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22

蔡小雀:逍遥郎 下

    第七章

    于是乎,在双重的利益诱惑下,银兔终于决定落脚在逍遥侯府三个月。
    花三个月于侯府做客,免经验、免保证金,还可以轻轻松松月入一百银两、三点三家的麻糬店铺,三个月加起来就是三百银两和十家麻糬店铺的红利……并且附送宝玉兰瑙一块!
    这幺好赚,银兔简直乐得阖不拢嘴,作梦都会笑着醒过来呢!
    不过她有时候难免会疑惑,黎海澜一定是非常非常不会做生意的肉脚,否则他这桩生意怎幺算怎幺赔,又要给她钱又要给她宝玉,到最后还要给她十家大店铺。
    他如果不是家里钱太多看了碍眼,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所以才会用三百两银子、十家店铺和一块千年宝玉换她留宿三个月。
    呵,真是个笨呆子,银兔高兴地坐在凉亭里边数着今天捡到的第二十个铜板儿,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她的眼底、嘴角竟不自禁泛起了一丝娇羞的笑意。
     "傻瓜,真是个大笨蛋,给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她不知不觉放下了铜板,支着下巴傻笑起来。
    从没见过像他那幺帅的傻子呵!
    正在傻笑问,绿幽幽树丛内蓦然响起了一声叹息。
    银兔倏然警觉地望向来处,叫道:"是谁?"树丛动了动,好似有人问声闪躲得更厉害。
    她故意高声嚷道:"啊哈,我都看见了,你还不乖乖出来?!"话声刚落,树丛后慢慢冒出了半张睑庞,然后是半边的脑袋瓜,原来是一个清秀白净的年轻人。
    银兔诧异极了,"你是谁呀?"
    那年轻人畏缩了一下,"妳……妳不是叫我出来吗?我以为妳认得我……"看他模样好似恨不得立刻再躲回树后,银兔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极有威严地命令道:"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躲在树丛里像什幺?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你一定是这侯爷府里的人吧?"年轻人慢慢走了出来,腼腆得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
     "你是谁?怎幺会出现在珠光宝气阁咧?"她好奇的问。
    年轻人身穿简单粗布衫,但是浆洗得干干净净,清秀的脸庞有着掩不住的书卷气息,虽然看起来羞怯了点,却丝毫不显娘娘腔。
    年轻人一怔,"这里不是霞光紫气阁吗?""改半个月了,你不知道呀?"她很得意地说。
    年轻人恍然点头,一时之间又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幺了。
    银兔大方地与他攀谈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幺名字呢!""我叫季方儒,是侯府管家的儿子,我现在在帐房里学作帐。"他尊敬地对她点点头。"银兔姑娘,很抱歉冒犯妳了,我以为……""以为什幺?"他连忙摆手,掩住了失落的双眸,"没什幺,小人先告退了,再次……抱歉,打扰妳了。""等等!"见他转头就要逃,银兔本能地唤住他,"你没有冒犯到我,也不用自称什幺小人,要比小,难道我这个人儿不比你小吗?"他回过头来,窘然得手足无措,"银免姑娘……""既然你知道我是银兔,也知道我是侯府的客人,我们俩素未谋面,你应该也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她精灵的眼珠子一转,"我想想喔,最近出入珠光宝气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侯爷黎海澜,一个是来找侯爷的金娇娇姑娘……咦?你的脸红了也!"嘿嘿,真是不够老练,不过三两句便被她套出来了。
    方儒狼狈得又想逃走,可是银兔正在对他说话,他又不便拔腿就跑,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处,头越来越低……"啊哈!你是来找金小姐的。"银兔有了结论。
     "银兔姑娘,小人……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额上冷汗如雨下。"我不是……不是……不是来偷看金……""你越解释越槽。"她很有兴趣地瞅着他,干脆招了招手,"不想我大声嚷嚷出来的话,你还是先过来亭子坐坐吧,说不定我还帮得上你的忙呢!"他紧张地考虑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抵不过银兔那一句"说不定我还帮得上你的忙",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却还是垂着手站在一旁,不敢坐下。
    银兔仰头看着他,很没有气质地跷着二郎腿儿,吊儿郎当地说:"坐呀,要不我就大声嚷啰!"吓得方儒一屁股跌坐在雕花佳木椅上,冷汗直冒。
     "你喜欢金小姐吗?"
     "不不不……"
    银兔见随口问一句就把他吓得魂不附体,禁不住噗哧一笑,"哎哟,喜欢一个人是很自然的,有什幺好害羞的呢?如果你真喜欢金小姐也是天经地义,因为她家有很多钱喔!"她语气不胜欣羡,方儒却瞬间被刺激着了,僵硬地挺直了腰杆子。
     "我不是因为她家的钱才喜欢她的!"他俊秀的脸庞专情坚定,慨然地驳斥道。
    银兔玩着铜板儿,笑嘻嘻地静候下文。
     "我对金小姐……"他低下头来,无限深情向往,"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们是青梅竹马?"银兔叫了一声,再度羡慕得要命。
    方儒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是,我们是青梅竹马,银兔姑娘,有什幺问题吗?""没有没有,只是我很向往青梅竹马的感情呢!"在月宫里头算来算去也不过那幺几个人,她们金宝银三兔又是打小就打到大的,根本就没有尝过那种酸酸、甜甜、涩涩的"郎骑竹马来,达床弄青梅"的滋味。
    每回从月宫往下看,看见几对欢喜小冤家从小到大的发展,她都觉得当初嫦娥仙子抱牠们飞向月亮时,为何没多抱一只公兔子呢?
    这样她就可以跟着尝尝青梅竹马的滋味啦!
    方儒眼底有着回忆的微笑,神情温柔极了,"我还记得侯爷大我三岁,我又大金小姐两岁,那一年她五岁,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穿著新做的大红衣裳,满脸红通通……""她现在还是一样啊!"银兔偷偷咕哝。
    方儒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陷入美丽的回忆底,"那一年,侯爷已经开始习武练字、读四书五经了,金小姐--""娇娇。"她补充。
    他不由自主地唤出了她的名字,"不,是阿娇,那时人人叫她阿娇,她打小就娇嫩可爱极了,总是喜欢跟在侯爷屁股后面追,侯爷没有太多时间陪她,但是他一有空就会带我们两个到溪边捉鱼、烤鱼……"银兔双手撑着脸蛋儿,想象着那种童年有趣的情景,脑袋自动跃进了海澜十岁时的模样。
    他该是个风趣体贴又好玩的小大人吧?
     "侯爷大部分时间都不得空的,到最后就变成我陪着阿娇玩了,"他幽幽地瞇起眼睛,无限想望过去的点点滴滴,每一寸回忆尽管是那幺久了,却在他脑海深深镌刻。
     "放纸鸢、骑竹马、荡秋千……玩丢石子儿,输的人要被弹耳朵,她总是输,嫩嫩的耳朵却安然无恙,因篇我舍不得……"银兔听傻了,想象着小男孩舍不得弹小女孩耳朵的景象。
    他的声音陡然瘠症了,清秀的脸庞散发着淡淡的哀伤和失落,"如果……人能永远活在过去,那该有多好?"他还记得那一年夏天,阿娇顽皮地爬上了高高的枝头,他为了救她还掉下了树,整整有半个多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阿娇偷偷跑来探望他时,白嫩脸蛋上因为担忧而滑落那道泪水……那时候,他竟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最幸福的人了。
    如果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他甘愿双脚永远好不了,只要能够停留在那一刻……银兔静静地倾听着,一股同情油然升起。
     "过去虽然美好,但是展望将来更好哇!"她认真地说,"难道你没想过,或许将来有机会跟她成亲、洞房、养儿育女、白头偕老?"方儒仰头叹息,轻轻地出声,"我永远没有这个机会的。""怎幺说?"他沮丧,"我们的身分……她是丝绸富商的千金,我不过是侯府的下人,我们的身分天差地别,更何况……何况……"银兔脑袋愈发灵光,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何况你喜欢的阿娇却喜欢别人,是不是?"他没有回答,脸上又悲又喜又感慨,心中滋味复杂极了。
     "侯爷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大英雄,别说我比不上他一根寒毛了,就是今天要我跟他抢心爱的女人,我是宁可死也不愿这样做的。"他崇敬地低语,显然海澜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比娇娇差。
    银兔支着下巴,纳闷地看着他,"你好笨,宁可双手把喜欢的女人送给别人,也不愿意出头去争取,这样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嘛!""能够让心爱的人得到幸福,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他若悲若喜地说道。
    银兔似懂非懂,但是这两句文诌诌的话却让她心头莫名一动,好象联想起了什幺,却又立刻消失无踪。
    让心爱的人得到幸福碍…
     "可是你怎幺知道娇娇嫁给海澜一定幸福?"不知怎的,想起那个穿金戴银的金娇娇要嫁给儒雅风流的黎海澜,她心口有种戳刺绞疼的感觉。
    方儒困惑地看着她,反问道:"银兔姑娘,妳怎幺知道阿娇嫁给侯爷不会幸福?"她怔住了,半天才开口,"我就是知道。""子非鱼,焉知鱼乐?"他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斯文的脸上有着丝丝惆怅,"银兔姑娘,今天真谢谢妳肯听我说话,这些事我已经闷在心头太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一吐为快,现在说完了,我心头也好过多了。"看着他慢慢离去的沉重背影,银兔猛地叫住他,"季公子,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觉得海栏侯爷不会是娇娇真正幸福的归宿的!"他背影微微一僵,随即加快脚步离去,没有再回头。
    银兔望着他消失在拱门后,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呵……
    金娇娇和黎海澜,他们俩真的会凑成一对吗?
    这下子换银兔愀然不乐了。
    相思红豆楼黎海澜潇潇洒洒地摇着书生扇,一派雍容儒雅,他端起了面前的鹅白胎瓷杯,啜饮了一口天山雪茉香片清茶。
    这茶大有来头,人口清香甘甜,生津解渴,四肢飘飘然,实属人生一大享受!
    苏行刀粗犷英俊,人如其名,像一把纵行江湖、锐利无敌的宝刀,他一身黑衣,面前摆的是一壶酒。
    三蒸三酿陈年烧刀子,以天山雪酿成,冰封于地下七尺之处,月圆时方可破封开坛,入喉如野火燎原,狂野奔腾四肢百骸,实乃欢畅淋漓一快事!
    凤子丹风流蕴藉、英气四溢,他只喝水,最纯净无杂质的水,自天落下无根无尘无垢水,清淡中自有隽永之味,无论渴与不渴皆可大口快意畅饮,最是滋润不过。
    三个死生契阔的好兄弟仍旧聚头相思红豆楼,一壶茶、一坛酒、一盅水……三个人脸上都有着一抹神秘的色彩--一缕似喜似欢似叹的难言之隐。
     "我们三个……应该都还没有人想不开吧?"凤子丹首先犹豫地问。
    黎海澜神色一撩,连忙澄清,"这是当然的,我还等着要帮你们挑水一个月呢!怎幺,老凤,你有消息了?还是阿刀……你们谁先赢得巧夺天宫哪?"苏行刀眉毛一耸,"开什幺玩笑?"子丹也迫不及待地撒清关系,"嘿,怎幺可能会是我?我这幺聪明。"三人心思各异、心事相同,鬼头鬼脑地互相推诿,谁也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近来"情况"如何。
    苏行刀杯酒一仰而尽,豪迈风生,"今日聚会气氛大不相同,你们俩最是狡诈,怎幺?今儿说话倒是小心翼翼起来了?莫不是在捣什幺鬼吧?"黎海澜也恢复了平日模样,噗哧一笑,"捣什幺鬼?唔,没错,我在想该到红袖招寻两个国色天香来蛊惑你们了,省得你们俩一副无聊的样子。"可不是吗?三人都有相同的感叹,自从平定四方蛮国之后,天下太平,他们也闲得快捉耗子来对打了。
    真可怜!
     "红袖招?"子丹嗤鼻,"红袖招是那些个脑满肠肥老头子去的地方,莺莺燕燕甜得腻人,真亏你有兴致。"海澜不服气地反驳道:"天下美女尽在京师,要不然你倒说出个地方来呀!""北方苗族、伊黎族的姑娘才是真正的美人儿,肌肤赛羊脂,能驰马、能跳舞,说多有劲儿就多有劲儿。"子丹眼儿一瞇,故意耍风流。
    行刀又倒了一杯酒,大笑道:"错了错了,真正的美女尽出江南,没听过莺声呢喃、吴侬软语吗?苏杭风景如诗、美女如画,你们实在也太不懂得欣赏了。"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忘却了相聚的目的。
    子丹首先举手制止混乱情况,烦恼地开口,"停--我今日约你们来不是来吵架的。"海澜咽下争论,忍不住点了点头,煞是苦恼的样子。"嗯,这也不是我来的原因。"行刀揉了揉眉心,"对。""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否也遇到什幺难题,但是我们三个都有大麻烦了!我看皇上和咱们三家的老人们信誓旦旦,极有信心要完成我们的成亲大业,如果我们再这幺尔虞我诈窝里反,很快我们就会被摆平的。"子丹表情严肃得不得了,"现在重点是,我们一定要坚定信念,怎幺都不能被一时的激情搞昏了头,落入那个恐怖的陷阱里。"被同一个女人锁一辈子,还要生儿育女背负责任,啥事也不能做……光想就一头冷汗。
    海澜迫不及待地举双手赞同,"是是是,我也是这幺想,有时候咱们男人下边儿就是太冲动了,一不小心便错把激情当感情,把爱情这玩意儿当真情……太可怕了。"瞧他说得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子丹和行刀本来是可以察觉到不对劲的,但是他们此刻脑袋瓜也是茫茫然,处理自己的心事都已经来不及了,哪还有闲情探究内情?
    现在他们凤黎苏三人最重要的是坚定意志,绝对不能被弄进成亲的梦魇里!
    行刀也很严肃地点头,"就是这样。"
    知道两位兄弟跟自己存相同的心、持一样的信念,子丹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咱们打猎去吧!"问题一解决,他心上大石一松,当下爽朗地站了起来。
     "好!"行刀大笑。
    海澜儒雅地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啜饮完那杯茶,轻摇儒扇笑道:"走。"三个大男人豪气干云地相偕走出相思红豆楼,心头阻碍看似都解决了,其实谁也未曾提到真正困扰自己的重点究竟是什幺。
    三个人倔得要命,哪肯在对方面前服输,说自己此刻正被个小女孩给扰得团团转?
    于是乎,三名侯爷极鸵鸟心态地呼朋引伴行猎去,留下暧昧未明的谜团继续在心头发酵。
   

    第八章

    说归说,不争气的海澜依旧做着不争气的事--"少爷,我把你要的铜钱儿换回来了!"帐房秦老先生抱着一大袋物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海澜笑容满面,感激地说:"秦伯,谢谢你替我跑这一趟,这里头有多少铜钱?""都照你吩咐的,五十两银子统统换成了铜子儿,满满的一大袋呢!""太好了!"他像拎根羽毛般轻松抓起了沉甸甸的袋子,吁了口气,"这件事还是请你保密,千万别让我娘知道我换这些铜板做什幺用--"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为什幺不能给我知道?""夫人?!"秦伯瞬间慌了手脚,语气既敬爱又崇拜,"妳……妳怎幺来了?"海澜暗暗呻吟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娘。"年约五旬却依旧美丽纤柔的黎老夫人不敢置信地望着儿子,眼泪登时又像水珠儿似的,一眨眼就扑簌簌地掉落。
     "秦伯、海儿,你们究竟是什幺事瞒我?""娘,别哭别哭,"他手忙脚乱地安慰着,拚命拉起袖子帮忙拭泪。"就是怕妳这毛病又发作,所以才不跟妳讲的。"黎老夫人凤眼泪雾蒙陇,娇弱地哽咽着,"什幺毛病?我又没有毛病,顶多只是……多愁善感了点……哇……"见娘亲又哭得惊天动地,直逼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的气势,海澜无助地想尽办法要止住娘亲的哭泣,没法子,他只得……"娘,我要给妳看一桩很好玩的事儿。"他神秘兮兮地说。
    黎老夫人勉强止住眼泪,泪眼婆娑地抬头,"唔?""可是妳要先答应我,看了以后绝对不能做出任何打草惊蛇的动作,尤其不可以再哭给人家看,"他恐吓道,"否则妳儿子我就剃头做和尚去!"啥?!这幺严重?
    黎老夫人大大勾起了好奇心,盈盈泪珠也不掉了,傻气地问道:"我不哭,可你要带我去看什幺东西呢?"他抱着那袋物事,牵起母亲的手往珠光宝气阁走去。
    一路上,他不忘叨叨絮絮地叮咛--
     "决计不能打草惊蛇,不能突然冒出来,不能--""好好好,统统都听你的。"黎老夫人兴奋极了,小小声偷问:"可是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到底要带我去看什幺?""嘘,到了,带妳去捉兔子。"他牵着母亲偷偷来到珠光宝气阁里的小花园,开始把口袋里的铜板儿左扔一个、右扔一个的,巧妙地布成不规则形状。
    然后拉着母亲躲在树丛之后。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银色衣裳、长发绑成几根小辫子的姑娘走了出来,红通通的粉嫩脸蛋儿低垂着,非常专心地蹲在小园子里找什幺物事。
    她还惊喜地喃喃自语:"最近铜钱越捡越多了,是不是暗地里来我园子逛的人变多了?"哎呀!管他那幺多,每天睡醒有铜钱捡是好事也!
    就在她埋首捡得不亦乐乎时,黎夫人睁大了翦水秋瞳,笑意也溜上了嘴边。
    这幺好玩儿?
    她索性抓过儿子手上的袋子,捞起一大把钱就往前头扔去。
     "来捡!来捡!"
    等到海澜知道她要做什幺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大把铜钱"哗啦啦"地打树丛"喷"出去。
    他脖子一缩,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睛。
    哎哟!
    果不其然,银兔瞪大了眼儿,不可思议地望着散落一地的铜钱。
    树丛会固定喷钱出来?
    她猛然雀跃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捡。"哇!就听说人间丰衣足食;没想到连树都会自动吐钱出来,好棒啊!"躲在树丛后的海澜没料到她非但没有发觉,平常还算精明的脑袋居然在一碰到钱后就自动失去理智!
    他拚命咬住嘴唇忍住笑,却没法子及时捂住老娘的嘴--黎夫人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欢天喜地望着那个可爱的姑娘。
    笑声终于惊动了满脑子捡钱的银兔,她倏然抬头,举目四望。
     "咦,是谁?"她的目光落向频频摇动的树丛后。
    海澜只得苦笑着,拍了拍半跪在地上的膝盖站了起来,拉着"肇事"的娘亲走了出釆。
    糟,事迹败露了,以后就不能玩这种好玩的游戏了。
    银兔眨着大眼睛,吃惊地望着他们,"你们……""我们"他还想粉饰太平。
    没想到黎夫人早已难掩兴奋地奔了过来,热情地握住她的小手拚命遥"实在太太太好玩儿了,你们每天都玩这幺好玩的事吗?怎幺都不让我知道呢?对了!妳叫什幺名字呀?家住哪里?今年几岁啦?长得这般可爱,妳可愿意嫁给我家海儿?"这个兴奋过度的美丽妇人一连串的问题让银兔险些招架不住,她傻傻地看着,虽然觉得头昏昏胀胀的,但是她却情不由自禁地喜欢上这个热情慈蔼的美妇。
     "夫人是--"
     "我是海儿的娘,妳也叫我娘吧!"
     "娘--"海澜睑刷地红了。
    银兔瞅瞅他,再瞅瞅老夫人,突然很大声地笑了,高高兴兴地叫:"娘!"海澜剎那间热血涌向胸口,脑袋量眩了起来……她她她……她刚刚叫什幺?!
    黎老夫人高兴得快要昏倒,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了。"好好好,乖孩子,我实在太高兴了……我立刻……我想想,先差人到凤家和苏家报个信儿,然后是皇上……不不,还是先准备婚礼,凤冠霞披、大红衣裳……"海澜一贯的潇洒全不见了,他紧紧张张地插话,"娘,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我跟银兔根本只是……"只是嬉闹相陪三个月的朋友?或者只是相敬如宾三个月的主客关系?
    不,他形容不出心头那缕又酸又甜又渴望的滋味儿,只是他怎幺能够让阿丹和阿刀知道他要"成亲"了呢?
     "娘,我和侯爷只是生意上的好搭档。"银兔笑咪咪地牵着老夫人,慢慢往亭子走。"妳别误会了,没瞧见他听说要成亲,像是要把他捉去砍头一样吗?妳就别吓他也别吓我了吧!"黎老夫人从没有看过这幺爽朗大方的姑娘,她感动地追问:"妳好会说话,又长得漂亮可爱,妳告诉我,妳家住在哪里呀?来了咱们家多久了?我怎幺都没见过妳呢?"敢情黎老夫人完全没有把话给听进去,只顾著作她娶媳妇赢赌注的大梦了。
     "娘,"银兔依旧笑咪咪,别了海澜一眼,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我的身世侯爷最明白了,妳问他就行了。"黎老夫人满眼希冀地看向睑色古怪的儿子,"海儿,你倒是告诉我呀!""我……"他偷偷诅咒了一声,随即露出俊朗的笑容来,"娘,妳吃过早饭了吗?""还未呀!"黎老夫人脑筋一向单纯,浑然不知被转移话题了。
     "那好,我们都还没吃,不如就让人把早饭摆到这儿来,咱们一起吃吧!"他胜利地别了银兔一眼。
    小银兔,想陷害我?还早得很哩!
    银兔一脸无辜,就在黎老夫人连声叫唤人来时,她偷偷用手肘撞了海澜一下,轻哼道:"原来就是你每天在外头撒铜钱呵!""我只是不小心掉了钱,"他反应极快,"不过说也奇怪,我每回来总会掉些铜钱什幺的,但是每次一回来看,统统都不见了……是妳捡光光的吗?"她小脸倏然通红了,"才……才不是。"他这一着棋用得厉害,立时堵住了银兔的追问与兴师问罪。
    他想着那个装满钱的袋子还扔在树丛底下,该怎幺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离现场?
    算了,先吃完早饭再说吧-.就在佣人捧来丰盛早饭,摆了满满一石桌的小菜、点心、小馒头后,一大清早就画着浓妆的金娇娇又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姨……姨母,"她准确地一屁股跌坐在银兔和海澜中间的位置,桀笑如花,"黎哥哥,你们吃早饭怎幺都不叫我呢?"黎老夫人这才想到她,歉然地说道:"阿娇,都怪姨母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来来,一起来吃饭呀!"金娇娇脸红心跳地看着表哥,怎幺觉得表哥今天又比昨天俊美了好几分呢?
    银兔被抢走位责倒是不以为意,反正海澜比她更坐立难安,还不时越过金娇娇对她投来祈谅的温柔眼光。
     "银兔,多吃点儿。"他夹了个糖心卷酥放进她碗里,知道她最爱吃这种甜食。
    银兔吃着热呼呼的卷酥,心头也甜孜孜的,眉毛、眼底、嘴角都盈满了笑意。
    这种热热、甜甜、回荡在心头的舒服感觉,可以叫作幸福吗?如果是的话,她真希望幸福永道都不要不见了。
    偷偷瞥着海澜英俊的半边轮廓,她突地脸红心跳起来。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看过去……他好家更俊美、更英毅,也更有男子气概了呢!
    银兔舔舔沾了糖粉的唇儿,蓦然想起了那一次的亲嘴儿,她手脚都软了,开始不听使唤了。
    海澜意识到她半个卷酥都拿不稳,情不自禁地问:"银兔,妳怎幺了?卷酥不好吃吗?"她拚命摇头,头越低就越滚烫。
    海澜睑色微微变白了,银兔吃东西一向大吃大嚼毫不扭捏的,今天怎幺才吃了半个精心卷酥,动作就慢了下来,该不会病了吧?
    他食不知味,索性放下筷子,站起来越过娇娇,一把将银兔凌空抱了起来。
    银兔惊呼一声,本能地紧紧环往他的颈项怕掉下去。"你做什幺……""我带妳去看大夫。"她一定是哪里病了,脸色红得吓人。
    海澜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那套鬼话,更顾不得当场"表演"这手亲昵戏会有什幺后果,他匆匆地告了罪--"娘、娇娇,妳们慢慢儿吃,我先带银兔走了。"话甫说完,他动作疾如旋风,抱着满脸错愕的银兔就走人了。
    留下黎老夫人和娇娇面面相觎。
     "姨母,你看黎哥哥啦,他现在心里只有那个银兔,根本就没有我了。"娇娇哭了,清澈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洗出了一道雪白的肌肤。
    如果她不擦粉、搽胭脂,会是个很清纯娇美的小姑娘,只是孩子擦粉强扮大人,她的盛装打扮反而掩去了她最傲人的清新气息。
    黎老夫人拍着她的手,微笑安慰道:"娇娇,妳的心事姨母不是不知道,但是海儿已经大了,有他自个儿的想法,再说我一向拿妳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儿子娶女儿,这也挺奇怪的。相信姨母,妳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的。""除了黎哥哥,我什幺人都不想要。"娇娇索性趴在黎老夫人肩上哭了起来。
    表哥是她打小最崇拜,也是最喜欢的人,她是绝对不会将他让给别人的。在她心目中,表哥像天神一样啊,只要能够亲近他,甚至嫁给他……她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呢!
     "傻丫头,强摘的果子不会甜,有一天妳会明白这个道理的。"银免被硬生生带离现场,宜到海澜抱着她一跃上马,吆喝一声就要策马奔驰而去。
     "停--"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你要带我去哪儿呀?""妳病了,我带妳去看薛神医。"他低下头来,满眼关怀焦心。
     "谁跟你说我病了?"
     "妳的脸色红得不对劲,而且早饭也吃不下,不是病了是什幺?"银兔捂着额头,被他打败了。"天哪,我又没病,我只是……"只是……哎呀,她也说不清楚啦!
    他拉紧了缰绳,一手紧环住她的纤腰,迷惘却温柔地问道:"怎幺了?如果不是病了,那是哪儿不舒服?我瞧妳有点怪怪的。""我的确是怪怪的。"她说不出胸口那热热、酸酸又甜孜孜的感觉是什幺,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幺这几天越看他就越觉得脸红心跳?
    人间真的太复杂了,连她银兔小仙下凡来还不到一个月,也跟着变得好复杂、好奇怪,奇怪到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究竟是发生什幺事了?
     "妳还说妳不是病了。"海澜心急如焚,策马就奔出马厩。
    风儿呼呼拂耳而过,银免只得紧紧抱住他的腰,脸蛋儿紧紧贴靠在他温热坚硬的胸膛上。
    他身上有股好好闻的气息啊,很清新也很有阳刚味儿,和她自个儿身上的桂花香味不同,不是那种女人家的香味,而是……唉!她又说不明白了。
    直到薛神医诊治过,还再三对海澜保证银兔身体好得像头牛一样,他才勉勉强强相信银兔真的没玻只是他们一走,薛神医有点困惑地喃喃自语:"这位姑娘的脉象怎幺有点儿奇怪呢?怎幺会呢?"告别了薛神医,海澜策马慢慢在大街上闲逛,银兔坐在他身前,没好气地斥道:"就跟你说我没事儿,愣是不相信我。"海澜讪讪一笑,自己也不明白方才为什幺焦急成那个样儿。"真对不住,是我误会了,害得妳一顿早饭都吃不成。不如这样吧,就罚我请妳到藕花湖畔的"清秀居"吃鼎湖上素,那可是高级的素菜,一桌就要五两银子呢!"银兔瞅着他,蓦然笑了出来。
     "嗯?"他满脸困惑。
     "你好可怜,高高在上的侯爷还要陪笑睑、陪小心,"她怜惜地摸着他的脸庞,"你被我欺负得好惨喔!"她的碰触撩动了他的心弦,海澜胸口热流激荡,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认真说道:"我一点都不修,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俩深深凝视着对方,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奇异的、美丽的光彩,那种感觉虽然说不清、道不尽,但是只此一个眼神,就已经交换了一切。
    嘴里说不出,心里弄不清,可眼神早就流露了连自已也不明白的一切情愫。
    久久,还是银兔先羞涩地低下头来。"干嘛一直这样看着我呀?!""你好美……"海澜目不转睛,就算她低垂着粉颈不胜娇羞,依旧醉人心魂。
     "我才不美,你家那个金娇娇表妹才美呢!""妳可是在吃醋?"他心头涌现狂喜。
    她啐了一口,脸红红地,"谁有那个精神吃你的醋……呀,我忘了有件事要告诉你呢!"他一怔,"什幺事?开店的事吗?我已经叫人先去选最好的店面了,务必要是京师最显眼的大街--"银兔雀跃地拍起手来,"太好了……啊,不是啦,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那是什幺?"她小脑袋瓜里除了赚钱以外,竟然还装有别的事情,这倒奇怪了。
     "我们去吃鼎湖上素,一边吃一边告诉你。"说话归说话,她还是没忘了大餐。
    海澜大笑,吆喝一声,高大壮健的千里马撒蹄狂飞,往城外藕花湖畔奔去。
    海澜亲自点了一大桌素菜,什幺耦花酿豆腐、烩素什锦、鼎湖上素、冬菇片素肉、油闷三鲜菇等等大菜。
    银兔筷子和嘴巴完全闲不下来,在月宫里都是吃清清淡淡的东西,哪里吃得到这精致绝伦的酸甜香辣呢?
    再解决完一盘烩素什锦后,她继续朝油闷三鲜菇进攻。
     "你不吃吗?"她抬起头来,鼓着饱饱的脸颊模糊地问。
    海澜轻笑凝视着她,贴心地帮她倒了一杯荷花茶。"妳吃,慢点儿吃,当心一下子吃太饱,待会儿点心都吃不下了。他们这儿的藕花凉汤远近驰名,妳非尝尝不可。""嗯。"她欣然点头,努力咽下满口的菜,喝了口润喉的荷花茶。"对了,差点忘了谈正事,我跟你说喔,你不可以娶金娇娇,要不然会害死人的。"他心儿怦然一跳,莫非……她爱上他了,所以才……她又吃了一块滑嫩的香菇。"你应该不知道方儒很喜欢娇娇吧?""咦?"他愣了一下,"妳说什幺?这件事跟方儒又有什幺关系?等等,妳怎幺知道方儒?""你们三个打小青梅竹马,这事我已经知道了,那天我和方儒谈过,他说要把娇娇让给你。"银兔不无醋意地说道,"很得意喔?有千金小姐要嫁给你也!"他啼笑皆非,"妳在说什幺呀?娇娇是我的妹妹,我怎幺可能娶她?不过妳说方儒喜欢娇娇……他怎幺从没告诉过我?""你是高高在上的侯爷,他哪敢告诉你?"她乘机消遣他,又塞了一块藕花豆腐。
    海澜失笑,忍不住捏了下她粉嫩嫩的脸蛋儿。"又乘机取笑我。听我说,方儒虽然是季管家的儿子,但是我们一向颇为亲近,我知道他有才华,所以才特意安排他到帐房学习管帐,以后侯府三座山头的金矿和七十五处农庄的佃租都由他统筹管理,这样调教出了头,往后还可以举荐进朝廷做名文官……妳说,我对他而言,还是个高高在上的主子吗?"他还有三座金矿和七十五处农庄啊?
    银兔听到口水差点流出来,连忙擦一擦。"呃,这个……原来如此。可是你就不知道他的心事,这样算什幺青梅竹马嘛!""他喜欢娇娇吗?"海澜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啊,难怪!""难怪什幺?""难怪他见到娇娇就满脸通红,我还以为他一向腼腆--""你好笨喔,他见到我还不是一样腼腆,可是见到娇娇就不同了,连眼睛都亮起来了呢!""这幺厉害,妳见过?"他挑眉。
     "没有哇!"银兔吃了颗花生。
     "去,说得有声有色的,还不是用猜的。"她打了他一下,娇嗔道:"我才不是猜的,是方儒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喜欢娇娇,但是要把娇娇让给我?"他沉吟,"果然是这小子会做的事,他就是太不懂得为自已争取和打算了。""所以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帮他的忙?"海澜迟疑了一下,"帮忙是应该,但是也得看娇娇的意愿吧!这种事毕竟要两情相悦才行,单相思是不够的。"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话是没错,但是我看他好可怜喔!这幺痴情……"他微微一笑,爱怜地看着她,"情字恼人啊!不过我答应妳,一定会想个办法帮他们的忙。"银兔睨着他,一睑促狭,"可是……你舍得吗?"海澜又好气又好笑,"我有什幺好舍不得的?这世上能让我舍不得的事情可少得很哩!"她慧黠的大眼睛亮闪闪,"那……我呢?你可舍得我?"他唇畔的笑意陡然消失,莫名地忧郁起来,"我……"银兔的笑容也不见了,脸蛋出现了少有的认真,天真又轻柔地问:"三个月后我就要走了……到时候你会不会舍不得我?"他痴痴地凝望着她,没有回答。
     "舍不得"三个字哪能道尽他心头的万缕滋味?
    一阵清风轻轻拂过了湖面,紫色小藕花随着风儿散放幽香,日头已是近午了,为何这藕花湖面还萦绕着淡淡的烟气呢?
   

    第九章

    绿水多娇楼娇娇坐在梳妆台前,白净丰腴的脸蛋上一片失落。
    铜镜中的人儿有着掩不住的青春之色,可是却慢慢地被人间脂粉给掩盖起来。
    她轻轻在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的粉,希望能让自已看起来更加娇媚些。
    为什幺表哥不喜欢她呢?娘说过,表哥会喜欢千娇百媚的千金小姐呀,可是任凭她在自己发上插了一支又一支的宝石钗、在脸上抹了一次又一次的胭脂,表哥的眼睛还是追逐着银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难道是她装扮得还不够美吗?
    娇娇哭了,泪水又划过了脸蛋儿,弄花了精心扑上的脂粉。她连忙用手绢儿擦掉了泪痕,咽下眼泪,努力在脸蛋上另外一层胭脂。
    楼下响起了一声轻敲,惊动了她。
    糟了,妆才上一半,这怎生见人呢?
    娇娇赶忙用手绢儿统统拭净了脸蛋,披散着长长黑发,一身朱红衣衫就匆匆奔下楼。
    究竟是谁?
     "是谁?"门外有个高高的影子,她心儿猛跳了一下。
     "表小姐……是我。"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斯文男声响起。
    娇娇吊了半天高的心瞬间跳回原处,她没精打采地打开了门。"原来是你。""表小姐,"方儒高瘦的身子上套了一袭青衣,浓浓书卷味散放无遗,他红着睑,手上捧着一大束雪白色的野花。"我……是送这个来给妳的。"娇娇瞥了他手上的花一眼,微微一震,随即别过头去,硬着声音说道:"我己经不是小孩儿,不再玩花了。"她是大人,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怎幺还能玩小时候的玩意儿?
     "表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低下头来,看着手上柔弱清雅的花朵,一想起了现在是夏天,绿香苑的园子里总会长出这种花……当年妳很喜欢的,妳还为它取名小玲珑……那时妳很喜欢串成花环戴在头上、手上……她眼眸有一丝松动,旧时美好的回忆一闪而过,却随即消失。
    娇娇面无表情地冷哼道:"小季子,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阿娇了,我是个主子,你应当莫忘这一点。"方儒震动了下,眼底落寞之色更深,讷讷地开口,"是,小人明白,我只是……见表小姐这两天都不开心,所以想--""我是不开心,尤其见到你更不开心,你为什幺都偷偷跟着我?"觉察到自己眼眶竟然微热,她震惊极了,立刻用愤怒掩饰掉莫名其妙的心酸。"我最讨厌男人鬼鬼祟祟的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省得我看了就生气!"方儒脸色瞬间惨白,他强自支持着,轻轻将花放入她怀中,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落荒而去。
    再不逃,他怕他会忍不住当场崩溃。
    娇娇看着怀里雪白的花儿,过去的点点滴滴跃然脑际--小季子陪她放纸鸢、扮鬼脸逗她笑,还趴下来当马给她骑……她闭上了眼睛,鼻端深深埋入花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野花清新的香气在鼻间荡漾,可是她早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胖胖的、啥事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她长大了,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她绝不让任何人破坏这份心愿。
    表哥……为什幺你不喜欢我?
     "妳对他太无情了。"银兔坐在庭前栏杆上,小腿儿腾空晃呀晃的,若有所思地出声。
    娇娇后退了一步,怀中的花儿散落了一地,她满含敌意地瞪着银兔,"妳来这里做什幺?""我是想,妳每天都到我的珠光宝气阁报到,今天趁着侯爷出门去了,我想我也该礼尚往来一下,过来妳的绿水多娇楼看看。"她啧啧叹道:"如果"绿水多娇"这四个字改一下多好,叫"傻女多情",应该会好些。""妳说谁是傻女?妳给我滚出去!"娇娇暴跳如雷。
    银兔好整以暇地瞅着她,笑吟吟地逗弄,"生气是会老的喔!瞧,被我说中心事了吧?""妳滚,我不想见到妳。"娇娇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脸皮这幺厚的人。
     "可是我想见到妳呀!"银兔眼睛陡然一亮,"咦?妳没有抹胭脂吶,变比较漂亮了喔!我就说嘛,没事干什幺要把自己的睑搽得跟猴子屁股一样,还是这样干干净净的顺眼多了。""银兔,妳再不走,我就叫人来了。"娇娇气哭了,颤抖着手指斥喝道:"我……我要叫姨母把妳赶走,叫人把妳用大扫把打出去。""不用妳赶,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走的。"她神色闪过一丝黯然。
    到时候……就算她想留也不能留了。
     "哼!"娇娇转头就要走。
     "等等。"银兔唤住她。
    娇娇轻蔑地回过头来,"怎幺?我怕了妳了,关门不想看到妳不行吗?""娇娇,方儒他是个好男儿,对妳又是一片深情,妳千万不要辜负了他。"银兔真挚地劝道,"至少……不接受他也别伤害他吧!""妳懂什幺?"娇娇心儿一震,随即嘴硬地回道:"我要怎样是我的事,如果妳舍不得看小季子被我凶的话,妳去陪他呀,去嫁给他……就是不要再来纠缠我的黎哥哥了。""妳这个傻瓜,真正爱妳的人却不知珍惜,有一天妳会后悔的。"话一说出口,银兔自己也被震慑住了。
    那幺……她自己呢?
    不不不,她是银免小仙,是专程下凡来找定情物和赚钱的,这情感的事情绝对不会与她有干系的呀!
    但是海澜呢?她内心深处发出一个小小的声音,她真的可以不把他当一回事,在三个月任务完成后,能毫不留恋、潇潇洒洒地离开人间回到广寒宫吗?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广寒宫无爱无欲无恨无愁,和人间的扰扰攘攘比起来却半点儿滋味都无,尤其回到广寒宫,她就再也不能看到海澜,也不能听到海澜的声音了……银兔怔怔地,蓦然觉得脸颊冰冰凉凉的……这才发现有两颗水珠自眼底滚了出来。
    她傻气地摸着颊上的湿润冰凉,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幺事?
    最后还是娇娇屏息惊呼了一声,"妳……哭了?妳干嘛哭呀?"银兔大大震动了,她看着手上的泪水,诧异地低语:"我哭了?哭……"这就是哭吗?可是怎幺和她平常和宝兔开玩笑时,笑到眼泪滚出来的滋味不一样?
    为什幺她的眼泪酸酸的,心底揪疼着,喉头好热好热……"妳干嘛要哭,被妳气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性,娇娇边咕哝边走过去借给她手绢儿。"喏!拿去擦干净。"银兔被动地接过来,痴痴地喃道:"我怎幺会哭呢?"一定是眼睛跑进了沙子,所以才会哭出来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下神来凝视娇娇,"谢谢。"娇娇站在原地,挣扎了好半天才爬上栏杆,笨手笨脚地在她身边坐下。
     "好久没坐在栏杆上了。"她仰望着蓝蓝的天空,百感交集。
     "没人不准妳坐吧?"
     "我娘说,我已经长大了,如果想要被喜欢的话就不能做这种小儿姿态了。"她很正经地回道。
    银兔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她,"妳娘干嘛教妳这种有的没的?谁说坐在栏杆上就不会被喜欢?我还不是常常在月宫栏杆上坐,有谁敢不喜欢我?""月宫?"娇娇一呆。
     "呃……没事,我是说坐在栏杆上很舒服,这跟被不被喜欢有什幺关系?"银兔摇搔头,大惑不解。
     "表哥喜欢坐有坐相、站有站样的姑娘。"她低下头来。
    原来如此!
     "你娘骗妳的吧?我看海澜那个人三三八八的,自己都一副不正经了,他哪会喜欢那种坐如松、睡如弓的姑娘?"她是不知道他喜欢哪种姑娘啦,只不过每次她爬上树,或是趴在草地上捡铜板时,他都笑得特别开心,照这样分析,他不可能会讨厌坐没坐相、站没站样的姑娘吧?
    咦?可她干嘛要教她呀?
    就在银兔痛骂自己干嘛给情敌情报时,娇娇突然吃惊地喊道:"表哥三三八八的?
    不会吧,他是那幺温文儒雅、有气质,妳知道吗?他和定北侯、镇南侯都是皇帝最心爱的臣子呢,他们凤黎酥三人也是全京城最最教人心动的男人呢!""那幺厉害?"她倒吓了一跳。
    娇娇痴迷地喃道:"所以妳说,我能够放弃他吗?这样英俊出色的英雄竟然是我的表哥,如果我还不懂得把握,就太笨了。""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嫁给他的话,妳还不如嫁给皇帝做妃子算了,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还有数不完的金银珠宝……噢!"她急急捂住嘴巴。
    真是糟糕,她应该是要帮方儒的忙才对,怎幺可以帮倒忙呢?
    幸亏娇娇没有傻到随便就被她怂恿了去,她叹了口气,"妳不会明白的,我从小就希望表哥能够喜欢我、能多看我一眼,可是他总是很忙,总是在练武读书;反倒是小季子都会陪我--"银兔热血沸腾,兴奋地接口,"就是就是,妳想想看,海澜就只会在那里装酷而已,可是方儒是真心的陪着妳的,两相比较之下--""我又不喜欢方儒,何况他只是管家的儿子,我娘说--""不要再管妳娘说什幺了,妳心里究竟喜欢谁,这才是最重要的。"银兔气急败坏,"老人家嘛,总是有那幺一点点私心,谁不想得到一个镶金的乘龙快婿?可是女孩子的终身大事是另外一回事,妳要找一个雨情相悦的人才对。"她说得又急又快又不会打结,简直快有专业媒婆的水准了。
    娇娇讷讷地反驳道:"可是我喜欢的是黎哥哥,只要黎哥哥也喜欢我,就叫作"两情相悦"了。"她还不笨嘛!
    银兔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听我说,要不然咱们来做个试验好了。""什幺样的试验?""看看小季子和海澜哪个才是爱妳的。"她再度怂恿。
    娇娇固执地反问道:"我爱黎哥哥,我只要黎哥哥爱我,为什幺一定要加入小季子?""因为小季子喜欢妳呀,做人要公平点,总要给人家公平竞争的机会嘛,怎幺可以一下子就把人家给踢出局了呢?"她拚命说服。
    娇娇原想反对的,可是怀中花香依旧,仿佛在提醒着她过去的美丽时光里小季子是多幺地照顾她……她真的能这幺狠心肠,连给个机会都不肯吗?
    娇娇心软了,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可是要怎幺试?"啊哈!她真是太厉害了,伶牙俐齿再度发挥功效。
    银兔眉开眼笑,"附耳过来。"
    娇娇凑了上去,经过方才恳切的谈心之后,单纯善良的她已经完全忘记要拿银兔当情敌防备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后,只见娇娇一脸古怪之色,好象又想笑又犹豫,最后不安地问道:"这样……真的好吗?""相信我,没有什幺比这个更能够试出男人的真心了。""可是--"她还是很害怕,万一情况不是她预期的那样,该怎幺办呢?
     "试验就是试试看,但不一定能够灵验的嘛!可是妳没试过,又怎幺知道不会灵验呢?"银兔用手肘撞撞她。
     "万一试出来,最爱我的人不是表哥,那该怎幺办?"银兔翻翻白眼,这个答案就算不用试也知道,海澜绝对不是最爱她的那个人。
    可是如果没有这样一试,方儒又怎幺有机会表达他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爱意呢?
     "就算试出来方儒是最爱妳的,妳又有什幺损失呢?因为这样多一个人来爱,滋味不是挺不错的吗?"娇娇已经被她似是而非的道理给搞得团团转,她傻傻地点点头,心儿怦怦然,"好象……也对喔!""我银兔出的主意哪有错的?"她大大吹嘘。
    娇娇感激不已,"谢谢妳,银兔,我以前对妳实在太凶了,妳不生我的气还肯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妳才好?""不知道该怎幺感谢我吗?"银兔眼儿倏地一沉,唇边溜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来来,我会让妳知道怎幺表达"感谢"的。"嘻嘻!
    几天后,娇娇病倒了。
    听说病得不轻,整个人非但瘫在床上起不了身,而且还整天昏迷呓语,说着谁也听不清楚的话。
    逍遥侯府上下人等都为此事忙成一团,因为表老爷夫妻都到江南去了,娇娇表小姐是他们托付在侯府里的,教他们怎幺不心急呢?
    薛神医和宫廷太医等等有名的大夫都被请来医治过了,可是说也奇怪,大夫们在前往绿水多娇楼前,都必须先到珠光宝气阁报到。
    方儒知道娇娇病了,心急得像是失了魂魄,自然也没有精力注意到这个异状。
    珠光宝气阁里--
    银兔一身银白衫子,清新精灵得像仙子一样,可是此刻却很没气质地半跪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桌上,小手对着凑近来的脑袋比手画脚。
    神医们大都白了发的,要不就是两鬓微银了,可是几个老先生却听得好专心,还不时点头忍笑,每个人都是一脸古怪神色。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各位神医都明白了吗?"银兔水汪汪大眼睛望着几名老先生,希冀地问。
    老先生们都点头了,尤其薛神医更是忍俊不住,他笑着问:"是都明白了,可是银兔姑娘,侯爷知道这件事吗?""他当然不知道,要不然我也用不着堵在门口等你们,再一个个打躬作揖将你们请进珠光宝气阁来了。"在门口探头探脑也是很累的吶!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要不然就达不到那种强烈震撼的效果了。
    薛神医望向门口那个高大身影,憋笑到差点呛到,"我们是绝对配合的,只是想不给侯爷知道……这事儿可就难了点。"由于银兔是背对着大门的,她的小脸蛋一片茫然,望着这一群忍笑忍得更严重的老先生们,"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啦,他又没有千里眼或顺风耳……咦?你们怎幺了?干嘛脸红成那样?"在门口听了有好半天的海澜一身雪白衣衫,俊俏英挺地跨了进来,笑咪咪地开口,"或许是因为……他们早在半个时辰以前就看到我站在门口的缘故吧!"老先生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突出来。银兔背脊一僵,满面窘然……她慢慢回过头来,被当场逮住的表情逗得海澜也笑了出来。
    他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又好气又好笑地斥道:"傻瓜,这种事瞒得过我吗?把我请来的神医统统往珠光宝气阁带,这幺阵容浩大的,我有可能看不见吗?"她沮丧地嘀咕:"啊?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了?那一点儿都不好玩了。""妳不就是想要帮方儒和娇娇的忙吗?这跟好玩有什幺干系呢?""你不懂,正所谓"寓教于乐",我在帮忙人家的同时给自已找点乐子,这有什幺不对?"她轻槌了他一下,没精打采地说:"真讨厌,这样就少了很多乐趣了。""不会吧?有这幺多好心的神医们陪妳演戏,妳还不开心?"她脸蛋儿红嫩嫩的像苹果,害他好想咬一口。
     "开心哪,可是我原先也想试一试你的。"她斜睨他。
    海澜在她耳畔轻声细语:"我的心思还用得着试探吗?"她的睑又红了,推开了他。"给人看见成什幺样子?"薛神医轻咳了一声,眉开眼笑,"现在我们可以去看看娇娇小姐的"病"了吗?"太医们也笑了,背着药箱配合地演戏去。
    天下太平,倒也难得有这等好玩的事儿来玩玩,他们还真庆幸今天来对了呢!
     "记得表情要凝重一点喔!"银兔不忘叮咛。
    老先生们嘻嘻哈哈的声音远远传来,"知道了!"海澜自银兔身后轻轻揽住了她,笑着偎在她柔嫩的颈项处,"妳真了不起,居然能让这群老神医们也跟着妳起哄。"她转过身来,很自然地抱住了他的腰。"我有魅力呀!"他撩眉,故意装作不信,"真的吗?""其实呀,人心都是肉做的,何况老先生们每天治病救人,生活也很沉闷,有机会玩一玩不挺好的?"看着他怀疑的眼神,她连忙澄清,"我没有跟他们收钱,也没有威逼他们喔!是他们好心自愿要帮这个忙的。"他笑了,偷亲了亲她香嫩的脸蛋。"我没有不信妳,相反的,我觉得妳这计画相当好,真亏了妳这小脑袋是怎幺想出来的?""我这颗脑袋是天生拿来做生意算计用的……"她这才想到,"喂!都已经过那幺久了,店铺到底装设好了没?还有一流的点心师找好了吗?我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三个月期限一到,我完成任务就得回广寒宫了……你是不是想拖上三个月,然后让我半毛钱也没赚到就回月宫啊?"一提到这个,海澜的神色黯然落寞了。
    银兔自己说完话,也是一阵椎心刺骨的疼……她小脸苍白,轻轻地摸摸他的脸庞。"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只是我们约好了三个月的期限,期限一到就要照约定做的,何况我在你家也赖得够久了,你一定巴不得我这小捣蛋鬼快走。"他郁郁地看着她,"我……并没有巴不得妳快走,事实上……事实上……"他还能说什幺?还能挽留她吗?
    三个月是给她也是给自己的期限,三个月之后,就必须要给予承诺了,难道还能要求她一辈子不求名分,这幺暧昧不明地留在进遥侯府吗?
    就算她肯,他也不忍心这般委屈她,可是说承诺……实在太难了。
    她心存冀望地凝视着他。
    海澜吞吞吐吐,最后说道:"我……我已经找好了点心师,等到店誧一装设好,妳就可以去指挥大局,好好地海赚一笔了。"他想要让气氛轻松些,故意滑稽的说,可是两个人都没有笑。
     "我们……还是先去看娇娇那儿怎幺样了。"银兔垂下睫毛,掩住了一抹深深的失落。
    他无言地点点头,牵起她的手,两人脚步沉重地往外走去。
    哭得死去活来的黎老夫人已经被大家给请了出去,除了怕她太伤身子外,也因为她实在哭得挺吵的。
    这样子教老神医们戏怎幺演下去呢?
    方儒垂手站在神医身侧,眼睛红肿,暗地里不知道已经哭了多少回。
    看着娇娇病得这般憔悴,他实在心疼不舍啊!
     "脉象虚弱、气火失调,她的五脏六腑都受损严重啊!"董太医首先摇头。
     "既有寒气之象,又有虚热之兆,一二寒愈盛,表邪脉故浮,可见病淤在里……"李大医接着摇头。
     "气乱滞留,恐怕非下猛药难医呀!"张大医再摇头。
    听得方儒差点气断脉绝,娇娇还未死,他就先翘辫子见阎王去了。
    伺候的丫头们也频频拭泪,焦虑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太医,求求你们一定要救表小姐,求求你们,无论是什幺样的药,我都可以去买……去买……"方儒情急之下,跪下来哀哀恳求。
    躺在床上的娇娇听得一清二楚,她起先是窃喜着太医们的配合,再来是气恼黎哥哥为什幺还不来,可是最后却不由自主地被方儒的哀哀痛绝所打动。
    小季子……你很担心、很伤心吗?
    她闭着眼睛,泪水情不自禁地滚落。
    可惜我不爱你呀,我爱的是黎哥哥,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你陪我放纸鸢、逗我笑、逗我玩,甚至还为了我摔下树断了腿……可是……可是我不爱你呀!
    娇娇几乎喘不过气来,又难过又伤心,在心底叨念的同时,胸口也奇异地酸楚难耐起来……听着方儒的求恳,她真想立刻坐起来告诉他,她没事,他不要这幺伤心啊!
    可是娇娇还是强自忍住了,虽然忍得好痛苦。
    她的脑海陡然回荡起银兔说过的话--"方儒是真心陪着妳的……女孩儿的终身大事要紧,要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才可以……"两情相悦……她不自觉又想起了那满怀的雪白色小玲珑花。
     "太医,求求你们想想方子,一定要救表小姐啊!"方儒眼泪滚滚掉落。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只缘未到伤心处啊!
    太医们相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一缕笑意--果然是个痴情汉子。
    薛神医轻咳了一声,"这救命的方子不是没有,我这儿已经想好了该下什幺药,但是名药易得,最难得的却是这药引子。"一听见娇娇有药可医,方儒眼睛亮了起来,苦苦哀求,"敢问神医,这药引子究竟是什幺呢?只要世上有此物存在,我上天下地也要去寻来,求求你告诉我。"偷偷躲在门外的银兔好感动,她紧紧握着海澜的大手,在他眼中也看见了一抹震撼感动之色。
    方儒,好样儿的,就是这样!
     "这个药引子嘛……"薛神医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为难地看了李太医一眼,"李大医,你想的药引子应当是与我的相同,不如就由你说吧!"李大医假意叹了口气,也很为难,"这药引子说难也难,说不难它倒也不难,可是有伤阴德啊!""究竟是什幺?"方儒都快要疯掉了。
     "情人的眼泪。"李太医摇头晃脑地说。
    蓦然,门外无声无息飞进来一枚小铜钱,敲得李大医差点晕倒。
    他瞥向外头,门外的银兔正冲着他抹脖子、挤眼睛的。
    不要乱讲啦!照着剧本来好不好?她拚命比手画脚,就是不敢发出声音来。
    海澜差点笑出来。
    李太医抓抓头,不好意思地更正道:"咳,是是……老夫刚才说错了,是有情人的眼珠子啊!""眼珠子?!"方儒和丫头们全傻住了。
    躺在床上的娇娇险些叫出来。
    什幺东西啊?原先不是这样说的嘛!只是说情人的一块肉……几时变成了眼珠子?
    割了肉还会长出来,眼珠子挖了可就生不回来了!
    就在娇娇急得要命,却又不敢胡乱动弹的时候,竟听到方儒清亮又坚定地喊道--"我愿意!"他深情地望着床上的娇娇,痴痴地喃道:"只要能够救她,我双眼珠子都可以取作药引。"老先生们差点热烈鼓起掌来。
    薛神医很配合地打开药箱,"锵"地一声取出了一把锐利小刀子,一睑冷面杀手的表情,"那……我们就来吧!"方儒跨上前一步,视死如归地睁大了眼睛,以方便薛神医挖龋丫头们低呼着闭上了眼睛,谁都不忍心看见这一幕。
    躺在床上的娇娇泪流满面,她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急急挡在方儒身前,哭叫道:"不要,你别伤害他……"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在大门边的银兔胜利地瞥了海澜一眼。
    海澜拍了拍她的头,既诧异又佩服,唇办贴近她耳边,"厉害!厉害!"方儒呆住了,又惊又喜又错愕地看着娇娇,"表小姐……妳……妳好了?"娇娇回过头来,泪如雨下,扑进了他怀里。"傻瓜,你这个大傻瓜,你怎幺能把眼睛给我呢?你这个大傻瓜……从小到大,你为我做的事儿还不够多吗?"方儒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但是太医们欣慰的笑容和怀里柔软芳香的身子,还有在门边探头探脑的银兔--他突然有一点点明白了。
    银兔终于走了出来,身后是满脸笑意的海澜。
    银兔拍着手笑道:"啊哈!巧计逼出真心人,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已了!"方儒这才完全明白,这是一场戏,为的就是要逼出自己的真心,让娇娇知道他的心意。
    可没想到娇娇竟然也舍不得拿他做药引……方儒泪眼蒙眬了,紧紧拥住怀中心爱的人儿。"表小姐……""我是阿娇,"娇娇抬头望着他,在这剎那间,看见了什幺叫作真正的爱情。"对不起,我竟然漠视、伤害了你这幺久,可是我从来没想到……原来我心底也是舍不得你的。"直到方才方儒要用眼珠子做药引救她,她才登时领悟了,她不能让他伤害自己!
    从小他就呵护着她、照顾着她,为她跑腿、为她受伤,现在该是她学会付出,保护他的时候了。
    什幺叫作幸福?在这一剎那,她总算明白了过去接受的点点滴滴关怀就是真金不换的幸福。
    她深深望入了方儒的眼底,看见了一个深情男人的真心。
    阿娇笑了,笑容若春花灿烂。
     "阿……阿娇……"方儒如坠美梦之中,他结结巴巴,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恭喜恭喜。"众人热烈鼓起掌来。
    银兔更是手指暗拈、口中念咒,朵朵雪白色的小玲珑花飞舞着包围住他们俩。
    娇娇和方儒惊喜地望着自半空中落下的花瓣儿,电光石火之间,两双眸子交会,就此紧紧相锁,再也分不开了……


    第十章

    欢欢喜喜成就了一桩大好情缘,和海澜合开的银字宝号团子店又开幕了,银兔着着实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虽然用的不是天上雪仙米,但是海澜利用江南农庄里特别培育的胭脂香米取代雪仙米做主料,再加上银兔提供的团子秘方,捣出来的胭脂香米麻糬依旧风靡了京师。
    捣成的麻糬团子色呈娇艳可人的酡红色,里头包着桂蜜甜馅儿,吃起来又香甜又可口,十几天以来店门口挤满了闻名而来的客人,就连星上都派人来买了好几包回去解馋呢!
    可是……
    她不开心。
    扳着手指头数数,三个月之期再过两天就到了,到时候虽说可以拿着兰瑙高高兴兴回去交差,还可以偷偷夹带金银珠宝回广寒宫,但是……她还是不开心。
    坐在珠光宝气阁前头的栏杆上,她偷偷叹气儿。
    海澜给方儒荐了个文官职位,虽是六品,但是将来大有可为,而娇娇是死心塌地要跟着方儒了,只是江南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呢,所以前几天他们就在季管家的陪同下动身前往江南,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金老爷夫妇。
    看在黎老夫人和海澜还有那个六品官职的份上,相信金老爷夫妻一定不会有什幺异议的,所以这桩事算是已经了结了,但是也害银兔无聊得要命。
    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就连她想要运起精神找寻金免和宝兔的踪迹,她的烂法术又偏偏失灵了。
    真是气死人了。
    唉,心头好烦喔!
     "银兔,妳怎幺了?"海澜腋下夹着银字宝号的帐本,翩然而至,看见她发呆的样子忍不住笑问。
    她抬头,禁不住又大大叹了一口气,"唉!""怎幺了?"他连忙弯下腰来摸摸她的头。"嗯?没发烫,妳究竟怎幺了?有什幺心事告诉我好吗?""再两天就那个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海澜的心猛然一震,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勉强镇定地点点头。"是。""你……不想说什幺吗?"他口干舌燥,颤抖着声音试探道:"妳希望我说什幺吗?"她沮丧地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她身畔坐下,伸臂揽住了她,银兔的头靠在他的肩头,闷闷不乐极了。
     "或许……妳可以不用走。"他轻声挽留,"我派人帮妳把兰瑙送回去,然后妳留下来。""留下来做什幺?"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还是忍不住双眸绽放光亮,希冀地"留下来……"他喉头梗住了。
    见他说不出来,银兔幽幽地叹了口气,掩住了眼底的失望和痛楚,"其实我本来就不能久留人间的。"她仰望天际,蓝蓝的天空虽然看不见月儿,可是她知道嫦娥仙子依然温柔地看顾着她们。
    仙子还在等着她们带定情物回去呢,金兔和宝兔不知完成任务了没有?而她已经知道兰瑙在哪里了,三个月一到,她一定得走了呀!
     "为什幺?"海澜痛恨无助的感觉,可是现在的他真的好无助,从来没有这幺害怕过。
     "我说过,我真的是月儿上头的玉兔,完成任务就得回去的。"银兔乌黑的眼儿定定地瞅着他。
    他心慌地抱紧了她。"不,不可以,不会是真的……可是……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让妳走。""傻蛋!"她泪盈于睫,心疼地抚摸他眉心忧伤的痕迹。"我不是凡人,我一定得走,你见过我变法术的模样儿,你还觉得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吗?"他知道,但是一直以来他拒绝接受事实啊!
    一旦相信……就代表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人间回到天界。
     "不,别离开我……"他瘠症痛楚地祈求,"别离开我,银兔,我该怎幺样才能留下妳?我把兰瑙藏起来,永远不教妳找到,这样妳就不能回去复命了……"她咬着唇儿哭了,好心痛地瞅着他,"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藏了兰瑙让我永远回不去,却害嫦娥仙子再伤心千年……这样做太不公平了,我不允许你这幺做。""那我的伤心和妳的思念呢?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离开我吗?"他痛楚地低吼,"而且一别就成了永诀,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历经轮回,我还是没有办法再与妳相遇……这对我又公平吗?"梁祝虽然生前无法相聚,死后却能化成蝶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上天待他何其残忍,让他在邂逅了心爱的女人之后,却要面临生生世世不可能再见面的痛苦。
    她从来不知道海澜对她的爱也是这般刻骨铭心,银兔哭得更加厉害了。
    天哪,搞什幺要让他们在确定了彼此有多相爱之后,转眼间就要面临分离了?
    这三个月,她竟是懵懵懂懂地浪费掉了好好爱他的大好机会。
    这三个月,她凶过他、骂过他,还使小性子不理过他,若她知道最后会是这样……她还能蹉跎掉珍贵的相聚时光吗?
    银兔深深地望入了他深情而痛苦的眸底,心痛如刀割,彷佛没有一处完好了。
    她陡然轻轻吟唱起了一首凄美的曲子,"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海澜大大一震,泪眼蒙陇,"一定……非走不可?"她缓缓地点头,目光凄然。
    他猛地咬牙,心痛和背叛的痛楚撕裂了他的魂魄--她怎幺可以在丰富了他三个月的生命后,就如此决断地舍他而去?
    既然她的任务重于一切,那幺……
    他狠狠地咬紧了唇瓣,咬出了怵目惊心的血痕,在银兔震惊不舍的低呼声中,他站了起来。
     "两天后,我会亲手将兰瑙交给妳,到时候……"他声音冷淡,可是说到一半就再也禁不住地别过头去,刺目的泪水滚落了脸庞,他大步往外走。"我会将所有银字宝号的营收所得和该给妳的银两连同兰瑙一并交给妳。"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银兔闻声站了起来,随即颓然地跌坐回栏杆。
    他走了……
    鼻头一酸,悲伤的热泪再度扑簌簌掉落。
    就这样吧!让他恨她,恨她的无情,恨她的不愿留下,这样当她回到遥远的月宫后,他就不至于为她形锁骨立,饱受相思之苦了。
    银兔看着他丢在栏杆上的帐本,颤抖着手拾起,翻开了一页又一页。
     "生意真好,赚了……不少钱呢!"她想要笑,可是热泪却不听话,硬是濡湿了她的眼、她的颊、她的心……时光如箭,一去不回头。
    这两天,海澜都没有再踏进珠光宝气阁一步,其它的人不知道银兔即将离开了,倒还是常常过来找她聊天,尤以黎老夫人来的次数最多。
    她总是满脸笑容地叨絮着该准备婚礼了,银兔只是微笑,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心正在受千刀万剐。
    要忍注忍篆…
    两天后,一脸憔悴的海澜再度踏进了珠光宝气阁,他手上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桧木盒子,盒子底下还垫了一大迭物事。
    他看到了同样清瘦苍白的银兔,神色一震,随即用冷漠掩饰住,将盒子连带银票交给她。
     "这里是所有的银票和……兰瑙。"他冷冷地说道。
    银兔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也没有再多说什幺了,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地回道:"谢谢。""我不会占妳便宜,等妳走后,银字宝号就会收起来,胭脂香米团子永成绝响。"像是要折磨她,也像是要折磨自己,他故意如此说。
    银兔神色黯淡悲伤,依然不为所动,"都……都可以。""妳可以走了。"他掉转过身子背对她,彷佛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强忍着心头的悲痛,银兔捧着盒子轻轻地说:"保重……"他忍住回头的冲动,神色紧绷、面无表情。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念起咒语。
    倏然间,银兔轻飘飘地往天上飞,可是手上的银票却像受到了某种阻隔一样旋然飞舞飘散,连同她小荷包里装着的铜钱儿,哗啦啦地洒落……用尽心机千般计较,到头来,她还是什幺都带不走……银兔终于哭了,不知是在悼念无法携回的银票,还是这段注定断绝的爱情……海澜,永别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永远忘了我吧!
    别再为我心痛了……因为心痛从此变成了我的权利,在天上、在遥远的广寒宫里……高处不胜寒,碧海青天夜夜心……当海澜被飘落的银票和铜钱声惊动而转过头来时,已不见银兔的踪迹--"银兔!"他的声音凄厉破碎如风中秋叶。
    心已死、风已凉,是秋天来了吗?
    她回到月宫……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海澜病了,病得人事不省,唯一清醒的时候只是握着母亲的手问:"银兔呢?银兔呢?她可还会回来?"黎老夫人哭得半死,拚命想要安慰他银兔会回来,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银免到哪里去了,又怎幺知道该往哪儿找她回来呢?
     "她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海澜又呓语着,声音破碎凄然。
    银兔走了,海澜缠绵病榻药石罔效,全逍遥侯府上下都着急得要命,可是谁也没法子令他好起来。
    薛神医和太医都来过了,可依旧摇头叹息,心病最是难医啊!
    黎老夫人差人去请海澜的好兄弟子丹和行刀过来劝劝他,可没想到凤家和苏家现在也急成一团,因为子丹为情痴痴癫癫,行刀为爱不吃不喝不睡……这是怎幺了?怎幺全变成这样了?
    原先还急他们三个人不成亲,没想到一下子三个儿郎都遇到了心上人,却又遭遇到这等情伤打击……深夜。
    就在海澜病得迷迷糊糊、看顾的黎老夫人和丫头们都累得睡去时,一道银光陡然映现,在这片莹然银光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出现。
    带着隐隐约约的桂花香气,银裳飘飞的银兔无声地来到了海澜的床榻前。
    果然是真的,她在月宫看到的都是真的!
    海澜真的为她病倒,都快要死掉了。
    银兔轻轻地坐在床沿,噙着又喜又怜的泪水吻了吻他滚烫的额头。
    一道月光奇异地拂过他全身,将通身的热气全抽走了。海澜本能地眨动着眼睑,仿佛受到某种奇妙的引导,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乌黑慧黠的眼眸、雪白粉嫩的脸蛋儿、一抹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角……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银兔?!"他呆住了,还以篇自己是病胡涂了,要不就是又作梦了。
    银兔嫣然笑了,清亮泪珠在眼眶打转。"是我,我回来了。"他突然爬了起来,却因为身子实在太虚弱了,忍不住量眩了一下,银免连忙扶住他。
    那柔软真实的触感、那扑鼻而来的桂花香气……海澜猛然一把将她抱人怀中,彷若要证实她是真是幻影?"银免?银免……真的是银兔?不是我在作梦?老天!"见他狂喜的模样,银兔又想笑又想哭,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我,我回来了,而且永远不会离开你了。"他这才有了一丝丝真实感,又笑又哭,不可思议地问道:"可是……可是为什幺……真的吗?妳永远不会离开我了?"她郑重点头,巧笑倩兮,"我回去月宫后,才知道我比金免、宝兔都晚了一步交差,她们已经找到碧珑和魄玛。当我将兰瑙交给嫦娥仙子时,我告诉嫦娥仙子我的心已经掉落在凡间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连眨也不敢眨,好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可没想到仙子温柔地对我笑,告诉我金兔和实兔也找到了她们此生的真爱,仙子不忍心拆散他们,所以将她们脱去仙胎化为凡人,回到人间找寻属于她们的幸福。"银兔想起那历历在目的情景,心中欢喜和惆怅交杂。"而我,我也找到了我生命中注定的逍遥郎,所以不等我说,仙子就叫我回来凡间……她也要我回到幸福的身边。"海澜屏息着,深深凝视她,感动极了。"所以妳选择回来?回来我身边?"她点点头,露出雪白的贝齿,"你肯让我回来吗?!虽然我爱钱又贪小便直又凶巴巴的……但是……我想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她说得好大言不惭哪!
    海栏感动得要命,喉头梗塞、眸光迷醉……"银兔,虽然妳爱钱又贪小便宜又凶巴巴,但是在这世上,我相信也没有人比我更爱妳、更喜欢妳这些小毛病了。"他欢呼一声,深情地拥紧了她。"怎幺办?"她睁大眼睛,激动得无以复加,心儿又热又甜……可还是忍不住噗哧一笑,紧紧地回拥住他。
     "那刚好,我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呀!""不,我们是拜金女加逍遥郎,看天下金银财宝何处藏?"他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深情微笑道。
    银兔一怔,越想越有道理,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惊动了黎老夫人和丫头们,可是她们尚且来不及思索为何银兔又突然回来了,就被银兔奔放的笑声给传染了。
    再看到海澜也跟着笑得好开心,精神可好着呢,浑身上下哪还有半点儿病?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也嘻嘻哈哈地笑了……反倒是黎老夫人老毛病又来了,高兴得一边笑一边擦眼泪,一条手绢儿都不够擦呢!
    大家看见她那又哭又笑的模样,情不自禁全笑弯了腰。
    而窗外,月亮也在微笑呢!
   

    跋 番外篇之金宝银大集会

    京城春风楼今日春风楼可谓冠盖云集呀,起因于定北侯、镇南侯和逍遥侯的父母--也就是凤黎苏三家大佬们的一个赌注。
    事情是这样的,只要凤黎苏中哪家的儿子先成了亲,其余两家就必须在春风楼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宴请大小官员、左邻右舍、张三李四吃喝一顿,还要致赠明珠盈箱做为贺礼。
    而今日首先宣布要办喜事儿的,就是定北侯凤子丹凤大公子。
    三个月前还口口声声喊着"不自由,吾宁死"的凤公子,此刻是眉开眼笑、心甘情愿地站在春风楼大门口做招待,身上穿著订婚用的大红喜袍,一睑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俊美劲儿。
    今儿凤家广发出订亲请帖,非但朝廷大大小小官员都来了,连当今皇上也龙心大悦,打宫中移驾这春风楼做主婚人兼媒人。
    如此这般热闹的场景,自然少不了黎家和苏家两位潇洒倜傥的侯爷,还有他们身边各自带着的心爱姑娘。
    金兔穿著雪白衣裳,清丽娇巧的模样儿立刻吸引住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镇南侯苏行刀却一脸防备戒慎,占有地紧搂着心爱人儿,只要见到有哪一双眼睛盯得太过放肆,他就立刻一记杀人眼神劈过去。
     "最最最……讨厌这种场面了。"他咕哝。
    若不是看在好兄弟阿丹今日订亲的份上,他还真不想把美丽未婚妻给带出来让旁人垂涎呢!
    瞧,连礼部尚书都看到眼睛发直了……
    哼!三天后上朝有你受的!
     "你的好兄弟今日订亲,你就不要那副大便睑嘛!"金兔落落大方对众人微笑,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来,笑!""我怎幺笑得出来--"他倏然对一个挤到面前来的登徒子怒吼道:"把你的口水吸回去!下个月就换我订婚了,你死了这条心吧!"金兔又好气又好笑,窘然地低叫道:"你……你在干嘛呀?笨蛋!""我--"行刀还未说完话,身后突然响起了相同的惊叹声--"哇……好美……又一个好美的姑娘!"只听得他熟悉的另一位哥儿们黎海澜的怒吼声响起。
     "看什幺看?不准看我准未婚妻!"向来温文儒雅的海澜杀气腾腾,对着一名不识相的富商吼道。
     "是是是……"那名肥肥短短的富商吓得连忙缩回头去。
    行刀极有默契地笑了,就在他低头打算向金兔说点什幺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钻入耳际。
     "黎侯爷,你不要把我抓这幺紧啦!我快断气了也!"那个声音……绝不可能错认。
    金兔双眸瞬间绽放出光芒来,惊喜地挣开行刀的怀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和另外一个娇艳美丽的身影同时扑向声音来处。
     "啊!连新娘子也跑出来了!"众人惊叫。
     "金兔?"
     "银兔?"
     "宝兔?"
    金宝银三兔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方,倏然大叫一声抱在一起,银铃般的笑声随即爆炸开来。
     "哇,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妳们了!"宝免首先泪涟烟,拚命揉着眼睛,傻气又欢喜地哭了,"仙子也让妳们永远留在人间了吗?天呀,真是太好了……可是这是怎幺回事呀?"金兔也哭了,却是感动地搂着两名兔妹子。"宝兔……银兔……我不是在作梦吧?
    没想到我们可以再见面。"
    饶是平素最精明伶俐的银兔也哭得惨兮兮,"金兔大姊……宝兔……哇!我又看到妳们了,我又可以欺负宝免了……哇,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办法捉弄宝免了……"就在金宝银三兔因重聚而哭成一团时,气喘吁吁的新郎凤子丹打房内冲了出来。
     "我家宝兔不见了……啊?!"他怔住了。
    行刀和海澜勾肩搭背地走到他身边,揽住了他的肩头,惊喜又诧异地笑道:"原来你妻子就是我们妻子的姊妹呀!"子丹愣了愣,还搞不清楚状况。"什幺妻子姊妹的……咦?"行刀大笑,很用力拍了拍子丹的背。"老小子,没想到最后咱们三个同时落网……不过毕竟还是你比我们早一步呀,嘿嘿!"海澜眼睛一沉,笑得好不暧昧,"是啊,我们两个跟你一比,还算是坚持比较久一点的呢!呵呵!"子丹看了看那厢七嘴八舌诉起别后种种的三兔,再看了看他的"兄弟",很快弄懂了情况。
    他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随即很奸诈地笑了,"是没错,你们俩比我慢一步,不过既然咱们三个谁也跑不掉,我起码捞到了大老板御赐的巧夺天宫,哈哈哈……"行刀也笑出来,"我已经跟皇上禀报过下个月订亲了,所以束风小楼皇上也丢给我了。"海澜起先还笑着,可当他想到那个爱钱的妻子若知道他们下下个月订婚只能捞着到巧夺天宫和东风小楼各挑一个月的水时……啊!
    他脸色发白,"我惨了!我惨了!不成,行刀,你下个月先让给我订婚--""不行,这黄道吉日是皇上亲自批示的,你的不也是吗?"行刀难得看到死党吓成这副模样,哪会好心放过这个机会?
    子丹嘻嘻哈哈地调侃,"阿海,不过就是挑水一个月嘛,又有什幺关系呢?""有关系,大大的有关系,"海澜抹了把冷汗,脸色苍白、牙齿打颤,"若让银免知道这回事儿,我就是不死也剩半条命了。"啥?!事情竟有这般严重?
    行刀和子丹好心地说道:"那咱们不提不就好了?只要我们不提,想必弟妹也不会知道这件--"话还没说完,突然那头相聚的三兔猛然飘来了一句声浪--"我们相公说喔,最后成亲的要罚到巧夺天宫和东风小楼挑水一个月喔!""事。"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逍遥侯……惨了!
    果不其然,那头传来一声河东狮吼,气势犹如火山爆发--"黎--海澜,我要--剥掉你的皮!""哇,救命啊!"就在大厅里人打人,闹成一团的时候,首席座上的皇帝老儿还沾沾自喜地告欣凤黎稣三门老人家们--"若不是我用肥饵钓这三只金龟子呀,恐怕他们一辈子也娶不到这三个这幺温柔美丽又大方的好姑娘呢!"此时的海澜已被追打至大厅外,一群人忙着相劝--"银兔,不要打他了啦!""哎哟,弟妹,妳差点踢到他的命根子!""阿海,小心……哇!蹲低点……"最后是海澜的哀号求饶声--"娘子,一个月的水我自己挑就是了,我会补偿妳的,给妳很多很多私房钱……哇……"他话实在讲得太慢了,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银兔已经一个脚印"泊"地印上他英俊的脸蛋。
     "啊!"海澜惨叫一声。
     "啊!"银兔惊呼地捂住小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踢得那幺准!
    实兔、金兔和子丹、行刀都笑坏了,差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大厅里的宾客再也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成一团--就算三天后会被逍遥侯爷秋后算帐也顾不得了。
    因为实在太好笑了嘛!哈哈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