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吃他一顿的代价是赔上她的终身?
他是想娶老婆想疯啦,这么不挑剔
凭他的长相和身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怎会看上她这个天真不解世事的穷丫头
是她想太多了,人家只是想请她帮个忙
与他假成亲好应付长辈不择手段的逼婚
救命恩人有难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无奈她煮的食物媲美毒药,缝的衣服象抹布
厨艺,女红样样不通,她唯有乖乖当个大小姐
沉醉在他柔情里的结果就是假戏真做
但天神般的他岂是她所能匹配得起的
其实她要的不多,只想要他的一颗真心
楔子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举国上下春风四处吹,谁也跑不了。打从京城有名的金龟子们——成亲后,快乐皇帝指婚做媒做上了瘾,脑筋打到名震朝野的三位顶尖人物身上去,要这三位肖猴的大臣在半年内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否则就要将他们送到番邦和番。
这三个平常爱斗嘴、爱搞破坏的‘一等公’加‘红袍将’加‘文宰相’,乃是出了名的‘只要新鲜不要新娘,宁愿吃苦干活也不要老婆’的独身贵族,三个原本站高山看好戏,看京城众少轮番中美人计落马看到不亦乐乎的大人物,就这么莫名其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终身就要被皇帝假公济私地‘染指’掉。
那怎么行?事关重大哪能任人宰割?三人只好采取自力救济的方式,赶在皇帝真派他们和番前,先找个假新娘来充数。于是乎,三名原本笑嘻嘻,天塌下来也没关系的大男人,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他们虚拟姻缘,冒牌新娘的终极计画。
伍千岁——今年二十有九,肖猴,当朝一等公,风流兼风趣,没事最爱管闲事。因每天闲闲太碍眼,因此被皇帝相中,不成亲便和番,只好找个冒牌新娘来充数,假凤虚凰一番。
计画目的——假成亲,诓老头子,继续来逍遥!
世从军——今年二十有九,肖猴,当朝红袍将,铁血兼铁骨,不知柔情为何物。因每天辛勤太劳累,因此被皇帝相中,不成亲便和番,只好找个冒牌新娘来充数,假凤虚凰一番。
计画目的——假成亲,诓老头子,继续来逍遥!
杉辛闻——今年二十有九,肖猴,当朝文宰相,落笔如百花,温文尔雅没脾气。因每天读书成书呆,因此被皇帝相中,不成亲便和番,只好找个冒牌新娘来充数,假凤虚凰一番。
计画目的——假成亲,诓老头子,继续来逍遥!
且看当朝赫赫有名的大官,三段精釆乔装妙姻缘,如何精心策画千方百计施展花招,笑料尽出。
第一章
一位白晢俊美,翩翩风流的浊世佳公子凭栏斜倚,眺望远处美丽小桥流水,幽幽地叹息。
‘我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
‘嗯。’
‘算算,有很多年了吧。’
‘是呀。’
‘我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那‥‥那你想怎样?’
佳公子缓缓转过头,笑得勾动人心。‘我们成亲吧。’
‘噗!’坐在他身后桌子大啖牛肉水饺外加老张酸辣汤的女子瞬间把一口汤喷了出来。
‘哈哈哈‥‥’
至于无辜地站在一旁服侍兼应声的奶娘瞬间傻了眼‘少少少爷,你别吓死老奴才了,那怎么行?’奶娘嘴巴开始颤抖,‘就算你真的很心急,也‥‥也不能拿老奴才来滥竽充数啊,更何况老奴才都当人家的奶奶了,还怎么能跟你成亲呢?’那名喝着酸辣汤的红衣女子早就笑到不支,趴在桌上频频喘气。
‘哇哈哈哈‥‥哎哟!我的天啊,有人已经疯了。’她指着英俊公子的脸,又是一阵狂笑。‘可怜啊可怜,受重大刺激,连脑子都坏掉了。’英俊公子脸都绿了,‘奶娘,你不要凑热闹,我方才不是对着你讲话。’吓死人,奶娘的声音干啥突然压得那么低柔,害他认错人也问错对象。
奶娘一脸茫然,‘啥?不是跟我说话呀?我还以为少爷问的是我呢。’
‘奶娘,这儿没你的事,你先下去休息吧,让我跟表小姐单独聊聊。’他捂着额头,突然觉得头有点痛。
‘哎呀,少爷,你最近是怎么了?打从皇上要你娶亲开始,你就变得古里古怪的,成亲好哇,老奴才可是盼了多少年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喝我的奶长大的,就跟我自个儿亲生的儿子一样,我家那头大牛都已经娶妻,还生了五、六个小娃娃了,少爷还这样闲闲散散不当一回事,我看老爷和夫人也都急‥‥’
‘奶娘!’奶娘一怔,这才止住碎碎叨叨,‘怎么了呀,我的好少爷?’
‘你先下去。’他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
‘好好好,就不打扰你和表小姐了,你们有话慢慢说。’奶娘转向一脸幸灾乐祸的红衣女子道:‘表小姐,你可得捺着性子点,别像上回跟少爷讲没几句话就丢杯打盏的,女孩子家脾气要温柔一点,老是这么凶巴巴的,几时才嫁得出去呢?’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一脸苦相。
‘拜托,奶娘‥‥’她呻吟了起来。
英俊公子愉快地笑了起来,扶着奶娘的肩头慢慢将她往门外‘送’出去。
‘奶娘,你慢慢走,我会叫表小姐斯文点的。’待奶娘念念叨叨离开后,红衣女子这才松了口气。‘喂,你们几时才要让戴奶娘退休颐养天年哪?’他耸耸肩,‘奶娘说她一口是伍府的奶娘,就终生是伍府的奶娘。’
‘她老人家还真讲义气。’红衣女子苦笑道。
‘对了,你的意思如何?’
‘什么事?’红衣女子塞了一口饺子,咿唔问道。
‘我们俩成亲的事。’
她差点呛到,声音拔尖了,‘啥?’
英俊公子瞅着她,‘我是认真的。’
‘等等,等等‥‥’女子急忙掏出手绢擦拭嘴边的汤渍,没好气地瞪了过来,‘伍千岁,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逼亲的事,你有没有搞错?竟然把脑筋动到我身上来?我看你还不如继续去跟奶娘求亲好了。’英俊公子——也就是当朝赫赫有名,风流兼潇洒,小名‘万人迷’的一等公伍千岁煞有介事地幽幽叹了口气。
‘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他瞅向她。
他勾魂摄魄偏偏又看起来无邪至极的凤眸一瞥而来,纵然几百年前就摸透这个危险人物的她,还是忍不住心跳漏跳了一拍,并且莫名其妙地愧疚起来。
不行、不行,她打两岁时就认识他了,而且很悲惨的一直被他欺负到现在,就是因为他脸上那纯洁无害的笑。
‘嘿,我早声明过今天只是来吃点心的,其他都没有我的事喔,再说难得这次皇帝帮全国人民出口气,恶整你这个面善心奸的家伙,我隔岸观火感激涕零都来不及了,哪有可能帮你的忙。’她舀了一匙的酸辣汤,喝得咂咂有声。
哈,真是从内心爽到外头来,只有一句话可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那就是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伍千岁面露受伤之色,看起来分外引人心疼,‘唉,我还以为你对我的印象不错呢。’
‘你怎么知道我对你的印象就是这两个字?’她露出森森白牙,‘一个“不”字跟一个“错”字‥‥“不”幸跟你是亲戚,大“错”特错没药医。’
‘思春表姊‥‥’
‘说过几百遍了?不准叫我思春!’她突然凶性大发,一根雪瓷汤匙飞击向他。
都怪她爹啦,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取这个什么暧昧名字?害她从小被闺中姊妹们耻笑至今,以至于到现在性格越来越倾向男人婆,统统都是这个见鬼的名字害的!
伍千岁面对那根来势凌厉的汤匙,凤眼眨也不眨一下,轻轻松松伸指拈祝‘思春表姊,你的火气还是那么大,这样不好喔,表姨父已经几次三番跟我提过你嫁不出去的事,我本来是不相信的,不过看这情形‥‥’
‘怎样?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嫁给你这头千年狐精。’她嗤道。
‘思春表姊,没关系的,虽然你嘴巴是毒了点,容貌普通了点,身段也平常了点,但我决计不会嫌弃你。’他深情款款地道,‘我是认真的,咱们亲上加亲吧,相信表姨父也会很高兴。’
‘他高兴我不高兴。’阮思春咬牙切齿。‘伍千岁,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小弟弟”。’
‘我不介意你比我老。’他灿烂一笑,看在思春眼里却是刺眼到极点。
‘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总之,我是不可能这样糟蹋我的终身大事,你死了这条心吧。’她夹起一颗水饺塞入嘴里,忿忿地嚼着。
千岁看着她大剌剌的动作,忍不住轻叹口气,‘思春表姊。’
‘叫我阿阮,敢再叫我一声思春就剁了你!’
‘是是是。’他又叹了一口气,不忍心提醒她,这个‘阿软’并没有比思春要好听到哪里去。
‘伍千岁“斜表弟,’她特意强调那个小字。‘我看你还是认命吧,如果不想被皇上以藐视君威的罪名“下嫁”到番邦去和番,最好还是乖乖找个姑娘成亲吧。’饶是精明冷静、奸诈干练如伍千岁,还是情不自禁眉头皱了一皱,话从牙缝里迸出来,‘我死也不和番。’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堂堂当朝一等公,天下多少女子醉心痴迷的风流佳公子,要是被下放到那鸟不生蛋、寸草难生的偏远番邦去,那岂不是暴殄天物,白白糟蹋了他这张脸皮子吗?
‘这恐怕由不得你啰,嘿嘿!’难得有这种好机会可以消遣刺激他,思春简直乐歪了。
‘阿阮表姊,如果你不跟我策略联盟的话,恐怕也逃不出表姨父的手掌心吧?’他撩眉,好整以暇道。
‘唉,我爹那个老骨董‥‥咦?你刚刚说什么?’思春的筷子顿住了,‘策略联盟?’他笑吟吟,慢条斯理地来到桌边,动作优雅地斟了一杯桂花茶。
思春急得跳脚,拉着他的袖子频频问道:‘什么?什么跟什么?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这茶挺香的。’他缓缓呷了一口,舒服地吁口气,‘嗯,清甜甘醇芳香绕口,不愧是茶剑山庄的极品。’
‘伍千岁。’她瞪着他。
‘嗯?’他抬头,故作诧异地道:‘你也想来一杯吗?小弟这就帮你斟。’
‘斟你个头啦,事到如今还装模作样,你倒是说说那个策略联盟是什么意思?’他恍然大悟,‘哦,那个啊,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以后再说。’思春恨得牙痒痒的,古人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这个金玉其外‘败类’其中的一等公表弟,活脱脱就是个伪君子加真小人,只要有好处,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就算是对自家表姊也干得出来!
‘你会有报应的。’她诅咒,‘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把你吃得死死的姑娘,然后落得凄惨无比的下常’对于这种虚言恫喝,伍千岁已经百毒不侵了。
‘我衷心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他笑咪咪的说。
如果不是她爹最近逼婚逼得紧,她才懒得对这个奸诈表弟低声下气哩。
思春深深吸了一口气,硬挤出一朵巴结讨好的笑容,‘亲爱的表弟,请原谅表姊刚刚出言无状,不知道表弟提的策略联盟是怎么回事?表姊好想听听。’看这个凶巴巴的男人婆终于挤出了一丝丝勉强的温柔,千岁情不自禁地微笑。
‘你不想成亲,对不对?’
她点点头,挑眉询问:‘然后?’
‘我也不想成亲。’他轻喟一声,忧郁小生的模样足以勾得全城姑娘为之疯狂与落泪。‘可是我们都被逼不得不成亲。’
‘说点我不知道的事吧。’她郁闷道。
‘所以‥‥’他眉——挑,深邃漂亮的眸子闪动一小簇光芒,‘咱们俩假成亲,各有交代,你觉得如何?’思春冲动得几乎要答应了,可是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
‘行不通的。’她沮丧道。
他不解的眨眨眼,‘何以见得?’
‘孙子。’她打了个寒颤,‘我爹急着想抱孙子,我现在还未成亲,还有借口可以拖延,可是一旦成了亲,总不能真生个娃娃给他吧?’
‘没错。’伍千岁叹了口气,暗忖自己为什么没有思量到这一点。
宝贝王,也就是他的表姨父,是个善良心软到教人招架不住的老人,他俩假成亲之后,自然连颗蛋也不可能生得出来,到时候宝贝王爷铁定天天上伍府哭天抢地,并且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来‘催生’。
‘幸亏你提醒我。’他拍拍胸膛,一脸庆幸地笑了起来,‘我真是急胡涂了,差点给自己惹来一个更麻烦的麻烦,你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提。’思春瞪了他一眼,苦着脸道:‘现在见死不救的人变成你了,哼,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只晓得独善其身。’
‘亲爱的阿阮表姊,你家那位宝贝王爷是连皇上都退避三舍的人物,我有几颗胆子去招惹?’宝贝王的哭功十分惊人,今年全国各地风调雨顺,不需要额外的水灾降临。
思春烦躁地道:‘都是你啦,我本来还没那么心烦,被你这么一搅和,连饭都吃不下了。’
‘你怪我?我也很想去凤黎苏三位侯爷那儿翻桌子,谁教他们三个没事真的跳进老爷子的圈套里成亲的?而且一个还比一个迫切,简直是丢尽了男人的脸。’他摇头叹息道。
虽说他们三位的夫人都是公认数一数二的美娇娘,但是他们三人一成亲可就害惨了京里一票黄金单身公子哥,皇帝每天闲闲没事干就想乱点鸳鸯谱,现在可好了,左点右点,点到了他们公侯将相身上,从此朝廷里这一等公、红袍将,以及文宰相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成亲梦魇如影随形地笼罩在他们头上,只要今年年底还未见他们娶妻,皇帝就要将他们发配边疆和番去。
看着外表玉树临风天真风流,私底下却奸诈如狐狸的表弟脸上露出一丝困扰头疼的表情,思春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恶人果然有恶人磨啊!她幸灾乐祸地想。
相形之下,她的麻烦似乎变得没那么今人难以忍受了,哈哈!
伍千岁凝视着她诡异窃喜的神情,无奈道:‘我跟你的仇没结那么深吧?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你说呢?’她就是忍不住笑纹频频上扬。
‘思春表姊,我现在终于了解,你如今依旧待字闺中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大发感叹。
‘不要叫我思春!’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有,你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他笑咪咪的摇头。
可恶,这个奸诈狡猾,祸害五千岁的臭小子!
‘现在你还有空在这里讥讽我吗?皇上给你们三个人的期限是多久?我记得是到年底没错吧?’说到这里,她诡异地笑了起来,满脸同情地道:‘亲爱的千岁表弟,今年春节我会记得捎封信到番邦跟你恭贺新喜的。’
‘我绝对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他咬牙切齿,表面上依旧风流俊秀,一派优雅从容,‘不就是找个人来假成亲,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是‥‥吗?’她拉长了音,怀疑地道:‘以你的身分地位和容貌,哪个姑娘家脑子坏了肯跟你玩假的?’
‘这一点就是业务机密了。’他眨眨眼,一副成竹在胸。‘对了,你点心吃完了,可以回去了吧?’
‘什么?’她杏眼圆睁,嘴里含着的食物差点喷出来。‘是你请我过府一叙的耶,现在目的达到就要撵人啦?’
‘你也警告我,你只是过来吃点心的。’他无辜地摊摊手。
‘你——’她又气又恼,一脸狼狈。
‘好吧,别说我不通情理,如果你还未饱,尽可以再吩咐下人缤碗。’他迷人地一笑,看得思春又是怒火中烧。‘亲爱的思春表姊,小表弟我尚有要事待办,你就自便吧。’看着他风流翩翩,潇洒自若地摇着扇子踱出门,气得思春在他背后频频跳脚。
‘你会有报应的!总有一天你曾遇到一个把你吃得死死的姑娘,然后落得凄惨无比的下常’她再次咒道。
□——□——□
虽然在思春表姊面前一副稳如泰山处变不惊的模样,可是信步走出公爵府的伍千岁还是情不自禁苦恼起来。
六月的徐风吹来,飘送着属于阳光和花季的芳香,京师的石榴花和夏荷即将盛放,微微的蝉鸣声吟唱着初夏来临,仿佛在提醒他面临年底成亲只剩下半年辰光。
半年时间要去找一个肯答应和他假成亲的姑娘,老实说,还挺难的。
随随便便抓个姑娘家来问,也知道他是当朝一等公伍千岁,身材高挑面貌英俊,又有钱有势、有地位,谁舍得跟他假成亲?恐怕大家共同的期望都是‘弄假成真’吧!
千岁并非对自己的容貌和地位有过度的自信和自傲,只是他一生下来就这副德行,嘴里含着金汤匙,这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呀!
再说,皇上要他成亲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每天闲闲没事干,看起来挺碍眼的,这个烂理由有谁会接受啊?谁会因为那个老头子一时的玩心大起,草草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今年属猴,不过才二十有九,还年轻着呢,何况传统习俗是不适合成亲的年龄,本想用这一点搪塞过去,却被皇上以一句‘朕是天子,金口一出大吉大利。爱卿属猴吧?也该成亲了。’就堵了个扎扎实实。
属猴,属猴又怎样?犯法呀?有谁规定今年肖猴的就得成亲吗?
不过,饶是他牢骚满腹,也没有办法改变铁一般的现实——不成亲就和番,没得商量!
他唯一稍堪安慰的是倒楣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世从军和杉辛闻那一武一文两个可怜人。
皇上也真是的,自己每天闲到捉蚊子相互厮杀,被施以此种酷刑还情有可原,可是阿军和闻少一个是武痴一个是书呆,成天忙到喘不过气来,还得被皇上欺负捉弄,由此可知,皇上就是皇上,伴君如伴虎,爱怎样就怎样,是不讲道理也没有道理可循。
‘唉。’眼看这京城无处不飞花,越看眼越花,他到底要到哪去找个肯跟他搭档唱出双簧给皇上听的姑娘呢?
郁闷透顶的千岁晃晃悠悠地踱着步,穿过大街和小巷,缓缓走进热闹的京街大广常商家云集、小贩齐聚的广场上满是行人和游客,有无数人在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其中更有不少充满高超技术性的把戏上演。
什么胸口碎大石、耍大刀、踩高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少女和小男孩组成的杂耍团,众人围观着,不时发出热烈的鼓掌叫好声。
‘各位乡亲父老,接下来由小铁为您表演单脚骑轮子!’一个嫩嫩的、软软的甜美女声钻入了千岁的耳里。
甜甜的,稚嫩如春天柔柔的杨柳丝,舒舒服服地沁入人的心里。
他止不住好奇,走向包围的人群,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在场中,一个年约七岁的小男孩,可爱的圆脸上有着两颗圆圆的黑溜溜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酡红的双颊今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把。
小男孩一身浆洗得泛白却俐落的劲装,小小短短的双腿却灵巧地驾驭着屁股底下的小单轮,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忽儿转左、一忽儿往右,白嫩嫩的小手还不时比出各种今人喷饭的姿势,像煞了高举双螫摇来晃去的螃蟹。
不算厉害,但挺有意思的。千岁唇畔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场中央的那名女子,蓦地,脑袋插然一声,双眸惊喜地睁大了。
好好好‥‥好可爱!
简直就是场中小男孩再大一号又穿女装的模样,粉粉嫩嫩的脸蛋可爱得不得了,圆圆的黑眼珠满是天真的笑意,小巧的鼻子和小小樱红的嘴唇漾动着浅浅的欢喜,娇小的身材穿着一龚同样洗刷得有些褪色却洁爽的绿衣裳,乌黑如瀑的长发绾个小小的髻,其余的全编成细细的长辫子垂在肩后。
没有一丝脂粉雕琢,没有一点珠光宝气,纯纯净净、朴朴素素,真是‥‥可爱到了极点。
千岁突然有点惶恐自己是不是有恋童癖,但这还是掩盖不了他的开心,只是:‘真可怜,怎么小小年纪就流落江湖在卖艺呢?’他叹了一口气,好管闲事的性格隐隐伺动。
就在这时,小男孩的表演完毕,小姑娘取出铜锣就要绕场收赏银,却见到掏出铜子儿和碎银子的人群被粗鲁地撞散挤开来,几个粗嘎难听的破锣嗓音响起。
千岁不悦地望向那几名破坏可爱画面的男子几名又粗又壮的大汉边剔牙边大摇大摆地走入场中,为首的是个黑胖子,穿着刺目俗丽的衣服,还故作豪迈地露出胸毛,他一张嘴满口的黄牙惨不忍睹,但态度倒是挺嚣张的。
‘哼!这个场子几时轮到你们来摆了?怎么事先都没来拜过码头?他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众人像是见到了鬼一样纷纷走避,躲的躲、闪的闪,胆子稍微大点的也溜到远处观望。
小姑娘和小男孩惶惑茫然地互觑一眼,然后又看向面前这几个凶神恶煞,小姑娘颤抖的小手拚命将弟弟拉到身后,虽然她也是一副看起来快要吓昏过去的样子。
‘你们‥‥要做什么?’香小金拚命地咽着口水,怯怯地问道。
‘做什么?看到这样的阵仗也知道我们不是来捧场的。’黑胖子坯了一口口水,双眼意淫地上下打量着小金,‘嘿嘿嘿!长得不错嘛。’小男孩忍不住反唇相稽,‘你娘也长得不赖,不过不幸嫁给你爹,生了你这只猪八戒。’现场安静了半晌,黑胖子也呆了呆,这才搞懂自己被个小鬼骂了,气得黑脸都涨红了。
‘你这个臭小鬼!’
小男孩义正辞严地道:‘第一,我不臭。第二,我已经七岁了,不是小鬼。连这两点都弄不清楚,骂你猪还真不冤枉你。’
‘小铁‥‥’小金已经快晕倒了。
旁观者开始窃笑,只不过碍于黑胖子不敢笑得太大声。
千岁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嘿,这个小家伙他喜欢。
黑胖子手下的爪牙不敢相信老大竟然被消遣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好个臭小鬼,敢骂本大爷,你不想活了是不是?’黑胖子气吼吼地巴了一名手下的后脑勺,‘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小鬼给我绑起来!’
‘是的,老大!’数名大汉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
‘猪八戒恼羞成怒打人啦!’小铁还要叫嚷,却被小金一把揪住拖着跑。
俗话说:双拳难架四手,猛虎难敌猴群,更何况他们只是两只嫩央央的小绵羊?
很快的,五、六名彪悍粗勇的大汉团团包围住了他们俩,步步逼近,缩小范围。
小金吓到滴滴答答地掉起眼泪,小手却还是保护地紧紧抱着弟弟,‘呜呜呜‥‥小铁,别怕,有姊姊在。’小铁没好气地一扬两道浓眉,既别扭又感动的说:‘姊姊,我根本不怕,我是男子汉,我会保护你的。’
‘呜呜呜‥‥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傻话?’小金拚命把弟弟往背后藏,更加难过了。‘我们姊弟俩好可怜哪,没想到今日要客死异乡,呜呜呜‥‥临死前连顿饭都没得吃,呜呜呜‥‥我不想做饿死鬼啊‥‥’小铁翻翻白眼正要说话,黑胖子眼看情势已经在自己掌握中,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鬼等会儿就知道我的厉害,至于小姑娘嘛‥‥嘿嘿,大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别怕、别怕。’他又露出一口黄板牙。
小金原本害怕得哭到鼻子都红了,闻言不禁困惑地抬起头,吸了吸鼻子,‘你要照顾我们?真的吗?为什么?你不是坏人吗?你真的愿意照顾我和弟弟吗?可是如果你要照顾我们,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凶?还有,我们非亲非故,怎么好意思让你照顾呢?’呃‥‥耶‥‥啊‥不只是黑胖子愣住,千岁傻眼,就连小铁都受不了地捂住眼睛呻吟。
‘姊,死胖子不是那个意思。’这个笨姊姊。
‘小铁!’她惊骇地眨眨眼,小脸涨红。‘我不是叫你不要骂粗话的吗?’
‘他明明就是胖子,我又没有说谎。’他嘟嘴道。
‘小铁‥‥’小金再次为自己的家教不严感到羞愧难当。‘你答应过我的,要做个懂事乖巧又听话的孩子。’
‘懂事乖巧又听话?’小铁嫌恶地皱皱眉头,‘我又不是训练用的猴子。’
‘你是不是要我请出爹娘的牌位来?’小金难得严肃地皱起眉头。
噢,天啊!
小铁连忙摇摇头,满脸求饶,‘好好好,我听话就是了。’他这个姊姊一旦请出爹娘的牌位来教训他,就会自己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泪了。
‘小铁果然是乖孩子。’她大大的眼眸蒙上了一抹激动的泪雾。
千岁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黑胖子则是很不爽这对姊弟除了没把他放在眼里外,还屡屡骂他最痛恨的那三个字——死胖子。
‘你们好了没有?’黑胖子挥舞着拳头,面目狰狞,‘我最恨人家耍我,你们两个——’
‘谁有空耍你?死胖子。’小铁逮着机会瞪了他一眼。
黑胖子突然狂吼一声,正在偷笑的手下不禁吓了一跳。
‘我可是横行这三街五巷七广场,人称市井之虎的庄老大——’
‘嘻!装老大。’不知打哪儿飘来一声窃笑。
庄老大猛地转头四顾,‘谁?哪个不要命的在偷笑?’在场众人一脸无辜,千岁也勉强保持面无表情。
庄老大捉不到现行犯,只得勉强捺下怒火继续道:‘你们在这里摆摊子没有拜码头,还敢对大爷我不敬,我给你们两条路选,第一,交上十两孝敬的银子。第二嘛小金一脸迷惑地小小声问:‘咦,小铁,他刚刚不是说要照顾我们吗?怎么又要我们孝敬他?’千岁倏地睁大眼,仔细地看着这个粉嫩娇巧的小女人‥‥强忍住呛笑。
‘姊,你从头到尾都没弄懂死胖子说的意思吧?’小铁仰望她,没好气的问道。
小铁的回答更教千岁差点就憋不住满腹的笑意。
呵呵‥‥这对姊弟真有意思。
‘不要叫人家死胖子。’小金正经严肃地说完,然后讪讪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很合理,你的头脑一向简单。’小铁的话语很毒。
‘你在骂我笨对不对?’她怀疑地瞅着弟弟。
嗯,姊姊开窍了不少嘛。
话虽如此,小铁还是睁眼说瞎话,不在意地挥挥手,‘没的事,你多心了。’
‘噢。’
‘你们两个专心点听我说话好不好?’庄老大咬牙切齿,恨透了他们每次都分心,弄得好像他在自言自语。
‘啊,没问题。’小金一吓,连忙站得直挺挺的。
小铁则是小脸倔强地撇向一旁。
庄老大有点满意,继续道:‘第二嘛,就是陪大爷一晚,这样我勉勉强强放你们一马,饶了你们的无知冒犯。’小铁忿忿地眯起眼睛,小金则是惊讶地张大嘴巴。
‘你要我跟我弟弟陪你一晚?’她惊呼道。
‘噗‥‥哈哈哈‥‥’千岁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小金姊弟惊愕地望向他,庄老大一行人则是不敢置信地怒目瞪视。
一身雪衣银冠金缕带,翩翩迷人的千岁缓缓排开人群走来,笑意吟吟。
‘真是太有意思了。’他笑看小金姊弟,不掩眼中的趣意盎然。
小金脸红了起来,看傻眼了。哎呀,好俊朗的公子啊!
小铁则是防备却又有一丝震撼地盯着他。
‘又是谁打断老子的话?’庄老大咆哮道。
‘老大,是这个小白脸。’他的手下们迫不及待的指向千岁。‘他笑你!’千岁还是笑得很开心,‘对啊,就是我。’
‘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遇到不怕死的?’庄老大当下决定要耍耍威风,否则岂不真被瞧扁了。他沉下脸道:‘来呀,把这个不识相的小白脸打断两条腿!’
‘是,老大!’看起来练过两下子的手下们摆开架式扑上前来。
‘不要!’小金失声叫道。
‘唉,我好怕呢。’千岁轻叹了一口气。
他英俊绝伦的脸庞漾开一抹愉悦之色,对小金眨了眨眼,身形倏地移形换影,手中的扇子在凶猛的大汉中左点右点,在众人来不及眨眼间,他已经笑咪咪地站到小金姊弟身畔,慢条斯理地打开扇子煽风。
‘今天真够热的,是不是?’他低头笑问两人。
姊弟俩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傻傻地望着他。
‘可恶!你们倒是给我上呀,上!’庄老大揉了揉眼睛,‘咦?’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下个个呈现滑稽的挥拳踹腿的动作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有眼珠子透露着掩不住的惊恐。
庄老大惶惑不安地看向千岁,嚣张的气焰刹那间消失无踪。
他他他‥‥他是怎么弄的?
‘你们饿不饿?我倒是饿了,要不要一道去吃饭?’千岁言笑晏晏,继续对香家姊弟俩亲切问候。
‘呃‥‥’小铁用袖子揉揉鼻端,忍住咕噜噜的饥饿感正要摇头,但……‘好呀。’小金傻呼呼地笑着点头。
‘姊!’他瞪向她。
‘这位公子看起来就是好人,又要请我们吃饭,你说这是不是太好了?一定是爹娘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的。’小金感动地双手合十,朝天空虔诚地拜了拜。
千岁简直无法忍住唇畔频频逸出的笑意,他惊异地凝视着长得粉团似的小金,有些震慑地问小铁:‘她一向这么天真可爱吗?’
‘你太客气了,她是蠢。’小铁一点都不给姊姊面子。
‘小子,要懂得欣赏自己姊姊的优点。’他笑着揉了揉小铁的头。
‘她的优点都很危险。’小铁戒慎地躲开他的大手,‘不要乱摸,你有什么企图?’
‘我们都饿了,不是吗?何况你不觉得一起吃饭挺热闹的?’千岁对他的戒备反应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
‘你只是想跟我们吃饭?你请吗?’他精明地问道。
千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点都没错。’小铁虽然有着比七岁男孩还要成熟的心智,但他毕竟是个小孩,而且是个已经饿了三顿的小孩。
最后他迟疑地点点头,握紧了姊姊的手,‘走吧。’小金眼睛一亮,‘小铁也赞成吗?’
‘我饿了。’他低头瞅着自己沾满灰尘的布靴,努力面无表情。
‘这边请,你们是刚从外地进京吧?京里好吃的东西多得不得了,有家相思红豆楼,菜肴和点心十分可口‥‥’千岁快乐地在前头带路,边迫不及待地介绍起来。
他们三人渐行渐远,留下吓呆的庄老大和手下们,以及一堆忍不住围上来讪笑指指点点兼幸灾乐祸的乡亲。
‘嘻嘻嘻,活该,成天横行霸道,今天踢到铁板了吧!’
第二章
来到驰名京师的相思红豆楼,叫了满满一桌子十道山珍海味、八色小点、六样鲜果,小金和小铁的口水瞬间狂流。
小金的眼睛看得都直了,她颤抖着手指向满桌香喷扑鼻的菜肴,‘这‥‥这些都是给我们吃的吗?’
‘废话。’小铁忍不住本能的吐槽姊姊,随即望向千岁。‘这‥‥这些都是真的吗?’废话中的废话。
千岁笑眯了眼,看着这两个傻头傻脑却可爱的姊弟,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嘿,真有意思。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请把这些都吃光吧。’他慷慨道。
小金和小铁相觑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亮晶晶的光彩。
‘这是真的耶!’小金低呼一声,眉眼满是感动,紧紧攀住弟弟的手肘,‘鱼:真的鱼,是一整条的,不是碎碎的‥‥还有烤鸡‥‥小铁,是真的鸡耶!肥肥的、香香的鸡‥‥原来鸡的其他部位这么好看‥‥’小铁也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那是因为我们啃到的都是鸡爪。’而且还是那种卤得很硬很硬,只剩下骨头,碱到一支可以配一桶饭,三支两个铜子儿的鸡爪。
‘还有大虾‥‥还有红烧肉‥‥’小金已经快昏倒了。‘是真的红烧肉!不是那种一点点的肉末‥‥’
‘姊姊,你不要再形容了。’小铁忍不住氾滥的口水,抓着筷子的手频频发抖。
‘来呀,多吃点,不要客气。’千岁笑得既迷人又无害。
小铁再也顾不得了,就算这顿是卖身饭他也豁出去了,手上的筷子戳向那卤得油亮喷香的红烧肉,迅速地塞入嘴里。
哇!好吃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看着素来谨慎如老头子的弟弟动筷子了,小金当下不啰唆,兴高采烈地大快朵颐起来。
两个姊弟埋头苦吃,千岁则是优雅地啜着香茶,闲闲地夹了两筷子的鲜竹笋吃,再不然就是支着下颚笑咪咪的看着他们俩。
犹如狂风扫落叶,香家姊弟发挥了超水准的表现,不到半盏茶辰光就把桌上的东西吃光光,最后剩下一个新鲜带叶的嫣红五月桃,姊弟俩不约而同伸手掐住那颗桃子。
‘我先摸到的!’小金胜利的叫道。
‘有没有听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小铁睨了她一眼,小手丝毫不放松。
‘呃‥‥好像在学堂上有听过‥‥不过不是很记得。’小金愣了一下,有点惭愧。
千岁正想告诉他们不用为了一颗桃子就姊弟阋墙,再请掌柜送来一盘就是了,可是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却让他笑到没力,话也说不出来了。
‘孔融让梨就是一个名叫孔融的人,把大颗的梨子让给他“弟弟”吃,然后自己吃最小颗的,这个故事就是叫我们要发挥友爱的精神。’小铁一脸谆谆教诲的表情。
千岁睁大黑亮凤眼。
小金一贯地被小弟唬弄,面露愧疚地缩回手,咽了口口水,‘你吃吧。’
‘噗!’千岁及时用扇子挡住狂笑。
‘这才是我的好姊姊。’小铁的嘴巴偶尔也会甜一下,尤其是在有东西吃的时候。
看到这里,千岁不得不承认小金真的天真过了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七岁小孩骗倒的。
他也相信出来行走江湖的两人,铁定是弟弟照顾姊姊多。
‘你们喜欢吃桃子吗?’他笑吟吟的开口。
香家姊弟这才发现‘金主’的存在。
‘啊,真是让公子见笑了。’小金脸蛋瞬间红了,急忙擦着嘴巴,希望刚刚自己的吃相没有太难看才好。
小铁则是耸了耸肩,还是稳重得跟个小老头一样。‘喜欢。’
‘我让掌柜的打包一些让你们带回去吃。’他悠然地摇着扇子,一脉风流蕴藉。
‘真的吗?’小金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羞涩地摇摇头,‘不行、不行,我们素昧平生,白白吃你一顿已经很不应该了,怎么可以再收你的桃子呢?’小铁啃着甜美多汁的桃子,上下打量着俊朗尔雅的千岁,‘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千岁微微一笑,‘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你们初抵京城,我这个京城人也该尽尽地主之谊,让你们知道京城里并非只有像庄老大那种无赖痞子。’小金感动得要命,目光满是崇拜地望着他,‘公子,你真好。’千岁接触到她的眸光,乐不可支,‘别客气。’他那堆损友恶戚最坏了,老是指责他生性鸡婆好事,要不就是奸诈如狐狸,误会他误会到了极点,可有谁曾这么全心全意崇拜信任过他的‘善良忠厚’?
千岁瞬间将天真憨直的小金引为知己。
小铁还是很怀疑地瞅着他,不过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们姊弟俩有什么好值得人家觊觎的。
骗财嘛,也没财可给人骗,至于骗色‥‥他忍不住仔细打量着俊尔出色的千岁,大大地摇起头来。
他姊姊顶多叫可爱,又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而这位公子是那种连绝色美人都会抗拒不了他的魅力而投怀送抱的人物,姊姊不要骗人家的‘色’就阿弥陀佛了。
思及此,小铁立刻放下心。
‘既然四海之内皆兄弟,你不介意再让我们包几十颗馒头离开吧?’他话刚说完,小金就急急地捂住他的嘴巴,大惊失色。
‘小铁!’她警告地叫道。
他们虽然穷,虽然落魄,可是被人请跟向人讨是完全两回事,就算饿到没饭吃,也得有原则和骨气啊!
千岁微笑的点点头,‘没问题。’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最爱日行一善的了,呵呵。
小铁圆圆的眼睛倏亮,迫不及待地扳开姊姊的手指,‘那介不介意再帮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随便什么小茅屋都可以,虽然是夏天了,但昨天晚上我们睡在山坡上,还是冷得半死‥‥’
‘小铁。’小金快昏了。
千岁笑看这个精明的小家伙,眼里难掩欣赏之色。‘当然可以。’
‘不不,公子,你用不着理我弟弟,他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小金急忙阻止道,‘你已经请我们吃顿饭,还要送我们馒头,这已经太够了,我们虽然刚到京城,可是早晚会找得到落脚的地方,这一点就不用公子费心了。’
‘我知道他是小铁,那你呢?’千岁含笑的眸子瞅着她,突然问:‘可否告诉我你的芳名?’
‘我?’她一愣,比比自己的柳叶眉。‘我叫小金,姓香。’
‘香小金。’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眼里笑意更盛。‘好美的名字。’小金的脸蛋瞬间飞红了,‘哪‥‥哪里,很俗气倒是真的。’从来没有人对她笑得这么温柔、这么专注过,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不由自主地怦然狂跳起来。
她脸红羞涩的模样看在千岁的眼里更是美不胜收,他欣赏地瞅着她,忽地脑中有个念头闪过如果是她‥‥如果他的假新娘是她,就算要朝夕共处也不那么难忍难熬。
何况单纯天真如她,必定能够信守承诺,在骗完了皇帝后能够干干脆脆的离开,不会贪恋巴望着这一等公爵夫人的位置不放。
千岁双眸发光,玉面流露的光彩教人难以逼视,他突然握住小金的手,急促地唤道:‘小金姑娘!’小金吓了一跳,被他温热大手包裹住的指尖却一颤,触电般敏感地灼热了起来。
‘公公公‥‥’她结结巴巴起来。
‘放开我姊姊的手。’小铁也吓了一跳,不会吧,这个公子是那么不挑的人吗?
‘我有一事相求。’他诚恳地道。
‘咦?’香家姊弟愣愣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有钱有势,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当一回事的样子,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求人的?
‘公公‥‥’
‘姊,你叫错了,他不是个公公。’虽然很惊讶,小铁还是不忘吐槽姊姊。
‘我当然知道。’小金急忙看向千岁,‘公子,你千万别这样,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说,我一定在所不辞。’公子待他们姊弟这么好,就算是要她卖身当丫鬟,她也不觉突兀冒失,更加不会生气的。
‘你真是大好人。’千岁感动地凝视着她,看得小金脸更红头也更晕了。
好厉害,他只是这么瞅着自己,就让她的脑子成了一堆浆糊。
不过他的赞美也让小金飘飘然飞上了天。
‘公子,你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请说,统统包在我身上。’她豪气地一拍胸脯。
小铁冷眼旁观。唉,姊姊越来越笨了,而且是笨到没药医的那一种,被人卖了还兴高采烈的帮人数银子。
不过,他也很好奇,这位英俊公子有什么忙是需要他这个笨姊姊帮的?
‘小金姑娘,如果你愿意的话,可否嫁给我?’千岁太兴奋了,冲口而出。
‘咦?’小金傻眼。
‘啊?’小铁掉下巴。
这怎么可能?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时辰,浑身尊贵风流的京师贵公子竟然跟她求亲?
她一定是吃太饱太胀,所以直接作起白日梦了吧?
‘呵呵,公子,你是在跟我说笑吧?’小金开始傻笑。
小铁则是掐了掐自己圆圆的脸颊,再挖了挖耳朵,肯定是太久没有挖耳屎,耳朵给糊住了。
千岁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讲清楚,微微一敛笑容,温和地说:‘对不住,我说得太快了,是请小金姑娘跟我假成亲好吗?’又是一串鞭炮在耳边哔哩啪啦响起,不过小金和小铁这次恢复得比较快,很快就听清楚了重点。
‘假成亲?’小铁眉头皱了皱。
‘假成亲?’小金心头掠过一丝强烈的失落感。
‘是的,我想要跟你们两位订一个盟约。’千岁又露出一贯迷人的笑意。
香家姊弟面面相觑。
‘这事说来很尴尬。’他轻叹一口气,‘一位‥‥呃,长辈,命我年底以前一定要成亲,否则‥‥要对我不利,可是我不想为婚姻所困,因此才想找个姑娘与我假成亲,待敷衍过长辈后即可以一拍两散,恢复彼此的自由。’香家姊弟再互瞄一眼,眼底有着恍然之色。
‘可是以公子的条件,大可以找足以与你外貌与身家相匹配的姑娘,我只是个和弟弟流落江湖卖艺为生的小女子,似乎不适合公子‥‥’小金虽天真,却极有自知之明,她郁闷地摇摇头,‘公子,我真的很想帮你,但是这样对你不好。’
‘不,再好不过了,你就是我要的。’他急急地道。
他的话再度让小金脸红心跳,可是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很单纯,并没有一丝丝好逑之想,她忍不住有点失望。
碎悴悴,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答应你假装成亲有什么好处?’小铁不愧是小铁,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小铁。’她惊吓地瞪着弟弟,‘你说这个做什么?’千岁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很理所当然,他浅浅一笑,‘我当然会郑重地报答你们,只要你们说得出,我一定办得到‥‥当然,摘下天上的月亮除外。’小金赶在弟弟开口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坚定地道:‘公子,我们什么条件都不要,公子待我们这么诚恳,非但帮我们赶走了麻烦,还请我们吃如此丰盛的一餐,我愿意无条件地帮你。’
‘小金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大喜过望,没想到悬置已久的天大困扰竟然在转瞬间就获得解决。
他现在绝对能体会孙悟空被拿掉紧箍咒的痛快感,真想在原地翻个跟头。
‘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这不算什么。’小金扭捏羞涩地道。
小铁好不容易扳开姊姊的手,大惊失色地道:‘姊姊,你疯了,难得有这种大好机会可以敲竹杠‥‥’千岁笑咪咪地低头看向他,‘小铁,你别着急,虽然令姊客气,但我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小铁又惊又喜,急忙拉着姊姊的衣袖,‘姊,不是我算计他的哟,是他自己愿意的。’
‘小铁——’小金拉长了声音警告。
‘小金姑娘,这样吧,从现在开始到我们解除婚约前,我给你三个愿望。’他神清气朗,从容悠然道:‘只要你说出,我必定答允办到。’
‘如果要银子呢?’小铁又抢话。
‘尽管开口。’
‘如果要房子呢?’
‘小事一桩。’
小铁欢呼起来,‘耶,我们找到金山了!’而且还是一座自动送上门来的金山。
‘小铁!’小金紧紧扭绞着小手,看了看弟弟,再看了看俊朗的千岁,‘公子,小铁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需要安身立命之处,等到这事一了,我们自己会安排打算的。’千岁的目光更加温柔了,任谁对这样一个善良忠厚的好姑娘都无法不发自内心地爱怜起来。
‘小金,这三个愿望是你应得的。’他轻声地说,‘我还要谢谢你肯帮我这个大忙,解决我心头大患。’
‘可是‥‥’她真的是很单纯地愿意帮他,而不是为了任何的条件和理由埃不知怎的,她非常不希望在他心中,她是一个势利且贪图物欲的女子。
她知道这么想没道理,但这点对她很重要。
‘好了,你们就安心的跟我回家,不需要在外头餐风宿露的流浪,也不需要再辛辛苦苦的卖艺营生,我会照顾你们的。’千岁的话像是冬日里缓缓上升的煦阳,强烈地、奇异地温暖了他们俩,就连小铁也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和可靠性。
小金只是瞅着他,可爱粉团似的脸蛋突然浮起一抹似喜似悲的色彩,她轻喟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
小金真的真的真的快昏过去了。
回到千岁又大又威武又漂亮又惊人的‘家’以后,从仆人的尊称中,她赫然发现他原来是位高权重的一等公!
起先她不太清楚一等公是什么意思,因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老,怎么可以被称作‘公’呢?
直到呆愣了好半天,总算回过神来的小铁跟她仔细解释过后,她才知道面前英俊亲切的年轻公子竟然是个朝廷权贵、皇亲国戚。
就算再笨,她也嗅得出这代表什么——他是个很大很大的大人物。
而她却答应了跟这个大人物假意成亲?
坐在千岁特意为她安排住下的‘画眉小楼’里上好湘绣团墩太师椅上,小金整个人呆掉了。
‘姊姊。’小铁的小脸上难掩惊喜与开心,他兴奋得团团转。‘我也有一栋好大好大的楼房耶,假姊夫说那栋楼要以我的名字命名,你看我该起个什么名字?“超级无敌小铁的家”好不好?’
‘啊?什么?’小金茫然地抬头,她陷入自己的心事里千回百转,几乎醒觉不过来。
‘我是说‥‥’小铁总算从乐昏头中清醒,认真地瞅着姊姊,‘你有心事啊?’小金娇小的身子蜷曲在太师椅内,环抱着双膝叹了口气,‘小铁,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我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好不真实,我觉得我像在作梦。’
‘我们倒楣了那么久,也该好运一下了。’小铁就事论事。
‘可是这样好吗?’她的声音里满是怯怯和敬畏。‘伍公子原来是公爷,又是皇亲国戚,咱们怎么好高攀论交?’
‘又不是我们主动找上门的。’小铁拉了拉身上绸缎做的新衣裳,皱了皱眉头,这是唯一比较不满的一点,他还是比较喜欢穿姊姊亲手缝制的粗布衣服。
这些丝绸衣裳都太名贵了,害他不敢穿着乱摸乱滚乱跳,唯恐弄脏弄坏了。
‘我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她蹙着眉心,又叹了口气。
她喜欢简单的事物,太复杂的容易脑筋打结呀。
‘反正咱们有得吃又有得住,人家也不是认真要你嫁给他,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拿起花几上一枚大红苹果,大口啃下。‘唔,你瞧,还有吃不完的水果呢。’
‘小铁‥‥’她认真地审视着弟弟,‘我总觉得你不像七岁的小孩耶。’
‘那是因为你也不像十七岁的姑娘家。’小铁嚼着多汁香脆的苹果,‘你顶多只有五岁的心智。’小金气怔了,‘爹娘那么厚道,为什么会生出你这么尖牙利嘴的小孩?’
‘我怎么知道?他们在我大到足以认识他们以前就已经去苏州卖鸭蛋了。’小铁脸蛋倔强,眼底却有一丝怎么也忽略不了的落寞。
小金的怒气瞬间消失无踪,她怜惜又自责地道:‘小铁,对不起,姊姊不是故意提起这个。’小铁眉宇间的寞色一扫而逝,他眨了眨眼呻吟道:‘救命啊,你该不会又要哭了吧?’
‘我没有。’虽然嘴巴这么说,她却已经泪盈于睫。
‘我要回超级无敌小铁的家了。’他连忙开溜。
否则姊姊一旦悲从中来越想越可怜,那眼泪就会跟湿答答的梅雨天般下个不停,下到他直想要趴下来告饶。
‘小铁‥‥呜呜呜‥‥你怎么真的跑了‥‥不理我了‥‥’小金真的哭了起来。
好讨厌的感觉啊,呜呜呜…
□——□——□
走到哪边都带着一大叠沉甸甸到足以压死人的公文,世从军粗犷严肃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劳累痕迹,深攒着的眉心在批阅公文时越攒越紧。
杉辛闻斯文俊秀的脸庞有着浓浓书卷味,手不释卷是他的招牌动作,就像现在,厚厚的‘战国策’摊开在手上,明亮的双眸紧盯着上头的字字珠矶。
悠哉游哉晃上雅座来的伍千岁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唉,他现在总算稍稍可以理解为什么老头子要把他们一文一武也设计点名在内了。
老实说,阿军和阗少再这样操劳下去,绝对有可能在三十岁前暴毙在案头上,过劳而死也。
‘够了、够了,就连跟兄弟见面还不忘带公文和书,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他摇着头,优雅地一掀长袍坐入椅中,还不忘顺手招来店小二,‘老习惯。’
‘是,伍公爷。’店小二满面堆欢恭敬的退下。
不一会儿,几道可口的小菜和一壶羊庄好酒被送了上来。
世从军自繁重的军务公文中抬头,深黑的瞳底闪动着一丝微笑。‘好久不见。’
‘的确难得浮生半日闲。’杉辛闻也放下了书卷,笑意尔雅。
千岁笑咪咪地打开扇子,煽出阵阵清风,‘我说你们俩,火都烧到屁股了,还有空在这儿干正事?’
‘我不懂。’从军挑眉看着他。
辛闻叹息一声,提醒他道:‘皇上要咱们年底前成亲一事,咱们尚未有头绪。’看着他们俩愁眉苦脸的样子,千岁真的觉得自己此刻轻松爽快得不得了。
‘所以我说,你们俩实在太不行了,难道真的准备年底一到,立刻被老头子打包送至边疆和番吗?’他啧啧摇头。
‘真有那一日,我就率兵征讨那一邦,看他们还敢不敢接受皇上的“好意”。’从军眸光掠过一丝杀气。
闻言,千岁背脊窜过一抹凉意,‘阿军,我以为你改吃素不杀生了。’
‘除非老头子逼人太甚。’从军一撩浓眉,淡淡道。
‘不过这也是白说,你我心知肚明,就算老头子再会胡搞瞎搞,咱们还是忍不下心反抗的。’皇上是英明圣君,这点谁也没办法口是心非的否认。
‘唉!’辛闻突然掩卷叹息。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千岁斜睨他一眼,‘闻少,你呢?找到人跟你唱这出猴戏了没有?’他们三个真像是耍猴戏的,被皇帝耍弄着玩,唉,而且还要想办法迎合老头子,不教他失望过甚。
辛闻沮丧地摇头,‘纵读万卷书也难行此事,实是伤神也。’
‘你们俩的动作实在太慢了,这怎么行呢?’千岁强忍住一丝得意的笑,煞有介事地叹气,‘可怜呀可怜,年底我会记得到边关发放红包给你俩的‥‥当然,还有弟妹们,只不过不知道异邦有没有过年节的习俗?’从军和辛闻脸色发白,不约而同向他投去杀人的一眼。
饶是千岁胆大包天,也不禁寒毛一颤,‘啧啧,我是好意提醒你们,稍尽兄弟之情,否则到时候老头子要验收成果,谁也逃不了。’辛闻又叹了一口气,懊恼道:‘皇上何必对我们的终身大事如此认真?’
‘没错。’从军皱眉,‘定是有小人怂恿。’虽然情同兄弟,但他们俩还是忍不住怀疑地望向千岁。
千岁一怔,随即喊冤,‘冤枉啊!我就算闲也不会闲到打你们俩的主意,更何况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耶。’真是的,难道他天生就长得一脸奸诈阴险吗?不然为什么每个亲朋好友都拿他当魔头看待?
还是他的小金姑娘待他最好。
‘说得也是。’从军摩裟着下巴沉吟。
‘千岁,对不住,我误会你了。’辛闻语气诚恳地道歉。
千岁挥了挥手,又嘻笑如常,‘没什么啦,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千岁,你是否已经找到方法解决此事了?’从军看着他问道,眼里有一丝诧异。
‘可不是吗?’他的语气里带着得意。
‘怎么做?’另外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还不就是咱们商量过的老法子吗?只不过我的运气好些,已经找到肯答应我假充新娘的姑娘了。’想到羞怯可爱的小金,千岁眼底眉梢的得意更浓。
‘真羡慕。’从军说得简短有力,却难掩欣羡。
他原本自在的生活被皇上一句话给搅得天翻地覆,直到现在还在想破脑袋应付。
威风八面、铁血英武的红袍大将军落到这等下场,唉。
辛闻嘴里虽没有说,但满脸都是艳羡之色。他同为受害者,成日沉浸公事和书卷之中,叫他到哪儿去找个姑娘来假充新娘?更何况他有点良心不安,觉得欺瞒并非君子所为。
理智道德与现实呈现强烈拉锯战,苦了他这位斯文宰相。
‘所以我才说火已经烧到屁股了,你们俩还在那儿案牍劳形。’千岁煽扇摇头。
从军铁面无表情,突然二话不说收拾起厚厚的军务公文,迈步就向外走去。‘我先失陪。’辛闻也站了起来,儒雅有礼地向千岁一拱手,‘伍兄慢饮,愚弟也先行离开了。’
‘去去去,快去办正事要紧。’千岁笑咪咪的挥挥手,很高兴这两人孺子可教也,总算武痴还不算太痴,书呆也不算太呆。
呵呵,既然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当然没有他已经上岸了,还看他俩在河里载浮载沉的道理埃千岁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心肠着实有够好,而且是好得不得了。
‘外面的人实在是误会我了。’他笑得更开心。
虽然‥‥提议把京城里的单身贵族设计男婚女嫁的是他没错,但他也尝到苦头啦,谁知道皇上龙心大悦下,第一个就拿他们公侯将相开刀?
哪知奸也奸不过皇上,所以他当然是可怜的受害者之一。
一点都没错。
第三章
由于太感谢千岁收留他们姊弟在府中吃香的、喝辣的,所以小金在感动之余,决定要做些报答他恩情的事。
一大早,她就起身跑到小厨房,把专门伺候她的厨娘和丫襄请到外头花园纳凉,因为她要挽起袖子做羹汤了。
就听到厨房里叮叮咚咚、乒乒乓乓,直到三四个时辰后,日近中午,满头汗水的小金终于开心地捧着三菜一汤一点心走出厨房。
香味扑鼻,色相诱人,就连厨娘和丫鬟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香姑娘,我们公爷真是幸福。’厨娘暧昧带笑地用手肘轻撞了撞她。‘呵呵呵。’小金羞得低下头,‘不要这么说啦,公爷对我很好呀,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稍稍表达一下感谢之意,你们别想歪了。’公爷还是第一次带姑娘回府,不待他宣布,府中上下早就将她视作特别的人物,未来的公爷夫人了。
若不是老爷和夫人半个月前到岭南访友去了,要两三个月后才会回来,香姑娘早就变成公爷夫人,而可爱的小铁少爷也已经成为舅老爷了。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埃’看着这个靦腆的好姑娘,厨娘也不好意思太促狭。
这样欺负老实人,良心挺过意不去的。
‘香姑娘,不如让婢子帮你送去给公爷吧。’丫鬟讨好地笑道。
厨娘瞪了她一眼,‘啐,要你瞎搅和什么?人家小两口要趁这机会聚聚,你这丫头跟人家凑什么热闹?’丫鬟吐了吐舌,‘对喔。’被她们这么一讲,小金越来越尴尬了,她促然难安地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们误会我了。’
‘香姑娘,我们跟你说着玩的,我们当然知道有企图的不会是你。’一定是公爷嘛!
小金总算松了口气,天真地相信了她们的说辞。
‘那我就送饭去了。’她甜甜一笑,小手握紧了食物条盘。
‘公爷现在应该在幽眠居,你快去。’厨娘和丫鬟笑嘻嘻地说。
‘好。’小金端着条盘走出花园。
穿林渡柳,随花循泉来到了幽静清清,竹风飒飒的幽眠居。
这是千岁的书房兼游戏房,里头摆了各式各样的书和精巧的小东西,有异邦进买的千里镜,模样特异古典的小火轮车塑型,还有许多陶土捏就的小猴子,或灵巧或狡猾或可爱或淘气的造形不一而足。
小金才刚踏进幽眠居前的竹林小园,一眼就看到了身穿淡紫绸袍,头带白玉冠,看起来一身英逸风流的千岁。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正在编一具柳条篮子,新鲜翠绿得像是随时都萌发得出新芽似的,煞是巧致好看。
小金不禁看傻了。
一阵清新的松风拂过,竹叶纷纷摇曳飒响,轻柔怡然得像一首夏日谧凉的诗。
而他,就坐在碧沁的绿影底下,嘴角念着微笑,轻轻地牵动她的每根心弦,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千岁已经发现她的存在,温缓地放下竹条篮子,对着她招手笑道;‘来呀,过来坐。’她一震,清醒了过来,脸蛋却已经俏红起来。‘我、我做了点吃的,想‥‥想问问你要不要吃。’千岁一双凤眼亮了起来,高兴地站了起来,亲自帮她端过条盘,‘是你做的我当然要吃!’他这么捧场,表情又这么热烈,小金更感动了。
她的眼眸里盛满了激动和开心的泪光,‘公子,你真好。’闻言,他瞥了她一眼,心底荡起某种暖暖的、热热的滋味。竟然有人这么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还对他的一言一行视作某种天大恩宠。
她简直把他当成仙一样崇拜。
千岁乐傻了,在她崇拜信任的眼神中,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某种英雄。
他迫不及待地拿过筷子,朝一盘喷香诱人的酱烧鸡柳夹去,‘一定非常非常好吃。’等到鸡柳一入口,他才嚼吃了两下,突然直挺挺地往后倒——砰!
‘公子?’
□——□——□
公爵府上下忙成一团,延医的、求神的,闹烘烘成一团。
等到千岁从胃痛中醒来,正好看到小金趴在他身上哭成了泪人儿。
‘公爷醒了!’围在一旁的府中大大小小欢呼。
‘香姑娘别难过了,公爷醒了呀!’
千岁无视众人的嘈杂声,双眸只是紧紧地盯着泪眼婆娑的小金。
他有气无力地强支起身子,她的眼泪令他心疼得要命,‘你怎么了?怎么在哭呢?谁欺负你了?我整得他哭爹喊娘。’见他人刚醒就忙着关心她,小金哭得更大声了。
‘哇‥‥公子,我对不起你啊‥‥’她好不凄惨地痛哭着,泪珠扑簌簌地掉下来,惹得他一颗心都拧绞成一团,就连胃痛也给比下去了。
‘嘘,别哭,乖。’他想也不想地环臂将她拥入怀里,焦灼心痛地哄慰着,‘有我在这儿,你别怕,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他险些给她毒死还待她这么好,小金思前想后越是惭愧痛苦,泪水像是瀑布哗啦哗啦往下掉。
她哭得千岁手足失措,情急之下大吼一声‘齐家,你管的是什么家?竟然让我的小金给人欺负了?’他横眉怒目地瞪向清秀镇定的管家。
齐家叹了一口气,清秀温文的脸上有着一丝无奈,‘禀公爷,欺负香姑娘的人来头太大,小人束手无策。’
‘是谁?竟然连你这个公府大管家都料理不了?’千岁难得怒意上眉梢,因此显得格外今人惊心动魄。‘告诉我,我整死他!’
‘就是公爷你呀。’齐管家慢条斯理的回道。
呃?
千岁愣住,顾不得胃还在抽痛,急急地问:‘怎么会是我?你见鬼啦?’
‘谁教公爷的肠胃如此脆弱,又不给香姑娘面子,吃了香姑娘辛苦烹调出的鸡柳后就食物中毒发作晕倒,害得香姑娘自责内疚到以泪洗面。’齐家摊摊手,无奈的表情更深。‘公爷是小人的主子,所以叫小人如何为香姑娘讨回公道呢?’
‘齐‥‥家。’千岁咬牙切齿的唤道。
这个死小子总是逮着了机会就用这种不阴不阳、不快不慢、不愠不火的态度消遣他,是嫌活太长了吗?
‘小人在。’他恭恭敬敬地弯腰。
千岁还来不及发作,小金就已经自他怀中抬头,小小的脸蛋上有着狂喜和不敢置信,‘公子,你能动了,你‥‥你真的没事吗?’
‘啊‥‥张嘴,眼睛转两下,看这边,瞧我手指是几只?’千岁还来不及回答,她已经自动地这边摸摸、那边摸摸,还不放心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细细检查起来。
千岁又好气又好笑,却有更多的感动。
他轻轻拉下她的小手,将她冰凉的手攒握在掌心里,‘我真的没事。’只除了胃痛以外。
就在这时,一道小人影钻进人群,脸上有着不可思议的惊愕。
‘哟,你的身体挺好的嘛,醒得这样快。’小铁啧啧称奇。
千岁听出其中玄机,挑起一边的眉毛。‘怎么说?’
‘我姊的厨艺很恐怖耶。’小铁睁圆了眼睛,回想过去仍心有余悸。‘从小我们就是吃外头买来的食物,有一次姊姊说要做菜给我吃,我高兴得不得了,结果那一餐让我足足昏死了三天才醒过来。’小金的脸红了起来,众人则是一脸愕然。
千岁惊吓地拍拍胸口,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小金煮的东西那么香又那么好看,一看就是能吃的。’
‘就是这样才恐怖。’小铁愁眉苦脸,‘如果煮得焦焦烂烂的也就罢了,吃的人容易有警觉心,可是问题就出在她的手艺太厉害,每样东西都煮得像是可以吃、并且很好吃的样子,直到你吃下肚后才知道小命休矣。’
‘小铁!’小金被批评到头都抬不起来。‘我‥‥我哪有那么可怕?而且‥‥而且我已经进步很多了。’小铁摇摇头,‘嗯,他吃了以后两个时辰就醒来,我倒觉得你是退步了不少。’千岁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从小铁认真至极和小金惭愧不已的表情中,渐渐才相信事实。
不过他居然忍不住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一笑,其他人也跟着嘻嘻哈哈笑了。
老实说,毕竟不是每天都会发生这么惊险却搞笑的乌龙事件来,亏他们还以为有外敌入侵,存心要毒死公爷呢。
小铁和小金互觑一眼,两个人都一头雾水。
她差点害惨公子,为什么府中众人非但没把他们当犯人看待,还笑得这么乐不可支?
尤其是头号受害者伍千岁,更是笑到完全没形象可言,频频狂拍床板。
‘小铁,你刚刚说了什么笑话吗?’她傻傻地问着弟弟。
小铁惊愕的程度不下于她,他小嘴微张,一脸的惊讶,‘别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是皇亲国戚的某种怪癖吧?这就不是他们平民百姓能理解的了。
‘好了,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千岁拭去眼角的泪水,勉强恢复平静,笑吟吟地道。
众人放心地退下,包括低着头沮丧得要命的小金。
蓦地,她的小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抓祝
小金惊愕地抬头,却望进了一双深邃明亮的含笑眸子里。
她胸口怦然一悸,脸颊不争气地绯红了,‘公‥‥公子。’
‘你要去哪里?’他笑语温存。
‘面壁思过。’她满脸惭愧。
他轻轻一用力,她就被拉回他的怀里,‘不准。’
‘为什么?我害得你受苦受罪‥‥’她吸吸鼻子,眼眶又湿润了。
他伸出一指温柔地抚平她打结的眉心,轻轻地道:‘别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肯亲自下厨做饭给我吃。’她待他的好,一点一滴丝丝扣入他的心房。
小金天真如小鹿的大眼睛里尽是自责,‘我根本是下毒,不是下厨。’他噗哧一笑,伸手轻捏了捏她嫩嫩的脸蛋,‘傻蛋,我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毒倒?你知道我的亲友们都戏称我什么吗?’她摇摇头,很是迷惑。
‘他们称我【祸害五千岁】。’他有点莫可奈何的说。
她瞪大眼睛,忍不住忿忿不平,‘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公子是天大的好人,他们都误会你了!’
‘我也是这么想。’他又乐了起来。
呵呵,他的小金就是这么贴心可人。
‘公子,你人这么好,为什么不澄清这个误会,不对大家解释呢?’她认真地望着他,替他遭到‘毁损污蔑扭曲’的名誉感到不平。
‘谈何容易。’他都已经说了几百次他不奸诈,只可惜那些人太了解他了,根本连信都不信,唉!
‘公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严正地告诉他们,公子其实是大好人,请他们别再误会欺负你了。’她正气凛然道。
‘我就知道我的小金待我最好了。’他笑眯眼喜开怀。
‘我的小金’他是说得越来越顺口,小金却听得越来越窝心,含羞带怯地低下头。
‘公子,这是小金应该做的。’她的心儿好甜好甜,小手紧张地玩着他襟前的紫色衣带,‘真的‥‥没什么。’他低头凝视着她羞煞可人的模样,心头一阵悸动,不禁有些神魂颠倒了。
‘小金。’他低唤一声。
‘嗯?’她轻哼,依旧不敢抬头,心儿跳得好急好快。
‘为什么不愿抬起头看看我?’他的凤眸荡漾着如水柔情。
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似水柔情,澎湃汹涌激荡着。
‘我‥‥没有不敢。’她鼓足勇气,微微轻颤着要抬起头。
有件奇妙的事将要发生,她有直觉——就在她抬起头欲迎视向他的眸光之际。
就在这个紧绷的、渐热的,两个人都悄悄屏息的一刻,门外响起一声压抑过的笑意和恭敬。
‘公爷,老爷子驾到。’齐家禀告道。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悸动炽热的一刻,也消除了两人之间奇异的魔咒,两人同时大梦初醒般眨了眨眼,千岁随即低咒一声。
‘该死。’他咕浓着,也不知是骂人还是骂己。
小金则是脸红心跳,急急忙忙自他怀里跳了开来,慌得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呃,公子有事,我就先下去了。’齐家恭谨地打开大门,对于小金以同手同脚僵硬不自然的姿势离开,非常礼貌地没有露出丝毫笑意。
千岁瞪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出口也没有笑出来,但他岂会不知道齐家心里在想什么?
‘老爷子怎么突然想到要来?’他揉着隐隐作痛的胃,面色不善地下床。
‘或许是听到风声。’齐家敛眉回道。
千岁的动作微微一顿,嘀咕道:‘可恶。’
□——□——□
慈眉善目清瘦英逸,年届六旬的皇帝纵然一身布衣打扮,还是掩饰不了浑身上下的器宇轩昂和尊贵气势。
两名顶尖的大内高手垂着手忠心地随侍在侧,在看到千岁跨进花厅大门时,微上前一步行礼,‘公爷。’随即回到皇帝身边,依旧贴身不离。
千岁对他俩微微一笑,随即对皇帝半跪行了大礼,‘微臣参见皇上。’
‘起来、起来。’皇帝笑咪咪的对他招招手,‘来,让朕瞧瞧你‥‥哟,最近气色真好,面色如此红润,呵呵呵,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是喜事近了呀?’面前这位可是万年修炼成精的‘龙’,他这只千年小狐狸算得了什么?
千岁还是笑得很愉悦,‘皇上,您圣明烛照,必定已经“照见”了什么蛛丝马迹,否则今日怎会拨冗前来微臣府中?’皇帝不经意地挥挥手,‘哎呀,你怎这么冤枉朕?枉费朕这么想念你,你也真是的,连续七、八天都没有进宫,害朕思念得紧,所以今日才迫不及待来找爱卿。’
‘谢皇上关心,臣受宠若惊。’哈,他一个字都不信。
皇帝含笑精明的眼睛这边瞧瞧、那边看看,暗示道:‘那个‥‥爱卿,最近府中不是有贵客吗?’
‘哎呀,皇上,您不问微臣还差点忘了说。’千岁故作天真,‘托皇上的洪福,微臣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愿厮守终生的女子。’
‘在哪里?在哪里?’皇帝兴奋得不得了,什么一国之君的尊贵瞬间抛在脑后,兴高采烈地问:‘可不可以让朕瞧一瞧?这个能够得到爱卿垂青的女子必定是很不凡:说到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听见成亲就推搪得跟什么似的,若没有朕逼哪行啊?你看看,朕还是挺有用的,三两下就真给朕逼出一个心上人了!’皇帝在那里乐和着,千岁则是暗暗窃喜。
姜是老的辣,辣椒却是小的呛哩。
‘皇上,她害羞怕见人,而且以君就臣实在不成体统,改日微臣一定带她进宫见皇上,让您老人家好好看个够。’
‘是真的吗?’皇帝虽然高兴,却也没有降低警觉,‘你该不会是骗朕的吧?这么搪塞可拖不了多少时间喔!’
‘皇上,微臣是说真的,哪敢在您面前玩花样呢?再说您今日圣驾光临,我那小心上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九五至尊亲自邀见,您要吓死她呀?’他这话有一半是真的。
小金那么怯怯可人,万一真给皇上吓住了怎么办?
到时候泪成江海,心痛的又是他。
皇帝想想也有道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嘟着嘴,勉强答应回宫。
‘在回宫前我还要去从军和辛闻那儿逛逛瞧瞧,他们俩实在太别脚了,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好消息给朕,朕非得去骂骂他们不可。’皇帝不忘千叮咛万交代,‘你也是,千万别哄朕,改日一定要带她进宫哟。’
‘微臣遵旨。’好说歹说地送走了皇帝,千岁忍不住轻吁一口气。
看来这件事要速战速决,赶紧拟出宾客名单,张罗婚礼事宜,身为一等公,他的成婚大典如果要逼真到今众人相信,那么一切都不能马虎,只是这样起码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成亲,成亲后就捺着性子等,等皇上不那么紧迫盯人了,他再佯称新娘子要回‘遥远的娘家’,然后将小金姊弟送至远乡妥当安置,事情就大功告成了。
呵呵,这样就算皇上也挑剔不了了吧?
不知为何,他的胸口掠过一丝痛楚,得意洋洋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他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心口,‘奇了,怎么有些抽疼起来?我平素没有心绞疼的毛病埃’心痛的感觉一闪而逝,他没有多加关注,复又笑吟吟地打开扇子,悠哉游哉地煽起阵阵清风。
‘我真是个天才。’
第四章
今天千岁要带小金到京里好玩的地方游览。
名义上是要让她的未婚妻身分更加逼真,好取信于众人,可是实际上,能够牵着小金的手出去走走,千岁比谁都还要高兴。
坐着精致的软轿,轿身前后皆以象征伍氏公爵府的紫金镶月牙白色绸缎缝制而成,由四名精悍的年轻轿夫扛着,行进步伐间轻若无物,仿佛连灰尘都不起。
小金不知道这四人可是江湖上知名的高手,他们是公爵府中护卫的一百零九名高手之一。
坐在沉稳舒适的软轿里,千岁笑意盎然地沏着桂花茶。
轿内铺设着舒服柔软的绣墩软垫,还有个镶金小五斗柜充作茶桌,抽屉拉开一层层都是美丽精巧的可口糕点。
千岁打开一个用绵布包裹住的热水金瓯瓶,在红泥小茶壶中细细斟入滚水,翠嫩的茶叶和淡雅的白色桂花瓣在水中翻滚着,旋及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沁人心脾的花香。
小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口水快流出来了。
就连喝个茶都如此高贵讲究‥‥她情不自禁想起在野外架粗瓦罐用树枝烧滚水的回忆。
她和他,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过的是两种多么不同的生活埃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想到了高贵的他和寒酸的自己。
‘来,喝口茶润润喉。’他体贴地将茶送至她嘴边。
她慌忙接过茶杯,低下头慢慢啜饮。
‘好喝吗?’他期待地看着她。
她点点头,‘好香,好喝,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他笑了起来,‘这是伍府清秀茶山出产的桂花茶,外头千金难买,除了进买给皇上外,就只有在我们府中才喝得到。’千金难买埃小金握着雪瓷薄胎杯的小手又是抑不住的轻颤。
就算平时迟钝天真如她,也不能自己地敏感了起来。
千岁没有发现到自己天生流露而出的尊贵气息在在今小金感到自惭形秽。
‘真好喝。’她闷闷地道。
‘好喝就多喝一些,还有这点心。’他一脸的殷勤,仿佛想把世上最好最可口的食物都献给她。‘御厨巧手打制的玫瑰香馅酥,好吃得不得了,你也试试。’她接过,香馅酥吃着甜在嘴里,心底却泛起一丝丝酸楚,随即猛然一惊。
哎呀,她究竟是怎么了?公子待她这么好,她应该苦思报答之计才对,为什么莫名其妙就陷入自怜自艾里了?
‘真是太好吃了,你也吃。’她猛然抬头,对他嫣然一笑。
这朵笑容灿烂若桃花乍放,千岁刹那间看痴了。
小金等了老半天,看他却是一脸发愣,不禁迷惑地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公子,你怎么了?’他回过神,讪讪一笑,‘呃,没什么。你想先到什么地方玩?是要去看名胜抑或是古迹?’
‘都好。’她天真的笑容里有着无限的信任和依赖。
他心弦一颤,连忙定下心神,‘不如这样吧,我们到水濂小馆看表演吧。’
‘看什么表演?’她掩不住的好奇。
他眼底绽放一抹湛然光芒,‘耍猴戏。’
□——□——□
自晋代起,耍猴戏这种民间杂耍技艺就开始游走江湖,一般可分为两种:一种是驯猴师教导猴子表演各式各样的把戏,比如骑单轮或敲花鼓等,藉以赢得观众的赏钱,另一种则是藉猴子表演来卖药,举凡跌打损伤、小儿腹痛、成人呕泻皆可以医的祖传秘方。
小金当然知道耍猴戏是什么,他们一路卖艺为生,到过那么多的地方,当然也遇到很多卖艺同伴,其中耍猴戏更是经常遇到的团体,她还帮忙照顾过不少只小猴子呢。
只是耍猴戏能耍到开设那么大间的戏馆,这就是她万万想像不到的了。
水濂小馆是一栋挺气派的双楼红木建筑,里头的摆设十分雅致,桌椅整齐排列,大大的舞台上大张彩球,两边还悬挂着烫金的对联猴头猴脑猴爪猴尾猴子好可爱戏说戏学戏逗戏唱戏剧真精采横批则是——猴子来也!
千岁才刚念完这妙趣横生的对联,小金就笑倒了。
‘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他低头俯视着她,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快开锣了呢,我们快找位子坐下。’她猴急地拉着他的手,兴奋地左顾右盼找位于。
他轻笑一声,牵紧了她的手,‘我有专门的包厢。’她还来不及反应,千岁已经带着她往楼梯方向走去。
水濂小馆的老板一见到一等公大驾光临,高兴得连忙鞠躬哈腰,频频吆喝伙计送来好茶好果好点心,好好招待两位好贵客。
‘侯老板,你别忙了,我又不是生客。’他浅笑地挥了挥手,‘不必特别招呼了。’
‘哎呀,公爷,这怎么行?’侯老板拚命让人把点心果子——搬上桌,还特意亲手剥了几枚栗子给千岁和小金,殷殷勤勤、叨叨念念许久才肯下楼去张罗开戏。
小金被服侍得全身像是有一百零八只小虫在肌宙上搔痒般不自在,尤其对方还是个年纪足以做她爷爷的老人家,直到侯老板下去后她才松了口气。
千岁看出她的心思,不禁笑开了,‘以后就习惯了,侯老板非常的热情,他不单对我是这样,几乎每个客人都是他殷勤的对象。’
‘老人家真好。’她也笑了,甜甜地道。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笑语,突然有点醋意,‘我还以为只有我“真好”。’千岁知道这样很孩子气,但是一想到‘他的小金’热烈的赞美其他男人——就算是年届七旬的白胡子老爷爷——他就觉得自己被硬生生忽视了。
小金有点迷惘,‘啊?什么?’
他突然正襟危坐,双手握住她的双肩,正经八道的唤道:‘小金。’
‘是。’她吓了一跳,连忙严肃地坐稳。
他深邃迷人的凤眼严肃至极,有着说不出的威仪。
她一颗心忐忑着,不知道他要交代什么大事。
‘在你心目中,我跟侯老板谁比较好?’嗄?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拚命消化着每一个字,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刚刚是问我,你跟侯老板谁比较好吗?’为求小心,她再求证一次。
他表情凝重地点头。
‘当然是你比较好。’这还用说吗?
他严肃紧张的表情瞬间浮上了一朵作梦般的傻笑,‘真的?’
‘公子,你不要紧吧?’她摸摸他的额头,‘咦,不烫埃’他轻轻地拉下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又恢复了一贯的笑意盎然,‘小金就是小金,果然不曾让我失望。’他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啊?’她还是一头雾水。
‘没事,看戏,猴儿已经上场了。’他笑吟吟地拍拍她的头,心情大好地欣赏起舞台上的群猴起舞,还不时激动地鼓掌叫好,‘好,好呀!’小金也转头去看有趣生动的猴戏,只是心里还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刚刚到底是怎么了。
唉,小铁说得没错,她还真是挺笨的哩。
□——□——□
该怎么报答公子呢?
小金双手负在身后,皱着眉在屋里忧虑地来回踱着步。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一阵悲从中来。
‘哇‥‥’她真是太没用了。
一名丫鬟正端着点心走近,闻声慌慌张张地冲进来,‘香姑娘,你怎么啦?’小金转过头看着她,粉扑扑的脸上泪痕斑斑,‘小喜‥‥呜呜呜‥‥’小喜急忙把点心扔在一边,抽出手绢替她擦眼泪和鼻涕。‘香姑娘,你别哭,有什么事尽管跟小喜说,小喜帮你‥‥嗳,别哭了,脸都花了,这样给公爷看到就不美啰。’一抬出千岁,小金果真止住了哭声,憋住了滚滚奔流的眼泪。
‘可是‥‥我好想哭。’她可怜兮兮地抽抽噎噎。
‘为什么?’
‘我觉得我好没用,只会赖在府里白吃白喝,公子待我这么好,我竟然做不出半点事来回报他,煮个饭都差点毒死他‥‥’她真是难过自责得要命。
以前也是这样,她粗手粗脚地把小铁拉拔长大,可打从五岁开始就是小铁在煮饭给她吃,也是小铁学了杂耍讨生活,她只会傻呼呼的在旁边看热闹,然后吆喝两声收钱‥‥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小喜睁大了眼,‘香姑娘,你怎这么说自己呢?我们府里上下都好喜欢你,公爷更是拿你当未来的爱妻看待,你不需要多做什么事啊!’
‘你不明白‥‥’她会进府来是因为要假装嫁给公子,根本不是公子心爱姑娘,也不会是他真正的妻子,只是其中内情错纵复杂且需要保密,她又怎么对小喜说得出口呢?
‘我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多心那些有的没的。’小喜笑嘻嘻地擦净她的泪水,转身端过点心,掰了一小块杏花酥塞进她小嘴里。‘来,吃点点心,待会儿再喝一盅好茶,你就别再胡思乱想,安安心心的等着当我们的公爷夫人就是了。’
‘可是‥‥’小金嘴里满是香味四溢的酥饼,话都说不清楚。
为什么这府里上下的人都待她这么好?他们统统都是大好人,就跟他们的主子一样‥‥相较之下,最坏的就是她了。
打从进府后,一直就是锦衣玉食备受呵护,她总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就得到这么好的关心和照顾,实在是太心虚了。
无功不受禄,她只需假装当公子的新娘就得到这么好的一切,良心上怎么也过意不去,再加上府里的人都对她充满关爱和期待,人人都以为她真的会是他们的公爷夫人,这样的欺瞒众人,更教她良心寸寸切割得疼痛难受。
她真的不值得他们倾情相待啊!
而这一切的幸福和关怀都是公子带给她的。
一想到千岁,她不禁又想痴了。
这一切是这么梦幻美好,可惜只不过是一出戏、一场梦,她千千万万不能上瘾着迷眷恋下去,否则等到终要离开的那一天,她整个人一定会崩溃粉碎成千千万万片,再也拼不回原来的她了,那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下去呢?
‘小喜,你们不要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好怕有一天我会辜负了你们大家。’她没有痛哭,只是凄楚的眼神更教人心疼。‘更怕失去了你们,我就再也没有那个力气去面对往后的人生了。’初见光明又逢黑暗,人在尝过甜美的幸福后,又该如何面对孤单寂寥的下半辈子?
小喜被她眼底的悲伤震动了,一抹不祥的感觉陡然升起,她连忙甩去这个感觉,强笑道:‘香姑娘,你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你又怎么会失去我们呢?你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公爷夫人,我们就是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的。’小金眼底的凄色更深了。
亲爱的小喜,我永远不会成为你们真正的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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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千岁难得上朝去了,所以小金一早起来没什么事好做,索性跑到小铁的‘超级无敌小铁的家’去串门子。
公爵府真是好大好大啊,比起他们家乡一整个村子占地还要广,一不小心就会走失了。
若不是小喜在前头带路,她恐怕早就不知掉进哪个鱼池,或者是误入某座假山里出不来了,她有点怀疑府里的建筑摆设是不是照迷宫来造的。
很快的,一栋清新小巧的楼房出现在碧草如茵的绿地上,四周还有几株梧桐树,心形的翠绿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翻飞。
‘好美啊!’她简直看怔了。
绿地上还有着一架秋千,和一些专供七、八岁男孩子戏玩的玩意。
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小喜解释道:‘这是公爷专门请工匠做给小铁舅少爷玩的,我听服侍小铁舅少爷的陶陶说,舅少爷可喜欢得紧呢。’小金心头一热,鼻头瞬间酸了。
他连她的弟弟都这么百般照顾关怀呵。
‘公子对我们实在太好了。’她轻垂下眼睫,掩住了炽热的感动和激动。
这般情深义重,教她怎么报答才好呢?
小铁嘻嘻哈哈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和一个书僮打扮的十二、三岁伶俐男孩互相射着水枪。一注注清水从青竹制成的水枪里喷射而出,两个小男孩又是尖叫又是奔跑,玩得不亦乐乎。
小金一个走避不及被射中,顿时湿了满头满脸。
‘小铁!’她睁大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驾呼一声。
小铁和陶陶吓了一跳,两个人登时呆在当场,生恐她发脾气。
‘你好坏,只顾自个儿玩,有这么好玩的东西为什么不叫我?’小金一跺脚,气愤道:‘真是一点义气都没有。’眼见她小嘴一扁就要哭了,小铁连忙把手上的水枪丢给她,‘好好好,给你玩、给你玩,你不要哭啦。’小金接过水枪,兴高采烈地一按机关,一注强而有力的清水登时飞冲了出去。
‘哇,好刺激哟!’她咯咯笑着,趁小铁低头要掏系在腰间的备用枪时,对着他脑门一射。
一缕冰凉感在小铁头上炸开,他尖叫一声,掏出水枪就是一阵反击。
‘哇!救命啊!’小金拔腿就跑。
‘香姑娘,我来救你了!’陶陶很快就替小金报仇,两人联手追杀小铁。
小铁左逃右窜,在草地上跑来闪去的,还不忘又笑又骂,‘不公平啦,你们两个大的欺负我一个小的‥‥小喜姊,救命啊!’小喜看得心痒难忍,一时间忘了主仆分际,挽起袖子对小铁叫道:‘来,还有多的吗?我帮你报仇。’
‘给你!’小铁冲过来,从背后掏出备用二号塞进她手里,回头一看,登时大叫:‘啊!他们来了。’瞬间水柱四射的混战开始了,有的忙着去装水,还没射完的则趁机会将对方淋了个落汤鸡,笑声和尖叫声混杂在一块,如银铃般抖落在夏天暖暖香香的空气里。
去应个卯就溜回家的千岁,一踏入‘超级无敌小铁的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剔透晶莹的水珠在半空中闪动着灿烂的七彩光晕,清爽娇嫩的小金拿着水枪抱着肚子仰头大笑,天真烂漫的笑容比温暖的阳光更加灿烂动人。
他的心房怦然狂跳,情不自禁地看痴了。
□——□——□
小金每天除了跟千岁出去游玩外,其他时间全用在绞尽脑汁搜索枯肠上,一直想要做点什么来报恩。
人生在世总脱不了食衣住行育乐,既然她在食方面完全不行,那么就从衣上头下手巴。
做双鞋子或是缝件衣裳送给他,不但惠而不费还格外有意义,公子穿在身上一定会感动得不得了。
小金一拍掌,眼睛亮了起来,‘对嘛,这次一定行。’当下不啰唆,她立刻冲回卧房,翻开玉带枕,取出一只缝补得歪歪扭扭的小荷包。
她掂了掂不太重的荷包,索性把钱统统倒了出来。
摊在掌心上的钱实在少得可怜,只有二十几个铜子儿和半钱银子。
这是她和小铁所有的财产,由此可知他们平常日子过得多清苦,可是现下住在府里吃穿不用愁,所以这些钱刚好可以拿来买布料。
要送衣裳和鞋子给公子,总不能还跟他讨布吧?
小金也没想到若把这些钱用完,当他们必须离开公爵府时又该怎么办,此刻她一颗心塞满了暖暖热热的激动,迫不及待要出门采买布料。
‘小喜,我出去一下。’她把荷包塞进腰带里,小跑步地扔下这句话。
‘香姑娘,你要去哪里?’小喜捧着刚沏好的茶,愕然地惊唤,‘香姑娘!香姑娘!’小金这些年行走江湖也练出了一双好腿力,三两下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天哪,我把香姑娘顾丢了!’公爷特别吩咐她得随侍在香姑娘身边的,这下子该怎么对公爷交代?小喜花容失色的暗忖。
□——□——□
虽然小金刚到京城没几天就误打误撞的住进公爵府,对京城很多地方还不熟,但是热闹的京城百业蓬勃,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家气派大,招牌亮的绸缎庄。
公子玉树临风、贵气风流,她自然不能随随便便买块粗布缝衣裳给他穿,免得有失他的身分也扫了他的体面,摸着腰间仅有的全部财产,她抬头一看‘布多绸缎庄’.豁出去了。
身穿小喜帮她换上的绫罗绛丝宫装,头簪小喜帮她簪上的南海明珠钗,通身显得格外古典尊贵外加娇嫩可人的小金,才一踏进绸缎庄立刻就成为伙计和掌柜殷勤招呼的对象。
‘小姐,你想买什么布料?是要缝制新衣的吧?想看哪些布请尽管开口,小老儿全程在这儿为你服务。’老板摩裟着双手,在一旁陪笑。
哇,这位小姐若不是富豪人家的小姐就是什么王公贵族的千金,她身上那件衣裳的布料可是出自鼎鼎有名的碧蚕坊,平常一小匹也得五、六十两以上,而那精致无双的绣工‥‥不正是雪箴居老板,人称‘第一绣绝’白雪娘的手工吗?
还有那发上莹然生光的月牙珠花,啧啧,这位姑娘光是这一身起码就值几百两了。
老板笑得谄媚,小金却是一脸心虚,因为她踏进来才知道这绸缎庄的规模有多大,货色有多齐,而且每一匹绫布看起来都很贵的样子。
她悄悄摸了下腰间那少得可怜的钱,暗暗吞了口口水,有点想要假装走错店家,赶紧溜之大吉。
绸缎庄里还有其他贵妇人在挑选布料,有知府大人的妻子,四品大官的夫人,还有两位尚书的掌上明珠,见掌柜和伙计不约而同转移注意力去招呼小金时,登时引起了她们的大大不满。
‘我说布知步老板,你不是说要全程招呼我们的吗?’甄尚书千金忍不住高声叫道,斜睨着站在那里傻呼呼的小金,‘我们可是贵客哪。’
‘就是说嘛,你还想不想做我们的生意呀?’另外一位满脸麻子的小姐脸上画了个大红妆,真是人见人吓,偏偏她自以为美丽,总爱吸引人家的注意力。‘我跟甄姊姊今年给了你不少生意做,随便也有个上百两,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你别忘了甄姊姊的爹可是甄尚书,我爹是贾尚书呢。’布老板愣了一下,笑得好尴尬,‘是是是,甄小姐和贾小姐说得是,不知道你们两位选好了没有?’真尚书假尚书?真小姐假小姐?真好玩。
小金睁大眼,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
只是她这一声轻笑却惹来了麻烦。
甄小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笑?’
‘呃,对不起。’小金一怔,连忙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小姐的姓很好玩,所以‥‥所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声音在甄小姐的瞪视下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其他女人连忙站远点,人人都知道甄尚书家的千金跋扈凶蛮,千万惹不得。
贾小姐一个箭步上前,猛推了小金一把,娇斥道:‘你要死啦?竟然敢冒犯甄姊姊,你可知道她爹在朝中多有权势吗?只要随便交代一声,就可以把你拖进官府里打个半死,关到长虱子。’
‘这样啊,真是对不起。’小金怯怯地退了一步。
布老板看在眼里也很着急,但纵然给他十八颗胆子他也不敢跳出来主持正义。
他只是小小商家,哪能跟大大的官斗呢?
甄小姐冷冷地瞅着小金,眼里有说不出的鄙夷,和一丝丝她死也不承认的嫉妒。
‘你胆敢取笑我,岂能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小金想要脚底抹油,可是贾小姐挡住店门口,慌得她不知所措起来。
‘两位小姐,我不是存心的,也没有恶意,就请两位大人有大谅,原谅我一时口快吧。’就算再笨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真给逮进官府打板子就不得了了。‘正所谓‥‥那个、那个四海之内皆姊妹,可不可以算了?’板子打起来很痛,而且被关起来就永远也看不到公子和小铁了。
思及这里,小金吓白了脸。
‘算了?你想得美‥‥’甄小姐抬起手闪电地给了她一巴掌。
众人惊呼了起来。
小金呆呆站在原地挨了这一把掌,她不敢相信堂堂一个官家千金竟然真的动手打人,以至于来不及闪避也反应不过来,脸颊迅速地红肿热辣了起来。
‘好痛喔。’她真的这样打下去‥‥泪雾涌上小金的眼眶。
‘怎样?不服气吗?’甄小姐得意地冷笑,‘不然我给你打回来好了,有本事的话你就打。’可以打回来?真的吗?
她怀疑地望着甄小姐,圆滚滚的眸子满是惊异。
甄小姐越发嚣张,抆着腰一抬下巴,‘你打呀,你打呀‥‥’帕!小金想也不想,很合作地抬手就朝她颊上拍了下去。
既然话都这么讲了,她只好应观众要求。
‘你‥‥你居然敢打我?’甄小姐捂着颊怒瞪着小金,又气又急又不敢置信。
‘是你叫我打回来的。’小金畏缩了下,一脸困惑和无辜,频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打得太用力了吗?可是你刚刚也打得我好痛。’
‘你‥‥’甄小姐捂着颊,不敢相信有这种事。
‘你打了我一下,我也打了你一下,这样咱们俩刚好扯平,所以就这么算了吧。’小金的语气充满了讨好和商量。
‘你这个笨蛋,你还真的打我?既然知道我是尚书千金,你还敢对我如此失礼?我一定要叫我爹把你全家抓起来打板子!’甄小姐的‘高贵样’统统不见了,气得暴跳如雷。‘不,我一定让我爹把你全家碎尸万段!’碎‥‥碎尸万段?这么严重?
‘老天!’小金被她的话吓住了,顾不得脸上的热痛越剧,慌得连连摆手,‘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可是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呢?你要打我,我让你打了,你要我打你,我也打了,这样还不行吗?’她真的是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甄小姐被她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白痴的人?
‘你不要生气,要不然这样吧,我再给你打回来好了。’小金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这样打起来比较响,听起来比较过瘾解气,你打吧。’甄小姐瞪着她,已经气到快晕过去了,以为小金又是故意耍弄她的。
‘你‥‥你好样的。’她娇斥一声,面色铁青。
小金还以为会被打得很惨,没想到却听到她说这种话,忍不住害羞了起来。‘不好意思啦,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你‥‥你‥‥’甄小姐已经被她气到没力了。
她终于发现小金不是故意耍弄人,从她满眼真挚害羞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并没有那么高的智力讽刺取笑别人。
换言之,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甄小姐,你不生气了吗?原谅我了吗?’小金天真地追问。
就算甄小姐再怎么脾气刁蛮,一遇到全然没脾气的小金,她还能怎么样?
骂她,她也听不懂;打她,她又是一脸虚心受教的样子,害她耍起狠来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算了。’就当今天日行一善,放她一马。
贾小姐不可思议地望着甄小姐,‘算了?’她还以为甄小姐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呆瓜剥一层皮呢。
‘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小金兴奋极了,握住她的手拚命摇,‘你真是个大好人,谢谢你放过我。’在场凡是有长眼睛的人统统都看傻眼,怎么会有这种人?
‘老板,麻烦你,我要一匹这种上好的布。’小金兴高采烈地道。
布老板还在发傻中。
‘老板?’她疑惑地再唤了一声。
‘呃‥‥好。’
第五章
黄昏时分,小金抱着裁剪折叠得妥妥当当的布料,高高兴兴地哼着歌走向回府的方向。
远远地,公爵府门口扰攘杂乱的骚动声惊醒了她的思绪,小金抬起头,看到一群人在门口鼓噪着。
为首者衣白若雪、玉树临风‥‥是公子嘛!
可是公子平常都是很有气质、很有格调,怎么现在却在大吼大叫?
‘我看错了,应该是一个长得跟公子很像的人吧。’她安慰自己。可是随风飘来的声音听起来好不熟悉,简直就跟公子一模一样。她挖了挖耳朵,揉了揉眼睛,惊异地望向那个正在跳脚的人影‘‥‥就算翻遍了全京城也得把她找回来!’
‘是!’在他面前的一群人垚然应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金好奇地跑过去凑热闹。
‘借问一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找人。’站得笔直恭敬的大汉连看也未看她一眼.,不耐烦地回答。
‘找谁?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她热心地问道。
实在不好意思光吃府里的米粮而不做事,如果可以帮得上忙的话,那么她心里就会好过许多。
‘找‥‥’那人总算低下头看她,冷静的声音蓦地拔高了,‘香姑——’香菇?
她左顾右盼,‘哪里?哪里有香菇?’
‘香姑娘!’那人总算叫了出来。
原来是在叫她呀。
她一边捂住隐隐作痛的耳朵,一边靦腆地傻笑,‘你好。’
‘香姑娘’这三个字像是某种石破天惊的咒语,登时所有的人都往这头看来,一脸的惊喜交加。
‘香姑娘!’
‘嗳。’小金怯怯地、尴尬地应了一声。
她‥‥她是做了什么好事吗?为什么大伙全都瞪着她?
倏地,一名白衣人影排开众人,张臂一把抱住了她,紧得差点害小金没气。
‘小金!’千岁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狂喜和恐惧。‘我以为你不见了!’她被揽靠在他温暖的胸前,阵阵的男子气息侵入鼻端,她没来由地羞赧涨红了脸,一颗心怦怦乱跳。
‘公、公子‥‥’她的舌头也打结了,狂乱的心跳让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你到哪里去了?’千岁低下头焦灼地询问她,着急地将她稍稍拉离怀抱,仔细审视她全身上下是否无恙。‘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没有遇到坏人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出门呢?而且连个护卫也没有带。’所有人均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平素风流蕴藉、潇洒自若的公爷先是急得失魂落魄,现在更像老母鸡似地频频叨念。
在最初的震愕过后,众人随即小小声地窃笑起来,并且极有默契地互觑一眼,然后无声地牵马解散,留给他们小两口一个独处的空间。
原本紧绷如离弓之箭的气氛瞬间变成了旖旎甜蜜,在夏日的黄昏晚风轻拂中,一双人影衣袂翩翩,情思款款。
‘你真是吓死我了。’千岁总算停止了情急焦虑之下的叨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小金,下次千万别再这么做了,答应我。’小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这般焦灼担心,不过当她抬起头迎视他的眼眸,他眸底的关切和心疼让她整个人一震,随即心头一暖。
他在担心她,而且是非常非常担心她。
这个认知让小金忍不住心里甜津津的,怎么也抑不住唇畔的那朵笑花绽放。
‘好。’她轻轻地、软软地答应。
千岁吁了一口气,旋及又将她紧紧拥住,‘答应我,永远不要不告而别。’
‘我没有不告‥‥’她一顿,心头没来由地一阵酸楚揪疼,柔顺地点点头,‘好。’她不会不告而别,因为她必须离开的那一日将会是由他宣告的。
不愿离别,还是得离别。
晚风陡然变得刺骨难当了。
□——□——□
我绣我绣我绣绣绣
点点红梅绽放,不过不是绽放在绫缎上,而是小金的十指上。
她第十八次咬住了喷血的纤嫩小指,苦皱了张小脸。
‘呜,好痛。’她甩了甩被针刺痛的小手,对着那针那线那布发呆。
缝件衣裳、绣个花样怎么会这么难呢?
她抖了抖裁剪得歪七扭八的布,想要把这两片布凑成一件衣裳还真是挺难的,干脆在一块大布上头剪个圆洞,直接让公子套上去就得了。
‘噢,我真是笨,连做件衣裳都不会。’她好想直接去撞墙自我了断算了。
还以为做衣服跟洗衣服一样简单‥‥不过话说回来,厨艺女红样样不通的她,还是有一件事颇能自豪的,那就是她洗得一手好衣服,举凡污垢汗垢油垢,只要一到她手上就立刻变得洁白如新。
她哀声叹气,神情沮丧,‘我总不能光用洗衣裳来报答公子吧?不要说他了,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好笑‥‥唉!’
‘不行,做人怎么可以轻易放弃目标呢?’她捶了下大腿,拿起针线又开始扎手扎脚地缝了起来。‘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一定可以做到的。’她很认真地左一针右一针地扎,这次比较幸运,戳到食指就没戳到大拇指,躲过无名指但刺到中指,不过已经进步很多了。
就在她埋头跟手上的针线搏斗拚命时
‘香姑娘,你在做什么?啊‥‥’尖叫声一起,害小金不小心针刺到中指。
‘好痛。’但见她挥舞着中指呼痛,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小喜惊恐地望着她血痕斑斑的手,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你流血了,快快!婢子赶紧帮你上药包扎。’
‘不过是小小伤口没什么。’小金起先还笑看着小喜瑞过药箱,后来看到她掏出一大捆的纱绢和瓶瓶罐罐,不禁傻眼了,‘小喜,真的没什么啦。’可是小喜坚持得很,不由分说地在她的十指上药,然后捆上一层又一层的纱绢。
小铁蹦蹦跳跳地冲进来,看到的就是两手被纱绢裹成两坨的小金。
他脚步猛地一顿,失声惊呼,‘姊姊,你的手‥‥你的手怎么断掉了?’小金挥舞着两只被缠成雪白滚圆的‘猪蹄’,抬头看着弟弟,既无奈又好笑,‘我的手没断掉,是小喜太大惊小怪了。话说回来,小喜,包成这样我怎么活动?就连筷子都拿不了。’还有,包成这样叫她怎么出门见人?
‘香姑娘,你十根手指头都受伤了,当然得好好包扎才是,要不然发炎了怎么办?’小喜振振有辞地说。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小喜包成这样,好像她伤得很严重的样子。
‘姊姊,我错怪你了。’小铁突然语重心长地道。
‘什么?’她一愣。
‘我现在才知道,世上还是有比你更蠢的姑娘。’他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小喜赏了个爆栗子,他捂住脑袋呼痛,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喂,很痛耶!’
‘喂什么喂?’小喜手抆腰,横眉竖目,她才不会像小金一样拿他没法子。‘叫我小喜姊!谁教你不尊敬长上的?’
‘小喜姊。’说也奇怪,小铁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小喜,只见他揉着阵阵作疼的后脑勺,想白眼又不敢,只能暗自嘀咕,‘明明就是嘛,哪个天才会把手包成那样?’
‘小铁舅少爷,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小喜对着他露出森森一笑。
‘没有、没有,今天天气真是凉爽啊,听,外头好像有蝉叫,还有小雨滴,看,池塘有小鱼‥‥’他唱歌似地叫道,装傻地就要溜出去,‘两位姊姊,你们慢慢聊,我先下去玩了,珍重再会。’看小铁飞也似地逃走,小金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铁这么乖巧听话呢。’她崇拜的看着小喜。
‘香姑娘,小铁舅少爷是吃硬不吃软,也只有你才会他吃得死死的。’小喜又好气又好笑。
‘小铁也没有那么坏啦,他只是调皮了点。’小金用缠着纱绢的手摸摸头,讪笑道:‘而且我本来就没有他聪明埃’
‘香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
‘对了,小喜,你可不可以把这些绢布拆下来?我还有要事要做,这样裹着我就做不成了。’小喜用力摇摇头,‘当然不行,你的手受伤了,何况有什么重要的事交代婢子就行了,婢子用你做。’小金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望针线兴叹。
‘算了,以后再说吧。’
想想真是今人沮丧,恐怕她被针扎到流血至死,也还没办法完成一件衣裳的。
再说,这件‘血衣’要买捧到公子面前,他不是被吓死就是笑死。
‘唉。’小金又叹气了。
无怪乎人家说:钱价好还,人情债最难还,原来要报答别人是这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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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上,千岁兴匆匆地来到画眉小楼,身后跟了长长一排下人,每个人手上均捧着红木盘子。
小金正用贝齿咬着手上的绢布,试着想把布给解下来。
千岁吩咐下人们把东西放妥,一转头正好瞧见她的动作,不禁一怔,‘小金,你在做什么?’她一惊,连忙把双手往身后藏去。‘呃,啊,公子有事吗?’
‘我没事。’他眼尖地瞥见她背后飘出一截绢布,‘倒是你,你怎么了?藏了什么?’
‘没什么。’生怕他不信似的,她连忙加了一句:‘真的没什么。’
‘给我瞧瞧。’
‘不要。’她畏缩地后退一步。
这种丢脸的事给他瞧见还得了?
她越不给看他,他越想看,千岁的眼神由好奇到专注到狐疑,‘发生什么事了?’
‘呃‥‥’她傻笑,顾左右而言他,‘咦,你背后的那些都是什么啊?’他没有中计,依旧紧紧盯着她。
‘啊‥‥啊哈哈哈‥‥’她开始干笑。
‘给、我、看。’他简短有力地吐出这三个字。
小金眼看拗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把双手缓缓伸出来。
她预期会听到狂笑声,可是没想到他的脸色瞬间惨自一片。
千岁的神情像是快要晕过去了,‘你的手‥‥’
‘嘿嘿,嘿嘿,嘿嘿嘿。’她干干地陪着笑。
他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却又生怕碰痛了她,声音里充满了紧绷和自制,‘你的手‥‥断了?’她一怔,蓦地捧腹狂笑,‘哈哈哈‥‥’
‘你的手不痛吗?’他纳闷地看着她,‘小金?’她用包扎得厚实的小手频频捶着花几,看得他冷汗直流,‘你怎么跟‥‥哈哈……小铁问得一样?’他的眉头越攒越紧,‘小金?’
‘我的手没断啦。’她呵呵笑着,把手递到他面前,‘你看,我没事。’他高高地挑起眉,双手都包成这样还叫没事吗?
‘你的手‥‥’他犹豫着不知该从何问起。
‘没事啦,我只是不小心手指给绣花针戳着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可是小喜太大惊小怪了,帮我包成这样,我正想拆下来呢。’他一颗心高高地被吊起,又直咚咚地落回原处,简直不知道该喜该悲、该怒还是该笑。
最后,他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却没有她意料中的笑出来,反而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的脸庞,温柔却轻颤地握住她的手腕。
‘小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从来没有这么惊惧心痛,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忐忑难安过。
小金起先还在笑,可是在接触到他深邃幽远的专注眸光后,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吓你的。’她轻轻地低下头,声音好小好小,却充满了浓浓的愧疚和揪疼。
他看起来好难受、好心痛,眉宇拢得好紧,而这都是为了她。
千岁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与她的眸光交接,‘傻瓜,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只要你以后别再伤害自己,别再让我为你担驾受怕了。’
‘公子,你又何必为我担惊受怕?’她唇瓣颤抖着,眼底不禁漾起了淡淡热雾,‘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他炽热地锁紧她的眸光,低哑地道:‘在我心里,你并不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打从一开始,她就对他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影响力,他不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千岁的话重重地震动她的心,小金胸口猛地一悸,随即一疼。
她努力压抑欲流泪的冲动,无法漠视他眼底款款的柔情,却也知道这一切就算是真的,也只是短暂的刹那火光,根本留不了一个永恒。
她虽然小小的,像一株小草般荏弱,天真得许多世事都不懂,但她也是个女人,具有一定纤细敏感度的女人。
与他的眼神交会中,她在他深邃的瞳眸里看出了自己深深的痴恋和爱意。
她和他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怎么可以?又怎么能够?
她狼狈地收回眸光,低声道:‘我不懂‥‥公子,我累了,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可以休息了吗?’千岁陡然抓紧她,不让她闪躲,‘小金,我‥‥’他必须告诉她,某个心底隐隐暗藏已久的悸动。
‘公子,别说。’她蓦地抬头,语气脆弱地恳求,‘不要说那种过后你我都会后悔的话。’他一震,随即像触电般松开她的手。
老天,他竟然忘情了,忘记了最初的承诺和他信守的原则。
和小金订下约定就是为了要避免陷入复杂的境地里,可是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差点就因一时心念悸动而把自己推入更复杂棘手的大麻烦里。
他原就是要藉由小金来逃脱婚姻的羁绊,现在怎么可以因小金而想不开,自动套上姻缘的枷锁?
千岁打了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对不住,我刚刚一时昏了头。’他真诚地致歉,满脸都是愧色。
小金勉强挤出一朵笑,‘公子,我明白,不会当真的。’他眸底掠过一丝奇异的黯淡和痛楚,随即冷静微笑道:‘对了,这些东西都是要送给你的。’她望过去,盘子上摆的都是亮晶晶的钗簪珠宝,不然就是绣工细致的布料、昂贵的华裳。
小金摸摸胸口,却是一点惊喜兴奋的悸动也无。
纵然给她天下间最好的珠宝、最美的衣裳又怎样?她最想要的是一颗真心,其余的她什么也不要。
只是真心却是世间最难求的埃
‘我们就快成亲了,虽然只是作戏,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就当作是聘礼吧。’他解释道。
‘公子,你留着送给真正的新娘子吧。’她喉头干涩疼痛,脸上笑意却灿烂得不得了。‘我以后还要跟弟弟行走江湖卖艺,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反而还容易给坏人盯上,你说是不是?’千岁怔住了,心底泛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失落,‘小金,话虽如此,但你以后总用得着,还是留着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真的不需要。’小金难得坚持地道:‘公子,我记得你答应过要给我三个愿望,那么这就是我的第一个愿望,请你从今以后都不要送我任何礼物。’千岁呆了一呆,他给她的愿望就是要让她得到任何想要的事物,没想到她却拿来拒绝他送给她的一切。
‘小金,为什么?’他深深凝视着她。
她低着头,没有正面回答。‘你给我的愿望不会收回吧?’他一时语塞,最后只能惆怅地点点头,‘好吧,不过如果你改变心意了,一定要告诉我。’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拍了下手,让下人们把这些礼品都收走。
千岁临走前深深地凝望她一眼,难掩一丝落寞地离开。
‘我不是存心让你失望的。’她的泪水悄悄滑落。‘只是我要不起你给我的任何东西埃’她最想要的他给不起,其余的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常小金埋首在裙倨间,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老天爷,求求你让婚礼快快举行,然后让这一切早早落幕吧,我就快管不住我的心了。
明月静静,苍天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