬,表情凝重,看起来就像一个机器人在跳舞一样,毫无美感可言。
对于若杏的拘谨,嘉培妥为奇怪,若杏平时并非一个胆小怕事的人,面对着诺大的商场她都敢开口叫卖了,怎么对着一千号人的新生,她就变得缩头缩脑了呢。嘉培问她,她也不懂,只说从小家里就教她,做人不可太过张扬,自身家里就穷,再张扬的话在村子里就没法呆了。在商场里叫卖是因为从小就叫卖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跳舞时生平头一遭,想到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再加上又要和男生做肢体接触,这和她从小就严谨的家教相违背的事情,所以更加难受。
嘉培听了,偷偷地叹了一口气,钱,又是钱在作祟,如果自己从小的生活环境和若杏一样,她的人生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想到这里嘉培不寒而栗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倒霉了,但是似乎并非如此,至少她的人生在18岁之前都是美好的,幸福的,但有些人的人生,似乎从一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不幸的存在。当然,这只是沈嘉培20岁时的看法,在那时的她眼里,金钱是生活之本,没有金钱的人生是注定不幸的。而若杏心中对生活的感恩,以及对人生的憧憬她是无法理解的,或者说,她无法理解一个从小就为金钱烦恼的人的心中,居然是充满幸福感的。
嘉培对于若杏的拘谨,实在是无能为了,她为了驱走她心中的胆小,故意和她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练舞,让她早日习惯众人的目光。然后又叫若杏把她当成男人,好让她习惯和男生的相处。然后又和她到机房里,上网找在线的舞蹈视频来看,好培养她的艺术细胞。一个多礼拜下来,收效不算太大,但是至少若杏是敢于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了。至于和男生的相处以及对舞蹈的领悟,嘉培已经放弃了。
曹媛对于嘉培的小灶很感兴趣,她一旦看到嘉培陪若杏练舞,就会坐到一边津津有味地看她们练,并且三不五时的吹上几声口哨,然后调戏地说道:“嘉培,你的小蛮腰扭得真风骚。若杏,你丫的兰花指能不能再柔和点,我怎么看都像一树丫。”有时嘉培和若杏练烦了,就会扯上这个大老粗一起来群魔乱舞,嘉培故意跳得很难看,若杏本来就跳得难看,曹媛压根没指望她能跳得好看,三个人在走廊里扭来扭去的,套句姒凝的话来说,就是一群跳大神的。
嘉培一直以为,迎新晚会和自己是毫无关系的,但是谁会想到呢,天有不测之风云,姒凝在迎新晚会的前几天得了阑尾炎,匆匆忙忙的送到医院做手术了,做完手术后还得住院观察几天。这可愁坏了她们班的文娱委员和学生会里文艺部的部长。他们班的舞蹈少了个人跳,学生会里的主持工作又少了个人做。就在两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姒凝把嘉培推到了她们的面前。嘉培是会计专业的人,自然不可能帮国贸的人跳舞了,但是至少她可以顶学生会的主持工作,因为她也是学生会的人。去年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嘉培正为父亲的事烦心,不知怎地,听到有人说凡是新生都要进一个社团,于是没有多做细究就信以为真了,她从小学跳舞,仗着这个特长,自然就是大学生艺术团或者系学生会的文艺部这两个选择了,而这两者当中,她选的就是学生会里的艺术部。加入后没多久,她终于知道那个大一新生一定要进一个社团的事情是个谣言,但是又懒得退团,于是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在里面呆着,偶尔开开会,在部长面前逛荡一下,意思意思有她这么一个人就是了。
这次被姒凝推到部长面前,还真吓了嘉培一跳,因为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把文艺部往那里去过,她估计部里的同学,知道她这个人的没几个。对于姒凝的这个推荐,被吓一跳不止是嘉培,还有她们的部长,部长对于嘉培这个人,是完全没有印象,文艺部里本来就人多,活跃分子更是一抓一大把,嘉培出现的时间又少,平时又不大肯搭理人,无怪乎部长会想不起她来。
“为什么要找她顶替呢?部里出色的女生不少,她能行吗?”
“能行能行,我平时在宿舍里背稿子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听,我要看上四五次才能背下来,而她听我背一次就记下来了。”
“她人长的怎么样?我的意思是说主持人的形象不可以太差。”部长不大放心的问道。
“她人长得不算太好看,但是有气质,比漂亮的女生耐看多了。我敢保证,她一上场就能压得住场子。”
“她以前做过主持吗?会不会怯场啊?”部长仍有疑虑。
“不会不会,她从小练国标的,还参加过全国的大赛,还拿了名次呢。怎么可能怯场?”
“那她答应了吗?”
“没关系,我跟她说声就是了,她肯定答应。”
结果,当晚上姒凝跟嘉培提起这件事时,嘉培下意识的就否定了:“我出这个风头干嘛?”
姒凝看到她不答应,整个人就急了:“哎呀,我都跟人说好了,你怎么能反悔呢?你叫我怎么向人交代。”
嘉培听她这么一说,傻眼了:“你怎么就替我跟人答应了呢?这都没经过我同意。”
姒凝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撅着嘴说:“你当时不是不在场吗?我看你打小跳舞,又在全国比赛过,还拿过奖,所以就推荐你了。”
嘉培听了,更是哭笑不得起来:“我是打小练舞不错,但是我什么时候参加过全国的比赛了,还拿了奖,我怎么就不知道啊?”
姒凝嘿嘿的干笑起来:“是吗?难道是我记错?”
嘉培看着她的样子,胸口一腔闷气无处发泄,只得无奈地说:“我跳舞跟主持又有什么联系啊?我连跟人打交道都学不好,更何况是主持这么需要亲民能力的工作了。”
姒凝听了,拍拍胸口很爽快地说:“不需要亲民的,你只要背好稿子,一上场照本宣读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总不能一个表情都没有吧,更何况那么长的一篇稿子,要声情并茂的背下来可不容易。自从嘉培被迫接受这个任务之后,就没日没夜的背稿子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聪明人,像姒凝说的那样,她背一次嘉培就记了下来这样的情况更不可能发生。所以,随着迎新晚会的接近,一到了晚上,207就热闹了。若杏在房子外的走廊里练舞,嘉培就在洗漱间的镜子前背稿子练表情,而曹媛则是忙进忙出的看她们排练,还不时的说几句,我就喜欢看你们出洋相,这样的话。
对于姒凝为什么会推荐自己当主持,嘉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还是曹媛的一句话给解了迷窦:“能为啥,还不是为了不让主持的工作落在她的死对头头上。她这个人啊,死了都不会给对方好看的。”嘉培听了,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文艺部里的两个美女水火不相容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把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她居然会成为两个女人斗法的牺牲品。“这就是命”曹媛为她的遭遇下了个准确的注脚。
嘉培不想认命,于是跑去找文艺部长说明,说姒凝所说的都是瞎吹,自己不适合做主持。结果文艺部长很不耐烦地朝着她说:“今天早上我才回绝了赵曦纯的请求,你倒好,下午马上跑来拆我的台子。你不做,曦纯不做,那还有谁做?这事我已经决定好了,你还是回去好好背稿子吧。”说完,板着一张脸就走人了。回到宿舍跟曹媛说了一下情况,曹媛取笑道:“你丫,还是认命吧。”
迎新晚会在即,嘉培在拿到稿子的第一个晚上就被命令去排练了,说是排练,不过是和男主持一起串串词,培养一下默契度而已。嘉培的搭档是营销专业的才子东方南,写得一手好文章,且热衷于评论时事,经常对着国内外的形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大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架势。不过,嘉培对他的印象十分模糊,别人提起他的名字的时候,她总是对不上号来,要么是张冠李戴记错了人,要么就是直接遗忘。嘉培对于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的名字,姒凝曾经说过,他家三兄妹,东方南,东方北,东方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刚刚好。
排练是在学校里的小礼堂里进行的,此时十月已是中旬,晚会还有四天就举行了,诺大的一个小礼堂里,布满了排练的人。嘉培一来到,就已经被这混乱的情况搞得找不着北了。她只知道今天进行第一次的排练,是和东方南一起,但是东方南长什么样她记不起了,在哪里什么时候和他碰头没人跟她说过,她听到了个大概时间和大概地点就记了下来,然后傻乎乎地跑到这里来了。她站在门口处,往室内望了一望,不见一个熟人,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认认真真的看稿子,背稿子了。反正部长跟她说好了,是这个晚上这个地点的,她就呆在这里,早晚会等到那个人的。
小礼堂里很热闹,尤其是那个舞台,一拨又一拨的人争先恐后的使用。嘉培被这鼎沸的人群弄得不胜其烦,于是换了个偏僻的安静的角落继续背稿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把男声很愤怒的地喊:“沈嘉培,谁是沈嘉培?”嘉培听到有人叫自己,于是连忙抬头回答,然后看到一个男生正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着,他看到嘉培后,第一句话就是兴师问罪:“你到底跑哪去了,我等了你半个多小时了,有点时间观念好不好,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嘉培此时已经猜到了他是谁了,她看了看表,然后不服气地回答他道:“东方南同学,我等你不止半个小时了。虽然没人跟我说什么时间和你见面,可是我还是一大早就来了,正确地说来,是你迟到了,而不是我迟到。”
“你看不到我就不会来找我吗?害我白白地浪费了这半个多小时。”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算了算了,不和你吵了,彩排,彩排。”
嘉培听了,也不好意思继续纠缠下去,于是就和他一起坐了下来,对稿,背稿。嘉培是当天早上才拿到稿子的,自然不会那么快的背下来,于是她只有看着稿子和东方南一起排练了,再加上她对主持毫无经验,所以,在东方南的眼里,她简直就是在念书,而且是毫无表情的念书。排练刚进行到一半,东方南就受不了了,冲着嘉培喊:“你到底怎么做主持的?这么多天了都背不下一个稿子?你照着稿子念也就算了,居然一点感情也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嘉培听了,委屈地反驳道:“我早上才拿到的稿子,我可不是天才,一个白天就能背下来。”
东方南听了,气急败坏起来:“柳枝是怎么搞的?我一大早就已经把稿子写好了,她怎么现在才给你,搞什么鬼。”柳枝就是文艺部的部长。
“主持换人了,你不知道吗?”
“换人?”东方南一听,难以置信的瞪着嘉培:“现在才来换人,她脑袋里面长的是什么?”
“原来的主持是莫姒凝,她生病住院了,所以换了我上来。”
“这个时候就应该换个有经验的人,赵曦纯不是挺好的吗?柳枝怎么不用?肯定又是姒凝搞的鬼,女人就是小心眼,一点都不为大局着想。”
嘉培不知道那句“女人就是小心眼”是说部长还是说姒凝又或者两者皆有,但是这句话的确戳到她的痛脚了,让她感到非常的不舒服,本来心底就隐隐的有点怒气了,此时此刻,终于终于爆发了出来:“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会主持,也不会卖笑,你要是不满意大可以申请换人,把赵曦纯换过来,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你不是说女人小心眼吗?我就大度这么一回,让你跟部长说去,我没意见。”
东方南当然不可能真的跟柳枝说去,但是也不可能听之任之嘉培面无表情地去念书,于是一个晚上都在调教嘉培,教她如何声情并茂,唱作俱佳地去当好一个主持。东方南本来脾气就急,教了半天看到还是没有半点进展,于是更加的跳脚起来,到最后甚至连三字经都出来了。
其实,嘉培并非一个驽钝的人,东方南教她的方法,她或多或少都有了点领悟了,但是一想到他刚开始时对自己的不友好,以及后来那句“女人天生就是小心眼”,她就不舒服起来,连带的对他都有了排斥,到最后甚至偷偷地跟他对着干起来。她知道这样的坏心眼不好,甚至被他识破的话更加落实了他说的小心眼的论调,但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心,明着暗着地报他的一箭之仇。
彩排完了回到宿舍后,曹媛和若杏都问她怎么样,她闷闷不乐地回答了一句:“不怎么样。遇到了一个张狂至极的家伙,倒霉死了。”
“谁啊?谁张狂了?”
“东方南。”
“怎么个张狂发?”
“他说女人都是小心眼。”
“我靠”曹媛一听暴跳如雷起来:“他妈肯定是小屁眼,生他出来的时候把他脑袋给夹到了。”
嘉培和若杏听到曹媛这么一说,笑得屁滚尿流起来,半天才缓过气来对她说:“骂人不好,骂他妈妈更不好。”
“得了吧,你丫的,其实听到我这么骂他,你比谁都乐呵。”
嘉培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至少她一个晚上的恶气是出了了。
接下来的几天,嘉培和东方南一有空就凑到一起对台词,排练。自从第一天晚上见面过后,东方南的脾气收敛了不少,对着嘉培也算是好声好气了起来,虽然有时逼急了难免会爆粗,但至少大体上看算是好相处了。倒是嘉培,因为对那句无心的说话还耿耿于怀,所以对东方南是完全冷着一张脸,爱理不理的样子。不过,幸好,很多人都知道嘉培不是个热络的人,对于陌生人尤为如此,所以东方南对她的冷面也就没有往心里去了。
经过一个月的准备,迎新晚会终于如期到来了。姒凝在迎新晚会的前一天就出院了,嘉培意欲把主持的位置交还给她,结果她把腰一弯,揉着个肚子说道:“哎呦,好疼,肚子好疼。”嘉培看着她,只得作罢。
迎新晚会开始前,嘉培和若杏都在后台准备着,若杏望着台下的一大帮人,愁得脸都皱了起来:“好多人,怎么办,我好怕我到时出错。”
嘉培听了,心有戚戚焉,本来想应和一下她的说话,但是转念一想,连她都不给若杏勇气了,那谁还能给她勇气?与其在这里揣揣不安地煎熬着,倒不如给她一颗定心丸吃。于是就安慰她道:“你放心,没什么人会仔细认真看的,你要真是忘记了就偷偷看一下别人的姿势。要不就偷偷问一下你的舞伴好了。我比你还惨呢,你大不了也就几分钟在场上,我还要站一晚上呢,而且我的排练可比你们少多了。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就算错了也不用怕,反正谁都不认得你,丢脸也没事。”
虽然嘴巴里一直说不用怕,但是嘉培对自己真的没有什么信心,她一想到等下要面对的那一千多号人,心里就没底起来。这种担心一直持续到她上场,灯光往她脸上一打,她的眼睛被灯光照的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台下的众人,她的担心,忽然就九霄云外起来。一整个晚上的主持工作,嘉培几次忘了词,但是在情急之下竟然给她编出了新词,掩盖了过去。难得的是东方南,居然和她配合默契,不但把她的新词应答得滴水不漏,而且还能把台词往预定的稿子上兜了回去。她想起了众人给他的才子的名号,第一次觉得,也许真的是实至名归。
晚会结束后,柳枝第一个跑来对她说:“不错嘛,本来还挺担心你的,但是现在看来还行,还可以。”
嘉培笑笑,可不敢把自己忘词的事情抖落出来,丢人现眼。可是有个人明显不是这么想,东方南一听柳枝这么称赞她,马上在一旁数落她道:“什么啊,都忘了几次词了,要不是我反应快,估计整场晚会就这么黄了。”
柳枝听了笑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嘉培说:“等下部里到后门去吃宵夜,一起吧。当是庆功。”
嘉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和部里的人都不熟,要她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呆着,还不如让她一个人呆着算了。柳枝后来又劝了她几句,见她都没有答应,只得作罢了。
事后,嘉培问若杏自己表现怎么样,若杏很肯定地说:“不错,看起来满镇定的。”
嘉培听到镇定两字就想发笑:“你都不知道,我登台前可怕死了,可是一上场,灯光一打,我居然就忘记了紧张了。你说怪不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从小就跳舞,自然对文艺有种天然的适应能力。而且按照你的家底来看,你肯定从小就见惯了大场面的,这一千来号人对你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即使你以前没当过主持,但是你会很快就适应的。”
“是吗?可是为什么我一个月前卖月饼的时候会那么害怕呢?”
“你那不算害怕,你那只是扯不下面皮。要是当时是要你在那里跳舞,你肯定不会害怕。”
在若杏的这番话之前,嘉培一直以为,她的家庭所给与她的东西,已经随着父亲的入狱而烟消云散了。可是谁曾想到,那消失的只是物质层面的东西,精神层面的东西至今仍在影响着她的生活。她原以为她离上层社会的生活已经越走越远了,可没曾想到,她现在的普通生活中,仍不留痕迹地留着一些上层社会的烙印。
第 11 章
嘉培怎么也不会想象到,自己竟然会卷入到文艺部里两大美女的明争暗斗中去。莫姒凝和赵曦纯历来不合,早已是学生会里公开的秘密,两个大美人表面上虽然和和美美,客客气气的,但是私底下早已是打得刀光剑影,轰轰烈烈了。究其原因,还是风头闹得祸。姒凝和曦纯都是好出风头的人,以前在学校里又都是备受肯定的文艺骨干,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凤头,到了大学那里会愿意落于人后,把NO.1的位置拱手相让。而偏偏,部里的文艺活动有限,一年之中也就迎新晚会和年末的新年晚会两台晚会,偶尔加上一些临时起意举办的晚会,撑死了也就3,4场。而一场晚会当中,人数有限,能出风头的角色更是有限,所以,僧多粥少的情况下,两人只好争个你死我活了。本来,按照往常惯例,迎新晚会那天的主持工作应该是曦纯来替补的,但是姒凝摆明了不肯让曦纯捡这个大便宜,而部长柳枝又听信了姒凝的“谗言”,于是嘉培就稀里糊涂地顶了上去了。这一举动,曦纯明面上是毫无疑义,还整天对着别人说:“没关系,没关系,我那天活动多,部里和班里都有份跳舞,那里顾得来。嘉培还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但实际上,早就在私底下咬碎了银牙。姒凝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早就打听到了,大美人已经不止一次在亲友的面前痛骂嘉培。对于这个事实,姒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种计谋得逞的得意,而嘉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听过就算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迎新晚会之后,柳枝似乎对这个昔日的幽灵社员刮目相看了,每当有什么会议,总会千叮咛,万嘱托地对姒凝说:“记得叫你舍友来,一定要来开会。”姒凝对此,自是洋洋得意的,有这么一个被老大看重的舍友,她大有与有荣焉的感觉。而曦纯,眼看着部里又多了一个和她争的人,自然不会笑逐颜开。
嘉培对于柳枝对自己的看重,是大感意外的,她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被她看中了,竟然对自己青眼有加。刚开始时,嘉培是不敢怠慢的,逢叫必到,到后来觉得会议太过无聊,自己坐在那里,压根就是一个花瓶,于是就懒得理会了,又开始当起了她的幽灵社员一角。姒凝对她的举动,是妥多腹诽的:“本来我还指望你能和我一起联手,把那个赵曦纯打个片甲不留,结果你倒好,中途开溜了,太不厚道了。看来又得我孤身一人独自奋战在前线了。”
嘉培听了,不做声,倒是曹媛,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说道:“你笨啊,个猪脑袋,你想想,以前你和她是单打独斗,还尚且得个平手。这以后,你要是和嘉培一起跟她斗,赢了,胜之不武,输了,奶奶啊,两个人斗一个人,居然还会输,你们俩的面子往哪搁啊?”
姒凝听了,恍然大悟,从此不再在嘉培面前提任何关于曦纯的事情,嘉培的耳根,终于回归清净。
转眼间到了年末,部里又开始为新年晚会的事情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嘉培原本打算,和往常一样,做个袖手旁观的观众。然而,有人似乎不是这样想的。部里年末的新年动员大会刚开完会来,姒凝就冲着正在一边玩游戏的嘉培喊道:“嘉培,柳枝指定你做主持,叫你晚上到值班室里找她。”
嘉培听了,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姒凝可不愿她这么快就拒绝,搬了张板凳坐到她旁边,问:“干嘛不做?上次不是做得好好的么?你看,柳枝都记得你起来了。”
“上次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做的,现在你的阑尾好了,也该到你上场了吧。”
“我忙,我们要排练一个话剧。要不,你跳舞吧,你不是从小就练舞的吗?你去跳舞怎么样?”
“我什么都不做。”
姒凝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嘉培依然不为所动,眼睛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电脑屏幕过,一个明星三缺一的游戏,都不知道玩了多少轮了。姒凝没辙了,只好打电话给柳枝,柳枝一听马上跑到宿舍来,对着嘉培又是一番说服,然后还是无功而返。
对于沈嘉培来说,这台新年晚会最后会搞成什么样她并不关心,搞好或搞砸,她觉得都是和她无关的事情。这个文艺部,是她当初稀里糊涂进去的,所以,从一开始文艺部在她心中就没有占多大的分量,后来她又当起了幽灵会员,整天缺席部里的活动和会议,文艺部对她来说是更加的生疏和陌生,再加上她和部里的人又不熟,平时见面了连招呼都懒得打的那种,自自然然的,在她的心中,学生会里的文艺部简直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称呼而已,在这里面,她找不到荣辱与共的归属感。当初她肯点头答应姒凝做主持,一则是时间紧迫,估计部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二则是她没有想到主持工作时间这么困难的事情,不但要背稿,串稿,排练,还要时不时地忍受东方南的冷言冷语。她想起东方南那张臭脸和恶形恶状的行为,心头打了个冷颤,更加肯定了不去做主持的决心。反正部里那么多人,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周末回家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东方南,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不去做主持?”
嘉培对他仍然心存芥蒂,这次听到他这么劈头盖脸的问自己,心里更加不爽,于是冷着一张脸说:“我为什么要做主持,部里能干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就是没人了才找你,新年晚会是部里一力承办的,人手从来就没有足够过,你不去帮忙也就算了,还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
嘉培从旁边乜了他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去年不是办得很成功吗?去年行今年怎么不行!”
东方南看着她直跳脚:“去年大四的就走了好一批人了,今年新招的又不够人数,再加上有些人整天像个废人一样,有等于没。”
嘉培被她的“废人”一说给刺激到了,于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快步走向学校的大门去。
嘉培前脚刚走,柳枝和姒凝后脚就到了,姒凝看着嘉培的背影问东方南:“你们俩干嘛呢?大老远的就看到你们俩在这说话。”
东方南当时也被嘉培给气到了,语气也不算好的回了一句:“能干嘛,劝她做主持呗,结果倒好,被她喷了一脸的火气。”
姒凝幸灾乐祸地说:“该,谁叫你平时脾气那么冲,连我都劝不了,你小子怎么可能劝得了。”
“算我多管闲事,活该倒霉。”东方南扔下了这么一句话也走了。
回到家里,嘉培怒气未消,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猫咪馒头,都被她迁怒,猫碗里的皇家猫粮愣是被她踢到另一边。沈母刚开始时不以为意,自家女儿的脾气她最清楚,来得快也去得快,闹一闹,也就气消了。可是后来看她越来越离谱,连馒头都不放过,于是就生气了,对着说:“好好的你和谁闹别扭,一礼拜也就回这么一次家,你要闹得鸡犬不宁。”
“我受不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你也得给我咽下。天底下不顺心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天天发这小姐脾气,谁受得了你。”
“不行,他骂我废人。”
“好好的骂什么废人,没前因没后果的。”
于是嘉培索性把事前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沈母一听,是又好气又好笑:“不就芝麻大点事情吗?至于吗?你不是很少到部里去吗?他也没骂错你啊。”
“妈妈!”嘉培听了,又开始生气起来了,别人说她也罢了,居然连自己的母亲也这样说自己,无法忍受。
“你呀,不想干活就别进那什么文艺部,你既然进去了就给我好好干。别人不需要你也就算了,别人既然有需要你的地方,而你又能帮得上忙,那为什么不去?”
“部里的人那么多,我就不信非得要我不可。”
“你是把文艺部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觉得你在部里可有可无,那当初为什么要进去?”
“我这不是误会吗?”
“既然你进去了,你就要负起你的责任,别整天尸位素餐的,挂个名号不干活,你这和那些整天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有什么区别!”
嘉培从来没被母亲这样骂过,她本来就有气了,此时更是气急攻心,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房里,“嘭”的一下把门重重的关上了。沈母看着她发脾气,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女儿的大小姐脾气她早已习以为常,以前沈父还在时,仗着自家的家底渊源,夫妻俩都不放在心上,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不及时把它治好,只怕她出到社会后掉大跟斗。
“以前你还有你爸罩着你,由得你横。现在你爸不在了,我又没什么本事,你拿什么资本来我行我素去?”房门是关着的,但是母亲的教训还是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嘉培本来还气着的心,一听到父亲这两个字,就莫名的委屈了起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看从前的自己,笑得那么的春风得意,自在,从容,脸上一点阴霾都没有。看同样是仕途得意的父亲,在自己的身边也意气风发地笑着,哪里能找到什么落魄的痕迹。那时的他们,都处在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哪里会想到潜伏在未来的灾难,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翻着翻着,就看到了她和湛鸣的照片,她站在他的身边,没心没肺地开怀大笑着,湛鸣拉着她的手,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嘴角也微微的翘了起来。她已经不记得这时什么时候照的照片了,也不记得她当时是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了,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它会把一切都带走,如果不是这张相片,也许她都忘记了曾有过的,那么愉快的一天了。
如果他还在她身边会怎么样说呢?是想妈妈那样骂她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呢?也许两样都不是吧,而是一脸耐心地跟她说道理,想方设法地去说服她吧。他永远都是那样,从来都不舍得对她说重话,一旦遇到与她意见相逆的情况,就耐心地说服她。而她,竟也听他的话。他说她是猫儿毛,要顺着撸的。也许吧,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他总归是了解她的。
一整天嘉培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把自己关在房里,闷闷不乐。天气冷,馒头想钻被窝里睡觉,可是不得其门,于是一直在门外“喵喵”直叫。嘉培不胜其烦,终于开门,放了它进来。然后冲着它的背影骂:“叫叫叫,心烦死了。就知道睡觉,吃饭,整个一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馒头可管不了她那么多,踩着最标准的猫步,扭着一个大屁股,走到床边,然后后脚用力一蹬,“噌”的一下就上了床,再用脑袋一钻,就进了被窝了。
嘉培在房间里关了一整天,气也慢慢消了,可是却拉不下面子走出房门去,于是只得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发呆。
馒头换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来,小小的脑袋枕在嘉培的大腿上,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毛绒绒的毛发撩得嘉培阵阵发痒,嘉培终于忍受不了,猛地掀开被子。小家伙忽然之间感到很冷,于是抬头望着嘉培,一人一猫就这样对望着,半天,馒头施施然地走到嘉培的胸前,大屁股一蹲,小脑袋一搁,就在嘉培的胸口安了家,继续睡了起来。嘉培摸着馒头的脖子,柔软的猫毛,手感极好,心想,做只猫也不错,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一点烦恼也没有。迷迷糊糊的,嘉培也睡着了起来,直到听到母亲在门外大喊:“你还要不要吃饭”才猛地扎醒。彼时整个人还带着床气,脑袋里还是一桶浆糊,什么主持,什么斗气统统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妈妈在门外喊话,是时候吃晚饭了。于是匆匆披衣起来,打开了房门走去吃饭。沈母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懒得说她什么,两母女就坐了下来安静的吃饭。
周日晚回学校的时候,沈母对嘉培说了一句说话:“你要么去主持,要么退出学生会,别老那么自私,看着部里人手不够还袖手旁观。”
嘉培“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当嘉培向柳枝答应说要主持时,众人都跌破了眼睛,尤其是姒凝,她费尽口舌都没有说服她,而东方南嘴皮子一张,居然就搞掂了。姒凝看着东方南,一脸狐疑的问:“东方南啊东方南,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话,居然让她答应了。”
东方南很臭屁地把头一扬,了不起地说道:“秘密。”
嘉培答应了主持,柳枝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后来嘉培才知道,在她没答应之前,那个主持的位置是曦纯的。曦纯本来就有两个舞蹈和一个话剧要演出,再加上一个主持,可谓是非常吃力的了,嘉培这么一答应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可是偏偏,她却没那么想,她只知道嘉培是她的死对头的死党,等于说是她的半个敌人,那半个敌人抢了她的饭碗,即使是她吃不下的饭碗,她也不开心,不乐意。再加上她抢她的主持工作也不是第一次了,所有新仇旧恨加起来,沈嘉培成了她赵曦纯的敌人,一个和莫姒凝同等可恶的敌人。
曦纯的敌意,嘉培是明显感受到了,面对着这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横祸”,她也很无可奈何,倒是姒凝,十分高兴嘉培在被迫的情况下,成为了她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对于柳枝为什么指定要自己做主持,嘉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她问柳枝,柳枝干脆利落地说:“你形象符合要求,而且有经验。”她想,她不是漂亮的人,所以形象符合要求这个理由可以去掉,至于经验,她觉得部里那么多文艺尖子,铁定有比她经验更丰富的,所以这个理由也不成立。她又跑去问姒凝,姒凝没好气地凶她:“问那么多干嘛?好好的做你的主持吧。”后来,还是东方南解开了她的迷窦。
“能有什么,还不是柳枝不喜欢赵曦纯呗。当初她们两可是竞争过同一个职位的,现在柳枝得势,自然要清算旧账了。女人,总喜欢斗来斗去的。”
听到这个解释,嘉培明显地不相信:“怎么可能?柳枝从来都没跟曦纯吵过架。”
东方南冷笑了一下:“她当然不会跟曦纯吵架了,她堂堂一个部长,要整曦纯的机会多的是,何必摆到台面上来吵,白白丢了自己的身价。”
嘉培听后,心情无端的坏了下来。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她见过的不少,她从小就在权力中心长大,而伴随着权力而生的,往往就是官场倾轧,尔虞我诈。这其中的惊心动魄,她虽没有亲历过,但从她父母和院子里的伙伴的口中,总能影影绰绰地听到一些。后来,她父亲倒台,她在短短的一年之中尝遍了世态炎凉,也看透了权力的虚无与斗争的可怕,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对这名利和权力有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失望,也对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有着由衷的敬畏和恐惧。她总觉得,如果不是足够聪明,就不要学人玩弄权术,否则早晚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而现在,她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小小的学生会文艺部中,居然也有人热衷于此,而且对象还是她一直认为光明磊落,做事公正的柳枝部长,说不幻灭,那是假的。
晚上卧谈的时候,她把东方南的说话提了出来,向姒凝求证,姒凝毫不犹豫的就承认了。
“看不出她居然是这样的人。”
“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没听说过吗,学生会就是一个浓缩的社会,里面尔虞我诈的多得很。再说了,柳枝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就是对曦纯有意见吗,她也没因此以权谋私啊。”
“还说没呢,那我的主持是怎么回事。”
“柳枝现在是大权在握,她真要整曦纯的话,估计丫连个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她废了她的主持工作已经是够仁慈的了。”
“为什么要这样?斗来斗去的,社会是这样,学校里居然也是这样。”
“培培”一直默不作声的若杏说话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斗争无处不在。她总是和利益伴随在一起的,随利益而生,随利益而死。你也不必太过难过,柳枝不是个坏人,正如姒凝所说的,她真要有心整她的话,她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你做主持这件事,是很纯粹的一件事,和她们之间的斗争无关。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把你的主持工作做好,你答应了这个工作,这个工作就是你的责任了,你有义务把它完成。部里的纠纷你就别理那么多了,理不完的。总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出到社会也是这样,哦,不,出到社会还有比这更厉害的斗争呢。”
“我知道”嘉培急急地辨白道:“我也不是白纸一张的人,我知道社会斗争的凶险和可怕,若是别人我无话可说,可是换成柳枝,我总觉得难以接受。”
“培培”若杏叹了口气:“谁都不是天生的坏人,坏人都是一步一步地从善良走向堕落的。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做好人还是做坏人,取决的不过是你的一念之间。而且这个世界有真正的坏人吗?我看未必,有些外人,从外界看起来,是劣迹斑斑,罪无可恕,可是,也许在某些地方,他会有着别人所没有的闪光点呢。”
嘉培在床上听着听着就陷入了沉思,她想起了她的父亲,一个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的人。在别人眼里,他或许真的是个无可辩驳的大坏蛋,但是在她的心目中,他却一直很温暖地存在着,形象依旧那么光辉,那么崇高,即使在日后风雨飘摇的日子里,也从来都没有动摇过分毫。她或许怨过他,恨过他,怪过他,可到最后,她仍旧是爱他。即使他是个大坏人,她仍旧认为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人果然总是有偏见的,对另一个人,只愿意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那一面。
“我说若杏,个娘的,你妈就一知心姐姐,我看你干脆改念心理系算了。”曹媛的声音打断了嘉培的沉思,然后她听到若杏回了一句:“心理系在国内很难找到工作,读这个不划算。”
“总之,培培你别想那么多了,柳枝和曦纯的事情是她们两个之间的事,就算斗到死,都与你无关,你把主持工作做好就行了。这是你的责任,你别想赖掉。”
听了姒凝的话,嘉培点了点头,然后闭眼睡觉了。
自从那天卧谈之后,嘉培开始留意柳枝和曦纯的相处起来,然后她发现,柳枝似乎真的是有意无意地针对曦纯的。以前没有留意,总觉得那些阻挠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是现在长了个心眼,她开始发觉,这其中真的是大有乾坤。有时她望着柳枝和曦纯亲亲热热地打闹,总会在温暖的室内打个大冷颤,所谓知人口面不知心,她开始庆幸自己和柳枝并无深交,也没有什么东西可让柳枝感到威胁的,否则,自己什么时候被她整死都未可知。有时她甚至觉得,与其这样虚伪地和人打成一片,倒不如像姒凝那样,半公开地和人斗下去,起码这样做更像君子一些。
那一场新年晚会举行的还算成功,由于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嘉培的主持工作也比迎新晚会时进步不少。次日庆功的时候,柳枝拿着酒杯敬嘉培:“嘉培啊,真是谢谢你了,肯答应帮忙我们做这个主持工作。我看,以后的晚会主持就靠你了。”
嘉培听了,心里叫苦连天,对于像柳枝这样深不可测的人,她觉得自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可是脸上还得勉强维持着笑容,然后和柳枝碰杯,一饮而尽。席间,她看着柳枝和曦纯你来我往的敬酒,叹了一口气,这趟浑水,她可是不想再趟了。
第 12 章
大三的时候,学生会举行换届选举,从主席到部长,所有职位都要进行一次洗牌。此时柳枝已经毕业,少了那个最具实力的人来竞争,于是文艺部部长一职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在大三刚开学没多久,嘉培就打算退社了,她本来对文艺部感情就不深,现在又莫名奇妙的得罪了人,她可不想剩下的两年间,在曦纯的白眼和部里无休止的斗争中度过。且,母亲都说了,做人要有责任感,不能尸位素餐,占着个茅坑不拉屎,她退团更是显得合情合理了。
可惜这个举动被姒凝阻止了,因为她要竞争部长一职,而学生会的职务都是由会里的学生们投票决定的,所以嘉培这一张票,姒凝可不愿意浪费。为了好友,嘉培决定,在竞选结束以后再去退团。
这次竞选部长的总共有5人,除了姒凝之外,已经竞选失利过一次的曦纯也打算再次发起冲击。部里两个风头最劲的人都参加了竞选,其余的那三个人,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在后面陪跑的影子。
对于这次的竞选,姒凝可以说是势在必得,为了拉拢选票,她没少请过人吃饭,送过人礼物。那段时间,姒凝只要在宿舍,都是拿着个电话,联系这个联系那个。有时外出吃宵夜,甚至喝到凌晨一点,满身酒气地回来。半个月不到,姒凝就吃到身上长了一圈腩肉。那时姒凝总会拍着嘉培的肩膀,无限憧憬地说:“我要是真当上部长了,我就提你做我的副部长,让咱两一起,纵横整个文艺部。”嘉培听了,总是笑笑,她想告诉她,你忘了,我已经决定退团了。即使不退团,对于副部长一职她也没有太多兴致,她想起部里那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人际关系,头就开始隐隐作痛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能让部里的人听她的话。有时,嘉培看着姒凝整天忙进忙出的,连个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总想问问她,值得吗?为了这个小小的职位,搞得自己那么累。每天对着那些人,虚以委蛇的,她就不厌烦吗?她看着她那个样子,就像看着两年前的自己,总觉得心底一片难受。
临票选的前一天,姒凝请了宿舍里的一群人吃饭,算是替自己打气。曹媛问她:“姐们有信心吗?早知道姐姐要竞选部长,妹妹我就进学生会了。”
姒凝笑着答她:“有信心,当然有信心,曦纯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早就有一大帮人看不惯她了。她竞选部长居然不请人吃饭,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袋进大米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嘉培听到“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早就有一大帮人看不惯她了”时,忽然想到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中也是一个不易相处的人,或多或少也得了个孤傲的名声,那么,自己是否也和曦纯一样,被许多人看不惯呢?而自己和曦纯一样不喜欢请客吃饭,是否也是一种脑袋进大米粥了的表现呢?那么姒凝呢?她会不会也是像讨厌曦纯那样的讨厌自己,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呢?
嘉培心底的疑问很快就被曹媛的笑声给冲散开来了,于是,一桌四人,在笑笑闹闹之间把晚饭吃完。吃晚饭后散步回校,曹媛和姒凝喝的有点高了,走在前面勾肩搭背地打闹,嘉培和若杏落在后面,边走边聊。
“嘉培,你是不是不喜欢姒凝竞选部长啊?”
“没有啊。”嘉培低着头走路,声音有点闷闷的。
“嘉培,你不能要求每一个人的观点都和你一样。这个世界是多元化的,每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都不同,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何必管别人做了什么。”
“别人做我没意见,但是轮到姒凝做的话,我很不舒服,不就一个小小的职位吗,何必把自己弄得像一个势利小人一样,孜孜不倦地钻营。”
若杏叹了口气:“她又没有在背地里害人,怎么能算是小人呢。”
“总之我不喜欢她这样,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四处去讨好别人,这样的日子我试过,简直是没有尊严的活着。”
“嘉培,你不能一辈子困在过去,也不要因为你过去有着相似的经历而否定今天别人所做的努力。她喜欢部长一职没有错,她拉拢关系说不上正确,可是也不算是错。错的是你的心态,一直以你的标准去要求别人过属于她的生活。不要被你的过去为你的眼睛戴上有色眼镜。”
嘉培听着若杏在旁絮絮叨叨地开解她,忽然苦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
“谁?”
“不告诉你。”
若杏听了,揽着她的肩膀,然后岔开了话题来。她知道,她未必能说服得了她,但是至少,她肯去思索这个问题就是件好事来了。
次日晚上,票选结果出来,姒凝以三票之差饮恨败北,她看着主席台上曦纯那春风得意的笑脸,心底一片怨恨。
回到宿舍,她连喝三瓶啤酒,然后倒头大睡,半夜嘉培醒来,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极力压抑的抽泣,心里一片唏嘘。忽然之间,她仿佛明白了半个月来姒凝的举动了,不过是为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去努力争取而已,尽管那样东西你并不喜欢。有时候名利地位就和爱情一样,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太过执着,放不开,对谁都不是件好事。嘉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要知道,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无法分担你的快乐和悲伤的,在这样的深夜,既然对方有心要压抑哭声,你又何必去打搅。
次日醒来,一屋人都装作没事,只是对着姒凝的水泡眼,难免目光闪烁而已。中午休息的时候,姒凝拿着一叠稿子在抄抄写写,曹媛问她在写什么,她头也不抬地说:“写退团申请书。”
“不是吧,天老爷,你不会因为竞选落败就退团吧。”
“嗯”姒凝继续低头写申请书:“不成功便成仁。”
“不至于吧,这么惨烈。”
“我可不想让自己成为第二个赵曦纯,让赵曦纯成为第二个柳枝。”
曹媛听了之后,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这个世界太疯癫了,我还是回火星算了。”
嘉培听了也是不敢置信的,她一直以为姒凝会舍不得文艺部的,毕竟她在部里呆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和汗水,她看她那么积极地做筹备工作,总认为她很在乎这个职位,即使失败了,哭过之后擦干泪水,仍旧会卷土重来,但是显然,姒凝不是这么想的。
“你为什么不明年再来呢?”嘉培问。
“明年没精力了,明年大四了,要找工作了,没时间忙这些了。”
“可是柳枝大四也做部长啊。”
“我不是柳枝,我……”
“原来大家都在啊。”正说着,虚掩的门被打开了,曦纯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众人对曦纯的来意都妥感意外,猜不透她到底要做什么。曦纯看着低头写字的姒凝,笑着说:“姒凝,嘉培,我找你们有事情商量。”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姒凝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说道。
曦纯面对着姒凝的冷漠,嘴角的笑意僵硬了一下,又马上扬了起来:“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做我的副部长。”
谁都没有料到曦纯会有这一招,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就连姒凝,都被她吓得抬起头来了。
“你什么意思?”姒凝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请你们做我的助手。”
“不可能”姒凝冷笑了一下:“部里那么多你的好朋友,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做副手。”
“她们都没有你的能力。至于嘉培,我听说她以前是跳舞的,所以想请她专门负责教人跳舞。”
“已经晚了,我们已经打算退团了。”说完,扬了扬手上的退团申请书,姒凝得意的笑了起来。她的心里,有种挫败了敌人阴谋的小快乐。
曦纯明显没有料到姒凝有这一招,整个人都楞住了,嘴角的弧度也平缓了下来。她天人交战,思前想后了一个晚上,才终于下定决心摒弃前嫌,请姒凝做她的副手,结果居然换来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事前她当然不指望姒凝会感激涕零地感谢她,但是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放弃一切翻身的可能而退出社团,从此做个逍遥自在的学生。是她太高估她对名利的渴望,还是太低估她对学生会的满不在乎?过了好半天,她才又恢复笑意道:“我是真心想请你们去帮忙的,你们还是考虑一下吧。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礼拜的时间,下周例会你们再做决定好了。”说完,潇洒地转了个身就走了。
姒凝看着她的影子,冷笑了一下:“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才不稀罕这个副手呢。我才不要看她脸色办事呢。”
嘉培望着一脸不屑的姒凝,低声地问她:“你真不做吗?”
“不做,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不做就不做。”
“可是我看你挺重视的,你都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了,现在这样,甘心吗?”
是啊,甘心吗?半个月的努力就这么付之流水了。说甘心,那是假的,如果真甘心的话,昨天晚上就不会多在被窝里哭了。从小到大,她就是班里的文艺尖子,关于文艺活动,她从来就没有输过给别人,现在到了大学,一开始风头就被人抢了一半,到最后甚至被人完全打败,她怎么可能会甘心。之所以那么一心一意,非做不可地竞争部长,一部分是因为真的想做这个职位,另一部分就是想和曦纯争,她们之间明里暗里争了太多次了,从来就没有分出过胜负过,而现在,有了个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憋足了劲来一决雌雄了。所以,即使不甘心落败,她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她真的不如她的。
“我愿赌服输。”姒凝轻轻地说。嘉培听了,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曦纯邀请一事,就这样搁下不提了,到了下周一,嘉培拿着两份退团申请往上一交,办清手续后,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只是嘉培万没想到,东方南居然对此事耿耿于怀,在她退团的次日就在上课路上堵住了她,直来直去地问她:“你们干吗要退团?”
嘉培对他的印象人仍停留在两人搭档时的冷言冷语中,自然不会对他有何好印象,再加上关于退团一事部里的不少同学都打探过,一度令她烦不胜烦,所以她听了东方南的话后,理都没有理他,照旧目不斜视地朝着前方大步地走。
东方南似乎没有看出她的不悦,仍旧在她旁边嘀嘀咕咕地说话:“你都不知道,现在迎新晚会和我搭档的主持是个新手,这个学期才进学生会的,对于晚会时完全没有经验可言。这迎新晚会本来时间就很紧迫了,现在倒好,找了个新手,还得从头教起,麻烦。你这一走,还真是缺人手。赵曦纯做了部长,架子大了自然就不会亲自出马了,其他人又有属于自己的节目,人手不够,很不够啊。我说你就不能回部里帮忙吗?”
“不能。”鼓噪了半天,嘉培终于有点回音了。
东方南听了,顺着她的回答问下去:“怎么不能?”
“不喜欢,不想回。”
“就这一次都不愿意?”
有一有二就有三,当然不愿意了。嘉培没有做声,转了个身,走进9312,准备上课。
结果下课的时候,东方南又堵住了她,继续煽动她回部里主持节目。嘉培见状,朝天翻了个白眼,觉得此人简直是阴魂不散,以前看在大家都是搭档的份上,她还能忍他三分,而现在,她简直是不想再见他哪怕一面。
“你不愿意做的话,问问姒凝,看她愿不愿意?你知不知道那个新手,简直比你还差劲。我都快受不了了。”
“比你还差劲”这句话,像根针,一下子刺进了嘉培的脑袋里,让她隐隐作痛。她抬起头,一脸不悦地瞪着东方南:“我真是很抱歉啊,要你和我这么一个差劲的人连续搭档两次。”说完,也不等东方南辩解,快步离开。
东方南看出了她的怒意,于是赶紧走上前去赔不是,嘉培那里听他的话,一路上由得他在旁道歉,压根连听都懒得去听。
接连下来的几天,上课的路上总能遇到东方南,而每次嘉培的脸色都不算好看。这个猖狂,说起话来不留情面的男生,嘉培简直想象不出他身上哪里有半点优点。
某天和姒凝打饭,遇到了以前部里的同学,姒凝很八卦地问那个女生,东方南的新搭档怎样。那个女生很夸张地望着姒凝,然后一副不得了了的表情说:“你都不知道啊,东方南和那女的简直不对盘至极了。某天排练串词那女的迟到了,东方南直接把她给骂哭了。”
嘉培想起自己和东方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不由得万分同情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妹。
“那那女的呢?女的对男的有意见吗?”
“有意见,当然有意见了,那么难相处的人,怎么可能没意见。她整天找人替她的工作,可惜没人答应。以前你和曦纯还有嘉培和他搭档尚且还被骂过,现在你们三个都不做了,更加没人愿意和他搭档了。”
姒凝听了,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说:“这就好了,证明我以前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有人比我还差。听到有人比我被骂得更惨,我是很宽慰啊。”
“对了,你怎么就退团了呢?部里现在几乎没什么挑得起大梁的人,曦纯现在很缺人手啊。”
“哼,我才不给她干活呢。要我回去,没门!”
“那她呢?”那女生用头指了指嘉培:“她干嘛也不回去,听说东方南都亲自上门来请了。”
听到有人提起自己,嘉培马上答话:“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那就奇怪了”那女孩露出了一脸惊奇的表情:“你以前答应做新年晚会的主持不就是听他的吗?”
“怎么可能!”
“可是部里都这么传的啊。”
“对啊,那次周末我看到东方南跟你说话,到了周一回校,你就答应做主持了。”就连一旁姒凝,都惊讶起来了。
“我怎么可能听他的,我是听我妈的好不好。”
姒凝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副完了的样子:“这事一早就在部里传开了。这下可好了,完蛋了。”
“谁传的谣言?”
姒凝心虚地笑笑,然后低头吃饭,嘉培一副早知是你的样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此时一边的女生还惟恐天下不乱的说:“听说东方南有心要追求你。”
“不可能。”嘉培也许是被这消息吓到了,手上的筷子往饭桌上重重一扔,斩钉截铁地大声说道。四周的人都被嘉培的声音惊到了,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姒凝见状,在旁圆场,连忙说道:“不说了,吃饭,吃饭,吃完饭就回宿舍看碟。”
晚上宿舍人齐的时候,姒凝那大嘴巴就把东方南和嘉培的事说了出来,曹媛一听,马上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说道:“他个爷爷的,怪不得这几天老看到他在女生宿舍楼下逛荡,还一脸的淫荡样。玛丽隔壁的,原来是要泡良家妇女啊,而且还是207的一枝花。我果然没看错人啊!”
“那你什么意思呢?嘉培?”若杏在旁也好奇起来了。
“没门。”嘉培就扔下两字。
“这个东方南狂是狂了点,但是人还是有点才华的,我看过他的大作,还是满有才气的。”
嘉培听了姒凝的话,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比他更有才华的人她都见过,所以,才华这一点,她已经免疫了。
姒凝看她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于是又问:“那你怎样才会接受他?”
“我为什么要接受他?”嘉培反问道,爱情又不是生病,非得吃药不可,她凭什么就要接受他呢?莫名其妙。
“还是说你忘记不了你以前的男朋友,所以才不敢接受他。”若杏又问了。
“我靠,这么久了,你丫的还忘记不了啊,这都一年多了,再深的感情也该GAME OVER了吧。”
嘉培听了,心脏像被什么抓了一把似的,开始闷闷不乐起来,爱情不是游戏,怎么可能随便说OVER呢?可是自己就真的忘不了吗?好像也不是吧,刚开始的时候,天天想,夜夜想,无时无刻都在想他。可是到了后来,慢慢地生活丰富起来了,时间的距离也开始慢慢地拉得越来越长了,有些东西,就像仍进水里的石头一样,渐渐的沉了下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伸手摸了摸仍旧戴在心口的钻石吊坠,她19岁的生日礼物,收了这个礼物不久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直到现在,仍旧缘悭一面。
“他是他,我以前的男朋友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拒绝他和我以前的男朋友没有任何关系。”说完,连牙都没刷就翻身上床睡觉了,以行动表明自己拒绝再聊这个话题。
自从知道东方南有意追求自己之后,嘉培开始躲起他来。从女生宿舍到教学楼有无数条路,她以前总爱走最近那条的,可是现在,她除了常走的那条不走之外,每天都看心情决定走另外几条路中的哪一条。于是上学时是遇不到东方南了,但是下课的时候还是能够时不时的在教室门口遇到他,每次他都能光明磊落地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然后在旁自顾自的说话,也不管嘉培有听没听,也是从那时起嘉培才发觉,他居然是个话唠。
对于这种情况,嘉培很无奈,有时看着旁边夸夸其谈的他,她总想问问他,你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她以前怨恨他的冷漠和不给情面,而现在却巴不得他那样起来。
后来某天,两人下课正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照旧是男的在旁胡吹乱侃,女的在旁默不作声,然后迎面遇见了上次在饭堂遇到的那个文艺部的女生。那女生看到她们,很自然地打招呼说:“东方南陪女朋友下课呢。”
“轰”的一下,嘉培整个人都窘迫得脸都红了起来,她马上急急的否认:“我不是他女朋友,刚好遇到而已。”
那女生听了窃笑起来,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说:“还说碰巧呢,我远远的都看到过好几次了。”说完,也不顾嘉培抗议,直接离开了。
嘉培看着她远走的身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了,心里堵着一口气无处发泄,于是把它出到东方南身上:“东方南,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不就一个玩笑而已嘛,何必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名誉就是女人的外衣,我可不想我的名誉受损。”
东方南听她这么一说,眼睛都大了,他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嘉培:“至于吗?连名誉都出来了。不就一起走段路而已吗?没必要上纲上线吧。”
“我不管,总之以后,你别来烦我。”说完,一路小跑回到宿舍。
从那天起,东方南果然再也没来找过嘉培,嘉培看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有种总算送走瘟神了的轻松感。倒是姒凝,总是有事没事的提到他,什么看到他和跟他一起主持迎新晚会的小师妹一起了之类的。刚开始的时候嘉培不胜其烦,到最后干脆充耳不闻,当她是在唱歌。久而久之,姒凝也觉得没意思了,于是终于也不再提及了。嘉培的生活,也开始渐渐恢复宁静。
第 13 章
5月末是A大的校庆,这次恰逢A大的百年校庆,举国上下都十分重视,一些知名的电视台和报纸杂志都纷纷做了系列节目来向国民介绍,宣传A大。一时间,有关A大百年校庆的新闻纷纷铺天盖地地扑面而来。
姒凝的堂兄是A大的校友,且和A大学生会的人也妥有交情,于是搞到了几张A大晚会的门票,送给了姒凝。于是,在A大校庆的那天晚上,207的几个女生就坐上校门外的公交车往A大出发了。
刚开始的时候,嘉培是不想去的,反正A大她又不是没去过,她实在没必要在这个人山人海的场合里再旧地重游一次。且更重要的是,A大里有着她害怕见到的那个人,虽然此时他肯定已经自A大毕业,去奔赴他那远大的前程,可是她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受邀跑回A大来参加母校的校庆。晚会的场所只得那一个,她没有把握不会遇上他。可是后来,还是熬不过舍友的软硬兼施,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在忐忑不安中,和舍友一起踏上了去A大的路程。
在公交车上,一行人居然遇到了东方南和他的舍友,姒凝和他相熟,于是打招呼问:“去A大吗?”
东方南点了点头:“A大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啊,想当日我马失前蹄,现在正好,让我有个机会一偿我当年的心愿,到这个神圣的地方沾染一下文学的气息。”
姒凝笑着摇摇头,不敢置信地说:“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才子,会恃才傲物,对A大之类的大学不屑一顾呢。”
嘉培在旁听到“才子”两字,忽然觉得好笑起来,她也曾在好奇之中拜读过他发表在校刊里的文章,她也承认他的文章有一定的可读性,可是若因此而说他是才子,那“才子”这个称呼,也未免太贬值了。
东方南面对着姒凝的质疑,回答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真正的才子是有着一颗兼容并蓄的心的。”
曹媛悄悄地走进嘉培身边,然后伏在她耳边说:“这样的人也敢自称才子,真是自大得可以。”嘉培但笑不语,在她的印象中,湛鸣也是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不但写得一手好文章,还经常和他父亲一起评论时事,针砭时弊。有时,她在他家逗留晚了,就留在那里吃饭,然后看着他和他父亲在那里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有时甚至会意见相左,两人争得脸红耳赤。那时她还小,压根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是她看着他一副侃侃而谈的样子,从容,自信,淡定,她就觉得,他说的一定是对的。她信他的说话,哪怕她对他所说的一窍不通。在她的心目中,真正称得上“才子”这个称号的,只有陆湛鸣一个人,即使这两年她和他不再遇见过,她也十分笃定地肯定,时至今日,他依旧很出色,出色得称的上这个称号。
207和东方南他们遇见后,就一路同行了。一路上都是姒凝和东方南在说话,有时若杏和曹媛也会插上一两句话,只有嘉培,一路上沉默如故。对于这个节目,嘉培一直七上八下,她怕遇到湛鸣,虽然明知道这样的机会微乎其微。
一行人走到A大校门,找到了一早等候在那的姒凝的堂兄,姒凝先是介绍他堂兄:“我堂哥,莫一聪,你们可以叫他老莫。”然后再一一向老莫介绍自己的同学。嘉培是最后一个被介绍的,姒凝指着她说完“沈嘉培,我舍友”时,老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后激动地说:“这个,这个妹妹我见过。”
在旁的众人听了,轰地笑了起来,曹媛一脸坏笑地说:“兄弟,泡妞也换个新鲜点的词好不好,你不是贾宝玉,她也不是林黛玉。”
老莫看到众人笑他,于是也急了起来,直申辩到:“我认识她的,真的认识。”
姒凝见他那么言辞确凿地肯定,于是问嘉培:“嘉培,你认识他吗?”
嘉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不肯定地说:“应该不认识吧。”
老莫一听,整个人垮了下来,然后拍着自己的脑袋说:“老了,真的是老了,这么一点屁事都想不起来了。”说完,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然后领着众人往校园深处走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A大如画的景致在夜色的笼罩下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道路两旁的路灯,盛放着热烈的光芒,把一旁的花草树木都染上了一层金黄的色泽。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时地听着老莫在旁讲解A大的典故。那一棵树是建校时首任校长亲手种下的,A大有多老,树就有多老。湖边的那两个中式凉亭是两个曾任A大教授的名人的坟墓,这两个德高望重,声名显赫的老教授,生前对彼此都看不顺眼,整天打嘴仗,但想不到死后化为一坛骨灰,埋在亭子的底下,隔着一个湖成为邻居,遥遥相望。还有那几株樱花树,是中日建交后首任赴京交流学术的学者赠与的,见证着两国之间的睦邻友好。A大的历史不算长久,但却有着太多的故事,随手翻开中国的现代史,都能看到它的影子。再加上老莫口才了得,本来就厚重的故事,更是让他说的栩栩如生,高潮迭起起来,姒凝几人更是听得如痴如醉。只有嘉培,一路上有点心不在焉,她记得她第一次来A大,就是湛鸣大一的时候,那时刚刚开学没多久,她心血来潮说要参观A大,于是那个周末湛鸣就带着她,顺着现在的路线,一路细细地讲解着游了下去。那时是9月的北京,天气比现在要闷热,干爽,香山的枫叶都还没变红,她走在他的身边,听得出神,不断的问“后来呢,后来呢”,后来,湛鸣终于被她问烦了,揉着她的头发说:“哪里有那么多的后来。”是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后来来让故事继续发生,她望了望四周不甚清晰的景物,还是和几年前的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心境却已是大不同了。当时共我赏花人,如今检点无一半,现在走在她身边的,已是另一拨人了。
那天晚上,嘉培没有遇见湛鸣,倒是遇见了陈瓷,陈瓷还是和以前一样,高高兴兴地和她打招呼,然后问她:“好久没联系了,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嘉培摇了摇头:“我没有手机。”
陈瓷停止了摆弄手中的手机,然后一脸讶异地说:“不是吧,干吗不买一部呢?”
“懒得买,没什么必要的。”的确是没什么必要,虽然说这一两年,校园里的手机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普及,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动过买手机的念头。反正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要随时随地被人找到,更没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时时刻刻都联系上。家里的事,周末回家就可以知道了,学校里的事,宿舍电话就可以通知了,手机,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就鸡肋而已。
听了嘉培的回答,陈瓷耸了耸肩,无所谓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来,问嘉培:“对了,过两天谦博生日,你来不来?”
谦博?一个陌生的名字,嘉培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于是一脸疑问的问陈瓷:“我认识他吗?”
陈瓷一听嘉培这么问,马上恍然大悟地说:“对哦,你不认识他的。”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嘉培也在笑,可是却觉得很荒谬,也很现实,过去和自己那么友好的一个人,现在居然能淡忘得如此彻底,彻底到自己认不认识另一个人都不记得了。现实果然残酷,连个幻想都不让你留。此时,陈瓷的男朋友梁宝生走了过来,她于是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转身对嘉培说再见了:“有空多联系,BYE。”
嘉培看着她的背影笑笑,有空多联系,客套话而已,真有心联系的话,过去那么多机会早联系上了,实在没有必要等到今天才装模作样地拿着个手机问,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后来,看完晚会回学校的时候,老莫终于想起她是谁了,拍着大腿大声地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陆湛鸣那小子的女朋友,我在他钱包里见过你。”
207的人都知道嘉培的底细,于是都尴尬地在旁沉默着,不说话。倒是不明就里的东方南怀疑地说:“你认错人了吧,嘉培是单身。”
“没错,就是她,我还听湛鸣提到过她的名字,错不了的。”
东方南扭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她,嘉培在众人的注视中万分窘迫,被人当众说自己是谁谁的前女友可不是件好事情,可是,她偏偏摊上了。谁会想到呢,她没有遇到那个人,却遇到了那个人的一堆朋友。人生何处不相逢,这话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是的,我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嘉培低声地承认了。
老莫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尴尬,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算是就此打住了。嘉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多问什么,只是沉默地转了个身,和众人一起走了。若杏走了上来,揽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地问她:“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只是有点小伤感而已,觉得怪怪的,胸口有点闷。”
若杏沉思了一下,然后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我觉得你对不开心的这种心情,形容得很贴切。”
嘉培苦笑了一下,然后又说:“我很讨厌A大,它总是让我遇见许多旧人旧事。”
“我也讨厌A大,它总是不断地提醒我,这个世界比我优秀的人有那么那么多。”
“那好吧,我决定了,以后再也不去那个鬼地方。你呢?”
“ME TOO。”
回去的公车很挤,人挨人的,几乎都是来A大看演出的各间学校的学生。嘉培艰难地站着,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可是,这公车实在是太挤了,以至于嘉培的腰身总是被人撞到,而且越撞频率越密,次数越多。然而,慢慢地,嘉培觉得不对劲了,她发觉那人撞到她的位置越来越向下了,她终于忍不住要转过头去看个清楚了。就在此时,她看到东方南一个箭步走到她的身旁,然后死死的捏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恶狠狠地说道:“你再试试看,看我不打断你的手。”
嘉培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平生从未遇到过的耻辱,竟在这个让她伤感的晚上跑来凑热闹。她死死地瞪着那个猥琐男的脸孔,脸色涨得通红,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着,猛地,她伸出了右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朝着他的脸孔扇了过去。“啪”清脆的巴掌声在车厢里响了起来,末了,一旁的曹媛还嫌不够,重重地往他的脚板踩了下去,痛得那人脸色都泛青了。
此时,公车到站了,东方南朝着那人大大地喝了一声:“滚。”那猥琐男于是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你没事吧?”猥琐男走后,东方南关心地问嘉培。
嘉培涨红着脸,心绪还是未能平复下来。她低着头,只觉得自己很丢脸,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受此侮辱,这风波让不少人都注意到她,那些好奇,惊讶,看好戏的眼光热辣辣地注视着她,其中还有同一间学校的同学,让她感觉如芒刺背,无地自容。于是趁着车门还没关,她猛地跑下了公车。东方南见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马上跟着她也跑下了公车。他刚跑下公车,公车就开了,他于是朝着车上焦急万分的人说:“不要紧,我来看着她好了。”
东方南小跑了几步跟上了嘉培,然后有点生气地说:“你脑子里有病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三更半夜的,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你危不危险。”
“不要你管。”嘉培仍自顾自的大步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不要我管,有本事你刚才也不要我管。这是末班车了你知不知道,北京城有多大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走回去的话,要走到什么时候!”
“……”
“你做事就不想想后果吗?要是万一刚才那贱人再跑上来欺负你怎么办?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大半夜的,谁来救你?”
“……”
“你做事就这么冲动吗?你就这么跑了,你让你的朋友怎么办,急死她们啊?”
“……”
“你以后再这么冲动做事,有你好果子吃的。”
“够了,受欺负的人不是你,你当然能很冷静很理智了,你要是嫌麻烦,大可以走,别理我。”
嘉培的话,打住了东方南要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他看着夜色中嘉培的眼睛,灯光下闪烁着水光。他明白自己刚才话说得太重了,一个女孩子,被人欺负了,还是众目睽睽之下,本来就够难堪了,自己还要雪上加霜地痛骂一顿,是够残忍的。于是,他放缓了语气,放柔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刚才话说得太重了。我这也是怕你一个单身女子在半夜的马路上被欺负了。”
嘉培没有搭理她,继续低着头往前走,忽地,东方南拉住了她的手,站在了原地,嘉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马上挣脱开来。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叫你不要再走而已。学校离这里太远了,我们还是坐计程车吧。”说完,随手截下了一辆车,坐了进去。
回到宿舍以后,众人都紧张地围了上来,问东问西的,得知她心情还好,一路上也没有在遇到什么坏人,终于松下了心口的大石。嘉培望着众人一脸担忧的样子,忽然觉得,东方南或许是说的对的,她做事总是太冲动,太任性了,完全不顾后果和别人感受,如果今天晚上没有东方南陪着她,或许她就真的在这半夜的北京城里遇险了也未可知。
次日上学的时候,嘉培又遇到了东方南,她想起了昨夜他对她的照顾,于是笑着和他打招呼,
东方南见了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递给嘉培:“给姒凝。”
嘉培拿过那本书,随口问了句:“干嘛不亲自给她?”
东方南没好气地撇撇嘴:“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做,算了,我自己给算了。”
嘉培连忙把书放进书包里,辩解道:“我随便问问而已。”
东方南见状,马上转身上课。两人都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所以同路,东方南一直没有再理会嘉培,在她前面走着,嘉培在他后面几米处跟着。她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两人往日相处时的情景,他总是对她大呼小喝,一旦她做错了什么,肯定少不了他的冷嘲热讽,所以,她一直都讨厌他,觉得他是个很没有风度的人。但是,现在冷静地想下来,他对她说过的重话,其实都是对的,只不过太过难听,所以让人不愿去细想而已。她想起了他昨晚的照顾,于是连忙跑上前去对他说:“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东方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以后半夜三更的,不要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做事不要意气用事,这样会害死你的。”
她听了,点了点头,算是赞成了。
“好了,我教室到了,拜拜。”
从那天起,嘉培又开始有意无意地遇到东方南了,如果是以前,她早就掉头走了,但是经过了那天晚上之后,她开始慢慢地接受了这个朋友。如是同路的话,就一路相伴而行,聊上几句,若不是同路的话,就打个招呼各自离去了。偶尔,东方南会跑到她上课的教室找她,问她,他借给姒凝的那本书什么时候还?于是嘉培就去催,结果姒凝总是不还,东方南就总是找嘉培去催,到最后嘉培受不了了,对他说:“冤有头,债有主,谁借的书,你催谁。”
他嘻嘻一笑,狡诈地说:“你是经手人,我当然是催你。”
后来有一次,嘉培陪姒凝去文艺部找人,听到部里的小师妹埋怨东方南难相处,对人总是不留情面。她于是打破常规地在旁搭了个腔:“他不是难相处,只是说话难听而已,但是他说的都是老实话,没说错过的。”
姒凝听了,奇怪起来:“你居然为他说话。”
嘉培笑笑,不再做声。人心真是太过奇妙的事情,对一个人的改观居然可以是一夕之间的事情。前阵子还厌恶有加的人,现在居然为他辩护起来。
第 14 章
不知从何时开始,若杏的电话多了起来,而且每次通话都是以争吵来作为结束,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成熟稳重的若杏会做的事情。后来曹媛好奇,终于在某次通话结束后问她怎么回事,若杏揉了揉太阳穴,头痛地说:“我妹不想考高考,她想来北京打工。”
一旁的众人听了,都马上表示了反对:“不读书,能有什么出路呢?你打工能打到什么时候啊!”
若杏无可奈何地摇头:“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了,没用的,总不听劝。我这妹妹从小就叛逆,总是我行我素的,最让人头痛。”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高中的会考已经结束了,她要真是不愿意高考的话,现在就可以办毕业离校手续了。”说完,若杏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出去自习了。
接下来的几天,若杏的电话越来越多,语气也越来越严厉,有几次甚至骂起了脏话来,弄得在旁的曹媛啧啧称奇,大呼后继有人。
某个星期天,嘉培因故没有回家,正赖在床上睡大觉时,电话铃声刺耳的响了起来,她拿过电话,迷迷糊糊的接了起来:“喂。”
“我找董若杏。”
“她出去打工了。”
“哦,那这样啊,那你等她回来后告诉她一声,我是她妹,我到北京了,我现在就在西客站。”
嘉培一听,脑袋里轰的一下,马上清醒了。她连忙焦急地问:“你姐知道吗?”
“不知道。”那边豪不在乎的说。
“那你家人呢?”
“我昨天早上走的时候有留下留言。”还是满不在乎的态度。
嘉培受不了的往上翻了个白眼,若杏果然没说错,她这个妹妹果然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比她还要不顾别人感受:“那你现在怎么办?”
“先去随便找个地方住呗。能怎么样。”
嘉培一听急了:“你不等你姐姐了?北京那么大,你人生路不熟的,走失了怎么办?”
“我等她?”对方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惊讶的叫了出来:“我要等到她什么时候啊?北京再大又怎么样,走失了也是在北京城里。”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孤伶伶的,会被人骗的,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来接你,你那也别去,就在原地。”
对方听到有人来接自己,连忙说好,然后嘉培打听好了她的具体位置,就马上起床刷牙洗脸了。
那天早上,宿舍里只有嘉培一人,她只知道若杏出去打工了,却不清楚打工的具体位置。至于曹媛和姒凝,她更加不清楚她们到哪里去了。于是,她只得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马马虎虎地洗漱了一下就出门了。
在宿舍大门那里遇到了东方南,东方南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就问她去哪里。于是嘉培把事情和盘托出,东方南一听,马上仗义地说:“我和你一起去吧,西客站那地方那么大,而且又乱,我不放心你一个女孩子的。”
于是两人就同去了。
到了西客站,只觉得人山人海的,本来约好是在正门的大门口那里等的,结果那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熙来攘往的人群,却偏偏没一个像是在等人的。嘉培一急,怕那女孩子一时冲动,自己跑了,于是跑进客站里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每见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都要上去问,是不是若杏的妹妹。可惜,没一个是,正当两人沮丧的走到大门口时,嘉培发现有一个妙龄的女生,正在那里左顾右盼,个子不算太高,瘦瘦的,头发剪得乱哄哄的,还染成了金黄色,穿着最普通的黄色T恤,蓝色牛仔裤,和电话里形容的一模一样。于是赶紧跑上去问是不是她。
那女孩一听,大大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赶紧承认道:“是她妹妹,董若梅。”
听到这里,嘉培总算松了口气,她总算没把若杏的妹妹给弄丢。
东方南在旁听见,就来气了,马上冲着她说:“你都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好半天。”
若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等的不耐烦了,就随便在附近走了走。”
这一番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东方南听了,更是气得不轻:“你到底有没有诚信的,说好了在这里等,你还乱跑,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要报警。”
若梅一脸不置信的样子看着他们:“没那么夸张吧,我不就在附近走走罢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已经碰上了吗?”
“简直不可理喻。”说完,东方南就拂袖而去了。
嘉培在旁听着,心里也来气,但碍于若杏的脸面,只得隐忍不发,默默的拉过她的行李,跟着东方南走了。走了几步,东方南回过头来,重重地拿过她手上的行李,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回到学校已是中午,东方南帮她把行李放好后就走了,嘉培则是带着她到学校的饭堂里草草地吃过午饭了事。吃完饭之后,曹媛和姒凝一同回来了,看到电脑桌前有个陌生女生也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嘉培的同学。后来听到嘉培介绍,惊讶不已,当再听到嘉培把两人见面的经过说完之后,更是对若梅“佩服”不已了。
“人物啊。”曹媛感叹道。
傍晚若杏打完工回来,一看到若梅,眼睛都瞪得快出来了,一仔细盘问了事情的前后经过,更是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指着若梅的鼻子,嘴巴直哆嗦。
姒凝做和事佬,直说:“好了好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正说着,电话响了,找若杏的,是家里的父母,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若梅不见了云云。若杏马上安抚道:“妹妹到我这里了,我叫她听电话。”
于是,那一个晚上,207宿舍里都充斥着若杏骂人的声音,若梅每做一件事,若杏都要在旁边发上一顿牢骚,骂上几句。说也奇怪,本性桀骜不驯若梅,偏偏害怕这个比她还要矮上几公分的姐姐,一旦她板起个脸来,她就把头一缩,站在旁边不敢说话了。而207的其他人也算是见识到了若杏彪悍的另一面了。
次日晚上,若杏请了207宿舍和东方南出去吃饭,算是答谢几人对自己妹妹的照顾。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若梅是个外向的人,轻轻松松的就和众人打成了一片,就连本来对她很不满意的东方南,也开始慢慢地和她说话了。
正说着,若梅忽然话锋一转,对着嘉培说:“培姐,你男朋友满不错的嘛,就是脾气暴躁点。”
嘉培的脸色,马上红了起来,连忙否认道:“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东方南更是没好气地说:“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就不止脾气暴躁这么简单了。”
若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任性为大家带来了许多的麻烦,马上拿着一杯啤酒,站了起来,豪爽地说:“各位,我给大家添麻烦了,来我先干了这一杯。”说完,马上把满满的一杯酒给喝下去了,眼都不眨一下。
若梅来到北京之后,就一直在207那里住,后来她在夜总会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然后搬到了学校附近的小出租屋里了。若杏对她到夜总会打工,是反对不已的,因为那里的工作日夜颠倒不单只,还龙蛇混杂的,一个女孩子在那里,早晚要吃亏的。若梅倒是毫不在乎,直说那里的工资高,一个月的工资抵得上别人两个月的工资。省吃俭用一下,还能给姐姐省下一些学费。然而,若杏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她宁愿她打一份正正经经的工作,哪怕工资少点,也不愿意她到那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去。可是,若梅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生活上她怕姐姐,姐姐一端起个脸,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是一旦她认定了的事,她就死认到底,哪怕是姐姐生气发怒也改变不了。于是,若杏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是改变不了她的决心,一个礼拜之后,她就欢欢喜喜地去上班了。
自从若梅搬到学校附近住以后,若杏也跟着搬了出去,她说怕妹妹胡来,要盯紧她,207的人对着这两姐妹也只得摇头叹气了。
“人物啊。”曹媛再一次感叹起来。
后来,无数次的事情证明,若杏搬出去和若梅住是个明智的选择,自从若梅来了北京之后,短短的三个月,就闯祸连连,害得若杏连暑假都不敢回家了。
有一次深夜,那时正值暑假,嘉培在家上网玩电脑还没睡,家里的电话就响了,她赶紧跑去接听,就听到若杏在那头求救,求她借她700块钱,马上到“蓬莱仙境”夜总会来。700块钱对于嘉培来说不算什么,她的银行卡里还存着这些年的压岁钱,足够支付。可是这半夜三更的,一个女孩子跑到ATM里拿钱,再跑到那样的地方去,她的头就大了起来。她思前想后,终于想起东方南这个暑假正留在学校复习准备考研,于是马上打电话给他。东方南一听事情原委,在电话那头大大咧咧地骂了起来,然后立即往嘉培的家里赶。
两人赶到后才知道,原来若梅被一个夜总会的客人调戏,然后一气之下洒了他一身的红酒,那客人哪里肯放过她,于是就把事情闹大了起来,到最后在经理的调停之下只要若梅赔他的衬衣钱就行了。进出得了蓬莱仙境的自然不是普通人,那衬衣自然也不是廉价货,一场讨价还价下来,就要若梅赔他1500大洋。若梅身上哪里有那么多钱,于是找若杏,若杏一个穷学生,更加不可能有太多钱,于是只得找嘉培。
一场风波,最后就在若杏的点头赔笑和付钱赔偿中平息了,若梅在夜总会继续打工,调解的几人就回家睡觉。在回家的路上,若杏一直没有说话,嘉培握了握她的手,算是给她一个支持。
“你这个妹妹,以后早晚要出事的。”东方南说。
“我知道,可是这又什么办法呢?人大了,管不住了。”
第 15 章
转眼来到了大四,一进入大四就要为前途烦恼了。嘉培读的是会计,就业面广,压力相对小点,但是,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再怎么优秀的人,也得直面这人生的第一道砍。
一踏进大四,学校专门请了个专家来为毕业生们讲课,从外表,到谈吐,到简历,到面试,一步一步的教你如何敲开工作之门。而同学之间,早已互相交流着一些《面试必胜》之类的光碟。有些人甚至会把上几届的师兄师姐专门请出来,请教找工作的窍门和畏忌。
基本上,从大四开始,毕业生就要为毕业和就业做准备了,尤其是岁末年初的时候,招聘会的黄金时段,也是毕业生赶场的奔命时段。
在去招聘会之前,先要把简历做好,一份好的简历就是成功的一半。别看一份小小的简历不过数百字,要做好它真的不容易。首先,你要明确你的个人简介中,那些需要,那些不需要。有些项目还要因地制宜的,这家公司可能不看重,到了另一家公司就是重中之重。其次,你的成绩,你的获奖记录,你的证书,你的荣耀,不管有的没的,能塞上去的都要塞上去,能粉饰太平的就要粉饰太平。没过英语四级的美其名阅“英语四级同等水平”,没过计算机二级的就是“熟练掌握计算机技巧”,会一点第三类外语的约等于“能进行简单的*语对话”。总而言之,大学四年,你从来没有那一刻这么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少荣耀可写——恨不得能有一支妙笔,大手一挥就能生花。最后,简历中的照片也很重要,照的丑了,你自己都不好意思给人家看,照的太妖媚,又怕用人单位觉得你不安好心。于是乎,跑到照相倌里,喀嚓喀嚓的乱照一通,再拿回宿舍,千挑万选之后,请高手来PS一下,一翻折腾下来,美丽与端庄齐飞,漂亮与稳重一色。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把照片看的那么严重的,董若杏就把自己身份证上的照片拿去大洗一通,然后大大方方的贴在了简历的右上角上,对于她的此番壮举,曹媛只有一个评价:“你牛!”也许,这是因为她要考研的关系吧,所以才会漫不经心。
简历做好了还不行,个人形象也很重要。要成熟的还是要青春的,要俏皮的还是要稳重的,这的确是个问题。一般说来,男生是没得选择的领带西装,所以,男生很轻松,没有烦恼,而女生则要麻烦多了,穿西装,太老成了,明明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偏要打肿起来装胖子,徒遭人笑话。穿得悠闲点,又怕人嫌不够正经,说你不重视。总而言之,当你只有一个选择的时候,你会义无返顾,但是当你有无数个选择的时候,你就会犹豫不决。
招聘会的那天,嘉培她们早早就起床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梳理一番之后,就拿着一大堆的简历和矿泉水,面包上路了。刚出门口,就看到有许多的毕业生和她们一样,朝着招聘会的路上前进。刚开始的时候,四人都有说有笑的,带着点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去上路。可是,一路上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心情就开始沉重了,一到了会场,简直是吓的说不出话来。
嘉培她们到达招聘会的时候,刚开始不到十分钟,可是会场上却已经布满了人,居高临下一看,黑压压的人头在蹿动着,仿佛全中国的13亿人口都跑到这里来争饭碗了。
走了进去,磨肩擦掌的,每走一步路都要跟别人说:“不好意思,让一让。”这么多人,任你是再大的空间都装不下,空气自然浑浊,吐出来的是二氧化碳,吸进去的还是二氧化碳,久了,自然心口闷闷的,神志也有点委靡了,面孔开始变的通红,身体也开始发热,毛孔里泛出了细微的汗珠。可是,还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那些刁钻的,久经沙场的面试官。有些人,他会翻翻你的简历,浏览一遍之后放到一边,然后说日后通知,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时候,你知道,你没戏了。有些人,他翻过之后,会问你几个问题,幸运的,他就问你一些专业的,靠谱的问题,不幸运的,他就问你一些莫名其妙的,不靠谱的问题,问完之后,没有答复,表情却很玩味,这时候,你的心情就会没底,不知道刚才的回答算不算得体。还有些人,他是真的对你感兴趣,对着你问了又问,完了还会给你名片,让你日后联络,可惜的是,这种人只存在于别人的传奇中。
一整个上午过去了,撒网捕鱼似的发了N多份简历出去,到最后去如泥牛入海,毫无音讯。虽然说早有准备,但是仍然难免会有点泄气,四个人走到了会场的过道上,掏出面包,吃起了简单的午餐。
曹媛:“苍天啊,大地啊,玛丽莲梦露啊,老娘发了这么多份简历,一点回音都没有。我想走了。”
莫姒凝:“再等等吧,也许希望在前方。”
曹媛:“会场里几乎所有招我们这个专业的我都投了,还有什么希望啊,倒不如回家准备下一场。”
沈嘉培:“我都忘了我有哪家投了,哪家没投,反正我看到有会计的就投,可能有些还投重复了。”
曹媛:“回去吧,个蛋蛋的,这的空气闷得人发慌,我都快要憋不住了。”
沈嘉培:“我头一直隐隐发疼。烦死了,我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莫姒凝:“我们班有后台的人就好了,压根不用跑来受罪,工作早就落实了。”
沈嘉培:“哎,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多发几分简历吧。”
董若杏:“好了,牢骚发完了,干活去吧,各位。”
这样的招聘会也不知道赶了多少场,只知道一有相关的就去,久而久之,也从最初的充满期待到最后的热情熄灭。
大四除了找工作之外,实习和写论文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嘉培的实习是妈妈的一个会计同事介绍的,在一家普通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这份工作是份免费的差事,只让你做到实习结束,实习一结束后你就必须离开了。虽然说事务所的上司没有说要签嘉培进去,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许多毕业生都是因为实习期间工作出色而得以留下成为正式职工的,所以,嘉培对这份工作也不敢怠慢。一大早,她就开始担心实习那天到底要穿什么衣服了。都说第一眼印象很重要,嘉培可不想给事务所里的同事留下一个坏印象。思前想后了许久,才决定穿那套黑色西装,保守的颜色,保守的款式,无论怎么看都足以让人万无一失。
结果,等到正式上班的那一天嘉培就傻了眼了,整个办公室里,除了上了点年纪的那几个穿得还算正式以外,其余的全部是休闲打扮。牛仔裤,休闲裤甚至运动裤都出来了,鞋子更是五花八门,靴子,运动鞋,高跟鞋,休闲鞋,还有拖鞋,而且是一进门就脱了鞋子换拖鞋,办公室里的人个个都穿着它在那里走来走去,没个正行。整个办公室,一身正装的她,显得分外另类。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另外买衣服,平时上学时穿的就足以应付这莫名其妙的事务所了。
本来,嘉培以为自己的实习工作会摸到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所以一大早就踌躇满志地准备大干一番了。谁知道,社长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是复印,然后是盖章,再然后是分发资料,再再然后是斟茶,倒水,装订资料,叫外卖。一整天下来,嘉培连凭证的影子都没摸到。
晚上回到家里,沈母问她,学到了什么东西,嘉培苦笑了一下,然后掰着手指头说:“我摸到了社里的公章,学会了用社里的复印机,然后拿到了三十多个店家的外卖电话。我知道社长喜欢喝麦斯威尔的咖啡,丝姐喜欢在茶里加一勺的砂糖。一天之内,我什么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凭证在哪里。”
沈母看着嘉培问:“你泄气了吗?”
嘉培点了点头:“其实我应该一早就预料到的,我这样的人,以后又不在哪里做的,怎么可能费那样的心力去教我。”
沈母为她打气道:“刚出来就是这样子的,别怕,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了。”
结果这过一阵子就过了许久,直到实习结束,嘉培还是没有看到凭证的影子。这实习的三个月间,她就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免费跑腿小妹,凡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却又没人愿意去做的事情,她就得亲自去完成,她说她就是一颗革命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往哪里钻。斟茶倒水不在话下,复印传递资料是理所当然,盖章买办公用品那是分内的事,拿着一份审核报告顶着呼啸的寒风,穿越大半个北京市送到客户手里也是常有的事。这期间她埋怨过,泄气过,认命过,反省过,甚至一度想撂下担子不干了,可是到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皆因现在社会竞争激烈,别说工作难找,就是一个免费的实习机会也不是处处皆有的。学校里规定死了,实习时间一定要满三个月,现在自己就这样不做走人了,到时候到哪里去填满这实习机会去?
所以,嘉培还是呆在了社里,有一天算一天地过着。也幸好这社里的同事都不算难相处,平时大家都挺融洽的,有说有笑。偶尔那些老前辈心情好时,也会教教嘉培一些专业知识,每当这个时候嘉培都会拿着一个本本认真细致地记下来,她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她要倍加珍惜。
嘉培实习结束的那天,社里的同事买了一个蛋糕,搞了一下欢送仪式,虽然场面不大,但是到底表明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所以嘉培也小小地感动了一下。然后社长在她的实习报告中妙笔生花地写下了一系列的评语,然后打上一个优。嘉培看着那份报告,看着上面词藻华丽的评语“工作认真,基本功扎实,专业知识、技能优异,能出色完成会计工作”,不由得自嘲了一下,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三个月的内务,换来这么一个优异的评价,也不算是件坏事情。
5月份回校的时候,身边的同学渐渐的开始有了着落,或靠关系,或靠实力,总之就是各凭本事。而剩下的像她一样还没着落的人,自然免不了焦虑不安。
那时侯的沈嘉培,情绪很低落,看着别人一个个的有了着落,再看看自己,难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于是,感到前途很迷茫,甚至有点灰暗,恨不得有部时光机让她乘到未来,看看那时的自己是待业还是就业,是不是像现在那样窝囊。
转机出现在快要毕业的时候,一家嘉培曾经投档过的印刷公司,通过嘉培新买的手机联系上了她,然后经过一轮简单的面试之后就拍板要了她。后来嘉培才知道,自己的那个职位,之前一连有三个和她一样的毕业生做过,可是做到最后都因能力原因而被辞退了。而自己,是那家公司挑到的第四个人。
嘉培一接完那通面试电话之后,马上上网查询了一下那家公司的情况,原来是一间大型的印刷企业,在北京市郊的工业区里,业务有各类报纸杂志的印刷,有时也会接下一两桩政府业务。
“印刷厂啊?”曹媛歪头想了一下:“那你以后就是印刷女工咯。”
嘉培一听,笑了:“去,我以后是白领,地道的小白领。”
接完电话没多久就要去上班了,上班的第一天,嘉培刚坐到自己的办工桌前,旁边的一个女同事就把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太好了,你来了,以后我们办公室的月度采购计划就交给你了。你统计汇总完毕后就交到采购部去,有专人跟进的。”
嘉培翻看着手里的文件,然后笑眯眯地对着那女同事说:“好的,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是要麻烦你。”
“有什么难的,都是最简单的杂务而已。”
嘉培继续笑着,然后心里的暗了下来,看来,即使是来到“英盛”这样的公司,成为了它的正式员工,自己还是得和从前一样,继续做她打杂的老本行。
“对了,我叫猫猫,一厂的会计。”那同事伸出手来和她握了一下。然后一个一个地介绍起办公室里的同事来:“那个戴眼镜扎马尾的,是三厂的会计,和你一样是新来的。那个看起来凶凶的是一厂的出纳,她是马董的大嫂。坐在她对面的是二厂的出纳,就是和你业务挂钩的出纳,她是邓总的小姨子。还有一个是三厂的出纳,她现在出去办事了,是凌总的表妹。还有那边那个看起来小小的,弱不经风的是统计,她就是凌总的闺女。而那个胖胖的是算工资的,她是……”
嘉培一路听下来是头晕脑胀的,一个都没记住,不过那一大串某总某董的谁谁谁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了,总之一句话概括,那就是财务部作为公司里的关键部门,里面是卧虎藏龙,深不可测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你炸得粉身碎骨的。她原以为学生会里的东西已经够复杂的了,谁知道她原来是坐井观天的青蛙,这大千世界的,有的是你没见识过的凶险之地。
至于猫猫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一番话她已经懒得去计较了,或许是在新人面前立个下马威,或许是好心的提点一下,免得你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但至少她是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的,财务处处皆关系,慎之,慎之。
嘉培是二厂的会计,二厂是专门负责杂志的印刷的。她的前任是个孕妇,三个月前放产假去了,然后公司又请了个会计回来,临时处理账务。结果,请来请去,一连请了三个回来都不满意,而好不容易她的前任放完产假了,谁知道她大手一挥,辞职了,丢下一堆烂摊子给老总,拍拍屁股就走了。所以英盛的HR才会那么仓促的打电话给嘉培,叫她过来上班,实在是不等得了。
嘉培本来以为,自己的工作就是和以前一样,打杂的。结果,事情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她刚坐下没多久,财务的黄经理就拿着一堆凭证给她,叫她仔细看里面的业务,不懂就问,看会之后就马上做账。嘉培一看黄经手指着的那堆凭证就傻眼了,高高的一堆,放在一个一个凭证盒子里,好家伙,要么看不到影子,要么就是一大堆。她再转过眼一看装在柜子里的原始凭证时,更加傻眼了,满满的一堆,有些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后来,还是猫猫告诉嘉培,她的前任放产假之后就再也没处理过这些凭证了,而那三个请来的大学生,只是处理了一下每月需要报税的那几份分录而已,这剩下的一堆,还是得嘉培处理。
嘉培听了,哭笑不得,要么闲得要死,要么忙得要死。要么无足挂齿,要么举足轻重。人生,真是一个迷宫,转了个弯又是另一番风景。
从那天起,嘉培就忙了起来,加班加点地看凭证,做凭证,从公司回到学校之后还得处理自己的论文。整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连睡觉时间都没有。
6月末,嘉培专门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期来处理毕业事务。那时毕业生纷纷回校,整个校园开始笼罩在一片离愁别绪的伤感氛围中,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没来得及做的事,都在毕业前夕打包干完。每一个宿舍,都开始传出《那些花儿》的忧伤音乐,每一个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唱到:“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然后,慢慢会变成合唱,周围的人会附和着你唱,然后一起忧伤。
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开始生意暴棚,一餐又一餐的散伙饭,吃完系里的吃班里的,吃完宿舍的吃好友的,体重在这个月直线上升,存款在这个月急剧下降。聒踌交错的餐间,明明前一刻还在欢笑,下一刻却有人开始呜咽,性子烈的男生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然后一抹眼泪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同志们,干了。”温柔腼腆的女生早已在台下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到了7月,分别在即,学校的操场开始整夜整夜的有人在劈酒,谈心,唱歌,哭。歌声混着哭声乘着夏风,吹进了操场旁边的宿舍里,传到分别在即的学子耳边,若隐若现,揪人心扉。
嘉培宿舍的人,除了董若杏考到了外地学校的研究生外,全部留京工作。若杏放心不下妹妹,本来打算要若梅一起去珊瑚市的,可是若梅说她爱上了北京,死活也不肯挪地了。又是哭,又是闹的,于是若杏只得把她郑重地交付给了好友们,然后一个人踏上异乡求学的道路。
到了送别的哪天,月台上全部挤满了离情依依的学生,火车还没有开动,眼泪就已经淹没一切。嘉培四人抱成一团,不知道该说什么,惟有眼泪才是表达一切的方法,若杏一边给每一个人擦眼泪一边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别哭,我们会再见的,三年以后,我再回北京,你们要给我混的好好的,好方便我来投靠你们。”
毕业,也许,在别人的眼里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对于这些朝夕相处了四年的人来说,却已是铭记一生的回忆。那些争吵,那些矛盾,那些委屈,那些别扭都还记得,可是,都由的它去吧,如果可以,我们还是愿意重头再来一次。大学四年,我们甜蜜而忧伤的生活,过去了就不会再来,此刻,惟有珍重再见!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努力,那些堆积如山的凭证终于处理好了,而嘉培,也渐渐地和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相处开来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战战兢兢,勤勤恳恳,仿佛走钢丝般,小心翼翼地处理公司里的大小事务和人际关系。她的前面有三桩前车之鉴,三个人,同一个结局,她不想成为这结局中的第四人,所以,她不得不吊起心肝地来玩命。为此,她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有时甚至会错过当晚的末班车,要坐计程车回家。所以,她的钱包里总会放上2百块钱来做计程车资,以备不时之需。每天,她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当晚上从电脑上抬头看向玻璃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中,只有印刷次日早报的三厂还是灯火通明的,心底竟然会产生一种满足感,一种对生活对人生的满足感。她那时会想,人生或许就如这夜幕下的英盛一样,漆黑一片之中总会有那么一点亮光。当她晚上走后关掉所有的电源,看着那静静的书桌和空旷的办公室时,只觉得不可思议,白天那么热闹地地方,到了晚上竟然会如此寂寥。而更寂寥的是,她的高跟鞋扣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咯,咯,咯”的,清脆,利落,带着一种职场里独有的味道。那时她听着这单调的声音,从光滑的电梯大门里看着自己身上一丝不苟的西装,只觉得不可思议,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的变化竟然这么大,她居然已经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学女生变成了这北京城里的上班一族。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极其规律的生活。穿着高跟鞋和西装,游走在这北京城的街道上,让人一眼望去就知道了你是什么身份。而这样的转变竟是如此迅速,毫不拖泥带水的,仿佛就是一夕之间的事情,她的身份就转换了,连个适应期都不需要。也许,这就是忙碌带来的好处吧,逼着你去成长,逼着你去适应,让你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加班虽然苦,但是还有更苦的,那就是知识面的狭窄。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成绩再好也没用,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和实践中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的,那些干巴巴的书面文字,怎么可能教得会你去分辨银行付款单一联,二联,三联的区别呢。所以,嘉培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简直是不胜其数,虽然每一次黄经理都会很耐心地给她解释,可是到了最后,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心里忐忑不安的猜测到,自己在经理的眼里是不是一个很蠢,很笨的人呢?
幸好,三个月后,嘉培慢慢适应了,工作中难免有不明白的地方和出错的地方,但是比起一开始,还是有了不少的进步。而这个时候,她和办公室里的同事早已打成一片。虽然同事中除了她和另外那个新来的夏思诺之外,都是公司高层里的皇亲国戚,但是,难得大伙都没有架子,平时都是嘻嘻哈哈的,互相取笑。可是嘉培也明白,取闹归取闹,底线还是有的,这些都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人,所以即使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里还是得揣着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都不知道。电视里不是都有演吗?职场上最难防的就是冷箭,而那些皇亲国戚们就是最佳射手,有大把的机会在背后整死你。所以,像她这样出身清白的平头老百姓,还是悠着点好。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财务部因着都是有后台的人,个个地位相等,不能随便得罪,所形成了一个互相制衡的和平局面,平日里都是友好相处的,不用在背后搞些什么小动作以求日后上位。但是其他部门就不一样了,那些看起来温和厚道之人,据猫猫说,在背后都是斗得你生我死的,一个比一个足智多谋,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今天还能和你称兄道弟的人,明天或许就下起黑手来整你。嘉培听了,背后直流冷汗,不断在心底庆幸,自己所处的环境还算安静,且地位又低,对人造不成威胁,否则,自己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都不知道在其中死了多少次了。
在这些斗来斗去的人当中,萧葵霓是最受瞩目的人之一。她是人力资源部的人,能力十分了得,明明只比嘉培大三岁,可是处事风格却比嘉培成熟,老练得多。老总交待下去的任务,没有那件不会被她处理妥当的。再加上平时接近老总的机会本来就多,这让她在同事之间更是迅速的崛起。当然了,这背后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是业务部的经理,邓总的侄子邓跃明所极力追求的人。好几次,嘉培都撞见了他们一起在吃饭。可是,她们办公室里的老总亲戚问起来时,萧葵霓却又极力否认起来,只说两人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哼,不就是想玩暧昧吗?就这样吊着,不去承认,不和你好,也不和你不好,等到日后有更好的,连分手都可以省下了。”猫猫曾经这样评价过。
嘉培听了,不语。她不是猫猫,有个做董事长的舅舅,可以毫无忌惮地在外人面前评价那些普通的同事,她自问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职场必杀技她也不会,但是至少她懂得沉默是金,明哲保身,当你学不来取悦人的时候,那至少不要去得罪人。
嘉培尤记得自己到公司签约的时候,就是萧葵霓接待的她,当时她填写好了公司员工的私人档案,交到她手上。她接过她的私人档案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把目光放到了那行空白的父亲资料上,她低着头,沉思了半天,然后举棋不定地说:“我好像认识你爸爸,你不是那个,那个谁的女儿吗?那谁来着,想不起来了。”
嘉培听了,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低声地说:“是沈志宾的女儿。”
萧葵霓听了,一脸错愕的样子:“是吗?难道我记错了?你不是老谢的女儿?”说完,笑了笑就继续办公了。
那时,嘉培还真的以为她只是记错了而已,直到多日之后,她已风闻不少她的为人之后,无意之中和同是新来的夏思诺聊起了入职时的情形,才发觉似乎只有自己是受到了如此热情的关照。
“她只是叫我填了一下私人档案而已,我交给她之后她看都没看,也什么都没问。”夏思诺说。嘉培在旁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她说的那句“我以为你是老谢的女儿”就忽地恍然大悟了,她怎么就这么蠢呢,一个姓沈,一个姓谢,怎么可能是父女关系呢?她又不是和妈妈一个姓。她以为在这个地方,若是自己不提,是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过去的,可是这世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且社会上多的是消息灵通的人士,有心要对你知根知底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嘉培站在那里,自嘲地笑了笑,想自己往日是多么敏感的一个人,别人一句无心的说话就会疑神疑鬼老半天,而现在居然面对着这么大的嘲讽而毫无知觉,难道,自己的第六感也在生活当中磨钝了吗?不过,她是有意也好,无意也好,都无所谓了,她这么一个没有后台的小人物,想要在这关系复杂的大公司中稳住阵脚,那就得忍。除非,她有本事把翅膀长硬,爬上去和她斗,可是这又得等到何年何月呢?没那本事,那就乖乖地伏低做小吧,至少这能保住你的一条小命。反正8小时之后,你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了。
这个萧葵霓不但嘉培不喜欢她,就连公司里的其他同事也不喜欢她,她太过招摇,高傲,持着有个皇亲国戚的追求者就在同事间有恃无恐起来,但凡是职位低点的人,都要给足了脸色才肯罢休。而且她又长得漂亮,整天对着高一级的男同事卖弄风骚,对着低一级的女同事耀武扬威,这更是让她落得一个美丽坏女人的称号。
嘉培本来以为,姒凝,曦纯那样的人已经够美丽了,结果见到了萧葵霓才明白,她们也只算得上是中上而已。所以,平日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赞扬自己的美貌,自恋一把。不过,正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嘉培也不是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人的。
那是一个客户公司的职员。 那时是农历新年年初,嘉培在英盛工作已有两年多了,公司为了答谢新老顾客和一帮员工,于是召开春茗晚会,嘉培和葵霓作为从员工中抽调出来的工作人员,一直站在最前边的工作区里。工作区的旁边就是公司客户的餐桌区,那个女人就坐在最靠近嘉培的位置上,据说是《SPL》上海总部的编辑,这次来北京公干,所以就顺便代表上海总部来参加这个春茗了。刚开始时嘉培也没有注意到她,太多人中奖了,她这个负责发现金奖的工作人员简直忙不过来。后来,直到抽奖环节告一段落她才发现,葵霓的神色不太对劲,整个人怒气冲冲的看着前方。然后她就注意到了那个女人,长的是一个媚,她想如果她是女人,也一定会像邓跃明那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时,邓跃明这个邓总的侄子,葵霓的追求者正忘了一切似的,鞍前马后地招呼着她,怎么看都是一副谄媚的样子。而那个女人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邓跃明招呼了她半天,也不见她搭理一下。那时嘉培就猜,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关系,那女人早就拂袖而去了。
“狐狸精。”葵霓恶狠狠地说道。
嘉培听了,心想,是的,有些女人天生就是要做狐狸精的,专门来魅惑男人。
后来,听猫猫说,那女人在北京逗留了三天,邓跃明就专门请假跟前跟后了三天,本来以为这等殷勤能博来佳人一笑,结果除了一个叫“墨黛”的笔名之外,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活该。就是要找个人来治治他。”猫猫这样评价到。
那个女人在北京三天,葵霓的脸色就阴足了三天,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的相貌被比了下去不止,连自己的男人都被抢了过去了,这一口气,怎么可能咽得下去。可是,咽不下去也得咽下去,对方是公司客户的人,公司还得靠它吃饭,怎么可能意气用事呢。后来,那女人总算没有答应对方的追求,邓跃明还是乖乖的回到自己身边。嘉培以为,经过这件事后,两人的关系宣告结束了,尤其是葵霓,根本不可能容忍这样丢她面子的事情的。可是谁知道呢,过了一天,这两人又开始如膝如胶起来。也许,这就是现实吧,只要你低人一等,只要你有求于人,那就算受到再大的屈辱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如果葵霓和跃明的地位相当的话,依她的脾性,早就分道扬镳了。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她很佩服那个不给好脸色跃明看的女编辑,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工者,面对着这万贯家产的小开也能做到熟视无睹的样子,不肯为一点破钱而出卖了自己的尊严。
然而,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在这件事之后,葵霓不但不生气,还一脸得意的样子,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给别人听,自己魅力无边,跃明始终逃不出她的五指山的。嘉培只觉得好笑,这样的自欺欺人又能持续到何时呢?她以为公司里的人不知道吗?早就私底下笑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之所以不当面揭穿它,不过是忌惮跃明的位置而已。邓跃明这样的人,始终不是良人,他今天可以因为一个女编辑而不要你,那明天也可以为一个女记者而不要你。葵霓怎么就不懂呢?或许她是懂的,只是她要的不是跃明的心,而是少奶奶的一个称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