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24

单飞雪: 傲鹰戏蝶 上

  第一次见面,他为了解除她身受媚药之苦,他占有了她。
  第二次见面,她却已是在花轿上即将嫁人的新娘。
  宁时鹰向来狂狷傲气,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这回他看上了白衣蝶,她便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白衣蝶痴傻住了,他为何来找她?不是说两人从此陌路吗?
  他已掠夺她的身子,为何还来撩动她冰封已久的心……


第一章

枯叶纷飞的密林间。

午后,宁府的独生公子——宁时鹰趁上街时,甩开小厮丁邦的严密保护,溜至这一方清静处。先把平日所习的拳谱打了一套,然后飞跃至古树枝干上,潇洒地以树为床。

秋风徐徐,催人好眠,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完全不理会气急败坏找寻他的丁邦。这可怜的家丁,待会儿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顿好骂。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忽闻争执声,于是他睁眼不悦地一瞧,到底是谁敢打扰他宁大公子的清梦?

“胡群,你好卑鄙!在这偷袭我!”

说话的是一名白衣女子,风吹拂得她一身白衫飞扬。这名女子长相异常脱俗,杏眼细眉、肤白如雪,仿佛未曾经过世间阳光。微峨的樱桃小口显见其倔强个性。一双星眸黑如深潭,此刻正迸射着怒焰。

和她对峙的是一名身着褐衣、又胖又俗兼满口黄牙的男人。

胡群?宁时鹰搔头寻思,好像听过这人,他是江南著名的淫贼,鬼鬼祟祟还兼一肚子拐。

面对白衣女子的怒斥,胡群哈哈大笑,色迷迷地踱向她。“大美人,你已中了我最厉害的媚药——由陇州最著名的“红蝙蝠”制成,我还特地加了赤炼毒。你方才透过锦帕沁入心肺,三个时辰内若未同男人交合,必经脉尽断而亡……”他贼笑地伸手拉住她。“看来,只有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了!”

“无耻!”她奋力甩开他的手。“交出解药来!”

胡群不睬,笑得更放肆。“怎么?你不知道这无药可解的。唯一的药……”他笑眯眯地扒除自己的外衣。“就是我这个男人啦!”

夹带着放肆的笑声,他邪恶的身体寸寸逼近。

她暗暗握紧袖内藏刀,一待他身子贴近,她乘其不备狠狠刺了过去——岂料他身子一偏回身一击,刀子立刻逆势刺进她的右肩。

“敢暗算我!”他气得一手揪住她,一手扬起就要劈下——

咻——忽而一颗石子正中他的手背,几乎穿透他的掌心,显见扔石子之人内力深厚。

胡群惊慌张望。“谁?”

“宁——时——鹰!”

随着磊落的嗓音,飞跃而下一个俐落的身影。

一见来者是宁府大公子,胡群惊破了胆,随即慌张地遁逃了去。他才不想招惹武功高强的宁时鹰;此时不逃,待会儿恐怕连小命都要丢了。

宁时鹰没工夫追赶胡群,他的注意力被那名身中媚药的清丽女子所吸引。她体内的媚毒开始发作了起来。她浑身燥热、摇摇晃晃地退了一步,宁时鹰连忙上前抓稳地的身子。那结实健硕的体魄令她怔了怔,猛地伸手将他一把推开。

“走开!”她喝道。惊觉自己头昏脑胀,胸口似有火在烧。

宁时鹰不悦地皱眉。“我救了你,连一声谢都没有,还叫我走开?”

她颤抖地按着肩伤,苍白着脸,努力站稳身子。

“谢谢,你可以走了。”她虚弱却又倔强的命令。

“就这样?”他皱眉,瞥见她肩上鲜血不停涌出。她必须快些止血才行。

她防备地瞪着地。“不然公子还想怎样?”

“好好好——”宁时鹰挥挥手。“算我多事!我这就走。”真是不识好人心。

宁时鹰气不过,掉头离开,才迈开一步,身后便传来一记声响。

他猛然回头,只见她已不支倒地。

“喂——”他抢上前去俯视着她。“喂!”

她双眼朦胧,脸红似桃花,痛苦地低声申吟,浑身似被烈焰灼烧着。

这下可好了。

宁时鹰懊恼地瞪着她。总不能将她丢在这里。

但是,她一个姑娘家,教他这个大男人怎么办?扛着她去找大夫?宁时鹰虽然玩世不恭,倒也明白一个姑娘家的清誉非同儿戏。只不过,若是撇下她找人来帮忙,万一那色胆包天的胡群折返,岂不是又要羊入虎口了?

唉,他被这道难题给困住了。

宁时鹰暗忖:瞧她现在这副昏迷不醒、弱不禁风的模样,跟先前简直判若两人。要是待会她一醒来,势必凶巴巴地要他负责,自己还是别蹚这趟浑水算了。

宁时鹰正欲举步离开,白衣女子却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喊,令他不由自主地又停下了脚步。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吧!谁教我心地这么善良呢?”

他一把抱起了白衣女子,大踏步地离开了树林。

***

在曲龙镇上,宁府不但赫赫有名、气派非凡,同时也和萧府并列为两大最有权势之府,两府亦是情谊匪浅的世交。

宁府前蹲着两只大石狮,配上三间兽头大门,宣示着显赫的地位。正门除非是极有身分之客人来访,否则不轻易开启,通常只开东西两边小门以供出入。

往常宁时鹰只要溜出家门,急得众仆役到处寻找之际,他会故意自荒僻的角落翻墙入内,再大摇大摆地进入内堂,把丫头和老妈子们惊出一身冷汗,争先恐后察看他这宁府之宝有无受到任何伤害。面对大伙儿的殷殷告诫,他总是佯装听不懂,最后不是谎称他待在练功房,要不就说是在后花园的草地上睡着了,让众人无可奈何。

然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正经八百地循着大道返回,无视一干家丁的错愕,他手上抱着白衣女子,一脚踹开大门直奔内堂。

十二金钗正在园内等他回来,一见他身影,一个个兴奋涌上,将他团团围住,忙着争宠。

一时之间七嘴八舌,嗲声四起。

“少爷,你又溜到哪去啦?大伙儿忙着找你呢!”

“少爷,这女的是谁?”

“对呀,没见过呢!”

“好像伤得不轻——”冬儿凑近想看看她的伤势。

白衣女子被这阵嘈杂声惊醒,忽地瑟缩,迷迷糊糊喝了一句:“走开!”

登时春夏秋冬梅兰竹菊红橙蓝紫,十二金钗愣得噤了口。这女的是谁?口气这样狂?

宁时鹰见她们惊骇的模样,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宁时鹰找了秋儿帮她清洗伤口包扎妥当,顺便命令他的贴身女婢十二金钗不准将此事禀告老爷和夫人。

十二金钗们自小同他一块长大,面对这潇洒英俊的少主有哪件事不依的?当然满口应承。

半晌,秋儿提了水出来。

“少爷……”她仿佛瞧出了什么端倪,欲言又止。

宁时鹰问道:“怎么了?”

“她是哪家姑娘?怎么会……”

“我不认识她。你到底想说什么?”很少见秋儿这般吞吞吐吐。

“唉!”她叹了口气。“没什么。伤口奴婢都处理好了,幸而伤得并不重。奴婢先告退了。”说完她急急忙忙地离开。

宁时鹰纳闷着,秋儿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他急急推门进去。

床上,躺着那名一身素白的女子。

她因为媚药的关系,双颊炽热如染了一层红霞,薄唇彻得恍如玫瑰,双眸痛苦地迷蒙着。

此刻她感觉如坠进地狱般被火焚烧,又热又烫、又香又软。

她看起来似乎很痛苦。宁时鹰不舍地想着。

他担心地伸手轻碰她额头。

她忽而感到一阵颤栗,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

没想到这媚药的效力如此强劲,欲火焚烧得她痛苦不堪,意志力也被急切的生理欲望征服。

再顾不得其他了,她着魔般地抓住他的手,矛盾地望着他。眼中充满茫然无辜,仿佛乞求着什么。

宁时鹰被她的表情迷惑。

胡群这狗患子的独门媚药,向来无药可解,唯一的方法就是要与男人交合。然而宁时鹰再怎么放浪不羁,也不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黄花大闺女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可是,眼看着她痛苦的神色有增无减,再拖下去,难保她不会丢了小命……

宁时鹰的理智在这一刹那间千回百转,最后他毅然决然地抛开一切,上前握住她不安的手,侧身躺卧在她身畔,低喃着:“别怕,我在这儿。”

他语气中的坚定沉着,让她放心了不少,虽然不知他要如何救她,但逐渐高涨的欲火早已令她失去了思考能力,于是她用着最后仅剩的理智,向他颔首示意。

不再多言,宁时鹰一倾身,刹那间吻住她的唇,掠夺的舌攻陷她唇内,挑起她难以抗拒的心火。

她的手抵在他胸膛上,欲拒还迎地捶打着。自己是怎么了?心头、体内似有一条欲望的蛇邪恶地摆动,逼得她不由自主地与他交缠着。

他的吻虽减轻了她的痛苦,却带来另一种震撼感。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有睁大双眸,任自己沉沦在欲海的波涛里。

她的清纯羞涩和先前在山上的倔强凶悍判若两人。这更加刺激了他对她的渴求。多少女子曾臣服在宁时鹰的掠夺下,却从未出现任何一名令他如此心动的佳人。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的攻势往下,他轻咬她雪白的颈,一次又一次,像要吞噬她一般,然后在她来不及反应时,拉开了她的衣襟,露出雪白柔嫩的胸脯。

她尴尬地想拉回衣襟,被他伸手制止。

“你很美,不须如此害怕——”他吻住她美丽的蓓蕾,在那上头流连。用一种虔诚的温柔,除去她的害羞,仿佛那是他极珍视呵护的宝贝。

接着他用他的唇舌,描绘它们美好的弧度。

她不知如何反应,只有阖上眼睛,任由他带领。再加上媚药的刺激,她根本无力抵挡汹涌而至的欲望。她只能迷失,只能投降。

宁时鹰的吻燃烧到她颈背,他轻轻将她扳了过去——

忽然,他怔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背上刷着一条条丑陋的鞭痕,破坏了原该是雪白无瑕的肌肤。

他突如其来的斥喝,将她拉回现实。

她立即翻转身子,不让他看她丑陋的背。那上头每一鞭都是血淋淋的心痛回忆。每次爹爹喝得烂醉时,她就免不了要遭殃。

自己的难堪,竟被个陌生的男子撞见了,她显得有些狼狈,一时找不到伪装的坚强面具。

宁时鹰相当愤怒。“是谁打的?”

她不愿说出实情,体内翻搅的情潮更令她无余力思考,只好无力地抗议。“这与你无关——”

“该死!”他气极了,抓她进怀喝道:“那就让我和你有关——”为了惩罚她的冷漠,狠狠封住她的唇。

然后他解开自己的衣衫,也褪去她身上所有衣物。

她仍然怯怯地半阖着一双星眸,赤裸着地那不知所措、纯洁雪白的处子身躯。在那起伏的胸线上,微微泛出渴望的粉红。

宁时鹰着迷了。他定定望住她。

她的美,是一种冷漠中藏着未经世事的单纯之美。此刻她那样无助地,躺在他身下,更增添了他内心的渴望。

尽管欲念炽烧,然而宁时鹰明白这是她的第一次,他宁愿强自压抑澎湃的冲动,也不肯给她一次痛苦的回忆。他一定要令她难忘这一夜,并且永生难忘他这个男人。

他耐心地用爱抚和亲吻等她准备好;用他强健结实的身体贴着地,令她沉沦…他的手撩拨她每一吋肌肤;他的吻燃烧她全身的渴望。终于,他点燃她冷漠惯了的躯体和灵魂。

他喃喃在她耳畔哄着。“你不要怕——”

怕?她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凝聚。但她没有躲,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像被扯紧的弦,几乎要崩溃了。

他又喃喃地说︰“会有一点痛……”

痛?什么?痛——

电光石火间,他挺身进入她体内,她下意识惊叫出声,直觉地后退,但他的手牢牢地嵌住她的纤腰,固执蛮横地逼她适应他的存在。

一阵刺痛过后,她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感到一种奇异的充实满足。

就在此时,激情迅速窜至她四肢百骸,她为这前所未有的经历震慑住了,而他竟又在她体内动了起来。她绷紧了神经,那一波又一波的震动,漾出不可思议的快感。她紧紧地扣住他的身子,害怕那种奇妙的快感就要溺毙她了。

那浪潮越渐凶猛、越渐急切深入,她承受不住刚猛的冲力,失声尖叫,几欲崩溃。在极乐的高峰中,掏尽她所有的精神和力气。

他,淹没了她,也征服了她。

她从至大的欢愉里睁开水盈盈、如痴带醉的眼。

他亦正满足地俯在她身上,低头看着她双眸。

四目对望,情意汹涌于暗潮中。对这个男人,她心中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宁时鹰高兴地看见她眼底不再有先前的冷漠和防备。此刻,她盯着自己的眸光是温和的,仿佛有千言万语,又仿佛带着笑意。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他看得出,她并不讨厌自己。

宁时鹰感到心头一股莫名的悸动。

他忽然发现,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对特殊的眸子,她的眼瞳染着一层非常清浅的水湖绿。如烟迷蒙,似雾朦胧,她的美,是一种空谷幽兰般的美、凄绝孤傲的美。

两人沉默许久,只余烛火一明一灭地跳跃着。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打你的人究竟是谁?”半晌,他仍忍不住开口相问。她已是他宁时鹰的女人,他再也不准她被人欺负。

然而,她却伸手轻触他脸颊,发出一声细如蚊鸣的呓语。“谢谢。”她别有深意一句。

“谢什么?”

夜深了,她只想睡去,不愿多谈。

宁时鹰知道她累了。手往空中一挥,登时将烛火熄灭。

明日再追问吧。他搂紧她纤瘦的身子,细心地替她拉好被。

将入眠时,他不禁想到,他们一夜欢爱,而他竟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真是荒唐!明日一定要好好问清楚她的芳名,以及来历身分。



宁时鹰这一觉,睡得又沈又香。当阳光透过窗格子晒醒他时,睁眼一瞧,她早已起床坐在桌前背对着他,不知呆望着什么。

他微笑下床,走向她,轻轻环上她的香肩。

她回头笑唳。“鹰哥哥,你好坏偷抱人家!”

咦?他连连惊退几步。“怡红?”

萧怡红娇滴滴地道:“不是我还有谁?”

那名女子呢?他急切地东张四望,又探身出去搜寻。偌大的院内了无踪影,桌上亦无留下只字片语。

难道一切不过是梦?宁时鹰茫然地回思。不!不可能是梦啊!昨日明明亲手将她拥在怀中,她是何时走的?

蓦然间,他竟有一种被人漠视的愤怒。

萧怡红欺身过来。“鹰哥哥你找什么啊?”

宁时鹰将气出在她身上。“谁准你这样不知会一声就闯进来的?”

萧怡红使性道:“凭我和你的关系,谁敢拦我?”

他反问:“我和你什么关系?”

她捶他。“唉呀!你明知故问,讨厌啦——”

“好了好了,别打了。”他抓住她的手。“我现在没工夫理你。我得好好想想——”

“哼!”萧怡红瞪着他,打断他的话。“有什么好想?”

“我啊,我想你这么凶,以后谁娶了你谁倒楣!”

“鹰哥哥——”她撒娇地偎进他怀里:“你真讨厌,明知怡红就只听你的话嘛!”

“真的?”

“当然真了!”

“那我三番两次要你别乱闯我内房,你听了没有?”

怡红抬起脸来,又笑又气地捶他一记。“你好坏,又笑人家,不理你了。”她佯装生气跑了出去。

宁时鹰懒得理她,迳自坐下想自个儿的心事。

他心底,不禁又想起那一夜欢爱的女子。

那清丽绝色的脸庞,布满鞭痕的背,还有紧抿的唇。

令人心醉又心疼的人儿。她,为何不告而别?

***

秋夜,宁府设宴款待萧老爷及他美丽的女儿怡红。

萧宁二府往来多年,也算是世交。不但宅第坐落同条街上,就连生意也都是互相合作的。是故宁老爷打定主意同萧老爷结为亲家。两位老人家成日企盼,恨不得两个儿女快快成亲好添个孙子。

今夜,萧老爷多喝了几杯,心情大好。望箸他仪表堂堂的未来女婿,越看越满意。他对宁老爷赞道:“令公子气宇昂轩、相貌出众,不愧是大爷您的儿子。”

“过奖了!小犬哪值得您赞来着。要他上京考取功名,他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他接管家业,他又道是“富贵如浮云”,真是会被他气死!”

宁老爷的牢骚令在座者不禁掩嘴而笑。

宁时鹰对父亲的批评毫不在意,兀自潇洒地用膳。何况他这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不必理会旁人眼光。

反倒是萧老爷怕宁时鹰面子下不去,连忙替他说话。“令公子对名利无甚兴趣也罢。但听说他倒是练了一身好功夫,人人都说曲龙镇就属宁府大公子武艺最高强,人人都要敬畏三分哪!”

萧怡红崇拜又迷恋地望任宁时鹰,忙替他挟了满筷子的菜。“鹰哥哥,多吃一些——”

“多谢妹子。”他一派自若地接了她挟的菜。

萧老爷藉着三分醉意,大叫大嚷起来。“瞧!瞧!我的宝贝女儿心底只记得给她的鹰哥哥挟菜,连爹爹都不管了!”

“爹——”怡红娇羞地跺脚。“你叫丫头们给你挟不就好了?”

“是是是,婢仆负责爹爹的;你呢,就负责你鹰哥哥的。”他调侃她。

怡红又气又笑。“爹,你又笑人家——”

满席上的宾客闲言莫不失声大笑。

宁夫人忙笑着替怡红说话。“好了好了,萧老爷就别找自家女儿麻烦了。”

萧老爷还不饶人。“我说,我这女儿还没过门,就成天往你们府上跑,鹰哥哥长、鹰哥哥短的,又是挟菜添茶的,我看再不快快办妥他们的亲事,全镇的人都要笑我教女无方了!”

怡红气得起身跑过去作势要捶萧老爷,笑得全场人仰马翻。然后她又跑去拉宁时鹰。“鹰哥哥,你看爹爹都欺负人家,你帮我出出气骂骂爹!”

宁时鹰斜睨着她淡淡笑道:“他可是你爹呢!”

“谁教他要笑我!”她撒娇地嗲了半天,嗲软了席间所有男子。

唯独宁时鹰挂着那惯常带着邪味的微笑,既不冷淡也不热络地应付着场面。

乘乱之际,他向母亲暗暗眨眨眼,然后起身翩然离去。

宁时鹰乘着月色,踏出大门,小厮丁邦立刻眼尖地跟上来。

“小丁,我出去走走而已,你别银来。”

“不行——”丁邦稚气未脱的脸,透着一股坚决…“老爷规定,你去哪我就得跟到哪。”

宁时鹰逗他一句:“那假如我去跳崖呢?”

才十六岁的丁邦愣了一下,低头回答。“那么我也跟着跳崖。”

宁时鹰板起脸,敲了他脑袋一记。“傻小子,你主子若是跳崖了,你得快些找人来救,怎么还跟着往下跳?”

“可是……”他困惑了。

“可是什么?”宁时鹰温和地望着地。

“好像也对!”

“本来就对。”宁时鹰被这单纯的小厮逗得不禁发笑。

不再多言,宁时鹰沿着小路步进山林。

“少爷——”丁邦在后面提醒。“这么晚了,要上山吗?”

宁时鹰瞪他一眼:“怎么,才刚口口声声说我去哪就跟到哪,现在怕啦?”他故意逗他。

果然,丁邦吓得忙否认。“我没这个意思呀——”

说着,他们来到一处空旷地。宁时鹰这才停下步伐。

丁邦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少爷,我只是好奇,我们来这里干么?”

宁时鹰倚着一旁高耸的古树,没有作答。

那日他便是在这棵树上小憩,遇见了她。可是,如今她毫不眷恋地走了,他却还不时想起那一夜。

她若已是如此无情,他又何必再惦记着她?

宁时鹰陷入无边的苦思中,仿佛重回那天,他看见她时那股震撼。仅有一面缘,仅续了一夜情。她还好好的吗?

宁时鹰伸手轻触古树,心头竟有一片迷惘,一种奇异的感伤。

“少爷……”丁邦担心地望着少主。

宁时鹰很少这么沉默,更别提那侧容还透着感伤。

丁邦想问又怕不该问,只好焦急安分地陪在宁时鹰身旁。



第二章

秋末近晚,曲龙镇东街上忽然喧哗起来。

一行婚嫁仪队由西街过东,锣鼓喧天,仪队绵延整条大街,显示出迎娶人家派头不校奇怪的是,新娘轿后头跟着比平时多三倍的群众,正在那儿吆喝鼓噪。

而和欢乐气氛相当不协调的,是轿旁另有一青衫少女竟不住地频频拭泪,神色哀凄。

一旁的酒楼上方靠窗位子,正举杯浅酌的宁时鹰看着街上这一幕,不禁好奇地问一旁的丁邦。“小丁,是谁家嫁女儿?怎么这么多人围着瞧?”

“我去问问!”丁邦忙去转了转,很快蜇回禀告:“少爷,嫁女儿的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轿内的新人是龙凤赌坊坊主一直想娶过门的大美人,白衣蝶。所以一群人跟着凑热闹。”

“白衣蝶?”这名字好似在哪听过。

丁邦喜孜孜道:“就是名闻遐迩的白大美人呀!白姑娘因美色之累,平时甚少涉足镇内,所以真正见过她的人也没几个。不过这回因为白姑娘的父亲积欠龙凤赌坊坊主赵大深一大笔赌债,于是赌坊的人便逼白匡颖嫁女儿还赌债。”

宁时鹰静静又斟了杯酒。“那么,轿旁那名少女又是谁?”

“哦,那是白衣蝶的妹妹白芯心。”

宁时鹰点点头,复又问:“小丁,你见过白衣蝶吗?”

小丁生涩地笑笑。“哪有那么好福气。”

宁时鹰潇洒一笑,迅速起身,搁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走!我们去瞧瞧她长什么模样”

“少爷,她在轿内,又披着盖头,怎么瞧?”他追着少爷疾步下楼。

宁时鹰不睬,只吩咐道:“小丁,你跟店小二要一包花椒过来。”

“是。”

丁邦很快便要来花椒,宁时鹰命他拿着。丁邦心想:少爷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可别惹事才好。

他跟着少爷步出茶楼,混入人群里,移近花轿外边。

丁邦被人群挤得快窒息了,宁时鹰倒是一派气定神闲。

“看来,并不需要花椒。小丁!”宁时鹰微笑道:“你看好了!可别错过一睹美人的机会!”说毕,宁时鹰屏息提气,凭空向轿子击出一掌。

霎时,掌风穿透轿内,红色盖头上的流苏掠起,露出一张脸来。不过瞬间,丁邦却看得愣住了,只记得大张着嘴,差点没流出口水来。

好白净的一张脸,衬得盾更黑,眼睛更亮,长卷的睫毛像蝶翅轻垂着,更别提那小巧樱桃般的红唇。

当风飞掠、流苏掀起刹那,轿中人竟毫无知觉似地垂着美丽失神的脸庞。她对围拢的人潮漠不关心,对震天价响的锣鼓声亦没感觉,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是这种疏离与淡漠,增添了白衣蝶的美吗?

丁邦不禁看傻了眼。

而宁时鹰,则是一副如遭雷极的模样,他激动地喝道:“小丁,花椒!”

丁邦立即回过神,将腰间的花椒取出交予少爷。

宁时鹰接过,忽地又打出一掌,送出花椒粉。

霎时花轿周边一干人等无不低头猛打喷嚏。

“少爷?”丁邦正要问,只见少爷一个纵身飞掠进轿里。

“少爷……”他急了,又不好大声嚷。

一会儿后,轿外人顺了气,抹干了脸,又继续赶往东街底的龙凤赌坊。似乎没有任何人察觉轿内多了个人,而丁邦也只好焦虑地跟着花轿走。

轿内——

宁时鹰沉声道:“我们又见面了。”

他掀起头盖,看到和那夜同样的一对星眸,以及同样淡漠防备的眼神,像是需要人保护,却又怕和人亲近。

白衣蝶见到那双温和的黑眸,那似笑非笑的俊容,心中一凛,表面上却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轻斥。“放开你的手!”

“不放——”他无赖地笑。

“放下来——”

“不放。”

白衣蝶瞪着他,似要生气了。

他嬉皮笑脸地道:“我想好好看清楚你……”

白衣蝶不懂自己怎么软弱了起来?她威胁着。“你快走吧!”

“不——”

“再这样,我要叫人了!”

“你叫呀!”他仍是含笑盯住她。还是那种怀坏邪邪的态度。

白衣蝶抿唇,真是无赖。

宁时鹰将流苏塞至她耳后,端详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为什么那日不告而别?”他始终耿耿于怀。

她不理他的问题,仍旧抿着唇不答话。

宁时鹰又问:“那一夜对你难道没有任何意义?”他生气了:“最起码走前道声谢也好。”

“为何要我向你道谢?”她冷冷笑道:“难道你没从中得到快乐?”她讽刺。

他愣住,随即恢复笑容项她一句。“没错,我很满足,可是你呢?”

白衣蝶雪白的脸瞬间飞红。

那一夜炽热的缠绵,两人裸裎契合,情欲销魂的节奏,仿佛又再浮现眼前。

想到眼前这俊朗的男人占有了她的初夜,她竟心虚地害羞了。她别过脸去,回避他炙热的目光。

宁时鹰又说:“你已非处子之身,竟还敢下嫁赵大深,不怕触怒地吗?”

她不嫁,难道要她最疼爱的妹妹嫁?爹都开口了,不是她就是芯心必须牺牲。但是芯心还小,她怎忍心让涉世未深的她受人摧残?不!她绝不要芯心被欺负。她只当芯心是她唯一的亲人,说什么也要保护她。

宁时鹰察觉她的忧郁。“你打算怎么向赵大深解释?”

她心中早有打算。“我不解释。”

“不解释?”

“我会先要求他撕掉借据,然后才肯同他图房,事后他若质问——”白衣蝶自袖内抽出一把匕首。“我便自刎谢罪!”她一副绝决的模样。

宁时鹰大感不妙,他不能眼睁睁看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你问得够多了,可以走了吧?”

他正色道:“你对生命未免太轻率了。”

她低头收回匕首,以近乎喃语的声调说:“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他忽然又冒出一句不正经。“那夜你不就尝到活着的“乐趣”?”

她有些生气,抬头想骂他,但见他坏坏地对着地笑,刹那间,她的心又是一阵恍惚,不知三魂七魄都飘到哪去了。随即又有些气自己的斥责。“你快走吧!等会儿被发现了不好。”她决心不看他,也不期盼他留下徒惹麻烦。

没想到他竟笃定一句。“你不能嫁他!”

“为什么?”她抬起脸。

“因为你喜欢我!”他口出狂言。

“胡说——”

宁时鹰潇洒笑道:“倘若不是,你早叫人撵我下轿,岂会容我说这么多话。”

白衣蝶倔强地张口想否认,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只有愣愣望着他。

忽然,他将她往前一拉,用他的火热封住她的冰冷。

她倒进他怀里,无力抵抗。

他的吻,这般熟悉久远的滋味,毫不保留地夺去她的理智。

白衣蝶拚命记忆着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壮硕的胸膛、温柔的臂膀,和他带给她的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

他霸道又坚定的吻,吻热了她冷漠的身躯,吻暖了她冷酷的心。

良久,他放开她。

“还嫁他吗?”宁时鹰不死心,他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即将属于他人。

白衣蝶无助地仰着脸,盈盈的一双眼无奈地望住他。

他的问题多么可笑,因为她根本无权决定答案。她只能默默地望着他。

他似笑非笑又问:“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白衣蝶摇头。

他撂下话。“宁时鹰。你记住了。”

语毕,他风一般掠出花轿,快得令人错觉那身影非人。

宁时鹰?

她再度披上头盖,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红了眼眶。

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交错?

***

浩浩荡荡的队伍将一身红嫁衣的白衣蝶迎进了龙凤赌坊,迎亲仪式总算告一段落。赌坊前仍旧围拢了一大群跟着看热闹的群众。

赵大深对于自己娶了个大美人,自然恨不得全镇的人都来瞧瞧他的本领。所以他不但不赶人,还特别准备比平时多上一倍的赌台,亲自站在大门前招呼人们进去。“来来来!别净着看,进来玩两把吧!”

就在吵杂、混乱的气氛下,仪式一道道地进行完毕。

白衣蝶认分地拜堂,然后被送进洞房等待新郎倌。

她心中即便万分不愿意,瘦削的背影仍是坚强挺立着,不让内心的脆弱泄漏半分。

外头吵闹喧哗着——

白芯心瞄一眼赵大深的肥肚腰。天!她快要吐了。她垂着肩叹气。如果,她们没有那样不争气的爹爹,即便只有她和姊姊相依为命,她也会觉得无比幸福。然而,如今她只有眼睁睁看着姊姊被推入火坑。

想起姊姊,纵使有满桌佳肴,她一口也吃不下了。

***

白衣蝶静静坐在喜床上,等着那令人憎恶的一刻到来。外头的热闹和喜房内安静清冷的气氛有着天壤之别。

她外表看似平静,心头却为着先前宁时鹰那一吻而大起波澜。

他质问道:“你真的要嫁他?”

他更狂妄道:“你喜欢的是我!”

他的脾气令她捉摸不定,有时似是玩笑,但玩笑里又带着认真。

原来,她早已下定决心放弃自己,放弃挣扎,然而方才真要和赵大深拜堂时,她竟迟疑了,恨不得扔下头盖走掉……

为什么向来如死水般的心湖会起了波涛?

是因为他吗?

不!白衣蝶压抑心头不切实际的妄想。如今她人已被赵大深娶进门,还能奢望什么?

幸运的话,圆房后地便可以自刎了断,不必忍受和赵大深那男人过一辈子。只要他先将爹签下的借据撕掉。

一想到要和那肥胖丑恶的赵大深睡在一起,她忍不住想反胃。白衣蝶双手握成小拳,多么希望此刻即自刎死去。

然而——白衣蝶内心深处竟又不自觉庆幸着。

庆幸自己的第一次,是在阴错阳差之下给了宁时鹰。否则若是和赵大深,那么她一定会死不暝目。

她感谢宁时鹰救了她,更给了她此生唯一一次的美丽回忆。她不会忘记那一夜,他健硕的身子、温柔的微笑,令她感到无比的温暖。

宁时鹰是老天爷唯一一次赏给她的仁慈。



赵大深并不急着进洞房。当然,他垂涎白衣蝶的美色很久了,但是,他更想先待在赌坊内享受来自所有男人艳羡嫉妒的目光。

他挺着肥肚得意得不得了,大厅内充斥着他放肆的狂笑。

而宾客们无不极尽讨好之能事,恭贺声连连。

“赵坊主娶走了白衣蝶,这下不知多少公子要心碎了。”

“赵坊主恐怕天天都舍不得下床了。”

“是呵,有这样的美娇娘——”

“我们看得眼都红了。”

赵大深正被这些话给恭维得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时,忽然一张帖子飞杀过来。他一惊,身子急偏,本欲以单手拦截,没想到发帖之人劲道太强,非但没拦住那张帖,还被打得痛叫出声。

帖子于是飞落地上,赵大深的仆役忙捡了起来,递给赵大深。

赵大深在众人好奇的围观下摊开帖子。内容引起了众人骇叫。“是张战帖?!”

帖上注明:投帖者想同赵坊主比赛赌术。发帖人是宁府的大公子宁时鹰。最令人不解的是,赌注任由赵大深自行决定。

赵大深一看那素来不沾赌的宁时鹰竟来找他挑战,不禁耻笑他的自不量力。“就凭他?”

众人也觉这宁公子是银子太多没地方花,也跟着笑成一团。

忽然破空传来一声爽朗。“是!就凭我!”

门口踱进一名风度翩翩、手持白扇、身着蓝衣的男子。

他一进坊,宾客们立刻鸦雀无声。谁敢得罪宁老爷的公子?

丁邦从人群中跑近宁时鹰身旁,不忘嘀咕一句。“公子,您可别惹事啊!”他急出了一身汗。

宁时鹰悠哉地对小丁浅浅一笑,然后收扇,不慌不忙同超坊主问好。

赵大深也含笑回礼。“宁公子真给我赵某面子,今日我赵某娶妻,得宁公子大驾光临,坊内登时气派不少——”

“赵兄客气了。”宁时鹰微笑,眼底带着三分邪气。“但不知龙凤坊坊主可愿与小辈切磋赌技?”

赵大深难掩傲气。“我怕江湖人士会嘲笑赵某欺负从不涉足赌坊的宁公子。”

“难不成,赵坊主怕输?”

赵大深哈哈大笑。“我既然敢开赌坊,岂有怕输的道理?”

“那么,我们就来赌一把吧!”

赵大深狂妄道:“赌注任我开?”

宁特鹰点头轻道:“没错。”

“即使我要宁国府的地契?”他随口试试。

不料宁时鹰一口答应。“那也行!”

一旁的丁邦急嚷道:“少爷,您疯啦?!您要气死老爷啊?!”

赵大深哈哈大笑。“宁公子果然气度非凡。我赵某其实早该进洞房了,现在也只好让美娇娘先等着喽……”

宁时鹰随即和赵大深坐上赌桌。

他们身旁挤满了看好戏的人群,包括白芯心在内,全屏息看他们厮杀。

这时,宁时鹰忽然开口。“赵兄,晚辈很好奇,您是怎么追求到白姑娘的?”

坊内众人闲言,不约而同掩嘴窃笑。

谁不知道,赵大深是凭白父积欠赌债而强要了他女儿抵债,根本不是什么光采的事;然而众人也只是笑,不敢明说。

只有白芯心颇觉不甘,冲上对宁时鹰道:“什么追求?呸!是他诈赌赢了爹,逼爹交出姊姊的,要不就凭他那肮脏相,也配娶我姊姊?”

赵大深一听之下,登时羞愤得满脸通红。

宁时鹰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嘲讽地笑笑。“呃——原来如此——”他啧啧摇头:“赵坊主可真是“聪明”过人了。”

坊内宾客再也忍不住,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赵大深恼羞成怒地对白芯心气吼。“你给我安分点,否则我撵你出去。”

“撵我出去?您舍得?您不是说我姊姊若不肯牺牲嫁你,你就改拉我过门抵债吗?”

才十四岁的白芯心此话一出,众人不林不对赵大深连小女孩也要染指,不住摇头嗤笑。

赵大深无力辩驳,只好转移众人的话题地催促宁时鹰。“宁公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要准备什么?”他潇洒挥扇道:“可以请坊主解释一下天九牌的游戏规则吗?”

“你不知道?!”赵大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众人也诧异的喧哗起来。

接着,宁时鹰又说了令众人更惊骇的话。“别说规则,我连看都没看过呢!”

刹那间,赵大深忽然觉得这宁时鹰头脑可能有问题。“你连见都没见过,竟然还找我挑战?”

丁邦的额头早冒汗了。少爷虽然天生资质过人,但是——

只见宁时鹰仍是不慌不忙地绽开他那迷死人的风流微笑。“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

放心?这可是关系着宁国府的存亡啊!

丁邦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夜变得更深更沈。

白衣蝶静静坐了好几个时辰了,喜房内桌上的蜡烛都快要燃尽了。

白衣蝶有些儿沈不住气,她想快将这一切了断,包括她的生命。她不要这样忐忑等着,这只会更加折磨人。

每多等一刻,她的勇气使少了几分,想逃的念头便更急切。

就在她举棋不定之时,忽然,门被推开了。

她的心惊得几乎要停了。尽管她的身子骨颤抖不已,她仍努力强装镇定。

这一刻终于来了。

她听着赵大深阖上门,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她。

每靠近一步,她的心便揪紧一分,惶恐也多加一分。老天!她真的能承受即将发生的事吗?她或许该咬舌自荆

赵大深终于站定在她面前。

他伸出手来掀她的盖头了。红色流苏缓缓被揭起,她紧握着怀中暗藏的匕首,准备伺机而动。

然而作梦也想不到,她看见了……

记忆中那对温柔的星眸,和那坏坏的微笑。

刹那间她又惊又喜,矛盾得忘了言语。半晌才叫道:“宁时鹰?!”

他轻轻拉她起来,脸上挂着自信的笑。“我早说过你不可以嫁。”

“可是……”

白衣蝶惊讶地见他自袖内抽出那张画押过的借据。

然后他忽地伸手探进她袖内,搜出那把匕首扔至地上。

他强硬地命令。“答应我,今后再不准轻贱自己的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宁时鹰握住她的手。“因为你早已是我的女人了。”

白衣蝶望着他的双眸,半信半疑地思考着他的话。

她轻轻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冷然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跟赵大深拿走这张借据的。总之借据在你手上,我的命就是你的。”

“你怀疑我?”宁时鹰立刻洞悉了她的疑虑。

他迅速地撕了那张借据。

白衣蝶睁大双眸,是自己误会他了?!

宁时鹰磊落笑道:“我不是拿它来要胁你的。”

“那么我就不懂了,平白无故地,你为何要帮我?”白衣蝶小心而防备地盯着他。

宁时鹰只觉好笑。“我帮你,难道不能只是因为想讨好你?”她对人可真没信心。

“讨好我?”

“是的——”

“为什么?”讨好她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你不知道吗?”他反问道。

“不知道……”

她想问得更明白,宁时鹰却老兜着圈子敷衍她。

他狡猾地拉她过来,轻轻吻住她充满疑问的唇。

这一次,白衣蝶仍不知如何拒绝他的吻。

总是那么自然地就发生了,总是令她措手不及地任他摆布。

可是,她却喜欢他的吻。心头不但炽热难耐,身子也好似不自禁地融化在缠绵的吻中。

为什么?她心头又有了许多疑问。

为什么他三番两次吻她?

而自己又为何抗拒不了他的掠夺?



第三章

深夜,宁府客房内。

“姊,时鹰哥哥是不是喜欢你啊?”白芯心眨着慧黠早熟的双眸逼问姊姊。

白衣蝶正在梳理一头秀发,对着铜镜瞪了妹妹一眼轻斥。“别乱说!”

白芯心兴奋地踱到姊姊身边。“我哪有瞎说——”

她一脸崇拜的叙述赌坊的事。“他若不喜欢姊姊,怎么会闯进赌坊和“赵淫贼”挑战?”

“芯心!说话别这么难听!”

“赵大深本来就是个淫贼嘛唉呀姊姊,你好可惜,看不到赵大深输掉整间赌坊时的表情。”

“他输掉整间赌坊?赵大深不是很会赌吗?”

白芯心得意地侨笑。“可是时鹰哥哥比他更技高一筹,只学了半个时辰天九牌的玩法,竟然立即融会贯通,运用自如;而且他诓人当时真面不改色,骗得赵大深团团转。后来连赌坊都输掉时,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芯心比手划脚地道:“结果,时鹰哥哥就说,只要他肯放了姊姊,就一笔勾销。”

白芯心暖昧地撞了下姊姊肩膀。“我说姊姊,他是中意你的吧?”

白衣蝶不语,只是冷漠地梳着长发。

白芯心还是说个不停。“时鹰哥为了你,连宁国府的地契都拿出来下押了。你说,他这样是不是喜欢你?”

“他把地契拿出来押?”

“是啊!”不理会姊姊的讶异,白芯心继续眉飞色舞叙述。“我问他怎么认识姊姊的,姊姊平时很少上镇的啊?!但他不说清楚,只是冲着我神秘兮兮地笑,然后要我自己来问姊姊——”

“嗄?”糟糕。白衣蝶假装没听清楚,打算敷衍过去。

白芯心认真又耐心地追问。“姊,你怎么会认识时鹰哥哥的?”

“呃……”白衣蝶没答,脸先红了。

可恶!这宁时鹰好贼,害地应付这种尴尬的场面。她总不能对芯心说她是中了媚药,和他一夜缠绵才认识的吧?

“姊——你怎么光红着脸不说?”

白衣蝶放下梳子,起身去倒了杯茶给芯心。“你说了那么多话,该渴了吧?”

白芯心知道姊姊若不想说,打死地也不会说,她只好乖乖地接了那杯茶。“姊,时鹰哥哥要我们住下来,我们就别再回去了。”

白衣蝶摇摇头。“非亲非故,怎好打扰人家?”

“唉呀!不喜欢就叫“打扰”,喜欢就叫“荣幸”喽!”

白衣蝶瞪着妹妹。“你呀,就会占别人便宜。”

“姊,我们若回去,爹哪天又把你卖了怎么办?何况他每次喝醉就打我们,拿我们出气。现在时鹰哥哥想照顾我们,姊——留下来嘛……”

“可是——”她仍有顾虑。

白芯心撒娇地过去拉姊姊臂膀。“别可是了,姊!我真的好害怕回去。留下来嘛!”

白衣蝶拗不过她。“我会考虑考虑。”

“唉,别考虑了,时鹰哥哥才舍不得你走呢!”

“你别成天在那胡说!”她虽凶了白芯心,可是眼底却浮现满满的笑意。

芯心看姊姊的表情,她八成是同意了,于是高高兴兴地上床睡去了。

反而是白衣蝶枯坐烛前怔了大半天,了无睡意。

妹妹的话,在她心中起了涟漪,令她一颗心忽上忽下跳个不停,浮躁极了。

她是高兴的吧?!不过,她不敢放任自己尽情高兴。她怕宁时鹰并不似妹妹说的那么喜欢自己。

可是,若非如此,他怎么会三番两次吻自己呢?

然而,他并没有真正对她承诺过什么呀!

唉——白衣蝶摇摇头,讨厌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竟为了一点小事大半夜睡不着。

为了让头脑清静些,白衣蝶索性吹灭蜡烛步出房外。她在廊外转了几圈,随后踱进了花园。

绕了这么久,也不过只逛了宁国府一半。 光是穿堂就有好几处,都摆设着昂贵的白玉花瓶或屏风。廊檐上雕琢着成排龙凤,显得异常精致。

而花园内,假山流水的布置巧夺天工,晚风拂过时,阵阵花香扑鼻。只是在月色下观赏,都可感受到它的美丽;倘若是在白天,不知会有多迷人。

白衣蝶忽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什么叫富贵逼人?她总算亲身经历了。

正沉思时,忽闻脚步声。她抬头看见迎面来了个人。

是早先见过、宁时鹰身旁的贴身小厮丁邦。

“白姑娘,这么晚还没歇息吗?”丁邦正想回下人房休息,却遇见白衣蝶。

“呃,我只是随便逛逛——”她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丁邦!”她指指前面她住的那一列回廊。“为什么那边的走廊都不点烛灯?”

“哦!”丁邦笑逍。“那是少爷住的地方,少爷知道飞蛾会扑火,因为怜蛾,所以不点灯。”

怜蛾?他也有这一面。

丁邦骄傲道:“只要姑娘细察就能发现,我们少爷其实很善良。”

白衣蝶微笑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回房去了。

***

隔日,曲龙镇内。

人人谈论著宁大少爷利用赌术抢亲之事。谈起宁老爷那聪明绝顶、行事不羁的大少爷宁时鹰,无不丽出钦羡之色。镇民的津津乐道,让龙凤赌坊坊主赵大深没脸出门,只有躲在家中生闷气。

他那垂涎了那么多年的美娇娘,好不容易到手,竟然未圆房就被宁时鹰抢走了。一夜之间,他成了曲龙镇的大笑话。

堂堂赌坊坊主,竟赌输门外汉宁时鹰!他真该羞愧的撞墙。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一来是他贪生怕死,二来是自那夜输给宁时鹰后,赌坊的生意竟忽地大好起来,蜂拥而入的赌客就差没把赌坊大门踏破。

因为大家都相信坊主赌技这么烂,他们赢钱的机会应该很高。

因此,赵大深的心情真可说是“悲喜交加”,只能说世事本来就是祸福相倚。

然而,宁时鹰抢亲这事,却也惹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毕竟有好多人因这事而“绿”了一张脸。

萧府当然至少有两张绿惨惨的脸萧老爷和萧怡红。

而宁府,则是一大早就有人已经气得几乎昏厥过去。

没错,那正是宁老爷。忧心的宁夫人则在一旁顺着他的背安抚他。

而宁时鹰呢,依然面无表情、不痛不痒地听训。

宁老爷双眸瞠得铜铃般大,斥喝连连。“荒唐!你什么不学,学人家拿地契去赌?不孝子!”

宁时鹰淡淡应道。“爹,我又没输。”

“混球!万一输了呢?难不成宁府就这样一夕之间毁在你这败家子手上?!”不禁为儿子的鲁莽捏把冷汗。

宁时鹰陈述事实。“爹,你息怒吧。放心!我啥也没输。”

“我问你,万一输了呢?你怎么向我交代?!”

“没有万一,因为根本没有发生——”

“你、你、你——”宁老爷指着地,气极地咳了起来。

宁夫人忙扶他至椅上坐下,一边回头斥责儿子。“鹰儿,你就少说几句,别顶撞你爹爹了!快向爹爹认错道歉就好了嘛——”

“我又没错——”宁时鹰固执地挺着身子。

“没错?”宁老爷立刻又气得要跳起来:“你忘了你未过门的妻子吗?这事传成这样,萧家问起来你要我怎么说?”

“照实说啊!”

“哼!照实说?说你贪图美色抢了白衣蝶回来。你有没有想过怡红听了会有多生气?”

宁时鹰直言道:“赵大深多行不义,逼人为妻,我救白姑娘免遭他毒手,也算是替天行道。”

“她是什么出身,需要你堂堂宁府的公子去赌坊救她?甚至拿地契去押注?她值得你做这么大的牺牲吗?不过是个酒鬼的女儿。”

宁老爷高高在上的态度一向令宁时鹰反感。然而他也明白,要一向势利的父亲改变观念,简直比登天还难,他索性闭上嘴。

而宁老爷可还没教训完。“时鹰,你是被白衣蝶的美色给迷惑了吗?唉,你已经有怡红了,人家怡红长得也不差呀!你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得罪萧府。”

宁时鹰仍是面无表情。

宁老爷又道:“你快点请白姑娘走吧!免得意怡红生气。”

“不!我要留下她。”宁时鹰笃定一句。他不希望白衣蝶返回那没有温暖的酒鬼父亲身边。他对她背上那怵目惊心的鞭痕仍耿耿于怀。他想保护她,就算会得罪怡红也在所不惜。

宁老爷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他咆哮。“你留下她干么?你都要娶怡红了。”

“爹爹还不是娶了娘,又纳了一堆小妾?”他驳道。

“你、你——”一句话顶得他没话说。

宁夫人忙出来打圆常“鹰儿,你就少耍嘴皮子了,把白姑娘送走吧。你不是自小就有十二金钗陪你吗?有了她们你还嫌不够?再不然这世上女人多的是,犯不着硬要留下这个白姑娘吧?”

宁时鹰傲然回道:“我既然救了她,就要救到底。总之,我是不会送她走的。”他心意已决。

说罢,他拂袖离去,丢下盛怒的父亲和焦虑的母亲。

走出内厅,宁时鹰踱向他住的明仁园。

经过回廊,他一眼瞧见正低头沉思的白衣蝶。她不知正俯望着什么,正看得出神。

凉风习习,吹得她衣袖飘飘。娉婷纤细的身子似柳叶一般单薄,惹人垂怜;黑亮直密的秀发柔柔垂落肩背。

淡眉忧眸、抿紧的唇,显示她似有重重心思藏于心内。

宁时鹰悄声走到白衣蝶身侧,她并未发觉。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才明白原来她是在看锦鱼。

“白姑娘喜欢哪一只?”

他忽的出声,惊得白衣蝶本能的跳起,转身防备的退了一大步,一时没站稳就往池内栽去。

“小心!”宁时鹰俐落地一把拉住她下坠的身子,顺势揽进怀中。

望着怀里的人儿,他不禁笑她:“怎么这样胆小?”眸内有着藏不住的宠爱。

原来是他!白衣蝶收神,尴尬地推开他站稳了身子。

宁时鹰笑问:“用过午膳了吗?”

“用过了。”

“是吗?我以为你肚子饿才猛盯着锦鱼瞧。”

白衣蝶斜瞪他一眼。“我只是看鱼儿游得那么自在,看得出神了,才不是因为肚子饿。”

她娇嗔的模样煞是动人,不过宁时鹰舍不得惹她生气,赶紧改口。“白姑娘还住得惯吗?”

白衣蝶即刻认真回答。“谢谢宁公子收留我和芯心。但是非亲非故的打扰您也不好,我明日就和芯心离开。”

“非亲非故?”他的黑眸瞬间变得深邃:“我以为你和我之间关系已非比寻常。经过那一夜,我们有必要还刻意如此生疏吗?”

她那种冷漠防备的态度,终于惹得向来大而化之的宁时鹰不高兴了。

曾经的亲密,他没有忘记;倒是她非但忘得一干二净,而且还连一点怀念也没有呢!

宁时鹰自诩是个多情的性情中人,怎么也没想到,今生竟会遇见一个如此无情冰冷的女人。

对他的质问,白衣蝶不答,眼睛回避着地。

一想起那夜自己的热情,白衣蝶就会尴尬不已。

宁时鹰见她为难的模样,心软了。“白姑娘就别再客气,住下来吧!”

“宁公子已帮我太多,我和妹妹并无任何可回报的。”

“我并不要你报答我什么。”

“可是——”她仰起脸还想婉拒,他却伸手轻轻挽起一丝秀发于掌中滑过,鹰般的黑眸温柔坚定地俯视地。

他半命令半恳求地低声一句。“若是你走了,我会非常难过。上回你不告而别,害我深受思念之苦。衣蝶,请你留下……”

他用指腹轻画她眼眉,对她的怜惜尽付眼波流转中。

白衣蝶仰望他深情的眼眸,倾听他诉说的情话。

难道……难道妹妹猜测得没错?

宁时鹰喜欢自己?

他果真对自己动了感情?

不可否认,白衣蝶内心因着他的真情而波涛汹涌。

她心底甜蜜得如花绽放。

望着眼前这聪明俊秀的男子,她终于不再拒绝,决定将终生托付于他。

良久——

白衣蝶终于难得地露出一抹微笑,她松口应许。“好,我留下来。”

宁时鹰这才放心地笑了。

见她难得对他有了笑容,又允诺留下,宁时鹰狂喜不已,一叠连声说:“为了庆祝,今晚我带你们姊妹上吟月楼用膳,算是欢迎宴,你觉得如何?”

白衣蝶温柔应道:“就照你的意思吧。”

宁时鹰高兴地笑道:“我先到吟月楼吩咐好,掌灯时分,丁邦会去接你们。”

两人谈妥后又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各自散去。

***

两人走了后,一旁草丛内躲了好一阵子的白芯心这才哇的一声兴奋地拍手跳起。“我就说时鹰哥中意姊姊——”

她一得意,不知不觉放了一直被她紧拉着的丁邦。

原本丁邦只是恰巧路过,不料竟被白芯心硬是拦了下来拖到草丛内,偷看少爷和白姑娘两人对话。

丁邦对白芯心喝斥。“你好大胆!偷听我家少爷说话。你不觉得羞耻吗?”丁邦认真地教训同他几乎一般岁数的白芯心。

白芯心歪着脸、睁着双星眸理直气壮回道:“什么偷听?呸,我不过是“刚巧”也在花园里,不小心听见的嘛——”

“哼,歪理!”他气道:“小心我同少爷说!”

白芯心一听,跳起来瞪眼指着他。“你敢!别忘了,方才你可是和我一起躲着偷听的,你去说蔼—”

“我是被你揪住的才——”

白芯心回道:“被我揪住?去!去同你家少爷说,我这小小弱女子有多大的“神力”把你按在丛内动弹不得。去呀!你去告状。看他信不信你?”

丁邦气得舌头打结。“我……”

“我什么?”白芯心伶牙俐齿劈得他无法回嘴。“再那么大声对我吼,我就去向你们少爷哭诉,说你欺负客人!”

丁邦闷道:“我不信没什么事你就能哭得出来。哼!”

瞬间,只见她双眸一凛、水袖一甩、脚一踩,戏子一般呼天抢地号啕大哭起来,泪水喷了他一脸,把他吓得愣住了。那哭声震动了整座花园,好似她有天大的委屈。

万一被人误以为他欺负她,那可糟了。

丁邦忙哀哀求她。“好了好了,我不说,你快别哭了。”

她立刻收住哭声,没事般笑吟吟的贬着眼望他。“谢谢——”完全没有先前的泼辣样。

丁邦盯着她好似盯着一只怪物。

算他倒楣,遇上她这瘟神。“没事我先走了。”他赶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白芯心则是打着如意算盘,笑容满面地找姊姊去了。

***

白衣蝶静静望着铜镜内映照的自己,她出神地伸指学宁时鹰先前那般轻轻碰触自己的眼眸。

从前她觉得自己活得似行尸走肉,而今,遇见宁时鹰之后一切仿佛有了改变,就连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不同了。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爱?

他的眼神、他的微笑和碰触,皆在她心口燃亮一簇簇火焰,令她心跳、恍惚。

突然,白芯心风也似地推开门进来。

她笑眯眯地说:“姊,我看见了哦!”

“看见什么?”

“我刚巧经过花园,看见时鹰哥哥对姊姊好温柔啊!你们两个那么亲密,不如催时鹰哥哥早早把你娶进门!”

“瞎说——”白衣蝶又气又笑:“你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鬼鬼祟祟了?”

白芯心拉着姊姊的手撒娇。“我是为姊姊高兴嘛!如果时鹰哥哥可以和姊姊永远在一起,那么,姊姊就再也不必担心以后了。姊姊苦了那么久,我真心希望姊姊得到幸福。”

衣蝶听了妹妹的真心话,心中虽感动但仍忍不住笑斥她一句。“你是为了你自己吧?”

白芯心笑咧了嘴。“姊——”

忽然“碰”的一声巨响,门被踢开,惊得衣蝶跳起忙把芯心往自己身后藏。

萧怡红满面怒容、气呼呼地闯了进来,一看见白衣蝶便上前咆哮。“你是白衣蝶?”

白衣蝶防备地挡着芯心。“是,我是白衣蝶。”

话声刚落,萧怡红已经扬起手打算赏她一耳光。白衣蝶不知道这女子何以如此地愤怒,竟想立刻对她动手动脚。白芯心大叫着欲拉走姊姊,白衣蝶则轻巧地侧过身子躲避——

虽然白衣蝶的闪躲已有些儿来不及了,但萧怡红这一巴掌还是没打成。

原来丁邦捉住了她的手臂大声制止。“萧姑娘、萧姑娘不要冲动啊!”

“狗奴才,你给我滚一边去——”她用力摔开他的手。但是也不再冲动,因为她忽然想到这会激怒宁时鹰。她定定心神、抖抖袖子,抬高下颔一副鄙视和不屑的神态打量着白衣蝶。“哼!就是你勾引我的鹰哥哥?不过是长得好看一些,凭你的出身,你配进宁府的大门吗?”

白芯心看不惯跳出来骂她:“喂!你又是谁?在这里端什么臭架子?!”

萧怡红呵呵大笑。“我是谁?也难怪你没见过我,毕竟我们的身分和地位差太多了。”她得意的夸耀。“我是萧府萧老爷的独生女——萧怡红,也是宁特鹰即将过门的妻子。”

她的话不啻是一把刀刺进白衣蝶的心坎。未过门的妻子?宁特鹰的影像在她眼前瞬间化为碎片。

白衣蝶面色变得沉静苍白。

白芯心则是追问着丁邦。“丁邦,她说的是真的吗?”

丁邦尴尬地支支吾吾,但事实已在他为难的脸上看得清清楚楚。

萧怡红怨愤道:“我知道鹰哥哥向来心地太好,难免会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缠上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博取他的同情,这我可以不介意——但是,现在他为了救你出赌坊,害我成了全镇笑话的对象。不只如此,鹰哥哥为了你还被宁老爷狠狠教训一顿。我真不懂,你怎么还好意思赖在这里?怎么,别告诉我你妄想当鹰哥哥的小妾吧?”她呸了一声。“无耻——”

面对她的连珠炮攻击,白衣蝶只是冷眼相对。

而白芯心气得恨不得上前撕烂地的嘴,她激动地大声咆哮。“你住口!你才无耻!”

“芯心!”白衣蝶严厉的斥喝,并抓住她。然后平静冷淡的对萧怡红道:“萧姑娘,很抱歉造成这么多困扰,我和芯心收拾好东西马上就走。”即便嘴里说抱歉,然而她的表情是一种不容侮辱的冷傲模样。

她从容不迫的优雅和任性冲动的萧怡红形成了强烈对比。

萧怡红冷笑一句。“最好如此!”说完即拂袖离去,丁邦忙跟在她后头伺候。

房间内忽然安静下来。

芯心担心地望着姊姊。“姊——”

“收拾东西。”白衣蝶转身俐落地将随身带来的东西扔进包袱内。

“可是……”白芯心欲言又止。“我们要去哪?”

“回家。”

“嗄!”白芯心担心的抢道:“你不怕爹爹找你麻烦吗?”

白衣蝶不理会妹妹的话,她专心的整理着行囊。

白芯心见姊姊不答话,又道:“我觉得时鹰哥哥真的喜欢你,不如我们留下来,搞不好他——”

“芯心!”白衣蝶愤怒锐声道。“是谁把你教得这么自私的?”

芯心很少见姊姊这样凶她,登时委屈地红了眼眶。“姊姊,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受苦了。”

“不论再苦再穷,做人都不可以丧失骨气。既然造成别人那么多困扰,我们还是走吧!何必让人看笑话?”

白芯心知道姊姊一旦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了,于是安分的拎起包袱和姊姊步出房间,离开只作了一夜好梦的宁府。



第四章

她们两人默默地齐肩快步穿过大街,往曲龙镇外二里远的山林行去。她们的家在半山腰上,徒步上山得走上个把时辰。白衣蝶算算时间,回到家时该是黄昏了。

他,这会儿会在吟月楼等地吗?白衣蝶静静赶路,心坎备觉空虚和凄冷。

原先那因宁时鹰而难得显现的光采,现在已黯淡下来,回复她惯有冷冰冰的表情。原来他已有婚配,那么为何他还三番两次对她好?因为同情她吗?还是拿她当消遣?

白衣蝶忍不住要在心底埋怨那张曾经含笑望着她的俊容。

她头一次对一个男子动了感情,没料到下一刻竟受到他心爱女子的羞辱。

白衣蝶把她那好不容易敞开了一点的心又缝上了。

白芯心见姊姊忧郁消沉的表情,心底也跟着难过起来。她气愤难平地骂道:“那姓萧的姑娘太欺负人了。下回给我遇到,我定撕了她的嘴!”

“芯心,你别惹事了。”

“姊,我们真的要回去?”白芯心实在不甘就这么离开。

白衣蝶叹气道:“这样也好,总不能扔下爹一个人。”

白芯心一听,低下头来一言不发。

想到今日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了,白衣蝶竟难以克制地感到强烈的空虚。

想起那嗜酒如命的爹爹,白衣蝶好似能够明白他的感受、他的痛苦。

她轻轻叹道:“芯心,娘走时你还小,你不懂,爹爹从前不是这样的。”

白母很久以前就因受不了白父的穷困和生活的清苦,丢下她们父女和一名长工跑了。白父受不了镇内人人嘲讽取笑的眼光和言语,于是迁到山上居祝自此后便无心工作,终日沉溺酒和赌中,一天里难得能清醒一次,泰半都是醉得疯言疯语。

白衣蝶心有所感道:爹爹他……其实很寂寞……”

***

天将黑时,她们终于到了家门外,白衣蝶轻轻推开木门。

黑暗中忽的劈来一掌,打得她跌跌撞撞,眼冒金星、唇角渗血。

“贱丫头,舍得回来了?”一声喝骂伴随浓浓的酒气喷来。

白芯心奔过去扶着姊姊。“姊——”她哭了,抱住白衣蝶。“爹,你干么打她?!姊姊又没做错事!”

“呸——”白父摇摇晃晃指着她们骂。“我要你去嫁赵大深,你倒聪明,勾搭上宁府的公子帮你赎身,害得我得罪了赵坊主,现在连赌坊的大门都进不去了。你很有本事嘛,连宁府的公子也识得,人家财大势大,现在你可得意了!你去啊!跟你娘一样去投奔人家啊!还滚回来干么?”

“爹!”白芯心替姊姊叫屈。“姊根本没要宁公子赎她,你误会姊姊了。”

“你住口!”白父醉得红了眼。“她……她根本是被人家玩够了才舍得回来的!”

“爹呀!”白芯心泣声喊。“爹,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喝醉了。”

白父喘着气打了几个酒嗝。“你、你——贱人、贱人!”他含糊骂着,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跑了出去。

白芯心见爹跑了出去,立刻冲上去将门关上。“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白衣蝶缓缓站起,芯心忙去扶她,担心的伸手要替她拭去唇角的血丝,但被白衣蝶挥手制止,她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姊——”

“你饿了吧?”白衣蝶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微笑。“我看看家里还有没有米,煮粥给你吃——”

“姊——”她难过地看姊姊装作没事一般地生火。

白衣蝶反过来安慰妹妹。“我没事,你帮我去后面看看上次种的小白菜可以摘了没?”

看着姊姊坚强的背影,白芯心顺从的提了竹篮出门。“好吧,我去摘一些白菜回来——”

白衣蝶静静煮沸了水,窗外天色已黑。

吟月楼,他还在等着吗?

***

是的,他还在等。他请店小二温了酒,也备妥了菜等着上桌,碗盘都摆好了,却迟迟不见丁邦带着白衣蝶姊妹前来。

是什么事拖延了?

宁时鹰从来不知等一个人,是这样难熬的感觉。望着吟月楼的门口,他好希望看见那清瘦美丽的身影踏入门,好希望快快欣赏她那双看似冷漠却染着薄薄一层水气,藏有千言万语的丹凤眼。

人潮蜂拥而至,却没一个是白衣蝶。

越是等不到看不见,越是紧张地想看见她。

忽然他眼睛一亮。他看到丁邦!然而……

“少爷——”

“白姑娘她们呢?”

“呃——”丁邦为难地搓着手。“少爷,萧姑娘早先闯进白姑娘寝房,把她们骂走了。”

怡红?这丫头竟放肆成这样。宁特鹰面色难看地问:“知道白姑娘住哪吗?”

丁邦摇头。“她们走得很急,我送走萧姑娘后回头找,她们已经离开了。”

她再一次不告而别、消失无踪。

宁时鹰怅然,若有所失地望着桌上那瓶为她温热的酒。她失约了。

白衣蝶呀白衣蝶,我宁时鹰莫非在你心中一点分量也没有?你竟狠心得连一句再见也不给,三番两次轻易离去。

头一回,他对女人有一股莫名想保护、想占有的冲动。而讽刺的是,这女人似乎并不需要他,说走即走,一再刺伤他的自尊。

宁时鹰叹道:“丁邦,你坐下来。”

“嗄?”

“反正我已叫了好几道菜,你坐下陪我吃。”

“可是……”

宁时鹰不悦见他拖泥带水,轻喝道:“快坐下!”

“是。”

于是,丁邦陪着闷闷不乐的少爷,饮了一夜的酒。

丁邦发觉少爷脸上又出现先前的落寞表情,这次他总算明白少爷愁眉深锁的原因了。

***

这天一早,宁时鹰紧锁着的门扉外,有人用力拍着门大呼大嚷,丁邦则为难地在一旁劝着。“萧姑娘,少爷真的不想见人,你——”

“鹰哥哥!”她不死心,急得拍们恳求。“鹰哥哥,你不要生怡红的气了,原谅怡红吧!要不是我爹爹不高兴,我怎么会急着赶走白姑娘?”

她苦苦相求,里头的人却无任何回应。

怡红害怕得咬了咬下唇,她知道这回她真是惹他生气了。否则从小到大,鹰哥哥几时会如此狠心,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如果他打算再也不理她,那她活着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丁邦还在一旁劝她。“萧姑娘,你先回去吧。 过几天少爷气消了,我马上去请你过来,好不好?”

“不好!”她可怜兮兮地对里头大声嚷道。“鹰哥哥,你真不原谅怡红?好,怡红给你下跪,跪到你肯见我为止!”

说着,她双膝往前一屈,丁邦吓得连忙制止。

“别这样啊,萧姑娘——”开玩笑,堂堂萧府的千金,这一跪还得了?!

“你别拦我,丁邦!”她执意要跪。

门霍的打开。

怡红立即绽开笑容。“鹰哥哥?!”她马上站起,对他破涕为笑。“你原谅怡红啦?”

宁时鹰莫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就会无理取闹!”

“你不气啦?”她小心的试探。

宁时鹰叹气。“现在生气也于事无补了。”

“太好了!我刚才真难过死了。”她边说边步进房间。

“以后不可以再这么任性了。”

“是是是!怡红什么都听你的。对了!过两天我们去挑做嫁衣的布料好不好?爹爹身体不好,要我们快快成亲哪!”

宁时鹰自愿地呆望着窗外,对萧怡红的话语置若罔闻。

***

枯叶落劲万物萧条,寒气迫人的冬天已经降临。

白衣蝶知道冬日难耕种时蔬,只好勤作女红,差了妹妹托人上街摆摊子卖。而白父自从那夜掌掴白衣蝶跑了之后,便不曾回来。

这是常有的事。他一喝醉或一忙于赌博,便会消失个好几天,家里也跟着清静几天。直到他缺盘缠了,或混不下去了,便又想起回家里拿银子,每次都会闹上大半天。

想到这里,白衣蝶忽然搁下吃了一半的饭,奔去屋外吐了起来。她呕得面色苍白、身子发颤。

白芯心担心得拿了布巾追出去给姊姊。“姊我们告诉时鹰哥哥吧!”

白衣蝶虚弱地怒斥。“住口。”

“姊,你身子本来就差,现在又有了身孕,家里那么清苦,你忙得没法子好好待产,这样下去早晚会丢掉性命的。”

白衣蝶望着入夜后黑漆漆的寂寥山林,不理会妹妹的话,苍白的脸透着顽固。

白芯心搀住姊姊日益消瘦的身子,愤愤不平道:“再怎么说,孩子是他的,去找他负责很天经地义的啊!”

“你闲嘴!”白衣蝶生气了。“我几时说过孩子是他的?”

“难道不是?!”

“不是!”她断然一句。

白芯心知道姊姊骗她,那次在花园,她什么都听见了。她知道姊姊否认,只因为怕她去找宁时鹰麻烦。

想到白衣蝶为了多挣些银子,整日忙着缝衣绣帕,手都肿破了,更别提她瘦得浑身只剩把骨头。白芯心难过地说:“姊,我好担心你。”

“总之:我不准你同别人提起我怀了身孕的事。”这“别人”当然指的便是宁时鹰。

白芯心不甘愿地应了一声。“哦——”

白衣蝶知道她在敷衍,转身厉声地命令。“我要你发誓,向我保证。”

“姊姊——”

“快点!”

白芯心只好伸手发誓:“我白芯心发誓,绝不将姊姊怀孕之事同任何人说。”

“好。”白衣蝶点头,咳了几声。

“姊,外头很冷,我们进去吧。”

白衣蝶转过身子,挥手道:“你先进去吧,我再待一会儿就好。”

“哦,那我陪姊姊一起。”

“不,你先回屋里,我想一个人——”

白芯心叹气,只得掉头返回屋内。

姊姊苦成这样,但这些日子她进镇里,听到的全是萧宁二府忙办婚事的喜讯。真该死!她一点忙也帮不上姊姊,白芯心烦躁地踢了踢椅子。

姊姊真够顽固的了。 别说她坚持未嫁生子,成为笑柄,爹爹要是回来发现了,她不被打死才怪。

而以姊姊的性子,她是宁死也不会供出孩子父亲的姓名的。

白芯心真气她这种脾气。干么老跟自己过不去?真是的。

满天星斗围绕着一轮弦月,又是一个美丽的夜。

白衣蝶静静伫立风中。曾经温存的一夜,余温深藏于心坎。现在,她只能张臂自己拥抱自己,还有他的孩子。

知道怀了身孕时,白衣蝶说不出是喜悦或是悲伤,很矛盾很复杂的心情。然而如今胎儿在腹内一日日长大,她忽然觉得不那么寂寞了。

她也不再害怕生下他后,将招致的后果。反正,她本来就很少下山,她情愿一生隐匿在一这片山林中。

至于宁时鹰将娶谁、爱谁,都已不干她的事了。



第五章

宁时鹰这阵子总是心不在焉、精神恍惚。一点也不似即将成亲之人,反而显得有些憔悴。

连日来,他明察暗访白衣蝶的下落,却始终徒劳无功。

和怡红的婚事是打出生便许好的,他并无太多意见,而他自小便和怡红玩在一块儿,一直也很接受她将来会是自己妻子之事实,他从没想过自己除了怡红还会娶谁。

白衣蝶——这名字忽地掠过心坎,他征了怔,收神煞住自己不该有的思绪。

是该忘记她了,那个与他有缘无分的清丽女子。

“鹰哥哥——”萧怡红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又来找他了。她兴奋的喊着。“今天要去选成亲那天用的手绢,我们一起上街去挑吧!”

她风一般把他拉出门去,连丁邦都被她赶走,两人逛了大半天她都还下不了决定。

宁时鹰不似她那般心浮气躁,他站定在一个老伯贩卖的摊子前,静静望着铺面上绣工精致的锦帕。

萧怡红不耐烦地拉着他就要走。“鹰哥哥,我们别在摊上看,去像样的店里挑嘛!”

宁时鹰不理她,静静看着一排排锦帕。

怡红拚命地拉他。“鹰哥哥走呀——”

“老伯,”忽然他指着其中一方锦帕问。“鸳鸯都是成双成对,为什么这儿只绣上一只?”

“哦——”老伯拿起那锦帕,反过了面,递给宁时鹰瞧,上头题了一行红字。

“鸳鸯劫?”

“是啊,情劫一到,鸳鸯离散。独剩一只了。很特别对不对?”

宁时鹰摸着那方锦帕,心有所感低声一句。“绣这锦帕的姑娘,一定是个很寂寞的人。”

忽然他身旁有人兴奋叫嚷。“时鹰哥哥?!”

宁时鹰抬头。“白妹妹,”是白芯心,那么白衣蝶说不定就近在咫尺,他兴奋地叫道。“好久不见了。”

“是啊!自从上回被你身边那位姑娘“骂”走了之后,就没机会见到你了。”

萧怡红明知她在讽刺自己,不悦地哼了一声。心底想奔上前掴她几掌,可碍着宁时鹰倒不敢放肆。

白芯心看见宁时鹰手上的锦帕,故意大声道:“你想我姊姊啊?拿着她绣的帕子发愣。”

萧怡红火往上冒,气得抢过那锦帕扔回台上。

“怡红!”宁时鹰怒斥。“不准放肆!”

“我们回去啦,时候不早了。”

宁时鹰想了想,又问:“你姊姊……近来可好?”

哼,她都快被你害死了,还敢问?!白芯心发过誓不能说出姊姊的事,只好隐忍着不快,回道:“我姊姊贱命一条,死了也不会有人理的,都一样啦,无所谓好不好——”

“死?”宁时鹰闻言大惊。“她出了什么事?”

“她……”白芯心真的好想说出真相,好希望他能妥善照顾姊姊。可是……

萧怡红在旁催促着。“鹰哥哥走啦,我爹爹还等你今晚一同用膳呢!我们得回去了。”

宁时鹰看看那方锦帕,又再看看白芯心。

这大好的机会岂容错过?他却摆出一脸的诚挚说:“多保重……”

白芯心有满腔的话欲在心底,只有闷闷点头。

萧怡红又嚣张得意道:“对了,你们姊妹住哪?下个月十五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我派人送帖子过去。”

白芯心昂着下巴顶回去。“我姊姊因为相貌出色,怕招惹麻烦上门,从不透露住处给人知道的。当然,像萧姑娘……”她上下打量一阵。“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可恶!怡红张口就要发飙,被宁时鹰一个眼神瞪祝她噘起嘴,好委屈似地撇过头。

宁时鹰不得不佩服才十四岁的白芯心,口才如此伶俐,和白衣蝶完全不同。

他微笑和她告别。

白芯心真气自己有口难言,姊姊的委屈难道就这么一个人扛?

白芯心向老伯收了帐,跟着又买了几样姊姊交代添购的东西,然后赶在天黑前返家。

到家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她推开木门,搁下买来的东西,房内却不见姊姊的人影。望着桌上绣了一半的锦帕,白芯心猜测姊姊大概又一个人跑去山崖边发愣了。她从小有心事总不同人说,只管跑到那儿一个人对着天空发呆。

忽而门外有声响,白芯心连忙奔出去。“姊姊——”

“白妹妹——”是宁时鹰!

白芯心诧异地喊道:“你?你怎么来的?”

“我跟你来的。”

“你跟踪我?我怎么都没发现?”

他轻轻一笑:“被发现就不叫跟踪了。”

“你的功夫一定很好,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我回家。”白芯心一眼看穿他的目的,笑道:“看来时鹰哥哥对我姊姊挺有心的。”

这次巧遇白芯心,令他再也无法克制想见白衣蝶的冲动。原来,他根本无法真的忘记她。“白妹妹,方才在街上我同你问起令姊,你似乎有难言之隐,是不是令姊出了什么事?”

白芯心笑着心想:时鹰哥哥原来这么细心聪明,姊姊要是能嫁他就好啦!他们两人仪表出众,谈吐、思想皆不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时鹰哥哥看来也不似无情无义薄幸之人,他若知道姊姊怀了他的孩子,断不可能不闻不问……

白芯心小小的脑袋转了一圈又一圈,只可惜姊姊那么固执,不肯让她说出口。

宁时鹰关心的询问。“怎么没见到你姊姊?”从屋内简陋的摆设看来,她们的生活定是十分清苦。

芯心微笑回答。“后面穿过山林的右斜方有一悬崖,姊姊近来常在那儿发愣。时鹰哥哥,我姊姊她……”白芯心沉下脸来,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果然,他一听大为紧张。“你姊姊怎么了?”

“我——我不能说……”

真出事了?宁特鹰掩不住对白衣蝶的焦急和担心,忙追问白芯心。“为什么不能说?快告诉我她出了什么事?”

“我发誓答应姊姊不说的。”

宁时鹰敛容想想,拿起桌上的笔递给她。“不能说可以用“写”的。”

白芯心乐得接过笔。“正有此意!”

白芯心迅速在自己掌中写了几个字。

宁时鹰看了之后,神情严肃地对白芯心道:“我去找她,你放心。”

“唔——”白芯心看着他急切地出了门往后山去了。

看他那着急的模样,他果然是喜欢姊姊的。

白芯心深信,姊姊和他是深深恋着彼此的。

要不,怎么会每次一提起宁时鹰这个名字,姊姊的眼眉便会黯然地轻轻垂了下来?

而他,一听见姊姊的事,黑眸瞬间激动地亮起,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一定深爱着彼此,她绝不会看错。

***

想念一个人,为什么这么苦?

一夜短暂的欢愉,为什么竟会燃烧至今,都无法熄灭?

白衣蝶啊白衣蝶,你骗得过所有的人,却骗不了自己。你的唇抿得再紧,也忘不了他曾侵略过的吻。你的身体再冷,仍记得他的温存——

真傻……他都要娶别人了,你还在这枉自嗟叹。

白衣蝶低下头,不适地猛咳起来。她感到头痛欲裂,她该回去好好睡一觉,让身子舒服些,但她明白,她根本就睡不着。

她呆望着逐渐昏黑下来的夜,趁黑成群于天空盘旋,月色下一只又一只的飞蛾振击着双翅。

忽而想起他……因为怜蛾而不点灯。

是这样的一个人,是这样令她惦挂的人啊!

“衣蝶!”后头忽然冒出一句温柔的声音。

她一惊抬起脸。她认得这声音!她的身子一僵,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那人站到她面前来了,即便化成灰她都认得他。

“宁时鹰?”她不敢相信地退了一步,他们竟还有相见之日。

宁时鹰的脸上没有微笑,反而有一丝愠怒。“为什么上回你再次不告而别?我们不是约好当夜在吟月楼相见的吗?”她瘦了好多,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吧?她竟然自作主张瞒着他。

白衣蝶乍见他时心头一阵喜悦,然而随即想到萧怡红,她立刻压抑住感情。

她生硬道:“你来做什么?我不希望惹萧姑娘不高兴。”

他的眼眸忽而促狭地盯住她。“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在嫉妒。”

“胡说!”这男人还是一样狂妄。但他说中了她的心事,她的眼睛低下来,不敢看他。

“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嫉妒?”他突然过来抓住她手腕。

“干什么?”她怒斥,努力挣脱他,他却抓得更紧。

他低沉喝道:“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怕爱上我?”

“宁时鹰,我警告你,别再对我胡说八道!”

“要不然呢?”炯炯的黑眸蛮横地、炙热地凝视着她。

白衣蝶苍白的脸被他盯得双颊排红。

她又气又恼又迷惘。“你到底想干么?”

“我要你跟我回去——”

“回去?”白衣蝶冷淡一句。“不怕你的妻子不高兴?”

“你会不高兴吗?”

我?她不懂:“什么?”

“我的妻子是你,我早已决定要娶你!”

白衣蝶当真傻了。他说什么?他要娶她?他不是要娶萧姑娘吗?

她纳闷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娶我?”

宁特鹰毕竟是宁时鹰,就像上回他对她说,你不可以嫁赵大深时,这回他仍是狂妄一句。“因为你爱我——”

白衣蝶真要被他的狂妄给气死,他仿佛想说什么便说出来,一点都不会觉得汗颜。

反倒是自己整张脸似火烧般烫起。

白衣蝶倔强地顶回去。“谁说我爱你?”

而他的身子竟不要脸的贴近过来。

她一手抵住他胸膛,另一只手还被他抓着。她急喝道:“别过来!”

他不理会她的怒斥,竟得寸进尺地搂住她。

“宁时鹰,你别轻薄我——”她嚷了起来。

“嘘!”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这么大吼大叫,等一下伤了胎儿——”

原来他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他说要娶她。

忽然,她感到失望又悲伤,轻轻一句。“你不必为了负责娶我——我知道你心地好,但你不必同情我。那次……要不是我中了媚药,你也不会——”她是非分明道:“总之,孩子我自己会负责,你不必麻烦了!”

“你说什么啊?傻瓜!”他竟笑了。“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他虽没说穿,但这句话已足够让她明白过来了。她心中忽而似融化了般洋溢满满的喜悦。

宁时鹰将她搂得更紧,她也不再挣扎,任他搂在怀中。她的头又开始昏了,身子着火一般烫了起来。

莫非她是一只飞蛾,正在扑火!

宁时鹰正是一簇狂妄的火焰。

搂着白衣蝶纤瘦的身子,他竟觉得多日来心头、胸口的空虚,刹那间化为轻烟似地消散。此刻,闻着她的发香、结实地抱紧着她,他只感到非常的满足和喜悦。

宁时鹰暗下决定,从今以后要好好保护她、照顾她,不让她再吃半点苦头。他是这么心痛她的消瘦,和她粗糙长茧的小手。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喜悦激动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他喜欢的人或许不少,但他爱的却只有白衣蝶。

“衣蝶……”他轻声喊她。

她没有回答。

宁时鹰退开身子,惊觉地恍恍惚惚地红着脸、纠着盾心,身子软得无法站立。

他轻触地额头。“好烫!”她病了。

他立即抱起她瘦弱的身子,快速奔回地的住处。

一见白芯心,他立刻吩咐。“快替你姊姊收拾些衣物,随我下山。”

白芯心见他着急的模样,马上收拾包袱,担心地问:“姊姊怎么了?”

他催她出门。“大概是着了风寒。我们快下山,好找大夫替她治玻”

宁时鹰抱着她,疾步地赶下山。

黑夜里,山路蜿蜒难行,他却走得又急又快,一颗心因着她纠得紧紧的。

宁时鹰守护白衣蝶的决心是那样的坚定、不顾一切。他对她的呵护和关心,就连跟在后头的白芯心,都深深为之感动。

她竟觉得在他怀中病着的姊姊,好幸福。

***

宁时鹰仓促抱了白衣蝶,又带了白芯心回府,并火速召来大夫看病,自然惊动了整间府宅。

消息传到了宁老爷那儿,本欲就寝的宁老爷气得大喝。“岂有此理!又是那个女人——”他披衣召仆就想往儿子那去骂上一顿。

夫人将他拦了回来。“老爷,先别气。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嘛!”

“还等到明天?”他火冒三丈。“你儿子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爹吗?明知他就要和怡红成亲了,现在又带那个女人回来。他是存心叫我难看!他根本是故意和我作对!他、他——”

“好了、好了。”宁夫人温柔地轻拍他的背,安抚他激动的情绪。扶他坐下后,又给他斟了杯茶。“老爷稍安勿躁,喝杯茶消消气——”

“我不喝!”宁老爷倔强道,然而倒也止了步,不打算过去了。

宁夫人陪着笑,替他捶肩捶背。“老爷,其实你也不用那么生气。方才总管不也说了吗?那姑娘生了病,鹰儿心地一向好,一定是不得已抱她回来给大夫看看。没事的,明天他就会差人送她们走了。您别急着生气哪!”

“唉,全是你的话——”宁老爷指着地轻斥。“鹰儿那么任性,你真该检讨检讨。”

“老爷啊!”夫人不依喔道:“就会怪我!鹰儿脾气会那么古怪,行事又那么随性,全是自小在京城被他奶奶宠过头了。”

“哦——怪到我娘头上啦?”

“本来就是!”

“好好好,你说的有理。我明天再同鹰儿谈,行了吧?”

夫人满意地笑了。“行!我去吹熄油灯,我们睡了吧!”

她正要起身时猝然晕了一下,老爷忙扶住她。“没事吧?”

她笑了笑说:“没事。贫血的老毛病而已,别担心——”说着,宁老爷扶她上床,自个儿去吹熄了灯。

***

另一边宁时鹰的寝房里头,彻夜燃着灯。大夫已经来看过,开了药帖,已经命下人拿去抓药熬煎。白芯心也被安置于客房休息。

昏黄的烛光中,宁时鹰仍守在白衣蝶身旁。

白衣蝶虚弱地望住他。“孩子没了对不对?”

“衣蝶……”他亲密地俯身替她拨去额上的发丝。“大夫说你身子骨太虚,硬要生下孩子可能连命都会丢掉,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身体调养好。”

白衣蝶难过地垂下眼睫。

没想到这孩子走得如此快,她感到胸口一阵空虚。孩子没了,他自然也不必娶她了,这对他搞不好反而是个好消息……

宁时鹰一眼便看穿她的思绪。

他笑着轻抚她的面颊。“又往坏处想了?”他笑她。“往后要补补你的身子,好生个胖娃儿。”

胖娃儿?她困惑地望他。

他解释道:“难道你不肯嫁我?”

他还要娶地?白衣蝶心中一喜,悲伤瞬间消失。

她含情脉脉、略显不安。“可是,你和萧姑娘的婚约……”

“自然免不了要得罪他们。但是,我要娶我真正爱着的人为妻,谁都不能阻止。”

言下之意,他爱着的人是白衣蝶。

他的话撞进她深锁的心扉,把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征服了。

宁时鹰深情的执起她双手,烂焖的黑眸盯住她。“衣蝶,其实我们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自从那日遇见你后,我再也无法钟情其他女子。答应我!不论他人如何为难你,你再也不会不告而别。留下来和我成亲,不要理会其他人的阻挠和言语。你能答应我吗?”他希望她明白,他强娶她为妻势必会激怒许多人,但他不在意,他只担心她的决心会受动遥所以,他要地答应不离开,因为,他再也不能承受她的离去。

他的眼神真切温柔,他的双掌厚实地握着地的能又手。白衣蝶灵秀的双眸盈盈地仰望住他。

他对她真好,不惜得罪所有的人也要娶自己。

白衣蝶真心真意的微笑了。“我答应你,不论将受到多少的阻挠,我都要当你的妻子,绝不再离开你身边。”

宁特鹰欣喜若狂,倾身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白衣蝶心满意足的阖上眼承受这一吻。

这一刻,他们决意厮守终身。

“你放心——我绝对会让你顺利的成为我的妻子。”

白衣蝶听着他的承诺,安稳地入眠。

宁时鹰直等到她睡熟了,这才吹熄油灯出房。

一见到少爷,一直守在门外的丁邦立即迎上去。“少爷——”

“我交代的事,你办妥了吗?”

“少爷,我早传话下去了,明天应该就有消息。”

宁时鹰命他下去休息,自己则蜇回房间继续守着白衣蝶。

***

隔日一早,宁老爷迫不及待差人唤了宁时鹰过去,问明事情原委。

宁时鹰坦白告知欲娶白衣蝶之事。宁老爷大怒,于是两人争执不休,最后不欢而散。

宁时鹰为了让白衣蝶好好养病,怕爹烦她,便嘱咐丁邦到镇上最好的金鼎客栈订了间上房,供她和芯心两人暂住,又细心命大夫日日过去关照一回。

白衣蝶身子虚弱,又因才刚小产,因而下不了床。于是宁时鹰雇了顶轿子,亲自抱着她到客栈。

途中,她温驯地蜷在他结实的胸臂间,着魔般痴迷地贪看他一脸俊容。浓黑有型的剑眉、尖挺的鼻梁、略方的脸,他真好看,人又聪明,怪不得萧怡红急着嫁他。她心下暗想:白衣蝶啊,你何其有幸得此人宠爱?

一会儿功夫,宁时鹰将她安排妥当。一切都打理好后,这才哄着白衣蝶道:“留你在府内怕你被人吵闹,只好先让你住这儿几天,好好调养身体,才能应付我们的大喜之日。”

白衣蝶担心的瞅着他。“你爹爹不答应,对不对?”

宁时鹰笑了,俯身亲密地以他的额抵住她的额,双眸盯着她。“别担心,我会说服他的。”他早有一妙计。

看他这么有自信,她也放心不少。

宁时鹰又陪了他好一阵子才离去,临走前地唤白芯心过来照顾姊姊。

白衣蝶万分不舍地目送他离开。小俩口亲匿的模样,着实羡煞了在一旁的白芯心。



第六章

白衣蝶是送走了,但宁府父子的争执未断。宁时鹰坚持娶白衣蝶为妻,谁来劝都改变不了他的心意。而宁老爷拒绝允诺他和白衣蝶的婚事,于是父子两人僵持着。宁老爷脾气益发暴躁起来,成日板着脸,教丫环仆役们个个战战兢兢,深怕出了半点差池便免不了一阵打骂。

反观宁时鹰,倒也不急着和爹硬碰硬,他仿佛没事人一般。

不过,宁府上上下下的人全知道,倘若萧老爷兴致一起和女儿怡红过来用膳,那可大事不妙了。

终于这天,萧老爷笑呵呵地带了一堆东西过来,打算和好友一家用膳。

待一干人等入了座,怡红笑眯眯地捡了宁时鹰身边的位子,拉着地道:“我和爹上京城看厂子,顺便带了一堆好吃的给你。鹰哥哥,你那么久没见我,可有想我?”

宁时鹰忙奢想白衣蝶,哪还惦着她?只有苦笑了。

席间宁老爷和夫人忙着和萧老爷谈京城几宗生意之事,饭菜倒没动多少。

宁时鹰瞧了瞧他们,悄声对怡红道:“你跟我来——”

“好呀!”原来就迫不及待想和他独处,怡红乐得同他出了堂。

宁时鹰看她一副高兴的模样,心头有三分不忍,但感情不能只靠同情,他咬咬牙坦白道:“怡红——”

“嗄?”她合情脉脉地望住心上人。

“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知道我一直很疼你的。”

她笑了。“对呀!鹰哥哥一向对我最好了。”

“可是……”宁时鹰面有难色,不知该怎样说,她才会明白,才会将对她的伤害减至最低。

“可是什么呀?”

“可是,那并不是爱情——”

萧怡红的笑凝住了。他说什么?不是爱情?怎么不是!她可是掏心掏肺爱他的呀!

他又说:“怡红,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萧怡红的心被击碎了,她不敢相信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他怎么不能娶她?这门婚事是所有长辈们都说好的呀!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对不起,怡红——”

“为什么不能娶我?”她双眸含泪。“我们婚后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啊!为什么要这么狠的下决定?”

宁时鹰不想叫她仍存希望,他狠下心道:“不可能的,我心里已有爱着的女人了。”

“谁?那是谁?”是谁竟敢抢她的时鹰哥哥,妒火瞬间烧焚她。

“总之,我希望你成全我们。”

她根本什么也听不见,脑中拚命回想,然后地大声喊出一个名字。“白衣蝶!”她双眸恨睁。“是她!是她对不对?!那个无耻的女人!”

宁时鹰微愠斥道:“不准你这么说她!”

“我不答应!”她哭了。“我不要!我不准!”

“怡红——”

“她是什么东西?我和你认识十多年了,凭什么她一出现就抢走你?”

“她没抢走我,你还是我的好妹妹——”

她咆哮。“谁要当你妹妹?我是要做你妻子啊!我不准你和那个贱人成亲!”

他生气了。“怡红,总之我不会娶你的。我若勉强娶你,心底忘不了她,反而害了你!”

“她她地!我哪点输她?她的身分地位配得上你吗?没有人会同意的。”

宁时鹰坚决道:“不管怎样,我非她不娶。”

萧怡红疯狂地恨起他的无情,更想杀了白衣蝶。“我不接受!”她冲回堂内,揪住正谈正事的萧老爷,不顾旁人都在,哭嚷道:“爹!您要为女儿做主……”

吓得萧老爷忙问:“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宁时鹰要退婚了!”

退婚?萧老爷霎时红胀了一张脸质问宁老爷。“这怎么回事?”他搂着哭花了一张脸的宝贝女儿。

“这……”宁夫人低下了头。

宁老爷挥手否认道:“没的事、没的事——”

“爹呀……”萧怡红哭哑了嗓子。“他说要娶一个叫白衣蝶的贱人!”

“真有此事?”萧老爷勃然大怒。

宁老爷试着力挽狂澜。“没事没事,别听孩子瞎说。”

“我没有瞎说!”宁时鹰光明磊落的走了进来,对萧老爷的怒气毫不畏怯。“很抱歉,我不能依爹娘的意思娶您的女儿。”

“混帐!”宁老爷气得暴跳如雷。“你给我闭上嘴!”

萧老爷僵着老脸,耐住性子又问一次。“宁时鹰,我问你,你说的可是认真的?”

“萧伯父,承蒙您错爱,但晚辈心中已有他人,而且非她不娶。”

萧怡红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宁老爷咆哮。“我不准你娶那个姓白的。”

忽然厅口传来响亮一句。“谁敢不准?”

这声音?宁老爷怔住了。

夫人也吓得僵住身子。

一干人望过去,只见一名驼背的老婆婆,拄着拐杖,双目锐利如鹰,虽高龄然而步伐稳健,不疾不徐踱了进来。

后头跟了一堆仆役尾随。

宁时鹰宛如见到救星奔上去搀她。“师父,您终于到了。”

一见宁时鹰,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立刻笑了。

“娘……”一声蚊鸣似的嗫嚅,是青了一张脸的宁老爷。

老婆婆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位是……”萧老爷困惑着,似曾见过。

“哦,这是我娘。”宁老爷忙介绍。

萧老爷礼貌地招呼道:“原来是太夫人,失敬失敬!”

太夫人唇一抿威风道:“你也知道失敬?硬推个女儿要我孙子娶?”

“你——”萧老爷登时一张脸黑了。

萧怡红恼羞成怒,哇的一声哭得似打雷。

太夫人皱眉斥道:“哪来的一只牛蛙,吵死了!撵出去!”

宁老爷拉住太夫人。“娘,你少说几句——”话未说完,“咽”一声,宁老爷头顶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唉呀——”

宁老爷被人当三岁小孩般修理了?不会吧?!萧老爷看得目瞪口呆。

太夫人发威了。“不肖子!叫我少说几句?!混帐东西!”

太夫人原为夷邦之人,带着一身功夫远嫁中原,自然不理汉族的规矩。她行事孤僻乖张,最厌恶虚伪之人事。

她拉住宁时鹰手腕大声喝道:“你们听好!我耶律绮罗的孙子高兴娶谁就娶谁,谁要在那啰啰嗦嗦我可不客气了。”

她那副凶样倒堵了众人之口。

只有个不长眼的萧怡红顶撞。“老太婆,你讲不讲理啊?时鹰哥哥本来就是要娶我的,怎么可以说不娶就不娶?他高兴了,我可不高兴?!”

那刚打过人的拐杖,咻地猝然扬起,宁老爷吓得跳起抓祝“娘……”

宁太夫人力大无比,宁老爷整个人猴子似地吊在拐杖上,她仍可以持着拐杖不放。

萧老爷见状,甚觉屈辱。抓了女儿,丢下气愤的一句。“岂有此理,从此我们两家恩断义绝!”他拖了女儿往外走,气得浑身颤抖。

宁时鹰欣喜若狂,和太夫人身后的丁邦使了个“成功”的眼色。

太夫人忽地扔了拐杖,宁老爷“唉哟”一声摔在地上。

她低声道:“鹰儿……”

“是。”

她傲然伸出手。“扶我去房内休息。”

“是的,师父!”他笑眯眯地搀着师父,一路直说:“走好啊!小心小心!徒儿待会儿叫厨房熬您最爱喝的莲子汤来。走好——”

宁老爷望着他们的背影,正想发火,忽然“唉哟”一声,他按住摔着的右臀。

宁夫人忙扶住他。“好了好了,先去躺下歇歇吧!”她扶他回厢房,一路一又忍不住笑着恶劣地学儿子的殷勤。“小心小心,走好走好!”

宁老爷气娘。“你是嫌我还没被那一老一少欺负够吗?”

宁夫人没奈何,只有暗自偷笑,不让宁老爷瞧见。

***

几日后,一行仪队伴着大红花轿,敲敲打打,一晷气洋洋地把白衣蝶自金鼎客栈给抬进了宁府。

那日,萧府气氛阴晦,只听见萧怡红怨愤的哭声,还有萧老爷的咒骂声。

相较之下,白衣蝶戴着凤冠,一身艳红嫁衣,唇角抿着淡淡微笑,与宁时鹰行完了所有大婚仪式。

凤冠内的她,看不见堂上宁氏夫妻僵硬的表情,她只感觉到身旁良人透来的温暖,她也体会不到堂边十二金钗们的不屑和妒意。

被宁时鹰保护着的白衣蝶,天真地忙着高兴,完全忽略了宁府一干人的敌意,她以为自己已得到众人的祝福。

而其实,要不是堂上另外坐了个够分量的太夫人主婚,凭她的出身哪能入宁府的门。

拜完了堂,白衣蝶立即被人扶进洞房。

红烛高烧着,白衣蝶坐在喜床上,庆幸自己的好运。从来婚事难以自己做主,而她竟可以如愿地嫁给他。哟切如梦般美丽,令她不敢置信地发起呆来……

忽然,她听见他的脚步声,他来了。他推开门扉,笔直走向自己。

曾经在赌坊,他掀开她的头盖,吓着了她也惊喜了她。

而这一次仍是他掀起她的头盖。这次,她是他的新娘。

白衣蝶含羞带怯,仰望住他那对鹰般执着的黑眸。为什么他那张脸、那似笑非笑的唇,总是勾住她的魂魄,教她看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特别是今晚,她竟不知所措,又羞又尴尬。

反倒是宁时鹰如平日那般自信自在。他看得出她的紧张,这和平时冷漠的她不同,他竟甚觉高兴有趣。

“衣蝶……”宁时鹰温柔地替她摘去凤冠。“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说着,他放下她盘起的发。“记得吗?”他忽地在她耳畔低喃。“你记得我们早是夫妻了吗?”

白衣蝶瞬间飞红了双颊。

宁时鹰轻抬她下颔,问她。“为什么脸这么容易红?一定是领扣扣太紧了。”他促狭她,伸手解了她领上的鸳鸯扣。

她下意识伸手阻止,小手儿却被他紧紧抓祝

真是,她的脸红得似胭脂,手也热了起来。望着他的双眸三分纯真七分娇艳,看得他眼眸深邃凛敛。

仿佛恶劣地想逗弄她似的,宁时鹰将她的手往前轻扯放上他胸口,他半命令半恳求。“帮我解了外袍。”

白衣蝶先是一怔,随即贴着他壮阔的胸膛,柔滑的小手伴随着胸膛起伏滑下,停在他的腰带上。

白衣蝶仰头看见他鼓励的眼神,她唇一抿,下决心地低头一扯,扯开了他的腰带,外袍随之松放开来。她的心跳得活似在擂鼓……

跟着,他也松开她的红嫁衣。

“我们还没喝交杯酒!”他说,起身去斟了两杯酒过来,一杯递给她。

“饮了它——”两人的手臂缠绕,各自饮了杯中酒。白衣蝶不惯烈酒,啜了一口却不小心洒了大半出来,溅了自己的颈子和臂膀。

她起身要拿帕子擦拭,他却制止。接着他带点原始的蛮横将她轻轻推倒在喜床上。跟着,他俯身过来咬了她的颈子。

白衣蝶惊叫出声,下一刻他吮吸她雪白的颈,吮去了湿滑的酒,也吮去了她脑中清醒的念头。她感到他强烈的灼热,他诱惑的挑逗带给她刺激感。

褪去了火红的嫁衣,曾经共度的那夜仿佛又再来临。

恍惚中,他已褪去两人的衣衫。在迷幻中,她迷蒙的眼看着他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移。他的吻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地啃咬她每一吋肌肤,粉红蓓蕾在他存心的舐吻下如蜜欲滴。他存心烧融地,令她不能自抑,丢掉层层防备。他的吻、他的舌,游移在她光裸的每一处,攻陷每一吋,不理她如何申吟哀求,侵略地每一个隐密的地方。

他已驯服她反抗的意志,她情不自禁配合他、迎合他。她已经不由自主臣服于他的魔力。

他威胁地逼她在那决定性的一刻、交出她的心。

忽然,宁时鹰用他的坚挺抵着她问道:“你爱我吗?”

老天!她哪里还能思考?“嗄?”她昏头昏脑,所有的神经早已绷紧……怎么可能听清楚他问了什么?

他又重问一次。“你爱我吗?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当然、当然爱你!”

瞬间,他狂野地进入她深处。那充实的感觉,令她惊得不禁颤栗,狂喜的泪亦夺眶而出。

在宁时鹰猛然的撞击下,白衣蝶感到长久空虚的心房一点一点被填满。她攀住他强壮的身躯,缠在他身上。

她知道他们已合为一体,今后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在她承受不注绷紧的躯体将要和他一起飞上云端时……她看见他肩后,一只飞蛾正向烛火里奔去……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飞蛾,正扑向他这团爱欲交织的焰火。

***

白衣蝶和宁时鹰缠绵了一夜,睡得又香又沈,不似平日清晨便早早下了床。

宁时鹰倒比她早醒。他睁开眼,除着臂弯里熟睡的爱妻,心头暖烘烘的。手指轻点地如云似的睫毛、樱桃似的唇。她的肌肤白如雪凝如脂,只可惜背上布满丑恶的鞭痕。

想及此,他心疼地更加搂紧了她。幸而他们相遇,今后她再也不必苦熬,否则这样一个灵秀的美人,不知还要在红尘中受多少折磨?

宁时鹰又想起采花大盗胡群,以及照大深……只要是男人,莫不为着白衣蝶的美而动了占有轻薄的欲念。也怪不得白衣蝶生性低调,总是孤僻地防备着人。

宁时鹰决意好好地保护她,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他正想着美好的远景,门外丫环回报宁太夫人唤他。

宁时鹰遂下床,轻声地命丫环守在房外,不准任何人打扰少夫人睡觉,吩咐完这才赶着去见奶奶。

见着了奶奶,他忙拉着她哄她开心。“什么贵事,一早就唤鹰儿?”他怀坏地笑。

老奶奶孩子似地掐他嗔道:“哟!舍不得抛下妻子来见奶奶啦?”

“师父呀!谁敢冷落您了?我该死了我!”

耶律绮罗被他的伶牙俐齿哄得呵呵大笑,又和他闲话了一会儿,问起他新娶的妻。“那白丫头倒是长得十分灵气,怪不得你固执地非要娶她……”别说鹰儿喜欢,她自个儿对孙儿的品味也挺满意的。

就只有太夫人支持他,宁时鹰感叹。“也就只有您懂得我了。”

“难不成还真任你娶了姓萧的刁钻货?呸,也只有你那笨爹虚荣得只顾著『门第”之说,倒忘了人品为重。我的鹰儿聪明绝顶,也只有那白衣蝶衬得上你。”老奶奶流畅道:“你自小随兴放肆,合该配上白衣蝶的清高内敛。只是……”宁太夫人忽而蹙起眉头。

宁时鹰向来对奶奶识人的功夫最佩服。见她皱眉,知道必定有事,急忙问道:“只是什么?”

太夫人想了又想,才决定告诉他。“鹰儿,女子太美只会招惹灾祸;人生得太过灵气,易生忧愁烦闷。还有性子太孤僻自然不懂如何同人相处,更无法体会得出人心的险恶。”

“她不必体会,我只要她全心和我在一起便够。我不要她去理会那些俗事,我可以保护她!”

“保护她?”太夫人冷笑明道:“难道你可以整日守住她?你是神吗?能不顾一切俗事,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还夸你聪明,一日爱上了人,也是个糊涂蛋!”

宁时鹰瞬间明白过来,担心问道:“师父教训的是。但不知如何才可避掉这些困扰?”宁太夫人瞥了瞥他,继而摇头叹气。“那么灵气的女子,她若外表受了一分伤害,内心实就受了两分。她那么封闭,人家若有一分的苦,到她身上就变成两分。这样的人最好别遭受什么大难,否则哪活得下来?”

“奶奶……”宁时鹰忽而难过起来。他很清楚一向精明的奶奶绝不会无端端告诉他这些事,必定其中有因由。难道衣蝶还会受什么劫难?莫非他还不能保护好她?他生平头一回竟莫名地感到恐惧,没来由地心慌。“不行——我不信我拚尽全力还保护不了她!”

老奶奶笑了:“她若知道有人为她这么拚命,一生已知足了。你呀!同你爷爷当年一个样。傻孩子!你尽管去拚命,只是记着奶奶一句话:尽了力,得不到,莫强求。”

“我无法想像她不在我身旁。更不能忍受她会消失!我绝不准许。”

老夫人脸上又悲又暖地。“你爷爷不也曾这么说?谁知那老头倒比我先走了一步,留我在世间当个老不死的怪物!”

“谁说您是怪物来的?我还当您是个老顽童哪!”

她听了呵呵一阵笑,搂住孙子,慈蔼地说:“鹰儿,妻子奶奶是帮你娶到了,将来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奶奶要回蒙古去,你别同任何人说,免得又被他们啰嗦我一阵。”

“蒙古?可是——”

“别担心,你师父我身子健壮得很,可以照应自己。何况你爷爷去年走后,中原再无我可留恋之事。反而是蒙古老家曾是你爷爷和我相遇之地,我要回那儿重温旧事,静等你爷爷接我过去呢——”

奶奶和爷爷两人情深意重,汉蒙联姻曾遭受极大之阻挠,他们经历了多次分合,爷爷还是不顾一切地把奶奶娶来了中原,和她厮守一生。

宁时鹰自然能体会奶奶想回蒙古长居的心意,也不好强留她,只能不舍地叮咛。“切记要照顾好自己——”

“甭担心我了,顾好你的妻子吧!”

“什么时候动身?”

老夫人爽快道:“待会儿就上路,你不必送了。”

“不送不送,但至少让我陪您再多聊一会儿吧!”

祖孙二人,这一聊就聊到了中午。

和太夫人话别后,宁时鹰穿过花园蜇回房里,却不见白衣蝶。

适巧冬儿带着丫鬟来打扫房间,他遂急急问道:“少夫人呢?”

见他着急的样子,冬儿又妒又笑。“真是!没见少爷这样慌过,难不成我们会吃了少夫人不成?”

“少贫嘴了,快些告诉我!”

冬儿掀掀眼,懒懒回他。“少夫人被请去雅兴堂和老爷他们用膳了。”

宁特鹰生气了。“我出门时交代过不准任何人吵醒少夫人,怎么还被请了过去?”

冬儿顿觉委屈。“少爷,你心也太过于宠少夫人了。老爷差人过来请,谁敢不依?再说她不懂得尊重老爷,您也该——”

“放肆!”她话未说毕,冷不防地,宁时鹰劈来一句惊吓了她。“你以为你是谁?由得你说少夫人的不是?”

冬儿眼眶一红,低了头退下。何曾见少爷如此凶过?从小她们十二金钗和他一起长大,现在少夫人一来,她们登时猪狗不如了。

她真觉不平和委屈。那姓白的出身不比她们高尚多少,少爷竟娶了她,还为她不惜责骂自己。

宁时鹰见她哭了,不忍再说她什么。“好了,冬儿,别哭了。你知道我当你们十二个姊妹像自家人。只是,少夫人刚嫁进宁府,很多事都不惯,要是连婢仆们都反着她,她如何立足?”

“我知道。”冬儿口是心非敷衍。“少爷别担心了。”

“嗯——我过去雅兴堂。”他怕爹请她过去吃饭八成没安好心。

宁时鹰急匆匆地走了。

冬儿踢了锡椅子,又扭头对小丫鬟斥喝。“还不快收拾好,等会儿惹少夫人不高兴,少不得挨少爷骂。”她讽刺地道。“我们少夫人可禁不起半点委曲!不同我们可以随人斥骂!”她一副气难平的模样,说得连小丫环也觉得少夫人惹人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