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02

橙星: 黏人相公 上

内容简介:
  佟灵儿从来没遇过这么不要脸的赖皮男!
 一天到晚缠着她叫她娘子,像猴子一样「巴」在她身上,
 就连睡觉睡到一半,他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床上!
 还说什么夫妻本应同房,他哪只耳朵听到她要嫁给他啦?!
 搞清楚!她来他们阎谷是要替谷主治病,
 他敢对她这个贵宾无礼?不要命了啊!
 但……这个严肃的冰山男就是谷主?!
 别开玩笑了,他不是赖皮男吗?
 什么?要她救救谷主的双面人个性?
 拜托~~解铃还须系铃人,
 就算她是神医,但害谷主人格分裂的人又不是她,她怎么救得成嘛!


 楔子

    傲鹰堡,一个在江湖上无人不知的名字,三十年前由前任堡主雷恒岳所创,凭著他过人的胆识及一流的经商手腕,为傲鹰堡奠定了丰厚的财力基础,而其现任堡主雷行傲,能力更胜其父,果断有力的行事作风,更让傲鹰堡旗下产业遍及全国,莫说武林人士,就连王公贵族也对他敬畏三分。
    傲鹰堡内另设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由堡主亲自挑选出四位堂王来辅佐处理内外事务,之前的四位堂主已随雷恒岳的隐去而相继退位,後由雷行傲选派了堡内杰出的弟子接替其职,这四人分别为——
    青龙堂,傅子翔。
    白虎堂,云啸魂。
    朱雀堂,佟灵儿。
    玄武堂,风离魄。
    他们四人为雷恒岳年轻时所拾回的孤儿,自幼便与雷行傲一同习武,感情情同手足般,这也是雷恒岳放心将傲鹰堡交由这五个年轻人,自己偕同爱妻出游的缘故,因为他深信这五个人的能力。
    果然不负他的期望,短短数年问,他们的确为傲鹰堡开拓了一片新气象,而他们的名声也广为世人所推崇,这是四人努力的成果。
    原本这四人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该这样平静无波的过下去,但自从半年前,那位古灵津怪的大嫂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後,这四人的日子开始起了变化……


    序幕

    「我不管!这不算,说什么我就是要去!」
    气鼓腮帮子的少妇水如月,恼怒地将手中的竹签用力掷在地上,钮i辜的竹签只能乖乖认命,让不甘心的两脚猛力踩踏著。
    「等等,小嫂子,你别激动,你肚里的孩子可禁不起你这样粗鲁的乱蹦乱跳……」
    傅子翔紧张地将手中白扇随处一扔,赶忙冲上前去,压制住那个吓坏他的女人。
    「是呀!堡主夫人,有事好好说;来来,先坐下来喝口茶!」绿衣紧跟著傅子翔,两人合力将少妇拖到一张卧椅上安顿好。
    「我好好说,你们就会让我去了吗?」她瞪了这两个家伙一眼,口气不怎么好。
    「不会。」傅子翔和绿衣非常有默契的异口同声。
    「这不就是了,我好好说有什么屁用?不管,我就是要去!」水如月一脸倔强,非常坚持。
    「不要故意忽略地上那枝签,别忘了,是小嫂子你自己提议用怞签的方式选人,可别自己没怞中就赖帐。」
    博子翔对她无赖的模样摇摇头,内心暗庆老天是站在他这边的,否则要真让她怞中,跑去那什么「阎谷」来著,叫他怎么跟明儿个回来的大哥交代。
    「博兄说得没错,堡主夫人别忘了这意见是由你提出,理当遵守这规则!」
    绿衣也加入劝说行列,他是需要一个人陪他护送这几箱宝藏回去,但对象是「她」,不是身怀六甲的水如月呀!
    「你们……你们很可恶!」扁著嘴,纵有满腹的不愿,她也只能因自己手气欠佳而接受。
    「好啦!现在换我试试手气了,老天保佑我也能这么好运。」傅子翔摩拳擦掌,朝两手各握有一枝签的绿衣,伸出了手。
    当他的手伸向了左方时,绿衣突然面色有异轻咳了声,傅子翔又试著将手移到右方,这回对方给他的是一个眨眼的小动作。
    他决定顺应这个暗示,怞出了绿衣右手中的竹签。
    哈!蓝色的签脚,如他所愿,没中!
    「至於这最後一枝签嘛……」
    就在此时,一个娉婷的身影夹带著浅浅药草味儿,慌张地快步进来。
    「不好意思,各位,我来晚了。」佟灵儿欠身道。
    见到来者,傅子翔若有所思的笑了。原来是有内定人选呀!
    「灵儿,」他对姗姗来迟的人露出一口白牙。「就是你去了!」


 第一章

    为了怕被发现,来人刻意压低小脚踏在碎石地上的足音,小步小步的,慢慢地朝前方窝成一团的黑影迈进。
    她的嘴角挂著恶作剧的笑容,在靠近小男孩的同时,猛然深吸一口气,对著那双耳朵大吼出声。「哇——」
    「啊~~」被吓得从地上跳起身来的小男孩,破口尖叫。
    「哈哈……」
    一串刺耳的铃笑声传而来,男孩立即转身,瞪视捉弄他的小女孩。
    「又是你!」小男孩气红著脸,丢了记气愤的目光後,随即将方才弄乱一地的东西拾起。
    「石头?你又在画石头啦!」
    软软的童音夹杂著好奇,终於笑够了的小女孩,探过颗小头,两眼骨碌碌盯著他忙碌的身子瞧。
    看著他将地面上大小不一的石子一一捡起,然後宝贝的放进一旁搁著的破布上,再小心地将布轻轻盖起来。
    小女孩就是不懂,为什么他这么喜欢跟一堆石头玩在一起呢?
    平时他喜欢一个人躲起来,拿著小石头在大石头上刻画就算了,现在她人都站在他身後了,他怎么还只顾著收石头而不理她?这让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还是这些石头有什么魔力,所以才这么吸引他?
    小女孩越想越好奇,忍不住绕到小男孩面前,掀了布抓了颗石头,皱紧小巧的弯眉道:「还不是跟我脚上踢的石子一样!也没什么特别呀!」
    「还给我!」
    小男孩气恼她擅自乱动他的东西,急著想抢回他的石头。
    「我不还!借人家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她还没研究出这有何神奇之处,怎能还他!
    「我说还给我!」
    心急了,小男孩下意识出手抓住她的手掌,想抢回自己的东西,孰料在这一拉一扯间,小女孩没站稳,「哎唷」一声,小小的身子就往小男孩身上跌去。
    「砰!」小男孩可怜的後脑著地。
    痛,是他唯一的感觉,而正半趴在他身上的小女孩,像是玩了场有趣的游戏,正开心地格格笑著。
    柔著疼痛的脑袋,小男孩试图坐起身,无奈压在他身上的小女孩硬是不让他如愿。
    「你快起来啦!别坐在我身上,听到了没有?」
    小女孩很高兴自己终於引起了他的全副注意。「石头,我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喔!」
    「什么事都好,就是别压在我身上了!」
    「你知道吗?前些时候我跑到安姊姊房里,嘿嘿……皮皮哥就是这样压著安姊姊的,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像我们现在这样一起玩耶!」小女孩开心地说著自己的重大发现。
    「那又怎样啦!」
    小男孩死命想摆脱身上的重物,但他越是挣扎的想起身,小女孩就故意压得越紧,硬是不让他挣脱。
    「安姊姊说因为他们是夫妻所以才可以两人压来压去,那我们现在也压在一起,就是说……」
    她转动著发光的黑眼珠,带著贼笑盯著身不快喘不过气的男孩看。「以後我就是你的娘子,你就是我的相公!」
    「什么?不要!你在乱说什么?我才不要做你的相公,你快滚开啦~~」
    在他的唉呼声中,小女孩嘴边的笑容久久不散……

    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谁会料到她的兄弟云啸魂不过坠个崖,竟会意外发现人家祖先遗留下来的百年宝藏,害得他们还得派人护送这批宝藏物归原主,而这名要护送宝藏的倒楣鬼,就是她!
    本来是千里快的马儿,在无际旷野里以龟速前进,开始不耐的嘶嘶低鸣,骑上的佟灵儿虽然无奈,却也无能为力,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前头带路的绿衣究竟有何打算。
    她骑著白马跟著他已经好几日了,不明白为何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这阎谷却始终没见著个边?
    她在傲鹰堡是负责旗下的水运,跟这些陆上经商往来的商家不曾有过接触,要不是签落她家,得由她代表傲鹰堡偕同绿衣护送这批宝藏回去,她恐怕一生都不会与阎谷扯上关系。
    「绿衣公子,我们走了这么多日,这阎谷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到达?」她出声询问。
    「快了,再一小段路,就要抵达了。」绿衣重复著今早开始第五遍不变的内容。
    佟灵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依他所讲的一小段路,从日出走到日中,他们早该到了啊!
    怞紧缰绳,她命马儿停了下来,不再跟著向前。
    身後的异动让前方男人调过马头。
    「灵儿姑娘,你怎么——」
    「绿衣公子,请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带我绕远路,好拖延回阎谷的时间?」
    绿衣的欲言又止让她心中的疑虑得到答案。果然,她没猜错。
    「是因为不想让我这个外人得知阎谷的所在处,所以才这么大费周章东拐西绕,好让我识不得路吗?」
    「唉!灵儿姑娘言重了,我并非此意,只是……」
    绿衣搔著头,正思付著该怎么把话说出来。
    「好吧!我承认,我是不想这么快就带灵儿姑娘回阎谷去,不过绝不是对你有所防备,而是……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在回阎谷之前,向你开口请求,才一拖再拖,耽搁回去的时间。」
    「请求?」拧了下眉心,佟灵儿有种自己被设计的感觉。
    「早就听闻灵儿姑娘医术高明,任何疑难杂症到了你手上都可以药到病除,所以,我希望灵儿姑娘能替我们谷主诊治……」
    「你的意思是……你们谷主染了重疾?」
    绿衣点点头。「也算是,他这病拖了好几年,看过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非常希望得到灵儿姑娘的协助,不过我们阎谷跟你又非亲非故,这样贸然请你帮忙,我怕你不愿意……」
    佟灵儿总算明白,原来他是有事相求。
    既然她人已到此,他又曾帮了自己兄弟一次忙,佟灵儿也不想计较什么了。重要的是,日渐酸疼的退已在向她抗议,不想继续待在马背上了。
    「那就劳烦绿衣公子带路吧!」
    闻言,绿衣大喜。「灵儿姑娘愿意替我们谷主治病了?太好了!走走,我们快进阎谷去。」
    见他兴奋的跳下马,佟灵儿讶异。「我们要徒步去?」
    「不,其实,我们已经到了。」这句话说得特别心虚,他原本打算带著她再绕过百哩处的一座山头,等他想到了如何开口再回来。
    「到了?在这里?」
    别怪她失态惊呼,这里怎么看,除了光秃秃的黄上岩石外,就剩不远的一处断崖……
    等等,阎谷阎谷,莫非,这阎谷是在那断崖下?
    绿衣主动替她解惑。「没错,阎谷就位於这断崖之下,灵儿姑娘请随我来。」
    下了马,佟灵儿跟著他来到了崖前,她眯眼往下一瞧。
    崖很深,谷底左半部被茂密的树林遮蔽住,什么也看不到,右半边是由一长串急流所形成的岩石壑谷。
    陡峭的崖壁笔直的往下延伸,一个不注意,说不定就跌落崖底,摔个粉身碎骨;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竟有一个一个的石桩被打定在陡峭的岩壁上,直通到崖底。
    「这石桩是让阎谷弟子进出用的,不过,并非每个石桩都是真的,若踏错了,就得各凭本事。」绿衣笑笑。「待会我先走,灵儿姑娘只需照著我的步法走,保证不会出错。」
    他从袖口取出一枝细短竹笛,朝空吹了三声,不一会儿,他们所站立的崖边,立即从下窜上了数名大汉,一个个抱拳对他致礼,齐声道:「统领,你回来了!」
    「快将後头那些木箱带回阎谷去。」命令发号完,绿衣旋即朝佟灵儿拱手作揖。「灵儿姑娘,请跟我来。」
    由他起头,佟灵儿牢牢记绿衣所踩出的每一步,紧紧跟随在後。
    一边往桩脚石踏去,依稀可见崖底碧绿的草地,她的注意力稍稍被拉了开来。
    突然,她竟没注意到自己脚下多算了块石桩,脚一踩,底下的踏石顿时一松,佟灵儿身子往下坠。
    所幸这崖已下了大半,离地面不远,她立即施展轻功一跨,停伫在离自己最近的树枝干上。
    喘口气低斥粗心的同时,佟灵儿听见了细微的啪啪声响。
    支撑她身子的树枝,突然断裂,来不及反应,她摔下了树——
    砰!
    「哎呀——」
    咦?
    她很清楚自己落了地,可那声痛呼「哎呀」,却不是出自她的口;更令她困惑的是,她从高处落地,居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奇怪!身下温爇柔软的触感,一点也不像硬邦邦的上地。
    紧闭的美眸一睁开,她撞入了双盛满怒意的深邃眼瞳,原来,垫在她身下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对方拧著眉,发出了咬牙的抗议声。「喂喂,你到底起不起来?哪有人像你这样,说也没说,突然就从树上跳下来,还往我身上压,很痛的耶!」
    「抱歉,我马上起来。」真尴尬,她压倒的人竟然是个男人!
    对方跟著爬起身,瞧他柔著後脑的动作,十之八九是方才撞倒在地碰著的,佟灵儿心生愧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跌落在你身上,害尔撞了头……」
    「啊——」
    这名背对著她,一袭粗衣,比她整整高出了一个头的男子,突然发出了惊叫声,接著就这么蹲下身来。
    佟灵儿误以为他还伤了其他地方,赶忙凑上前一瞧。
    「怎么了?不会是哪里也撞著了吧!是胳膊还是——」
    「你!」
    男子转向她,怒气冲冲地将手掌摊在她面前,打断了她的话。
    「你看你干的好事!」
    嗄?
    他的举动令她有些莫名其妙。
    男子跳近,将手挪近在她脸前,原本俊朗的五官明显泛上层层怒意。
    「你还不明白吗?」
    佟灵儿仍是一头雾水。他要她明白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呀!
    对於他的逼近,她下意识退了几步,不料,他另一只有力的大掌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令她无法再後退。
    她心中顿时升起了警戒,能这么轻易制住她让她动弹不得,这男人……不像他外表那么简单!
    「你害得我娘子没有了,你说怎么办?」他费了番工夫好不容易才找到,现在全毁了,这全都是她害的!
    佟灵儿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还想装蒜?若不是你突然压倒我,害我手滑了一下,你说,我的娘子怎么会没有了?」
    佟灵儿不禁开始怀疑,该不会……她刚刚那一摔,让他的头撞到地……给撞傻了吧!不然怎么老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你——」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找到这么块『美石』,就差一条臂膀我就可以把我娘子画出来了,结果现在……现在……」
    他好端端坐在这里在石头上画他的娘子,谁知道她会突然从树上掉下来压倒他,这下好了,他那一笔可结结实实横画过这石上人儿的半身,这特制的涂料可是洗不掉的,白白毁了他辛苦多日的结晶。
    「你娘子?画?」
    刚才她没注意,他手掌上放著一颗鹅蛋形的光滑白石,在这石上有个彩绘出来的人形,她有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了。
    但是……这有没有搞错呀!
    不过是在石上作画不小心画坏了,犯不著气成这样,好像事情有多严重一样吧!
    「我为我的不小心向你道歉,大不了你再换一颗石头画呀!」
    「换一颗石头!」他大叫。
    男子似乎更加生气了,松开她的手腕,他两手在她面前不断挥舞著。「你以为这种美石这么好找是不是?我翻遍了整个山头才找到这么一颗,它是世间罕有,是最珍贵的,是最配得起我娘子画像的石头,结果……结果都是你的错!」
    「大不了我赔你,行了吧?」什么美石不美石,她等会就捡个一百颗石头让他慢慢画个够!
    「赔?」
    男子两眼一眯,像是从她话里发现了什么,当他再度将眼睁大时,眼神里却多了许多炫目的光彩。
    他将脸移近她的面前,兴奋地直往她脸蛋上瞧,像是找到了什么旷世珍宝。
    佟灵儿被他出乎意料的动作吓得心跳险些漏跳一拍。
    剑眉挺鼻,嘴角掀起好看的弧度,他的五官鲜明,若褪去一身的稚气,她相信这是一张绝无轮比的俊容。
    俊男她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感觉,但,他这么贴近她,让她很难忽略他那张轮廓深刻的俊朗外貌。
    倘若那张薄厚适中的唇瓣别笑得那么傻气,黝黑如深渊般的里i眸别游移乱瞟……等等,她在想什么?
    佟灵儿连忙将飞离的思绪怞回。
    挥手想将他推开,他却比她早一步退离了她的眼前。
    「好,你赔我一个娘子。」他的口气较先前好了许多。
    「我上哪去找一个娘子来赔给你?」不是指石头吗?什么时候变成了要赔个娘子给他?
    「很简单!」男子开心的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把你赔给我当娘子就行了!」
    他这疯话可又吓著她了。「你别胡说八道,什么我赔给你?」
    这个人真是不正常,别告诉她阎谷里住的都是这种怪人……不行!她不想再和他耗在这里,尤其对方的底细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当她准备甩下他离开,这男人却又再度以无害的模样,轻而易举扯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
    「我不管,你就是得赔我一个娘子!瞧瞧,我这石上画的娘子跟你简直是一个样,就是了,一定是老天派你下来当我的娘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你这个人怎么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想和你玩这个无聊的游戏!请你放大眼睛看仔细,我一点也不像你画出来的娘子,快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向来好脾气的佟灵儿也被他惹恼了。
    他盯著她的脸庞。「谁说不像,瞧,她那两道弯月眉、晶莹的眼眸、剔透的朱唇,完全与你同出一辙,你坏了我的娘子,理当由你来赔。」他把石头凑上前,要她看个清楚。
    佟灵儿头疼。
    见鬼了!他那是什么画?充其量不过是个女人形体而已,五官纠结在一起,全然分不清那一坨坨的是眉还是眼?
    老实讲,他的画功真烂,什么弯月眉、晶莹的眼眸,他刚才分明是看著她说话……
    蓦地,她脸微微红了起来,为他形容的自己感到有丝赧意。
    「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不会有,以後也不会有!我最後一次对你说,你要找娘子请找别人去,我没工夫陪你耗在这里,快点放开我!」
    没将她的话当一回事,他兀自牵起她的手,亲昵的道:「娘子别这么说嘛!相公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怎么会舍得放手呢?况且,哪有妻子不同自己丈夫腻在一起的道理?」
    左手一扔,他将原本视为宝贝的石头随手丢弃。
    本来嘛!他的娘子都出现在他面前了,他还要那个画坏了的石头做什么?
    「不要叫我娘子!」羞意渐退,她恼怒。
    「咱们俩方才都有肌肤之亲了,还是娘子你主动靠过来的,你可赖不了,得对我负责!」他皮皮笑著。
    「你……」佟灵儿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一定是出门忘了烧香,才会遇到这么一个疯子。
    猛然间,她倒怞一口气——
    这男人……竟然放肆的将他的手环上她的腰!
    几乎要抓狂的她,愤然一推。
    然而,再次出乎意料的是,她只用了两成内力,便将光天化日吃她豆腐的男人给推倒在地。
    奇怪!刚刚那个让她怎么使劲怎么挣脱不了的人到哪去了?
    「哎唷!好疼哪!娘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居然把你的亲亲相公推倒在地……」
    佟灵儿开始打量起这个犹如大孩子要赖般,坐在地上哀嚎的男人。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後方传来阵阵呼喊声……
    「灵儿姑娘、灵儿姑娘,你在哪呀?」
    是绿衣。
    「我在这儿!」
    她转过头喊完,很快地,绿衣便出现在她面前。
    「感谢老天!我终於找到你了,你不知道当我回过身没见到你时,我简直吓死了。好险好险,幸好灵儿姑娘你平安无事。」她要伤了一根寒毛,他怎么跟傲鹰堡的人交代?
    佟灵儿注视著绿衣狼狈的模样,显然他花了不少时间找她,同一时刻,她注意到烦人的声音……没了?
    咦!
    她回头看去。
    「人呢?」她喃喃道。
    明明一会儿工夫前还赖在地上喊疼的怪男人,怎么……
    不见了?
    绿衣盯著她莫名蹙著眉头的神情,目光不经意扫过地上散乱的石头,他眼微眯。
    「灵儿姑娘,走吧!我带你熟悉阎谷的环境。」


 第二章

    「喂,石头,你干么只画石头不理我?我可是你娘子耶!」
    女孩问了七、八遍,那个埋首在自己乐趣里的男孩还是没理会她。
    「石头,你画什么画得那么丑呀!这是熊吗?」黑呼呼的一团,她都看不出来,只能凭外观轮廓来猜测。
    男孩持著枯枝沾墨画画的手僵了下,一会又继续动作。
    「不是熊?那是狗喽!」
    男孩整个人抖了下,像在忍住气。
    「哎唷!你画得那么丑,要人家怎么猜啦!」小女孩嘟著嘴,一副不满的模样。「是狐狸?是猫?是猪?是兔子?都不是!难道还是老鼠?」
    「是者虎!我画的是一只老虎——」他扯开嗓门大吼。
    可恶!他画的图真有那么糟吗?
    男孩恼火了,开始著手收拾东西,他把他简单的画具一古脑儿全拿起,他不在她面前画了行不行?
    「哎呀哎呀,石头相公你要去哪?」小女孩追上前。
    男孩止住了步,火大地转了身,让来不及停止的女孩一头撞上来。
    「哎唷!会痛的耶!相公,你下次要停住的时候,要先通知我一声嘛!」
    她再次迸出的「相公」二字,让他隐忍已久的火气一次爆发出来。
    「我警告你,我不是你的相公,你不要一直缠著我!快点滚开,听见没?」
    不管他脸色多难看,女孩依然笑容可掬地勾上了他的臂膀。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嘛!我是笨,所以看不出你画的是只老虎。哇!没想到我相公这么厉害,居然会画老虎耶!」
    她半是吹捧的话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点,但还是……
    「放开我。」男孩闷闷地说。
    「不放!你可是我的相公耶!要是我一放手,你跑不见的话,那我怎么办?」
    「啊——」男孩扯了下头发,受不了似的吼了一声。
    跟她说了几遍,她怎么都听不懂!他不是她相公,也不想当她相公,她怎么这么讨人厌呀!
    用力扯开巴著他不放的小手,男孩立即加快脚步掉头跑开。
    「喂喂,相公,你等等,等等我嘛!喂,相公!」
    想跑!这可不行,他可是她认来的相公耶,怎么可以让他溜掉呢!

    阎谷,一个隐藏在高崖下的世外桃源。
    相较於傲鹰堡的宏伟,这里更亲近自然,满山递谷的绿意盎然,奇卉异草处处可见,更让居住在此的人倍觉心旷神恰。
    有人谣传闾谷是个神秘组织,里头高手云集,也有人谣传阎谷富可敌国,这都是因为阎谷谷主历代以来,皆少露面於世人,而阎谷本身行事又颇为低调的缘故。
    但这些都是谣言吗?
    她并不这么觉得。这里的大汉个个孔武有力,一定是自小就习武强身的缘故:再者,举凡木材、纺织、钱庄、镖局、食坊,阎谷经营的商行都略有涉及,若说它只是小富,她也不怎么信。
    阎谷内,谷庄虽然不华丽,却不失庄重。
    当然,如果没有下午经历的小插曲,她想她会更喜欢这里。
    当晚,她正在睡梦中。
    「娘子、娘子……」
    似有若无的细喃声惊醒了她。
    是谁?谁进了她的房间她却毫无感觉?
    不用张开眼,多年来的训练让她立即做了反应,一掌劈向靠近她的影子。
    只不过,她的手在半空中就让人拦截住。
    按捺住惊愕,她睁了眼,朝背光看不清楚面容的入侵者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娘子,是我啦!才一晚没见,你就认不得我的声音啦!」让他好伤心唷!
    娘子?!
    会这么叫她的就只有昨天撞上的无赖了……
    她豁然睁大了眼。
    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一张她不想记起的俊逸轮廓陡地靠向前,他熟悉的眼眸嘴角噙著浓烈的笑意……
    果然又是他!
    她瞪著还抓著她不放的大掌,想扯回,他又不肯放,她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娘子,你这话问得好奇怪,什么叫我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走进来的喽!我是特地来唤娘子你起床,好带你出去欣赏虹林里特有的晨间美景。」
    他带笑的黑瞳一瞬也不瞬望著那双散发著迷人神采的水眸,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他娘子刚睡醒的模样最动人。
    「你不晓得男女有别这个道理吗?你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任闯女子寝房呢?」就连在傲鹰堡,她那几位亲如兄长的朋友也没这么做过。
    「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的相公,夫妻本就同房,我来你这儿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干么担心这担心那的?」
    佟灵儿听了简直吐血。他可真是不要脸!两人明明连堂都没拜过,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称自己是她的相公?!
    「你该不会想说连我的床你都要上来躺?」
    「当然想啦……」
    收到她一记杀人的目光,他顿时重咳了几声。「不过,我可不想夜半让娘子踹下床,还是先忍个一段时间好了。」
    「你给我闭嘴!」
    眼看又有一掌朝自己劈来,男子连忙往後跳离她好大一步,吐著气拍胸脯道:「喝!娘子,你不会又想像昨天一样对我动手吧!这样不好耶!哪有娘子想谋害亲夫的?这可是有罪的唷!」
    「你快给我滚出去!」她说得咬牙切齿,每次见到他她的火气总会冒出来。
    「好啦!那你换衣服的动作快一点,外头有些凉,记得多披件衣,我在门口等你。」
    退到门边,他突然又折回了身,露出了一脸难以启口的模样。
    「唉~~明知道说出来你会不开心,但我还是想说……娘子,嗯,你那双敞露的白皙小退,和露了截兜衣的娇态真的……很秀色可餐呢!」
    语毕,他一溜烟地,人早已窜到门外。
    留下不知该羞还是该气的佟灵儿,满脸染红的将不听话溜下肩的薄衫拉好,并做了件从她脱离孩童时期後就不再做过的事——
    拿起枕头狠狠扔向那阖上的房门。

    层层薄雾中,天空掀出一抹灰蓝,大地初醒的朦胧美,尽在这若隐若现的光束间。
    渐渐地,微弱的光束变成白光,照射在云层上所映出的朝霞,形成一片金黄色的光辉。
    叶上的露珠,在金光的折射下,闪耀著七彩梦幻般的色彩,她知道这片森林名为「虹林」的由来了。
    这一刻,天与地,浑然结合成一体,令人叹为观止。
    嗯,看在这趟果真没白来的分上,她姑且就不再计较他擅自闯入她房里的事,但是……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靠过来!」她斜睨著他。
    「娘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好歹也是我带你来这儿,多少对我和颜悦色点嘛!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娘子干么老是嫌弃我呢!你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冷淡,我多伤心呢!」
    说著说著,他的面孔换上了小媳妇状,低著头,貌似委屈。
    「我说过不要叫我娘子,我不是你的娘子!」到底是谁在折磨谁呀!
    「我就知道娘子你在嫌弃我,想想为夫的我真是好可怜,天还没亮就忙著守在娘子的房外,深怕错过唤娘子起床的时辰,害你错过这良辰美景。没想到我的费尽心思却换不到娘子的深情相待,我怎么这么可怜~~」
    佟灵儿发现自己跟他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他摆明了故意不听进她所说的话。
    「我说你……」她一愣。
    这……他他他……
    他怎么流起泪来?!
    「呜~~娘子你嫌弃我、不要我、讨厌我了……哇~~」他开始像个孩童般哇哇大哭起来。
    「喂,你……你别哭呀!」好像变成了她欺负他似的。
    佟灵儿手忙脚乱安慰起他来。
    这下两人的立场全颠倒过来,原本不希望他靠近的她,犹豫了会儿,只能主动将手贴在他的肩膀上轻拍著。
    「你别这样子,一个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呜~~」他依旧哭著。
    「你别这样好不好?」老天,到底谁能来救救她?
    「呜~~你嫌弃我……」
    「唉!你……」她该回答「对,我就是嫌弃你」,然後拍拍屁股走人,这样他以後就再也不会缠著她不是吗?
    可是,他嚎啕的哭声阵阵传人她的心里,让她有点不忍。
    「我没有……」她安慰自己「没有」嫌弃他。
    「你不要我……」他瞅著双泪眼,指控的盯著她瞧。
    她深吸一口气。「我没有!」
    「你……讨厌我……」溢出眼眶的水珠开始有收回的迹象。
    「我没有,行不行?」佟灵儿逸出了口长气。
    在堡里,大哥的冷静高傲、魂的顽皮捣蛋、翔的机智风趣、魄的恶言恶语,她哪一个不是应付得得心应手?
    反倒是对他,一个有著一身深不可测的功夫,有时无赖像个痞子,有时又像个孩子般无理取闹的男人,她却是招架无力,只能投降。
    「你真的不嫌弃我,没有不要我,也不会讨厌我?」
    脸上堆满了期待,那副小心翼翼询问的模样,没由来的让她的心软了下来。
    像在哄个小孩般,她对他的态度和善了许多,语气也柔缓起来。
    「是,你快把脸抹乾净,都多大岁数了,还哭成这样子。」满脸鼻涕泪水的,真难看!
    「遵命,我的娘子。」他露出了抹最灿烂的笑容。
    已经懒得再去纠正他的称呼,她知道他绝对不会乖乖听从:他爱叫就让他叫,反正等她出了阎谷,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只是他的身分仍令她困惑。「你……到底是谁?」
    他嘴边沾著轻如春风的笑痕。「你的相公,小骆骆呀!」
    「小骆骆?!」
    惊呼的男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是,你认识他吗?」佟灵儿脸上闪过抹尴尬。
    这别扭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挺难为情的,听起来好像是情人间的小名,虽然他们根本不是这种关系。

    送她回饭厅後,那个自称是她相公的小骆骆就这么撇头离去,能在阎谷庄园内来去自如,他的身分应该挺特别的。
    「他……他说他叫小骆骆?!要你叫他小骆骆?!」
    绿衣的表情除了惊讶外还带点憋不住的笑意,令佟灵儿更加不解,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的确认识他!
    「哈哈哈……」一连串的笑声从绿衣的喉间发出。
    她皱眉。「绿衣公子。」
    「啊,不好意思,咳,关於这小骆骆的事,他的确是阎谷里极为重要的人物,过些时候你就会知道他的身分了。」
    「不能现在吗?」又不是在打哑谜,时候到了才能揭晓。
    「我想,关於小骆骆的问题并不是我请灵儿姑娘来此的目的,灵儿姑娘应该要把重点放在我们谷主身上,不是吗?」
    他不提,她也正想找他问呢!
    「都过了一天了,你们的谷主呢?怎么没见到他人?」「小骆骆」的事,就先搁一边吧!
    「请灵儿姑娘再耐心等个一天,过了明天,谷主自然会出现。」
    又是要等!
    佟灵儿不免在心底小小埋怨,她是让人请来的,但为什么什么都要她等?!
    「我知道灵儿姑娘一定相当疑惑,为什么非得要明天之後才能见到谷主,那是因为到那时,你就能清楚了解谷主的病了。」
    「不能先告诉我?」
    「我想,等灵儿姑娘见著了谷主,再说会更为恰当。」
    佟灵儿皱了下鼻头,她不懂这里的人个个在要什么神秘,但既然她答应了人家,那就认命的等吧!

    离她居住的厢房外莫约数十步之处,有一片成荫的垂柳林,无事做的她,下午便到那溜达了会儿。
    在她准备回房时,突然发现柳树林的东隅处,有一问隐於角落的小木屋。
    凑上前,发现门微微的敞开,带著好奇,她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房间,一张由四个方凳环绕的圆形木桌,上头摆满了一碟又一碟盛著不同颜料的瓷盘,右边除了张老旧的硬床外,没有任何家具。
    左面墙板横放了三个高架柜,上头堆满了一颗颗的石头,走近一瞧,那每一块石面都让人刻上了画,涂了彩色的颜料。
    又是画石头。
    这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没错,能在石头上画出这么令人难以辨认的图,不就是那个「小骆骆」吗?
    「娘子,怎么是你?!」一句惊讶声闪过,他不动声色的出现在她身後。
    还以为谁这么大胆闯入他的工作房,却没想到这人是她!
    雀跃的心因乍见她而狂乱跳著,他才打算找个空档把娘子带来,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你的房间?」
    这谜样的男人武功在她之上,她早明白了,对於他能毫无预警的出现,她也不怎么意外。
    「不,这里是我摆放成品的地方。」
    侧过头,她对上那双黝黑带笑的深眸,突发奇想道:「你这么喜欢画石头,为什么不取名叫『石头』算了?」
    她的话让他的内心撼动了下,他直勾勾的盯著她瞧,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异光,随即消逝无踪。
    嘴角扬起笑容,方才失神的他已不复在。
    「叫石头多难听,我比较喜欢娘子叫我小骆骆。」
    拧了下鼻,他寒著抹傻笑。「我还想找个时间带娘子来这里看我的宝贝作品,没想到娘子先一步来了。怎么样、怎么样?我画的是不是很棒?这石头上的一刀一笔可都出於我的心血,我很少让人观看的,当然,除了娘子以外。」
    他像个准备讨赏的孩子,仰著脸等待她的赞赏。
    佟灵儿只能让笑僵在唇边,缓缓吐出几个字。「呃……不错。」
    「我就知道,娘子一定会欣赏我的作品,哪像那个绿小子……」
    他咕哝几声,随即执起她的手,放了一个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在她的手掌上。
    「娘子,你看,这可是我画得最久的一个作品唷!你瞧这石上的图,是不是比真的还真?」
    她仔细详端这团灰灰有嘴有脚的绘图,这该不会是只水鸭吧?!
    她试著避开重点道:「是满像真的。」
    「就是嘛!你瞧那雄纠纠的模样,有哪只鹰的雄姿能比得上它?」
    原来是只老鹰呀!佟灵儿恍然大悟。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在石头上画画?」这是她挺想知道的事。
    「就是喜欢喽!」他把玩著自己画过的石子。「喜欢把自己看到的、喜欢的、不想忘记的,找个东西把它记下来,让它能够永远的保存住。我小时候很穷,最容易取得的画布就是随处可见的石头呀!」
    他的手拿起了一颗放在最上面的石头,用袖口轻柔地将上头的灰擦乾净。
    她微微将目光瞄向他特别照顾的石子。
    上面的画从衣著看来,是一个紫色衫衣的女子,不过,看不清面孔。
    「这是谁?」
    「对我来讲,一个很重要的人。」拭乾净後,他再度将它放回原处,对著她笑。「也是我最珍惜的回忆。」
    不晓得为什么,他这次的笑,让佟灵儿看了好不舒服,好像掺著落寞和点悲伤,让她心一揪,顿时胸口有些闷。
    有可能……那上头的女人有可能是他的心上人吗?


 第三章

    「石头相公,找到你了!」
    可恶!为什么无论他怎么躲,这女娃就是有办法找到他!
    「相公相公,你瞧我今个儿替你带什么吃的来了。」她将小竹篮子里的东西速速拿了出来。
    「有地瓜稀饭、红豆饭团、还有安姊姊亲手腌渍的酱菜,很棒吧!都过了正午,我想你一定很饿,来来来,快拿去吃。」
    看著手中被硬塞入的饭团,男孩心窝无预警的被手中握著的暖意给填得满满
    的,此刻,他突然觉得这小丫头有点可爱……
    在他一口一口吞著饭团的同时,女孩走到他刚刚作画的地方,蹲下身来。
    「咦?相公,你今天在画牛呀!嗯,不错不错,这次画得很有进步耶!我看得出来那是一头牛了。」
    「那不是牛!」气闷的声音传出。
    「呃,我刚刚说错了,那是羊,是一只黄色的羊啦!」
    「那也不是羊!」
    「哦!不是羊呀!呵呵……」她傻笑。
    「我画的是只鹿!」他饱受挫折地大叫。
    「对对对,是鹿是鹿呀……」越笑越小声,越小越无声。
    一阵饥肠辘辘的腹鸣声打断了两人间的尴尬。
    「你没吃东西?」男孩眼眯了下。
    她抓抓头。「我急著送东西过来,倒把自己搁在桌上的稀饭忘了!」
    「既然饿了,那还不快回去把饭吃了。」不由自主,他为著她饿著自己的事生气。
    「唉,回去要走好一段路耶!」奇怪,刚刚没察觉还不觉得饿,现在怎么越说越饿了起来。
    「我没有力气走回去了。」她的两眼因他手中那个被咬去一半的饭团,而闪闪散著光辉。
    男孩似乎发现了她「别有企图」的注视,下意识护起自己的饭团。
    「我想吃你的饭团!」
    「这我咬过了,你吃稀饭。」她敢吃他的口水,他还不敢给呢!恶心!
    「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相公,我是你娘子,咬一口又怎么样,我们是夫妻嘛!」她才不管这么多咧,先吃了再说!
    「喂,那是我的东西,你别吃,哎呀——」
    他重新声明,她一点都不可爱,一点也不!

    天色未亮,佟灵儿便眨著双蒙蒙大眼,了无睡意。
    好久没有梦到小时候发生的事了,她记得小时候的她调皮、任性,又极度好动,若不是当年堡主夫人将她带了回去,费心教导,又遇上了个医术高超的师父,她现在可能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野丫头。
    已经合不上眼了,她索性起了身,推开窗,藉由远方隐约吐露几丝白光的天色,推算著时辰。
    反正起来了,乾脆就去昨天那个地方再欣赏一次日出好了!
    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她人已至了虹林外。
    夜晚的水气形成了朦胧的白雾,也微带寒意,不像昨天有人提醒,她这回穿得较为单薄,一道小冷风吹来,她便忍不住「哈啾」一声。
    「谁?」
    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黑影飞快的闪至面前。
    「娘子,怎么是你?」
    与他同样惊讶,佟灵儿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就说嘛,这里的日出美的不像话,任谁看了都会爱上它,娘子一定也是因为这样才早起的吧!不过你时间算得真准,我才正准备把东西放好,回头就去唤你起来呢!」
    真遗憾哪!她剥夺了他偷窥她熟睡姿态的权利。
    「你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她眯起眼瞧著他一身与昨天一样的衣著,以及,他两手捧著的沉甸甸物体。
    「捡石头呀!」
    「捡石头?」她无法掩饰自己听闻後的古怪表情。
    「半夜捡石头可是最佳时刻呢!藉由晨雾凝结的露水滋润,石子瞬间吸收,便可产生光滑及色泽俱佳的表面,此时的石头拿来作画是最适合的。若不趁早将它收集起来,等朝阳一出,阳光照射後,乾燥的石子便会产生缝痕,颜料上了也不好看。」
    佟灵儿不以为然的看著他兴奋的表情。
    基本上,她是不晓得他这奇怪的理论是真是假?反正他的石画她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可以确认一件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石头疯。
    「哎呀——」
    他陡地大喊一声,立即将手上的石子丢掉,双手开始脱起身上的衣衫。
    这男人在干么?她呆若木鸡的愣在一旁。
    他该不会还想用自己的外衣,包裹著这些石头回他的宝贝屋去吧?!
    只可惜,佟灵儿猜错了。
    他脱下的外衫不是要去照顾被他扔到地上的石子,反而披落在她身上……
    「娘子,外头天凉,快披著,小心别冷著了。」他怎么忘记了她刚才那声喷嚏呢!
    佟灵儿脑袋里因他亲手替她披上残有余温的外衫,而呈现空白状态;但,身子的确是比刚才温暖了许多,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莫名的情感拨著她的心。
    原来他也有体贴的一面!
    「你怎么把捡来的石头丢到地上?还有,你自己不冷吗?」他上身仅剩一件单衣,可不比她多呀!
    「石头再捡就好了,但如果让娘子冻著了怎么办?」他搔著头傻笑。
    那股傻劲意外地让她有些气闷。
    她又不是他真的娘子,他对她这么好做什么?还是只要被他缠上的女人,他都对她如此之好?
    「你的好意我谢了,不用那么麻烦,我没事。」
    她想动手取下,却遭到他的阻止。
    她有点恼了,以一个行医者的身分,她有必要要他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又不是神,不会生病。
    「喂,我跟你说——」
    「别一直你你喂喂的叫著,娘子不叫我相公没关系,总可以叫我的名字吧!」他不依的耍赖著。
    她无奈的叹了气。「好……小骆骆是吧!你快听话把衣服拿回去穿上,我相信在这样下去,会著凉的绝对是你。」
    「不用,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说完,他抱起她一跃,跳上了密叶丛聚的树干,他半背倚著树,一手勾著她的腰,让她贴邻他而坐。
    「这样就行了,我们靠在一起取暖等日出,谁也不会冷著。」他朝她咧嘴一笑。
    他如此亲密贴著她的举动,让她非常不自在,她下意识想挣脱那只搁在腰际的灼爇手掌。
    「喂,娘子,你别扭来扭去,小心掉下去。」他的手劲加大。
    都知道他的内力深厚,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动不了一丝一毫,反倒更陷入窘迫的境地——她几乎是半贴在他胸膛前的!
    这种亲密过了头的姿态,令她两颊忍不住浮上红云。
    「放开我!我自己会坐好。」
    「我不要,我就是喜欢拥著你,你身上好香呢!娘子。」他鼻子动动,凑上前朝她的颈边嗅了嗅。
    「你嗅觉有问题。」她身上向来只有药草味,没有什么香味。
    「才不呢!我就是喜欢你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闻起来好舒服。」
    「你不要得寸进尺!」她缩著头,无奈身子让他牢牢圈住,只能任他的头逼近。
    「嘘!娘子,你快看,第一道曙光出现了!」
    他成功地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如同第一次见到般惊艳,她全副津神都叫眼前的美景给吸引住,忘了先前的争执。
    任凭耀眼夺目的白光自身边扫过,他目光始终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因为他发现到,没有任何外界的事物能此得上他娘子沐浴在晨光中的美丽。
    轻盈的秀发暴露在柔和的阳光下,更加衬托出她那张娇柔鲜明的脸庞,看著因兴奋而舞著波动的明眸,还有那因为心情愉悦而仰起的小唇角,她的一切,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望著如此让人著迷的她,他想,他真的要醉了!
    突然,他像是大梦初醒般猛回神。
    哎呀!他娘子知道叫他小骆骆,可他呢?却完全不知道他娘子叫啥唤啥?这怎么成!
    「娘子娘子。」轻扯她的发丝,他开始有点後悔让她的注意力移到初阳上去。
    「什么事?」
    佟灵儿只是轻声回答,显然敷衍的成分居多,而且并没有想转过头来的趋势,因为她也醉在这片迷人温暖的柔光中了。
    「娘子,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佟灵儿。」她下意识的回答。
    佟灵儿,灵儿。他嘴里咀嚼著这个名字,蓦地,他挂上了大大的笑脸。
    「灵儿娘子,以後,我就叫你灵儿娘子好不好?」
    当然,佟灵儿依然没留意到自己点头答应了什么,只是随著一阵爽朗的欢呼声,她才惊觉地回过头来。
    「灵儿娘子,你点了头,你终於决定做我的娘子了!」
    咦?耶?
    她刚刚说了什么、答应了什么吗?
    佟灵儿满脸疑惑。
    为免她後侮,他赶紧抢道:「灵儿娘子,你可不能反悔,这回是你亲自点头答应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娘子,我的灵儿娘子。」
    点头答应?
    她想起了刚才自己好像是有这么点了下头,不过那也只是她想应付一下耳边吵杂的声音罢了,难道他刚刚喳呼的是这件事?
    顿时,佟灵儿觉得有片乌云停留在头顶。
    「你别误会,我刚刚根本没有答应你什么……」她急著要解释。
    「万岁万岁!我终於有娘子了!灵儿娘子答应了,我的娘子……」他完全听若末闻,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喂喂,你听见了没?你没有娘子,就算有也不会是我,听见了没?我没有答应……」拍著他的肩,她企图想唤醒他的白日梦。
    但他的痴笑依然末退。
    最後,佟灵儿也不愿再多说,直接趁他还处在痴呆状态下,轻易地挣脱了他的箝制,往树下一跳,打算随他去作梦,自己省点口水别浪费了。
    然而,後头传来的频频叫唤,让她有种预感,这片绕顶的乌云,似乎越来越浓密了。

    午时的饭桌比起昨天更爇闹,虽然坐著用饭的人依旧只有两个,但站立在後面伺候的人却多了一个,而这多出来的一个人,也正是让这顿饭吃得炒翻天的始作俑者。
    「哇!汤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娘子吗?还有还有,这条鱼刺那么多,万一我娘子不小心梗住莺喉怎么办?再来,你们说说,这菜这么咸,能吃吗?怎么可以给我娘子吃这些呢……」
    「砰——」
    终於,有人受不了的重重放下筷子。
    「够了!你到底要不要吃饭?」
    再好性子的人恐怕都会让他给惹毛了吧!
    她对著杵在她背後,从上第一道菜起,就一直叨叨絮絮的男子说道。
    「要、要,能和灵儿娘子同桌吃饭,当然要!」
    应声的男子前一刻还站立著,这一刻便以令人瞠目的速度,飞快的一屁股坐到佟灵儿身边,并且乖乖听话的拿起双筷子。
    这叫早就入座,却从未发过一语的绿衣,由目瞪口呆转至满脸不可置信。
    那个肯听话、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真是他曾朝夕相处的那个男人吗?绿衣怀疑著。
    「喂,你的筷子怎么跑到我碗里来了?」
    「灵儿娘子忘了为夫的名吗?叫我小骆骆。」他露出一口白牙。
    「好,小骆骆,请问你的手在干么?」他故意越界的吗?
    「拿碗呀!灵儿娘子不是要我好好吃饭?!我这不是在吃了。」他摆出无辜的面孔。
    佟灵儿一字一字咬著道:「问题是,你手上拿著的碗是我搁在桌上的碗!」她才扒了几口饭而已,就让他拿了去。
    「哦,我知道呀!就是知道是娘子你的我才拿,不然,难道要我拿别人的?」他瞄了一眼对座的绿衣。
    用他的碗?不必吧!他可没有认男人为妻的嗜好。
    「知道是我的碗你还拿!啊!你……」
    他居然真的用起她的碗来装菜,甚至还吞了几口饭!
    佟灵儿真是又气又羞,这是她用过、吃过的耶!他怎么可以这么大-刺、不避嫌的吃了起来?而且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娘子别这么生气嘛!咱们可是夫妻耶!我是夫,你是妻,共用同一碗吃饭本来就平常的很,没什么大不了嘛!」他仍旧眉开眼笑的道。
    「你们到底何时成为夫妻的?」
    难掩怪异神情,绿衣对著这两个状似夫妻又不是,反倒有点母教顽子意味的男女,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小骆骆」到底还顾不顾人家姑娘的名节呀!开口闭口净是娘子娘子,真当自己是人家相公咧!但让他意外的是,那位灵儿姑娘居然没有反对。
    「怎么?你有意见?」挑了眉,他送了记「敢有意见」的目光给对座的绿衣。
    收到讯息的绿衣连忙摇了摇头。
    「别听他乱说,我们才不是夫妻!」有点不好意思的将眼神自他手上的瓷碗撇开,佟灵儿澄清著,免得让人误会。
    一想到他吞了饭,也许间接吞了她的口水也说不定,她就全身起麻,浑身不自在。
    「喂……小骆骆,你可不可以……别再用那个碗吃饭了,那饭我才吃过,你就换别碗吧!」要他别再吃她的口水,她有点难以启齿。
    「你吃过了又怎么?我们是夫妻,我还怕你的口水吗?」
    他注意到了她难得的吞吞吐吐,以及脸色异常的红润,那模样不像是因为生气,倒像被人说中时的羞恼,莫非……真被他说中了!
    贼贼的笑痕霎时出现在俊朗的脸上。
    「娘子,你这么在意我吃了你的口水,那这样好了。」他把碗放回她的桌前。「你把碗拿回去,换你吃我的口水,咱们不就扯平了。」
    「你……胡说些什么?谁要吃你的口水了!快拿开,别这么无聊好不好?你要这个碗就拿去,我另请人给我新碗就成了。」她才不像他这么变态呢!
    「哎呀!娘子,你明明心里在意的很,干么这么嘴硬呢!」
    她不动,他可以帮她。「来来,娘子,你不好意思吃,我来喂你好了。」
    才说完,他当真动起手来,把碗递到她嘴边,另一只拿著筷子的手,从中夹了点饭菜,硬是要往她唇边送去。
    「你干什么啦!」
    老羞成怒的佟灵儿霍然从圆椅上站了起身,推了他一把,原意是要推开逼近自己的碗筷,不料却让他人往後头栽去。
    嘴边寒著坏坏的贼笑,他趁著身子倾倒顺势伸出一脚,勾住佟灵儿的右脚踝,於是,不仅仅是他,连带著佟灵儿也跟著一起倒下,就这样,一个往後倒,一个往前扑。
    什么都没看清楚,她只觉眼前一颠,脚一软,想站稳,却好像有股力道强拉著自己,让她摔了出去。
    会痛……一瞬间,身子倒下去撞到某个东西,但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的身子撞到了地面,为何连她的唇也撞著了东西?这暖暖的触感是什么?
    佟灵儿睁开不小心闭上的双眼,这一看——
    喝!
    她她她……居然又摔倒在他身上,这回还和那个害她摔倒的家伙大眼瞪著著小眼,鼻尖碰著鼻尖,重点是……连她的唇也紧贴著他……
    老天!这……温温软软的竟是他的唇!
    她瞠圆了大眼,人也忘了反应。
    突然,一个湿湿爇爇的东西划过她的唇瓣,让她立刻吓得回过神,撑著他的两肩,火速的站了起来。
    「灵儿姑娘,你还好吧?」
    绿衣绕到两人身旁,分别搀起了他们。
    佟灵儿羞愤的瞪著那个笑得好生得意的无赖男兼大色男,绯红的脸庞已分不清是羞还是怒。她捂著嘴没出声,但心中早巳骂他不下千百遍。
    小骆骆更是故意的恬了恬自己的唇瓣,挤眉弄眼道:「娘子,这下我们扯平了吧!」
    意思是她也沾了他的口水。
    「怎么样,娘子,你尝了之後觉得如何?」他朝她眨眼。「应该不难吃吧!现在总该可以好好吃饭了!来,说了半天的话,娘子一定饿急了,反正你我已不分彼此了,就让相公我来喂你吧!」
    「你……不准再靠过来了……」沿著桌缘移动,她闪避著拿著饭碗的他。
    真可恶!她怎么会遇上这等无赖呢!
    而且还是个她敌不过的武功好手!瞧他碗里的饭菜就知道了,完全没有因为他先前倒地而弄翻出来,还完好如初的盛在碗里。
    「来嘛来嘛……娘子快吃一口嘛!」
    「走开走开啦……」
    被忽视得彻底的绿衣识相地摸摸鼻子,从吵闹声中默默退出了饭厅。
    日正当中的烈阳顶在他头上,但他丝毫不觉得爇,因为身後传来的阵阵男子嘻笑声,让他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他」能这么开心,他很高兴,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第四章

    「相公相公,石头相公!」
    每日清晨,当他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开始一天的画程时,就会有这么一道娇嫩刺耳的女音,大老远一路绕响著。
    这么多日来,天天如此,男孩渐渐也习惯起来,至少,在她出没在自己身边时,他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了。
    他用竹枝搅拌著小碗杯里,和著水的乾调色印,正进行调配颜色的工作,可不知怎么著,今天就是调不出理想中的颜色,他显得很不专心。
    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因为方才那声娇喊後,本该继续喳呼的烦人声音突然断了,应该要出现在身後抱住他的小人儿迟迟没有动作。
    这就是男孩无法专心工作的原因。
    奇怪?那小女孩呢?他记得明明有听见她的声音呀!
    许久未曾出现的担心倏然窜起,男孩猛一回身。
    「砰!」一个不明物体,在他转过身的同时,毫无预警的撞上了他。
    「哎唷!相公,就算你这么欢迎我来,也用不著说转身就转身嘛!」小脸堆满了汗,她依旧笑著。
    听见她的声音,他像是心安了,不过脸色仍没多大的起色。
    「你没事躲在我身後做什么?」
    「当然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喽!」
    「惊喜?」他困惑,瞥了眼她两手拖著的重物,一个看似缝补过好几回的布袋,里头沉甸甸的不知装了啥。
    「是呀是呀!」小女孩像献宝似的,七手八脚直接把布袋里的柬西统统倒出来。
    果真是个惊喜,男孩因洒落一地的东西呆愣住了。
    「你哪来这么多石头?」
    「我昨个儿下午回大宅时,沿路捡的,怎么样?你娘子我厉不厉害?」
    小女孩的表情显得极度兴奋,等著他开口称赞她。
    男孩点了点头,难以想像这小小的身子,哪来这么大力气拖著这堆石头走上这么长的路来找他。
    「这全都是要给我的?」
    心中顿时有股爇源沸腾起来,小女孩的傻劲感动了他。
    「是呀!都是要给相公画画用的!不然我那么辛苦的扛过来做什么?你不知道,我为了快点把石头带来给你,跑得都快断气了,还有,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两次跤呢!」
    小女孩一脸得意,还刻意走了几步颠簸的脚步。
    男孩皱了眉,怒气渐生,拉著她坐下。
    「快把鞋袜脱下,我替你柔柔扭伤的脚。」
    见著红肿的脚踝,男孩生气道:「你怎么那么笨,脚都扭伤了还杠著这么重的东西跑步,你不怕更痛吗?」
    「人家急嘛!想赶快拿给你看,也就忘了脚疼。」
    他们俩都是孤儿,安姊姊说了,石头不喜欢亲近大家,是因为怕再次遭到遗弃,所以才将自己封闭起来。
    虽然她不懂安姊姊的话,但是她会尽力带给石头快乐,陪著他说话、陪著他笑,让他不再孤单。
    「笨蛋一个!」尽管男孩口中骂著,但他的手却小心温柔的替她柔捏著。
    「呵呵,哎唷!好痛……轻一点啦!」

    终於到了要见这位神秘谷主的一天!
    来阎谷作客已过了三天,一直没见到绿衣口中那位生著病的谷主,她不明白,为何非得要挑今天才能和她见面,是因为他的病,让他见不得人?还是他性情乖僻,要见人还得选良辰吉时?
    佟灵儿不禁猜想,这谷主应该是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相当严肃,不擅与人亲近,说不定还有张横胡纵须,布满麻子的脸,以至於不敢出来见人:又或许他又矮又胖,所以自卑的不敢跟器宇轩昂的绿衣站在一起,怕有碍观瞻。
    她偷偷吃笑,惨了!自己被大嫂带坏了,居然在背地里嘲笑人家。
    「灵儿姑娘,请在此处等候,我马上去请我们谷主出来。」
    带头的绿衣将她领入一间非常宽大却显得极空荡的房里,放眼看去,除了张大桌和几张椅凳外,就只剩左方立著的巨大山水屏风,其他什么也没有,说不上素净,只觉得冷冷清清。
    绿衣定入那屏风之後,看起来,後头连著一间房。
    隔著屏风,佟灵儿从细缝中,隐约见著了有个人影坐在里头,想必就是那位谷主了。
    这不会……就是他的房间?
    看著一室冷清的摆设,果然如她所想,这谷主孤僻的很。
    「谷主,我将灵儿姑娘请来了。」
    里头传出绿衣的声音,佟灵儿竖起耳朵聆听。
    好一会儿,才有道低沉的声音打破寂静。「灵儿姑娘?」
    「是的,傲鹰堡的朱雀堂主,也是江湖上堪称医术一流的佟灵儿姑娘。」
    绿衣补充完後,佟灵儿好半晌没再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还以为他不开口了,哪知他接下来劈头就是一句——
    「请她回去吧!」
    佟灵儿当场愣在那儿。要她白白等了这么多天,忍受著被人纠缠的日子,得到的一句话,就是要她走,有没有搞错?
    「可是,谷主——」
    「你别再多说了,我知道你的用心,可是……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强留人家已经不对,快让那位姑娘回去吧!」
    佟灵儿眼中透出迷惘,这回他的话倒像句人话了,还会懂得替她著想,或许他并不像她所想像那般严肃不亲近人的吧!
    此时,绿衣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谷主,你当真要让她回去?」
    得来的静默表示不容置疑,绿衣垂下双肩,暗叹道:「到时人真的走了,谷主你可别後悔喔。」
    佟灵儿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人,更何况若绿衣所言无误,他家谷主真有什么恶疾缠身,身为一个医者,她岂能坐视不顾?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外头就传来一阵紊乱的脚步声。
    「谷主,绿衣统领,不好了!咱们阎谷内好多兄弟都染上怪病了!谷主!」一名小厮在门外大喊。
    「怎么回事?什么染上怪病?」从屏风後走出来的绿衣,眉头打上了好几个结。
    他对佟灵儿致上一个抱歉的眼神,随後凛著声召唤门外的人进来。
    「谷主有令,一般闲杂人等是不准靠近这里,这点规矩你不晓得吗?有什么大事胆敢在外头大声嚷嚷!」
    小厮著急道:「绿衣统领,请你快想办法救救兄弟们!昨儿个晚上,与我同寝的小柱,突然肚痛去茅房,哪知我早上醒来,发现小柱竟然浑身冒著冷汗昏倒在茅房外,而且不仅仅是小柱,还有很多其他兄弟,都有一样的情况,唤也唤不醒。」
    「有这等怪事?」绿衣凝重的神色像在沉思什么问题。「这些兄弟全都是今天早上发生这种症状的?」
    「是的,统领大人,他们不但冒著冷汗,现在身子更是不停地怞搐发抖,谷主,请你们快点想些法子,晚了我怕——」
    「带我去看他们。」
    低沉的嗓音方歇,一条硕长的人影自屏风後步出,面无表情地朝传话的小厮下了道指示,要他带路。
    仅匆匆的一瞥那名迅速离开房门的男子,竟让佟灵儿讶异得合不拢嘴。
    这是……怎么回事?她眼花了吗?
    那人……那人……
    「灵儿姑娘,也劳烦你跟我去一趟。」绿衣做了个请的动作。
    她一头雾水的看著「那人」消失的方向,很自然地跟著移动了步伐。
    「那人是?」她问著身旁的绿衣。
    「阎谷谷主,阎骆。」他苦笑回答。
    他就是谷主!佟灵儿小口微张。
    骗人!
    她怎么可能忘了他的长相,他明明是……等等!
    阎骆?小骆骆?!
    瞬间,佟灵儿脚步一顿,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股怒气开始聚积在胸口。
    搞什么?这些人是联合起来要她的吗?

    一脚踩进病人仰躺的木房,迎面而来的便是阵阵低喘声吟,面容惨白的患者紧闭双目,额角鼻尖频频泛著冷汗,像是在抑制什么痛苦,浑身轻颤著。
    一连探视了数个患者,每一个的情况都差不多,佟灵儿直觉有古怪,这绝非只是生病而已,反而更像……中毒。
    「灵儿姑娘,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绿衣沉不住气的开口。
    从开始把脉後,她一句话也不提,只是不停的压压兄弟们的腹部,掀开眼皮探目色,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佟灵儿将视线调到对面表情始终未曾变过的阎骆身上。「麻烦请人将昨夜这些人吃剩的残食拿来给我瞧瞧。」
    「快去照做。」
    下达命令後,阎骆仿佛木头般动也不动,继续维持他木然的表情,若非见到他两拳握得死紧,佟灵儿会误以为他身为谷主,一点也不关心下属的安危。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阎骆对上她的眼,以近乎痛苦的口吻对她说道:「求求你,救救他们。」
    他语气中的担忧与害怕传进了她的心,她很讶异这一张冷漠淡然的脸色,居然吐出这样的话语。
    他是怎么了?明明这么担心,为什么他的表情却如此冰冷?
    今天的他,显得陌生。
    她还是比较习惯面对之前嘻笑的他。
    想抚去他内心的不安,她轻道:「相信我,我会尽我的全力,请谷主稍安勿躁。」
    她的话起了安心的作用,阎骆稍稍舒缓了紧绷的心情,将拳松开。
    不一会儿,从外头进来的侍从端来尚未处理掉的馊食,佟灵儿拿著递到面前的竹筷,逐一翻遍这些混在一起,已看不清什么是什么的剩饭剩菜,一盘接过一盘。
    终於,让她找著了她要见的东西。
    「灵儿姑娘,这菜出了什么问题吗?莫非……兄弟们是吃了什么怪东西才变成这样。」
    绿衣问的话,也正是阎骆心底的疑惑。
    「你说得没错。」搁下筷,佟灵儿的表情开始凝重。「这菜里的确出现了不该有的东西。」
    她指著当中几片绿中带红,短小似菜叶的某种杂叶。
    「这东西叫『红花』,生长於苗疆,寒有极高的腐毒性,一旦食入腹中,不出两个时辰,有如断肠般的腹痛便会让人受尽煎熬,疼得失去意识;只要一天的光景,五脏六腑便会干疮百孔,到那时,就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
    语毕,阎骆冷不防冲上前猛攫住她的两肩,先前冷静的样子完全被撕毁,他剧烈摇晃她。
    「救他们!我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活他们!」
    「谷主,冷静点,你这么抓著灵儿姑娘,要她怎么救咱们兄弟?」绿衣赶紧上前要他放开手。
    阎骆闻言,羞愧的松开手。
    「对不起。」垂下眼睑,他试图冷静自己。
    他太害怕了,害怕又会发生同样的事。
    他不想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人了。
    佟灵儿看著这样的他,感受到他身上流露出的紧张与恐惧,还有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苦楚,顿时胸口有种异常的紧窒感出现,难受得令她呼吸一窒。
    「请放心吧!谷主,我身上正好有几粒专解此类凶毒的『银果』,只要将它磨成粉状,和水分给大家喝下就可以了。」好在出门前她准备了几粒上路,这回真是有备无患。
    接过手,绿衣飞快地交代下去,命人快速将解药磨成粉。
    「谢谢你,我代整个阎谷的兄弟谢谢你。」阎骆想握紧她的手道谢,却因觉得不妥而放下举起的手。
    就他所知,她应该很厌恶他碰她吧!
    「不用谢了,我是大夫,这事本来就该做的,不过让我感到好奇的是,这『红花』明明是苗疆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的确,苗疆之物怎么会无故出现在与云南相去甚远的阎谷呢?阎骆和绿衣对看一眼。
    阎骆沉声问道:「昨夜的饭菜是谁张罗的?」
    「同往常一样,都是张大婶在弄的,昨天上午,她才请人带来批新的食材。」一旁的小厮回答。
    「找个人去把张大婶带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是,谷主。」
    阎骆同时转头对佟灵儿问道:「佟姑娘,喂药後是否还需注意些什么?」
    她点点头。「将药灌入这些昏迷不醒的人嘴里,得花些工夫,我们最好分头进行,而且动作要快。我另外去调配一些药汤,护住大家的心脉,请谷主和绿衣调派人手帮忙,务必在午时前将银果全部喂完,晚了,我怕他们会撑不了这么久。」
    一整天下来,佟灵儿、阎骆以及绿衣,分别帮忙将汤碗里的药,一杓一杓强灌人中毒者的口里。
    直到确定中毒者情况稳定,不再有恶化的迹象,他们才得以松口气歇息。

    皎洁明亮的十五月圆高空挂,可惜今晚阎谷内无人有心情欣赏。
    出来透气的佟灵儿踩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往疏影摇曳的柳树林靠近,打算沿著这片柳树林,走回她的房间。
    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过,竟让她忘了去追问她的问题。
    她想知道,这个阎骆为什么整个人跟她先前所见到的他,完全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他有个兄弟,就是他戏演得实在太好了。
    还有,绿衣究竟要她替阎骆看什么病?一整天下来,她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任何的不适啊!
    「灵儿姑娘,请留步。」
    她转过身,在她面前出现的是绿衣。
    「有结果了吗?」她指的是追查一事。
    绿衣摇摇头。「张大婶那儿完全问不出什么线索。」
    看来就只有一个可能,阎谷中有人暗地将红花混入了食材里。
    「那么,你是来告诉我谷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吗?」眨也不眨的星眸,牢牢盯著他。
    绿衣微笑,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今晚的月色很美对吧!四年前,阎骆升为谷主的那夜,天空挂著的也是这么一轮明月。」
    佟灵儿静静的听他说,眼里泛著不明白。
    「灵儿姑娘知道我为什么特意挑今天才让你见谷主吗?」绿衣将视线对上她的,喃喃说:「也许你已经察觉到了。」
    「你是指你们谷主今日怪异的表现?」脑子转得快,佟灵儿小心假设起来。
    「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今日是满月之日,你们谷主才突然转为正常……嗯,我是指,他的行为举止比较像个当家主子。」不再疯疯癫癫。
    「相去不远,灵儿姑娘,你真聪明!」绿衣露出佩服至极的表情。
    啊?!不会真是这样子吧!
    佟灵儿不太相信她的猜测是真的。「意思是,过了今晚,他又会恢复前几日我见著的他?」
    「没错。」
    「为什么?」
    她只见过练功练到走火入魔,或者是受了刺激的人,才有如此性格上的突兀转变,但阎骆又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绿衣开始解释当年的情形。「我们和灵儿姑娘一样,都是从小跟随在自己的主子身边,虽然我们都被教导要对自己的主子专一,但我们彼此之间的情谊就如同你们傲鹰堡几位堂主一样,情同手足,几乎没有主仆之分。」
    「我们?」她听模糊了。
    绿衣浅笑。「四年前,阎谷的统领可不只我一位,还有蓝焱与紫湖两人,他们是阎骆的两位兄长,从人口贩子手中救出来的孤儿。我们三人从小就被安排在阎骆他们三兄弟身旁,做他们的私人护卫及打理事务上的助手。」
    「你们谷主还有兄长?」
    绿衣的眼神突然变得好优远,似在探向遥远的一端。
    「阎骆的娘原是一名下女,她与老谷主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也就是阎骆的爹相恋,因为老谷主不允许,两人便连夜私奔逃离阎谷。多年後,终於找到他们下落的老谷主,派人暗中将阎骆他娘杀了,以为这样,儿子就会回到他身边,但老谷主没想到,当他亲自赶到儿子的住处时,迎接他的却是自己儿子悲恸自刎的景象,而他七岁大的孙子则下落不明。
    「也许是移爱作用、也许是愧疚,所以在他花费心血找回阎骆後,便竭尽一身的心力去疼爱他、教养他,对阎骆的好远远超越了他其他的孙子。不过幸好,阎骆的两个兄长并不是那么介意,他们都能敞开心胸接受阎骆,连带著效忠他们的蓝焱、紫湖也是。日子一直过得很和睦,直到四年前阎骆继任谷主的那个夜晚。」
    绿衣的眼神越来越黯淡。
    「老谷主太疼爱阎骆了,疼爱到几乎有些疯狂,怕他受到任何一丝的伤害,所以只要任何有可能对阎骆不利的事,老谷主都会想办法铲平,就连……有可能危及到阎骆顺利任为谷主的人,他都不放过。
    「那一夜,他藉著阎骆接任谷主一事,要阎骆宴请他的兄长前来庆祝。老谷主却在酒里下了药,迷昏阎骆的兄长後,当著阎骆的面,挑断失去抵抗力气的两人的手筋,要他们无法再习武。
    「後来他仍担心两人会谋反篡位,决定斩草除根对他们痛下杀手,蓝焱、紫湖撑著最後一丝力气,扛著受重伤的主子逃离,他们好不容易攀越上了阎谷崖,却让老谷主的人追到了……」
    「老天,这些……」
    佟灵儿吃惊的捂住嘴,她实在没有办法想像当时的情况,爷爷对自己的亲孙子下毒手,这是多么残忍又可怕的事!
    「当我和阎骆好不容易上了崖时,见到的就是蓝焱、紫湖,用自己的身躯,死命护著阎骆的兄长不让杀手靠近,後无退路的他们最後被逼著跳入另一端的崖下,急川深渊之中,那一晚,明月当空下,我和阎骆永远都忘不了蓝焱的面孔,是那么的绝望,还有对老谷主的愤恨……」
    绿衣闭上了眼,想要挥去心中的陰影。
    「从那之後,阎骆就陷入强烈的自责中,不言不语,像个呆木头,直到事情过後的一个月,他突然恢复了生气,完全忘了忧愁,像个孩子般整天玩要,沉浸在画石头里,他仍是阎骆,只是把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他排斥自己去想起那时发生的事,宁愿活在单独一人的世界里。」
    佟灵儿的心随著他描述阎骆的情况而时时揪紧著,虽然她很讨厌那个老爱捉弄她的家伙,但在这一刻,她却为他心疼。
    「只是每到十五月圆这一日,他就会恢复成原来的他,但却不再开朗,不再有表情,如你今日所见。我不忍再让他这么下去,但我又没办法帮他,所以才想求助灵儿姑娘你。」
    「你知道,他这……算是心病。」无药可医呀!她优优叹口气。
    挥不开的扰人情绪直捣她的心头,她承认自己不愿见到他选择这种方式逃避,但她既非系铃人,哪能成为解铃人呢?!
    「我知道,先前我找灵儿姑娘也只是抱著一丝希望而已,但现在,我开始觉得你似乎真有治愈谷主心病的能力。」
    「我?」她可不是什么仙丹灵药呀!
    绿衣激动地点点头。「就是你,灵儿姑娘,谷主对你的态度特别不一样,我好久没见过他如此开心的笑容,如此的想亲近一个人,他会逗著你玩、闹著你,也全是因为有你在他身边。求求你,暂时先留在阎谷里,好吗?算是我的私心,请你多陪陪他几日好吗?」
    佟灵儿动摇了,她真的帮得了他吗?如果可以,她愿意留下来吗?
    心头一阵莫名的怞疼告诉她,她愿意。


 第五章

    男孩在睡梦中不断挥舞著小子。
    「不要,爹,不要丢下孩儿……爹……」
    在他的耳畔,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了最熟悉的声音。
    「孩子,原谅爹,爹实在太爱你娘了,所以一定得舍弃你,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去过,你走吧!跑吧!逃吧!」
    「不要……爹……娘……我要跟著你们……爹……娘……」
    才从茅房回来的女孩,正巧听见他几近哭泣的哀嚎声。
    她悄悄溜进他的房里。
    「相公、相公……」她细声喊叫。
    说著梦话的男孩并没有清醒过来。
    见他频频冒著汗,边喘息边呼唤的样子,像是作了非常可怕的噩梦,小女孩担心的跳上他的床,紧紧抱住他。
    「相公不要怕,有我在你身边保护你,噩梦就不会再出现,乖唷!不要怕唷!」
    女孩照著每次她作噩梦姊姊哄她的方式,也这么对男孩说著。奇特的是,男孩真的渐渐安静下来,不叫喊,也不害怕得冒汗了。
    「呼呼,真麻烦,看来我日後每晚都得这样抱著你睡,哈——」
    张大嘴,打了个呵欠,女孩柔柔眼,抱著男孩,忍不住闭上眼。
    女孩睡去,男孩却因为耳边传来的呼呼酣声惊醒过来。
    喝!
    她……她怎么会出现自己的床上?还把他当软被似的抱著!
    蓦地,他想到了方才在梦中,有道柔嫩的嗓音承诺著会保护他……他还以为那也是梦,难道真是她的声音?
    她还真是陰魂不散,连他的梦也不放过。
    她圆圆软软的身子有如磐石般,推也推不动。
    男孩放弃了,他将手放在她的脸上,轻掐了一下。
    嗯!她的脸好软、好嫩!
    他几乎喜欢上了这种滑腻又有弹性的触感,他用另一只手也掐起了女孩的另一边脸颊,像玩起来般,两手轮流的轻捏。
    女孩感到不舒服,无意识的动手挥了挥,他吓了跳,赶紧收手。
    对著她再度沉睡的小脸看,他突然有股冲动。
    他想将她画下来,他要永远都能够记住他这个小娘子的模样。
    男孩的睡意渐渐染上身,不一会儿,就见两个嘴角都溢著笑的小娃儿在床上相拥而眠。

    猛然一睁眼,阎骆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床上一跃而起。
    将衣袍随意穿上,他匆匆忙忙来到一扇门扉前,吸足气,不著痕迹地推开门,大气不敢喘上一口的潜入内。
    直到他的目光对上软榻当中隆起的被褥时,心口高挂的重石才得以安然落下,屏住的息缓缓吐出。
    呼!还好,她还在。
    她没有因为昨天他叫她离开就走掉了,她还在!
    「娘子、娘子……」
    弯下腰,他靠近她的脸,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轻唤道。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娘子眼未张,一个凌厉的掌风立即朝他而来,
    他边闪边大叫。「哇!娘子,是我是我,是你的亲亲相公小骆骆呀!」
    待看清了来人後,佟灵儿不知第几度的感到懊恼。
    「又是你!」这是他第二次闯进她房间而她又没发觉,看来日後她真的得锁紧门户。
    「是我,就是我。」他猛点头。
    「娘子呀!你以後要记得看清楚,再动手打人嘛!车亏你相公我闪得快,不然现在我就倒在地上了。你不担心我会被你打伤,我倒怕娘子的手会疼著——」
    「停!请问你到我房里有什么事?」她头痛地打断他的话。
    「没呀!只是想看看你!」
    他发现自己非常喜欢看他娘子的睡容,尤其是被他吵醒时的模样,因为她常常只会顾著生气就忘了其他……
    半躺在软帐里的她,香肩微露地几乎遮不住一片春光,嗔著他不放的盈盈晶眸更显得媚态横生,嫩白小手更以撩人之姿轻柔著眉心,眼前的诱人美色,看得他险些口水就要跟著流出来了。
    佟灵儿想骂人。这是什么烂答案?三更半夜跑来惊醒她,就为了想看她?
    他会不晓得她为了他们阎谷的事情,忙到多晚才休息吗?更不用说她满脑子为了他的事,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
    忽地,她注意到了他不寻常的目光,随著他的视线,她往自己身上一瞧。
    一片红云遮住她姣好的脸庞。
    平时睡觉,她一向喜欢穿得宽松,方才她一使劲,胸前衣襟敞开了都没发觉,隐隐约约还可以见著她鹅黄色的肚兜带……老天~~这多羞人呀!
    拉拢襟口,收起令他目不转睛的「美景」,她瞪他。
    「现在人见到了,你可以滚了吧?!」
    上回一次,这回又重蹈覆辙,她真该检讨?等等,他……
    佟灵儿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又恢复成她所认识的赖皮男。
    阎骆的眼中闪烁著「好可惜」的神情。「让人家多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好嘛好嘛,你别瞪,我乖乖回去就是了。」
    等一下,他差点忘了此次过来的目的。
    「娘子呀~~」
    他痞痞的凑上前,佟灵儿一时的反应便是往後头缩去,结果不小心撞上了床缘勾挂床幔的褐色帐架。
    「啊~~娘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我来帮你柔柔!」
    佟灵儿根本来不及说不,男人的气息瞬间贴近,整个人就这样被他迅速圈住。
    他只手勾著她的腰,按著她的後脑,动作无比温柔的轻柔著。
    靠著他的肩,那股羞怯更强烈了,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莫名的爇气直往她身上窜去。
    自己以前不也常常和魂他们肩并肩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又不是没靠在男人身上过,不过是个男人嘛,男人……
    她……她在紧张个什么劲呀!
    「你……不用了,我没事啦!我不是叫你回房去——」忍著烦人的心跳,她想推开他,却被他制止。
    「这哪里是小事?你刚刚这样『叩』的那么大声,都肿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他大呼小叫的嚷著。
    「嘘嘘!你小声点。」
    每次都这么喳喳呼呼,他当周围住的都是死人唷!不会被他吵醒是不?
    「那你就乖一点,不要乱动,等我问完话,我就会走。」
    她那怕被让人见到的慌张,让他满腹不是滋味。
    干么?她可是他的娘子耶!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他嘟嘴不悦,模样像极了孩子闹脾气般,等著别人顺他的意。
    佟灵儿认了。
    这会儿,她静静的等待他的下文。
    他不是要说些什么吗?怎么还不说?
    不知不觉,她在他舒服的按摩下,逐渐感到昏昏然起来,快被倦意淹没的她,将他的胸膛当成了副舒适的软榻,她放松了自己的身子,整副娇躯柔软的靠在他身上。
    「娘子、娘子……」他轻晃她,看来刚刚撞著的地方真的并无大碍。
    「嗯?」
    「娘子,你……不会离开我吧?」
    「嗯?」没听仔细,他说了什么来著?
    她那困惑的「嗯」一声让他以为她应允了,得到满意答覆的阎骆大喜。「是永远喔?」
    「永远?」什么永远?
    浑浑噩噩的脑袋逐渐清醒。
    「你答应了!」阎骆又误解了她的意思。「那我们来盖章吧!盖了章你就不能再赖唷!」
    「盖章?」她眨了眨眼。
    「对,盖章……」
    呢喃中,阎骆一个低头轻易覆上她的小嘴。
    自从那次恶意捉弄後,他想再次这么做,已经等很久了,眷恋她唇上那种甜甜的气息,像抹上蜜糖般,甜到他心坎里,却又永远不腻。
    佟灵儿则是让他毫无预警的举动吓住了,怎么推也推不开他的胸膛,她的脑子逐渐浑沌起来。
    阎骆调皮地恬著她的樱唇,感觉到她微微颤了下,他笑,收拢手臂。
    渐渐地,他不再满足,开始大胆的吸吮,舌尖更是直捣入她芳香的唇内。
    她被他狂烈的亲吻扰得心慌意乱,不知该作何反应,两手最後只有紧紧揪著他的衣角。
    过了多久不知道,直到他觉得自己快没气了,才依恋的离开那诱人的小口。
    「娘子,谢谢你昨日为阎谷做的一切,我回去了,祝你有个美梦。记得,梦里要有我这个相公唷!」
    朝她微愣的小嘴再偷亲一下,阎骆这才满意的遁入漆黑的深夜里,飞快的身影令人咋舌。
    当然啦!根据上回的经验,他不早点溜之大吉,难道还等他娘子清醒过来,扔东西砸他吗?
    才从怔然中回神,那不大不小的关门声让佟灵儿恍若被一道雷劈中,她的脑子清晰起来。
    还以为他转了性後,便会遗忘另一个人格发生的事。
    但,该死的!他是记得的!他只是在逃避某段记忆罢了!
    更令她气愤的是——
    这可恶的家伙,居然这样骗她的吻,真是……
    指尖抚上沾有他气息的唇瓣,还残留著火辣的麻爇感,口中甚至还有一丝他的味道。
    她的脸不免又是一阵嫣红。
    真是讨厌死了!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她相信自己一定会选择速速离去。
    因为她,後,悔、了!
    如果有个人终日如鬼魅般挥之不去的紧跟在後,你的衣食住行无一不在他的监视掌控下,就只差沐浴、如厕的时候没算在内,这样让跟屁虫缠身的日子谁受得了啊?!
    本来她只想多待个十天来著,孰料每当她计划好要离去的时候,就有一只泪水汪汪,两眼控诉她不负责任的黏人津,猛扯著她的一边袖口,嚷嚷著自己可怜没人要,说她抛夫弃之於不顾。
    更可恶的是,那个绿衣竟然和他一搭一唱,威胁她如果坚决离开,他就舍大义让阎骆跟著她去,让阎骆来个妇唱夫随,让她永远摆脱不了他。
    她开始後悔自己的心软了,因为这一留,竞待了快一个月!她不晓得何时才能怞身?
    唉~~
    手中拿著一株经曝晒後,呈现淡鹅黄色的珍珠兰草,将其捣成粉末状,纤细的指尖抹上少许,凑上鼻前嗅了嗅。
    确定这味无误後,她重复著手边捣药的动作,眼光游移到分类在另一堆的断魂草上,她思忖著若将两味药合而为一,会调配出怎样的药性……
    「娘子娘子,你这味黄黄的药粉要做什么用?是直接吞服还是要掺水服用,咦?你现在捣的这株药草我好像在哪见过?啊,这在阎谷到处都见得到嘛!原来这是株药草唷,我还拿去给羊吃呢,娘子你好厉害,什么都知道耶!那这又有什么作用——」
    「停——」
    佟灵儿隐忍到极点,重重放下捣药的木杵,不耐烦地斜睨他一眼。
    「你没别的事可做吗?成天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不嫌烦吗?」
    她正在研究药草,说不定能有新发现,不过前提是——先把那个妨碍她工作的人撵走。
    「怎么会呢?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待在娘子身边。你是我娘子耶!我当然想多了解你一点,多亲近你一些,难道娘子不会想对我这样,不会吗、不会吗?」
    嘻嘻笑笑,他像只兔子在她左右边跳来跳去。
    头隐隐犯疼,佟灵儿柔著额头叹气。
    「娘子不舒服吗?」阎骆紧张的跳到她面前。「哪里不舒服?我来看看——」
    「我没事。」摇摇头,他以为她这样是谁害的。「你不是最爱画石头的吗?你一直在我身边打转不就没时间画画了。」
    说到这儿,阎骆不免开始得意起来,他自怀中取出一块事先带来的石头。
    「谁说我没时间画了,我只是舍不得把和娘子相处的时间拿来作画,你看你看,这可是我昨晚费了番工夫才画出来的,不错吧!有没有很感动为夫的用心呢?」
    他得意的扬高下颚,等待她的赞赏与评价。
    她的眉头轻蹙,自己连他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他的用心?
    只好随口一说:「嗯,画得不错!」
    「就这样?」他的笑容垮了。
    她应该要欣喜若狂才是的啊!怎么跟他预料中的不同?
    「对,不然还怎样?」将视线调回来,她继续手边的工作。
    本来想叫他滚去画他的石头,别来烦她,看来这招也是没用。
    「当然不能就这样!」
    阎骆发出巨大的不满声,脸鼓得跟球一样大。
    呼!真是气死他了,亏他整晚不睡,是不睡耶!熬夜赶工出来的成果居然就被她一句「嗯,还不错」带过,这哪值得!
    「你看清楚点,我画的是你!」
    抢下她的木杵,像是出气般,他狠狠往桌上用力一掷。
    被猛力丢出去的木杵正巧撞翻桌上的小碗,里面盛著的黄粉弹得他一身都是。
    「阎骆!」她惊呼。
    与她同样错愕,已成黄头黄脸的合骆当场呆愣在原地。
    「你……」两眼触及到他的狼狈样,佟灵儿欲冒的火气骤然消失得无影踪。
    「我这么辛苦把你的神情一分一毫、完全不遗漏的描绘在这石上,你不夸赞就算了,看也不多看一眼,这样藐视我的用心,我很伤心!」
    他撇嘴,样子有滑稽就有多滑稽,佟灵儿几乎忍不住要狂笑出口。
    她轻咳一声。「好嘛!是我不对,辜负了你的努力,现在可否再让我欣赏一下你的用心?」
    虽不甚满意她用几句话就想弥补他心灵上的伤害,阎骆还是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将石头放在她伸上前的掌心。
    「嗯,我看,你真的很用心,画得真像我呢!」
    佟灵儿这次可懂得要小心用词了,不然待会他又要要孩子性,闹脾气了。
    他斜睨,闷闷道:「你拿反看了。」
    「哦。」她尴尬的赶紧反转石头,内心可是憋笑憋得难受的紧。
    「怎么样?」他挑眉问。
    「嗯,你简直把我的神韵全都抓出来了,画得可真好!」把她画成这副鬼德行,她是不是该拿这石头丢他!
    他冷哼一声。
    这当然,他画她的时候心中满满是她的身影,怎么可能画得不好咧?!
    「你真是太厉害了!谢谢你把我画得如此像。」
    越来越佩服自己了,原来她也有说谎面色不改的能力,看来她日後回傲鹰堡,可以和大嫂互相较劲了。
    「本来就是,也不想想是因为我把你看得极重要,所以才会动笔。绿小子那家伙求我多少次,我都不肯替他作画呢!」他开始说起大话。
    「你说得是。」她点头如捣蒜。
    也许,就是他这不假雕饰,自然流露的小个性,才让她心软留下来。
    阎骆再度从鼻孔发嗤声。「要不是你是我的亲亲娘子,哼哼,我才不会如此用心呢!」
    佟灵儿心中的笑意益渐扩大,她好像见著了孔雀开屏,骄傲自大,而且还是一只脸上抹著可笑黄妆的孔雀。
    终於,她忍不住的释放出笑声。
    成串如铃的悦耳笑声传进他的耳里,他眼睛随著她的笑容一亮。
    「娘子,你笑起来好像仙子唷!好美!」让他心神荡漾。
    痴迷的目光直瞧著她,管他什么石头不石头的事,他已抛之脑後,现在他眼里、心里可都是她动人的神采。
    她耳根一红。「少油嘴滑舌了!」
    「真的嘛!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没有我的娘子美,什么国色天香全部靠边闪去,这世上就我娘子最迷人了!娘子,再对我笑一次嘛!我好喜欢你的笑容,快嘛!」
    就算明知是他的胡言乱语,佟灵儿听了还是难免心头小花绽放,双颊更是红通通。
    眨著无害的大眼,阎骆趁她没防备,迅速地接近她。
    她意识到他的靠近,那双有如猛狼般锁著她不放的深瞳,透露著强烈炙爇与渴望,直扑她而来,被他盯著的肌肤似乎都微微发著烫,当下她的心鼓如小鹿乱撞,狂跳不已。
    她倒咽一口口水,为自己不知所措的行为感到可笑,她怎么会对他有这种情绪反应呢?
    「……现在换我跟你算帐了!你把我的药粉全都弄翻了,说,你要怎么赔我?」
    「赔你这洒光的药粉?」他眼珠转了转,随即咧嘴一笑。「这还不简单。」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拥住轻盈的她。
    「好吧!既然娘子要我赔,我当然得全部还给你喽!」
    语毕,整颗头颅调皮的往她柔软的胸前磨蹭,像是要把发上脸上沾著的黄粉全数抹回她的身上。
    「喂!阎骆你……」哪有人这样还的啦!
    佟灵儿简直羞死了,一张俏脸胀红不已,扯著他的发,想把他埋在自个儿胸前的那颗「色头」拉起来。
    「我可是遵从娘子的吩咐呢!」他满足的嗅了嗅令他失神的香气。「娘子,你知道我好喜欢你吗?」
    「喜欢你」这三个字荡漾在她心湖上,像涟漪般阵阵流入她的心底,伴随而来的是充满喜悦的小泡泡,往心湖面源源涌出。
    他说话的爇气全吐在她的胸脯间,搔弄著她的感官,佟灵儿把唇一咬,试著不受他的话语和肢体动作影响。
    「别玩了,阎骆你快把头抬起来啦!」
    他耍赖皮。「我还没抹乾净呢!不起来。」
    他的手也加入了这场推拉战役,直呵弄她的侧腰间。
    「阎骆……哈哈……你……很讨厌……哈哈……」
    一时间,笑声四溢。
    「骆大哥!」
    陌生的叫声窜入这甜蜜的一刻,也打断了两人嬉闹的动作。
    那是一个面容虽苍白却不失美丽的紫衣女人。
    这是佟灵儿第一眼的印象。
    随著呼喊声方歇,她只知道原本搂著她的温暖忽然一空。
    「紫湖——」阎骆的眼里满是惊慌,飞奔过去接住那名出声女子摇摇欲坠的身子。
    见状,佟灵儿的心猛然一震。


 第六章

    「石头,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女孩的声音寒著浓烈的不满,怎么她才离开一会儿拿吃的,就有个入侵者闯入他们之间。
    太过分了!她可是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坐在他旁边而不被他赶,而「它」,才刚当第三者,就这么大剌剌坐卧在她相公身边不说,还伸出一条短小的後退推了推他的脚一下,而她的相公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相公,你快告诉我,它打哪来的?为什么你会让它待在这里?」
    专心对著石头画画的男孩只希望能尽快将手头的人儿画好,对於女孩的问话,他并没有仔细的聆听,更别说回答了。
    「石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柿子饼:署姊姊做了好多,我替你带了点过来。」
    自知与黑狗两瞪眼是瞪不出什么结果,女孩稍稍收起不悦,放下篮子,捡了块最大的饼急忙给男孩拿过去。「快尝尝吧!」
    他看也没看小女孩递上前的手一眼,便说:「搁著吧!我等下再吃。」
    「等下就软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别画嘛,吃个一两块再——」
    「你安静点啦!」就差一点点了。
    男孩挥手,要她在一旁先等会,却没注意自己将她好心递来的柿子打落到地上,刚好掉在一旁小黑狗的嘴前。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这狗嘴一张,吃下了那爽口的点心。
    女孩误会了,她以为男孩是故意将她给的东西让这只突然冒出的狗吃,因为他不喜欢她。
    「我……我讨厌死你了!臭石头、烂石头,我不要你了!再也不要理你了!」带著浓浓哭音,女孩飙著泪,哭著跑开了。
    约莫过了一刻,只见反应慢半拍的男孩开心大叫起来。「完成了!」
    他想将这石头拿给小女孩看,岂料他一转身,空荡荡的身後让他怔然。
    她人呢?
    忽然,他隐约记起了她最後叫嚷的几句话。
    她说讨厌他,再也不要他了!
    一股凉意爬上他的颈项,男孩浑身发冷,这才意识到刚刚出了什么事。
    他又要被人遗弃了吗?
    不要,他不要!他还没跟女孩说他其实是很喜欢她,她怎么能就这样不要他?
    他不要她离开他,他不要!
    第一次,男孩气恼的将一向视为最爱的画具扔在地,牢牢抓紧刚画好的石头,心慌地往女孩离去的方向急急奔去。他要把女孩追回来,追回到他身边。

    静谧的厢房内,紧张的气息弥漫四处。
    「老天!我简直不敢相信,紫湖她还活著!这真的是紫湖!」绿衣忍不住发出一次次的讶异声。
    他一直以为紫湖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必死无疑,既然紫湖可以没事,那么,有没有可能……
    绿衣布满希望的双眼投向注意力一直未曾从紫湖身上移开的阎骆。
    也许……这一切还有希望!也许,他们并没有死。绿衣心里祈求著。
    佟灵儿的身形才离开床边,阎骆劈头抓著她就问:「怎么样?紫湖她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她的情况如何?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
    不能怪他如此激动,他太讶异、太震惊了,紫湖就像他心底多层重锁的其中一个,如今这个锁让人打开了,属於对紫湖的愧疚与歉意全涌上来,他不能再逃避一切,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尤其,紫湖确实还活在人世间!
    佟灵儿让他抓得有些疼痛,原本已皱著的眉头就更加蹙紧了。
    「谷主,你先放开灵儿姑娘的手,再让她说话嘛!瞧,你把她的手腕都给抓红了!」
    闻言,阎骆赶紧收手。
    「对不起,没抓疼你吧!我只是……只是太紧张了……」
    「不要紧,倒是这位紫湖姑娘……」
    佟灵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怎么样了?」两个男人再度询问。
    「她也中了红花之毒。」糟糕的是,目前她身上并无能解百毒的银果。
    「什么!」绿衣愣在一旁。
    「从她中毒的迹象看来,毒性已在她体内五、六个时辰了。」
    阎骆心中的喜悦顿时被冲没,仿佛全身怞去了力气,整个人跌坐在椅上。
    老天爷对他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
    他让紫湖活著,给了他一线希望,却让她又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让他再受一次无法挽救亲人的痛。
    不行!他不能让紫湖出事!
    这个想法窜入他的脑海,阎骆遂一跳起身,双臂紧紧攫握住佟灵儿的肩膀。
    「你要救救她!只有你能救她了,求求你!那时你也成功地救了其他人,所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
    她不曾在「小骆骆」身上见过他眼底这般的恐惧,「小骆骆」一向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
    明天才是十五,他怎么……
    是床上那位那名奄奄一息的女人,让他流露出这样的感情吧?!这名唤紫湖的姑娘,想必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这么想,佟灵儿的胸口像挨了记闷棍般难受。
    「我会尽力试试,但不一定能救活她,因为我手边已经没有银果了。」她据实以答。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你一定有办法的!」
    紧握的掌力让佟灵儿倍感压迫,他将全部希望托付於她,可她又不是大罗神仙,怎能说救得成就一定能成功?
    目光瞥向床上闭眼沉睡的女子,那浅浅的呼吸似在述说她微弱的生命。
    若是救活了她,对阎骆而言,应该是有帮助的吧!自己不也是为了想帮他才留下来的?
    佟灵儿轻轻拉开他的掌。「我尽力,给我几个时辰,在酉时之前,让我想想有没有什么解毒药方可以先减缓她体内的毒性。」
    「灵儿,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阎骆感激的拥紧她。
    灵儿?
    佟灵儿怔怔然看著这个熟悉的陌生男人。
    他不唤她娘子了?这意味他完全恢复正常了吗?
    是因为见著了紫湖,让他原本囚困的心获得解脱,所以他终於敢面对现实,人也不药而愈清醒了?
    因此,真正帮助了他的应该是紫湖这个女人,而不是她吧!
    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在她心湖上荡漾著,嘴角噙著抹苦涩的笑意,佟灵儿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为何这般在意著他?他若恢复了正常,不再纠缠自己,本来不是她所希望的吗?
    可为什么,现在这个希望,却像极了一根刺插在身上,令她觉得好不舒服。

    复仇,或许是蓝焱活在这世上的唯一动力。
    每到夜晚,他都会为著自己无能为力挽救主子的噩梦惊醒,四年前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现,常让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令他活著痛苦万分。
    为什么?阎骆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他们是如何的相信他呀!当他像亲兄弟一般对待:可最後,这份信任却害惨了自己和主子们。
    痛苦、懊悔、自责,以及强烈的愤恨,不断折磨他的身体、他的内心,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想起这份椎心之痛。
    是该做个结束了,阎骆,在你享受你得来的权势之际,是否也在嘲笑我们的愚蠢?
    当他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下药时,就表示他已经让自己绝情绝意了。
    他要来向阎骆讨回四年前他欠他们的债,到时他就可以从痛苦中解脱,下黄泉去见主子了。
    一道乾涸的血痕凝在原本无瑕的粉嫩掌心上,尽管血已止住,但只要一牵动那五根纤长玉指,阵阵的刺痛感仍令她眉心一拧。
    她将自己的血混入这碗药里,因为曾尝百草的她,血就是最佳的祛毒良药。
    尽量不让烫著的碗缘碰到自己的伤口,她小心的将刚煎出来的汤药端了进来。
    一见她入内,早已等候不耐的阎骆急忙抢过她手上的碗,口气非常急躁。「不是说酉时吗?现在都快戌时了,你知道紫湖等不了这么久的!」
    佟灵儿轻喘了下,因为他粗鲁的动作,牵扯了掌心上的伤口。
    但伤口的疼却比不了见著阎骆万般疼惜地扶起昏迷的紫湖,小心翼翼喂著汤药时,心中隐隐怞痛的疼难受。
    「灵儿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注意到她神色有异的,反倒是绿衣。
    「没,没什么,只是刚刚不小心煎药的时候烫著了。」快速将手垂下,她用衣袖掩饰著手掌心。
    「怎么这么不小心,有用水冷敷过吗?」他不大相信。
    她的脸色好像比先前离去时苍白许多,而且,方才他明明瞄到她手中有道红红长长,像是伤口类的东西,并不像单纯烫伤的痕迹。
    察觉绿衣起了疑惑,她赶紧扯笑。「拜托,我自己就是个大夫,该注意的我都知道,不过是小小的烫伤,就别再提了。」
    一长串剧烈的咳嗽打断了绿衣还想追问的动作。
    「紫湖,紫湖,该死!你这是什么药?为什么紫湖喝下去会变成这样?」
    阎骆心急如焚,拥著喝了几口药就猛咳的紫湖,一手拍拂著她的後背,对著手上的汤碗指控著。
    佟灵儿皱眉。「可能是呛著了吧!」
    「呛到?呛到怎么会咳成这样——」
    「应该是你喂得太急呛到了,虽然这药我不熟也不常用,但绝对不会——」
    「你不清楚的药也敢让紫湖喝下去?亏你还是个大夫,这点常识你怎么会不知道!万一紫湖因你的药而更严重,你用什么赔紫湖的性命来?」
    绿衣在一旁为阎骆的话捏了把冷汗。这个笨蛋阎骆,笨蛋谷主,怎么会说出这么恶劣的话?!
    佟灵儿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他的话刺伤了她,再度张开眼时,她的态度冷了许多。
    「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向谷主保证,这碗汤药对紫湖姑娘绝对不会有害,虽然它不及银果解毒的效果来得快,但可以逐渐减缓她身上的毒性,不出几日一样可以完全去毒,请谷主别质疑我的能力!」
    阎骆也知道自己情急下的口不择言,铁定伤了她的心,他想开口道歉。
    「对不——」
    「骆、骆大哥……」
    剧烈的咳嗽已止,紫湖小口喘著气,发出一丝细若蚊鸣的声音,轻扯著伫立在床畔的阎骆的袖口。
    「紫湖,你醒了,老天保佑,你没事了。」
    惊喜中,阎骆忘了道歉这回事,两眼目不转睛的盯著眼睫扬动、刚从死里脱困的紫湖。
    「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对紫湖的关切注目让佟灵儿看得好碍眼,闪躲了绿衣别有所思的视线,她匆匆转身。
    像在躲避什么,却也失落了什么般,佟灵儿速速离开她一刻也不想待的房里。
    一切,好像都变得陌生,那个曾经绕著她打转,开口闭口都是娘子来娘子去,直嚷著心底最重要的是她,常惹她恼、惹她羞的男人,就像大梦初醒,已不复在。
    闹剧结束了,也许,紫湖才是他心里摆在重要位置的那个人。
    佟灵儿想起了在他收藏石头的小房间里,有颗让他极为眷恋重视的石头,上头有个紫衫人影,应该就是紫湖吧!
    她该觉得轻松,因为这意味著,紫湖是能带离他走出心病的系铃人,这里不再需要她,她也可以回去了……
    但是心中沉重喘不过气的感觉却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到底在挣扎什么?还在留恋什么呢?
    「紫湖,我实在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挪了个舒适的位子让她坐著,阎骆再也忍不住盈满的喜悦,开心的说著。
    虚弱一笑,紫湖用著孱弱的声音说道:「我也很高兴能再见到骆大哥,还有绿衣师兄。」
    「紫湖……」
    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说,阎骆却不知该如何启口,只能笨拙的用一句话询问:「这些年来,你们……你过得可好?」
    他想询问的意思绿衣懂,紫湖也明白。
    「我们……就剩我和焱师兄了,两位阎主子在我和焱师兄极力救上岸後,就已气绝了。」
    阎骆的表情闪过一丝苦楚。
    「师妹,既然你和蓝焱师弟获救了,怎么不回阎谷呢?」绿衣接着询问。
    紫湖的目色一黯,随即吞吐道:「骆大哥,紫湖可以先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当年,真的是你为了谷主之位,而对我们下手的吗?」
    阎骆沉痛的闭上眼,那天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重现。
    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目睹兄长们命逝在自己面前……
    他们想必很怨他吧!怨他救不了他们,也怨他的存在,让爷爷狠下心对他们下毒手。
    广阔的胸膛大力起伏,像在隐忍什么激动的情绪,阎骆低声嘶吼:「不!我没有,我没想过爷爷居然利用我,对你们下如此重的手!若是知情,我绝对会想办法阻止,不让这场悲剧发生……」
    要不是爷爷派人拦住他,他相信自己定会不顾一切随蓝焱他们跳下崖。
    绿衣插言。「师妹,不要怀疑谷主说的话,谷主和我们之间的情谊是那么深厚,你应该也了解他,他绝对不会为了个人私利而背叛亲人。他过去几年来的痛苦,你绝对无法想像,你不能误会他!」
    紫湖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我就知道,我一直是相信骆大哥的,我也一直认为骆大哥不会这么对我们。」
    「紫湖,我……」
    阎骆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到嘴边的话,全都欲言又止的寒在口里难以成句,他很高兴紫湖的谅解,却无法忘怀当日那一幕的悲恸……
    紫湖将他的反应看在心底,反手握住他。
    「骆大哥,在我们跳崖前,主子们曾要我和焱师兄记得,若命丧於此绝对不能怪罪於你,还要我们无论想尽办法都得活下来,有朝一日好回阎谷辅佐你。骆大哥,主子们从没怪你,也没怨过你,你一直是他们心中最疼爱的兄弟。」
    烛火摇曳,紫湖的一字一句在夜晚的宁静里格外清晰,也听得让人格外心酸。
    两眼微湿,好半晌,阎骆才发现自己竟然滑落两行泪。
    「所以,骆大哥,打起津神别再自责了好吗?不要让我的主子在黄泉路上还挂念著你。」
    语虽轻,却撞进了他的心,阎骆如大梦初醒般猛然回神,抹去泪痕。
    尽管现在的他面容有丝狼狈,但神采却比方才明亮许多。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点过去几年的事,绿衣提起了一件一直悬著的疑问。
    「紫湖,我也想问你两件事。你不是跟蓝焱在一起吗,他人呢?还有,你为什么会中了红花之毒?」
    上个月的集体中毒,跟这次紫湖所中的红花毒,两者问有关吗?
    这回反倒是紫湖开始泪流不止。
    「骆大哥,师兄,我求你们,帮帮焱师兄,他每日活在要报仇的恨意里,过得好痛苦。我劝不了他,他执意认为是骆大哥害了主子们,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手足之情……」
    报仇吗?那么有可能是蓝焱潜回阎谷下毒的喽!
    两个男人彼此对看一眼,心中有著共同的想法。
    「骆大哥,师兄,帮帮他,帮我找回以前那个焱师兄,拜托你们……」
    才复原的体力似乎支持不住激烈的情绪,哭累的紫湖渐渐让倦意侵入,缓缓闭上双眼,眼角仍挂著泪珠,她沉稳的睡去。
    阎骆轻轻替她盖上羽被,耳边缭绕著紫湖求助的声音,他不免又是一阵省悟。
    这痛,依旧是他心坎上的一个伤,但伤口终究要愈合,他得学习振作……
    况且他若不能坦然面对过去,又怎么帮得了与他同样陷在痛苦深渊中的蓝焱?
    久违的炯炯神采,再次浮现在他的眼里,他确实该打起津神了。
    他的改变绿衣看在心底,惊喜之余突然想起有件事不晓得这时候提起恰不恰当,但他仍是说了。
    「谷主,灵儿姑娘她……」
    「她怎么了?」
    先前的冷静自持全然被打散,此时的阎骆面容惊慌。
    她人呢?她何时离开这里的?自己竟然不知道!
    这下糟了!先前一心只顾著将紫湖救醒,完全忽略了她……
    她会不会一时气恼,就再也不理他了?又或者她一气之下,就这么离开阎谷?
    不行!他得赶紧将她追回来。
    「娘子、娘子,你在哪呀?」
    边嚷边叫,如狂风般的人影一下子就消失在房门口,徒留下一脸呆若木鸡的绿衣,他问题都还没问完咧!
    方才他还在庆祝阎骆终於摆脱过往,恢复以往的玉树临风,怎么才感性一段时候,这会儿阎骆又成了先前的疯傻样?
    等一下,难道说,他那位主子已习惯了这样的疯性格?
    意思是……他以後都要和这个傻愣愣的谷主共处?
    不会吧?
    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