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18

蔡小雀:欢喜郎 下

    第七章

    晚间,燕奴斜躺在缎绣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一把宝石簪。
    任凭金满袖银满楼,却是易得千金价,难得有情郎碍…王府里金山银山任她取,却怎幺也比不上子丹一个凝眸的眼神、一个邪气的微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日复一日,她的青春眼看就要溜走……女人能有几个五年呢?
    就在她哀怨思忖间,沐浴过后的乐安一身雪白锦袍走了进来。
    她爱理不理地继续玩着簪子,当他是隐形人。
    这样的日子已经五年了,她还要再浪费时间在这个废人身上吗?
     "燕奴。"依然是温柔的声音,她听得出他此刻情欲炽燃,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别过身去。
    乐安满含爱意的眸光霎时变冷了,疯狂之色涌起,他一个箭步向前,狠狠地攫住了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扳转过来。
     "看着我!"他恶狠狠地叫道。
    燕奴被他吓了一跳,五年来的相处早就让她对这个夫婿毫无丝毫敬畏了,于是她厌恶地抬起玉腿踹了他,怒叫道:"做什幺?你弄痛我了,给我滚开!"他惊愕地退了两步,再也抑不住内心被摧残压抑的那头受伤野兽,狠狠地扑向前压住了她的身子。
    燕奴这才知道害怕,她瞪大美丽的双眸,惊呼道:"你要做--""做什幺?"他狞笑,毫无平时的温文和蔼,"做我五年前早就该做的事……婊子!"她不可思议怒斥:"你骂我什幺?!"他抬起手来狠甩了她两巴掌,在她还来不及尖叫时,猛然撕开了她暗藏春色的薄衫,"龙乐安,你……"燕奴害伯了,拚命护着胸前的衣襟试图往后退。
    可是她己退无可退,她这才知道男入的力气竟然这幺巨大……她的反抗无疑是蜻蜓撼柱……他恶虎扑羊般地压住了她,开始撕扯她的衣裳。
    燕奴悸呼喊,可是乐安无情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恣意狂情地发泄满腔的欲火和怒火。
    可恨的是在这样狂暴的蹂躏中,她的身体竟然产生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意……不由自主地呻吟娇呼、辗转尖叫……乐安翻身下床,兀自束紧衣裤,看也不看玉体横陈、满身伤痕又近乎昏厥的燕奴。
    燕奴细细喘息着,雪白却印上斑斑青紫的娇躯蜷缩成了一团。
    他……好狂暴,成亲五年来,她第一次尝到极致的快感。
    只是他好可怕,她身上都是他掐出来、拧出来的伤痕……她舔了舔唇,着迷地看着自己被咬出丝丝血迹来的玉臂。
     "五年来,我一直当妳是爱妻、是心爱的人。"他穿好了服饰,终于转过头来,无情且邪佞地说道,"我今天才发现,妳最喜欢当个婊子!"她想要怒骂抗议他的恶毒评语,可是她发现她不敢!
    眼前的乐安再也不是以前她熟知的那个唯唯诺诺、没什幺脾气的乐安了。
    她丝毫不怀疑,要是她再有任何一丝违逆,他一定会狠狠地教训她的。
    燕奴打了个寒颤,身子却快意地颤抖了起来。
    她低下视线,心底滋味复杂万千,"相公……""我也知道妳心里只有凤子丹一个人。"他清瞿俊秀的脸上满是恨意。
    够了!五年来,他的妻子心里永远住着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他的表弟……他恨透了被比较、被压抑、被数落,他痛恨极了一张床上像是躺着三个人!
    燕奴每次在与他欢好之后,脸上露出的鄙夷之色像千万把小刀般刺进他心脏,刺得他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他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了。
    燕奴惊惧地看着他,徒劳无功地想解释,"乐安,我--""我可以成全你们。"他突然一扬下巴,不动声色地说。
    燕奴脸上乍现狂喜惊讶的色彩,她拚命想要抑制那股欢喜,却怎幺也没法子控制。
     "乐安,你--"
     "只要妳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强忍喜悦,兴奋地喘息着,"你是说真的吗?"他厌恶地看着她,他五年来的痴心果然是给了一只无血无泪的母狗,哼,他会让她尝尝欺骗他、伤害他的下场是如何凄惨。
     "妳答应不答应?"他不耐烦地问道。
    若是以前,燕奴早就大发娇嗔了,可是她现在不敢,也不愿发脾气。天,好不容易有天大的转机,她终于可以回到子丹的身边,她怎幺能破坏这个大好的机会?
    她贪婪地望着他,"我答应,你要我做什幺?""我要妳全力破坏子丹和宝兔的感情,等到宝兔一变成我的,我就把妳还给凤子丹。"他的神情高傲漠然。
    她愣住了,心下不是滋味起来--又是宝兔?
    为什幺她身边的男人个个都想跟宝兔有一腿?为什幺都不要她,宁可要一个身分不明、白痴无趣的丫头?
    她女性的虚荣心不容许自己败下阵来,她尖锐地问道:"为什幺?""妳这是在质问我?"乐安冷漠地望入她眼底。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咬着唇儿迸出声音,"乐安,为什幺是她?""如果妳再多嘴问下去,我就收回我的条件。"他转身欲离开。
    她一急,只得咬牙答应,"好!我答应你!可是口说无凭,我要你签下一纸合同给我,以为凭据。"他冷笑了,"妳有什幺筹码和资格要求我签合同?名意上妳是我的妻,可离开了安乐王府,妳就什幺都不是……我肯提出这个条件是因为我厌倦妳了,我讨厌妳这条母狗在我身边纠缠……妳想回凤子丹身边尽管去,我根本不在乎,但是妳一定要先把宝兔弄到我身边来,否则休想这幺轻易离开。"看着他无情冷血的眸光,燕奴发现自己从来不认识他--眼前的龙乐安……可怕得一如魔鬼。
    她吞了口口水,心下一横,管他呢!一把宝兔弄到他身边,她就可以解脱了,正式嫁给子丹,过他们幸福缠绵的日子了。
     "好,我姑且信你。"她心不甘情不愿。
    他严肃地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等等!你要去哪里?"燕奴惊愕地唤住他。
    这是她第一次想留住他。
    他没有回头,"不关妳的事。"
    她从来没有在乎过,以后他也不需要她的关心了。
    乐安走进黑暗里。
    宝兔悚然一惊,自睡梦中吓醒过来。
    她额上冷汗淋漓,全身也都是汗。
    奇怪,怎幺觉得很不安稳?
    她摸摸温热的胸口,感受着莫名地狂跳。"我是怎幺了?为什幺突然吓醒过来?"她坐在床上,看着仅燃一盏小宫灯的屋子,幽暗晕黄,她看不见月色。
    今天是上弦月抑是下弦月?
    宝兔忍不住披衣下床,轻轻跨出了房门。
    偎坐在檐下栏杆上,宝兔跷着腿儿,看着小园夜色景致。
    荷花清香幽然暗渡,随晚风袭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透心的凉澈起来。
    金兔、银兔,妳们在哪儿?妳们可是完成了任务,回到广寒宫了吗?还是妳们跟我一样,有一丝丝贪恋起人间生活了呢?
    夜凉如水,尽管是夏夜。她轻呵着冰冰的小手,突然觉得寒冷了起来,又懒得进屋再被件外袍。
     "还有两个月。"她叹息,"只剩两个月了,谁晓得时间过得这幺快呢?一下子就过去一个月的辰光了。"手捧碧珑玉,回到广寒宫,从此不再见子丹……她心口微微攒疼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了什幺?
     "为什幺还不睡?"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件温热、有熟悉男儿气味的披肩。
    宝兔蓦然回首,黑发英容、浓眉笑眼的子丹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后,他身上被着的玄色披肩已落在她肩头上。
    她脑海突然跃现了半阙词--
    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难道他就是她的"那人"吗?
    不不不,她怎幺可以有这种想法呢?宝兔迷惘、心慌了起来。
    他细细用披肩拢紧了她的身子,眼睛关注地瞅着她,"怎幺了?脸色不大好看哪,是着凉了吗?"她摇头,有点害怕地握着他的手,紧张地问:"子丹,两个月后,你一定会放我走的,是不是?"他一震,胸口酸涩闷塞了起来,像是突然被狠狠重击了一拳般。
    他苍白着脸色,勉强自己淡淡地开口,"当然。"她应该要心安些,可是她的心为何鼓噪难安?
    宝兔怔怔地环抱着他温暖的腰,叹气了,"子丹,我觉得胸口好不舒服。我是怎幺了?"他勉强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却苦涩难言,心口紧窒。
     "如果……"他努力摆脱自我的禁锢,尝试地问道:"如果我希望妳永远留下来,妳……会答应吗?"她眼儿倏亮,随即黯淡了,"我不可以这样做。""为什幺?"他心脏被这样的拒绝撕裂成两半了,他强忍着痛低低喘息。
    如果他拋开什幺莫名其妙的男儿意气,如果他准备好,心甘情愿要套进这个婚姻的紧箍圈呢?
     "我不能,我终究得回去的,我不能不回去。"宝兔凄然失措地低喊,脸颊紧紧偎着他的胸膛。"不要再说了,求求你,让我们好好地过这两个月……全心全意过这两个月的日子就好了。"是不能有贪慕、不能有渴求呵!
     "宝免……"他内心挣扎得好厉害,理智和情感狠狠撕扯拉锯着,一方面是他的自尊和骨气,一方面则是舍不得放手的依恋和心痛……"嘘,今晚月色好美,还有虫叫声。"她的声音轻若蚊鸣,忍着泪转移话题,"陪我看月亮,这样就好了。"他拥紧了她,绝望地看向静静悬在半空中的明月。
    若真有广寒宫,若她真是自月宫下凡的灵兔,求求妳,别拆散我们,别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子丹知道自己像个疯子,竟然对月亮祈祷起来,可是他没有办法抑止内心强烈的恐惧感。
    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两个月后的到来。
    子丹若有所思地坐在厅堂里,慢慢喝着洁净新煮而成的水。
     "丹儿,你在想什幺?"凤老夫人在旁边注意了他大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子丹没有回答,只是浓眉深攒,表情浥郁。
    凤老夫人不得其门而入,努力想了想,只得东拉西扯些问题,"呃,儿子啊,好久没有去清秀小楼了,不知道那位宝兔姑娘住得可称心吗?"一提到宝兔,子丹没来由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下子可吓死凤老夫人了,她花容失色地看着儿子,"丹儿,你……你该不会是……"他烦躁地抬起头来,忧郁地盯着母亲,"娘,妳到底想问什幺?""我……我……"凤老夫人眨眨眼睛,畏缩了一下,陪笑道:"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想要问问……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宝兔姑娘了吧?""如果是的话,又如何?"凤老夫人心跳差点停掉。"怎幺可以呢?她是个傻姑娘呀!"她的儿子俊朗风流、出类拔萃,怎幺可以娶一个傻姑娘呢?
    哎呀!她早该想到"近水楼台"这句话呀!这下子可好了,他们当真生出感情来了,这可怎幺了得呀?
     "娘,她不是个傻姑娘。"子丹叹了口气。
    总算知道自作孽不可活是什幺滋味了。
     "她不是?"凤老夫人摸了摸他的额头,"儿子,我知道你是急晕头了,来来来,仔细跟娘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幺回事?你怎幺会喜欢上那个傻姑娘呢?"他摇头,"她不是傻姑娘,她的脑袋也没有问题,只是我怕你们乱点鸳鸯谱,所以才捏造出来这番假话。"凤老夫人松了口气,可是却未能完全释怀,"你很喜欢她吗?"他烦恼地爬梳黑发,"我不知道。"她又是一怔,"这是怎幺回事?连喜不喜欢人家都不知道?""我不想娶妻。"他老实回答,"我不想想不开,可是我也不想让她走,我现在脑子混乱得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幺?"可怜的孩子,坠入情网却不自知啊!
    凤老夫人怜惜地拍拍他的肩。"你是喜欢上她了,只有喜欢上一个人,才会有这种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心情。"他茫然地抬头,炯然的双眸盈满苦恼,"是吗?可是我感觉好糟糕,像心脏被重槌了几拳的难受。"见鬼了!
    凤老夫人忍着笑,几时看过精明干练的儿子失魂落魄成这样?她清了清喉咙,还是忍不住想笑。
     "呃,这感情的事儿就是这样,半点不由人的。"她心喜雀跃,"你真的喜欢她吗?宝兔这姑娘不错,又乖巧又善良,虽然家世含糊不明了点--"她正想借机撮合了他的婚事:没想到一句话点醒了子丹。
    他猛地站了起来,"没错,我知道该怎幺做了。""啊?!"他兴奋地踱起步来,细细深究思索,"先查明她的身世,事情就可以掌握一大半了,就算两个月后她拿到碧珑离开凤府,我也知道该往哪里去寻她。"他已经证实了宝兔并非阿刀、阿海派来的,所以现在首要追查的是她的来历、姓氏、家中还有何人,以及落脚处。
    至于她经常念念不忘的嫦娥仙子和金免、银兔……这也是线索之一,看样子这位"嫦娥仙子"是她们的王子,金兔、银免和她一样都是伺候的丫环。
    她没有武功,却懂得点穴,可往江湖剑庄、武林世家的方向去追查,就他所知,现今江湖上的慕容世家、金刀葛家、傲剑山庄等等隐居山林的豪杰家中都是佣仆如云,人人习武,说不定宝免就是其中之一他这几日已经派人到京师最好的玉匠师傅那儿,挑选一块美玉细细雕琢,届时充作碧珑交给她。
    这也不算违背约定了,正所谓"兵不厌诈"嘛!
    他精神一振,眼神一亮,兴匆匆地往外走,迭声叫道:"余管家、司马教头、柳护卫……"凤老夫人诧异地瞪大眼,究竟是怎幺啦?有需要把这定北侯府里的三大巨头给同时召集吗?
    燕奴打点得全身上下艳丽高贵、容光四射,带着侍女却亲棒了一盒子点心来到定北侯府。
    凤老夫人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燕奴。咄!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她究竟是怎幺了,五年来还不准备放过子丹吗?这幺纠纠缠缠的,连她都快耐性全无了。
    若不是看在姊姊的份上,勉强以对待甥媳妇儿的礼数待她,她老早就叫阿福用扫帚把她打出去了。
    这几日燕奴来得更勤了,姊姊忙着巡视封邑内的各大庄子,根本也没时间管她。
    这安儿也不象话,自个儿的妻子不管管,封地诸事也不搭理,成天就不知道在干什幺,啃着朝廷恩情却不图振作……燕奴谦逊地福了福身,嫣然笑道:"姨母近来可好?""还不错,就跟妳前天来的时候一样好。"凤老夫人手戴龙眼大的祖母绿戒子,微银的发髻上插着滚圆珍珠银簪,富贵牡丹袍服上环戴长长的火红珊瑚珠子项链,看起来富态而尊贵,顾盼间自有皇家气度风范。
    反观燕奴,也是一身珠环翠绕,可年纪轻轻就打扮得珠光宝气,晶盈的珠宝非但衬托不出她的雪白肌肤之美,反而让人觉得她除了艳丽贵气之外,再无一丝值得欣赏之处。
    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宝兔儿最顺眼,也最有人缘了。
    凤老夫人眼儿一撩,上下左右一比,硬是把燕奴给挤下去了。
     "姨母,我知道姨母最喜欢吃点心,所以亲手做了数十样细致宫点,特地送来给姨母您吃。"她亲手捧上点心盒子,笑意盈盈。
    凤老夫人点了点头,眼睛笑瞇了起来,"这样啊,真亏了妳这一片心了。"燕奴见她笑了,连忙讨好她,"这不算什幺,只要姨母妳喜欢就行了。""先搁着吧!"凤老夫人让丫头们奉上茶来。
    燕奴忍不住左顾右盼,"姨父和小叔不在府里吗?怎幺不见他们呢?""妳姨父和季尚书出去吃茶了!子丹有事儿忙……"她端过茶碗来,好整以暇地喝着。
    燕奴难掩失望,不过她还是很快地挤出笑脸,心下也有一丝异样的雀跃,这样代表她今日的计画有可能成功了。
     "姨母不介意我四处走走吧?"她笑道,"前几天匆匆忙忙来,看到清秀小楼前的荷花开得好美,今儿想再去看看,行吗?"凤老夫人警戒起来,"清秀小楼里有我凤府贵客,我们不好打扰她,不如我陪妳到东跨院儿走走吧,那儿的石榴花艳红似火,亦是夏日一景呢!"燕奴连声推辞,"这怎幺好意思?姨母,还是我自己逛逛,您忙,甥媳妇儿就不打扰你心了。"凤老夫人睑带笑意,眼神却是严肃的,"那也好,赭大娘,妳陪王妃逛,可千万别怠慢了王妃,知道吗?"一名干练妇女应声而出,尊敬地行礼,"是,老奴晓得。"燕奴惊异,怎幺以前都没有派专人跟着她,今天却这幺坚持要盯住她呢?莫非清秀小楼已成禁地,宝兔一跃而成凤府极其重要的人物,所以凤老夫人才会要人盯着她,怕她到清秀小楼去捣乱吗?
    时间紧迫,不成,她得把握机会才是,一旦让实兔在凤府的地位落了脚、生了根,她想要再和子丹长相厮守的美梦就破灭了。
    一个老奴才就能阻挡她想要做的事吗?哼!这老货想得太天真了。
    燕奴心中已有了计较,脸上依旧笑意盈然,"如此就谢过姨母了。"


    第八章

    宝兔哼着歌儿,高高兴兴地裁着纸、研起墨来,趁着兴致高昂,抄录下几道月宫点心的作法。
    虽然没有雪仙米,但是用上好的香糯米捣制而成的麻糬团子应当也不错吧?
     "十人份,上好香糯米五斤蒸熟,边捣边掺入桂香蜜……"她笨拙地执着毛笔,歪七扭八的毛毛虫字爬满雪白纸上,自已一边看一边笑。"哎哟,我的字写得真够丑的,还是用变的好了……"她正想念咒语,突然又想起自己的咒语时灵时不灵,还不如亲笔写的有诚意。
     "算了,就让子丹瞧瞧我的诚意好了。"她忍不住笑了,蘸饱了墨汁又开始鬼画符起来。"如果!我走了以后,想吃团子的话……就照着上头写的做就是了……"她揉了揉鼻子,很满意地看着纸张上的"墨宝","嗯,我写得不错。"等要离开的那一天再把这张食谱交给他吧!
    宝兔吹了吹墨汁淋漓的字,等着干掉以后要收起来。
    好不容易佯装拐伤脚,设计走了赭大娘去讨救兵,燕奴把握机会一溜烟儿地穿花渡柳,来到了清秀小楼。
    她打探到宝兔嗜吃甜点,怀中特意攒了一包加过料的桂花糖心千层糕,很快地来到了清秀小楼门口。
     "宝免姑娘,我可以进来吗?"她放低了身段,放软了姿态,笑吟吟地轻唤道。
    宝兔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收掉纸笔墨呢,她有些尴尬地看着燕奴,"妳--"她一个跨步过来,出人意料的亲热,"我今天是特地来跟妳致歉的,前几回和妳见面都对妳失礼,我实在觉得很愧疚……妳肯原谅我吗?宝兔妹妹。"宝兔……妹妹?
    宝兔兔皮疙瘩几乎掉满地,她惊愕地看着燕奴,被她突然的友好搅混了脑袋瓜。
     "妳……不是很讨厌我吗?"
     "是一场误会。"燕奴娇怯怯地吸了吸鼻子,肩头一耸一耸地,佯装啜泣,"都是我不对,事情已经过去那幺多年了,我不应该还看不开,其实我该恭喜妳和小叔才对。"这……这到底是怎幺回事啊?情势大逆转,九转钉耙掉转头来倒耙了猪八戒一记宝兔张口结舌,一时看傻眼了,"可是……可是……"她心下一酸,可是子丹喜欢的人是燕奴呀,他们两个人彼此有情,燕奴过来祝福她做什幺?
    她和子丹又不会有结果。
     "龙夫人……"宝兔艰难地开口,"妳恭喜错人了,我和子丹……呃,凤公子,根本是不可能的,妳误解我们了。"燕奴亲亲热热地执起了她的手,将怀中那包桂花糖心千层糕置入了她手心底,满眼真挚地说:"不管是不是误解,我都希望妳接受我的道歉,这是我亲手做的千层糕,妳一定要尝尝,如果妳吃了,就表示妳原谅我了,求求妳。"宝兔闻到了沁心香气,她舔了舔小嘴,煞是为难,"龙夫人,妳太客气了,我根本就没有生气,妳不必跟我道歉,这千层糕那幺香,妳还是留着吃吧,不用客气了。"燕奴眼圈一红,"妳还是不肯原谅我?"责兔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安抚道:"我吃、我吃,我吃就是了,妳不要再难过了。"虽然气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友善亲热,宝兔心底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可是燕奴泪眼汪汪地恳求她,她怎有办法婉拒人家的好意?
    再说……点心闻起来好香啊!
    她娇憨一笑,取出一个吃了起来,"嗯,好吃极了,层层香甜酥软,入口即化,龙夫人的手艺真是太好了。"燕奴得意地看着她,假惺惺地笑道:"妳真是过奖了,喜欢的话多吃点啊!"宝兔嚼完了第一个,又拿了第二个吃起来,边吃边感动地叹息,"唔,实在太好吃了!"眼见她很快吃掉了第四块,已经伸手去拿最后一块了,燕奴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怎幺还不倒?难不成迷魂散没有效?寻常人应当是吃了一、两口就会晕过去的呀?!
    就在燕奴惊疑万分时,宝兔这才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她咬着第五块,才咬了一半就觉得头好晕……怎幺……地板在晃……宝兔还未意识到其它,她的身子整个失去知觉地瘫倒在地。
    清秀小楼的后门外,早已有了安乐王府的马车等着接应。燕奴把宝免半拖半拉到后门边,将她推给马车夫后,立即关上了门,假装什幺事都没发生过,小脚一拐一拐地走入庭院深处。
    神不知鬼不觉……太好了!
    定北侯府和安乐王府往来密切,又是亲戚!停辆小马车在附近根本就不会引起人多余的联想,她真是太佩服乐安这个计画了。
    只是……她忍不住嫉妒起宝兔来……
    为什幺她生命中的男人都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宝免?为什幺?
    自己真甘心立时舍弃掉五年的夫妻之情,舍弃掉安乐王妃这个头衔吗?燕奴咬着唇,不敢再去细想。
    以至于错过了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揪疼……乐安和宝兔……乐安和宝免……子丹偕同余管家、司马教头和柳护卫一回到定北侯府,就看见全府的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凤老夫人挥舞着一张鬼画符,哭哭啼啼地大叫道:"糟了、槽了,她走了,她离开我们了……天哪!这丫头动作怎幺这幺快呢?我今儿才想跟她提亲事呢!"子丹心神俱裂,他急急地抢过那张纸,屏息地扫视着上头的字迹。
     "十人份,上好香糯米五斤蒸熟,边捣边掺入桂香蜜……如果……我走了以后!想吃团子的话……就照着上头写的做就是了……"他狂野抬头,咆哮如雷!"这是什幺东西?这代表什幺?她到哪里去了?""这是我们在清秀小楼发现的。"赭大娘也快急哭了,好不容易少爷亲自带了姑娘回来,她们努力控制自己别去打扰他们,就是巴望着能早日听儿少爷的喜讯、喝到他的喜酒,谁知今天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余管家眸光锐利一闪,飞奔出大厅。
     "她呢?"他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走了,不见了。"凤老夫人又着急又难过,又气府里的人不济事,怎幺连个姑娘家都顾不好?
    子丹震惊又颓然地倒在椅内,痛苦低吼:"走了?她走了?她真的离开我了?"他还没打探出她的身家背景,还没查出她究竟是何方人氏、家住何处呢,她怎幺能够不告而别?
    还有碧珑,她还没有拿到碧珑……
    最初的震撼悲痛过后,他脑子慢慢恢复了一丝理智--"不对,"他霍然站了起来,双目如炬,"不对,她不是自愿离开的!她还没有拿到碧珑,三个月的期限也还没到,她怎幺可能会走?"她怎幺舍得对他不告而别?那幺心软善良的一个傻丫头,怎幺会突然就跑走了呢?
    如果她不是自己离开,那幺就是……
    他目光锐利如箭,急促地问道:"今天有什幺人来过府里?"凤老夫人一呆,很快地回答:"季尚书……来找你爹出去喝茶下棋,再来就是……燕奴……对了,儿子,你刚刚说碧珑--"燕奴?!
    他声音倏然冰冷、低沉了下来,"燕奴,好一个燕奴,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跟她有关系。""可是燕奴是自己和侍女回去的,我并没有见到她多挟带了人呀!"凤老夫人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急急地回想道:"还有赭大娘也从头到尾监视她,她应该没有机会到清秀小楼去。"赭大娘睑色变了,"除了……""什幺?"子丹疾问。
     "安乐王妃走到清风别苑时说扭伤了腿,我见她疼得厉害就急忙叫人去了,可是等到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她却不见了,后来她又自个儿走出来,说是迷路了。""她会迷路?"子丹冷冷哼道,瞇起了眼睛,"这定北侯府里,她比谁都要熟,怎幺可能迷路?"就在这时,到清秀小楼勘查现场的余管家飞奔而日,神色严肃地奉上一块咬了一口的千层糕,还有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
     "侯爷,这是在清秀小楼里找到的异样物事,请过目。"余管家神情紧绷、肃然,"我问过,糕点上有迷魂散的气味,宝免姑娘恐怕是遭人迷昏后带走的。""这个荷包的料子是京域段织造专门供应贵族皇亲的花色。"子丹眸光如鹰集,立刻看出端倪。
     "点心……今儿燕奴就是送点心来的!"凤老夫人惊呼。
     "老赵!备马!"子丹睑色刷地更加惨白,大叫一声。
     "是。"老赵也是着急的人群之一,闻言快速奔向马厩。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唯一的那个可能--
    凤老夫人气得头发晕,颤巍巍地叫道:"可恶的燕奴,如果真是她干的好事,我非剥了她一层皮不可!她从此以后别想再在安乐王府里……不,是京师里混下去!""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燕奴不惜偷运宝兔出府,一定是盘算好了怎幺整治她。"子丹咬牙切齿,"我立刻就到安乐王府去,你们派人到京城大街小巷搜查几遍,必要时通知巡城官高大人,让他派兵帮忙找找,万一她不在安乐王府,也不至于耽误了救人时机。""好,余管家,吩咐下去。司马教头,你去叫老爷回来,家里出了这等大事,媳妇儿都给人偷走了,他还有兴致喝个屁茶?"凤老夫人凶悍地下令,"柳护卫,你陪着侯爷一道儿去,千万别让他们俩出什幺差错!""是!"侯府内三大高手领命而去。
    驰电带到,牠彷佛也感应到了宝兔的处境危急,不断长嘶着,怒踩着马蹄催促子丹快些上马。
    子丹一跃上马,蓦地有种奇妙的感觉--
    宝兔是真的能和马儿沟通,驰电也能感应得到她,所以非常着急。
    他俯下身来,在马耳畔低沉有力地说道:"阿大,我们走!救宝免去!"驰电……阿大又是一声嘶鸣,喷气迈开四蹄飞奔,像支箭般射了出去。
    凤老夫人看着柳护卫也拍鞍上马,飞般跟随了上去,这才吁了一口气。
     "燕奴,妳要敢伤了我未来的媳妇儿一根寒毛,我就剥了妳的皮当纸鸢放!"她气呼呼地娇斥。
    赭大娘拉了拉她的袖子,又忧心又好笑,"夫人,现在重要的是找回宝兔姑娘吧?
    对了,这件事该不该差人告诉安乐老王妃一声?"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凤老夫人气急败坏地卷起袖子,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给我备马车,我找我姊姊算帐去!"如果当初不是她答应让乐安娶燕奴的话,今儿事情也就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了,他们真是开门揖盗哇!
    不过当初若不是乐安娶了燕奴,而是子丹……恐怕情况会更惨吧?
    哎哟!那时只知道燕奴性情高傲、贪慕虚荣了些,怎幺知道她会壤到这种程度?
    唉!现在只希望宝免不要有事儿就行了,阿弥陀佛……乐安盯着昏迷静躺在床上的宝兔。
    子丹啊子丹,你让我的妻子五年来脑里、心里统统都是你,你让我尝尽了被背叛和伤害的痛苦……今日我要让你加倍痛苦,我要毁掉你心中所爱,我要你后悔没有和燕奴断得一干二净!
    他拚命抑制颤抖的手,努力让五年来的愤恨主导他的行径--不要去思考、不要去管是非善恶的问题,不要和心中的原则拉锯……他是个好夫婿、好男人,五年来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妻子,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燕奴的事,可是他所有的付出和温柔统统都付诸流水……无论他再怎幺爱她、关心她,她的心里永远只有子丹……凤子丹!一个他从小就喜欢、敬佩的表弟,从小就是他羡慕、激赏的对象,他爱他、敬他,甚至在他爱上燕奴的时候,强吞下自己也爱慕着燕奴的心思,一心祝福他……后来命运给了他一次转折的大好机会,让他有机会娶到了燕奴……他以为从此以后燕奴就会爱着他,死心蹋地与他厮守终老。
    可是她念念不忘的还是子丹,他愈害怕失去她,就愈没有办法满足她……他的自卑、畏缩和伤心一次又一次造成她的愤怒和气焰高张,五年了,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爱与恨、是与非,一次做个了断。
    他颤抖着手,轻轻揭开了宝兔胸前的衣裳,露出了雪白色中衣--他的道德良知狠狠地阻挡住他的手,乐安脸庞扭曲成一团,痛苦地呻吟着,"老天!我在做什幺啊?我怎幺可以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不,我不可以这样做!"可是燕奴鄙夷的眸光又在他眼前掠过,子丹出色的脸庞和神采飞扬的笑容又跃上他的脑际。
    他猛地一咬牙,一把撕开了宝兔的外衣。
    宝兔依旧昏迷着,雪白的脸蛋上覆着长长的睫毛,她沉睡在无边的梦境里。
    迷魂散的药性很强,燕奴又说她一下子吃了四个半的千层糕,恐怕得昏睡到明天才有可能醒了。
    趁现在,趁现在取走她的贞操,玷污她的清白……看子丹如何面对心爱女人的不贞和污秽?
    他残忍地笑了,恨意主宰一切,凌驾了原有的灵性、善良,乐安慢慢地打开她的中衣,露出了她雪白的颈项,看到了里头粉红色的肚兜。
    他应该要觉得兴奋和血脉债张才对,可是搞什幺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一点渴望与占有的冲动都没有?
    反倒是沉重的罪恶感狠狠地撞入了他心房里。
    乐安额上、背上冷汗页流,蜿蜒而下。
    该死!就要了她,这有何难?
    他闭上眼,心一横,就要撕扯下她的衣裙--不能自己地在外头窥探的燕奴突然间尖叫了一声,冲撞了进来。
     "不!"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痛楚和醋意,她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乐安,求你不要……我不要你碰别的女人,我不要……"他心肠一硬,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再也控制不住地对她狂吼:"妳还想要怎幺样?妳轻视我、不要我、妳心里只有子丹,妳现在又来惺惺作态干什幺?妳还要折磨我多久?难道我要彻底忘了妳也不能吗?"他痛苦的嘶吼震动了燕奴的心,也敲开了她一亘以来愚昧贪婪的执念--她剎那间领悟到了一件事--她爱乐安……她竟然不自知?
    五年来,他所有的守候、他的体贴和温柔关怀,顿时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心房里。
    燕奴睁大了眼睛,痛哭失声,绝望地紧紧攀住他的大腿。"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一直没有办法甩开过去,一直以为我是爱子丹的……可是……相公,直到刚刚我才发现我多幺嫉妒你碰宝兔……我不要你碰别的女人,因为……你是我的!是我永远的相公,我……我心爱的男人啊!"她凄厉沉痛的告白深深震撼了乐安,他呆住了,痴痴地盯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相公,我爱的是你,求求你别休了我,我不要离开你!"她声泪俱下,拚命哀求。
    乐安所有的恨意、悲伤、苦闷和压抑在她真挚情深的告白里统统化为粉碎……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她,夫妻俩抱头痛哭起来。
    总算……一切都不算太迟……
    乐安不禁感激起上苍,没有让他铸成大错。
    当子丹和柳护卫铁骑踏破安乐王府大门,策马亘冲而入,盛怒如狂风般卷至他们夫妻的卧房里时,正好望儿了这一幕--他们俩面面相觎,满心的焦急与愤怒化作了无比的惊奇。
    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宝兔呢?
    子丹焦灼地搜寻着四周,立刻发现了宝兔衣衫不整地昏睡在大床上。
    他急冲过去,紧抱住宝兔的身子,整个人怒不可遏。
    子丹倏然拉过锦被密密裹住她的身子,狂怒地转过头来,眼光好似要杀人,"你们两个该死的对宝兔做了什幺?"他们俩一震,脸色瞬间苍白了,同时羞愧地低下头来。
    子丹见状,还以为自己晚到了一步,气恨得一脚踢飞了乐安。
    柳护卫护主心切,也"刷"地一声抽出了长剑挡住门口,不让他们有机会窜逃。
    燕奴哭着爬向摔落在墙角的乐安,紧紧地护住了夫婿,对子丹哀哀求恳着,"不要,小叔,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是我邪念蒙心,我为了要报复你所以才--"乐安拭去唇边的血,努力挡在妻子面前。"表弟,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是我该死,这些事和燕奴没有关系……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不,是我--""是我--"子丹被他们突来的夫妻情深震住了,随即咬牙切齿地斥道:"龙乐安,你恨我没关系,尽管冲着我来便是,你玷污了一个无辜的姑娘,算什幺男子汉?你丢尽了皇室的面子,你该死!"乐安呆了呆,燕奴急急地哭善解释,"不,小叔,你误会了,乐安他没有对宝兔姑娘怎幺样……他本来是想要报复你的,可是……可是他还没有伤害实免,宝兔还是个清清白白之身……你……你就原谅他吧!如果你不信的话大可以检查看看……"子丹一颗心这才跳回了原位,虽然还是怒气填膺,可是只要实兔没事,一切他都可以撒手,不再追究。
     "你们两个……到底是在演哪一出戏码?"他紧抱着宝兔,盯着他们。
    心里有着更多、更多的好奇。
    乐安和燕奴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珍贵难得的情缘。
    子丹吁了一口气,看来这里还是留给他们这对夫妻去搅弄,他要尽快把宝免给带回去,仔细检查她除了中迷魂散之外,身子还有没有受到其它的伤害?
    如果宝兔真有任何心灵和身体上的损伤,他必定要了他们夫妻的命!
     "你们还欠我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他抱起昏睡中的宝兔走到了房门边,蓦然回头丢下了一句话,"明天有空的话,到凤府来交代、交代。"乐安和燕奴感激的望着他--他……原谅他们了?不追究了?
     "子丹,谢谢你。"乐安真心诚意地说。
    燕奴眼中再无往日情爱纠缠与气焰,剩下的只有澄净单纯的感激之情。"小叔,谢谢你。"子丹瞇起了眼睛,无法掩饰内心强烈的讶异,他深刻地望了他们俩一眼,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们夫妻是怎幺重修旧好的,至少……这是件大喜事,是龙凤两府欣然乐见的一大喜事。
    他紧抱着宝兔大踏步离开,柳护卫紧紧跟随在后。
   

    第九章

    将宝兔带回了定北侯府,子丹急于照顾她,懒得再对七嘴八舌询问细情的众人解释,因此叫柳护卫打发那堆热心人到厅里,由他来说明一切。
    至于子丹自已,他焦心地将宝兔抱回了清秀小楼,亲自为她换过了干净的衣裳,轻轻地用净水试图喷醒她。
     "噗!"
    第一口喷下,宝兔眼睛眨也没眨一下,依旧睡得香甜。
    他手里拿着水杯,正含了满满一口想再喷她;没想到宝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傻傻地看着他,"你在干嘛呀?""咳咳咳……"子丹蓄势待发的一口水登时倒吸入喉,呛得大咳特咳起来!脸都红了。
    她噗哧笑了出来,连忙拍他的背。"你在做什幺呀?当心!"他一边呛咳喘气,一边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妳……醒了?"她又笑了,小心地打量着他,"你怎幺了?不舒服吗?平常总说我是个傻蛋,今天怎幺傻蛋换你做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你不要紧吧?"他见她巧笑如昔,还能关心他,忍不往低喊一声,紧紧地抱住了她。"宝免……"她羞红着脸,又好奇又讶异地窝在他胸膛前,小小声地问:"怎幺了?你好象很久没有见到我似的?""我……"他刚想把方才险象环生的景况告诉她,念头一转,还是决定让它就此过去,既然乐安夫妇有心悔改、破镜重圆,再怎幺说应该给他们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且他也生怕宝兔知道自己差点惨遭毒手后,会伤心难过,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定北侯府……他突然更加紧拥住了她,害怕一放开,她就会像嫦娥奔月一般飞走了。
     "宝免,答应我,留下来好吗?"他再次提出恳求。
    他已经都想明白了,什幺狗屁男儿自尊、骨气、意气乱七八糟的,统统滚他的蛋巴!
    千年难求有情人,放开了她,他会痛苦追悔一辈子的!
    宝兔被他突如其来的紧拥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咬着唇儿,被深深的打动了,可是……可是……"子丹,我也很想留下来。"她终于甩开一切的顾忌和矜持,大胆地说了出来,可是眼角盈满泪水,"可是我不能。""为什幺?"他痛楚地闭上眼睛,瘠哑低吼着,"为什幺?难道妳不喜欢我吗?""我喜欢你,"她泪水潸潸地滑落,满眼凄楚,"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为什幺一想到要走,我的心都揪疼了?疼得好象被撕成一片片那样。"这是她第一次亲日说出喜欢他,子丹满睑狂喜与疼惜,他贪婪地凝视着她,执拗地说道:"既然如此,为什幺妳不能留下来?是怕妳的主人不愿意吗?妳告诉我妳住在哪儿,我亲自登门求他们把妳下嫁给我。"她震撼住了,"下嫁……你是个权势滔天的侯爷,我不过是个小小丫头啊!"他真这幺爱她?宝兔小手紧捂住嘴巴,不敢置信,欢喜的泪水扑簌簌的掉。
    是欢喜也是绝望,因为他们永达永远也没有可能在一起的。
    早在千年前她们也沾染王母娘娘仙药的灵气,随着嫦娥仙子奔向月上广寒宫起,就注定和人间仙凡两隔了……连后羿大王和嫦娥仙子都没有办法在一起了,更河况是她这只小小的月免?
    他目光炽热地看着她,固执地重申,"是丫头又怎样?天下众生皆平等,我只知道我爱妳,我绝对不能失去妳就对了!"他每一个字都深深熨烫进她心底,可是只会让她更加柔肠百转,更加舍不得。
    须得无情,如何无情,既已有情,如何忘情?
    她心弦深颤,极舍不得地看着他,彷佛要将他刻进眼底、心底、烙印在永恒的记忆里。
    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子丹。"她突然轻唤,迅速地、痛彻心扉地下了决定。
    他深深凝视着她,"是。"
     "答应我一件事。"宝兔憋着气,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痛哭失声。
    他眸底燃起了希望的火光,"我答应妳之后,妳就会留下来永远陪伴我吗?"她重重地咬着唇,力气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不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抑制内心剧烈抽搐的痛苦。
     "对。"她慢慢地绽出了一朵美丽的笑容,在泪光中相映生辉。
    子丹大大狂喜了,"好,我答应妳,一百件、一千件都答应!"她心都快被揉碎了,却还得勉强自己说道:"虽然三月之期还未到,你可以先把碧珑给我吗?我拿回去交差,然后就回来,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不走了。"他被这个好消息给冲昏了脑袋,欣喜若狂地叫道:"好!我马上去拿,只是妳要答应我,一定要再回来……答应我。""我一定再回来。"从此唯有魂梦与君同了,她心在淌血。
    以后每晚,她会拨开月光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他、陪伴着他……只是他们永远再也不能相依相偎了。
    子丹兴奋着,轻轻放开了她,立刻去取那一块玉师精雕而成的玉珑。
    宝兔望着他欢喜离去的背影,再也禁不住澎湃的剧痛,"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捂着胸口,好似恨不得把一颗心也给呕出来了才算。
    子丹啊子丹,请你原谅我……
    子丹急急奔向自己的寝房,从斗柜里取出了那一枚雕上古纹飞凤图案的玉珑,兴匆匆就往外跑。
    他才到门口就跟凤老夫人撞满怀,子丹急急伸手搀住了母亲摇摇欲坠的身子。
     "娘,当心!"
    凤老夫人惊魂甫定,拍着胸口斥道:"这孩子吓死我了,你慌慌张张的上哪儿去啊?正好,娘有事找你。"他勉强按捺着激动的心绪,定了定神,"娘,什幺事?"凤老夫人右手捏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递给了他。"吶,这就是你要的碧珑。"子丹笑了,他扬扬手上那一块。"娘,这才是碧珑。""不是的,儿子,我不是在跟你说笑,"凤老夫人笑嘻嘻的,"这可是我们的传家宝,听说乃是从远古时期就留传下来的实物,是你太祖辗转取得的。"子丹震了下,不敢相信,然后惊异地笑了,"娘,妳真是爱开玩笑,远古时代就留传下来?不早成灰了?""傻儿子,宝物就是实物,不神奇怎称作实物呢?而且玉石本就是天地精华凝结千万年而成,再过个几百年也只有更坚固罢了!"凤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来,我听到你说实兔是为了找一块宝物,所以才会到我们家的,既然这实物对她来说这幺重要,就当作是我们给她的聘礼之一,也是你们的定情物吧,所以……快快拿去给她。"子丹一脸的不可思议,"怎幺……会这幺碰巧?难道这一切早就注定了?寻觅非艰难,莫向东西南,冠盖满京华,笑指欢喜郎……难道指的真的是我?我就是欢喜郎?"他努力消化着这个天大的事实……最后他欢喜地笑了,"可不是吗?得到了人间最最珍贵的真爱,此刻唯有"欢喜"两字可以形容了……哈哈,哈哈,我是欢喜郎。"凤老夫人不明就里,以为儿子发痴了,担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丹儿,你怎幺啦?"他迅速回过神来,大大欢喜地抱住了母亲,吻了吻她的脸颊,接过碧珑欢天喜地的往清秀小楼跑去。
     "哎哟,这孩子真是……"凤老夫人抚着脸颊,怔怔地、甜甜地笑了,"窝心哪!"呵呵呵,准备办喜事啰!
    清秀小楼子丹轻轻将檀木盒子打开,一道莹然光华辉映而出--清如夜光、柔如皎月,两人不约而同被身呈碧绿又盈满点点玫瑰红晕的碧珑给震慑住了。
    真是惊艳啊!
     "好美!"子丹赞叹着。
     "这是后羿大王当年精挑九天之石所剖取而出的三块上好玉石之一,还有一块是兰瑙,一块是瑰玛。"她轻轻抚摸着晶莹温润的碧珑。"也是后羿大王送给嫦娥仙子的定情物之一。"子丹轻轻地笑了,温柔地将那一块凤翔玉珑递至她面前,深情万种地说:"这也是我们的定情物。"宝兔震撼地看着那一块翠绿剔透的美丽玉珑,怔怔地接了过来。"这是……给我的?""是,我原想用这块玉师精雕而成的玉珑充当碧珑送给妳,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家真有流传千年的碧珑……"他笑了,"所以碧珑拿回去交差,玉珑则要细细贴身放好,千万别弄丢了,这是我们的定情物。"宝兔哭了,她泪眼蒙陇,既惊喜又感动又难过,她紧紧握着那块玉珑,将之贴在心口。"我永远不会弄丢它,我会好好……珍藏它。""让我们以后一齐来好好珍藏它。"子丹温柔地揽她入怀,无限心满意足,"宝兔……"宝免泪珠儿如星光碎片掉落,她轻轻地凑近他耳畔,伤痛又温柔地低唤。"子丹,再见了……"他还未警觉,顿时怀中一空,宝免不知怎的竟穿过了他的怀抱,缓缓向天空飘去,身子渐渐化为透明……在这一剎那,他霍然醒觉了……"不!"子丹狂吼一声,声音破碎,凄伤如困兽。
    宝兔紧紧抱着玉珑和碧珑,心疼加心碎的眼神是留给他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抹印象。
     "不!"
    午后的天空,蓦然洒下了一串串晶莹清凉的雨滴……像是星光的碎片、月光的眼泪……在阳光的照映下颗颗剔透美丽,教人心碎……广寒宫宝兔是第一个回来交差的,金兔、银兔都还未回来。
    看见嫦娥仙子美丽的眼眸在看儿碧珑时的激动,还有流下深深思念与感动的泪水,宝兔欣慰极了。
    只是她的心已经遗落在人间,怎幺都回不来了,飘散在内心里的空虚清冷,一如永恒的广寒宫……广阔无边的凄清寒凉……从此以后,失去了的心是永远要不回的,失去了的人也永远无法再相见了……宝兔哭了,眼睛又红又肿。
     "宝兔。"嫦娥仙子轻轻地来到她身边,温柔好听的声音如月光般皎洁和煦。
    她连忙拭掉泪水,仰起小睑响应,"是,仙子。""妳哭了。"嫦娥叹息。
     "我没有,仙子,您多虑了,兔子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嘛!"她挤出笑容。
     "我看得出来,妳脸上虽有笑,心里却是好苦、好苦……"嫦娥紧紧凝视着她,"会让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儿变成这样……妳必定是在凡间遇上心爱的男子了,是不是?"宝兔大震,慌了手脚,"仙子,我--"嫦娥轻柔叹息,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傻丫头,我爱过,我懂得什幺是爱,妳那一点心事怎能瞒过我呢?这两日我一亘在想……我实在不该再这幺自私了,一直想留着妳们永远陪伴我。唉!广寒宫是这幺孤独清冷,有妳们三个陪我是多幺美妙的一件事啊!"可是她真的太自私了,她的幸福在千年前失去了,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箸宝兔的幸福再次趺碎,断送在这永恒无边的清冷广寒宫里吗?
    宝兔紧紧抱住了嫦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所有的相思、心痛和委屈……仙子原来是知道的,知道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没有了心,她快活不下去了!
    嫦娥流下了皎洁温润的泪水,轻抚着她的头。"傻宝兔,别顾虑我,妳快快下去吧!千年难得有情郎,千万不要失去了啊!"宝兔不敢置信地抬头瞪着她,惊喜过甚,说话都结结巴巴了起来,"仙……仙……""仙子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守护着你们的。"她轻吻了宝兔的额头,像一个充满慈爱的母亲,"去吧,月宫两日,地下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再不下去,妳的有情郎会心痛而死的。"宝兔紧紧地抱了抱嫦娥,无比撼动地低喊:"谢谢您,仙子……"嫦娥又是欢喜又是不舍,轻推开了她。"去吧!""可是仙凡之隔--"她有着最后一丝疑虑与忧心。
     "妳已放弃当一个永生不灭的小仙,此刻的妳已是凡人了,不要再疑虑,快快下凡去成就金玉良缘吧!"宝免又哭又笑,欢喜地挥着手对嫦娥仙子道别,"仙子,再儿……谢谢您,谢谢您……""去吧,孩子,我都照看着你们呢!"嫦娥噙泪含笑挥手。
    实兔的身子轻飘飘往凡界而下……愈来愈远……愈来愈协…"羿,你也会赞同我的吧?"嫦娥含泪笑了,轻轻自言自语。
    两个月了,宝兔不见了,消失了,她回到月宫……永远不会回来了。
    子丹心痛欲死,原本的神采飞扬灰败成一片,衣衫乱糟糟,成日坐在清秀小楼内发呆,再不就是抱着宝兔的衣衫掉泪。
    定北侯府上下都着急得要命,可是谁也没法子劝他。
    凤老夫人去请海澜和行刀过来劝劝他,可没想到黎家和苏家现在也急成一团,因为海澜为情缠绵病榻,行刀为爱不吃、不喝、不睡……这三个家伙是怎幺回事?要嘛都嘴硬说不爱、不要、不娶,要嘛就是一齐为情伤神、为爱苦恼,难过起来连命都不顾了?
    子丹怔怔地、失神落魄地坐在床沿,怀里抱着宝免的玫瑰色衣衫--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她身穿的衣裳……往往就是这幺一整天坐着,不吃也不睡,他唯一吃的只有宝免抄写下来、大厨特地照方儿巧制出来的香麻糬团子。
    有时,他就对着团子呆呆地掉泪,教人看了都伤心。
    宝兔原本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可是她忘了她已经是个凡人,没有法力了就算她有法力也是乱七八糟,十次有九次失灵的。
    所以当她自天上坠下时,原是想轻飘飘地飘到他跟前,对他巧笑倩兮;可没想到却是扎扎实实地"砰"一声,一屁股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她呼痛了起来,摸着屁股龇牙咧嘴。
    子丹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自紧榄着的旧衣衫里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半躺在地上的宝兔。
    他呆呆地看着她……一时之间脑袋瓜空白一片。
    宝兔……喝!真是宝兔?!
    空洞失神的黑眸陡然涌进了两个月以来久违的炯然神采,他倏然丢开了她的旧衣裳,飞扑了过来。
     "宝兔?!"他紧紧抱着她,不敢置信地惊呼着,"宝兔?!"宝兔屁股正摔得疼呢,又被他没头没脑地当场抱住,差点被闷死。"碍…哟……子丹,我快没气儿了,不要没摔死反而被闷死……那就太不值了,我千里迢迢掉下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啊!"他这才稍稍松开她一些些。双臂依然紧箍着,好怕一松手她又不见了。
    见他又惊又喜又不敢置信地凝视着自己,宝兔忍不住笑了,泪水滚了出来,紧紧地靠着他的脸颊,拚命乱七八糟地吻着他。"子丹,嫦娥仙子要我回来,她答应把我许配给你,我以后是个凡人不是兔子了,子丹……"他被这一连串巨大的惊喜淹没,痴痴地抱着她,目不转睛地问:"是真的吗,我不是在作梦吧?妳掐我一下,不不不,狠狠地咬我一口,我不要是在作梦!"宝兔张大目齿,还真啃了他肩头一口。"痛不痛?"他痛得龇牙咧嘴,却醒过来了,有知觉了,满面狂喜,"不是作梦!老天,妳真的回到我身边了!"宝兔依偎着他,又哭又笑,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真好,我又看儿你,摸着你,闻到你了……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他紧紧盯着她,也是又哭又笑,屏息地问道:"妳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吗?""不会了。"她重重点头,咧嘴大笑,"就算你不要我,想把我赶走!我也不走了。""我怎幺舍得不要妳、赶妳?"他额头紧紧地抵在她额上,倏然轻笑了,"老天!
    老天……"
     "不要再老天、老天的了,老天爷都被你给叫烦了呢!"宝兔微笑地嘲弄道,"我做团子给你吃好不好?你肚子饿了吗?我可真是饿了。"他一怔,欢然地点头,"好!我也饿了,我们做团子去!"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快乐地大笑,"走啰!"宝兔环抱着他的颈项,咯咯笑个不停,"哇……哈哈哈……"虽是秋阳高照,在远处,远处的月华里,广寒宫仿佛也传来了一声忍俊不住的噗哧。
    定情物换定情物,有情人配有情郎,天长地久无穷尽,宝兔笑指欢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