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18

蔡小雀:欢喜郎 上

「凤黎苏」三家儿郎视成亲如天灾巨变、毒蛇猛兽
成天互相陷害,绞尽脑汁算计另两个「贼骨头」
宁可做奴做佣练筋骨,也不要终生不解脱!
眼下冒出的女人言词诡谲、行为「傻」脱,智力釨比「疯婆」
说不定是两个家伙派来装疯卖傻,存心把他搞到昏头
说什幺她是广寒宫的仙兔,怀着「锦囊妙计」
踏上下凡之路唯一的任务是拿回嫦娥仙子和后羿大王的定情之物……
满嘴都是神话里的虚拟人物,还自比为一只「宠物」?!
哼!管她拿什幺「阴谋论」来达成逼婚的不可能任务
既然要干「卧底美人」,就得心甘情愿听他摆布!
如今天下太平、英雄末路!心爱的女人又嫁作人妇
不如拿这只「鲜」兔来进补,三个月后再和她分出胜负!
顽强抗婚的「猴」爷,对上痴性大发的傻女「宝兔」
情势大逆转,非但惨遭「水攻」,还拿她当温柔的包袱
一不小心错把激情当赌注,自愿走入「月宫」的迷雾……

    第一章

    羿,我好寂寞……寒月是那幺皎洁清冷,我想念你温热的胸膛、豪迈的笑声,在朝阳下苏醒过来时,坚毅下巴泛起的点点青髭……羿,我好寂寞……寂寞是一座孤城,一座晶盈剔透的广寒宫,莹然弥漫着的不是云,不是雾,是月光的反射……羿,千年过去了,你可还恨我?
    我永远忘不了在我身子即将飘出窗台时,你绝望又愤怒的眼神……我的心自此遗落了,虽然身已羽化至遥远的天空,我的心却坠落在你的眼底。
    事情来得那幺急、那幺快,我甚至无法亲口向你道别……羿,静夜里,我噙泪的眸光化作皎洁的月光,看见你悒郁地蜷伏在我惯坐的那张雕花红椅上,怀抱着酒坛子,把自己埋入醺然的酒气底。
    你眼角的伤悲,是我在广寒宫里永恒的心疼……羿,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千年来,我听儿有人为我喟叹……是的,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可是那时的你再也不是我所熟悉的后羿,我不能见你一错再错而袖手旁观……不不不,羿,我不是为自己辩解,更不是想要把你我之间的一切统统斩断撇清。
    我犹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时,胸口那狂剧的心跳呵!
    亦记得你送给我的三项定情物:瑰玛、碧珑、兰瑙……你说他们代表了你的心、你的神、你的身……完全奉献给我,为你爱我的真情做见证!
    我爱你,千年不变呵!
    羿,原谅我吧!
    我千年来的眼泪洒落凡界,你可瞧见了月光下细细筛落的银色雨滴?
    羿,今夜我又将枕着泪水独寐了,让悔恨一点一滴地、仿佛千年来怎幺也止不住地啃噬我的心房。
    羿,你不知道我有多幺寂寞……
    无边无际、无止无尽的寂寞……

    广寒宫内院
    "宝兔,该你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将玉杵一推。
    另一只全身上下同样莹然的兔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抬头四望,"啊?什幺?""该你捣麻糬了。"第一只兔子将毛不隆咚的前脚晃了晃,摇了摇,一副手疼得要命的模样。
    实免还是那爱困的表情,呆呆地问道:"为什幺又该我了,银兔?一盏茶的工夫到了吗?""那当然。""怎幺这幺快?"宝兔咕哝,接过玉杵,开始认分地"咚咚咚"捣起渐渐化作软绵绵的仙米团子。
    银兔呈大字型瘫靠在栏杆上,唇儿咧开一抹贼笑。
    嘿,是一盏茶的时间没错啊!只不过它银兔喝茶一向用灌的,所以一盏茶眨眼即到--它悠哉游哉地跷着小短腿,压根没有半点心虚或愧疚之色。
    宝兔捣着愈发黏呼的仙米团子,突然迷惑地问:"银兔,我问你,凡间的诗人为什幺老说咱们月兔在广寒宫里捣仙药呢?咱们明明就是在捣麻糬做点心嘛!"银兔别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道:"笨蛋宝兔,难道你不知道凡间的文人最喜欢胡思乱想吗?上回我还偷听到凡间有人传说吴刚大哥受罚天天在伐桂……其实天帝哪有这幺无聊?吴刚大哥做错事了,当然是得"训跪",没事儿"伐"乱七八糟的"桂"做什幺?所以啊,凡人说的话千万别放在心里,听听就算了吧!"宝兔似懂非懂,不过还是一脸崇拜地看着银兔,"你好厉害喔,银兔。""哪里,我这点脑袋渣子只比你好一些,真正厉害的是咱们老大金兔啊!"银兔还连忙谦让一番呢!
     "说起金兔,她跑哪儿去了?"宝兔停下杵麻糬的动作,好奇地张望。
     "她帮嫦娥仙子送团子到南极仙翁那儿去了。你不知道,现在天界各府各洞都喜欢咱们自制的仙米麻糬团子了,简直是供不应求,咱们真该考虑来开几家分号连锁经营了,店名就叫:金字宝号、宝字宝号、银字宝号……统称金宝银。"宝兔傻呼呼地笑,"好听、好听……等等,开店来干什幺的呀?""笨蛋!"银兔红眼睛一亮,乐得笑开怀,"开店做买卖呀!然后买一包现捣香热团子送一枚兔脚印,集满金宝银三枚就可以免费再赠送一包,怎样?这点子不错吧?保证可以招揽来更多生意哟!"啥?啥?啥?
    宝兔呆呆地望着银兔,脑袋瓜里一贯飘浮游离的瞌睡虫登时全被吓跑了!
     "这个怪主意打哪儿冒出来的?给嫦娥仙子知道你私底下进行非法买卖,你就准备挨打大板子了,咱们好说歹说也算是只兔子仙吧?怎幺可以做这种私相买卖的事儿呢?"这种凡人的行为怎幺可以发生在仙界里呢?万一被逮到……啊!她不敢想象后果啊!
     "有什幺关系?我又不要他们的钱。"银兔搔搔头上的毛,怪她大惊小怪。"天上也用不着钱,我只是要用团子跟大大小小神仙们交换几招小法术,将来就可以保护你和金兔了。""有谁会欺负我和金兔?"宝兔噗吭一笑。
    众仙看见她们,摸摸她们的头都来不及了,谁那幺无聊欺负她们?
    况且欺负看起来蠢蠢、笨笨、呆呆、善良又可爱的兔子,也非大丈夫或神仙所为吧?
     "那可难说,说不定咱们哪一天被踢下凡去,到时候没个一招半式防身,怎幺成呢?"银兔恐吓道。
    宝兔还是傻傻地仰望着她,"广寒宫里住得好好的,为什幺会给踢下凡去呢?我做错了什幺吗?""我是说万一……万一被踢下去,你总不能再靠要白痴和睡觉度日吧?你呀!恐怕下去没半个时辰就被逮去做三杯兔了!"银兔气恼她没半点儿打算。"快点振作起来,多多学几招总是好的,更何况你的法力是咱们三兔里最弱的,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这幺一天混过一天的,怎幺行?
    然而一提到"用功",实兔就打呵欠,两眼又蒙眬起来。它抱着玉杵,眼皮都快钓起鱼来了。"银兔,可以让我先睡一觉吗?等我睡醒了再捣麻糬团子好不好?"银兔忍不住敲了她脑袋一记,"快起来啦,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还睡得着啊?""你太杞兔忧天了。"她再打了个呵欠。
    银免气得牙痒痒的,"你呀,真不知道要怎幺说你了,每天吃肥肥、装槌槌,哪天被人削成一片片烫兔肉火锅都不知道。"宝兔已经抱着玉杵站着睡去了。
    银兔气得蹦蹦跳,金免"咚咚咚"跑了过来,神色凝重地看了她们俩一眼。
     "嫦娥仙子找我们三个,快点去!"哟?这幺急?是大事吧?
    银兔闻言,连忙拎起宝兔的长耳朵--"快走!""哎哟,痛痛痛……"美丽圣洁的嫦娥仙子眉宇间不改千年的轻愁,温柔又忧伤地开口"金宝银,我有一件任务要交付你们三个。"银兔眼睛一亮,"开仙米麻曙团子店吗?"金兔海扁了她兔头一下,"嘘!听仙子说。""是。"银兔抱着脑袋不敢呼痛。
    嫦娥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沧桑幽然地说道:"当年……后羿大王曾经送给我三件定情物:瑰玛、碧珑、兰瑙……如今千年已经过去了,沧海桑田世事流转,实物也已辗转流落至红尘各处,再也不在后家子孙手中,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下凡一趟,帮我寻回这三样宝物。""下……凡?"三兔都呆住了。
    银兔尤其大大受惊吓,怎幺……她这张嘴怎幺总是好的不灵壤的灵?这下子真要下凡去了!
    可是……可以到花花世界走走绕绕逛逛也!
    这个念头陡生,又让她整个人……不,是整只兔莫名地高兴了起来!
    嘿嘿,谁让她银兔就是天生的不甘寂寞呢?
    和银兔嘴唇儿抑不住上弯的表情相较,金兔和宝兔此刻仿佛有万朵马云盖顶,清爽的广寒宫陡然吹来一阵刺骨寒风啊!
    双兔都有点发愣了,下凡?下凡?下凡?
    天……哪!
    听说凡间复杂紊乱得要命,人性又丑陋可怕、喜欢勾心斗角……她们充其量只是只兔子精……真要下凡去,岂不是剥皮兔活生生溜下火锅里,稳死无活的吗?
    嫦娥看出她们眼中的犹豫和畏缩,晶盈美丽的泪水霎时滚落,"咚"地一声砸疼了三兔的心窝。
    兔子们着急了起来,连忙七嘴八舌地说道:"去去去,我们一定去,一定会帮您找回那三样定情物的……仙子不要难过了,不哭、不哭喔!"嫦娥充满感激与惊喜地抱住了她们,紧紧搂着。"谢谢你们……"三兔一时豪气大生,虽然被挤在仙子怀里,依然努力拍着毛茸茸的胸脯大发豪语"我们一定会为您找回三样定情物,不成功就不回来!"嫦娥更加紧抱住她们,欢喜的泪水又再度滑落……这三样定情物对她的意义实在好大、好大……三免永远不知道她们的帮忙对她而言,将是个多幺大的安慰啊!
    从此以后她对后羿的思念将有凭有藉,不再无依无循了……于是乎,三日后,三兔怀里各自揣着内写实物可能所在的线索锦囊,踏上了下凡之路。
    风清清兮月光寒,月兔一去兮几时还……宝兔依依不舍的和免姊妹们分了手,飞到半路就忍不住掏出怀里用月光织成的锦囊,拿出了她的线索签。
    但见上头以篆字书写着:寻觅非艰难莫向东西南冠盖满京华笑指欢喜朗她愣住了,将字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差点紧张到啃起纸头来。
    惨了,槽了,她完蛋了!
    她那幺笨,怎幺可能解得开这签里的密语?方才怎幺就忘了先问问金兔和银兔呢?
    她一定没办法完成任务的啦!
    宝兔睁着渴睡的眼睛,糟糕,她又爱困了……看到这张神秘兮兮的签让她更茫然,脑袋瓜全量成一片了。
    当下她有种想立刻掉头回月宫的冲动,但是嫦娥眼底、眉梢的忧怨相思之色又蹦在她眼前,宝兔的短腿怎幺也踩不回去。
    她猛一咬牙,算了、算了,既然都来了,拚死拚活也得完成任务了,她怎能再看嫦娥仙子悲伤了呢?
    宝兔往下探头一看,看见蒙蒙然的云雾已渐渐淡去,她快要到凡间了,连忙口中念咒,幻化起人形来--"咕噜、咕噜、萝卜、萝卜……变!"她瞬间变成一个绑着及腰长辫子、用玫瑰色带系成朵朵蝴蝶的可爱小姑娘。
    但见她雪白的脸蛋儿红扑扑,身上穿着一件玫瑰色的缎衫子,长裙恰到好处地垂摆在小脚尖前……只是……屁股后面怎幺怪怪的?有种很紧的感觉……她一摸屁股,顿时怪叫了起来,"啊!女的尾巴!"她的雪白小尾巴突兀地顶在屁股上,没变走哇!
    眼看着凡间快到了,她急急地又念:"咕噜、咕噜、萝卜、萝卜……变!"那种不适感消失了!她再往后一摸……"太棒了,我的尾巴不见了!"宝兔傻笑了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吐了吐舌,"嗯,花了好一番气力,我饿了……不知道凡间有好吃的束西没有?"心里头净念着吃的、睡的,她一时没抓准落地时辰,"咚"地一声!硬生生给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我的屁股要裂成两半了……"她惨叫起来。
    蓦然一阵马儿嘶鸣声响起,一辆垂缨落穗的马车在距离她不到半尺的地方紧急煞祝宝兔瞪着那匹昂然大物,好半晌才惊喜地跳了起来,亲亲热热、好好奇奇地抱住了马头。
     "哇!你是马?你是马?真正的马吗?"宝兔活似见到亲人,笑逐颜开又敬畏地打量着马儿的大眼珠。"你叫什幺名字?啊?你叫阿大呀!谁给你起的名字啊?好听又好记呢!""它叫驰电。"突然有个声音冒了出来,正经八百地回道。
    她吓了一跳,倏然抬头望去--
    垂挂在马车门上的朱红色帘子前坐了个人,正好整以暇地抱臂瞅着她,表情似笑非笑。
    她睁大了眼睛,看呆了。
    这是……真正的活人?
    好好看呀,像雕刻刀刻出来的脸庞儿,有点儿不羁、有点儿英俊,挺真的鼻梁和恰到好处的薄唇,还有坚毅的下巴……他黑亮亮的眼儿直盯着她瞧……咦?在瞧什幺呀?
    她忍不佳敏感地摸了摸屁股,摸了摸头--原本应该有长长耳朵的地方,直到检查完毕没啥意外,她才稍稍定了心,好奇地问了。
     "你看我干什幺?"
    好看男儿轻松地一跃下马车,修长的腿缓缓地踱了过来。
    他负着手弯下腰来,与她视线平齐--
     "我的马不叫阿大,这幺没品的名字用在我的马儿身上,简直是侮辱了它。""可是它跟我说它比较喜欢叫阿大。"她小脸一本正经。
    他一怔,哈哈大笑起来。宝兔本能地用手指塞住两边耳朵,省得被他如雷响亮的笑声给震聋了。
    这人怎幺了?是雷公投的胎吗?
    他笑声好不容易止歇,笑意却怎幺也关不住,"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她抱着马头摇摇头。
     "你该不会是阿海那家伙故意送来捣乱的小玩意儿吧?"他目光瞬间变得灼然。
    她骨子突然一阵发冷,"你在说什幺?我怎幺听不懂?""你是要告诉我,你听得懂马儿说话,却听不懂人话?"他随意地一拍微沾灰尘的淡蓝色镶银边长袍,淡淡地挑眉。
    宝兔睁圆眼,满是歉意地说道:"对不住喔,我不是故意听不懂你的话,只是你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凑在一块儿我就不懂那是在说什幺了。"银兔说得没错,她果然很笨……现在连个凡人的话她都弄不懂意思了……宝兔吸吸鼻子,觉得内疚得要命。
    他眸光闪过一丝诧异,这丫头有笨到这种地步吗?她难道听不懂话里的另一层含意?连他是在讽刺她都不懂?
    不不,她不可能是阿海或阿刀存心派来戏弄他的对象,他们知道他最受不了不聪明的人,尤其轻视蠢蛋,而这丫头的智力恐怕还比不上一只圆头圆脑的瓢虫。
     "你可以走了。"他挥了挥手,彷佛想将她随手弹开。
    既然不是他们派来的,他也没兴致多研究了,他定北侯府里还有要事待办,不能把时辰浪费在这个……他眯起了眼睛,突然吼了起来,"你这笨蛋到底在干什幺呀?"宝兔笨手笨脚地撩裙往马背上爬,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半挂在马儿背上上不去。
    她双手环抱住马脖子,一睑愕然地望向他,"阿大说我可以坐在它身上……可我爬不上去……你入高马大的,帮忙我一下吧?"他满脸不耐烦却本能地轻舒长臂,不费一丝力气就将她拎上马背坐好。"笨蛋,这样怎幺上得去?你有没有脑袋瓜……等等,这是我的马,你爬上去干什幺?"她极度忍耐地轻轻叹了口气,很有耐心地再解释一遍,"阿大让我骑它试试,不信你自己问它。"他瞪她,"你是故意闹本侯的吗?""猴?不是猴,你是人,你不行和马儿沟通吗?"她恍然大悟,"我忘了,你们人是没法子跟牲畜说话的。""你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了。"他还是瞪她。
    原来碰上了个疯女!
    他不由分说,拎着她的领子就往下曳。
     "给我下来,不准你碰我的马!"疯病虽不会传染,他却须提防此女狂性大作,万一伤了他的马儿该当如何?
    她紧紧攒着胸口的衣襟,小睑挣扎得都涨红了,"你快把我的衣裳撕破了,放开啦!"她好不容易站稳在石板路上,他便匆忙地跃身上马,对她抛了个不愿再搭理的眼神。
     "去去去,别处玩耍去,别挡我的路。"他轻扯马缰,暗示驰电快走。
    没想到马儿动也不动,一回头,乌黑圆滚的大眼睛无辜地瞅着他。
    他又惊又讶,气得牙痒痒,"驰电,你怎幺了?走哇!"马儿只是低鸣了一声,亲热又讨好地摩掌着主人的手臂。
     "它跑累了。"她指出,"而且它喜欢我……谢谢喔,阿大。""它叫驰电!"他没好气地叫。
    宝兔又忍耐地点点头、摊摊手,好似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是,可是阿大它真的累了,它说你已经连续驾着它奔驰一百里了,它虽然喜欢你,可身子也受不了呀!""你胡言乱语,驰电乃是大宛名马,夜行百里、日行千里,才跑区区一百里怎就累了?"他盯着她,心中不无狐疑,"你怎幺知道我驾着它奔行百里?"等等,她言词诡谲、神神秘秘的……说不定真是那两个家伙派来装疯卖傻的!
    宝兔摸了摸驰电,无限同情地说:"可怜的阿大,都是你们大宛那几个专门卖马的胡吹牛皮啦,什幺夜行百里、日行千里……用说的比较快,可累死你们这些可怜的大宛马儿了。"他忍不住用食指顶了顶她莹嫩的额头。"喂,你胡说什幺?大宛马从古至今就是宝马极品,又不是靠几个责骂的胡吹牛皮就能蒙混这幺多年?""哪个人会承认他家的大宛马其实跑上两百里就喘得快断气了?"她摸摸被戮的额头,委委屈屈地反驳。
    他不能自己地瞪她,"你小小丫头懂得什幺?都是阿海那死家伙教你的对不对?还是阿刀?""什幺阿海、阿刀的,我不认识。"她肚子陡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紧绷的表广蓦地放松了,仔细打量起她来,"你……饿了?"她点点头,七手八脚地自怀里掏出了鼓鼓的荷包,笑容灿烂天真,"要不要吃一个?我临出门前因为怕饿了没东西吃,所以特地包好褫在怀里的。""不用。"天晓得里头是不是早下了"料。"黎海澜和苏行刀早已撂下话来,要比比看谁先被陷害得手--情谊匪浅的三家老人们某天脑中灵光一闪,竟相互打赌起看谁家娇儿会先成亲?
    先成亲者其余两家要致赠明珠盈箱以作贺礼,还要在春风楼摆上三日流水席请大小官员、左邻右舍、张三李四吃喝一顿……虽是太平盛世,可这堆老人家也闲得太过火了吧?
    私自将他们的终身大事草草做为赌注,还嬉闹到连当今天子都知道这件事,甚至带坏皇上,在龙心大悦之下也加入赌局……最先拔得头筹的那个特赐"巧夺天宫"为新居住所,第二名者赐"东风小楼"为游苑,最后落单者要受罚,罚分别到巧夺天宫和束风小楼挑水一个月……尽管连他们的顶头老大都这幺兴致勃勃地插花下赌了,凤黎苏三家儿郎依旧视成亲如毒蛇猛兽、天灾巨变,互相争抢做那个挑水夫,宁可做奴、做佣一个月,也不要终生不得解脱。
    当黄金单身郎多好?有权、有钱、有才、有貌,自有天下名花竞折腰,他们干什幺要为了一颗小星星而放弃满天星斗?
    嗤!
    所以他们到最后不得不互相陷害,哪两个倒霉先成了亲,最后那个就逃出升天啰!
    所以原本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三人,现在竟然尔虞我诈起来,成天绞尽脑汁算计另外两个"好兄弟"。
    凤子丹戒慎防备地看着她。
    看她掏出了香喷喷的雪白丸子,他忍不住坏心地怀疑起里头说不定掺了春药之类的物事。
     "真的很好吃,是我自己捣的团子喔!"她好心地递一个给他。
    他避之若蛇蝎,"不要,你自已用行了。""你当真不要?"她送到他嘴边去。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吃就是不吃,死也不吃……只是……子丹忍不住嗅了嗅那香甜的味道。
    清爽甘甜的香气飘荡,他从未闻过这种气味的点心。
     "这是什幺团子?"香气终是战胜理智,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翻来覆去打量起来。
     "雪白、雪白的,用糯米炊成的吗?"
    她笑嘻嘻地回道:"这是雪仙米煮熟了趁热捣成的,还加了几滴桂子蜜喔!我们都很爱吃呢!"曳"谁?你们是谁?"他耳朵又警戒地竖起。
    原本要一口咬下团子的,瞬间又打消了念头,他连忙丢还给她。
    不可不防啊!谁知小小团子里包藏着怎样的"祸心"?说不定是什幺"天地湿荡散"、"金枪不倒丸"、"一夜七次囊"……那两个贼骨头既奸且诈,最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了!至于他……噢,他可是最最光明磊落的那一个了。
     "我们是谁?就是金兔和银兔,还有嫦娥姊姊。"她天真地介绍道。
    凤子丹嗤地笑了出来,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是啊,那吴刚呢?吴刚伐完桂以后吃不吃?"装疯卖傻,这家伙以为她真是广寒宫下来的兔子啊?
    宝兔很认真地回答:"吴刚大哥也爱吃的,只是他每天都得罚跪十二时辰,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们喂他吃的。""说真的,你们那株桂树真的伐完了又长吗?"他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问。
     "你误会了,那是凡人穿凿附会之说,其实吴刚大哥是被玉帝罚跪……"她拍了拍膝盖。"苦得很哪,有时见他边跪边打瞌睡,又不能上床睡觉,真是惨啊!相较之下,砍砍桂树算什幺?"伐桂?罚跪?
    他一怔,捧腹大笑起来,边笑边没力地搭在马颈上。"你……你说吴刚罚跪?哈哈哈……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谭了!"宝兔小嘴微张,看得傻眼了,手掌心那团子不知还该不该给他吃?
    照他笑得嘴巴几乎咧到耳朵边的模样看来,一颗团子恐怕不够他塞牙缝吧?
    揉着打结的肠子,他趣味盎然地打量着她,"阿海和阿刀是从哪里把你找来的?难得这年头还有这幺笨又这幺好笑的女孩儿了。"笨?
    她惭愧的承认,她的确是挺笨的,可是好笑……"我……"宝兔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的鼻头,"说了什幺笑话吗?""别管那个了,走吧,上马。"他摸摸高挺的鼻梁,笑着下命令。
    她眼睛一亮,仰望着他,欢天喜地起来,"你要让我坐阿大?""马车,你给我进马车去乖乖坐好。"他拍拍驰电,若有所指地说道:"你的目的不就是混进我定北侯府内吗?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进去遛个几天,也给我玩几天,这样你也好对你家王子交代……再说你这幺好笑,就算用银子买回去晾在屋里说话都值得,更何况是免费送上门的呢?"她露出一脸茫然,手心里的团子都快融化了还不自知,"什幺?"他不由分说,健臂一舒,轻松地将她拎了起来,塞进马车里头。
    她没头没脑地跌进软绵绵的车厢,摔了个四脚朝天……"噢,我的屁股……"宝兔还来不及安慰自己可怜的小臀部,只听见一声响亮的呼啸,马车咻地奔腾了起来,她在急驰的马车里滚过来晃过去。
     "不不不……不要再动了,"她被震得脑袋发涨、满眼金星,死命地攀着绣墩惊呼,"我……我快吐出来了……"手上紧掐着的团子已经沾得车厢内到处都是,雪仙米团子的香气沾染飘散,却也黏得她一头一睑。
    老实说,团子塞进嘴里是好吃得紧,黏在脸上就没有这幺好滋味了……她拚命想要擦掉脸颊上的黏腻,还一边努力稳住身子,真是闹了个险象环生!
    凡……凡人果然很复杂……很……很难搞定……她被晃得头晕脑胀,眼珠子都快呈斗鸡状……只觉得……怎幺到处都在晃……车帘子有两三条哪……连星星都出来了……"砰"地一声!
    实兔晕倒了。
    子丹御马狂奔,享受着风吹过耳畔的雷驰电掣快感,他唇边漾着狂野的笑意,痛快得不得了。
    也唯有这种感觉……稍稍可比拟在战场上对敌厮杀的狂放!
    北方战事已了,蛮国遭平定,他这定北侯虽说是功成身退回京享福了,可是他年方二十八,打十四岁时就上战抄…十四年来所向无敌,几乎没有尝过败仗,他已习惯了在沙场上战斗的生活,现在闲赋在家不是要他的命吗?
    如今四海无事、天下太平,举国上下都可过着安定富裕的日子,这是他多年来的愿景之一,只是如今愿景成真了,他在欣喜之余也不免有一些些失落。
    以往那种策马奔驰沙场的豪情得收敛起来,无聊地过着他"定北侯"的荣华富贵生涯了……他喃喃自语:"难怪那些老头子这幺热中把我们推进火坑了,这馊主意如果不是拿来用在我身上的话,说不定我也会觉得挺乐的,我也等着看好戏开锣呢……"古人说:"饱暖思淫欲",那堆老家伙……呃,老人家……他们则是吃饱没事干,哼!凭他凤子丹的智能,怎幺可能被这群老人家整倒呢?
    看着吧!他一定会是凤黎苏里头唯一逃过一劫的那一涸,哈哈哈……至于这个小丫头……带回去逗几日再丢出来,顺便活活把那两个兄弟给气死,哈哈哈……他自顾笑得好高兴,这恐怕是回京以来,笑得最畅快、最爽朗的一次了。
       

    第二章

   策马回府,凤子丹直接将马车驱入宽大舒适、专人管理的马厩内,一跃下车,随手将缰绳扔给了刀疤老赵。
    老赵是跟着他由刀口下滚出来的硬汉,在军队浬也是专门照料驰电的马夫,虽然在最后的一场战事里被蛮子划伤了腿,现下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可是依旧无损他的忠心耿耿和出色马术。
     "老赵,麻烦你帮驰电刷刷鬃毛,喂喂草料和清水。"他怜爱地拍了拍马颈。驰电亲热地摩掌着他的手,可马眼睛却瞥呀瞥地向后看。
    老赵笑着为驰电解了马鞍肩。"侯爷,您今儿又到城外透气儿了?驰电的状况还行吧?""非常好,不愧是大宛名马。"他突然好笑地说:"居然还有人说驰电跑个几百里就喊累了……真是活见鬼了。""是谁这幺说的?"老赵困惑极了。
     "就是……"他这才想到,怎幺小丫头没声没息的?该不会是在里头睡着了吧?
    子丹跃上车掀开帘子,果不其然,那小家伙满头黑发乱糟糟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团子印,正躺在里间睡大觉呢!
     "喂!"他摇了摇头,看清楚了些,"咦?妳晕过去了?怎幺这幺不济啊?"不过是坐一趟马车罢了,她就能硬生生昏过去……未免也太娇弱了吧?
    话虽如此,子丹还是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轻跳下车。
    老赵惊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侯……爷……"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似笑非笑,"你以为我强抢民女啊?放心,她是阿海、阿刀派来的,我准备让她在家里做客几天,再把她送回去。"老赵直眨眼,"黎侯爷和苏侯爷?""可不是?"他勾起斜飞的浓眉,一副精明的表情,"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陷害成功?再等个几百年吧!""侯爷,老赵听不明白……""也不用太明白,帮我好好照料驰电就行了。"他耸了耸肩,抱着轻若羽毛的宝兔就往大屋的方向走。
    途经嫣红娃紫的缤纷后花园,他抱着她拾阶走上长廊。
    宝兔依然昏睡着,白净粉嫩的脸蛋黏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团子,散发出揉和米桂特有的香气。
    子丹突然俯下头来舔了舔她的脸蛋,本能地想知道那团子究竟有没有闻起来的好吃?
    哇!
    他的味蕾像是瞬间被炸开来般,不可思议的好味道充斥舌底、唇间,而且……香!
    真的很香!
    香而不厌、甜而不腻,他忍不住再舔了黏在她下巴的一块小小团子,满足地呻吟了一声。
    他爱上了这种味道!
    等这丫头醒了以后,一定要她做几斤这种团子来吃不可,既然是阿海、阿刀送来的人,能用则用。
    他沾沾自喜,虽然她颊上已经被舔净了,他还是忍不住再低头嗅了嗅那好闻的气息。
     "小叔,你在做什幺?"一名婷婷嫣嫣的美妇走了过来,儿状大惊失色。
    他抬起头来,懒洋洋地问道:"表嫂,今儿怎幺有空过来?"美妇幽怨的眸光投向他,惊疑不定且醋意浓浓地问:"她是谁?""朋友的朋友。"他依旧踩着稳健的步伐迈过长廊。
    即将与她擦身而过,美妇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襬,祈求地开口,"小叔,我……我是进来看你的,难道你不明白吗?"他没有挣开,也没有稍示怜意,只是淡淡地说:"表嫂,妳已经是表哥的人了,我敬妳为嫂,请妳也自重才好。""我从来不想当捞什子安乐王妃,我要的是你,要嫁的人也是你,当年若不是--"她脸色苍白了。
    他接了下去,口气不冷不热,"若不是传来我战死沙场的消息,妳也不会在第二天就嫁入安乐王府?表嫂,表哥是我深为喜爱的亲人,请妳好好待他,若有什幺差池……我不会放过妳的。""我知道我错了,当年是我意志不坚,可是我崩溃了,我爹娘又要我嫁……"她摇头,晶莹泪珠儿蓄满眼眶。
    他黑眸底没有任何情绪,五年前的背叛对一个纯情少年郎来说,的确是难以承受的青天霹雳,但是五年过去了,他不知经历过人世几千百种考验,这小小恋情受伤早已烟消云散。
    他都不计较了,她还想做什幺?声泪俱下对他投诉王妃生涯的苦闷,抑是月事不顺以至于到现在还生不出半个子嗣?
    这都与他无干系了。
     "表嫂,"他终于微微一挣,她怎幺也握不住他。"我很忙,妳来见我爹娘是吗?
    也见完了吧?该走了吧?阿福,送客!"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胖胖奴仆,戴了顶可笑的西瓜帽儿,手握大扫把,很大声地应道:"是!少爷。表夫人,这边请!"难道你就这幺迫不及待要跟我画清界线吗?
    燕奴泪光闪烁,贝齿紧咬着嫣红小嘴儿,满是受伤之色,"子丹……"阿福尽责得很,"表夫人请,阿福给您备车。""不用了,"她忍不住恼怒地瞪了阿福一眼,望向子丹的眸光却是哀怨醉人的,"我……我和婆婆来的,就在前厅……我的婢女也在……我们等会儿会一起回去,不劳费心了。"他点点头,坚定的脚步直直往前迈进。
    燕奴再也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脸庞低低啜泣起来。
    阿福摇着头咕哝地走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哭能解决个屁事?若不是看在少爷份上,我阿福头一个用大扫把把妳打出去……"燕奴虽然痛苦,还是听到了阿福的叽叽咕咕,她恨恨地抬起头来,日光凌厉。
     "怎幺能怪我?你们这群死奴才懂个什幺?难不成当时教我守活寡,嫁一块神主牌住吗?可恨老天捉弄人,偏偏让我嫁入王府后,子丹就凯旋归来……"她当时恨不得杀了那个传错讯息的死奴才,都是他,害她当不成定北侯夫人,而当这半死不活、闷得要命的安乐王妃。
    婆婆安乐老王妃精明能干,她夫婿偏偏是个烂好人,每天只晓得风花雪月、画画写字,说有多闷就有多闷,她不禁深深眷恋起过去和子丹在一起时的狂野火热……他会带箸她策马飞奔在大草原上,放纸鸢、打猎,为她跃上峭璧摘取那一朵最美丽的野花……还有他们之间热情似火的拥吻……嗯……最最销魂的部分,他说要等迎娶她进门后才要教她,可是……她竟等不到这一刻!
    她情不自禁地捏紧了粉拳,对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咬牙切齿。
    那个女子是谁?怎幺能这幺不知羞耻地睡倒在他怀里?
     "她哭了。"躺在他臂弯里,宝兔突然睁大眼睛。
    子丹吓了一大跳,差点失手把她给扔了出去。
     "妳没睡?"他心脏几乎给吓了出来。
     "刚刚睡醒,"宝兔睡眼惺忪,神情困惑,"方才那个好漂亮的姊姊哭了,为什幺?你把她弄哭的对不对?你好凶喔!"她才睡醒就迫不及待要安他罪名,子丹又好气又好笑,"笨蛋,不看看此刻妳在我地盘上,居然敢这幺对我说话?妳有什幺证据可以证明是我把她弄哭的?""总不会有人天生爱哭吧?"她不服气地回道:"我虽然笨,可这一点还分辨得出,我听到你跟她说话,然后她就哭了,不是你欺负的是谁?""事实上……"他突然想开这个笨蛋的玩笑,神情忧忧郁郁,"被欺负的是我,妳知道她多狠心?她趁着我在战场上为国杀敌、流血流汗的时候,勾搭上了我表哥,然后就嫁给了他……完全置我俩昔日的海誓山盟于不顾……"眼看着他边说边要掉泪的模样,宝兔这下子所有的指责统统飞到天外了,她万分同情,拚命想要安慰他。
     "别……别难过了,"她手足无措,"反……反正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别太想不开啦!""可是我心里只有她,她现在又是我的表嫂,我好痛苦,每次见面都得强忍思念,故意对她冷淡……妳知道我心如刀割吗?"他眉头深攒,若有其事的哀叹。
    见她慌得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子丹强憋着笑,肠子都快笑得打结了。
    果然是个笨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的。"她实在没法子了,只得拿出怀中的荷包,讨好地取出团子递给他。"我给你团子吃,你不要难过了,乖喔!"他啼笑皆非,"我又不是三岁童儿,给我块糕就不难过了?"话虽如此,他还是拈起团子放入嘴中,忍不住悠然神往,"嗯……""好吃吗?""勉勉强强。"他口是心非。
     "你现在觉得好过些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吸吸鼻子,"再给我一个,我想想再告诉妳。"她呆呆地点头,再塞了一个进他嘴里。"好过点了吗?"他心满意足地舔着唇齿,感受着留在口腔内的香气。"嗯,好过一点点了,妳说这团子是妳做的?""是呀,我和金兔、银兔都会做呢!"一提起这个拿手活儿,她眼睛一亮。
    他瞇起眼睛,"那我要妳每天都做给我吃。"她愣住,"为什幺?""因为……我为什幺要告诉妳?"搞清楚,她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既然要干卧底美人,就得演什幺像什幺,难不成她还是上门来享受荣华富贵的吗?
    他老羞成怒地低吼:"到底做不做?"
    她委委屈屈地点头,"做做做……可是凡间又无雪仙米,也没桂子蜜,怕是做不出月宫的味道。""别再跟我说那套月宫的瞎话了,妳既然已经上门来了,他们没交代妳要随我摆布吗?""可是我不是要找你呀!"她环顾四周,这才想到,"我又不想来你家,这是你家吗?""不要装蒜了,妳心头那点鬼主意我会不知道吗?""鬼?我心里有鬼?"她大感惊骇,拚命低头看自己的心窝,"在哪里?"他差点晕倒,咬牙切齿地吼道:"妳这丫头是故意跟我打哈哈的吗?我说东、妳应西,阿海怎幺会派妳这种笨蛋来?气死了我可没什幺好处啊!"她突然双手紧紧扳住他的脸颊,正经八百地低喊:"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认识什--幺阿--海--阿刀!"她的小手还挺有力气的,挤压得他脸颊深陷、嘴巴都嘟了起来。
    他重重摇头甩掉她的掌功,没好气地骂道:"妳把我天下第一英俊的睑压扁了,当心长安百万仕女跟妳算帐!"纵是好脾气的宝兔也生气了,她叉腰,学着银兔耍性格,"放我下来!"他双臂紧箍,充耳未闻。"说!妳不找我要找谁?他们两个还吩咐了妳什幺其它任务吗?"宝兔突然有种暴力冲动,想要抓把锤子好好地敲醒他!
     "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嫦娥仙子的碧珑啦!"她冲着他耳边吼叫,"碧珑……碧……珑……听清楚没?"他耳朵差点给震聋,连忙拿指头堵住,"哇!妳谋杀啊?我听见了啦!"她气得娇靥红红,煞是可爱,不过还不打算放过他。哼!人高马大威风啊?吓人啊?可以动不动就把人拎过来、撂过去的吗?
     "还有,我要走了,我又不是要来找你的,你快点把我放下来,要不然我要大叫了!""叫?"他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好整以暇地瞅着她,"妳的声音比猫大不了多少,我怀疑妳叫得了几个人来看戏?"她气得发晕,"你放不放我走?"银兔说得没错,凡人果然很坏、很恶劣,是很不讲道理的。
    欲擒故纵、欲进反退?好,他就跟她来演上这幺一出戏。"嗯哼,就是不放妳,怎幺样?"她闭上眼睛,低念咒语,小手一点--子丹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妳会点穴?"该死!他竟然小看她了,而且半点儿也没有防备。
    就在他大声咒骂起自己和她的同时,宝兔七手八脚地爬下了他坚硬如钢的双臂,神情有一丝腼典。
     "对不起,我实在没法子再跟你这样扯下去了,我有任务要做,不能耽搁。"她甚至还轻轻地、努力地跎起脚尖舔了他下巴一下,歉然地说道:"再见。"他被这一吻点住了,嘴巴彷佛也中了魔法,呆立在当常她转身就走,玫瑰色的裙褐飘起了瓣瓣花影。
    他想要动,却怎幺也动不了……只得怒竖着浓眉,瞪着她离去的身影。
    小丫头,妳竟然暗算我?我若不把妳捉回来狠狠打一顿屁股,我就不叫凤子丹!
    天色刚暗,长安的家家户户就已经点上盏盏晕黄色的灯笼了。
    平坦的大石板街上,有热闹的夜市,各类食物的香气飘散在晚风中,引得宝兔饥肠辘轳。
    香的、热的、辣的、甜的气息袅袅升空,飘呀飘地钻入了她鼻端里。
     "好饿……"她摸着肚子,舔舔唇。
    打从下凡来到现在,已经一整个白天了,可怜她吃不饱、穿不暖的,那时还以为一下凡轻轻松松就可以拿到碧珑回宫交差,谁晓得下来一整天了,别说碧珑,连团子都吃光光了。
    鸣……她好想念金免、银兔,不知道她们现在是否已经找到其它两件实物了?
    呜……她不但笨、法术差,运气还是最烂的……完了,她就算找上一百年也找不到的啦!
    什幺寻觅非艰难,莫向柬西南,冠盖满京华,笑指欢喜郎……她只不过是只兔子,就算成精了也还是一只兔子,她哪搞得懂这谜语呀?
    偏偏又没人可以问……
    宝兔站在大街上,陡然"哇"地一声放肆大哭了起来。
    众人被她吓到,无论是做生意的还是顾客甚至路人,人人都手足无措地望着这个清丽可爱、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姑娘。
     "呃,妳……妳快别哭了,究竟是什幺事呀?"有一名卖云吞的大娘终于忍不住凑过来亲切地问。
     "是阿是啊,"卖猪肉的荣哥也挤了过来,持着那把"猪见猪惊"的屠刀,顺势挥了挥,"是谁叹负了妳?我找他算帐去!""荣哥,你亮着把刀子干什幺?小姑娘会被你吓傻的,"另外一个小贩踱了过来,手里还捧了两颗热腾腾的菜包。"来,先吃点东西吧,妳是不是饿了?"实兔嗅了嗅菜包香气,渐渐地不哭了,桀笑着美丽小脸傻傻地望着他们,"谢……谢谢。"就在这时,一个吊儿郎当的锦衣公子晃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三、四名彪形大汉。
     "哟!小姑娘长得挺标致的嘛!"锦衣公子淫笑着,口水差点流出来,"哭什幺呢?跟吴少爷回去享福就不哭了喔!来人哪,把她给我带回去。"小贩们忍不住义愤填膺了起来。
     "你想干什幺呀?"荣哥首先亮了亮白晃晃的屠刀,不爽地跳出来。
    锦衣公子懒懒一示意,身后四名大汉"刷"地一声,拔出了足足有屠刀五倍长的大砍刀。
    荣哥畏缩了一下,依旧挺身,"怎幺?仗着家伙大就想要压倒人啊?你不打听打听,我猪肉荣哥是出了名的夜市大侠,平常杀猪之外还行侠仗义……你想干什幺?我的小徒弟已经溜去报官了,你敢怎幺样我就让你关到头发长虱子!""荣哥,好样儿的,真不愧是我们的荣哥呀!"小贩们热烈地鼓起掌来,大声叫好,为荣哥喝采助阵。
    荣哥轻飘飘起来,浑然忘我。
    实兔啃着又热又好吃的菜包,莫名其妙地望着锦衣公子,"我又不认得你,我为什幺要跟你回去?"锦衣公子恫喝道:"来人,统统给我拿下!我爹是县太爷,谁敢拦阻我?我把他一并押进大牢里去。"不但荣哥,连其它的小贩和路人都倒退了几步,面露惊恐,唯有不怕死的宝兔依然狼吞虎咽地啃着包子,诧异地看着他。
     "你爹是县太爷?那幺是有学问的人啰?"她没头没脑地问道。
    锦衣公子和四名大汉纷纷一怔,一时之间不回答也不成,"我爹乃朝廷堂堂七品县令,自然是极有学问的人了,妳问这个做什幺?"她眼儿一亮,顾不得吃包子了。"那幺他懂得解谜语吗?""谜语?"锦衣公子被她搞胡涂了。
    这……这小姑娘怎幺一点儿都不怕?还兴奋地问他一些有的没的?
     "我跟你回去好了,我正想问问有学问的人,关于那个谜语该怎幺解才好。"她傻里傻气地就要跟他走。
    众人还来不及叹息,一只矫健有力的手臂倏地硬生生将她勾了回来。
    宝兔惊呼一声,众人也惊呼一声!
    她受惊地抬起头来,散发着奶香的身子已经落进他怀里。
    黑发、俊睑、浓眉、大眼……是他?!
    他脸臭得跟大便一样,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表情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妳这个笨蛋!"他又是大吼。
    真不知道这个笨蛋的脑袋瓜是不是只有绿豆大?有危险也不会躲,遇到纨挎子弟还兴高采烈的要跟着人家走?
    他一定会活生生、血淋淋地被她给气死!
     "是你?"宝兔忍不住心虚地垂下长睫毛。
    她施的法术是两个时辰后才解的,他……一定站到全身都僵硬了……所以才会气得这幺厉害。
    而且脸很臭、很臭,非常的臭。
     "当然是我。"凤子丹冷哼。
    她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嘿嘿嘿……"
     "等回府以后,妳有得受了。"他眸光瞟向锦衣公子,一脸漠然,"你是吴学问的儿子?你叫什幺名字?"他自有一股尊贵气势,锦衣公子本能地一缩,呆呆回道:"吴廉耻……喂,你是什幺东西?敢管本大爷的事?还直呼我爹的名讳?你不要命了你!""吴廉耻?哈哈哈,好一个无廉耻,你爹还真会给你起名字。"他笑意一敛,冷冷地撂下话,"回去告诉你爹,明日卯时到定北侯府来儿我,逾时后果自理。我们走。"一直护卫在凤子丹身后的两名高手微微一点头,恭敬地应道:"是。"子丹拥着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手里还紧攒着菜包的宝兔,转身就走。
    小贩、客人、路人们倏地吸了一口凉气,充满无限尊敬与崇拜地看着定北侯的背影离去。
    哇!定北侯本人吶,果然高大、英竣威猛啊!哇!哇!
    反观吴廉耻,则是脸色发白、嘴唇发青,两眼一直,当场晕了过去--"少爷,少爷……"大汉们各各手软脚软,险些扶他不祝这下惨了!
   

    第三章

    宝兔只觉风声"咻咻咻"地在耳畔飞过去,她闭上眼睛,觉得胃好痛……又饿又累又想睡……可为什幺偏偏她还得被挂在马背上头重脚轻眼发晕呢?
    马儿奔跑一下,她的胃就抽搐一下,不行了、不行了……"我……快……吐出来了。"她低低呻吟。
    子丹没有勒马停步的意思,他最多只是放缓速度,让马儿呈小跑步,以便听清楚她的呻吟。
    他脸色铁青,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活该,这是给妳的小小惩罚。"她屁股朝上、头朝下,满天金星乱窜,忍不住哭了出来,"鸣……我好饿又好累,你竟然还这样欺负我……金兔、银兔,快来救我啊!我被坏人绑走了呀!"他没好气地啐道:"我这叫欺负妳?我是在罚妳,妳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算本侯,还让我直愣愣地杵在花园里三个时辰……此仇不报非君子!""三个时辰?"她一愣,泪珠儿"咚"地掉落地,瞬间被草地吸得无影无踪,"我明明是施两个时辰的法呀!""三个时辰!"他青筋爆跳,觉得自己丢脸得要命,"任谁来解穴都没有用,妳到底是怎幺做的?这种诡怪点穴法是阿海还是阿刀教妳的?""对不起喔……我又弄错了……"她歉然地说,随即一怔,"不对啊,我为什幺要跟你道歉?明明就是你,土匪!胡乱抓我还把我扔在马背上,放开我啦,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带妳回定北侯府。"他紧绷着睑,"妳少给我捣鬼,也别寄望那两个家伙来救妳了,哼!入了我定北侯府,连只麻雀也飞不出。""你放开我,坏人,放开我!"她开始大嚷大叫了起来。
    策马紧紧跟在子丹身后的两名高手强忍着笑,从没见过侯爷这幺气呼呼和女人斗嘴计较的模样。
    不过谁也不敢笑出声音来,怕性命转眼休矣!
     "这是妳欠我的,妳给我闭嘴。"他怒气冲冲,"适才妳跟那个败类倒是有说有笑,还傻呼呼、笑嘻嘻的要跟人家回去?妳这个笨蛋,给人当点心一口吞了都不知道,现在我不过是要妳跟我回府就鬼叫鬼叫的,妳脑袋瓜长到哪里去了?""你……骂……我?"她错愕,随即哭得更大声了,"哇……"她好歹命啊!
    他被她哭得五脏纠结起来,气恼地低吼:"闭嘴!别哭了,吵死人了!""哇……"她哭得更是惊天动地。
    最后,子丹受不了了,连忙一把将她挽了起来扶坐好,搂住纤腰紧紧压在胸膛上。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算我投降好不好?""哇……"她用力攒住他胸前的衫子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涂成乱糟糟。
    他的上好江南丝绸被揉得皱巴巴又湿答答,却不敢有半句怨言……万一惹得小溪流变大瀑布,到时候非但他惨遭水攻,连整个长安城都有被大水淹没的危险。
     "好了、好了,妳不是笨蛋,我是笨蛋,笨蛋把妳弄哭了,对不住嘛……"他迭声道歉,紧张又笨拙地安慰着。
     "呜……"她小脸埋入他胸膛,抽抽噎噎。
    老天爷,幸好怀中的小东西由哭天抢地渐渐化作小声抽噎了……他摇了摇头,刚想松口气时,她又哭了出来。
     "哇……"她哭得凄凄惨惨,好象委屈得要命。
    他心慌失措地问道:"又怎幺了?又怎幺了?""我肚子好饿,又没有东西吃,又没有地方睡……我从早上到现在只有吃了五个团子……还没有睡过半次觉……哇……我一定会死掉的啦!"她的哭声简直是悲痛欲绝。
    没得吃、没得睡……她的人生毁掉一大半,解不开谜语找不到碧珑,她也回不去了,呜……那她活着还有什幺意思啊?
    凤子丹迅速地眨着眼,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好?
    有那幺严重吗?不过是一天没吃饭、没睡……午觉,就会死翘翘?那以前他在打仗的时候,连着三天三夜眼也未阖、滴水未进,岂不是早就死过好几回了吗?
    虽然满肚子嘀咕低咒,他还是拍了拍她的背,勉强轻声安慰道:"不要紧!府里有得是东西吃,有得是软床铺睡,妳不会死的。"她泪眼汪汪地抬头望着他,怀疑地问:"真的吗?"他急忙点头。老天,只要她别再哭了,就算把定北侯府里所有山珍海味都搬出来给她吃也行!
    她很自动地扯起了他的绸缎衣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这才破涕为笑,"真的?
    可是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是啊,以往我讨厌的人,如今坟上青草都长得比人高了,可是妳……"他翻了翻白眼,"我还真不敢把妳怎样。"万一不小心捏死了她,还得被另外两个痞子流氓轮流海扁,他又不是气到脑袋坏掉了,搞不清楚状况。
    把她带回去玩一玩、罚一罚是挺好的,真要把她整治个半死不活,也有损他堂堂定北侯爷的盛名啊!
    宝兔听不太懂他的话,但是他不敢把自己怎样,这句倒是听明白真切了。
    她眨眨泪眼,嫣然一笑,"那你不生我的气了?"这一笑犹如春花带露轻绽,子丹顿时看傻了眼--她……笑起来还挺美的。
    清秀小楼屋内宫灯烛光亮闪闪,释放着温暖的气息,清新雅致的绣房样样皆备,里头还有个小花厅。
    此刻小花厅里充满了各式菜肴的香气。
    小小的桌上摆满了十几盘鸡鸭鱼肉青菜……什幺胭脂鹿脯烧豆腐、五味卤鸡腿、五柳葱香鱼、干爆花椒大斑虾、竹笙鲜菇炒什锦、攒十样、凤翅鲜蚌汤、苏州细点、雪球宫点……桌子摆不下,还放到了一旁的花儿上。
    月宫里吃的一向清淡,宝兔从未尝过如此人间千百种新鲜香辣美味,虽然她吃素只爱吃甜点,但是她依然兴高采烈地举起箸来,一下子夹油爆茄子入嘴,一下子盛起饱吸鹿肉香气的豆腐嚼着,一下子拿起精炒栗子左瞧右瞧,舔舔唇儿流口水,就是不知道该怎样料理它?
    坐在她面前的子丹本能地接了过来,亲手帮她剥除外壳,塞进她大张的小嘴里……她咀嚼着鲜甜香松的栗子,心满意足极了。"嗯,好好吃。"一旁侍女捧来飘满花瓣的清水,请子丹洗手。
     "吃得饱吗?"他撑着下巴,眨眨眼盯着她。
    她满睑欢喜,"嗯!可是我吃不了这幺多,你为什幺不叫其它姊姊们一同来吃呢?""姊姊?"他皱眉,"妳发烧了?哪里有姊姊?"她睁大乌黑眼眸,指指在他身后等着服侍的成堆侍女。"那些姊姊呀,她们都吃过了吗?""她们是丫头,"他敲了敲她的额头,"丫头得服侍完主子再吃,妳替人家着什幺急?""我也是丫头哇!"更有甚者,她还是只兔子哩!
    看她一脸茫然不解,他忍不住笑,"笨蛋,妳是客人,叫丫头跟客人一同坐下来吃饭,成什幺体统?"体统……事情一关系到体统她就没话讲了。
    她吞咽着菜肴,一睑小媳妇的样儿。
    他愈发着恼,"干嘛?妳那表情好象我欺负妳似的。""没事。"她再夹了一块豆腐,对着它叹了一口气。
    子丹皱起眉头,没好气地朝后挥了挥手。"好吧、好吧,这里不用妳们伺候,统统下去吃饭吧!"侍女们惊喜地互觎了一眼,感激的眸光不约而同地拋向实兔,"多谢……侯爷……呃,姑娘,那奴婢们先告退了。""去去。"他抚着太阳穴。
    宝兔则是咬着筷子对她们咪咪笑。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俩之后,宝兔胃回愈发好,整整吃掉了几盘菜蔬和两碟宫点,还喝了半碗汤。
    他吃惊地看着她,"妳……"
    她正和一碗莲子羹奋斗,闻言抬起头来,小嘴塞得鼓鼓的,"唔?"他骇然轻笑,"妳能吃这幺多啊!可为什幺浑身瘦巴巴的没几两肉?""我活动量大嘛!"睡觉也是很耗气力的。
     "啧啧,"他摇头,"没几两身家的人还真会被妳给吃垮。"她听不出讽刺,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在月宫里是不用愁吃穿的,所以嫦娥仙子也不会被我给吃垮。"他瞇起眼睛,"妳……还是坚持要用这个可笑的遁辞吗?""什幺辞?"他气得牙痒痒,"遁辞、借口,什幺乱七八糟的都行,总之妳还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哄,什幺广寒宫、嫦娥、吴刚、月兔的……不过是神话里的虚拟人物,妳以为我会相信妳吗?"她惊骇地捂住了双颊,不可思议地低呼:"你不相信我们?""我不相信妳。"他斜睨着她,愈想愈有可能,这小家伙一定是那两个死家伙派来的。
    故意要把他搞到昏天暗地,就此无暇"对付"他们俩,然后不知不觉就被陷害娶了亲……得到巧夺天宫、明珠一箱、喜宴一摊……然后一辈子被绑死,死也不得超生……哇!光想就觉得恐怖!
    宝兔狐疑地瞅着他,"你脸色都白了,怎幺?我真的吃太多了吗?你家会被我给吃垮吗?"他呆呆地不说话,兀自震惊在那想象中的"阴谋论"里。
    她还以为是真的,忍不住歉意陡涌,轻轻放下筷子站起身,慢慢对他鞠了个躬。
     "对不住,我还是走好了,要不然会吃垮、拖累你的。"她就要往外跑,子丹蓦地惊醒,想也不想地伸臂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一个用力过猛,她小小的身子失去平衡地跌进了他怀里,不偏不倚坐在他坚硬的大腿上。
     "啊!"她惊呼。
    他双臂一圈,紧紧箍住了她,低低威胁道:"妳要去哪里?"他在她耳畔吐气,温热的气息仿佛一口就可以融化了她。
    宝兔被他撩拨得耳朵发痒,浑身也奇异地燥热了起来--"你……你放开我……"他眸光陡然变深了,铁臂箍得更紧了,低沉地、危险地低喃:"为什幺?""因为我……"她被他深沉幽然的眸光催眠了,"我……觉得全身不对劲……我不习惯……被抱得这幺紧……"他轻轻地笑了,温热的气息凑得更近,"哪儿不对劲?这儿吗?"她敏感的耳垂被轻吹着,浑身战栗了起来,本能地攀紧了他的衣襟。"求求你……""求我什幺?""放开……"她喘息着,这种感觉好奇怪。"我……"他低下头去,热情地含住了那柔软如婴儿肌肤的耳垂,轻轻吸吮……宝兔娇喘一声,星眸半闭半睁……痛苦难耐地低低呻吟了起来,"放开……放开……"他灵活的唇舌舔含着她的耳垂儿,一会儿轻齿、一会儿呵气,宝兔全身瘫软在他怀里,完全无力动弹。
    原是故意要小小惩罚、戏弄她的,可子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掉下去了……她的处子幽香扑鼻,甜甜的香气里还夹杂了雪仙团子的气味,将她整个人烘托得像初出炉的可口宫点。
    他呻吟了一声,再也忍不住伸手捧起了她的脸蛋,滚烫的唇由粉颈蜿蜒而下,探索着她雪白柔嫩的肌肤……宝兔低喘着,痴醉迷惑,她想要推开他,却又无能为力……他将她抱在怀里,恣意爱怜着,大手也轻轻地解开了她胸前的小绣扣,采了进去。
    宝兔惊颤了一下,自痴茫的醉意中乍醒,急急地推开了他,踉跄跌出了他的怀抱。
    子丹俊颜排红,火热的双眸明显散发出欲求不满的饥渴。
     "宝兔……"
    她拚命摇头,小睑一阵红、一阵白,羞涩惊惶地叫道:"别说了……我……我看我还是走得好,你……我们……不成的,我一定会被仙子惩罚的!"他浓眉拧起,"什幺仙子?什幺惩罚?妳又来了,如此标新立异胡言乱语,是谁教妳的?"他脸色一沉,吓住了宝兔。
    她眼圈儿一红,难过地说:"我……总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要走了。"子丹一把拉住她。"不准走!""你凭什幺不让我走?"他望入她浮起泪雾的黑瞳里,心烦意乱了。"妳……别走,要走也是我走,妳慢慢吃,吃完了好好歇一会儿,我……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踏出房门,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宝兔见他离开,心底憋着的气陡然舒了出来,浑身虚脱地软瘫在椅上。
    纵是满桌佳肴,她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胃口了。
     "金兔、银免,我怎幺会碰上这种事?"她捂着额头苦恼极了,"我该拿他怎幺办才好?"还有碧珑……她解不开那个谜语就拿不到碧珑,拿不到碧珑就回不去广寒宫……她头开始隐隐抽痛了起来。
     "好烦、好累,"捧着脑袋瓜,她蹭着蹭着来到床边,无力地将自已掷向软绵绵的大床。"还是先睡一觉吧,我现在太困、太累了,什幺都不能想……"身子一歪,抱着香软的枕,她连被也没拉过来盖就睡着了。
    月光皎洁如银盘,柔柔地穿透窗户,凝视着她困倦的脸蛋儿。
    安乐王府燕奴梳理着长长的黑发!雪白半裸的肌肤仅有一件金色薄纱里着大红肚兜儿,露出无限妩媚的风情。
    她凝视着铜镜内的自己,自言自语:"这样好的肌肤、这样好的容貌……偏偏虚度年华、浪掷青春……镇日锁在这个马不生蛋的地方,活活闷死人了。"她情不自禁又再想起了昔日的点点滴滴--子丹热情熟练的抚摸、诱惑销魂的唇舌,当他埋首在她雪白酥胸前……燕奴忍不住轻轻抚过自己胸部的线条,轻轻捏住了自己的双乳,"嗯……"一张俊秀温和、充满笑意的脸庞倏然闪现在铜镜内--她半闭的眸子猛然睁大,双手僵在胸前……龙乐安温柔又木讷地对她笑道:"爱妻,妳在做什幺?"燕奴双手很快恢复了梳发的动作,一股深深的厌恶感打心底升起,她轻蔑无礼地回道:"王爷,臣妾还能做什幺?不就是梳梳头嘛!"他这个银样蜡抢头,只是中看不中用,成亲五年多了,没有一回办事能成功的;总是把她逗到情欲如烈火燃烧之后,却没有能力为她消火……她真恨,恨自己把身子就这幺给了这样一个废人。
    燕奴丝毫不掩饰她的轻视,这五年来,不管他再怎幺讨好她也没用,他这个不是男人的男人!
    乐安好脾气地笑着,接过了那把骨梳,体贴地为她梳理青丝。"爱妻,妳今天到哪里去了?我从闻风书苑回来就不见妳人影了。""我还能去哪里?不就是到亲戚那儿走走吗?而且我是跟娘去的,你担什幺心?"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骨梳,啐了一声。
    乐安乖乖地垂手站在一旁,陪着笑道:"好不好玩呢?""还好。"她眸光迷离了一下。
    子丹……她永不会忘记子丹怀里抱着女人的模样……太伤她的心了!
    乐安还在她耳畔叨叨絮絮,"昨儿我们诗社里咏荷花,醉心湖里的粉荷开得真是美,明天妳有空吗?我带妳去瞧瞧。"燕奴满脑子都是子丹抱着女子的身影,她满心气愤又嫉妒,压根没有注意到乐安在说些什幺。
     "爱妻?爱妻?燕奴?"他频频呼唤。
     "烦死了!"燕奴手里的骨梳一挥,狠狠地刷过他的面颊--这一下非但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流出,就连燕奴自己也震慑住了。
    她……她怎幺会这幺失控……
    再怎幺说他也是她的夫婿,好歹也是个王爷……就在燕如惊疑害怕的时候,乐安眸光闪过一抹什幺,随即捂着脸温柔地笑了,"不要紧的,我没事,反倒是妳的手有没有怎幺样?这梳子太利了,我让人再给妳多买几把好的,好不好?万一妳伤了自已可怎幺办呢?"燕奴高高吊着的心瞬间跳回原位,她鄙夷地瞪视着他,心底暗暗咒骂了一句:窝囊废!
    连这样都不会生气,他简直不是个男人,一点都没有男人该有的气魄,他何必当什幺王爷呢?干脆去当太监不是更适合吗?
    燕奴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继续梳头,懒得搭理他了。
     "爱妻,那明日妳去不去?陪我去赏荷吧!"他央求着。
    她心硬如铁,冷冷地答道:"我没空,你是王爷,有得是一堆门客凑热闹,我才不去搅那一池子浑水呢,这等无聊的事儿别找我。"乐安难掩失望之情,"那……""那什幺?"她自镜中望向他,似笑非笑,"王爷,时辰不早了,你也该歇息了。"他依顺地点点头,眼睛突然一亮,"那今晚妳可以--"她丝毫不留情面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起了身,自他身边走开。"我好困,睡了。"乐安嘴巴大张,试图抚触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久久才放了下来,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四章

    日上三竿,凤老爷和凤老夫人趴在门缝处拚命往里瞧,两个老人家伸长了脖子踮高脚尖,努力想要窥探出一丝究竟。
    都怪这定北侯府太大了,东西大屋隔了一整条街那幺远的距离,所以他们今早才收到儿子带陌生姑娘回府的消息,急得连早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还是趁着儿子出门的时候来,可是这房门紧闭,左看右瞧都瞧不见那个姑娘呀!
    凤老爷不耐烦地问道:"该不会是阿福故意哄我们的吧?还是故意寻咱们俩开心?消息会不会有错误啊?"凤老夫人凤眉一撩,英气勃勃地说:"他敢?我把他炸了当猪油炒面吃!"凤老爷畏缩了下,"娘子,妳性子还是那幺火爆,阿福怎能拿来炸油?顶多只能在他胖肚子上挖一个小洞点油灯,那一身油脂点起油灯一定分外亮,说不定三天三夜都用不完呢!"凤老夫人踹了丈夫一脚,杏眼圆睁,"我在跟你说真的,你跟我五四三的瞎扯?当心我连你一块儿修理。"凤老爷委委屈屈地嘀咕:"我只是给妳凑趣儿……""少废话,你那儿子究竟有没有更带个姑娘回家来呀?"凤老夫人很重视这个问题。
     "阿福跑得气喘吁吁来偷偷告诉我们,料想是真的,"凤老爷抚着长胡,纳闷地低喃:"他有胆子诓我,也没胆子骗妳,只是……""只是什幺?"只是凤老爷也不太确定那位姑娘是否还在,若真在屋里,那日上三竿了,总会听到点儿声息吧?
    可是屋外听到屋里,依旧安安静静,好似没人在里头一样。
     "或者是丹儿又把人家姑娘给赶跑了?"凤老夫人跺脚,"这孩子,再这样下去怎行呢?我还等着抱孙子哪!真……真太可恶了。"他们已经设法把事情搞这幺大,甚至连星上都插一脚了,为什幺这凤黎苏三个小伙子还没要没紧的?
     "儿子是打妳肚皮里蹦出来的,妳比较了解他,劝劝吧!"凤老爷抹了把冷汗。
    凤老夫人皱眉头,"唉!要能劝我早劝了,可这硬骨头不知像谁,软硬都不吃,气死我了……咦?你看我做什幺?"凤老爷连忙收回视线,急急否认,"没没没,我没看妳,我只是……在想……呃,咱们是不是该敲个门看看?"凤老夫人突然扭捏了起来,"那怎幺好意思?万一那个姑娘真开门了,咱们要怎幺说?这幺大阵仗会不会把人家姑娘给吓跑了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幺办?
    凤老爷黑银交杂的浓眉深拧着,开始认真思索起该怎幺做才不至于显得突兀?
    就在两老相对为难时,房门陡然"呀"地一声打开了--两老吓了一跳,眸光却极有默契地投向房门方向……满头长发乱乱的,宝兔雪白的小脸满是困意,不过她依然勉强眨动着眼睛,努力要适应外头显然较强烈的日光。
    她终于看到了满面惊喜与讨好的两老,顿时一呆。
     "老爷子、老夫人,你们站在外头做什幺呀?"眼前两老很陌生,不过她本能地对他们招了招手,好心地问道:"外头日光大,要不要进来乘乘凉?"两老登时像掉进了糖粉罐儿里的蚂蚁般,高兴得只差没有手舞足蹈起来。
     "进……进去?我们当真可以进去?"因为太开心,他们压根忘了这本来就是他们家。
    宝兔噗哧一笑,睁大眼睛天真地说:"老爷子、老夫人,当然可以进来呀!虽然这家主人不在,但是他既然肯把屋子借给我睡,应当也不会太小气的。你们快进来,我倒两杯茶给你们喝,外头热,想必是渴了吧?"听着她呢哝软语清脆如铃,看着她清秀娇巧身影翩如蝶,两老都看傻眼了,感动极了。
    儿子眼光挺好的嘛,打哪儿找来这幺可爱的姑娘呢?不但模样儿好,说话好听,最难得的是性情也好……连他们俩是熊是虎都不知道就放了进来,她实在也傻气得太可爱了。
    两老笑得嘴都阖不拢,仿佛已经看儿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喜字贴满屋的景致了。
    嘿!嘿!嘿!
    宝兔替他们倒了茶,纳闷地望着昨天晚上还摆满饭菜的桌子,统统都收拾一空了。
    是谁进来帮她收的?
    尽管满脑子的困惑,她还是搔搔头,先把这一切拋诸脑后。
     "小姑娘,妳叫什幺名字?"凤老夫人迫不及待,开始打听姑娘的身家背景、来龙去脉。
     "宝兔。"
    她一愣,"那妳姓什幺呢?"
     "我没有姓,"她傻气地笑,"就叫宝兔。"宠物还有什幺姓氏?如果硬要取一个,她是该叫后实兔还是嫦宝兔呢?仙子又该跟夫姓还是从己姓?仙子的本姓又是什幺?
    这幺严肃的问题对她来讲真的挺难的,宝兔肠思枯竭后,决定再重复强调一次,"我就叫宝兔,叫我实兔就好了。"凤老夫人和凤老爷子一呆,难掩讶异。这算什幺?难不成……这姑娘是个孤女,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姓氏?
    凤老夫人开始犹豫了,虽然她很美也很好,他们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但是凤家未来的媳妇儿总不能是个连自己的姓氏也不知道的孤女吧?
    老夫人不无遗憾,小心翼翼地又问:"那幺妳家……住哪儿呢?"宝兔也犹豫了,从凤子丹抵死不相信她由广寒官而来的这件事情可以知道,凡人是很难接受神仙突然蹦现眼前的事实。
    如果她聪明的话,还是装疯卖傻好了,省得一句"我从广寒宫来"又被人给破口大骂回来。
    她叹了口气,很为难地回答:"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两老一愣,不约而同地开口,"那要往哪里去?""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她很严肃地手指前方,仿佛见到新希望。
    两老相视了一眼,蓦然爆出笑声来。
     "哈哈哈……"
    她瞠目结舌,不明白自己又闹什幺笑话了?
     "妳这丫头挺好玩的。"凤老夫人忍不住呵呵笑。
    凤老爷笑道:"可不是吗?真不知子丹是打哪儿把她带回来的?"宝兔看着两老欢喜的模样,本能地跟着微笑,"老爷子、老夫人,你们认识凤公子呀?""认识,他打娘胎里出来我就认识他了。"凤老夫人促狭地回这。
    宝兔睁大眼睛,惊讶不已,"妳是说……""我是他娘,这是他爹。"凤老夫人笑咪咪地,"妳呢?怎幺识得我们家丹儿的?""我是被他捉回来的。"她老实相告。
     "啥?"两老又是一怔。
     "他误认为我是什幺阿海、阿刀派来的姑娘,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带回来了。"她眼儿一亮,诚诚恳恳地要求,"凤老爷、老夫人,你们可不可以叫凤公子放我离开呢?我还有任务要办呢,不能留在这儿的。""原来如此。丹儿实在太莽撞了,怎幺可以冒冒失失地擒拿妳呢?"凤老夫人想了想,真挚地问道:"妳原是哪里人?又要办什幺任务呢?妳要不要仔细跟我们说说?"凤老爷忙不迭地点头,"是阿是啊,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妳。"宝兔兴奋了起来,"真的吗?""当然是--""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幺?"子丹跨了进来,一睑震惊。
    凤老夫人和凤老爷脸上陡然有种做贼被当场达着的心虚,干笑了一声。
     "哈,我们……我们……"凤老爷撞撞夫人的手肘,"妳说说,我们来这儿做什幺的?"凤老夫人眉毛一撩,努力振起赡气瞪向儿子,"你这不肖子,难道我连自己家里都来不得吗?"子丹器宇轩昂、潇洒如风地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淡淡的质疑之色。
     "几时你们有兴致逛到这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清秀小楼来了?"分明就是收到线报来刺探军情的。他随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我们……我们……"
     "你们别白操心了,这个丫头叫宝兔,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傻姑,我把她捡回来只是可怜她,你们别想太多了。"为了免去麻烦,他索性把话挑得一清二楚。
    两老震动了下,结结巴巴地重复,"傻……傻姑?"可怜,长得清清秀秀的,怎幺变成个傻姑娘呢?真是太暴殓天物了呀!
    宝兔愣了一下,脑子有问题?说的是我吗?
    她刚想开口反驳,他的巨掌已经一下子捂住了她的睑,甭说讲话,就连喘气都快有困难了。
    她抗议地"咿唔"着,两老难掩深深同情之意,可怜地看着她。
     "可怜的孩子。"难怪说话颠三倒四的,原来……不过他们也松了口气,毕竟天下父母心,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嫁娶的是个正常人,将来生下的也是健康优良的孙子呵!
    凤老夫人怜惜地执起她的手,放柔了声音,"妳尽管在府里住下吧,我们定北侯府也不差多一双碗筷的,可怜的孩子。"子丹放开她的嘴巴,宝兔本能地道了声谢,可当她想要解释一番时,他的手又包住了她的小嘴。
    子丹瞇起眼睛,不悦地望向父母,"所以你们两老可以回屋休息去了吧?"凤老爷搀起凤老夫人,也是万分失望……不过至少可以放心了,儿子的脑袋比他们清楚,应当是不会干什幺傻事的。
    但可恨的也是他太聪明了,以至于他们当父母的怎幺也玩不过他,唉!
    天下父母心喔!既希望子女比自个儿聪明,却又怕子女太聪明了,自己摆不平。
    两老一离开,宝兔立刻强力将他的大手拔离嘴边。"你在做什幺?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他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命令道:"帮我倒杯茶。"她本能地走过去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随即察觉不对,"我为什幺要听你的?""无论妳是不是那两个家伙派来的,我都不会让妳走了。"他轻啜了一口茶水,一睑自得其乐。
    她还以为自己耳朵壤掉了,"你说什幺?""我不会让妳走。"宝兔小脸顿时红了起来,忍不住生气了,"你又不是我的主人,凭什幺限制我的行动?我想走就走,你以为你真拦得住吗?"她只是不想不告而别,要不然隐身法和遁地法十次也有一次灵的吧?
     "我昨晚临睡前,细细思考过了。"他跷起二郎腿,悠哉游哉地看着她,"妳太好玩了,我舍不得放妳走。"如今天下太平,朝中无事,日子也过得有点儿无聊,拿她来填填空档倒挺不错的。
    他愈想笑容咧得愈大,到最后连黑眸都笑了。
    她气得冒烟儿,"我又不是你篆养的兔子,给你拿来玩儿的?我的主子是嫦娥仙子,不是你,而且我不是下凡玩,是有任务的。"他已经听厌了她那套什幺月宫嫦娥下凡的,于是不悦地质问道:"妳到底要完成什幺任务?告诉我,完成了之后妳是不是就不啰唆,可以留下来了?"她一愣,"我要找回碧珑,然后就回去了。"碧珑?
    这个名字怎幺有些熟悉?
     "妳找到碧珑就回去?"子丹眉头一紧,"回去哪里?""广寒宫啊!""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他面色一沉,威胁道:"不管妳想去哪里,都得先经过我的允许,要不然妳哪里也去不了。"她气得发晕,世上怎幺会有这幺霸道的人?他简直比西楚霸王还要恶霸,比纣王还要无道……银兔说得对,凡人是很复杂麻烦的东西,这句话真真一点都没错!
     "妳不要在肚子里诽谤我,"子丹瞅着她,气得脸都红了,喝口水顺顺气。我帮妳找碧珑,但是妳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她呆了一下,忍不住兴奋地叫道:"你可以帮我找到碧珑?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找得到吗?"他忍俊不住,摩挲着鼻梁失笑道:"不生我的气了吗?"宝兔一顿,尴尬了起来,"你……你就会欺侮我,非大丈夫所为。""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定北侯,安定的定、柬西南北的北、侯爷的侯。"他戏谄地取笑道。
    柬西南北的北?
    宝兔脑子闪过了一丝什幺,连忙由怀里掏出了小锦囊,将里头那张纸条递给他看,"这个!"他接过,微蹙眉看了看,"寻觅非艰难,莫向东西南,冠盖满京华,笑指欢喜郎……这是什幺?"她眼睛发亮,紧紧攀着他的手臂。"就是上头交给我的锦囊妙计啊!说这首诗可以指点我找到碧珑的,可它像谜语一样,我怎幺也猜不着,倒是你刚刚说柬西南北……我觉得好象跟这个有关喔!"他舒舒服服地接受她柔润小手的攀附,很自然地将她一揽坐在腿上,低沉地解释起来,"这首诗嘛……意思就是要找到碧珑不是件难事,莫向东西南……指的是北,冠盖满京华隐射大官富豪,笑指欢喜郎--"她欢呼了起来,眸光照照发亮,"我知道了,往京城的北方找一个名叫欢喜郎的人跟他要碧珑就对了!哇,我终于知道了,我真是太聪明了!"他差点摔倒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妳还真不是普通的笨……"天哪!她脑袋瓜是什幺做的?糯米吗?
    宝兔自尊大大受损,忍不住掐着他的脖子。"我哪儿说错了?我没有说错,要不然你告诉我这是什幺意思啊!""京城北方我可以认同,但是世上有谁名叫欢喜郎啊?"他翻了翻白眼。
    她不服气地驳斥道:"京里的大官名儿都可以叫作什幺侍郎、什幺侍郎了,为什府人家不能叫欢喜郎?"他一副快吐血的样子,"欢喜郎?哪个男人取名这幺恶心,给我遇到定打昏他不可。"她瞪他,"人家跟你有仇哇?你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凶人,我就不理你了。"虽是小小的口头威胁,说也奇怪,子丹突然闭上嘴巴不敢再批评。
    她要不理他,那日子多无趣呢?
     "总之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出发往北方去,找一个叫欢喜郎的人。"她很有决心地说。
     "欢喜郎指的或许只是一个隐喻,并非那人就叫欢喜郎。"他开始认真严肃起来,试图改变她的决心。
     "不,我已经决定了。"宝兔挣扎爬下他的大腿,双眸亮晶晶,"我要去找欢喜郎,你不要再阻拦我,我非走不可了。"子丹脸色一变,突然伸手将她拉回怀抱里,用力箍紧她。"我不准。""你很奇怪吶,我就说我--""我知道碧珑在哪里。"他突然石破天惊地宣布。
    宝兔惊愕地看着他,心中又喜又疑,"你知道?"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回道:"当然,因为我就是欢喜郎。"她惊异地凝视他,他也紧紧盯着她,表情很是正经。
    宝兔叹了口气,又开始挣扎起来,"我还是自己去找好了。""怎幺?妳不信我?"这丫头没有他想象中那幺笨嘛!他连忙抱紧她,一本正经地强调,"我解释给妳听,莫向东西南,意指北,而我这里是定北侯府;至于冠盖满京华,难道我的权势、官职、背景还配不上这几个字吗?""可是你没有碧珑,"她也不算太笨,一语中的,"你家有碧珑吗?"子丹漂亮的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地说:"实不相瞒,我们凤家的确有﹂块传家之宝,不过它的全名是。"凤天碧珑",乃是高祖所传下来的宝玉。"他的表情很慎重,一点儿都不像在同她打趣、说笑话,莫非……是真的?
    宝兔讶异极了,高兴极了,忍不住欢呼一声,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了,我可以回去了,可以交差了,哇哈哈!"看她这幺高兴要回去的样子,他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冷冷地提醒她,"碧珑虽在我手中,可是我不交给妳,妳依旧哪儿都别想去。"宝兔欢呼的嘴形僵住,"你!你……你怎幺可以这样?"坏蛋、笨蛋、臭鸡蛋!他果然就是银兔说的那种很坏、很坏的凡人!
    就在她气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子丹慢条斯理地开口,"不过……""不过什幺?"她屏息。
     "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放开了她,故作闲适地踱出了房门。
    宝兔本能地追了出去,虽然大太阳一下子晒得她眼花,她依然努力克服热浪,急急跟在他身后。
   

    第五章

    清秀小楼外的景致极美,虽然是侯爷府的一角,还是养植着一潭清荷,时值盛夏,满池子的粉红色、娇红色荷花绽放清姿,透过清风的吹送,四处飘散着淡淡清雅的幽香。
    本无尘土气,自在水云乡,楚楚净如拭,亭亭生妙香……宝兔才一追出去,随即被这片美丽仲夏景致给吸引住了。
     "好美!"她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痴痴地望向那片曼妙亭立、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子丹轻轻地出声,"喜欢吗?"
    她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脸上神情好似大受感动,"我从来……没有儿过这幺好看、这幺诗意的花姿办影。"朵朵挺立荷花如幻似梦,犹如清丽动人又有傲骨的佳人,迎着夏阳绽放出一身绝色丰采。
    好美……
    广寒宫虽然晶盈剔透、清凉沁寒,却总少了点什幺……"妳那"广寒宫"有这幺缤纷热闹吗?"子丹低吟而起,"红花灿烂,绿叶盎然,夏日赏荷,秋日尝菱,冬日烤栗,春日踏青……在我定北侯府里,一年四季都是热闹缤纷、五颜六色、多彩多姿……难道妳不心动?妳还要回去来时地?"宝兔怔怔地望着他,她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但是她知道自己心动了,可怕的心动了……她竟然认真思考起留下来的可能性……不不不,这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凡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别一不小心就昏了头。
    她摇头,试图拿出坚决的意志力。"不,我不能,我得回去。""那幺我是不会给妳碧珑的。"他说得斩钉截铁,比她更加果断。
    实兔气怔了,也有一丝难过和迷惑,"为什幺呢?为什幺你不让我完成任务?你知道嫦娥仙子多渴望拿回当年她和后羿大王的定情物?"这不仅仅是一项实物,更是他们夫妻千年来深情相许的证据……她现在突然能够了解一丝丝仙子的心情了。
    嫦娥应悔偷灵药,应悔呵……
    宝兔仰望他英俊不羁、坚毅不拔的脸庞,心窝儿陡然揪扯了一下。
     "给我,求求你把它还给我。"她真挚地祈求。
    子丹深深凝视她的眸光,心下滋味复杂万千,怎能给?别说他手头上没有什幺碧珑,就算有也不可能交给她。
    一给她,她立刻就要走……他不可能让这情况发生的。
     "我说过了,我可以把碧珑交给妳,但妳得答应我一件事。"他没有发觉到自己的眸光散发出某种特别的情愫。
    她这才想起,"究竟是什幺条件?"
    他声音低沉了下来,"留下来,除非我愿意,否则妳不能离开这里。"宝兔震住了,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凤……凤……凤公子,你在开什幺玩笑?"他这话是什幺意思?
    子丹固执地说道:"我拿碧珑换妳,仅有这个方法妳才能得到它,否则免谈。"她又羞窘又气恼地跺脚,"为什幺?你为什幺要这幺做?留下我对你有什幺好处?
    你自己也说了嘛,我食量大又贪睡,很容易就把人吃垮了,那你为什幺还非要我留下来不可?""我……自有我的道理。"他眸光瞥向一池荷花,心情微微慌乱,嘴皮子依旧硬得很。
    事实上,他也不明白为何希望她留下来的意念会这般强烈?
     "如果说……如果我答应了你的条件留下来,那幺你会给我碧珑了?"宝兔咬着唇,迟迟疑疑地问。
    子丹黑眸深邃幽然,突然闪现一抹火光,"这幺说妳是答应了?""我说如果。"他点点头,一脸豪迈,"那当然。""可你要我留下来到几时?"她小脸仰视。
    他心一动,视线又调开来,轻咳了一声,"不会太久,等日子不那幺闷了,我自然会放妳走。""那是多久?"他被问得老羞成怒,"我怎幺会知道?"宝兔眼儿眨呀眨的,眼泪突然滚了下来,扁着小嘴委屈至极,"我又没惹你,你为什幺要生这幺大的气?"他气息一窒,连忙赔罪哄慰起她来,"我不是……存心的,别哭……天哪!妳怎幺这幺容易就掉眼泪了?"她还是想哭,眼圈儿红了,泪珠儿也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下子就弄湿了小脸蛋。
    子丹深呼吸,胸口奇异地闷痛翻搅着,急急撩起袖子笨拙地擦掉她的泪水,绝望地低吼:"别哭了……妳……妳再哭……我就……就……"她哭得更大声了,"事到如今你还要吼我?!""我没有吼妳……"他真的手足无措了,一个大男人,堂堂征北将军、定北侯爷被一个小女子的眼泪搅得束手无策。
    宝兔一点都不得意,她真的觉得自己好笨、好可怜、好委屈,"我又不是不答应你,鸣……人家只是不知道要留在这里多久……人家只是多问了几句,你就对我这幺凶……"他心疼地拥她人民,口齿不清地自责,"我才是笨蛋……是坏人,好不好?我答应妳,不凶妳,以后绝不莫名其妙就凶妳了,好不好?"她抽抽噎噎,泪水这才勉强止住,红着鼻头和眼睛,泪汪汪地问:"真的吗?那你几时要放我走?"子丹凝视着她,猛一咬牙,"三涸月!三个月之后我必定遵守诺言让妳离开!"她的心没来由地一揪,小睑苍白,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个勉强称作是笑容的笑容,"真的?"他点头,闭了闭眼睛。
     "好。"她习惯性地把满脸涕泪又擦在他胸前的布料上,这才笑得自然些了,"那你几时可以给我看碧珑?"子丹睁开眼,定定地瞅着宝免,目不转睛,"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让妳把碧珑……和妳自己一起带走。"三个月后,他会给她一块精雕而成的美玉,也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戒掉"她",这个一不注意就上了瘾的可怕习惯。
    三个月后,侨归侨、路归路,他凤子丹依旧谈笑风生、洒脱如昔,这个突然出现的丫头绝对不可能对他造成什幺影响。
    三个月……
    宝兔蜷缩在他胸前双臂里,彷佛一切再自然不过,彷佛他就是她的主人……三个月,三个月后她就可以顺利拿到碧珑完成任务了,虽然拖了一些时日,但是嫦娥仙子应当会见谅的吧?
    金兔、银兔呢?她们届时已经成功完成任务了吗?
    本能地依恋在他怀里,宝兔不愿意去倾听心底深处那个小小的声音--三个月后,妳真能离开他吗?
    实兔抱着一坛子各式细致宫点,吃得好不开心。
    留在这定北侯府里也没什幺不好的,至少点心可以放胆大吃,而且样样都美味得紧呢!
    她翻出了一个仿牡丹花样的杏子酥,张大小嘴,轻轻地放了进去……嗯,入口即化,香香甜甜的杏子馅儿随着外层的酥皮层层融化,好吃极了。
    有得吃、有得睡……她实在是太幸福了!
    说不定她在当兔子前是只小猪投生的,所以当了兔子仙以后还是难改猪性吧?
    宝兔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凤公子就是留她下来消耗掉他们家粮食的吗?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他每次都是来看看她,和她斗斗嘴,再不就是把她抱在腿上玩偷尝她嘴唇儿的游戏。
    她实在愈来愈迷糊了。
    不过不知道金兔、银兔她们找到了其它两块定情物了没?
    一想到这个,实兔急急忙忙丢下瓷坛子,盘腿而坐,手拈莲花指,闭目行起法术来。
     "咕噜、咕噜、萝卜、萝卜……"她努力搜寻着其它两只兔子的消息。
    可脑袋空空,眼前茫茫……她什幺都弄不清楚,法力又严重失灵了。
    实兔颓然地放下手来,有点疲惫,"都怪我,平时不多练练法术,现在可好了吧?"她苦恼地支着下巴,这下子也没心思吃东西了。
    她好想念金兔、银免和仙子啊!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青丝绾成高髻,别上朵朵红宝石、祖母绿镶成的花儿,身穿嫣红色宫装的燕奴轻轻巧巧、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
    没有带任何随行婢女,燕奴依旧贵气袭人,一身盛艳。
    实兔正发呆,浑然未觉她的来到。
     "妳是谁?"燕奴好不容易摆脱了厅里众人,单独来到清秀小楼,当下不啰唆地兴师问罪。
    宝兔傻呼呼地看着她,"妳又是谁?"
     "妳没有资格问我。"燕奴精心描绘的黛眉一撩,冷冷地斥道:"我要妳立刻离开凤府,滚得愈远愈好。"这句话可真是说进了她的心坎里,她也很想走哇,可那个恶霸就是不肯让她走。
    宝兔叹了口气,真挚地开口,"这位姊姊,不如妳好心些,帮我求求凤公子让我离开好不好?"她是说得很真心,可听进燕奴耳里却分外不是滋味,还以为她蓄意挑衅,不禁气得火冒三丈。
     "我从未见过像妳这幺不知羞耻的女人,妳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燕奴恨恨地说,"妳是不是笃定以后一定可以成为定北侯夫人?让我告诉妳,妳死心吧,就算他娶了妳,他心里爱的人永远是我!"虽然她罗敷有夫,子丹也还在生她的气,可是她有把握,只要解决了种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子丹一定会再回到她身边的。
    到时候虽然她从安乐王妃降一级,成为侯爷夫人,但是宁可在有钱有权又英俊无匹的子丹身畔,也好过那个无权无势、只守着一份祖宗封邑吃穿用度的龙乐安!
    眼前她最最危急的敌人就是这个小女孩。
    燕奴紧紧盯着她像这种说胸没胸、说臀没臀的小女孩,子丹怎幺会喜欢呢?不不不,子丹一定是故意要激起她的嫉妒,才会把这个女孩儿带回定北侯府的。
    人人都知道他威名远播,有多少美貌仕女主动投怀送抱,他都看不上眼了,又怎幺会看上这个绿豆似的人儿?
    宝兔纳闷地瞧着她,不明白她美丽的容颜因何扭曲变形?还有,她怎幺有些面熟呢?
    她抓了抓头,突然想起来了,失声叫道:"我知道妳是谁了!妳就是凤公子的表嫂,那个拋弃他嫁给他表兄的姑娘!"燕奴脸色一变,"谁告诉妳的?""凤公子告诉我的,妳忘了吗?那一天我们也见过的,"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不是存心要偷听你们谈话的,对不起喔!"她就是凤公子的心上人……宝兔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心头没来由地起了一阵怪异的闷躁感。
    凤公子该不会就是因为心爱女子变成别人的妻子,一时心性大变,所以才会想要随便抓一个替死鬼来出出气吧?
    那她不是很随便吗?
    燕奴瞪着她,尖声叫道:"妳还偷听到了什幺?"宝兔凝视她,蓦然觉得她也很可怜。"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你们好可怜哪!"燕奴受不了她故作同情的眸光,偏激地想着--这丫头莫不是故意讽刺她的吧?她以为现在胜券在握,就可以用一副胜利者同情失败者的嘴脸对待她了吗?
    门儿都没有!
    愤怒、惊疑交错,燕奴想也不想举起手来狠狠甩了宝免一巴掌。
     "我不需要妳来可怜我!"她尖锐地叫道。
    好痛!
    实兔生平第一次被掴,她捂住火辣辣的脸庞,傻眼了。
    燕奴面目狰狞如罗剎,"我和子丹的事,妳怎幺会明白?别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了,我知道妳根本就是想要抢子丹,对不对?""妳误会了。"宝兔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震惊和难过,怎幺会有这幺大的误会呢?
     "误会?"燕奴冷笑,"不管是不是误会,我警告妳,识相的话快点走,要不然我会让妳吃不完兜着走。""姑娘,妳真的误会了,凤公子亲口对我说过,他心底只有妳一个人,而且他很痛苦,假意对妳冷淡都是因为妳已经嫁给他表兄的缘故。"实兔拚命解释。
    可是她愈解释心愈发酸,真不知是为了什幺……那胸口真痛呵!
    燕奴嘴唇白了白,脸颊立刻红了起来,"妳骗我。"她再叹了口气,难过地说:"我骗妳有什幺好处呢?"她说的是实话呀!
    燕奴的心翩翩飞舞了起来,整个人像是醉倒在春风里一般。
     "他果然是喜欢我的,果然没有忘了我。"燕奴娇呼欢然地捧住了心口,不可思议地甜蜜了起来。
    嘴硬的他在她面前看似狠心,其实他心底还是没法子忘掉她的。
    她就知道!
    就在燕奴沾沾自喜的时候,宝兔心头却有说不出的闷塞酸涩感,她苍白着睑,手心轻轻地摩挲着红肿滚烫的脸颊。
    白挨了一掌,她也真够倒霉的了。
    不过能成全两个有情人彼此的一片痴心,她挨这一掌应该也是有价值的吧?只是为什幺她此刻胸口好疼呢?
     "我警告妳,"燕奴欢喜过后,不忘痛踩她几脚。"如此一来,妳该当知道我在子丹心目中有多重要了吧?妳千万别妄想取而代之,只要是我燕奴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会拿回来!""凤公子不是柬西。"她听来好刺耳,忍不住抗议,"他是个人,一个喜欢妳的男人,妳怎幺可以把他形容得像个……像个……""妳又多嘴了,"燕奴高傲地睨着她,冷冷地嗤道:"我暂且饶过妳一回,如果让我知道妳在子丹面前卖弄风情,我发誓一定会杀了妳。"宝兔嘴巴差点阖不拢--被她给吓呆了。
    杀人?!杀人?!事情几时变得这般严重?
    就在这时,龙乐安无声地走了进来,好象怕吵到人似的,轻轻唤着:"爱妻?爱妻?"燕奴脸上浮起了一层厌恶、痛恨之色,勉强戴上虚伪的面具,娇滴滴地回道:"王爷,我在这儿。"宝兔惊异地看着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她,尚未从这精采的面部表情表演中醒来,龙乐安已经来到她们俩跟前了。
    他身穿枣色蟒袍,发上箍着一顶镶金玉冠,看起来虽然稍嫌单薄了些,却也自有股皇家优雅的气韵。
    宝兔讶然地打量他,"你是……"
    乐安希罕地回视,"我是龙乐安,乃是燕奴的夫婿,妳呢?小姑娘。""我?我是……凤府的丫头。"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没错,我就是凤府的丫头。""原来如此,妳知道少爷到哪里去了吗?"他还是很温煦地问。
     "很对不住,他今日还没来,我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她老实回答。
    乐安笑了,"原来如此。爱妻,既然表弟不在,我们改日再来吧!"燕奴不给好睑色,淡淡地说:"王爷先回去吧,我还不倦,还想寻姨母说两句话。"乐安眼眸再次闪过一丝火光,随即一敛,恢复了笑容可掬,"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待会儿再让他们护送妳回去。"她僵硬地点点头。
     "小姑娘,我先走了。"乐安亲切地对宝兔一笑。
    宝兔点点头,说也奇怪,她又同情起这个安乐王爷来了。
    这三个人……都有可怜之处,心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在一起的又不爱自己……呼,凡间男女的情爱纠葛果然复杂,非她这只兔子精所能理解得的。
    燕奴下巴抬高,很高傲地左瞄瞄、右瞧瞧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子丹曾在这屋里睡过的蛛丝马迹,这才满意地横了宝兔一眼,转身离开。
    在离开之前还不忘拋下一句恫喝--
     "记住!子丹是我的,妳胆敢打他的主意,我是不会放过妳的!"她的口气恶毒阴森。
    宝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直到燕奴离开之后,宝兔才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捂着"砰砰"狂跳的心脏喘气。
    凡入实在太恐怖了,不行了、不行了,三个月后她一定得拿到碧珑,赶紧回宫交差,早早跟这一团是非脱离关系。
    她模着被打的那一边睑蛋,边咕哝:"唉!这幺娇滴滴的一个姑娘手劲儿竟然这幺大,这下子非得肿个半天不可了。"这里又不像广寒宫,四处可寻得到冰冷敷,该怎幺办才好呢?
     "如果给他看到,又要骂我了。"她提心吊胆着,眼珠子溜来溜去,寻找着略凉的物事来降低红肿。
    蓦然,她的视线穿过小窗,落在外头那池清凉的荷花池--哎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想也不想就奔出小楼,高高兴兴地脱下鞋袜。人问的夏日真热呀,她这几日怎幺都没想过泡在池子里凉快些呢?
    说起她的泳技可是一流的,无论是春鸭式、青蛙、游鱼式她统统都会。本来她们兔族是最怕碰到水的,一碰水就容易得风寒,严重的还会死翘翘。
    可是月宫里有座名为"宁静湖"的小湖泊,有一次银兔和她贪玩,失足掉进水里,嫦娥仙子救起了她们,就在她们身上施了"飘水咒",让她们可以自自在在玩水却不会有妨碍。
    她左顾右盼了一下,确定在午后应当没人会再来这清秀小楼了,便兴匆匆地褪下了鹅黄色外衣,仅剩一件单薄的中衣和小肚兜,以及一条石榴色裙子。
    她像条矫健的游鱼"咚"地跃入了水底,这池子看起来小小的,但水也有一人深,她没有陷入深泥内,反而在荷花与荷叶间来来去去地穿梭,快乐得不得了。
    一时之间,墨绿、浅绿色的大蓬莲叶,以及粉红色的荷花衬得她雪肤黑发的身影曼妙得如同一只美人鱼儿,在夏日午后形成了一幅诗情画意的动人图画。
    子丹一穿过通往清秀小楼的拱门,触目所见就是这幅美丽诱惑的景致。
    他黑眸惊异地紧紧盯着那个被水浸透,一身雪白中衣都紧贴在肌肤上的姑娘,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小腹间一股热浪却已先行窜烧了起来。
    老天!
    在最初的惊艳过后,他忍不往低咒了起来,"这个笨蛋,她不怕把自己给淹死吗?
    水这幺深!她穿这幺少……"
    他鼻血都快喷出来了,她还自得其乐、悠游无穷?!
    当宝兔一跃出水面,鼓鼓的酥胸绷紧了玫瑰色的肚兜,他心脏差一些就跳出嘴巴来!
    她……她……
    她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挑逗、多勾引、多迷人?她简直能谋杀掉所有男人的自制力!
     "宝兔,妳给我上来。"子丹挥着手,冲到池边心脏无力地咆哮。
    她一愣,脚儿忘了划,登时身子一沉,"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子丹见状,大感惊骇,冲动地和衣跃入池中,矫健地划着水,拨开碍事的荷叶,急急搂住了她柔软的纤腰。
    他心跳几乎停止,脸色苍白得像她身上薄薄的单衣。"妳……妳有没有事?妳……该死,妳快把水吐出来呀!"她倒是被他惊恐焦虑的模样吓了一跳,抬手抹去他眉宇间的水珠。"你怎幺了?怎幺招呼也没打就跟着跳下来了?""我……"子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象要确定她当真没事。"妳呢?妳喝了几口水,现在觉得怎幺样?肚子不舒服吗?会晕吗?想吐吗?"宝兔轻轻地笑了,本能地偎在他肩头。"傻瓜,我可是游水高手呢,怎幺会有事?
    不过是喝了几口水罢了,天这幺热,下来泡泡水凉快多了,你说是不是?"凉快?!他可是差点被吓掉了呼吸和心跳。
    他脸色铁青,不容她再玩水,坚决地搂着她往岸边滑去,满身怒气地将她抱出了荷花池。
   

    第六章

    "你怎幺了?"宝兔怯怯地看着他,双手紧攀着他的颈项,觉得他的表情紧绷得好吓人。
    子丹没有说话,随手抄起她丢在池边的外衣,两人湿答答地进了清秀小楼。
     "哎呀,我身上的水没拧干……啊!"她惊呼一声,人已经倒转过来趴在他大腿上。"你要干什幺?"他不发一语,按住她的身子就开始一下、两下……打起她的小屁股来。
    宝兔真被吓住了,泪珠儿在眼眶里滚动,又惊又痛地挣扎着,可是身子被紧紧按住了,哪有挣脱的余地?
    她只得低低哭了起来,"呜……你是坏人……我不要理你了……好痛……"子丹稳稳地打了她十下屁股后,才把她翻过来放在腿上,狠狠地瞪着她,"妳以后还敢不敢?"屁股痛得要命,她自尊都被打碎了,怎幺可能服气?
    宝兔用湿答答的袖子擦着泪水,却是愈擦愈多,难过地哭着,"干嘛……打我?呜……我又没有做错事……你是坏人……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去了……呜……"子丹被她的哭声与指控给揉得心肝都快碎掉了,既头痛又心疼,想要好好地再骂骂她,却又被她的悲伤饮泣给搓得怒气全消,剩下的是明显的手足无措。
     "对不起……"他最后长叹一声,拚命将她搂进怀里安抚着,"别哭、别哭,我是急疯了,被妳吓坏了,才会那幺生气地打妳屁股。""哇……我好可怜……"她这下"哇"地一声,哭得更凄惨了。"今天一整天都在被打,我是最倒霉的兔子仙……呜……我不要玩了啦,我要回去了。"他心都被哭碎了,急急地抚着她,迭声地安慰,"是我的错,我是笨蛋、是恶霸、是楚霸王……都是我不好,胡乱冤枉妳了,求求妳别哭了,也……别走,妳答应过要陪我三个月的,现在才过了三天,还有两个月又二十八天……""到时候我早被打死了。"宝兔哭得好伤心。
     "谁敢打妳?我一定打他,"他心慌意乱,口不择言,"好不好?""就是你打我,还有……"你的心上人。一想到这个,不知怎的悲伤更加剧烈,愈发心疼,她哭得更大声了。
    子丹听出了苗头,低吼:"还有谁?谁打了妳?给我看看妳的睑!"她想要别过脸蛋,他却稳稳地捏住了她的下巴,不准她别开……细细搜寻之后,果然发现她左颊有淡淡的淤青。
    该死!
     "是谁打妳?"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危险至极。
    宝兔才不理他咧,她已经决心不要理他了……这个只会乱打人屁股的楚霸王、坏蛋!
    她扁着嘴一睑倔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得放下身段,放柔了声音,"告诉我,是谁趁我不在时偷打妳的?"她哀怨地别了他一眼,这个眸光教他既心醉又心疼。
     "是谁?"他继续哄问。
    她低低地、咬着唇回这:"你……的心上人。"他茫然了一下,"我的心上人?"她气愤地瞪他,"是你叫我说的,说了你又不相信,我宝兔是那种胡乱说话的人吗?你太瞧不起我了。"神仙是不能打诳语、不能撒谎的……在某一些程度上啦!可是她都是句句实言,他不肯相信就算了。
    子丹啼笑皆非,抱着她低沉地呢喃:"不是不信妳,而是我并没有心上人,又何来我的心上人打妳呢?"她睁大眼睛--太过分了,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她笨虽笨,脑子还没有不清楚,难道她耳朵也有问题吗?
     "你们凡人都爱骗人!"她气愤至极地指控。
     "哪有?"子丹眨眨眼,无辜地说。
     "还说没有?你跟我说你心上人嫁给你表哥,又告诉你爹娘我是个傻姑,现在又跟我说你没有心上人,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她真的太太太生气了。
    见她当真发火了,子丹既心虚又想笑,急忙安抚她,"我之前是在跟妳开玩笑的,我说我有心上人是因为……等等!"他的笑意消失无踪,盛怒冲上眉梢,声音低沉危险起来,"是燕奴打了妳?"她被他怒狮般的模样震住了,心儿缩缩缩成一小团,纠结的恐惧刺痛着,"你……在生气吗?"他没有笑,眼神更加危险了,"是她打妳的?"她怯怯地点头,小小声地咕哝:"她也许……不是故意的。"子丹眼神杀气陡盛,冷笑了,"不是故意?我早该知道这个女人不肯乖乖过安定日子的,非要寻点什幺事来兴风作浪不可。"宝兔不忍地打圆场,"毕竟是你心头上的人,别这幺形容她吧!"他瞪向她,"妳被她打成这样,还替她说话?"她畏缩了一下,"我只是就事论事。""好,我们来就事论事,"他盯着她,"她为什幺打妳?"她勉强地笑笑,"别再提了吧,已经过去了,反正--"她能怎幺说?她有立场说什幺?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一个是他抓回来的奴隶,这一巴掌怎幺样也讨不回来……她也不想讨回来,反正以后离他们两个有情人远远的就是了。
    省得遭受波及,还得自认倒霉。
     "怎能别提?"子丹咆哮,"妳这笨瓜子,她打妳,妳就这幺白白被她打吗?妳难道一点都不想讨回公道?""算了,"她乐观地想,"给她出出气也就算了,她心情已经够不快活了,我就当做件好事吧!"她一定要记得,她可是个神仙呢!和凡人计较什幺?
    他看她的眼光倒不认乌她是个神仙,反而把她当成白痴一般……"妳脑袋瓜到底在想什幺?"他生气得要命,"妳这种性情极容易吃亏,随便什幺人都可以欺负妳,妳--""瞧瞧说这句话的人是谁,"她睨着他,不满地咕哝:"不就是那个占我便宜又欺负我的那个人吗?"他的俊脸难得的红了一下,立刻恢复正常,"妳敌友不分、忠奸不辨,我才没有占妳的便宜,我凤子丹岂是那种人?""好吧,我问你,杀人算不算欺负?""算!"他理所当然地点头,不忘补充一句,"我可没杀妳。""那放火算不算欺负人?""算!"他慨然地迸出一字。
     "抢劫算不算欺负人?"
     "算!"他一步步踏入陷阱。
     "打人算不算欺负?"她指出。
     "算!"他冲口而出,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喂,怎幺可以用这种法子陷害我?
    妳这个诡计多端的小鬼--"
     "我不是小鬼,我是兔子仙。"宝兔没好气地扳着手指头算,"你看,你骂我好多次,把我丢在马车里晃晕,扔在马背上颠簸,刚刚又打我好多下屁股,你说你是不是欺负人?"他脸红了,轻咳着想要解释。
     "你还有什幺话说?"
     "我一切都是为了妳好,因为心急妳啊!"他理不亘、气不壮地申辩。
     "是吗?"宝兔忍不住拧住他两边的脸颊。
     "哎哟!妳在干什幺?很痛也!"子丹龇牙咧嘴,急急将她的小手拉开。
     "我也是心急你啊!"她耸耸肩,一睑无辜。
    他张大眼睛,定定地盯着她好半晌,"妳……变聪明一些些了,不再那幺笨了。"实兔眼睛一亮,真的吗?从没有人称赞过她聪明哩!
    见她高兴成那样,都忘了要生气、要找他算帐,子丹窃笑自已声束击西之计成功,也忍不住怜爱地将她抱在怀里轻拍。
    世上怎幺会有这样一个玲珑剔透又娇憨可爱的小姑娘?
    三个月后,他真能割舍掉这一切吗?
    宝兔偎在他怀里,玩着他襟前的衣裳。"你不生气了吧?""妳都不生气了,我还有什幺气好生?"子丹喟叹了一声,微笑道:"不过燕奴下回别想再碰妳一根寒毛,她再碰妳一下,我就剥了她的皮!"她惊跳了一下,虽然他每次都会吼她、恐吓她,可是语气从没有这幺危险紧绷过。
    燕奴不是他的心上人吗?
     "天呀!我竟然让妳浑身湿淋淋地坐这幺久!"子丹这才惊觉,"快点换件干衣裳,待会儿受了风寒就不好了。"她瞅着他,"你还不是?""我是男人不怕小小伤风,"他放下她,背过身去。"快换衣裳。"她娇羞地走到屏风后,翻出了他送的衣裳,先用大巾子拭干了身子才换过。
    宝兔穿著薄荷色的衫子,清清爽爽地走了出来,可是满头辫子依然湿湿地垂在肩后。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牵起她的手走出清秀小楼。
     "湿湿的怎幺成?来晒晒日头。"子丹坐上了檐下的栏杆,一把将她抱上膝,替她将秀发打散开来,松松地披散在日头下晒着。
     "好些了吗?"他着迷地看着金色丝线在她乌黑青丝上交映出美丽的光芒,温柔低语。
    宝兔点点头,觉得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呢,只不过……"我的屁股又湿了。"她老实说道。
    他一怔,"为什幺?"
    眸光顺着她的眼神往下溜,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还湿淋淋的,把她抱在腿上又弄湿了她。
    子丹一愣,宝兔噗哧,两人不约而同相视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好笨哟……"
    欢畅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夏日午后,伴着荷香,随风飘扬抖落……相思红豆楼黎海澜潇潇洒洒地摇着书生扇,一派雍容儒雅,他端起了面前的鹅白胎瓷杯,啜饮了一口香片清茶。这茶大有来头,乃是天下第一名泉注入景德红瓦茶壶,以红泥小火炉加精炭焙烧,精挑上贡雪山香片茉莉花,这才研泡而成的。
    入口香气醇厚,余香缭绕久久不去,甘甜解渴,四肢飘飘然,实属人生一大享受!
    苏行刀粗犷英俊,人如其名,像一把纵行江湖、锐利无敌的宝刀,他一身黑衣,面前摆的是一壶酒。
    三蒸三酿陈年烧刀子,以天山雪酿成,冰封于地下七尺之处,月圆时方可破封开坛,入喉如野火燎原,狂野奔腾四肢百骸,实乃欢畅淋漓一快事!
    凤子丹风流蕴藉、英气四溢,他只喝水,最纯净无杂质的水,自天落下无根无尘无垢水,清淡中自有隽永之味,无论渴与不渴皆可大口快意畅饮,最是滋润不过。
    三个死生契阔的好兄弟仍旧聚头相思红豆楼,一壶茶、一坛酒、一盅水……三个人脸上都有着一抹神秘的色彩--一缕似喜似欢似叹的难言之隐。
     "我们三个……应该都还没有人想不开吧?"凤子丹首先犹豫地问。
    黎海澜神色一撩,连忙澄清,"这是当然的,我还等着要帮你们挑水一个月呢!怎幺,老凤,你有消息了?还是阿刀……你们谁先赢得巧夺天宫哪?"苏行刀眉毛一耸,"开什幺玩笑?"子丹也迫不及待地撒清关系,"嘿,怎幺可能会是我?我这幺聪明。"三人心思各异、心事相同,鬼头鬼脑地互相推诿,谁也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近来"情况"如何。
    苏行刀杯酒一仰而尽,豪迈风生,"今日聚会气氛大不相同,你们俩最是狡诈,怎幺?今儿说话倒是小心翼翼起来了?莫不是在捣什幺鬼吧?"黎海澜也恢复了平日模样,噗哧一笑,"捣什幺鬼?唔,没错,我在想该到红袖招寻两个国色天香来蛊惑你们了,省得你们俩一副无聊的样子。"可不是吗?三人都有相同的感叹,自从平定四方蛮国之后,天下太平,他们也闲得快捉耗子来对打了。
    真可怜!
     "红袖招?"子丹嗤鼻,"红袖招是那些个脑满肠肥老头子去的地方,莺莺燕燕甜得腻人,真亏你有兴致。"海澜不服气地反驳道:"天下美女尽在京师,要不然你倒说出个地方来呀!""北方苗族、伊黎族的姑娘才是真正的美人儿,肌肤赛羊脂,能驰马、能跳舞,说多有劲儿就多有劲儿。"子丹眼儿一瞇,故意耍风流。
    行刀又倒了一杯酒,大笑道:"错了错了,真正的美女尽出江南,没听过莺声呢喃、吴侬软语吗?苏杭风景如诗、美女如画,你们实在也太不懂得欣赏了。"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忘却了相聚的目的。
    子丹首先举手制止混乱情况,烦恼地开口,"停--我今日约你们来不是来吵架的。"海澜咽下争论,忍不住点了点头,煞是苦恼的样子。"嗯,这也不是我来的原因。"行刀揉了揉眉心,"对。""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否也遇到什幺难题,但是我们三个都有大麻烦了!我看皇上和咱们三家的老人们信誓旦旦,极有信心要完成我们的成亲大业,如果我们再这幺尔虞我诈窝里反,很快我们就会被摆平的。"子丹表情严肃得不得了,"现在重点是,我们一定要坚定信念,怎幺都不能被一时的激情搞昏了头,落入那个恐怖的陷阱里。"被同一个女人锁一辈子,还要生儿育女背负责任,啥事也不能做……光想就一头冷汗。
    海澜迫不及待地举双手赞同,"是是是,我也是这幺想,有时候咱们男人下边儿就是太冲动了,一不小心便错把激情当感情,把爱情这玩意儿当真情……太可怕了。"瞧他说得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子丹和行刀本来是可以察觉到不对劲的,但是他们此刻脑袋瓜也是茫茫然,处理自己的心事都已经来不及了,哪还有闲情探究内情?
    现在他们凤黎苏三人最重要的是坚定意志,绝对不能被弄进成亲的梦魇里!
    行刀也很严肃地点头,"就是这样。"
    知道两位兄弟跟自己存相同的心、持一样的信念,子丹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咱们打猎去吧!"问题一解决,他心上大石一松,当下爽朗地站了起来。
     "好!"行刀大笑。
    海澜儒雅地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啜饮完那杯茶,轻摇儒扇笑道:"走。"三个大男人豪气干云地相偕走出相思红豆楼,心头阻碍看似都解决了,其实谁也未曾提到真正困扰自己的重点究竟是什幺。
    三个人倔得要命,哪肯在对方面前服输,说自己此刻正被个小女孩给扰得团团转?
    于是乎,三名侯爷极鸵鸟心态地呼朋引伴行猎去,留下暧昧未明的谜团继续在心头发酵。
    宝兔坐在凉亭内,抱着瓷坛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点心。
    两个多月后,他更会把碧珑交给她吗?应当是吧!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违信背诺的人喔!
     "宝兔姑娘。"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霍然回头,"你是……凤公子的表兄。"乐安微笑走来,友善地颔首,"是,叫我乐安吧!妳在做什幺呢?""我在……"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发呆,当猪。"他轻坐在她身畔的石凳上,不明白地问:"什幺?""我在善尽猪的职责,尽量消耗凤府的点心粮食。"她自嘲,"唉!没什幺啦!你呢?"他也自嘲地微笑,"我的角色跟妳差不多,只不过我消耗的是安乐王这个虚名,还有祖先封邑。"她转过脸看着他,"你别这样说,你是个王爷呢,真不简单,平时很忙吧?""实不相瞒,没什幺好忙的,王府里自有专人打点,各家商号也有管家负责,代在王府里头只是个挂名招牌,没什幺大不了。"他眉头微蹙,语调轻淡。
    虽然他和子丹一样都是年轻人,可是……他看起来暮气沉沉,没半点儿精神的模样儿。
    宝兔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头。"振作些,你是很重要的哟,千万别看不起自己。"乐安受惊了,讶异地看着她,居然有女孩儿敢这幺直接拍他肩头?
    不过他也立刻笑了出来,浥郁的神情开朗了不少,羡慕地问道:"妳总是这幺快乐吗?""我没有什幺好不快乐的呀!"她想了想,嘟起嘴。"不对,我也有不快乐的地方,比方说三个月后才能离开定北侯府!才能回家。"那个小气儿恶霸,偏偏三个月后才要把碧珑还给她。
     "妳是子丹的客人?"他好奇地追问:"子丹究竟是从哪儿把妳请回来的?""怎幺人人都问我这个问题呢?"她叹了口气,"我说了你们又不信。""我信啊!"他连上保证。
    宝兔摇头,浅浅一笑,"还是算了,那不重要。咦?你怎幺自个儿来?你夫人呢?""她……"他睑上闪过一丝落寞和愤怒,"只有子丹在的时候,她才会想来。"宝免心脏揪了揪,他知道了吗?知道子丹和燕奴本是一对的,知道他们现在依然旧情绵绵吗?
    她连忙解释,"应该不会的,我瞧王妃挺美丽的,美丽的姑娘和英俊的你正好是一对,你们成亲也五年了,不是吗?应当很美满吧?"她不知道是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他,拚命问。
    乐安瞟了她一眼,神情落寞,"她喜欢的不是我,从来不是我,也永远不会是我。"宝兔咬着唇儿,想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起?
     "或许……是你多心了。"最后,她勉强挤出一句。
     "宝兔姑娘,如果是妳,妳会选择一个很爱、很爱妳的人,还是会选择一个妳很爱、很爱的人?"他突然热切地看着她,眼神有一丝罕见的执拗。
    她被问住了,迟迟疑疑地开口,"我……我啊?我……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爱过,也没有人爱过我。"如果是在天上,她回答这个问题时会毫不犹豫,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犹豫了。
    不会有人爱她的。
    眼前闪现了子丹的脸庞,她突然喘不过气来。
    乐安失望极了,不过他依然瞥向她,温柔地说:"妳觉得……我怎幺样?"她愣了愣,"很好啊!好脾气又好相处,比那个楚霸王好相处多了。"他呆了一瞬,"谁?""子丹,凤子丹,你的脾气比他好千百倍。"他眼中火光一亮,随即消逝,"真的吗?妳真的这幺觉得?"她点点头,就是、就是。
     "那幺……"乐安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眸光意味难辨,"妳可愿意到我府里做客?"宝兔傻傻地看着他,极不习惯被陌生男人碰触小手,她本能一挣,往后缩了缩。
    除了子丹外,其它男人碰她……都觉得好怪喔!
    他眼神闪过一丝愤怒,语气却温柔歉然,"对不起,我失礼了,只是我觉得和妳相谈甚欢……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幺自然地和人谈话了,所以我很舍不得就此道别。"宝兔松了口气,还是觉得不妥,"我很高兴你这幺觉得,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我只是个丫头……王爷,你""叫我乐安。"她摇头,"不行,我怎幺能够唤你的名字呢?你怎幺说也是个王爷。""妳是不把我当朋友了?""朋友?"她眨了眨眼。
     "是的,妳可愿意与我为友?"他真挚地笑道,"身在高位,想要拥有一、两个知己也不容易,如果妳不嫌弃的话,咱们就交个朋友吧!""可是我只不过是个丫头。""妳在我心里永远不会只是个丫头的。"他展眉轻笑了,握住了她的手。
    实兔想要挣开,可是他握得好紧,她只能为难地应允,"好好,我……我们做朋友,你可以把我的手放开了吗?"乐安只是笑,很亲切的样子,宝兔却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幺会?安乐王爷一直都很亲切和善,她为什幺会觉得心底毛毛的?
     "王爷--"
     "叫我乐安。"
     "叫你乐安,你就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他含笑点头。
    她只得犹犹豫豫地吐了一句,"乐……乐安。"他再握紧了她的手,这才勉强放开。
    可是这一幕却落进了适巧跨进园子里的子丹眼底,他胸口陡然郁闷不舒服了起来,一股火气直窜脑门。
    他铁青着睑,大步走向凉亭。
     "卑职参见王爷。"他故意一挑眉、一拱手。
    乐安抬头一见是他,温和地笑了,"表弟,你来了?怎幺叫得这幺生疏呢?在自己家里何必多礼?"宝兔见到子丹来到,惊喜地跳下椅子,奔向他来--尽管面色铁青、满腹醋意,她掩不住欢喜的模样儿还是让子丹绽出了一丝笑靥,"当心、当心,跑这幺急万一摔了怎幺办?"她仰头一笑,眼神充满依恋,乐安看着这一幕,心底又羡慕又嫉妒。
    为什幺从来没有女人用这种依恋、信任的眼神看过他?
    子丹爱怜的抚去落在她额头的一缕发丝,故作气恼地斥道:"妳怎幺能叫王兄的名字?太大胆了。"他最气的是,她可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现在居然亲亲热热地叫表兄乐安,还由着他握自己的小手,太不象话了。
    宝兔扮了个鬼睑,"是他自己说我可以叫他名字的。"他像个孩子闹别扭般,固执任性地提出要求,"我不管,以后妳也要叫我子丹,再叫我凤公子、侯爷,我就再打妳一次屁股。"虽然他讲得咬牙切齿,可是听在她耳里却是甜孜孜的。
    惨了,难不成她已经被虐待上瘾了?
    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乐安心底深处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妒火瞬间破闸而出--他嘴角依然含笑,眼底却隐隐积聚了山雨欲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