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客厅里的时钟还在滴答、滴答地,缓慢地走著。陈匀坐在原地,只觉得客厅里静得要命。他别过了眼睛,可周中宇的脸近在咫尺,让陈匀能清晰感觉到他投注在自己脸上的视綫。灼热、专注,还带了点微妙的审视。让陈匀后颈上的汗毛都要竪起来。
他一时没敢开口说话。等过去好半天——但也许只有几秒钟——才听见周中宇在他旁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算了。”周中宇说:“我不该问这种问题。”
陈匀咽了口唾沫,一种动物的直觉让他讷讷地不敢搭腔。周中宇像是被他逗乐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道:“怎么了?你一副见鬼的样子。”
陈匀顿时大爲尴尬。矢口否认道:“哪有。我只是,只是……”只是了两遍,又说不下去了。
周中宇不由又笑了两声。他手指微动,像是想拍拍陈匀安抚一下,但终究还是克制住自己,只是温柔地说:“是我不好……我太唐突了。”
他看向陈匀。后者表情茫然,和只鼹鼠也似。周中宇心里一软,说:“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起先……我起先确实以爲,我可以只和你上床就好。”
陈匀楞住了。即使他在感情上十分迟钝,周中宇的这句话也让他听出来了一点言外之意。他心下一跳,猛然间觉得不好,可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看著周中宇站起身来,说道:“如果——如果我不想只是和你上床呢?”
陈匀坐在那里,一时间忘记了要如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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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到警局,陈匀就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馀小看在眼里,有心想问,又怕自己贸贸然的,把陈匀惹到了,只好憋在肚子里不吭声。谁知道陈匀今天这病好像要格外严重些:下午接到綫报出警的时候,陈匀和小年轻一样一马当先抢在前面,还在嫌犯试图跳水逃跑时奋不顾身地上前把人一把抱住——结果一齐摔进了水里。
馀小慌忙让人把他们捞出来。“你疯啦!”她冲著湿漉漉的陈匀大叫:“你以爲你今年几岁啊!”
陈匀讪笑一下,猛打了两个喷嚏。
晚上回到家里,陈匀才发现自己似乎感冒了。坐在客厅整理文件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头晕。陈匀不禁有些惊讶: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感冒发烧这种小事,已经好多年没在他这里造访过了。等安排了陈纪睡觉,他从床头柜里找出来一根温度计量了量:37度5。有一点点的热度。
陈匀从药柜里摸了点药片吃了。想著闷头睡一觉,应该就没有问题。他忍著头痛,匆匆地洗了个澡,关上灯,拉起被子——一觉睡到了天亮。结果眼睛刚一睁开,就只觉头疼欲裂,浑身发热;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陈匀立刻知道事情闹大了。他伸手狠狠掐住了太阳穴,使劲揉了两下,勉强爬起身来。陈纪正在外边吃早饭,听到响动,回头冲他爸甜甜地一笑:“爸,我买了油条。你要吃吗?”
陈匀哪里有吃饭的胃口。他摆摆手,白著张脸去厨房里倒了一大杯温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乾淨。陈纪瞧他脸色,才发现他不对劲,担心道:“爸,你怎么了?”
陈匀有点儿尴尬:“我发烧了……”
陈纪“啊”了一声。陈匀在他心里一直和超人似的,没想到也会生病。他跳了起来,问道:“那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挂水?”
“哪里就要去医院。”陈匀乾巴巴地笑一下,催他儿子去上学:“我请个假,在家里睡一觉就好了。”
陈纪当然不肯走。被陈匀凶了两句,才委屈地拿了书包出门。陈匀叹一口气,刚想去药柜里找退烧药吃,却又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响。他抬起眼睛,无可奈何道:“我真的没有事——”
周中宇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他。“陈纪说你生病了?”
陈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周中宇!”他叫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太过失礼,难堪地抓了抓头髮,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周中宇耸耸肩膀,回头把门掩上,一边说:“刚才我出门,正好碰到陈纪——他就拜托我过来看看你,给了我钥匙。说你生病了。”
陈匀不知道自己是该夸儿子孝顺还是駡他多事。“只是有点发烧。”他讪讪说:“昨天追嫌犯的时候落了水……”
周中宇点了点头。“家里有退烧药吗?”
“有的。”陈匀说:“我正要去吃……”
周中宇却摆摆手打断了他。“你别乱动了。”周中宇道:“你去床上躺著。我给你把药端过去。早饭你吃了吗?”
陈匀被周中宇这样温柔又强硬的口吻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呃,还没有……”
“那我等下给你煮点白粥。”周中宇一边说,一边脱下外衣,卷起袖口,摆出一副要开始做事的样子。见陈匀还呆坐在那里不动,他微微皱起眉头,问道:“怎么还不去躺著?”
陈匀灰溜溜地回了卧室。
没过一会,周中宇拿了水和药片进来。陈匀把被子拉高到下巴那儿,躲躲闪闪地看周中宇在床边高瘦挺拔的身影,脑袋里很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让周中宇就这样留下来——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呢?可他向来不太明白该怎么和周中宇说不。
周中宇拉了把椅子,坐到了陈匀边上。“你的药。”他轻声说。
陈匀道了声谢,慢慢在被窝里爬著坐好,从周中宇手里把水杯接过去。杯壁上还残留著一点周中宇掌心的温度……陈匀吞了口口水,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发烧,喉咙里才会这样干得厉害。
他仰起脖子,把药片一口吞了下去。
等他重新缩回进被窝里面,周中宇还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他。陈匀心里狂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索性闭眼装睡——周中宇却开了口。
“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些话……”周中宇说:“我不是想要你给我一个怎样的答案。”
陈匀怔了怔,闷在被子里没说话。
周中宇叹了口气,俯过身去,给陈匀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一边自嘲地笑说:“就算不想理我,也没必要闷死自己吧。”
陈匀脸一红,赧然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懂。”陈匀说:“我是说……我有什么好的呢?”
周中宇扬起了眉毛。陈匀被他看得臊得慌,忙侧过脸,又想把自己埋到被子里去。周中宇低笑两声,伸手扶住了陈匀的肩膀,不让他动,一双眼睛逡巡过陈匀被发烧弄得红通通的脸颊,半晌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只是喜欢老男人吧。”
陈匀睁大了眼睛看他。周中宇没忍住,低头在陈匀的鼻尖上亲了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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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匀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他脑袋还是晕晕的,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疼,但好歹比早上要好那么一些。他揉了把脸,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子,歇了一会,又踩著拖鞋站起来。周中宇的那张椅子还侧著放在床边,陈匀盯著它瞧了一会,才收回视綫,往门外走。
周中宇刚好从厨房里拿了粥出来。一砂锅的粳米粥,粥面上厚厚的一层粥油,细腻粘稠,泛著淡淡的米香。“你醒了!”他看向陈匀:“正好过来喝粥。把这些米油喝掉。”
陈匀乖乖地在桌子边上坐下,看周中宇给他把面上那层浮著的粥油倒出来。说实话,他幷没有什么胃口——但周中宇显然不会允许他不吃不喝。
“我等下再出去帮你买点菜回来。”周中宇问:“让你们家阿姨今天不用来了。”
“哦。”陈匀应了声,在周中宇的监督下把一小碗粥油喝了个精光。
“头还痛吗?”周中宇又问他。伸出手去试陈匀额头上的温度。“也不算烫……”
陈匀被周中宇这样毫不客气地摸来摸去,也不敢动。片刻在周中宇的指示下,又就著一点酥烂的山药吃了小半碗白粥。米粥热滚滚地下肚,倒也惹得他后背上出了点细密的汗水,周中宇看他脸色发红,伸手试了试他的后颈,说:“出汗了。要不要擦一下?”
陈匀吓一跳,忙说:“不用了!”又道:“我再去睡一会。”
周中宇也不勉强他,点点头让陈匀回去卧室。一会儿后拿著温度计进来,让陈匀夹在胳肢窝底下:“别乱动。”
陈匀嘀咕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中宇笑著看他一眼,在床边上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有时你确实很像小孩子。”周中宇道:“连陈纪都懂得要照顾自己。你呢?”
陈匀心虚地反驳道:“我只是没注意。”
“他很担心你。”周中宇说:“特地发短信问我你情况怎么样。”
陈匀更加气短。过了一会,脑子里又突然一动,问道:“他怎么会有你手机号码?”
周中宇笑起来。“我每周都要给他讲物理题目。他怎么会没有我的手机号码?”又探身过去按住陈匀乱晃的肩膀:“说了叫你别动了。”
陈匀被他的手轻轻按住,肌肤上一阵熟悉的热度,一直烫到他的皮下血管。他抿住嘴唇,心里忽地又莫名浮起来一个念头:原来周中宇已经和他的生活有这样多的纠缠。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陈匀躺在那儿,抬眼看到周中宇温和的目光。他心上又是一跳,不知道怎么的,嘴里就轻声地说:“周中宇……”
周中宇“恩”了一声。
陈匀又说不下去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他只是不能够让周中宇这样沉默地、专注地望著他……会让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中宇又靠过来,抽出了陈匀腋下的温度计。他拿著甩了甩,凑到眼前看一下,说:“三十八度五。”
陈匀眨了眨眼睛。
周中宇看看他,叹口气,掖了掖陈匀肩旁翘起来的被子:“你睡吧。我晚上再过来。”
他拿了药片递到陈匀的嘴边。陈匀衔著含了,又就著周中宇的手喝了水吞咽下去,在周中宇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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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陈匀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醒过来,热得冒汗,又不敢掀被子,一会儿又半阖著眼睛睡过去。他隐约间好似也做了好几个梦——只是断断续续的,分不太清楚。只记得两张脸走马灯似的从他的眼睛前晃过去。
正睡得烦闷,门又被人敲响了。陈匀惊醒过来,先晕了好一会,才撑著脑袋从床上爬下去。“来了!”他叫了一声,想陈纪不是给了周中宇钥匙。要么是忘带了……嘿。还说他像小孩子。
结果门开开来,却露出姜献的脸。他穿著一套漂亮的深蓝色西装,风姿潇洒,鼻尖却被秋风吹得通红。陈匀一时有些怔住,好半天才说:“你怎么来了?”
姜献道:“去警局没看到你。馀小说你病了。”又指著里边问:“你不让我进去?”
陈匀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等姜献挨著他挤进来,陈匀才发觉到不好:周中宇等下还要来呢。
他一时浑身汗毛倒竪,惊到连头都不痛了。可他又不能直接把姜献再赶出去——只好和尊石像似的站在那里,看姜献把手里的水果篮子放在茶几上边,又转过身来。
“听说你是抓捕嫌犯的时候落的水?”姜献扬著眉毛,满脸的戏谑。
换了平时,陈匀一定要好好和他斗个嘴。但现在哪里有这样的心情,只支支吾吾地应了两声,心下抓耳挠腮般的急。姜献看他不说话,倒也觉察出不对,眉毛缓缓地皱起来,问道:“是不是身体还是不舒服?”
“呃……是有点。”陈匀乾笑:“我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楚。”
“有热度吗?”姜献走过来要摸他的额头。陈匀也不敢退,让姜献的手掌挨住了自己脑门,抬眼看到对方眼里隐隐的担忧。“还挺烫的。量过温度吗?”
陈匀点点头:“中午量的。三十八度五。”
“药也吃了?”
“吃了。”
姜献无奈地看他:“认识你两年,第一次看你生病……”看陈匀脸色确实不好,也不敢留下去,怕把陈匀累到:“好吧,你先去休息。病好了给我说一声。”
陈匀想他病好了干嘛还得给姜献报备。但看姜献要走,欢呼还来不及,忙说:“我知道了!”又紧跟著咳了两声。
姜献蹙著眉看他,顿了顿,说:“要不我去买点枇杷膏过来……”
陈匀赶忙摆手,说:“不用了!”只想著姜献快点走人。姜献也不再多说,抬手又摸了摸陈匀发烫的脸,转身要去开门。结果门口哒的一声响,先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周中宇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陈匀,你醒了没?陈纪也回来了……”
陈纪的那颗小脑袋从周中宇的背后探出来。大眼睛眨呀眨的,先看了看陈匀发僵的脸,又看向姜献慢慢綳起的下巴,和旁边周中宇抬起来的眉毛。
他笑著说:“姜叔叔,你也来看爸爸啊!”
第十章
陈匀简直要晕过去。
他暗地里瞪了儿子一眼,转脸笑道:“姜献就要走……”
周中宇却放下手里的东西,冲姜献伸了手:“你就是姜献?我是周中宇。陈队的邻居。”
姜献看了看周中宇的那只手。脸上神情沉默,阴晴难定。但他终于还是在陈匀略显惊恐的眼神里和周中宇握了握手,淡淡地笑说:“你好。”
陈纪倒是在旁边兴高采烈。他大概完全没看懂自家老爸抛给他的眼神,望著姜献说:“姜叔叔好像第一次来我家哦!”
陈匀弱弱地道:“他真的要走了……”
“这么著急忙慌的做什么?”周中宇笑道:“我正要做饭。不嫌弃的话,姜律师也尝尝我的手艺。”
陈匀觑了眼姜献的脸色。后者抿起嘴唇,眼里光芒浮动,片刻说:“你给陈队做饭?”
“哦,”周中宇耸一耸肩:“大家都是邻居。陈队平时忙……我偶尔也帮他照看一下陈纪,做做饭什么的。他今天又正巧身体不好。”
姜献的眉毛扬了起来。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挺直了身板,在光綫暗淡的门廊里和周中宇对视。周中宇神色不动,一双桃花眼里泛著温和有礼的笑意,好像姜献的逼视对他没有半点作用。反而身形越发放鬆随意,隐隐地竟然似乎要盖过姜献一头。
姜献偏过了脸去。
“也好。”他说:“那我今天就打扰了。”
说完也不看陈匀,掉头就往回走。周中宇嘴角翘起,也不去看陈匀,跟在姜献后边进了客厅。只有陈纪还站在门槛前面,扶了门把手,特别天真地看他老爸病后虚弱的表情:“爸爸,你身体怎么样啦?”
陈匀深吸一口气,半晌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死不了。”
陈纪楞了一楞。但陈匀已经用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回过头去,拖著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到客厅里面。姜献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旁边的茶几上还摆了他送过来的水果篮子。一个硕大的菠萝,被竪在正中间。
听到陈匀进来,姜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带了点戏谑和嘲讽。陈匀心里顿时莫名一酸。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想过去姜献旁边坐下,又不敢——他以前可从没在姜献面前示弱过——只能远远在餐桌旁边摸了张椅子坐下来。姜献看在眼里,脸更黑了。
陈纪最后一个进来,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到气氛不对。但他小小年纪,哪里明白大人间这些弯弯绕绕,只以爲是陈匀身体不佳。于是很担心地问:“爸爸,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
陈匀哪里放心让周中宇和姜献单独待在一块。只好和儿子笑笑,说:“我睡了一天了……在这里坐一会也好。”
陈纪看老爸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进了书房做作业。外边登时又只剩下陈匀他们三个,还有电视上传来的嗡嗡的声音。陈匀咬牙坐了一会,看姜献始终不说话,一副拿他当透明人的样子,心里不由很不是滋味。他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灯光下有点儿泛白的指甲,开口道:“我……”
“你和陈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姜献却偏过头,去问厨房里的周中宇。
陈匀家里的厨房是半开放的。和餐厅间拦了小半截墙,上边起一道中空的拱形门。周中宇听到姜献喊他,拿了锅铲就凑过头来,轻笑道:“大概一年前。我刚搬来这里——楼道里放的全是我的东西。差点把他绊一跤。他就过来敲我的门——”
姜献呵呵一笑。“让我猜猜。”他说:“他给你秀他的警徽了?”
周中宇看了看陈匀:“他要我在三个小时里面把东西全部清光。”
陈匀尴尬地摸摸鼻子,转过了头去。
“不过,身边有个当警察的邻居也有好的一面。”周中宇又说:“我酒吧刚开出来的时候,有小混混上门想找麻烦……都是陈队帮我把人赶跑的。”
“哦,”姜献拖长了音调:“人民公僕啊。”
“可不是?”周中宇好像没听出来姜献语气里的嘲弄。“后来我们关係渐渐好起来……这不,我给他当厨师来了。”看姜献缓缓地点头,又问:“那你呢?你和陈队怎么认识的?”
姜献偏过头想了想。“我们要认识两年多了吧……那时我刚毕业不久,被派了任务去陈队的片区里保人。正好碰见他……被他装成前台,给我拖延了半个钟头。”
周中宇轻轻一笑:“他有时确实像孩子似的。”
姜献撇了撇嘴。陈匀却被周中宇话里话外透出的亲昵给弄得坐立不安。他偷偷望向周中宇,后者却又正好看过来,冲陈匀露出一个温柔到了极点的微笑。陈匀心下一跳,想起周中宇前几个小时还在对他说些“喜欢你”之类的胡话,忍不住脸上臊红,掌心里也发了汗。
姜献哼了一声。
陈匀后颈上一凉,连忙又移开视綫,正襟危坐。周中宇微微笑笑,调转回头,重新去炉灶边烧菜。偌大的厅堂里一时又安静下来,只听到电视机里新闻播报的严肃女声。
陈匀呆在那里,只觉得如坐针毡。
好在不一会陈纪做好了作业,从书房里出来了。小朋友再一次以绝粗的神经忽略掉了客厅里凝重的氛围,先往沙发上一跳,看了眼电视上的新闻,又转头问姜献:“姜叔叔,你是不是和爸爸是好朋友?”
陈匀差一点要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咳了两声,注意到姜献望了过来,忙冲他讨好地笑笑。姜献却从鼻子里发出声很不屑的嗤,转过头去,和蔼可亲地对陈纪说:“也算不上。只是认识很久了……算是熟人吧。”
陈纪“哦”了一声,眉毛塌下来,很失望的样子。“因爲上次你给爸爸送领带……我以爲你们是好朋友。”
周中宇正巧端了菜从厨房里出来。听到陈纪的话,动作一顿,问道:“什么送领带?”
陈匀觉得自己还是从窗户里跳出去算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大声地给自己遮掩,“你饭做好了?”
周中宇似笑非笑地瞧瞧他,把手里的菜放下。“你的粥还要等一会儿。”又转头去招呼姜献和陈纪:“过来吃吧。”
陈纪颠颠地跑去厨房里拿碗筷。他是真的挺高兴的:家里从来没这样热闹过。姜献则慢悠悠地挨著陈匀坐下来,肩膀处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和陈匀轻轻撞了一下。
陈匀转头看他,姜献却没事人一样,从周中宇手里接过了筷子。
“我做的都比较清淡。”周中宇拉了椅子坐好,一边说:“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姜献夹了一筷子蘑菇。咀嚼两下,朝周中宇竪起大拇指:“好吃。”
陈纪在一边嘻嘻笑,特别的与有荣焉。“周叔叔做菜可厉害了。好多人请他做,他都不乐意。”
“是吗?”姜献不紧不慢地说:“看来我还是沾了陈队的光了。”
“哪里哪里……”陈匀想要插嘴,却又被周中宇开口打断。
“陈队是不同的。”他道。
餐厅里一时有些滞住。姜献捏著筷子的手指陡然发了紧,陈匀也好悬才没从椅子上滚下去。连陈纪都睁大眼睛发了呆——这小朋友拿敦促老爸的性生活爲己任,却一直没接收到半点好消息。如今周中宇这句话一出来,其中暧昧的深意,叫他简直想去放烟花。
“周叔叔!”他惊喜地叫了一声,打破了餐厅里凝固的空气。
周中宇朝陈纪笑笑,给夹了筷子菠菜。“干嘛?”他调侃道:“不认识我啦?”
陈匀猛地站起来,转身去了厨房。
再端了粥回来时,姜献已经放了筷子,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拿了纸巾擦嘴。“我吃好了。”他说:“谢谢你们的款待。”
陈匀放下粥,楞楞地看姜献长身而起,两步跨到客厅,捞起外套。等姜献拉开了大门走出去,他才回过神来,踌躇了两秒,也顾不得看周中宇的表情,追了出去。
姜献正站在电梯口。看陈匀出来,他也没有什么表示,只表情冷漠地同陈匀对望。陈匀舔舔嘴唇,脚步下意识放慢了,心里也生出了些忐忑:他不确定姜献这会儿是否还想看到自己。但毕竟是追了出来——也只好硬著头皮走上前。
“呃,”他喃喃说:“这就走了?”
姜献占据了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他:“不然呢?”
陈匀被姜献鄙弃的眼神弄得十分难堪。他抓了抓脖子,勉强笑道:“但就这样走掉,也太不礼貌了……”
“是吗?”姜献说:“那让我留下来,看你的邻居是怎样和你你侬我侬的,就很礼貌了?”
陈匀心下一顿,抬起眼睛看向姜献。姜献还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一双眼睛却好像燃烧起火焰,让他一贯端正的外表显出一种炽热的攻击性。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断陈匀的喉咙……陈匀咽了口唾沫。
“周中宇只是……”陈匀说:“他是开酒吧的。最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姜献笑了出来。“陈队,不要真的把我当三岁小孩,好吗?”
陈匀气弱地闭了嘴。
姜献盯著他看了三秒。片刻叹一口气,像是拿陈匀没有办法一样。“周中宇……”他斟酌著问:“就是之前那个和你上床的人,是不是?”
陈匀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姜献的眼神更炽烈了。陈匀好容易才安抚住心底的动物本能,没有往后退开一步。不然就太丢脸了……他暗暗地唾弃自己,可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下巴却忽然被姜献捉住了。年轻人靠近过来,气息攻城略地一般地喷吐在陈匀的嘴角。陈匀眨眨眼睛,看著姜献近距离的放大的瞳孔,一时连呼吸都不敢。
“他有什么好的?”姜献问:“他有哪里比我好?”
陈匀完全懵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献靠得更近了。他把嘴唇贴在陈匀的唇角,亲昵得好像和陈匀是一对难分难舍的恋人。可说出来的话,却又让陈匀心底发颤。
“我真生气……”他说:“气他,气你,更气我自己。”
他把陈匀放开了,重新挺直了身体。旁边电梯叮的一声,在一阵音乐声里缓缓打开。
姜献看著陈匀,表情像是无奈、像是自嘲,又像是茫然和痛苦。“陈队……”他低声地说:“我到底是爲了什么,要让你这样地玩弄我?”
玩弄你?陈匀怔怔地想:这句话又是从何说起?
他站在那儿,看姜献走进电梯里面,被电梯门一寸寸地遮挡住身形。一直到电梯走到第一层了,他还呆呆的,想著姜献指控他的那一句话。
玩弄他?
陈匀搜肠刮肚地想他和姜献的来往;和姜献那寥寥几次的性事。他好像也幷没有逼迫姜献和他发生性关係吧?
姜献也一直表现得很随意啊……
周中宇走了过来。
“他走了?”
陈匀没理他。周中宇也不以爲忤,轻声问:“你生气了?”
也不是生气……陈匀爬了爬头髮,有点垂头丧气地问:“你刚才干嘛说那些话?被陈纪听到了不好……”
“是被姜律师听到了不好吧?”周中宇笑了笑。
陈匀没话讲了。可胸口又闷闷的,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他想到姜献临走前那种控诉般的眼神。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一样。
周中宇低叹一声,伸手捧住了陈匀的脸颊。陈匀被他摆弄著半仰起脸来,看到周中宇怜悯的眼睛。
“陈队,”他轻轻地说:“我想追你。”
“让我追你,好吗?”
第十一章
陈匀本来没以爲周中宇真的想要追他。
等隔天到了警局,一眼望见自己办公桌上一大捧娇嫩动人的玫瑰花的时候,陈匀才意识到不好。他的脚步在门口略停了停,后背上就迅速逼来一道恐怖的热度,馀小用一种审讯嫌犯般的专注眼神,巴巴地盯住了陈匀稍显僵硬的侧脸。
“陈队,”她拉长了语调,粘腻腻地问:“谁送的玫瑰花呀?”
陈匀不用转头也能看到馀小眼里晶晶亮的光。他咽了口唾沫,好半天板起了脸,摆出刑侦队队长的官架子要把馀小赶走:“和你无关!工作去。”
馀小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憷他,扒著陈匀办公室的门不走。“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得意地说:“就是之前和你好的那个嘛!让你带了草莓印来上班的那个。”
陈匀楞了楞,想起他第一次和周中宇做爱。他确实没注意到脖子上的吻痕……结果还被姜献看到了。直接导致了他和姜献的第一次负距离接触。
陈匀咳了一声,没去理会馀小,反而很狠心地把她的手指从门框上一根根扒下来。
馀小也不反抗,只望著陈匀沉默又尴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我就知道!”她喜滋滋地笑起来:“这是好事呀!陈队,我支持你哦。”
支持个屁!陈匀简直有苦难言。他冲著馀小嫌弃地挥挥手,连话都懒得说。馀小却忽然又靠过来,伸手挽了陈匀的胳膊,声音轻柔地说:“陈队,我是说真的。这大半个月来,大家都说你看上去比以前精神多了。陈纪也大了……”她歪过脑袋,轻轻地靠住陈匀的肩膀:“你人这么好。那傢伙眼光不错啦。”
陈匀不由一怔。他和馀小共事的时间不多,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温情的一面。听她说得真诚,他心里也有些发软,忍不住接了话头说:“我人哪里好。”
“哪里都好啊。”馀小说:“风趣、随和、又有能力。虽然说奔四了吧,但各方面保持得也还算可以……”
陈匀笑了两声。“你把我夸到天上去我也不会给你加薪的。”
馀小冲他皱皱鼻子,直起身来,扯了扯有些凌乱的衣襟。陈匀站在那儿,看馀小转身要走了,犹豫一下,还是问道:“我真的……看起来精神多了?”
馀小耸耸肩:“黑眼圈都没了。”
陈匀差点儿要摸一摸脸,好容易忍住了。眼看著馀小回到她自己座位那儿,他又发了几秒钟的呆,才掉头走进办公室。桌上的那束玫瑰花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满屋子里都飘荡了淡淡的香气,让陈匀鼻头发痒,脸上也好似有些发红。他还从来没被人送过花过。
如今儿子都上初中了……却被来了这么一手。
他迟疑著走过去,在花束正中找到一张卡片。上面写了“病刚好,工作别太辛苦”几个字,底下还有个签名,写了“周”。陈匀捏著卡片,心里想到周中宇面对他时那种毫不掩饰的温柔,又想到姜献昨晚难看的脸,不由一阵恍惚。
他到底在干嘛——他们到底在干嘛呢?
晚上回去时,陈匀正好在楼道里碰到周中宇。周中宇看了看他空荡荡的怀抱,笑著问:“花收到了吗?”
“啊,啊,收到了。”陈匀有种被抓到做错事的感觉,脸上微红,不敢去看周中宇明亮的眼睛。“我放在办公室里……”
周中宇也不以爲意,点点头,说:“今天早上也是刚好路过,想想索性买了。没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陈匀说:“没有……”
“我的意思是,”周中宇走近过来,“我这样追你……没有什么问题吧?”
陈匀手指一颤,鼻子里闻到周中宇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中宇捉住了下巴,在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按道理来讲,他和周中宇再羞耻的事情都做过了,接吻根本没什么好害臊的。可周中宇动作里的那种小心翼翼、那种体贴呵护,还是让陈匀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好像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要死,他想。他都多少岁了……爲什么表现得好像个情窦初开的初中女生?
“我真的很喜欢你,陈队。”他听到周中宇贴著他的嘴唇这样说道。
那种笃定的亲昵,让陈匀的喉咙里干得要命。
第二天周中宇没再送花——陈匀偷偷松了口气。谁知到了中午,却有送外卖的带了份饭过来给陈匀:“邻人送过来的。”
陈匀花了半分钟才想起来邻人是周中宇的酒吧。他顶著馀小的逼视接过袋子,拆开来一看,里边是两个饭盒,一盒满满的酱牛肉炒饭,金黄的米粒,夹杂了切得薄薄的牛肉,和青菜、玉米,香味一下子席捲过办公室里饥肠辘辘的人群。另一盒是小菜,做了嫩煎鶏胸、清炒荷兰豆,还有一味色泽鲜亮的柠汁虾球。馀小顺著香气扑过来,口水都要掉到桌上。
“陈队,你什么时候叫的便当?”她不依地嚷嚷:“爲什么不给我们一起叫!”
陈匀没办法,拨了半碗的炒饭给馀小吃。又喂了她两片鶏胸,一隻虾球,才把她打发走。留下陈匀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看著眼前便当精緻的卖相,再望一眼桌子边上那束依然鲜红的玫瑰,半晌拿了手机,给周中宇发短信说:“午饭谢谢了。”
周中宇回了个笑脸过来。
陈匀握著手机,盯著周中宇的那个笑脸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再也没法自欺欺人下去:周中宇是认真的。
他舔了舔嘴唇,心下跳得厉害,一时连食物的香气都闻不到了。
馀小却又忽然过来敲了敲门。
“陈队,”她放低了声音:“姜律师来了。”
什么?
陈匀睁大了眼睛,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站起身来,刚想叫馀小拦人,姜献已经出现在门口,快得和道闪电似的。馀小躲在后面,冲陈匀做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很不靠谱地转身溜掉了。
陈匀张口结舌,看著姜献大踏步走进办公室,英俊的一张脸板得和工地上风吹日晒的砖头一样。
“呃,”陈匀不知道他这次又是来干嘛:“我在吃饭……”
姜献没有说话。眼睛在陈匀桌上的便当上边扫过一圈,又看向一旁那束开得正好的玫瑰。他神色不动,眼底却闪过一点不屑,问道:“周中宇送你的?”
“是乔治克鲁尼送我的。”陈匀下意识顶了一句。随即又反应过来:他目前和姜献似乎正处于一个很微妙的冷战阶段。又或者是姜献单方面对他不满……不管怎样,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他闭上了嘴,低头把饭盒盖上了。
姜献却显然不打算放过他。“所以他现在是正式在追求你了?我还以爲他只是一个’朋友’。”
看陈匀不说话,他又道:“哦,我忘了。之前他和你说了狠话,你还很难过……担心他不要你。现在满意了?”
他话说得很大声。好在这间办公室都是用的隔音玻璃,外边的人听不到。但有心人还是能看见姜献怒气衝衝的表情。陈匀转过头,果然看到馀小在担心地望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姜献近乎于发泄的指责。“你找我有事吗?”
姜献一下子僵住了。陈匀也不催他,耐心地站在那里。结果过去良久,姜献突然苦笑一下,抬手烦躁地抓一抓头髮,说道:“对不起。”
陈匀疑惑地抬起了眉毛。
姜献却不看他,偏过了脸,摇著头说:“对不起……”随后居然就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陈匀彻底搞不明白了。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追著姜献出去,又怕姜献在衆人面前给他难堪,一时不好收场。犹疑了两秒,姜献已经离开了大办公室,只剩下外边一群同样摸不著头脑的警员。
馀小蹑手蹑脚地过来:“陈队,怎么啦?”
陈匀摇了摇头。
结果一场中饭也没有好好地吃。之后的一整个下午,偶尔在工作中有间隙,陈匀就要想起薑宪。他刻薄的诘问,苦涩的微笑……还有那两声对不起。然后他又想起周中宇。想起周中宇也曾经那样无奈地看他……
陈匀抬起手,狠狠地揉了把脸颊。
下班时已过了七点。停车场周围一圈都空了,只剩下他一辆车孤零零地停在角落。陈匀拿出车钥匙,远远地开了锁,车灯亮起,却看到旁边多出来一道人影。
他先是吓了一跳,手条件发射就要去摸腰间的配枪。好在对方很快从阴影里走出来,乖乖地举起手,说:“是我。”
陈匀放下枪套,楞楞地看姜献站在他的车边,一脸的垂头丧气,好像一头被驱逐出群的孤狼。也未免太可怜了……陈匀的心肠忽然就有些硬不太起来。
他叹了口气,一边走过去问:“你又干嘛?”
姜献抿著嘴唇不说话。陈匀也没耐心伺候他,低了头拉开车门坐进去。谁知姜献也哧溜一下坐上了他的副驾驶座,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可还是紧抿著嘴,和哑巴似的。
陈匀只好举手投降:“姜律师——”
“我今天中午找你,不是想说那些话的。”姜献忽然开了口。
陈匀一怔。看著姜献侧过身子,在车内极黯淡的光里露出他不安的脸。“我是来和你道歉的……爲了前天的事。”
陈匀眨了眨眼睛,没有应声。
姜献却好像猛然间找到了说话的勇气。一刻也没有停顿,低声地、飞快地说:“我不该那样说你。玩弄我……你当然没有玩弄我。全是我自己以爲……我以爲我可以……我做好了准备。到头来却怪你。我只不过是个怯懦的小人。”
这话好像就有些说得重了。陈匀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姜献却抬起手,不让他开口,一边道:“就像今天中午。我本来已经决心要和你道歉,和你说明白……可是我看到周中宇送给你的花。我就又控制不住自己。好像指责你,就能掩盖掉我自己的懦弱一样……周中宇确实比我厉害。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而我……”
他说不下去了。陈匀也有点呆住了。他望著姜献眼里隐隐约约的泪光,一时间脑袋都有点糊涂:姜献是要哭吗?
就在他犹豫不决,想著要不要抽张纸巾出来的时候,姜献深吸口气,转过头来,望著陈匀说:“陈队,我喜欢你。”
……啊?
姜献靠了过来。
“我喜欢你很久了。”他轻声地说:“但我一直不敢有任何行动……直到我发现周中宇比我快了一步。”他伸出手,轻轻地捉住了陈匀的下巴,鼻尖都要和陈匀顶到一处。“周中宇能做到的,我也都可以……我发誓,我不会比他差……”
他吻了下来。
陈匀却已经处在了完全呆滞的状态。姜献喜欢他吗?爲什么之前他都没有那么觉得呢?好吧,他以前也没觉得周中宇喜欢他……也许他就是在这些事情上特别迟钝一些……
姜献的手已经伸进了他底下的衣摆。陈匀身上一颤,感觉到姜献冰凉的指尖沿著他的腹肌一路往上。他低低地喘息起来,被姜献鬆开了唇瓣,舔咬过他的下巴、脖颈,埋首在他的锁骨那儿用力地吮吸。没一会陈匀就感到一阵刺痛,他低叫道:“姜献……”
姜献嗯了一声,手指却找到陈匀的乳头,猛地一捏。陈匀啊地一声叫,上半身弓起来,在姜献的手下轻轻地颤抖。
“陈队……”姜献呢喃著叫他。边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陈匀脑子倏然一清。他睁开眼睛,望见手机屏幕上“周中宇”三个字,更加莫名其妙有了种偷情被抓的奇怪错觉。他轻咳一声,推开了姜献,把周中宇的手机接通了。
姜献倒也乖觉,任由陈匀把他推到一边,靠著副驾驶座喘气。陈匀看一看他,脸上陡地烧得厉害,忙转过头,凑著电话说:“什么事?”
“你今晚回来吃饭吗?我在给陈纪补课。你回来的话我们帮你留著。”
周中宇的声音温柔又清冽,像一盆水,把陈匀心头刚起的欲火给浇灭了。他支吾两声,说:“我马上回来。”
“那你开车小心。”周中宇嘱咐一句,挂了电话。陈匀垂下眼睛,怔怔看著黑掉的手机屏幕,片刻把手机放到旁边,又转头去看姜献。姜献冲他微微一笑,伸手过去整理一下陈匀的衣领,道:“我之后再联繫你。”推门下了车。
陈匀下意识扭过头。看著姜献大踏步走向停车场的出口,渐渐被夜色吞没,看不见了。
再回到家里,已过了八点。陈纪在书房里做功课,客厅里只坐了周中宇一个人,在看电视上的探索频道。看陈匀回来,他站起身,笑道:“饭还温著。”
陈匀讷讷应了声,有些不敢去看周中宇的眼睛。却被周中宇两三步走过来,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吻。又笑著说:“我一直挺想说一句欢迎回来……不过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还是不要吓到你。”
陈匀越发赧然。还有点挥之不去的愧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毕竟就像周中宇说的,他们其实根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那我先去吃饭。”他生硬地换了个话题,绕过周中宇往厨房走。却没注意到周中宇的眼神落到了他脖子上那颗新鲜的吻痕上面。
第十二章
周中宇一直留到了陈匀吃完饭才走。
临走前他看著陈匀沉吟一会,表情淡淡的,叫人十分捉摸不透。陈匀被他盯得背上发毛,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砰地乱跳,但最后只是被周中宇摩挲著下唇,凑过来在他耳边说:“等你好得差不多了……”
陈匀再傻也知道周中宇在说什么。他脸上不由一热,看著周中宇近距离放大的脸,心跳得越发有些快。
周中宇发现了他的异样。禁不住笑一笑,伸出手来,轻轻地按住了陈匀的胸口。
“别太激动……”他咬了口陈匀的下唇,转身走了出去。
等大门被关上了,陈匀还有些发怔。他不得不承认,相比起姜献带了点稚气的热情,周中宇那种强硬的温柔更加让他难以招架。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一步步地圈养。
他垂下头,脑门砰的一下,砸在了桌面。
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陈匀抬头一看,居然是姜献。大律师给他发短信说:“上电脑。”
上电脑干嘛?陈匀莫名其妙的,可还是进了卧室,把笔记本打开来。没过一会,姜献给他发了一个视频请求。
陈匀点了接受。
弹窗跳开的一瞬间陈匀差点把电脑扔出去。“你在干嘛?”他瞠目结舌地问道。
“脱衣服啊。”姜献一脸的理所当然。窗口里的他已然上半身赤裸,胸口处还隐隐有些水渍。陈匀咽了口唾沫,看姜献低下头去,动作飞快地解开皮带。
“可是……”陈匀想问“你干嘛要脱衣服”。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个问题未免太蠢。他抬起眼睛,心虚地看了眼紧闭的门口,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火烧屁股似地狂跳起来。
等他再把视綫投向电脑屏幕,姜献已褪下了裤子,敞开了腿坐在椅上。年轻人显然已性致盎然,两腿间的性器在他的手里微微挺立,还没完全勃起,已经颇具规模。陈匀盯著看了两眼,没有忍住,又咽了口唾沫。
姜献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一翘,手握住阴茎套弄了两下。顶端马眼里渗出了一点前液,被姜献拿大拇指在龟头上抹开,在视频里显出一阵水光,色情极了。
陈匀的身体迅速地发了热。他难受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裹在裤子里的性器硬了起来。“姜献……”他的声音里带了点求饶。
姜献却道:“脱衣服。”右手一边在性器上不停地撸动。等过去几秒,眼看陈匀犹豫著不动,他又舔著嘴唇,轻声地说:“陈队,你不想我操你吗?”
陈匀口乾舌燥的,看著姜献在窗口里往前挺腰,一颗龟头几乎要戳到电脑屏幕上面。他脑袋一热,手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抬起来把衣服脱了。
“真乖。”姜献毫不吝惜地表扬他,又说:“裤子也脱了。”
陈匀想说你是哪里来的胆子命令我。可又忍不住地要按照姜献的要求去做。他抬起屁股,手指带著慌张,笨拙地把裤子解开,带著内裤一起脱下去。阴茎一下子跳了出来,红通通的,在视频的探头里无所遁形。
姜献的视綫顿时粘著在陈匀的阴茎上面。等陈匀重新坐好,他又说:“把腿曲起来。”
陈匀想他这样哪里曲得起来。只好抱著笔记本坐到床上,往电脑底下垫了几本书放好,又对著屏幕叉开了双腿。分开腿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卖的……可这念头奇异地叫他越发兴奋,一边在身上臊得发红,一边把腿打得更开。
姜献的喘息变得粗重了。他咬住了下唇,右手使劲在阴茎上套弄几下,嘴里发出了呻吟:“陈队……”
陈匀也低喘著,手伸下去抚摸勃起的阴茎。他眼角馀光可以望见自己电脑屏幕下方的小窗,里面露出他的样子,上身后仰著靠著床板,两条腿大大地分开来,露出他那根笔挺的性器,还有臀缝中间那个红色的穴口。太放荡了……他想著,呻吟声却大起来。
“陈队……”姜献的声音从电脑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在停车场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干你……把你的腿打开了,手指插进去玩你的屁股……”
陈匀发出声急促的喘息,右手手指从阴茎上滑下去,顺著股沟,慢慢地抵到了后边的穴口。
“是这样吗?”他问道。儘管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姜献紧盯住他的手指,点头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插进去——”
陈匀咬咬牙,手指只带了点前液的润滑,就那样直直地插进了屁股。
他下半身猛地一跳。手指在穴口停顿一会,又慢慢地往里面探进去。没过多久他的食指就全部没入了,指腹按压著肠壁,让他后边一阵酸麻。他睁开眼睛,略有些茫然地看向电脑:姜献涨红了脸,一双眼盯在他的屁股那里,一手撸动著阴茎,一手探上去,揉捏他自己挺立的乳首。
“陈队……”他低吟著,声音里好像浸了春药,让陈匀的身体烧得厉害。“再插一根手指进去……你知道你想要更粗的东西……”
他当然想要更粗的东西。陈匀的脑子已经全部放了空,片刻半阖上眼睛,果然又往屁股里塞了根中指。肠道里陡然被塞满,他“啊”地低叫一声,几乎以爲是姜献在玩他的那里。
“姜、”他呻吟著:“姜献……”
姜献用短促的喘息声回应他。“陈队,”他低叫著,“你的屁股真是棒极了……”
是吗?陈匀恍惚地想著,两根手指在肠道里四处揉压。他前面的阴茎已经硬得不成样子,被陈匀拿手指沾了前液,往下抹到臀缝那里。又顺著手指抽动,被带进到屁股里面。一时间,房间里响起了隐约的水声。
“真想就这样干你……”姜献说:“我的老二就这样插进来……我打赌你的屁股一定可以吃得下。你这老骚货……”
姜献又这样说他。陈匀抗议似地哼了哼,腰却往前挺过去。他想要姜献插进来。他的手指已经能感觉到姜献阴茎的热度……
“陈队!”姜献叫了一声,射了出来。
屏幕上顿时一片白花花的,被姜献射了许多在探头上边。陈匀听著从那边传来的喘息,心下一荡,左手飞快地在阴茎上套弄几下,也射了出来。他抽出手指,高潮后的穴口还在敏感地收缩,那种饱胀后陡然空虚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打开著双腿瘫在那里,一时间动也不想动一下。
好半天他才又重新爬起来,抽了床头柜上的纸巾,擦了下身,又套上内裤。再看对面的电脑,姜献已飞快地穿好衣衫,重又变成他一贯衣冠楚楚的禽兽模样。陈匀咳了一声,说:“姜献啊,这个……”
姜献微微一笑:“我说了我会再联繫你。”
陈匀被他调侃的语气弄得老脸一红。刚想说点什么反驳,不远处的手机又突然震动。他冲姜献做个“稍等”的手势,爬下床捡了手机看,却发现是周中宇发来的短信。
“你是不是喜欢铁观音?”周中宇问他。
什么?陈匀眨了眨眼睛,没搞明白。
好在周中宇又很快发了一条短信过来。“我有个熟客送了我一包安溪的铁观音。”他说:“看上去质量不错。我明天拿给你。”
陈匀怔怔地看著手机,霎时间那种奇异的罪恶感又一次席捲上他的心头。他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复。
那边的电脑里传出了姜献的叫声:“陈队?”
陈匀回过神来,慌忙放下手机,却又忽然不敢去看姜献的脸。他该和姜献说什么?不好意思,周中宇突然找我……
可他才刚刚和姜献来过一次视讯性爱。
老天。陈匀终于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开始意识到,他已经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周中宇告诉他“不要紧”。姜献说自己“是个怯懦的小人”。可实际上,最糟糕的明明是他陈匀,是他仗著所谓“只是上床”的藉口,毫无顾虑地在周中宇和姜献中间来去自如。
所以他才会在两人给他告白时那样的茫然失措。也许他、也许他私心里真心的愿望,是就这样一直维持现状……
陈匀被他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再看屏幕里姜献疑惑的脸,顿时只觉羞愧难当,再也没办法继续聊下去。
“我、”他慌里慌张的,随便找了个藉口:“我明天得早起……”
话音还没落地,就啪地一下,把电脑关上了。
姜献很快发了短信过来。“怎么了?”他问道。可是陈匀哪里能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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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匀半夜的时候做了个梦。
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边,全身赤裸著,被两双手上下地抚摸。他听到姜献叫他:“陈队。”然后是周中宇柔和的声音,喃喃著叫他的名字。陈匀难耐地扭动身体,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到姜献和周中宇两个人的脸,隐隐约约的,又十分清晰,全都在含笑望著他。
陈匀张了张嘴,要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除了呻吟,发不出什么别的声响。姜献挑著眉毛看他,带了点得意的嘲讽,周中宇则摸摸他的脸,轻笑著说:“不用著急……”
他俯下身来,吻住了陈匀的嘴唇。
那是陈匀熟悉的气息——周中宇的气息——带了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忍不住分开唇瓣,让周中宇伸了舌头进来,和他啧啧地交换唾液。正吻到情动,脑门子发涨,下身却又被一团湿热吞进去;陈匀“啊”地一声,曲起了上半身,看到姜献跪在他的腿间,伏著身体,在给他口交。
陈匀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抓住了姜献的短髮,下身一顶一顶的,往姜献的嘴里轻轻抽动。旁边周中宇放开了他的嘴唇,伸出舌头沿著陈匀的下巴一路舔下去,片刻一口咬住了陈匀的脖子,一双手绕到陈匀的胸口,给他轻柔地撵动兴奋的乳首。
陈匀张开了嘴。上边下边被来回抚摸揉弄的感觉,让他兴奋得无法自已。他呻吟著,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哭腔,“嗯嗯啊啊”的,在狭窄的空间里带起朦胧的回声。
没过多久他就射了出来。被姜献吞了下去,还有些从嘴角漏出来,沿著姜献的下巴一滴滴地滑落。陈匀呆呆地看著,被姜献笑著捉住下巴,给了他一个略显粗暴的吻。
周中宇在一边笑看著,弯下腰,亲吻过陈匀的胸口、下腹,舔弄著他不算明显的肌肉。“陈队。”他一手抚弄著陈匀大腿根部的嫩肉,“你喜欢吗?”
姜献也咬住了他的嘴唇,问:“你喜欢吗?”
他喜欢吗?
陈匀猛地醒了过来。
第十三章
隔天周中宇一大早就送了茶叶过来。
陈匀站在自家客厅里,带著点奇怪的局促,望著周中宇把东西放进厨房间的储物柜里。等周中宇回过身来,他又连忙别过眼睛,掩耳盗铃似的,企图隐藏起自己慌乱的视綫。但周中宇又哪里会漏掉这些再明显不过的小动作,他微微一挑眉毛,想了想,问道:“你是喜欢铁观音的——我没记错吧?”
“什么?”陈匀怔了怔,片刻说:“啊,我是……我是挺喜欢铁观音的。”
“那就好。”周中宇笑道:“你喜欢就好。”
陈匀一楞,随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脸倏地就红了。他想起来了半夜里那个真实到可怕的春梦……周中宇抚摸著他,用那样亲昵又随意的口吻问他:“你喜欢吗?”好像只要陈匀喜欢,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一样。
但怎么可能会没有问题?
即使是在梦里,陈匀也吃惊羞赧到说不出话来。
周中宇却望著他,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陈队,”他往前走了两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陈匀睁大了眼睛看他,脑子里边一团浆糊。出了什么事?这要他怎么说?说他昨天晚上,在周中宇走以后,和姜献来了一次视频性爱?还是说他半夜里做梦,梦到和两个人一起双飞——
他望著周中宇忧虑的眼睛,心里的负罪感再一次达到了顶峰。
“没有,”他乾咳一声,侧过脸说:“没什么事。”
周中宇却抱起了双臂,显然不愿意被陈匀的这句话打发。“不要敷衍我,陈匀。”他又往前跨了一步,距离陈匀只剩下一根手指的距离。陈匀微微仰起头,望见周中宇瞳孔里的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和变脸似的。
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又看著周中宇抬起手,拇指按压住他的颈侧。“所以我还是让你不舒服了吗?”周中宇贴著他,低声地问:“我不是想要给你压力。陈队,你知道的。”
陈匀讷讷的,只觉得周中宇的呼吸和身上的热度像辐射一样,刺激得他脑袋发晕。他身体僵硬,心脏狂跳,终于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昨晚我和姜献上床了。”
周中宇挑了挑眉。
陈匀却紧张到差点要夺门而出。怎么回事?他在心里疯狂地咆哮,他爲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他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的路。陈匀很有些自暴自弃地垂下脑袋,也不敢看周中宇的脸,喃喃地解释说:“他没有来……我们用了视讯……就在你回去以后。”
有那么一分钟,周中宇没有说话。陈匀只觉得空气都凝固了,胶水一样把他挤在角落,让他快要不能呼吸。好在片刻后周中宇又开了口。他说:“哦?”
这一个“哦”字算是什么意思?陈匀越发灰心,脑袋垂得下巴都要顶到了胸口,低低声地说:“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其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中宇看著这位大队长乌沉沉的发顶心,半晌无奈地笑了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按在陈匀脖颈上的手指轻柔地蹭了蹭陈匀发烫的肌肤。“我一直都知道啊。”
陈匀微微地颤了颤。
“想恋爱……又不敢。喜欢上人……又没法确定。平时明明也挺雷厉风行,到感情上却变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要是别人不主动,你可以呆在原地一辈子。最关键是还迟钝得要死,连自己在想什么都弄不清楚……”
陈匀僵住了。
周中宇叹道:“你看,陈匀,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陈匀咽了口唾沫。他现在完全不敢把头抬起来了——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周中宇。但周中宇却不肯放过他,用那支按压住他侧颈的拇指,慢慢地往前抚动,和食指一起捏住了他的下巴,轻缓、却坚定地,把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陈队……”周中宇轻声道:“你现在告诉我你和姜献的事……是打算不要我了吗?”
陈匀眨了眨眼睛。周中宇捏著他下巴的手用了点力气,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因爲他整个人都茫茫然的,被周中宇的问题,和那双望过来的视綫,弄得一颗心都好像被人用拳头攥住了。
他短促地喘了口气。
“我,”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
周中宇抿住了嘴唇。薄薄的唇瓣,好似一道锋利的纸沿。陈匀呆呆看著,心跳如擂鼓,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听到周中宇说:“那就好。”
他顿了顿,长叹一声,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还以爲你不要我了。”
陈匀一愣。他们的重点……好像不应该在这里吧?
可还没等他脑子里转过弯来,周中宇已经吻了下来。陈匀条件反射地分开了唇瓣,乖乖地迎合周中宇舌头的侵入,被咬了下唇也不敢呼痛。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周中宇的衣角。
好半晌周中宇才将他的嘴唇放开。又一路往下,沿著陈匀的脖颈吮吻。他的牙齿嵌进陈匀的皮肤,咬得陈匀手指发颤,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周中宇在生气。
等他以爲自己的脖子要被咬出血了,周中宇又伸出舌尖,轻轻地在牙印上舔了舔。陈匀只觉得脖子上又痒又麻,抓著周中宇衣角的手指也发了紧。周中宇却不再动,脸贴在陈匀的颈窝,好半天轻声说:“陈队,我说过。我不会逼你。只要你喜欢……我都不会介意。”
是吗?
陈匀怔怔地站在那里。周中宇对待他,真的很温柔……太温柔了。好像不管陈匀犯了什么样的错,对周中宇来说都无关紧要一样;甚至不介意陈匀和另外的人做爱。
可是——可是他又哪里值得呢?
陈匀的手指神经质地抽了抽。被周中宇亲吻过后迷迷瞪瞪的大脑,忽然清醒过来。周中宇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待他……而他呢?
他在做什么?
他在不停地给自己找理由。说什么“还没有做出选择”,其实不过是爲了满足自己贪婪的私欲。昨晚上明明已经认清到这一点,今天见到了周中宇,又忍不住要留恋。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周中宇说他总爱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可如今他这样的状况,又哪里能用“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来形容。
“陈队?”周中宇轻轻地叫他。
陈匀舔了舔嘴唇。周中宇待他这样的好……姜献也是一样。却一边被陈匀的私心糟蹋,一边还要担心陈匀“不要他”。可是明明,是陈匀配不上他们两个。
他哪里配得上他们两个?
陈匀深吸口气,用从不知道哪里涌出来的勇气和决心,猛地把周中宇推开了。
“不行。”他摇著头说:“这样不行。”
他抬起脸来,看到周中宇震惊的表情。但这样做才是正确的……陈匀偏过头去,不敢再和周中宇对视,只念咒似地又说了一遍:“这样不行。”
他不能再错下去。
可儘管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最正确的决定,在看到周中宇点一点头,转身走掉以后,陈匀却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手脚也变得冰冷。他在原地呆立半晌,终于意识到:他已经这样喜欢周中宇。
他喜欢姜献……也喜欢周中宇。
多可笑啊。
发烧时那种晕沉沉的感觉又把陈匀给笼住了。直到他到了办公室,还没有缓过来。心里头的千头万绪,叫他开个机的时间都发了三回的呆。内綫打了电话过来,他也没听清楚,直到姜献大踏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才浑身一个机灵,瞬间清醒了。
“姜献!”他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姜献紧蹙著眉心看他。“你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陈匀跟前,弯下腰去摸陈匀的脸。“脸白成这样——”
他没能说下去。因爲陈匀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躲开了他的手。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姜献的手停在半空,好像一场尴尬的笑话。陈匀也一时有些呆住: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动作。可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来。
最后还是姜献自嘲地笑笑,把手缩回去,站直了身体。“现在我明白了。你昨晚恐怕不是因爲要早起才突然断掉视频的。”
他声音冷冰冰的,那种陈述事实的口吻叫陈匀不由自主地綳住了肩膀。“姜献……”他低声地叫了姜献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姜献退开一步,烦躁地抓了抓头髮。“陈匀,你是怎么回事?”焦虑让他说话快得好像在打机关枪:“昨天视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还是你觉得那样不好,你不喜欢……你可以告诉我。或者我那样让你有压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我不想输给周中宇。他可以给你做饭,帮你照看陈纪。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是想让你的注意力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一些……”
他忽然停住了。好半晌,他苍白著一张脸,问道:“是不是因爲周中宇?你觉得对不起他?”
他是觉得对不起周中宇。
他也对不起姜献。
陈匀的一双手不知不觉地攥住了椅子两边的扶手。他自己也没察觉,恍恍惚惚的,心下乱得厉害。不该是这样的,他想。一开始的时候……他没想过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姜献乾巴巴地笑了起来。
“这也太快了吧,陈队……”他说:“我昨天才和你告白啊。”
陈匀垂下了头,和做错了事的小孩似的,不敢去看姜献的脸。他怕自己又要心动……又要犯错。
姜献点了点头。“早知道这样,我也不和你告白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就装傻……和你上床……是不是还有一点继续的可能性?”
他突然猛地往前,一把捧住了陈匀的脸,逼著他抬起头来。陈匀睁大了眼睛,看著姜献近距离的暴躁的脸,喉咙里又干又涩,像是被火烧过。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姜献一字一句地问:“喜欢到我都不能竞争的地步?”
他抿住嘴唇,眼眶突然变红了,好半天,哑著嗓子说:“那你爲什么不早一点拒绝我?爲什么不在昨天就拒绝我?爲什么要给我希望……然后现在又玩这一套……陈匀。我就这么好逗弄吗?你就这么喜欢耍著我玩吗?”
陈匀咽了口唾沫。姜献却又陡然把他放开,踉跄地后退两步,攥著拳头急促地喘息。那种狼狈的样子……陈匀从来没有见过。
可这样才是正确的。他在心底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这样才是正确的。
姜献和周中宇……都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像他这样,什么都想要,三心二意、首鼠两端的人物。
余小在姜献冲出办公室好久以后才探头过来。她咬住嘴唇,在门口瑟缩良久,才轻轻敲了敲门,柔声道:“陈队……没事吧?”
陈匀把视綫从桌子边上那捧周中宇送的玫瑰花上收了回来。他看一眼明显担忧过了头的馀小,不自然地笑笑,说:“能有什么事。”
“可是姜律师……”余小开了个头,又顿住了,没有说下去。过去良久,才又道:“要不然,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酒吧喝一杯吧?”
搞得好像他被怎么了似的。陈匀失笑,摇了摇头,说:“算了。”
馀小却不肯放弃。可看著陈匀惨白的脸,又不敢像以前那样扭著身子去烦他。只好叫:“陈队……”
陈匀桌上的电话却响了。陈匀抬起手,冲馀小做个“噤声”的手势,接了电话:是楼下的前台内綫。小姑娘有点慌地对他说:“陈队长,有人找你。说是你的前妻……”
“啊?”陈匀呆了呆。
第十四章
结果还真的是纪欣然。
严格来讲,陈匀也快要有四五年没见过她了。之前两个人在网上通讯,纪欣然倒是提到要回国来:她许久没亲手摸到儿子,甚是想念,想趁著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正好也一起祭个祖。谁知道这会儿却又突然冒了出来。
陈匀登时以爲出了什么事。他皱起眉毛,大踏步地走过去,先把纪欣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却好像没看出什么不对。这位孩子他妈和从前没什么区别,留著万年不变的细碎短髮,穿一条长长的裙子。脸上的妆也很细緻,还挂著笑。十分容光焕发的样子。
倒是纪欣然,看著陈匀过来,也簇起了眉心。“你怎么回事?”她开口道:“脸色这么差——生病了?”
她睁大了眼睛的模样和陈纪简直如出一辙。陈匀看在眼里,心下一软,记起来两人原本朝夕相对的那些时光。“我没事。”他强压下心底翻腾的阴鬱情绪,随口应付一句,又问:“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好了过年时候回来的吗?”
纪欣然撇了撇嘴,看陈匀盯住她不放,才微微地涨红了脸,嘟囔著说:“我和他吵架了……”
陈匀先是一怔。几秒后反应过来,无语到差点要翻白眼。这傢伙……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脾气还和小姑娘似的。也难怪人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从来都是这样:怀了孩子,生父跑了,就跑到陈匀这里要和他结婚。好容易找到一个真爱,一吵架,居然能直接飞回国内。陈匀真不晓得自己该说她什么。
他转过头,示意跟下来的馀小去拿他的手机过来:“我给你先生打个电话……”
纪欣然忙把他的手按住。“你管他干嘛!他要找早找过来了……别理他。”又问:“我想小纪了!什么时候去看他?我给他买了好多东西。”
陈匀无奈地看她。见纪欣然嬉皮笑脸地回望,只好掐了掐眉心,随她去了。
到放学时候,两个人坐了陈匀的车去接儿子。纪欣然果然买了许多东西,玩具、图书、电子産品……各式各样,满满当当地塞了一整个后备箱。还有一隻一人高的大熊,端坐在车后座上,黑玻璃做的眼珠子从后视镜里和陈匀对望,让陈匀的心情又软化一些。
陈纪则兴奋到差点要哭。他毕竟还是小孩,看到一直只在电脑里出现的老妈活生生立在眼前,哪里忍得住,抱住了纪欣然就不肯鬆手。饶是纪欣然一贯的没心没肺,也不自禁红了眼眶,摸著陈纪的头,喃喃地说:“都是妈妈不好……”
他们去外边吃了一顿。又陪著陈纪看了一场电影。回到家已将近十点,陈纪仍然激动难耐,一手拖抱著那只大熊,一手抓著纪欣然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陈匀吊在后边,慢悠悠地从电梯里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走廊对过周中宇家门口的一盏亮著的小灯,灯光闪烁,仿佛特意留著在等人一样……鬆快了一晚上的心顿时猛然一抽,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滞住了。
纪欣然和儿子停在门口,看陈匀远远在后边动也不动,疑惑道:“陈匀?干嘛呢?来开门呀。”
陈匀紧抿住嘴唇,眼睛在那盏橙红色的小灯上又停留一会,才收回视綫,闭了闭眼,默不作声地过去开了门。
陈纪最后闹到了十一点半才上床睡觉。陈匀很有点精疲力竭,瘫在沙发上发呆。纪欣然给儿子关了门,转头望一眼陈匀,想了想,去冰箱里摸了两罐啤酒出来,啪一声打开了,往陈匀跟前一放,盘了腿在他旁边坐下来。
“说吧。”她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陈匀一怔。看纪欣然表情严肃,知道自己终究蒙混不过去,只好苦笑两声,抬起手疲惫地揉了揉脸。“有那么明显吗?”
“拜托,”纪欣然说:“我们认识有三十年了,好不好?”
三十年了?陈匀闻言不由有些怅然。他们认识有这么久了吗?
“虽然我们也很多年没见了……但你心情好不好,我还是看得出来的。”纪欣然托著腮帮子看他:“我也从没见你有这么鬱闷过……你自己没注意到吗?今天晚上你一直在发呆。小纪有时候问你话,你都接不上来。还好今天有我吸引注意力……不然看你怎么应付他。”
陈匀楞了楞。他还真没察觉到自己出了这样的差错。“我,我只是……”他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纪欣然倒也不催促。拿了茶几上的冰啤酒,塞到陈匀的手里。陈匀下意识接过去,抬眼看到纪欣然宁静平和的一张脸,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一些安慰。他们过去也总是这样……不如意的时候,面对面坐著,喝一点酒,发一阵牢骚。如今重新坐到原来的位置,明明那么多年过去了,却好像又回到昨天。
但他毕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他垂下眼睛,看著手里的啤酒,半晌咬一咬牙,仰头一咕咚喝掉一大口,随即打一个嗝,大著舌头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纪欣然眨了眨眼睛。半秒过后她表情开始出现变化,吃惊、恍然、疑惑、兴奋……好像在她脸上打翻了张用色过度的顔料盘。“真的?”她尖叫一声,伸手一把抓住陈匀肩膀,也不管陈匀那副蔫蔫的模样,语无伦次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即使是你也有开窍的这一天……我的老天爷,陈匀,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读书时候,我叫你谈一个男朋友吧,你总说不著急、不著急,然后等到毕业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诶妈呀,我太高兴了!”
陈匀皱起脸,嫌弃地把纪欣然的爪子拍开了。他真不懂纪欣然这么兴高采烈的作什么;要他说,喜欢人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想起姜献在办公室里苍白的脸。还有周中宇在被他拒绝时那种惊讶的表情。心里一抽一抽的,让他又有些不会呼吸。
他用力捏了捏手里的啤酒罐头,仰头又喝了一口。只是啤酒被他握在手心里许久,变得温热了,吞进咽喉里有一种複杂的苦味,十分古怪。
陈匀皱起眉头,把啤酒扔到了茶几上面。
哐的一记响声把纪欣然拉了回来。她扯了扯自己兴奋到僵硬的脸,觑到陈匀压抑的神情,眉眼间的笑意立刻停住。“怎么了?”她轻声问:“他……不喜欢你吗?”
他?
陈匀叹了口气,往后倒在沙发柔软的靠垫上,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是他……”
纪欣然楞了楞。“啊?你喜欢女人了?不会吧?”
陈匀哭笑不得地拍了她一记。“我的意思是,”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是他们。”
有那么一会儿,纪欣然还是睁著眼睛,没有搞明白。等好一会过去,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渐渐有些尴尬。“哦……哦。”她的舌头好像打了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
“我同时喜欢上两个人,是的。”话反正说出了口,陈匀也不再给自己找遮羞布。“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竟然是这种人。”
纪欣然“呵呵”地傻笑了两声,舔一舔嘴唇,片刻道:“那……他们喜欢你吗?”
这问题要陈匀怎么回答。他微微地偏过脸,窘迫地咳嗽一声,脸上泛起一点淡淡的红色。纪欣然顿时懂了,也不再问,只说:“那……然后呢?”
陈匀耸了耸肩。“有什么然后?我没有继续下去。”
他前妻扬起眉毛,“啊”了一声。“没继续下去?”她一副弄不懂你的表情:“爲什么?”
爲什么?陈匀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瞪了纪欣然一眼。“那样只会伤害到他们两个。”
继续下去……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即使周中宇说不介意,但是又怎么可能呢?到头来,还是会伤害到每一个人。
他做的是最正确的选择……陈匀再一次提醒自己。
他低下头,抬手使劲儿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纪欣然不说话了。好半天,她挨到陈匀身边,拿肩膀轻轻地撞一撞他,问:“可是你还是喜欢他们?”
陈匀綳著下巴,没有理她。
纪欣然无奈地摇摇头,身体歪过去靠在陈匀肩膀,良久低声说:“你还记得我和你求婚时的事吗?”
陈匀当然记得。他甚至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他坐在球场的看台上,望著隔壁班的一群男生踢球。纪欣然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脸红通通的,一头短髮乱得不成样子。她一把抓住了陈匀的手,说:“我怀孕了。”轻描淡写得好像在谈论天气。
陈匀起先还以爲自己幻听。他和纪欣然从小一块儿长大,知道这位好朋友向来敢爱敢恨,但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一点防护措施都不做就和人上床。“那……孩子爸爸呢?”他问道。
纪欣然摊开手:“跑了。号码已经是空号。”
陈匀目瞪口呆地看她。纪欣然却浑不在意的样子,拍拍屁股在陈匀旁边坐下来。“你别这样看我。”她说:“我来找你当然是因爲有了主意。你说,我们结婚怎么样?”
陈匀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纪欣然瞧他和只青蛙似的,噗嗤一声笑出来,抓抓头髮说:“这样也挺好呀。我可以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你也可以拿我应付你爸妈。你觉得呢?”
陈匀顿时默了。他父母是极其保守的的天主教徒,即使国家早十几年就通过了同性婚姻法令,他们仍然将同性恋视作恶行。陈匀也因此始终没有出柜,身边的朋友里,也只有纪欣然知道他喜欢男人。
如果和纪欣然结婚……也未尝不可。
只是……
他抿住嘴唇,将目光投向场上那群踢球的男生。后边一个卷头髮的正好回过头来,和陈匀的视綫撞在一起。纪欣然注意到了,偏过脑袋,笑问:“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陈匀登时大爲窘迫,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别胡说。”
他幷不是……喜欢那个男生。好感吧!也许有一点好感。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他连踏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欠奉。
最后陈匀还是同意了和纪欣然结婚。室友给他开单身派对,灯红酒绿里他望见那个卷头髮拿著酒杯朝他走来。“恭喜你!”对方微笑著看他。
陈匀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他有一点后悔,有一点茫然,有一点不知所措。直到十几年过去,那个男生的名字和脸他都已完全想不起来,却还记得那晚上自己拿著酒杯,呆呆站在灯下的场面。
“你以爲我没看出来?”纪欣然说:“那会儿那个男生……你应该还是挺喜欢的。”
陈匀沉默著,片刻低低地嗤了一声。
“你总是这样。”纪欣然轻声说:“你希望你做出的选择能让大家都好……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陈匀被这句话刺到了。纪欣然这是什么意思?他猛地坐起身子,綳住了脸,没能控制住自己,大声问道:“哦?那你是觉得我当初不该和你结婚……还是我现在该同时和两个男人上床才好?”
纪欣然举起了手:“你声音轻点!”但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好伸出手去,轻轻把陈匀的手握住了,柔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好……我只是心痛你。”
“你爲什么总是要想那么多呢?”
可是,陈匀想,希望大家都好……难道不应该吗?
他们喝酒喝到了凌晨。陈匀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天光还未大亮,纪欣然瘫在他旁边抓著头髮,看陈匀睁开眼睛,笑著说:“这两天周末……不如我们去爸妈房子那里散散心吧!”
没再提昨晚的事情。
陈匀想也好。他父母的房子坐落在郊区的西山,附近相当清淨,是个放鬆的好地方。他也需要有一块地儿让他好好地想想……好好地考虑一下之后的问题。陈纪自然更加毫无异议:他也只是很小时候去过那边玩耍,自从陈匀父母相继去世,就没再去了。如今听说可以故地重游,快活地在床上翻了个跟斗。
房子那儿一贯有专人定期打扫,到了地方倒也乾淨整齐。陈匀站在后院高大的梧桐树下,深深吸一口郊区新鲜的空气,暂时把他近来的那些糟心事儿抛到脑后,陪著陈纪疯了两天。一会儿是去湖边钓鱼,一会儿又去打网球、滑旱冰,到晚上纪欣然提议,一家三口还团在一起看了本恐怖片。陈纪把他脸埋在他妈怀里,看两秒,又躲三秒,逗得不行。
到了周一陈纪没能及时起床。纪欣然就给他求情,让陈匀往学校报个病假。陈匀没能招架住那对母子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悻悻然地给陈纪撒了谎,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去换衣服上班。谁知道刚到家,放下包还没两分钟,门就被人砰砰砰地锤响了。陈匀转身把门打开,却看到周中宇站在门口,一脸疲倦地看著他。
陈匀一时有些僵住。他没想到周中宇会来找他……他以爲他们应该达成了某种“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见面”的默契。
“呃,”他舔了舔嘴唇,发现自己已僵硬到不会说话。“早……早上好。”
周中宇笑了笑,抬手抹了把脸,眉宇间灰暗到好像几个晚上没有睡觉。“陈纪告诉我你回来了。”
陈匀讷讷地点点头。这又关陈纪什么事?
“不要駡他……是我问他你们去了哪里。”周中宇说:“我都不知道他妈妈回来了。”
“啊……”陈匀有些发窘,解释说:“她临时回来……看看陈纪。”
周中宇恩了一声,静默下来。陈匀梗著背站在那里,想动又不敢,一双耳朵里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跳动的响声,砰砰砰的,动静大得吓人。好在周中宇总算大发慈悲,终于又开了口。他说:“我也知道你估计不想看到我……”
陈匀下意识想要否认。话到了嘴边又记起来两个人目前的状况。只好咽一口唾沫,努力把自己想成一株在沙漠里坚强生长的仙人掌。
“我也对自己说……算了。你已经说得很清楚。”周中宇勾起嘴角,露出点淡淡的苦笑。“可是这几天就是没办法……一直翻来覆去地想你。我想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啊?”陈匀楞楞地看他。
周中宇叹了口气。“我问了姜献。他说你和他也断了。所以我真是不明白……爲什么你拒绝了我,又拒绝了他呢?”
陈匀眨眨眼睛,心跳得更快了。真没出息,他暗暗地唾斥自己,可他实在想不到周中宇居然会和姜献有联繫。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我……”他勉强记起自己刑侦大队队长的身份,试图摆出一点镇定的架势。“我只是觉得……我不值得……我是说……我太卑鄙了。”
周中宇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他。
陈匀尴尬地红了脸。“我……”他偏过头去,好像这样就不用在意周中宇的目光。就可以把他心底的那些难堪吐露出来。“我……喜欢你。可是我也……我也喜欢姜献。”
陈匀低下了头。他说出来了。他到底还是把这句话在周中宇面前说出来了。也许这样周中宇就能明白……
可周中宇却只是点了点头。问他:“所以呢?”
陈匀有些吃惊。“你知道?”
周中宇“哈”地一声,笑了出来。“陈队,我不是傻子。你那天和我坦白,说在我走以后就和姜献上了床,那样愧疚的样子,不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和你说我不介意……我一直在告诉你我不介意。你怎么还不懂?”
陈匀呆呆地看他。“可是,”他说:“这样对你们都不公平……”
周中宇烦躁地抓了抓头髮,露出与他一向的镇定自若迥然相异的神态。“陈队,”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对我们公不公平……和你又有什么关係呢?”
他又叹了口气。暗淡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下巴上隐约没有剃乾淨的青灰色的胡茬,令他浑身上下高昂的气势都软化下去。
“这种事情……由我们自己决定不是更好吗?你又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
他紧紧地抿住嘴唇,偏过脸去,闭著眼睛,胸口因爲大口的呼吸而急剧地起伏。
“你太过分了,陈队……”
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歪过了身体,将额头抵在门框上,半晌没有动弹。陈匀滞在原地,看著周中宇瘦削的身体,心里一阵忧虑,不知道该怎么办。踌躇良久,还是往前迈了一步,试探著叫:“周中宇……”
周中宇侧过脸来。白得像纸一样的面色……还有发了红的眼眶。脆弱得仿佛简单的一击就能倒在地上。
陈匀心软了。他怎么能够不心软?他的指尖微微地抽搐,好像下一秒就要抚上周中宇的脸颊。
“陈匀。”周中宇轻轻地叫他。“我能吻你吗?”
陈匀没有动。等周中宇靠过来,轻柔地吻上他嘴唇的时候,他也没有把周中宇推开。
第十五章
陈匀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周中宇那样轻柔地吮吸他的嘴唇、舌尖,让他的脑子条件反射一样地出现空白。当周中宇的手指鑽进了他的衣角,抚触上他微微挺立的乳首的时候,陈匀甚至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声呻吟——等他反应过来,脸顿时涨得通红,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周中宇把他按在了门板上吻他。用齿尖轻咬陈匀的下唇,又往下吮吻他的下巴、脖子、锁骨。陈匀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的毛衣、衬衫被周中宇拉开了,赤裸的胸膛接触到还没被暖气焐热的冰冷空气,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而周中宇的手是那样热……贴在陈匀的腰上,像火一样。
“周、周中宇。”陈匀喃喃著叫他。周中宇嗯了声,双手在陈匀的胸腹不停游走,指尖像弹琴一样,撩拨得陈匀双腿发软。他忍不住双手撑住了周中宇的肩膀,像是想抗拒,又好像想叫周中宇快点继续。
周中宇看了他一眼。盈润的桃花眼,泛著情欲的水波。陈匀舔了舔嘴唇,只觉得下身一阵抽搐:只这样被周中宇看著,他的那根老二竟然就能兴奋得要命。
“周中宇……”他又叫了一声。周中宇望著他笑笑,跪下去,解开了陈匀的裤子,把陈匀那根半勃的性器掏出来,打量两眼,随即张嘴含了进去。
陈匀腿一麻,差点瘫软。只好一手揪住了周中宇的短髮,另一手抓著门把手,勉力挨著门板,感觉到周中宇那根灵活的舌头在他的龟头马眼处一遍遍地舔弄。敏感处被刺激的快感让陈匀的脚趾尖都要蜷缩起来,他分开唇瓣,发出短促的喘息,觉得自己好像一条要脱水的鱼。
周中宇也察觉到他的狼狈。动作却越发激烈,一张嘴把陈匀的老二吞进吞出,又捏住了底下两颗囊球拈弄。陈匀闭著眼睛,听到周中宇在自己腿间啧啧有声地吸吮,好像自己那根东西是什么绝佳的美味似的。他咬住了嘴唇,心里既兴奋又羞臊,一根阴茎被周中宇舔得硬得要命,龟头肿胀,很有点要撑不住的意思。
周中宇又忽然拉下了他的裤子。陈匀一个机灵,下身光溜溜地露了出来。周中宇的一双手从他的阴茎根部绕过去,抚过他软嫩的腿根,往后探到陈匀的臀缝。还没等陈匀来得及说不,一根手指已经直直地插进了中间那道细窄的穴口。
陈匀整个人登时往前一顶。阴茎撞进了周中宇的喉咙深处,呛得周中宇脸色通红。但他没将陈匀的阴茎吐出去,反而嘴里用力,裹著陈匀的那根来回地吸吮,吸得陈匀头昏脑涨,腰完全软了。
他的手指也还插在陈匀的屁股里面。陈匀后边又干又痛,不住地收缩,却没能让周中宇退出去,反而越插越深,直到指关节全部没进去。陈匀睁大了眼睛,有点儿茫然地望著远处墙上挂的一副风景画,只觉得身下一会儿酸一会儿软,一会儿又过了电一样地麻痒,快感和痛楚交织在一起,让他不自觉地扭动起来。
“周中宇……”他呻吟著:“不,啊,不行——”
周中宇又往他屁股里插了第二根手指。沾了点前液和口水的润滑,可依旧干得厉害,在陈匀敏感的肠道里刮起一阵粗粝的摩擦。指节全部没入的时候陈匀浑身一跳,阴茎在周中宇的嘴里一涨一涨的,他张开嘴,喘息著,断断续续地求饶:“我要——周中宇,我要——”
周中宇却把他放开了。
陈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圆睁著眼睛,看周中宇吐出他的阴茎,又把手指从他屁股里退出来,带著一下巴湿淋淋的口水和前液,从容地站起身。“陈队,”他低下头,捉了陈匀的下巴和他交换一记亲吻:“到客厅来。”
话音落下他就转身往客厅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没两步就把全身上下扒得一乾二淨。陈匀靠在门板上,看著周中宇露出结实的背部肌肉,和底下挺翘的屁股、以及两条直直的长腿。阳光从窗外落到他的身上,带起一层淡淡的光圈,让他看上去和尊希腊的雕像似的。
周中宇转过身,在餐椅上坐下来,跨开双腿,显出他腿间高昂的通红性器。“陈队,”他轻柔地叫他:“你不过来吗?”
陈匀发觉自己甚至已经没了自我鄙弃的力气。他咬著嘴唇,硬到要爆炸的下体,和后边没得到满足、泛著一阵阵空虚的屁股,让他像中了咒一样,往周中宇走了过去。
周中宇微笑著看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眼里也荡漾起一波波的光彩——好像陈匀的肯定已令他起死回生。陈匀咽了口唾沫,心里纷乱难捱,可终究没再抗拒,往下跨坐上了周中宇的大腿。
周中宇手探下来,抓住了陈匀的两瓣屁股狠狠地揉了揉。“真乖,陈队。”他咬住陈匀的耳朵:“这就给你奖励……”
陈匀急喘了一声。屁股后边则陡然一痛:被周中宇直接插了两根手指进去。他低头咬住了周中宇的肩膀,屁股却在周中宇的手指上一动一动的,很自觉地把周中宇更深地吞进去。
周中宇往他屁股上猛拍了两记巴掌。“陈队,你真饥渴……”他抬起陈匀的脸和他接吻,手又探下去抓了陈匀的屁股揉捏。陈匀只觉得自己的两瓣屁股被抓得都痛了,周中宇却还不放过他,往两边用力地拉扯。没过一会,又塞了第三根手指进去。
陈匀身体一颤。后边涨得满满的,让他很有些情难自禁。他搂住了周中宇,低著头,屁股摆动得越发厉害,在周中宇的三根手指上操起自己。
周中宇咬了他脖子一口。“陈队,你是要我的命……”他嘶哑著喉咙,手指倏地从陈匀体内退出去,让陈匀后边陡一阵空虚。但陈匀还未来得及抗议,就被周中宇扶著性器抵上来,涨红的龟头顶住了陈匀后边一张一合的穴口,又缓缓地摩擦。
陈匀的脑子已经完全糊涂了。他全身发烧,心跳得要飞起来,只知道想要周中宇的那根把他塞满。“周中宇……”他低叫著,屁股努力地往周中宇的阴茎上凑。
周中宇却不动。只拿顶端在陈匀的臀缝那里画圈,前液一波波地渗出来,把陈匀的穴口弄得湿漉漉的。陈匀挨不住了,睁开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了……”
周中宇定定地看他。眼里带著浓重的情欲,和一点陈匀看不明白的东西。“陈匀,”他轻轻地叫陈匀的名字,嘴唇吻过陈匀的嘴角、鼻尖,像对待一件珍宝一样。“你想让姜献过来吗?”
“什么?”陈匀没听清楚。
周中宇轻叹一声,手指滑过陈匀挺立的乳首,下边还算坚实的腹肌,和两腿间蓄势待发的性器。“我问你……”他说:“你想让姜献过来吗?”
陈匀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周中宇勾起嘴角,双手重新绕到陈匀的屁股上,把臀瓣往两边狠狠扯开。陈匀呻吟一声,下意识抬起屁股,让周中宇的阴茎顶端顶住了他下边已在拼命收缩的穴口。
原本有点清醒的脑袋,又一次沦陷了。
周中宇偏过脸去,咬著陈匀的耳廓,细细地给他舔弄。舌尖模仿著性交的动作,往耳朵里一进一出地鑽动,舔得陈匀完全没法思考。他喘著气,听周中宇说:“那我这就叫他过来了……”
可是爲什么?陈匀恍惚地想:他想做什么……他们想做什么?
这是他们说好的吗?
他突然“啊”地一声,中断了那一点点可怜的思路。周中宇捧著他的屁股,阴茎狠狠往上一顶,插了进来。
陈匀整个往前瘫了下去。上半身全都靠在了周中宇的胸口,下半身则被周中宇捧著,随著周中宇的顶动一起一伏。被扩张开的肠道带了点分泌出的肠液,裹紧了周中宇粗硕的性器,在周中宇顶入时深深地收缩,又在周中宇退出去时恋恋不捨地咬紧。周中宇的额上也冒出了汗,紧咬著嘴唇,费力地在陈匀紧缩的屁股里抽动。
“放鬆,陈队,”他安慰似的吻著陈匀,“放鬆……”
陈匀也想放鬆。按道理,他和周中宇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没必要这么紧张。他深深地呼吸,吐气,放任屁股上下地颠动,整个人伏在周中宇身上,好像一叶被大浪打翻的小船。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放鬆不下来。
直到周中宇狠狠打了他屁股几巴掌,抓著他屁股往里边顶了好几十下,陈匀后边还是禁不住地收缩,紧得和第一次似的。
周中宇叹著气,抚弄他的身体,顶动的动作也变缓下来。“陈队……”他叫著陈匀,“不要紧张……”
陈匀想说他没有紧张。他绝对没有紧张。他垂著脸搂著周中宇的肩膀,坐在他的腿上摇晃身体,阴茎和周中宇的下腹来回摩擦,渗出一点又一点的前液。“我没有……”他喃喃著,在周中宇陡然撞到他前列腺时“啊”地一声低叫,屁股半抬在空中,不住地发颤:“周中宇!”
周中宇冲他“嘘”了一声,笑著亲吻陈匀綳紧的肩颈。然后捧了陈匀的屁股,感觉好位置,又往那边顶了一次。
陈匀被撞得整个人一颤,力气也没了。他瘫在周中宇身上,脑袋里一团浆糊,只感觉到屁股里那根粗大的老二在横衝直撞,顶得他的屁股不停地颤动。在阳光里远远看著,雪白的臀肉,通红的性器,还有臀缝处湿淋淋的体液……色情得叫人脸红。
姜献就站在门口,把这一幅画面看在了眼里。
周中宇抬起眼睛,看到了他,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陈匀不明所以,巴著他喘息,渐渐却听到身后传来一点细微的呼吸声。他脑子一清,身体随即一僵,却反而把周中宇咬得更紧。周中宇发出声低喘,抓著陈匀的屁股,深吸口气,阴茎狠狠地往上顶了过去。
陈匀“啊”地叫了出来。“周中宇……”
他身后的呼吸声骤然变急促了。
还没等陈匀这颗可怜的脑袋有所反应,后边就响起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扑通一响,有人在他背后跪了下来。陈匀睁开了眼睛,感觉到一双手——他熟悉的手——缓缓地抚上了他摇晃不停的屁股。又一寸寸地往上,最后停在他乳首那里,捏住了轻轻一拉。
陈匀眼神涣散,阴茎一跳,屁股无意识地收紧了。
他射了出来。
周中宇被他猛然圈紧的屁股咬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没再抽插,等陈匀后边稍缓,就扶著陈匀的腰一点点地退了出来。全部拔出去时陈匀的穴口嫩肉都被带了出去,发出啵的一声轻响。陈匀脸色涨红,脑袋发空,倒在周中宇的身上一动不动。
那另外一双手却又动起来。摸回到陈匀的屁股上,一边把陈匀的两瓣臀往旁边拉扯,一边手指打著圈摸过去,在陈匀依旧微微扩张开的穴口处来回地抚摸、揉压。陈匀脸贴著周中宇的脖颈,嘴张开了,发出无声的呻吟:他刚刚高潮,身体、尤其是后穴肠道还十分敏感,被这样揉弄,很有些受不了。
那双手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不适。又按压一阵,把他放开了。可还没等陈匀放鬆,后边又陡地一阵湿热——他那湿漉漉的穴口,被人舔了上来。
陈匀浑身一跳。那根舌头却不饶他,在他穴口附近吮吻一阵,就插了进去。陈匀的屁股还松鬆软软,因而舌头的插入可以说是毫不费力。陈匀“恩恩”几声,屁股没半点用地晃动两下,就被手制住了,又被半抬起来,让那根舌头在他屁股里热热地前后地舔。
剧烈的快感让他眼泪水都要流下来。他挨在周中宇的身上,被周中宇捉住了下巴,和他胡乱地接吻。周中宇那根还硬著——抵在陈匀的下腹,和陈匀高潮过后疲软的性器挨挨蹭蹭地摩擦。没过多久,陈匀居然也又硬起来。
而那根舌头终于从他的屁股里退出去。又沿著他的尾椎一路往上舔吻。陈匀瘫软著,听背后的人叫他:“老骚货。”伸手泄愤似地捏他的屁股,又鬆开来好似很温柔地揉弄。说他:“你怎么这么骚……”
陈匀身体发颤,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没几秒被后边的人抱著转身站起来,只是两条腿和麵条似的,只能哆哆嗦嗦的,被抱著腰才没摔下去。
他抬起脸,看姜献用无奈的、又好像在发狠的眼神看他。“陈队。”姜献低声地叫他,垂下脸去,把陈匀吻住了。
周中宇也在他背后站起来。手抚过陈匀光裸的背,头低下去,将吻印在陈匀微微凸起的脊柱。
陈匀呆呆地站在那里,前边是姜献,后边是周中宇,两双手在他身上抚弄带来的奇妙快感,让他彻底晕头转向,什么都忘记了。
第十六章
再醒过来时,陈匀只觉得浑身都酸胀得厉害。有那么几秒钟,他连脑子都有些放空,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他慢慢扭动脖子,转过头去,看到自己旁边坐著的男人,思路才慢慢从外太空被拉回来。他眨一眨眼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微微张开嘴,低声地说:“姜献……”
姜献低头看了过来。他鬆鬆垮垮地穿了件衬衣,扣子却没有扣好,露出结实的胸膛、小腹,和上边好几处新鲜的牙印。那些痕迹是如此的张牙舞爪、气焰嚣张……陈匀看在眼里,脸上陡然发了热:他记起来,这些都是他的杰作。
是他趴伏在姜献怀里的时候,因爲后边被周中宇插得太过激烈,昏了头,忍不住张嘴咬在了姜献的身上。
他还记得姜献在他的头顶吸凉气。又把他的头抬起来,伸了手指塞进他的嘴巴,让他仔细地舔。陈匀那会被周中宇干得眼泪水都掉出来,脑子里完全糊涂了,果然猫似的小心地舔姜献的两根手指,又顺著姜献手上的动作,俯下身去含住姜献的老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匀总觉得当时姜献好像比平时还要更加兴奋似的,阴茎都仿佛粗了一些,把他的嘴巴填得满满当当。陈匀都要不能呼吸,捉住了姜献阴茎根部想往后退开,却反而被姜献按住后脑勺,狠狠一顶,整根性器都撞进他的喉口,让他脸涨得通红,口水也控制不住地从嘴角溢出去,狼狈得要命。
姜献就摸他的头、他的耳朵、他的肩颈,安慰他说:“放轻鬆……”下身却一遍遍地往他的嘴里耸动。陈匀被顶得整个人都有些狂乱:他的嘴、他的屁股,全部被塞满了,上上下下,都有阴茎在他身上凶狠地抽插。偏偏他们手上还很温柔,轻轻地抚摸陈匀的身体,指尖若有若无地搔刮,痒得他全身乱颤。
他不得不求饶。求他们两个:“慢一点……”周中宇顿了顿,果真将阴茎从他身体里抽出来,姜献也鬆开了他的脑袋,让他得以退后,挨著姜献的下腹喘息。陈匀松一口气,歇了几秒,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嘴边一道鲜红的牙印。然后就猛地被姜献抱起来,一下坐在了姜献的腿根,后边一点准备的机会都没有,被姜献的阴茎狠狠地贯穿进去。
而周中宇……周中宇跪在他背后,右手沿著他的脊柱一路下滑,最后伸出一根中指,和姜献的老二一起插进了他的屁股。
陈匀记得自己极其丢脸地尖叫了一声。屁股骤然收缩,前边阴茎又一次射了出来。
姜献抹了把他性器上稀薄的精液。嘲笑似的咬住陈匀的耳朵,哑声对他说:“谁让你咬我……”
周中宇就挨著陈匀的后颈低声地笑。
笑得陈匀全身发抖,视綫里只能模糊地看到姜献兴味的眼神,他胸口下腹上的那些牙印,和自己那根竟然又在抬头的老二。
这太可怕了,他想。枉他还觉得姜献似乎有些格外兴奋。
他自己……不也是比平常要更加动情?
这到底是爲什么……
陈匀忽然冷不丁地打了个机灵。身体也陡然地变得僵硬起来。姜献看在眼里,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捏住了陈匀的下巴,抬起他的脸问道:“怎么了?还没睡醒?”
陈匀却呆呆地没回应。顺从地仰起脸,怔楞楞地和姜献对视。他能在姜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小小的、皮肤苍白,裸露出的肩颈、胳膊、小半个胸口上……全都是各种泛著淡淡青紫色的吻痕。让人一望就知道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情事。
是呀。
他可是和周中宇、姜献……三个人一起,做了爱。
激烈程度成倍的增加……也算是有理有据吧?
可是……
可是,他怎么就这样直接和他们3P了呢?
陈匀一时间脑子里像被核弹扔过,炸得一片硝烟荒芜。嘴巴也微微张著,看著活像个傻子。姜献紧紧盯著他,看到陈匀一会白一会红一会又变黑的脸,渐渐瞧出了端倪,忍不住冷笑著哼一记,说:“怎么了,现在完事了才开始后悔吗?”
陈匀眨眨眼睛,舌头无意识地舔了圈下唇,没发出什么有意义的声音。姜献看著又有些好笑,嘿了一声,弯下腰去和陈匀前额相抵,逗他说:“我们一起玩你的时候,看你怎么一副爽得不得了的样子……”
陈匀果然脸立刻就挣红了。红晕还一路蔓延下去,把他胸口上的皮肤都染成浅浅的粉色。姜献看在眼里,又有些情难自禁,忙轻咳一声,直起腰来,转过脸去说:“抱歉……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顿了顿,又说:“如果你真的后悔……”
他脸上露出了点茫然的神情。好像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能令他不知所措一样。陈匀望向他逆光里的侧脸,年轻的、很还有朝气的肌肤,和上边两道淡淡的枕头印子。让陈匀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他还从来没有和这两个人正儿八经地过过夜。
这念头冒出来,陈匀顿时自嘲地笑了一声。所以周中宇要说他迟钝。在这样的境况,他却还能想那些有的没的。
姜献听到了他的笑。立刻低下头看他,蹙著眉说:“干嘛,有哪里很好笑吗?”
陈匀只好摇摇头。等再抬起眼,看到姜献脸上倔强又焦虑的表情的时候,他忽然又意识到:也许……幷不是只有他一个在这里后知后觉地紧张。
鬼使神差的,陈匀张口道:“那你……后悔吗?”
姜献一怔。随即微微扬起了眉毛,淡淡地说:“我不后悔。”
没有任何多馀的解释,也没有什么犹豫的拖缠。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乾脆利落得好像在做结案呈词。陈匀听在耳朵里,不由得有些恍惚。
姜献又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陈匀还带著热度的脸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和周中宇,都想让你知道,”他咬住嘴唇,片刻说:“如果我们两个你都喜欢……不要紧。我们不介意。”
他这种突然的温柔让陈匀有些措手不及。“可是,”他喃喃说:“这对你们不公平……”
姜献摇了摇头。“不公平?”他说:“你不由分说就不要我……这才是不公平。”
他低下头去,嘴唇轻轻地吻过陈匀的额头和鼻尖。“凭什么爲了让你良心上过得去……就要牺牲掉我呢?”
陈匀睁大了眼睛,却被姜献吻住嘴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好一会儿姜献才把他鬆开。陈匀大大喘一口气,嘴唇都被姜献咬得发痛。他圆睁著眼,看年轻人静静地望他,片刻伸出拇指揉了揉他那瓣被亲得红肿的下唇,翻身下了床。
“我给警局打了电话,给你请了个假。”姜献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所以你不用担心。”
陈匀一楞。他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呃……谢了。”
姜献回头看了陈匀一眼。“应该的。”他翘了翘嘴角:“毕竟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有我一份功劳。”
陈匀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趁脸上没发红前赶紧扭过了头去。姜献也不再逗他,道:“你休息好了也起床吧。刚才陈纪打电话过来,说马上要回来了。”
“啊?”陈匀登时一慌,也不敢再在被窝里赖下去,不顾身体酸软,奋力爬了起来:“现在什么时候了?”
“过十二点了。”姜献道:“你肚子不饿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陈匀的肚子立马就“咕咕”叫了两声。姜献似笑非笑地看一眼陈匀白花花的肚皮,道:“周中宇出去买吃的东西了。说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陈匀略带窘迫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一直没看见周中宇。他还以爲怎么了……“呃,姜献,”看姜献系了领带打算出去,陈匀踌躇一下,还是问道:“周中宇说他之前……找过你?”
姜献动作一顿,片刻恩了一声。“他以爲你和我在一起了。后来才知道我们两个你都没要。”说到这里,他又略略停住,转了身抱胸看向陈匀:“他对我说,如果你没法做出选择,就别逼你选了。他不介意……问我会不会介意。”
陈匀怔怔地看他。
姜献微微一笑,耸了耸肩。“我就问我自己……我介意吗?之前以爲你选了周中宇,我气得要命。可原来你也喜欢我……如果你是因爲喜欢我,才不要我。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吧?我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
他往前走两步,端住了陈匀的下巴,把人打量半晌,又低下头去,给了陈匀轻轻一吻。“我喜欢你,陈队。”
陈匀拥著被子坐在那儿,看姜献起身开了门从卧室里出去,半晌抬了手指,碰了碰还泛著轻微刺痛的嘴唇。
等他穿戴整齐,出去客厅时,周中宇也已经买了饭菜回来,正在厨房里钦零哐啷地装盘。姜献坐在饭桌边上,一手托腮,盯著沙发上一个棕色格纹的抱枕发呆。听到陈匀响动,他转过眼睛,把陈匀看了一会儿,才道:“你穿衣服够慢的。”
陈匀乾咳一声,感觉到还在发酸的腰背和屁股,没理会姜献的挑衅。倒是桌边另拖出来的两张椅子又让他犹豫几秒——但到底还是咬一咬牙,慢慢走过去,在姜献旁边坐下了。
周中宇端著汤碗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陈匀,他轻翘起嘴角,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呃,有一会儿了。”陈匀条件反射似的乖乖回答。话说出口,他眼角瞥见姜献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登时一个咯噔,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翻江倒海似的把他吞没。但姜献既没有出言讥刺,周中宇更加态度自然,他也只好把那种奇异的尴尬给咽回到肚子里,鸵鸟似的低下头,接过了周中宇手里的餐具。
周中宇也挨著他坐下来。递了筷子给姜献,说:“吃吧。”又看一眼陈匀,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唇,问:“怎么嘴巴破了?”
陈匀老脸一红。这是刚才被姜献咬破的。
周中宇看他表情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抬头看了看姜献,但也没说什么,只嘱咐陈匀:“吃饭的时候小心点。”给他碗里舀了一勺子豆腐。
陈匀更加觉得做贼心虚。在两人的注视下鶏啄米一样地把豆腐吃了,又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米饭,埋下头一心一意地咀嚼。好不容易把一碗饭吃完,他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周中宇和姜献两个却还是施施然的,端著碗,姿态十分优雅。
陈匀咽一口唾沫,把碗放回桌上,说:“我吃好了。”
周中宇看看他的碗,又看看桌上的菜,皱眉道:“吃饱了吗?”
陈匀忙说:“饱了。”周中宇一皱眉就让他压力倍增。他讪讪然地移开视綫,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忽然跳出来之前做爱时周中宇皱著眉毛的样子。他被姜献(和周中宇的手指)操得实在受不住,攀著姜献的肩膀打摆子,周中宇就把手指从他屁股里退出来,捉了陈匀的下巴看他,蹙著眉心问:“你还好吗?”
陈匀哑著声音说:“还、还好。”周中宇却不放心,视綫在他的脸上逡巡许久,又垂下脸来,和陈匀接吻。舌头在陈匀的嘴巴里来回地搅动,互相凌乱地交换唾液。亲得陈匀差点背过气去。
“陈队?”周中宇叫他。
陈匀回过神来,脸又一下子涨得通红。“啊,我,”他结结巴巴的,左顾右盼,不敢和身边的两个人对视。“我没事……”
周中宇却放下碗筷,伸手把陈匀按住了。“陈队,”他沉静的声音让陈匀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我幷不想让你感到不安……”
陈匀舔了舔嘴唇,抬起眼看他。周中宇就冲他淡淡地笑,像在安抚一头被困的野兽。“如果我和姜献在这里,让你感到不舒服……”
他顿了顿,温暖的手指从陈匀的胳膊上挪开。“那我们立刻就走。”
姜献在旁边嗤了一声。“喂,我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掉啊。”
周中宇闻言扭头瞪了他一眼。姜献皱皱鼻子,举起手投降。“当然,”周中宇又说:“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好好地谈一谈……”
谈什么?
谈他们3P的事吗??
陈匀的心又剧烈地跳起来。之前的事情陡然间仿佛电影的定格画面,一幕幕地从他眼前飘过去。他跨坐在周中宇的腿上颠动。姜献走过来,亲吻他的背脊、屁股。他们去到卧室,他趴在姜献的怀里,被周中宇从后背进入。姜献又把他抱起来,坐著操进他的身体。周中宇伸出手指,和姜献的阴茎一起进入他。他嘶哑地叫著、呻吟著,一遍遍地达到高潮……
姜献伸出手指,试探地碰了碰他发烫的脸颊。“陈队?”
周中宇也带了些忧虑地看他:“要不还是你先好好休息……”
门口传来咔的一记轻响。纪欣然拉著陈纪的手开了门进来,一眼望见屋子里面的三个人,挑了眉笑道:“哇,这么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