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猫患 上 ...
离开平陵之后,安亦与青竹一路到了梗阳。安亦有了上一回的教训,一出平陵便叫了辆马车来,再也不想给青竹任何逞能的机会了。
入了梗阳城内,安亦顿觉不对劲。照例此时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间,可街道上却店铺寥寥,行人稀疏,很多店家也关着大门,城内是一派凄凉萧瑟。安亦微皱眉头,翻开册子。据师父描写的来看,梗阳应该是个人气旺盛的县城,可眼前这番戚戚惨惨兮兮,哪是所谓的人气旺盛。再者,师父是十多年前来的这里,莫非是在这十几年内发生了变故,才让梗阳变成了这般?
“安亦,我不喜欢这里……”青竹的眉头也打了结,他摇了摇安亦的袖子,想劝他早点离开。安亦静下心来,思索了一番,转过脸对着青竹露出温柔的笑:“没事的,青竹不用怕。”
安亦的笑,让青竹稍稍定下了些心,可是这梗阳城之上的确笼罩着一层让人不舒服的气息,这股气息不像之前青竹遇见过的那些妖气,更像是一股怨气,腐败而又浓烈。
再向城内走了一阵,青竹忽然弯□,干呕了起来。安亦见到青竹无比痛苦的模样,心慌了起来:“青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青竹艰难的摇了摇头,再也站不住身子了,于是一下蹲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了起来。安亦见状,心急如焚,赶忙也跟着蹲□子,拍起青竹的背:“怎么忽然吐了起来,是不是水土不服?”
青竹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肚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掏空了,他勉强抬起手摇了摇,然后虚弱的开口道:“这……这里有什么东西压的我喘不过气……”
“什么东西?”安亦扶住欲向后倒去的青竹,紧张的问道。
“好像是怨气……好重……重的我受不了……”最后几个字基本都是嘘气而出,但是安亦还是听清楚了。可是青竹却在这句话之后,晕死了过去。
安亦猜想,这梗阳城里一定有一个巨大的冤魂,大到可以让整个梗阳都没有了生机,而青竹本是妖,妖术又尚浅,自然吃不消这怨气了。可是安亦还是有一点疑惑,到底是何物,拥有如此大的怨气。若是普通人的冤魂,应该不会强大到使整个城都沦陷。
安亦将青竹安顿在了一家客栈中,点了一柱凝神香,赏了小二一些银子,让他在门口挂上艾叶菖蒲。吩咐完这些事之后,安亦便独自一人上门拜访县老爷了。
县老爷家里也萧条的可以,而这县老爷更是骨瘦如柴,面色枯槁。安亦见后不由心寒,这梗阳城算是废了,要重新兴旺看来得花上好一段时间了,反正八九年是至少的。
安亦坐在大堂中,看着县老爷颤抖着双手端来一杯茶,立刻上前接过。安亦本来想像平时那样微笑,可是他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笑的没心没肺。
“县老爷,你们家没有下人么,端茶这种事不用亲自劳烦您。”
县老爷无奈的摇摇头,他的眉头似乎已经好久没松开过,都出现了一道浅浅的沟,那眼睛也早就没了神,只有无尽的绝望:“还有什么下人啊,大家死的死,逃的逃了……”
安亦也不是很惊讶,看到街上那番景象,他也大概猜到事情会是这样了:“似乎十多年前梗阳并不是这番景象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县老爷重重的叹了一声:“哎,是猫妖!”
安亦这才大吃一惊,他以为那股怨气是来自鬼的,谁知竟是一只妖?难怪怨气会如此浓烈。
“也就是十几年前吧,城里的张骗子带了个女人回来,我一看见这女人就觉得不对头,那人生着一双黄色的猫眼睛,恐怖的很,于是我就请了个道士来,那道士也说,这不是个普通人,后来道士去张骗子家里做了个法,本来我还想请他在城里多住上几天,没想到他第二天居然慌慌张张的说要走了,还丢下了句话,说什么这是只猫妖,妖术太强大,一般人治不了他。我就怕了,去找张骗子,让他把那怪人给我送走。那张骗子油腔滑调,不学无术,说这猫妖不害人反而帮人。鬼才信他!所以后来,我就叫上城里的其他人商量了一个对策……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啊!”讲到这时,县老爷激动了起来,老泪流下,一脸后悔。
安亦听的入神,他赶紧追问道:“是什么对策?”
县老爷声泪俱下,随手拿了条桌上的毛巾,抹起了眼泪:“是我们联手害死了张骗子……所以那猫妖来报仇了,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害死了张骗子!安亦顿时哑口,他捋了捋思绪,开口道:“那张骗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带了个猫妖回来?”
“张骗子啊……其实我知道那人并不坏。他原名叫张晃,本来是个读书人,可是资质实在不行,根本不是个读书的料。他自知自己学无所成,所以就开始不学无术起来,也没个正经的工作,一直不务正业,老是骗吃骗喝,所以城里的人就都叫他张骗子。他其实是个爽朗的人,总是喜欢游山玩水,悠然自得,浪荡成性。至于那猫妖,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估计又是去哪里沾花惹草招惹来的。”对张骗子的描述,县老爷也算客观,褒贬各半。只是安亦听着,觉得那张骗子和自己还真有几分相似,不由抽了抽嘴角。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连妖怪都敢要,还娶了她为妻!他怎么就不怕折寿……”县老爷好像很是惋惜,又在脸上抹了一把鼻涕。
安亦无语,对于张骗子,他还真是感同身受。
“对了,刚才听你说你是药师安亦吧……其实那年我们城里也来了个药师的,好像就是在张骗子带回那女人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那个药师很厉害,在我们城里施了几天的药,可真是菩萨心肠!我还和他抱怨了那不争气的张骗子,他居然就真的去拜访了他们……我怕的要命,担心他会看出那药方子的秘密,可是好像他并没有看出来……”
又是师父?安亦心中不由一动,原来自己一直不知道,师父竟是这般的传奇之人。
“药方子,什么药方子?”
县老爷先是一阵缄默,样子很是神秘。在安亦又问了一遍之后,他终于咽了咽口水,抹了抹额上的汗,然后一挺胸,豁出了一般:“既然人也都去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一把老骨头,那妖怪要收就收了吧!实不相瞒,当年我和城里的大夫、药师商量好,给张骗子开了副药……是十九畏。”
安亦听到“十九畏”三个字,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有些草药不能混合服用,否则会致人死亡,相当于毒药,只是一般人无法看出。这十九畏说的便是这样的草药。一般有些医德的大夫和药师是绝不会开这种药方的,一旦开出此药方,那这样的大夫也就算医术生涯到头了。只是安亦觉得县老爷这人甚是可笑,师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没发现药方的蹊跷呢,简直就是自欺欺人。
“这……为何要这么害张骗子。”安亦心中有些气愤,毕竟自己也是药师,碰上这种事情,还是会有些共鸣的。
县老爷惭愧的低下头,小声的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那猫妖那么厉害,我知道肯定没法害她,于是只好在张骗子那里下手。我们心想,张骗子一死,那猫妖便会离开的,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让梗阳变成了这般。”
活该,都是因为你们如此歹毒才会有此报应的。安亦在心里咒了一番,不过脸上还是一脸关切的样子:“可是张骗子没病干嘛一直吃你们的药?”
“哎……都说了张骗子骗吃骗喝,于是城中上下的人都说好了,只要张骗子一来要吃的,我们就给他加上那两味相克的药,再加上他有时风寒上身,我们也会在他的药方里故意开上这两味药。不过我们都加的很少,可是那药在张骗子体内越积越多,到后来真是在世华佗都难医了。其实我们也是昧着良心在做事,心里难受的很,根本不希望张骗子死的……”
县老爷说的很是懊悔,可是安亦却觉得心寒无比,他一闭眼:人心真是难测,居然整个梗阳城的人都在害他,叫他怎么能不死,难怪那猫妖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那两味药是不是官桂和石脂?”安亦闭着眼,淡淡开口。
县老爷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盯着安亦:“你是怎么知道的!就算你是药师也不可能那么快猜中啊!”
安亦连眼睛都未睁,只是淡淡的笑,却没回答县老爷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了起来:“张骗子死了之后,猫妖就怨气大作,让整个梗阳城的人都染上怪病,然后大家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余下的人就赖在城中,梗阳城便成了如此凄凉之地。”
县老爷一听,安亦说的一点都没错,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安亦是怎么知道那两味药的。
师父,恐怕你不会想到,最后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不过这并不能怪你,全是这些人咎由自取。不过,要是如今在这的是你,你一定会那样做的吧。
“知道那猫妖现在在哪吗?”安亦睁开了眼,怡然自得的笑着。
县老爷有些发愣,他不太确定的说道:“自从张骗子死后,她就没在城里出现过。有人说在后山的葬岗上见过她……”
县老爷话还没说完,安亦便起了身。他从腰间葫芦里倒出了一颗药丸,随意的笑道:“本来对你这类人,不应该施舍什么。不过念在你肯悔过的份上,我便赠你这颗药丸。”
如果是师父,一定会这么做的吧……
县老爷尴尬的接过那药丸:“这是治什么病的?”
“反正不是害人的药。”安亦撇下这句话,转身准备离开了。县老爷笑的很勉强,尴尬的很,他知道安亦是在嫌恶他呢。他望着安亦踏出屋门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治百病,信不信随你……”远处忽然飘来一阵声音,但县老爷听的真切。他瞧瞧手里的药丸,再看看大门外,又是一阵轻叹。
安亦走在没有人气的大街上,低头翻着那本册子,看了良久,安亦又一次无奈的摇了摇头。
去到梗阳的那一页上,他的师父赫然写着两味药:官桂,石脂。
28、猫患 中 ...
梗阳城外有一座小山,虽说是山,看上去却像是个土坡。那小山没有实在的名字,只是被人戏称作葬岗山,因为梗阳的人一般都将死人葬在那山上。
城里人本来就少,再加上现在已经接近天黑,街道上就更是冷清,安静的让人害怕。安亦是好不容易找到个行人,才打探到这个消息。而之前县老爷说的猫妖,传言就是在葬岗山上出现的。天上已经有月亮露出,安亦抓紧时间上了山。
山上果然是葬死人的地方,安亦透过朦胧的夜色,看见了点点绿色的鬼火。不过安亦倒不是很害怕,之前见过的鬼魂、妖怪也不在少数了,心中早就不会因此而一惊一乍。安亦凑下仔细的查看坟头的墓碑,发现这梗阳人还算细心,这些坟墓都是按照姓氏一个个排下去的,因此安亦很快便寻到了张氏者的坟头。
夜真的开始了,好在今日的月亮格外大,安亦借着明亮的月光一路看下去,并没发现姓张的人的坟前有人,他不禁怀疑其县老爷的话来。但都到了这里了,好歹也要去张晃的坟上看看。安亦掏出一根火折子,点亮了火光,然后按着坟头一个个查了下去。很快,他便看见了张晃的坟。
“夫君张晃之墓”
墓碑上最显眼的便是这几个字,安亦一下便看见了。这应该是那猫妖立的墓,落款处写着“幽怜”两字,安亦估摸着大概是猫妖的名字,只是这落款不像一般人那样有姓氏,看上去很不规范。不过这猫妖居然还写了自己的名字,看来她对人类的规矩还是相当遵守的,估计也是对张晃的一种尊重。
安亦觉得这张晃也算可怜,被整个城的人合谋害死,真是让人心寒,一手便搭到了墓碑上,盯着碑文,带着些惋惜的摇起了头来。但正当他摇头晃脑之时,竟扫到了落款旁边的一些蹊跷。
那“幽怜”两字是用红漆涂在打凿出来的字上的,可奇怪的是红字边上竟还有一些小字,一般不仔细观察,很难被发现,可是安亦的眼力可谓是相当的好,居然就这么巧合的发现了。
安亦赶紧蹲下,一手护着火折子,一手摸起了墓碑。那些小字是用石头刻出来的,只有浅浅一层,而且写的歪歪扭扭,像是出自一个小孩的手比。安亦看不清那些字写的是什么,便只好用手触摸起来,他根据这些字的笔画,发现这上面刻着的应该是一个名字,怪的是,这个名字的姓氏也是张。
“张益……”安亦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这人姓张,而且字写得这么差,莫非是……
安亦想到了什么,可是又觉得不太对,只好摇摇头作罢,他懒得很,可不想去思考这么多烦人的事情。他站起了身,朝四周望了望,这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来那县老爷是骗了自己,亏自己还给了他一颗丹药……
忽然,安亦觉得身后森森的凉,仿佛有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不放。安亦一个急转身,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黑压压的坟头一片和那些摇的诡异的树枝。这时候,安亦才觉得有些心颤,但他还是相当镇定,又点了好几根火折子,那火光也算挺大,四周一片都可以照清。
不过,也因为路面被照亮的缘故,安亦猛的吸了口凉气。那地上,居然有人的脚印,而且依形状看,是一双极瘦极小并且没穿鞋的裸脚……
这附近一定有谁!安亦心念一动,举着火折子转着圈寻找,可还是找不到一个人。
“君子不做背后鬼,不如出来谈一回,何必做那暗处小人!”安亦空喊着,但他知道那人一定听得见。
可是山上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一些虫叫。安亦见没人应答,不由冷笑一声:“我猜你就是那猫妖吧,不过那小脚印应该不是你的吧?你是要我把人抓出来才肯现身么?”
狂风乍起,地上的枯叶沙尘飞扬。安亦手中的火折子被吹灭了,那些尘土直入安亦的双眼,让他根本无法睁眼。安亦艰难的后退了几步,撞到了张晃的墓碑上,一下子被绊倒在地。安亦遮着眼睛,看不清前方,但他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抑之气向他逼近。
“你是谁!”一声凄厉的声音几乎就在安亦的耳朵边上响起。安亦勉强睁开眼睛,含着笑,话在风中散乱:“药师……安亦。”
风沙小了一些,安亦终于能睁开眼睛。他重新点了一根火折子,侧过脸,抬起头,迎面而来的是一双巨大的黄色猫眼。那只猫妖离他太近,脸被放的巨大,安亦被吓了一跳。
猫妖眯着眼睛,仔细的将安亦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才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我在这里好好的呆着,不下山,不进城,不和那些肮脏的人有瓜葛,你为何要来打扰我?”
在被猫妖打量的那段时间里,安亦也静下心来打量起了猫妖。那猫妖的头发松散,衣服破烂,不过脸上还是挺干净,只是那双眼睛过分邪魅,让人一看就生寒。不过安亦倒是觉得猫妖长得不像恶人,他听了猫妖的那番话,反而笑出了声:“猫小姐,虽然你这样过日子挺好的,可梗阳城变成那样算什么?”
猫妖侧过身去,冷哼了一声:“哼,这是那些人应有的报应!”
安亦无奈,望了望身边张晃的墓碑,笑道:“张骗子,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妻子,报应本是天公给,奈何幽怜竟取之。”
猫妖闻言,脸色便是一沉,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谁准你叫我的名字了!”
那声音直逼安亦的耳膜,安亦皱起眉头,一下捂住耳朵:“哎哎哎,我不叫你名字便是了,你别把我耳朵给吼聋了。”
猫妖死死的瞪着安亦,那双眼睛泛着尖利的黄光:“你为何不怕我?”
“妖怪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安亦脱口而出,语气甚是随意。
猫妖先是一吃惊,紧接着一阵失落,她不由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他们不像你这样,为什么他们要怕我……”
安亦见猫妖露出了幽怨的脸色,心中一阵无奈。不过没想到,猫妖的脸色又一变,凶狠的吓人:“为什么他们要害阿晃!他们不得好死!”
安亦赶紧捂着耳朵,心叫不好。这猫妖怨气太重,得想办法化解才行,否则会一直祸害人间。
等猫妖平静下来一些后,安亦带着些安慰的说道:“人都死了十年了,你还放不开吗?”
猫妖没说话,只是侧着眼睛望着安亦。安亦被盯的有些发毛,不过这不是因为猫妖,而是因为他忽然感到身后竟还有一阵强烈的视线。安亦稍稍回头,发现没有任何人,再一低头,那地上居然又出现了与之前一样的脚印。
墓碑上的字……强烈的视线……诡异的脚印,这些串起来,安亦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他那泰然自若的笑容又扬了起来:“我猜,你的孩子也该有十岁了吧。”
此话一出,猫妖匆忙的转过身,有些紧张的望着安亦,眼神之中充满了警惕:“你知道了什么!”
安亦已经胸有成竹,笑容一直没有散开:“其实你有孩子了吧,不过怎么没听县老爷说起。”
“你到底是谁?”猫妖一个飞身上前,直逼安亦。
安亦一直坐在张晃墓碑的旁边,万事不惊的样子:“区区药师,不值一提。”
猫妖的身形一顿,仿佛想到了什么。药师这个词,她似乎有些印象。
“药师……药师……那个人也自称药师。”猫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起来,似乎回想的很困难。安亦当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就打算点醒她一下。
“那个人是叫华恒吧……”
“华恒……”猫妖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她想了好久才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安亦一笑。师父,这妖怪居然不记得您名字了,真是好差的记性,不过我一定会让她记得我安亦的名字……
“那官桂和石脂……”
安亦话还没说完,猫妖眼中寒光一闪,面露凶残之色:“官桂善能调冷气,若逢石脂便相欺。”
安亦的笑容顿了顿,心中升起了不解。这句话一定是师父告诉她的,可为何师父却没救张晃……
“我记起来了,是那人告诉我的……”猫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又是一变,甚是温和,像是在怀念一般,“是了,那个人叫华恒……你怎么会认识他?”
安亦见到猫妖的变化,心中不由暗叹:师父您又是做了什么好事,这妖怪对您好像很有好感,说不定这次又能借着您积下的德来救一批人了……
“他是我师父……”安亦微笑着开口。只见猫妖的表情很是奇怪,似乎还有些不相信。安亦无奈的叹了口气,拿出了那本册子,“这是我师父当年云游时所记录的,你看梗阳这张,的确记下了这两味药,所以我才知道的……”
猫妖扫了一下那本册子,算是相信了,可是她还是不太友好,一脸不屑的样子:“那个人怎么会有你这种轻狂的徒弟的。”
安亦不由好笑,站起身来,拍拍灰尘:“你是不了解我师父吧,要说轻狂我还真比不上他。好了,说正事,你为何要隐瞒自己有孩子的事情。”
猫妖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非常难看,她脸上的怨恨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倘若不隐藏,那些丧心病狂的人连他都要害死!”
虽是不想承认,但安亦不得不认可猫妖说的话:“那你就让他在葬岗生活了十多年?”
猫妖咬了咬牙,手猛地一挥,瞬时又是一阵狂风,安亦吃过刚才的苦头了,立刻遮着了自己的眼睛。
“那能怎么办!我难道看着益儿和阿晃一样被这群人活活害死不成!”
这猫妖的怨气不是一般的重,不过看来她对自己的孩子还是相当爱护的。安亦挡着风沙,艰难的开口道:“张晃虽然躺在里面了,但你还有张益啊,你可以带着他远离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本来以为这番话可以稍稍打动猫妖,谁知猫妖竟然冷笑了起来,那笑声听了让人寒毛竖起:“哈哈哈,谁说张晃躺在里面。张晃一直在洞里面,我让他好好的陪着我们呢。”
听到这,安亦心头一阵不舒服。本来人死之后一定要埋进土里,要么火葬要么土葬,可这猫妖居然没把尸体下葬,那尸体岂不是已经腐烂发臭了……
“张晃的尸体没入土!那要腐烂成什么样子了?”
猫妖又是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我怎么可能让他烂掉,他还是原来那容貌,只是其他那些人,我把他们挖出来千刀万剐了!”
安亦的胃中一阵翻搅,千刀万剐……这猫妖的意思是她把其他的尸体都挖了出来,然后碎尸了么……敢情这猫妖把阎王的工作都给做了。
“你这猫妖……哎,那些尸体呢?”安亦很想马上去看看,却发现自己也觉得城里那些人挺可恨的,只是这般做法始终是太恶毒了,最起码将尸体入土也好。
“在洞里,我要益儿看看这些害了他爹的人怎么受到惩罚!”
“什么!”安亦觉得胃中泛恶,却还是强忍着,“你怎么可以让孩子看到这些!莫非那孩子和这些尸体生活了十多年?”
猫妖对于安亦的惊讶仿佛很是欣喜,脸上露出了阴森的笑容,那副模样简直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安亦忽然觉得这猫妖很可怕,但他还是决定豁出去试一试了。
“十年……这孩子体内的尸毒要有多严重……”安亦垂头沉思道。虽然声音不大,但猫妖还是听见了,她渐渐收住了笑,皱起了双眉。
29、猫患 下 ...
“十年……这孩子体内的尸毒要有多严重……”安亦垂头沉思道。
猫妖渐渐收住了猖狂的笑容,皱起了眉头。安亦抬头紧盯着猫妖的眼睛,喃喃道:“孩子身上的皮肤是否已经溃烂不堪,甚至有阵阵恶臭传出了?”
猫妖也盯着安亦,那双黄色的眼睛有些闪烁之色。她并没有回答安亦的问题,可安亦却觉得自己可能猜中了。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就请让我看一下你的孩子。”
“凭什么?”猫妖的眼睛泛出一丝凶光,警惕的很。
安亦淡然一笑,悠然的说:“凭我是华恒的徒弟。”师父,看来又得借你的光了。
这话果然让猫妖有些动摇,可是她还是强装着不说话。本来此时气氛很凝重,双方都僵持不下,但安亦没有想到,有个人影忽然从自己身后窜出,一下子扑到了猫妖的怀中,安亦只感到自己身边一阵清风,淡淡的洒过一阵清香。
安亦还来不及疑惑,那抹扑在猫妖怀里的人影慢慢转过头望向他。这回安亦看到了,这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馒头般的脸上有些污泥,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成样子,因为没穿鞋子的缘故,一双脚丫子黑压压的,甚至有些划破皮肤后留下的疤痕。
不用想,安亦就知道这是那猫妖的孩子。可是真正令他奇怪的是,这孩子身上的皮肤完好无损,虽然不是很干净,但至少没有溃烂。身上也没有散发出恶臭,刚才飘过自己身边时,甚至还有淡淡的清香。安亦不由皱眉,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孩子并没有染上尸毒?又或是这孩子有妖力,所以不会感染上尸毒?
正当安亦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发现猫妖眼中的神色竟然变了。那是一种夹杂着愧疚,疼惜,心痛的神色,安亦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否则猫妖不会这副表情。而且凭着安亦这么多年的药师经验,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猜错。于是,他决定追问下去:“这孩子身上为什么没有溃烂,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猫妖始终望着自己的孩子,眼睛未离开一刻。那孩子也是同样望着她,只是有些害怕,但是安亦并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在害怕些什么。猫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在孩子颈部一击,那孩子闷哼一声,晕了过去。她托着孩子的身体,然后对安亦严肃的说:“就相信你一次,看好了……”
安亦还来不及回神,猫妖的手便在那孩子身上轻轻的一挥,孩子的手臂瞬间开始出现黑斑,那黑斑慢慢扩散开来,向周围,向深处,黑斑扫过的地方很快就开始溃烂腐败。没一会儿,那溃烂已经遍及到背后前胸乃至全身上下,本来光洁的肌肤已经没一块好肉了,有些溃烂严重的地方甚至可以看见骨头。那样的景象,连看惯各种伤的安亦都不由头皮发麻,胸闷气短。
这孩子大概只能算是个活死人了。这是安亦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但他知道活死人并不是不能救好。
猫妖看着那样的景象,整个人也木然了,她的声音忽然出其的轻了起来:“我怕益儿看到自己这样,会受不了,所以还是决定将他击晕了再给你看他真正的样貌……当我发现他的皮肤开始溃烂的时候,只能用妖术压住尸毒,可是妖术毕竟只是妖术,那全是些幻象,根本不是彻底治好益儿的病。只要我一不施术,他便会变成这副模样,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安亦静静的听着,等猫妖静下了之后,他慢慢走到孩子的身边,仔细查看起他的伤势来。猫妖也没有了先前的抗拒,可能孩子这般模样对她的打击很大。安亦蹲下研究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对着猫妖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还有救,只是花的时间可能比较长。”
猫妖开始木然了一阵,随后脸上渐渐露出了欣喜之色:“真的……可以救好么?”
“当然,只要你肯相信我。”安亦很肯定的说道,那脸上的笑容仿佛在宣告着一定能成功一样。
猫妖呆愣愣的看着,然后木木的点了点头。
这般笑容让猫妖想起了那个人,那个除了张晃之外,她唯一感激的人。那个人曾经对她说:也许不久之后你将会有深深的仇恨,但是记住自己的初衷,并不是因为仇恨才会与张晃在一起的。
安亦见猫妖呆住了,不解的摇了摇头,然后从猫妖手中抱出那孩子:“他现在不能再呆在这满是尸体的地方。我要将他带到山的另一边去,你明天就进城去买些糯米,再去药铺配些桑枝、艾叶、雄黄、朱砂,还有,记得每天都搞些烫水来,我得天天给这孩子擦身。哦,对了,那些药方你最好也服上一些。”
猫妖来不及会半句话,只能吃惊的听着,可最后一句她还是不解:“我为什么也要服这些药?”
安亦抱着孩子行了几步,听到猫妖这句话,转头笑的随意:“给自己去去怨气呗。”
猫妖知道这话是在损自己,脸立刻涨的通红,但她又不能回驳什么,只好狠狠的瞪着安亦。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怨气真的因为安亦的这些话渐渐消退。
后来两天,猫妖都按照安亦所说的话去做了。她每天生火烧水,下山买药。那城里的人见着了她都吓得魂飞魄散,药铺的老板被她吓得都不敢做生意了。结果到了第三天,药铺居然关门了,猫妖只得空手回来。安亦甚是无奈,只好自己下山。不过他本来就决定下次山了,因为某个人还在城里呆着呢。
安亦并没有立刻去买药,而是先转去了客栈。那时,青竹已经醒了,身体虽然还是有些虚,但是已经比一开始好上了许多。但身体上的虚弱显然不是最重要的,青竹此时竟黯然神伤,满脸忧郁,这显然是为了某个没心没肺抛下他离开了那么久的蠢药师。
青竹在看见安亦进屋的一刹那,脸上闪过一丝狂喜,不过很快他倔强的转过脸,不再理他。安亦无奈的笑了笑,走到了床边,刚打算抚摸一下青竹的头,谁知青竹一闪,避开了安亦的手。他望着床脚,幽怨的说道:“你不是不要我了么,什么都不说就把我丢在这里。”
安亦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站着。青竹见头顶没有动静,心中好生怨恨,他猛地抬头,泪在眼中打转:“安亦是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你又知不知道你把我一个扔在这里,我有多害怕……”
青竹还来不及再多抱怨几句,整个人就被压倒在了床上。唇上一阵潮湿,口中被异物所侵入,那身下被了起□来,柔软渐渐变成了□。青竹本来还想再抗拒一阵,但是安亦的温柔瞬间打垮了他的防备,而身下的□也表明了他根本无法抗拒安亦。于是,原本推搡着安亦胸口的手,渐渐缠绕上了安亦的脖颈,他的头仰了起来,迎合起安亦的动作。安亦沿着青竹的唇一路吻上,直到耳边,然后安亦在他的耳朵边上轻呵了一声。
青竹整个身躯一震,那句“对不起,我来接你了”让他彻底沦陷了……
很快衣衫褪尽,两具赤裸裸的躯体缠绕在了一起,床帏上下震颤,青竹挺着背骑在安亦之上,上下摇晃,高潮之时,他大叫一声便软趴趴的倒在了安亦的怀中。
安亦抱着青竹,有些心疼的望着他的侧脸,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青竹这样虚弱的身体也许已经支持不住这样的折腾了。
“青竹,身体好点了么,之后还有没有吐过?”安亦抚着青竹的背,顺着他的气息。
青竹躺在安亦身上,闭着眼睛,脸上带着笑:“醒来以后我就没吐过,好像是怨气少了一些,我觉得没先前那样难受了。”
“哦?是吗?”安亦大概是知道里面的原因了,问的很是神秘。
“嗯,我身体好多了。”青竹忽然一个转身,正对着安亦的脸,“所以安亦,如果你要离开的话,一定要带上我,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了。”
青竹的眼中有水在荡漾,清澈的让人不忍直视。安亦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只好答应下来。青竹欣喜的笑了起来,然后将唇重重的压在安亦的唇上,又是一阵缠绵。
后来,安亦便带着青竹上了山。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猫妖在山头焦躁的等着,生怕安亦逃了。当她看到安亦身边又多了一个人的时候,脸上闪现了不悦之色。青竹远远就望见了那个站在山头上的女人,那女人身上的气息让他感觉很熟悉,但又有些陌生,仿佛还掺杂着些其他什么东西。当青竹望见那女人黄色的猫眼之时,不由害怕的抓住安亦的胳膊,躲到了安亦的背后。
安亦拍拍青竹的肩膀,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别怕,她和你一样,是个好妖怪。只是现在有些事她还没能想通。”
青竹听了安亦这番话,虽然心中仍有害怕,但却敢去直视那双眼了。猫妖从山头迎了上来,望着青竹的一双眼目露凶光,青竹被望的怯生生,但却还是坚持直视着。
“这位是青竹,他其实是……”安亦伸出手,刚想介绍青竹的身份,谁知猫妖冷冷一瞥,拦住了安亦的话。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是个妖。”
安亦见这猫妖还算明白事理,不由欣慰的笑了笑。可青竹却被那双冷冷的眼色逼的直哆嗦,扯着安亦的衣角:“安亦,就是这股气息,让我很难受,我们走吧。”
安亦有些为难的回道:“可能还得呆上一段时间,我得治好他的儿子。”
青竹纳闷,看看安亦,再看看猫妖,只好妥协的点了点头。猫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冷言道:“你今天在城里晃荡了这么久,该去治治我孩子的病了吧。”
想到在城里做的事,安亦觉得不太好意思,立刻应了声是,准备带着青竹去山那边的山洞给孩子治病。谁知,猫妖忽然喊住他:“对了,你是不是看不惯我,居然只给益儿喝糯米粥。”
安亦扯了扯嘴角,无奈道:“苍天为证,我安亦绝对不做这等事。一般我看不惯谁,只会想办法整那个人,而不会害到其他人的……”
这番讽刺的话,让猫妖咬牙切齿,一句“快去”惹的阴风阵阵。青竹害怕的忙拔腿就跑,但身后忽然被一扯,整个人硬生生的从安亦身边被拖了回去。
“这位小兄弟,你好像很怕我?真是怪了,你明明是个妖,居然比人还怕我。”猫妖阴冷的口气,让青竹不敢说话。他总觉得这个猫妖好可怕,像个母老虎……哦不,是老母猫。
安亦立刻迎了上来,为紧张的青竹开脱:“猫大姐,请别太为难他。这竹妖脑子不太好,懂得比较少。”
青竹听到,一下火了,他想起以前花如君曾经告诉他的那些事,立刻辩解道:“才不是,我是因为过早幻化成人形,以至于一降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
安亦和猫妖同时惊讶的望着青竹。安亦惊讶的是,关于青竹的这件事他是第一次听说,猫妖惊讶的是,到底有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妖怪还未修炼成精,便过早化成人形。
青竹见大家都不说话,光是看着他,于是不好意思的躲到了安亦背后。猫妖回过神之后,立刻佯咳一声:“咳,这也难怪,看你这般眼神,就知道是个半吊子妖怪。”
青竹一听,更加火了,但是他还真是不敢和老母猫发作,于是只好鼓起嘴巴,一个人生闷气。安亦无奈的笑笑,打算带着青竹离开。可是猫妖似乎还是不愿意放过青竹,又一把拉住青竹,这真叫青竹欲哭无泪了。
“小兄弟,你和我去烧水,让安亦一个人静心的给益儿治病。”
安亦还想说些什么,猫妖却已经扯着青竹走开了去。青竹回头望着安亦,脸上满是不愿意,可是安亦又能怎么办,只好祈祷竹妖和猫妖这两只妖怪相处愉快了……
安亦回到洞里之时,那孩子已经醒了,他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洞口。其实安亦这三天都没怎么和张益说话,张益先是昏睡了一天一夜,这不由让安亦感叹他母亲果然下手极重,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手软。后来张益醒了,便是一个人发呆,安亦给他喝药擦身,他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安亦摆弄,安亦也无所谓,他本就不擅长对付孩子,现在遇到个这么沉闷的孩子,自己开心都来不及。
安亦给张益熬了一碗糯米粥之后,坐到了他的身旁,然后将糯米粥往张益手中一放。这孩子还算乖巧,喝药喝粥这种事情,都不需要安亦来喂,而是自己动手。可是这次,张益接过粥之后却为喝,他呆呆的望着粥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安亦把药都熬好之后,才发现张益还分米未动,他立刻发觉这孩子有些不对劲,坐到了他身边,开始查探起伤势起来。
张益忽然抓住安亦的手臂,眼睛死死的盯着安亦。安亦觉得那眼神阴森森的让人发毛,不由咽了咽口水。张益嘴巴一张,幽幽的说道:“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死人了……我很怕,可是娘非要我看……”
张益的声音很有穿透力,让安亦的心凉飕飕的,很不舒服。可是这么恐怖的声音,安亦却觉得很让人心痛,这孩子到底有多可怜。安亦微微一笑,摸了摸张益的头:“放心,你娘不会再给你看那些东西了,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养好身体,然后劝服你娘,和你重新开始生活。”
张益死死的盯着安亦的眼睛,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定:“谢谢你……”
虽然语气阴森,不过安亦还是觉得挺温暖。安亦拍拍他的背,柔声道:“那赶紧吃饭吧。”
张益松开了抓着安亦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了起来,慢慢的,安亦发现,原来那是一个笑容……
青竹被猫妖拉到了煮水的地方,他坐的离猫妖远远的,猫妖也没勉强他。沉默了良久之后,猫妖忽然开口了:“安亦是你的恩人?”
青竹被这突然一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紧张的答道:“嗯,是他把我带回家的。”
“哦。”猫妖应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默,良久,她又来了一句:“原来世上真的还有和张晃一样的人存在。明知道我是妖,还把我带回来……”
青竹纳闷,他并不认识张晃是谁,所以听得没头没脑,猫妖压根没理他,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张晃是个好人,他救下了溺水的我,我本来想吓吓他,告诉他我是猫妖,谁知他不但不怕,还扬言说,妖怪有什么可怕,带回去养养那要多风光。呵呵,我当时怎么会那么傻,居然还相信了他的话,我以为人都是像他一般好的,可是没想到……他们嫌弃我、厌恶我,我无话可说,我答应了张晃不害人的,可是他们欺人太甚,害死了张晃。可是我答应了他的,不能害人……”
猫妖说着说着,竟呜咽了起来,青竹不知所措,在远处不停的摆着手,却不敢靠近:“额……没有的事,安亦也是好人,花哥哥也是好人,顾大哥也是好人,钱万也是好人……”青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他一个劲的把自己认识的“好人”全都报了上来。猫妖有些吃惊,转过脸,看到了青竹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看了一会儿,竟把眼泪都给笑了出来:“是啊,好人还是蛮多的。我也遇到过几个,比如说安亦、华恒,比如说张晃,可是终究全都会走……”
青竹眼见猫妖又要凄怨起来,慌忙的想了一个话题来转移:“对了对了,安亦说你还有一个孩子的,你可以和你的孩子一起生活啊。”
猫妖的身躯一震,她一直沉浸在张晃的回忆中,竟然忘了还有这个孩子,她让这个孩子心中充满仇恨,想让他为张晃报仇,但其实她知道,每次看见那些死尸,孩子的身体都会不住的颤抖,其实这个孩子一直都是害怕的,他根本不想这样生活。这些猫妖都知道……
“我也不怎么懂,但是安亦告诉过我,孩子就是你和喜欢的人一起拥有的希望,如果你有孩子的话,为什么要那么悲伤呢,孩子不是你的希望么?”青竹眨着眼问道。猫妖一惊,盯着了青竹的眼。那清澈的眼神为何让她的心中一片纯净,好像平复了多年来的波涛暗涌,一切都风平浪静。
“你……真的是只是一只妖?”
青竹被问的发懵,犹豫的点了点头。猫妖又是沉默了好久才说了一句:“我会好好和益儿一起生活的,你也好好跟着安亦吧。”
青竹的脸迅速变红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一个月之后,安亦向猫妖告辞了。张益身上的溃烂已经慢慢转好,安亦叮嘱猫妖一定要好好按照自己的方法照顾张益。临走之时,安亦对猫妖说:“猫大姐,你们应该换个地方生活了,这里并不合适孩子的成长。”
猫妖的眼神依然很冷,但是语气比起之前已经柔和了很多:“不要再叫我猫大姐了,叫我幽怜。”安亦撇了撇嘴,心想当初是谁叫他不许直唤幽怜这名字的。猫妖并不在意安亦这小小的动作,继续说道:“我和益儿再过不久就离开这里,我会把张晃还有其他人的尸体都安葬好的。这梗阳城中,将不再有猫妖了,那怨气也将会消失了。”
安亦笑着点了点头,牵着青竹的手便走了。张益站在猫妖身边,终于还是没忍住,他朝安亦跑了过去,大声喊着:“安亦叔叔,谢谢你……真的谢谢……”
这小家伙不会表达,说了半天也只是反复道着谢。安亦在半空中挥了挥手,并未回头。一旁的青竹倒是回头望了望张益,然后对着安亦不解的问:“那小孩叫你安亦叔叔诶……”
一记栗子敲,青竹捂着自己的额头,痛的叫了声“哎哟”。居然叫叔叔,自己真有这么老了么……安亦纳闷的暗叹道。
30、瞳人 上 ...
走进这间地下室,男子觉得十分的诡异。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地下室之中光线昏暗,男子本就看不清路,他摸索着向前,忽然撞到了一个笼子,瞬间地下室之中爆发出了一阵“吱吱”声,声音尖锐恐怖,震得男子心头发麻。他赶紧捂住耳朵,不敢再动一步。
“哥……”从地下室之上滑下一个人。说滑下,是因为那人是在轮椅之上,这间地下室似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在楼梯旁边还有一个斜坡,方便这类轮椅下来。而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
“哥,你没事吧,不要怕。”那人顶着一根蜡烛,走近男子。男子的形象在烛光之中展现了出来,锦衣绸缎,华服加身,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腰间佩着流苏璞玉绣香囊,一看便是达官显贵的公子哥,可是轮椅上的那人却不同,他只是一身麻布粗衣,头发也是随意的用草绿绸带束起,全身上下值钱一些的也只有那上等黑檀木制成的轮椅而已,不过即便如此,那人的周身仍是散发着一种温润飘逸的大家气息。
站着的男子朝轮椅上的人勉强笑了笑,但仍掩饰不住眉宇间的诧异。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家中还有这么一间诡异的地下室,而且还是在他弟弟的房中。
“茂儿,这些怪声都是从哪发出来的?”茂儿是男子对轮椅上那人的爱称,他的全名叫苏茂,可是男子总是不喜欢叫他弟弟,觉得茂儿这个叫法更亲近。
苏茂举着蜡烛,推着轮椅向前,烛光照在他脸上,那种昏暗的黄色,不知为何,有种异常的凄凉。
“哥,这是我的秘密,我只告诉你……”苏茂一路向前,幽幽的声音飘进男子的耳中。男子跟在他后面,一言不发。但是他发现,越往里面走,那种怪声便越来越大。
男子捂着耳朵,快要支持不住:“茂儿,这声音好刺耳,我不想再进去了,你快说你要带我看什么?”
轮椅“吱呀”一声停了下来,苏茂对着无人的前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大家别吵,这是我哥哥。”
那些怪声竟都慢慢停止了,男子更是诧异,他不知道苏茂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正大年初一,家家户户欢腾喜庆,此时他们家里人都在饭桌上有说有笑,可是苏茂忽然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而他向来是最疼这个弟弟的,所以苏茂说去哪他当然也愿意陪着去。不过今天的苏茂实在太诡异,先是将他带进了房间,然后开了机关,出现了这间地下室,他好奇的先下来查探一下,以为会有什么宝贝,谁知竟听到了那种怪声。而就在刚才,苏茂的一举一动更是让他费解。
“到了,哥,你往四周看。”苏茂回头轻轻呼唤男子。男子心中忽然有些害怕,但是当他看见苏茂脸上的笑容时,又稍微安心了起来。男子借着烛光,眯着眼,往四周看去……
就那么一下,便把他吓得腿软了。这地下室的前后左右,都是一个个巨大的玻璃柜子,每个柜子都被分成了好几格,里面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虫子,青的、绿的、白的、黄的、红的,数不胜数。
应该是主人设计好的,每个格子中都是一个种类的虫子。那些密集的虫子爬满了玻璃柜子,黑压压的一片,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男子咽了咽唾沫,颤抖着说道:“这些都是……你养的?”
苏茂点点头,烛光没有照到他的脸,也许是他故意的,因为此时他的脸色很差,苍白而又凄楚。
虽然男子猜到了,但当他看到苏茂点头的时候还是震惊了,他惊恐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轮椅上的苏茂。
“哥,你嫌弃我了吧……”苏茂轻轻叹道,但是语气却很轻柔,不似抱怨,反似安慰。
男子呆立了一阵,立刻剧烈的摇起头来:“没有没有,怎么会嫌弃,你养什么我都会支持。”
苏茂抬头对他轻轻的一笑,脸上虽无很大的波澜,但心底已满是感激:“哥,我知道告诉你是没有错的……”
男子虽然无法马上适应这满是虫子的世界,但只要有苏茂的地方他都能呆下去:“可茂儿为什么要养这么多虫子?”
苏茂愣了一下,眼神迷离了起来,他转头望向那些自己培养多年的虫子,淡淡的说道:“哥,你也许会不相信……”
“不会的,茂儿说什么我都相信!”男子一下振作精神,奔到苏茂身边。
苏茂大吃一惊,抬头诧异的看着男子,忽然他猛的抱住了男子,心中沉积了很久的话全都涌了上来:“哥,谢谢你一直能陪着我。我一出生便是残疾,爹和娘那么失望,他们不再关心我、不再疼爱我,每个人都瞧不起我,我早就不算是苏家的公子了。但我不在意,我可以与世无争,我可以默默承受,因为有哥哥在,你从不嫌弃我、从不讨厌我,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不在意我身有残疾,还是对我那么好,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直到那天,我忽然发现我能与虫对话,他们告诉我只要将九十九种虫种种都养到九百九十九只,便能完成我一个愿望……”
男子听了苏茂的话,早已呆掉了,鬼语什么的他还听说过,这虫语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弟弟竟然会这门奇怪的语言。只是惊讶之余,他还是好生感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苏茂那么好,也许是出于兄弟之间的本能,只要一看见苏茂,他便想去照顾他,那种感情似乎超越兄对,却又不知该用何形容。他相信苏茂这番话,更相信苏茂这片心,苏茂一直抱着他,他也就反手抱住了苏茂:“那你要许什么愿?”
苏茂似乎在笑,他用一种很幸福的语气说道:“我想许的是……在我死后,帮哥哥完成一个愿望……”
男子的手顿住了,笑容逐渐不见了。可是苏茂的语气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完全没有起伏:“哥,没有告诉你这件事,真是对不起。其实在我五岁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的命运了。那时候我体弱多病,爹和娘帮我请过一次大夫。大夫说我过不了弱冠之年,而今年一到,我便二十了……已经是极限了。”
“骗人!”男子一把甩开苏茂,因为用力过猛,苏茂把持不住轮椅,整个人顺着轮椅向后倒去。
“哐嘡”一声巨响之后,整个地下室的虫子都尖叫了起来。声音一阵越过一阵,仿佛在哀嚎一般。苏茂的右手臂被压的抬不起来,只能勉强用左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刺耳声终于小了一些。
男子一时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当他看到苏茂正吃痛的想要爬起时,才惊慌失措的跑上去扶起他:“对不起,对不起,茂儿,我不想伤你的。可你别对哥说你要死啊,哥怕……”
一滴泪滴落在了苏茂的左手背上,苏茂觉得连心都暖了起来。他拂过袖子,将男子脸上泪擦去了:“茂儿错了,茂儿不该说我要死的,今天是过年,我们应该开开心心的。这儿的虫子也只差几条了,到时候就许个永远和哥哥一起的愿望!”
男子的眼中溢满了泪水,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用力的抱住了苏茂,不愿放开。
对,就许个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愿望……
***
这一日,安亦与青竹到了涂水。涂水是个穷地方,根本不能和他们先前到过的几个地方比,不过要是和那个萧条凄凉的梗阳比起来,涂水也真算是热闹非凡了。现在已接近黄昏,安亦决定先在城里找间客栈住下,之后按着师父的册子游历一遍。
安亦和青竹本是在路上好好走着,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拍了拍安亦的肩膀。安亦奇怪的转过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哪位?”
“你是药师安亦么?”那人没有回答安亦,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安亦本来正思索着是否要回答他,谁知青竹竟抢先一步:“他不是,我是!”
安亦侧头吃惊的看着青竹,青竹一副调皮的样子,正朝他眨着眼睛。那陌生人似乎也犹豫了一下,然后一狠心说道:“那么请跟我走一趟。”
安亦还来不及说什么,几个大汉忽然从黑压压的巷子口中钻了出来。安亦一看人数,知道自己这边显然吃亏,立刻朗声大笑道:“哈哈哈,你们别被这个小公子糊弄了,一看便知我才是药师安亦,所以请你们把他放了。”
为首的那个人看了一眼青竹,再看了一眼安亦,然后点了点头:“看上去也应该是你。”
一旁的青竹气的脸鼓鼓的,不服气的说道:“凭什么要把我放了,我才是安亦啊,要去也是我去。”青竹一转脸,一脸委屈的看着安亦,“安亦你说了不再把我一个人抛下的。”
安亦无奈的抽了抽嘴角,那些大汉也暗自偷笑。为首的那人压住笑,说道:“我们这次来请您并无恶意。实际上是我家大公子有病在身,大夫们看过之后都不知是何原因,所以才想到来请您的。”
“你们家大公子?”安亦淡笑着问道,要说这涂水城之中能称得上大户的恐怕只有那一家了。
“你居然不知道?就是苏大官人大儿子,苏叶。”后头的一个大汉貌似很气愤,跳出来吼道。为首那人皱着眉,朝他摆摆手,表示不得无礼。
果然没猜错。安亦的嘴角越发上扬,他不屑的问道:“我这次下山,应该没人知道,苏大官人又是怎么知晓我的行踪的?”
“苏大官人一年前便派人在祁县月牙山下守着了,说是看到一个腰系葫芦的青年,便要紧跟不舍。我都跟了你一路了,看你的方向是往涂水来的,便不敢在中途打草惊蛇。”
“哦。”安亦眯着眼,警惕的问道:“这么有心机,你们还说这个苏大官人没有恶意?”
为首那人一听,不妙,怕是要把安亦吓跑了,立刻辩解道:“不是您想的那样的。一年前苏家的二公子苏茂去世之后,大公子苏叶就像没了魂一样,到后来竟然疯了,苏家就两个公子,二公子本就身有残疾,大官人早就把期望全放在了大公子身上,现在大公子那副样子,大官人只好出此下策,而月牙山又是那么有名的深山,所以大官人让我们一看见您下山就请您上府。谁知您竟一年都未下山,本来您早点下山,我们就早点来请您了,怎么能说大官人有心机呢……”
安亦挑眉一笑:“哦,倒还是我的错了。那真是抱歉啊!”
那人一慌,赶紧摇起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哎,反正不是您说的那个意思。我也只是个小管家,您看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您就别怀疑我们了,先和我们去看看大公子的病吧,治好之后,大官人一定会重重赏你的。”
安亦还在犹豫,一旁的青竹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安亦安亦,看样子苏大官人和那大公子好像挺可怜的,我们去帮帮他们吧。”
安亦再次抽搐了下嘴角:“对于你来说,只要是人都挺可怜的是吧。”
青竹眨了眨眼睛,不解的说道:“不是啊,也有人不可怜的,比如说……比如说……”
“你还举得出来么……”安亦无奈的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那些大汉,“好吧,我和你们去,至于治不治的好,我就不敢保证了。”
为首那人兴奋的睁大了眼睛,忙对身后那帮大汉说:“好了,安亦愿意随我们回府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快点去扛个八抬大轿来!”
安亦笑看着这帮因为能归家而忙活起来的人,忽然觉得,这苏大官人真的值得可怜么?
31、瞳人 中 ...
苏家果然有大家风范,刚到苏府门口,安亦便觉得气势惊人。门口两颗粗壮高大的劲松威风凛凛的挺立着,两头白玉石狮非一般有钱人家能够拥有。安亦从那几个大汉口中知道,苏大官人有如此强大的家事,全是因为他与邵州城的邵阳王关系极好,称得上是个很有用的幕臣,所以这个苏大官人也算是政商参半。
不过安亦知道,这样的人寄人篱下,要么因一人之势风光,要么因一人之衰灭亡。想到这,安亦不禁摇了摇头,希望那邵阳王的权势能保的久一些,这儿的人也能活的久一些。
安亦与青竹先是被送进了一间客房,两个人还来不及观赏一下屋中的摆设,马上就有一些人匆匆的进了屋子。
先冲进屋子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头发白一半黑一半,很有城府的样子。他的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像是谁欠了他钱一般,不过整个人倒也的确是器宇轩昂。随着他进屋的还有几个随从打扮的男子。
安亦见到这人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想必您就是苏大官人吧。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一段客套话下来,安亦与苏大官人的脸色均没有变。安亦还是在笑,苏大官人仍是皱着眉。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要你来就是让你治我儿子的病,只要你把他治好,多少钱都无所谓。”这番话说的很是沉稳,没有半丝商量的余地。
真是个嚣张跋扈,态度不逊的臭屁有钱人。这种人不给点下马威怎么能大快人心?安亦的笑没有减少半分,而是越发灿烂:“既然你来请我,那想必是知道我安亦的为人了。我只治老百姓,只治将死之人。敢问令郎是否将死之人,或者他是否是个老百姓?”
对方一时没了声,但是安亦发现那苏大官人的神色并没有变,还是和刚才一般坚定。
“这两个要求我儿子一个都没达到,但还是请你去看看我儿子。”苏大官人依旧严肃,“他得的不知是什么怪病,我只想碰碰运气,你可以不治他,但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病。”
安亦忽然有些佩服起眼前这个刚毅的男人来。想必这人的确是有些能耐的,否则又怎么会成为邵阳王的亲信?不过说到怪病,安亦忽然想起师父的那本册子上有一段话:涂水多虫,恐伤人也。若得虫,即怪病。
关于怪病,册子里只记载了这几句话。本来安亦对此也没有多大在意,但是苏大官人一说起,安亦便想了起来。这里发生的事或许与师父说的有点关系,说不定继续深究下去,还能寻到师父的当年的一些踪迹来。于是,安亦心中决定了下来,要去见见这所谓的怪病。
“既然苏大官人这么说了,安亦一介草民,又怎么能拒绝呢。”安亦打着腔说道,“不过那怪病的症状是怎么样的,就请大官人先给我说说吧。”
苏大官人像是知道安亦会同意一般,也没露出多么欣喜的表情,对此安亦很后悔方才没有再多刁难几次。
“一年前,我儿子开始有些魂魄离体之感,每天都魂不守舍,不和人说话,别人叫他也不理,平时也不怎么吃饭,我当时很担心,请了很多大夫,大夫们都说他只是有心结,慢慢开导他就行了,于是我和他娘每天和他说话,后来他的确说话了,可并不是病情好转,而是病情恶化了。”说至此,苏大官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带上了些恐惧之色,“他不是在和人说话,而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的还眉飞色舞,他还经常一个人做一些动作,那些动作……就好像是有人在他身边一样,可是他总是一个人,他身边哪来的人。我以为他中邪了,就请了道士,可道士说这里并没有什么邪气,纯粹是他个人的身体问题……我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是病却又不是病。”
安亦听过之后,低下头沉思起来。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青竹,忽然扯了扯安亦的衣袖,凑到安亦的耳边小声说了起来:“会不会是妖?”
安亦闻言,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苏大官人刚才说请了道士的,要是妖肯定能察觉。况且你有闻到同伴的气息么?”
青竹一想,觉得没有话可以反驳,只好郁闷的点了点头。因为猜错了的缘故,青竹发起了闷气,撅着嘴走到了一边,不再理会安亦。安亦好笑的看了看青竹,然后回头对苏大官人说道:“令郎这病的确很怪,要不现在就带我去看看?”
苏大官人脸上毫无表情,只是一侧身,一甩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早有此意。”
呵,还真是个自大官人!安亦倒也随性,甩着袖子迈开大步子洒脱的走了出去。
“青竹,跟上。”走出了屋子,安亦还不忘这个拖油瓶。青竹只能一脸不开心的闷声跟了出去。
他们一行人在苏叶的窗口定住了脚步。透过开着的窗,安亦看到房中那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正一个人坐在桌前说笑着,时不时端起手中的茶壶给对面的茶杯斟上一些茶水,或者伸出手腾空摸了摸,样子令人发笑,却又让人生寒。这不像是疯癫,更像是有一个大家看不见的东西。安亦没由来的觉得诡异,这样的人真的只是得了怪病?
“他的症状就如你现在看到的这样。”苏大官人提醒了一句,便独自负手向前走了去。安亦再次看了看屋中的人,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只有青竹一个人,站在原地,定睛看着苏叶,还有他对面的那个人。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安亦让苏大官人在屋外呆着,然后独自进了屋子。但是苏叶就像看不见安亦一般,仍一个人说笑着。安亦被人忽视,很是不快,就算是疯癫,也该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吧。
“苏叶公子。”安亦试着唤了一声,但是对方仍是不理。安亦有些不耐烦,他一步上前,将手在苏叶眼前挥了挥。谁知,苏叶竟仍没有任何反应。这回,安亦呆了,他知道不是苏叶不理自己,而是他根本看不见自己。
安亦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这苏叶好像是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已经看不见在他周围的人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安亦蹲下身子,使劲晃着苏叶,想把他摇醒,可还是没有用。安亦无奈,只好选择先检查一下苏叶的头部是否受到过什么撞击,导致脑子不好使了。安亦转到苏叶的身后,拨弄起他的头发了,一圈转过来,仍没有任何伤痕。安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有额前没有检查了,要是这里仍没有伤痕,那就真难办了。
安亦撩起了苏叶额前的发丝,果然什么都没有。正当要泄气的时候,安亦忽然注意到了苏叶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些奇怪,安亦说不上来到底是怪在哪里,但看着那双眼总有一种莫名的怪异,安亦一手撩着苏叶的头发,一手托着下巴,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奇怪了……”安亦正在感慨的时候,门被打开了。青竹唤了声安亦,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安亦转过头刚想责骂青竹随意闯进来扰乱自己的思路,但当他看见青竹的眼睛时,忽然就灵光一闪。安亦恍然大悟般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还没等青竹奔过来,安亦一下扑了上去,揉起了青竹的头:“小妖怪来的真及时,帮了我一个大忙。”
青竹也不知安亦在说些什么,但他闯进来是有原因的,他急忙说道:“安亦,这里有你看不见的东西。不是妖也不是人。”
安亦一惊,他曾猜想过这里是否有鬼,可之前不是有道士来过么,若是鬼一查便知啊。莫非这东西非人非妖非鬼?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无法和这个人对话。”安亦一手指向苏叶,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青竹看了看苏叶,再看了看苏叶的前方,一咬牙便冲到了苏叶面前,双臂一张,完全挡住了苏叶的视线。
“不许再看他了!”青竹对着苏叶吼道。那一声吼还真有效果,原先还在说笑着的苏叶忽然停下了,他露出了一种诧异的表情,良久之后,才慢慢吞吞的吐出了几个字:“你是谁?”
青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了身子,对着那无人的一片露出了哀求之色:“你能离开一会儿么,我们不会伤他的。”
这一出连安亦看的都是没头没脑,他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不一会儿,青竹便跑到了他身边,有些纳闷的说道:“那个人的脾气真好,我让他离开一会儿,他就笑了笑点点头。真是个怪家伙。”
安亦抽抽嘴角,无奈的回道:“你告诉我干嘛,我什么都没看到……”
青竹撇撇嘴,不太高兴的指向苏叶:“呶,现在你能和他说话了。”
虽然刚才安亦说的话有些气人,但他心底其实很是佩服青竹,看来以后不能小看青竹了。安亦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然后侧过了脸去。
那边,苏叶像是刚睡醒一般,迷茫的望着安亦。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安亦还是听见了。
他在说:“茂儿,你人呢……”
32、瞳人 下 ...
他在说:“茂儿,你人呢……”
当安亦听到这句的时候,不知为何,脊背一阵冰凉。他立刻坐到了苏叶身边的一张凳子上,谨慎的问道:“苏叶公子,身体是否有何不适?”
苏叶好像慢慢从那个世界回了过来,眼睛有了神采,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讶:“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屋子里?”
苏叶叫的挺大声,安亦不由皱了皱眉。忽然,苏叶紧张的四处张望了起来,在寻了一片之后,他气愤的站起了身子:“茂儿呢?你们把茂儿藏到哪里去了?”
坐在一边的安亦无奈的扶着额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其实现在安亦也搞不太清状况,至于苏叶口中那个诡异的茂儿,他根本是半点都不知道。正当安亦在发愁的时候,青竹忽然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安亦,我觉得那个茂儿,应该就是你们都看不见的那个东西……”
青竹说的这些,安亦不是没猜到,而真正令他不解的是,茂儿是谁?安亦朝青竹点了点头,然后对焦躁的苏叶说道:“苏叶公子别紧张,我们两个是被你爹请来,给你看病的。刚才我们只是让那个人离开一会。因为我要给你治病。”
苏叶的脸色稍稍缓下了点,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安亦:“我没病……”
“不……你有病。”安亦随和的笑着,“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和活人说过话了么?”
苏叶脸色一暗。安亦的这番话让他心中很是不悦:“我一直在和茂儿说话,你这庸医,别乱说话。”
“要不是刚才青竹把你叫了回来,你还有机会说这话?”安亦无奈的站起了身子,然后凑近苏叶,盯着了他的眼睛。苏叶被他盯得发毛,赶忙向后退去。
“你想做什么?快点让茂儿回来!”
安亦好笑的耸了耸肩,然后一甩手转过了身子:“我就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之后我便把茂儿还给你。”
“茂儿不是你随便叫的!”还没等安亦问出那两个问题,苏叶立刻扬起了拳头。
安亦不理他,而是紧盯着青竹的眼睛:“第一个问题是,你口中的茂儿是谁?”
“茂儿是我弟弟,我警告你,赶紧让他回来,否则我不会轻饶你。”苏叶有些来气,趾高气昂的说道。
安亦的心中一震。弟弟?也就是苏家二公子咯,可之前不是听说他已经过世了么,而且是在一年前……有一个想法从安亦的脑中一闪而过。安亦思索了一阵,又开口问道:“第二个问题,你是否双瞳?”
这个奇怪的问题让苏叶和青竹皆是不解。青竹纳闷:“安亦,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亦只是随意的笑了一下,随后转过了身子,盯着正吃惊的苏叶,缓缓开口道:“你仔细瞧他的眼睛。”
青竹随着安亦的目光望去,也是盯住了苏叶的眼睛。起先,青竹还是不解,但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诧异的张大了嘴巴。苏叶被这两个人望的浑身不舒服,厌恶的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这是……”青竹发现了那眼睛的奇怪之处,不禁问道。
“他有两个眼瞳,和别人都不一样。”安亦淡淡的开口道。这句话落入苏叶的耳中,他立刻回过头,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不可能,我的眼睛只有一个眼瞳!”
“你确定么?”安亦追问道。
“什么叫确不确定,我自己的眼睛难不成我会不知道么?”苏叶吼了一声,随后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便朝里面望去。苏叶照了一会儿,原本紧张气愤的神情慢慢呆滞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眼睛真的变成双瞳了,可是他知道,以前他的眼睛不是这副样子的。
安亦看到苏叶的表情变了,也就确定了心中这个想法。说不定整件事情,和他这诡异的双瞳有关。
“苏叶公子,能否让我仔细一下你的眼睛?”
苏叶没有回话,安亦就当他默认了,随即便凑到他跟前,拨弄起他的眼睛来。苏叶没有反抗,其实他自己也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半柱香时间过后,安亦才放开了苏叶的眼。他闭了闭眼,让自己闭目养神了一会,随即开口道:“苏叶公子,首先我想告诉一件事情,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苏叶不知安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得了什么怪病,于是匆忙的回道:“你说。”
安亦嘴角上扬,淡淡的说道:“你的弟弟,我应该称他为苏茂公子,他一年前就已经仙逝了,所以你看见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他。”
苏叶闻言,脸色一沉,不再说话。好一阵沉默之后,苏叶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管你怎么说,他就是活着。他真真切切的在我眼前,我能和他说话,能碰到他,能和他做任何事情。”
安亦一直笑着听完了苏叶的话,然后转头看向了青竹:“当然你说的或许并没有错,能看到他的不止是你,还有青竹。苏茂的确是死了,你看到的只是你心中所想的苏茂罢了。有时候虚即是实,幻即是真。”这一番话是面对着青竹说的,青竹看着安亦的表情,觉得一阵心痛。那个苏茂已经死了,而苏叶看见的苏茂,即便真切也不再是那个曾在世上活过的苏茂了。安亦将头转向苏叶,轻声问道:“不过,你可知你为何可以看见他,那个已经不存在的苏茂?”
苏叶知道安亦说的不假。那天给苏茂送葬,他不是不在场,他亲眼看着苏茂一点一点断了气,也亲眼看到棺材盖苏茂的脸慢慢遮上,这些他永远都忘不了,他知道自己的心是怎样的痛如刀绞。但是苏茂告诉过他,会许个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的愿望,所以当他再一次看见苏茂的时候,他相信了,那是真的苏茂回来了……可是他发现,不管他做什么,苏茂都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笑,或者说只能笑。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很满足,只要能看见苏茂,只要能和苏茂一起,就算是以这样的方式又如何?
“我不管原因,只要能和茂儿一起,我便心满意足……”苏叶将心中所想的一五一十的说出。
这话让安亦的笑容一顿,但很快,他便大笑了起来。面对这个痴人,安亦能说什么,他只能笑。笑够了之后,安亦才缓缓开口道:“我来告诉你,你能看到苏茂,那是因为……”
说到这,安亦顿了顿口,他忽然凑到离苏叶很近的地方,那个距离让青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你的眼睛里面有条虫。”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苏叶一时竟无语了。
安亦没管他的反应,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继续道:“你眼睛的第二个眼瞳,便是那条虫。方才我仔细检查过了,那层瞳孔一直在游动,虽环绕了一圈,却是有头有尾,的确是虫,不会有假。”
苏叶仍是没有回答,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安亦见状,问道:“苏叶公子是否想到了什么,你先前是不是去过什么有虫的地方?”
苏叶的身子一颤,盯着安亦,缓缓开口道:“那虫是茂儿……”才说了几个字,苏叶便欲言又止,他的脸色很是复杂,虽是悲哀,却似乎夹杂着一些欣喜,连安亦都读不懂。
安亦见苏叶不再说话,便提醒道:“苏叶公子,你知道什么就请告诉我。你眼中那条虫必须要取出,否则以后很可能会失明。到那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这话像一道霹雳,劈中了苏叶。他的手攥成了拳,眉蹙成了一团。安亦不明白他在纠结着什么,取出这条虫子,一来可以让他恢复正常生活,二来可以免去失明的危险,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况且自己好不容易打算破例一次,给这有钱少爷治次怪病,谁知这人还婆婆妈妈,纠结万分。
当安亦也正纳闷的时候,苏叶忽然想通了一般,手一松,神色明朗了起来,脸上漾起了微微的笑容。安亦以为他相通了,便挥了挥袖子,转过身准备出屋,青竹见他要走,便也跟了上去:“我去准备准备,明天就帮你把那虫取……”
“不用治。”淡然的语气,没有半点犹豫。
安亦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疑惑的望着他。
“倘若将虫取出之后,再也不能看见茂儿,那我宁愿不治。”苏叶淡然的笑着,一反先前的冲动。
“你……确定?”安亦眯着眼,问道。自己难得的一片好意,却吃了闭门羹,心中难免有些不悦。
苏叶坚定的点了点头:“谢谢你,但是我心意已决。我不怕失明,我只怕见不到茂儿……我收回先前的话,你不是个庸医,而是我见过最好的大夫。”
安亦见苏叶这么坚决,自己强逼他治疗也没什么意思,只能撇撇嘴,回道:“你错了,我不是大夫,而是个药师,只是刚巧懂得多了些而已。”
听到药师这个词,苏叶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抱拳敲了一下手掌:“对了,前些年也有个药师来过这,他给茂儿看过病。他和你一样,是我见过最好的大夫……哦,不对,是最好的药师!”
这回连青竹都反映过来那药师是谁了,他立刻对着安亦附和道:“安亦,那个药师是不是你师父?”
安亦想了下,微微点了下头。又是师父么……莫非师父知道那怪虫的存在?可是那时苏叶应该还没染上这怪病吧?又或者,这虫和苏茂有关……
也许,这虫真的和苏茂有关,而苏叶也的确是为了他的弟弟而不愿将这虫取出。只是关于这些,安亦便不得而知了。
安亦遵从苏叶的意思,不把这件事告诉苏大官人。他出了屋子,看见苏大官人一直在院中的亭子中守着,眼神呆呆的望着前方,像是没注意到他出来。安亦上前作了个揖:“苏大官人。”
苏大官人一下回了神,起身问道:“怎么样?我儿子得的是什么病?”
安亦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无奈的说道:“苏大官人请恕罪,安亦实在是查不出他得的是什么病。”
苏大官人的脸虽然面无表情,却也是暗下了几分。但很快,他对安亦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时辰已经不早,今晚你们就先住在苏府。”
安亦没想到苏大官人竟会如此声明大义,不由对他又多了几分敬意。他解下腰间葫芦,倒出一颗丹药,递给了苏大官人:“虽然我查不出你儿子的病,不过我还是有法子让你多当几年苏大官人的。这颗丹药可治百病,就当是我安亦的一点小小心意,祝你老当益壮。”
苏大官人愣了一下,然后接过药丸,安亦注意到,他的嘴边似乎有一丝淡淡的笑容。
当晚,安亦和青竹便在苏府住下了。对于安亦来说,这顿酬劳自己也不算亏。虽然安亦和青竹有两个房间,可是青竹硬是要与安亦一起睡。安亦被他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下来。当然,青竹的需求不会只有这么少,但安亦坚决不同意。毕竟这是别人家,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真是要卷着被子被扔到街上了。
两个人就以一种非常奇妙的姿势睡下了。青竹抱着安亦,一脸幸福舒适,而安亦被压着,一脸难受纠结。
两个熟睡的人又怎么能发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他们。那双眼的主人盯着安亦和青竹看了一会儿,然后退出了房门。
苏府,苏大官人的屋中,进来了一位贵客。
“玉华公子,是王爷说的那两个人吗?”在别人面前一向严肃的苏大官人在此人面前却是很恭敬,要是被安亦看见他这副样子,他一定会后悔先前对苏大官人的那番尊敬的,说不定还会不屑的嗤笑一番。
“不错。”玉华将镶金边纸扇一摇,欣赏的看着苏大官人,“这次多亏苏大官人及时通报,你的功劳王爷一定会好好记下的。”
苏大官人抱拳躬身,连声道谢:“多谢玉华公子,王爷吩咐的事情我当然会好好完成。”
玉华轻摇着纸扇,又说道:“不过听说,这次苏大官人还让安亦给你儿子看了病,结果如何?”
苏大官人一惊,让安亦给苏叶看病的事情他并未禀报,可居然还是被玉华知道了,他不由捏了把冷汗:“小犬得的怪病,怕是连这药师安亦也不知道原因罢……”
屋内一时安静,苏大官人紧张的不敢吱声。良久,玉华笑着开口道:“这安亦还是和从前一样狂妄不羁嘛!”
苏大官人不知玉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至少他没怪罪的意思,便也松了一口气。
“我先回去向王爷禀报。”玉华将纸扇合上,脸上的笑容一收,“王爷吩咐了,好生善待他们两个。还有,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王爷要的人,还轮不到你随便差遣做事。”
苏大官人紧张的低下头,连声应着“是”。直到玉华出了屋门,他才敢抬去头来。他不由好奇,这安亦和邵阳王到底有何关系……
33、半仙 上 ...
“闵儿,你该回来了,娘在等你……”一个虚幻空洞的女声从茫茫白烟中传来,似真似幻,不能辨认。
李闵站在白烟尽头,眼神迷茫。是谁在呼唤他,日日夜夜,不停不歇。
“闵儿,凡尘俗世,不应留恋。”那原本空灵的女声一下变得尖利无比,“你已修成仙果,还不回娘身边。留在那混沌人世,只会污你仙躯!”
最后几个字带着愤怒,喊得凄厉。李闵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声音百转千回,久久在耳畔环绕……
李闵吓得从地上翻身坐起,额上还冒着冷汗。
又是这个梦,李闵早就数不清,这个梦出现过多少次了。那团团白烟和那凄厉的女声,每每都会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李闵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抬头向山洞外望去。浩瀚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好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光辉普照大地。
余辉照在李闵的头上,反射出耀眼的银光。他顺了顺自己拖地的长发,几缕银丝便被带下。李闵望着手心中长长的银丝,呆呆的发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头发竟变成了这种颜色?
拍掉了手中的银丝,李闵向山洞里面走去。因为山洞的洞口比较大,所以月光很轻易的便照到了洞的深处。在一堆干草上面,正躺着一个人,他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被,有一半掉落在了地上。那人白须白发,一看便知是个迟暮老人。
李闵上前捡起被子,给老人盖上。借着月光,李闵仔细的瞧起老人来,脸上露出了辛酸的笑容。
其实李闵知道,自己的身世一定很离奇。从前他在马首城中住的好好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的头上竟长出了银发。那种银色不同于白,有着琥珀色的光泽,李闵在铜镜中发现了这个异变,他很害怕,因为他知道普通人是不会这样的。那时候的他虽然还很小,但却也知道自己不同于人。李闵试过去问自己的爹爹李大全,也就是现在躺在草堆上的那个年迈老人,可是李大全什么都不说,只是带着他住进了这个山洞中。这一住便是十三年……
李闵知道李大全一定在隐瞒着什么事情,但是无论怎么问,他都不说。李闵也看得出,李大全平日里郁郁寡欢一定是与自己的身世有关,李闵甚至怀疑过自己不是李大全的儿子,而是某个神秘一族的子嗣。可是这一切都无从考证,只要李大全不开口,他便什么都不知道。
李大全是个沉闷寡言的人,有什么苦都自己扛,从不和李闵说。李闵从小就没见过娘,自他出生起头脑中就没有娘这个概念,在他的生命中,最亲的人便是李大全了。即便李大全真的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不会在意。李闵表面上对李大全不闻不问,但他的心中早就这样打算了:李大全是李闵的爹,这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事情。
如今,李大全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躺在干草堆上的他几乎动弹不得,日常生活都要李闵照料。李大全身上有病,可是李闵不能去山下买药,那头银发实在是太突兀了,若是下了山,可能就永远上不来了。
思至此,李闵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怪自己太懦弱了,没办法给李大全看病。此时,他多么想请一个大夫来给李大全治治病啊。
一夜又无眠。李闵坐在洞口,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他打了个哈欠,想要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轻飘飘,就像要腾空飞起一般。李闵心中一惊,稳下步子站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现在这种飘飘然升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李闵害怕自己真的会一不小心蹬地飞走。李闵很快又想到了昨天的那个梦,梦里面那个自称是娘的人所说的那些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莫非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就是她要将自己带走?
李闵被自己的想法骇到了,他不想在这样瞎猜下去,便打算去问李大全。虽然他知道李大全很可能什么都不说,但这回他一定要去试一试。李闵总觉得,如果现在不问,以后或许就没机会了。
李大全半躺在干草堆上,木然的望着地。李闵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走上前去。
“爹。”李闵轻轻唤了一声。很快,李大全便将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李闵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爹,你就把我的身世告诉我吧!”
李大全一时没有说话,然后他忽然一闭眼,躺会了干草堆上:“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儿子,这一点不曾有假。其他的,我真的无可奉告……”
还是那两句话,李闵从小听到大,从没变过。李闵心里一急,刚想上前,脚下便晃悠起来,他真的慌了。关于这件事他从没和李大全提起过,可是这回真的是瞒不住了:“爹,求您告诉我吧!我现在……我现在……”李闵觉得这件事太过诡异,真的是难以启齿,“我每天都会做相同的梦,梦里面有个女人自称是我娘,她说要我回去……”
李大全的眼睛猛的一睁,表情甚是扭曲。李闵见他的反应很大,觉得有戏,便继续说道:“我的脚下似乎没了力,感觉随时都会飞走。以前这种感觉很弱,可是现在,越来越强烈了……我的发色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该拥有的,这一切我都觉得太离谱了。爹,求您告诉我吧,我真怕哪天我就不经意的消失了,这样爹您就……”
李闵说的有些哽咽,他这次下了很大的赌注,只希望李大全能全盘托出。可是,李大全到最后只说了一句:“帮我去找些吃的来。”
李闵彻底绝望了,李大全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正当李闵垂头丧气准备出洞去找吃的时候,李大全在他背后说上了一句:“等你回来,我再慢慢和你聊……”
李闵不敢相信的睁大了双眼,良久,他才从吃惊中回过了神。李闵立刻兴奋的生火熬汤,然后兴致勃勃的出了山洞。他准备在短时间内就打两只野山鸡,然后和李大全促膝长谈。那个被隐瞒了这么久的身世,自己终于可以知晓了。
李闵的心情极好,在山林里哼着小调。寂静的树林中本来只该有树叶沙沙作响,但是李闵忽然觉得远处多了几个脚步声,他警觉的举起手中砍柴用的钝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闵躲到一棵粗树之后,准备看看来者是谁。
“安亦,你快点啊!”李闵听见了一个清脆又调皮的声音,他偷偷的看去,却发现那个声音的主人惊为天人。李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的惊叹声。
那人的后头很快跟来了一个相貌俊朗的人,李闵一眼就觉得,那个跟上来的人有种清逸脱俗的感觉,除了这个,李闵竟还察觉到了一丝与自己有些相近的气息,至于是什么,却说不上来。李闵的视线一路下移,忽然就发现了那人的腰间有一个葫芦,显然是个装丹药的葫芦,李闵的心念猛然一动。
“我说你跑这么快干嘛啊?”安亦喘着气说道。
“刚才我听见这个方向有人在哼小曲来着,一个激动就跑的太快了。”青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安亦粗气连连,也懒得和他说什么,于是便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找。可是青竹微皱着眉头,左瞧瞧右看看,最后有些失望的说道:“那声音忽然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呗,我们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行踪才走山道的。况且我还要去寻我师父记录的草药呢。”安亦随意的说道,然后开始打量起地上的草来,希望能发现点有价值的草药。
这一番话,听的李闵心头一乐。草药……葫芦……看来这人一定懂点医术,说不定可以请他去为爹治治病。
正在李闵偷乐的时候,青竹撒起了娇来,那声音让李闵一阵哆嗦:“我们为什么要走山道,城里人多,又有好多店,我想在城里走……”
“你还没吃够苦头么。上次在涂水被人拦路截下,最后被挟持去给人看病,这种经历我可不想有第二次。”安亦蹲在地上,摆弄着一株草,漫不经心的说着。
青竹没办法,只能气鼓鼓的嘟着嘴。不过,在树后面的李闵可真是悲喜交加了,喜的是这人果然懂医术,悲的是这人不是好请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李闵还是决定试一试。他慢慢从树后面隐出,尽量让自己显得很谦卑。不过即便是这么小的动静,还是把青竹和安亦吓了一跳。
李闵见两个人有点紧张的看着自己,立刻换上亲切的笑容,不好意思的说道:“两位不用惊慌,在下只是住在这山里的人罢了,刚才在打猎的路上恰巧看见两位,所以就来和你们打个招呼。”
青竹想起刚才树林里传来的小曲,立刻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也友善的回以一笑。安亦也扬起了笑容,只是他的话中却带着刺:“然后便恰巧偷听了我们的对话。”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李闵慌张的解释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开始怕你们来者不善才躲起来的。可是听了你们的对话之后,我知道你们并没有歹心。”
安亦一边听着,一边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来。李闵见他良久不说话,立刻又添了几句:“我真的没有恶意,不信你们搜身,我身上没有任何伤人的东西。额……除了一把砍柴用的钝刀。”
安亦又是盯了良久,忽然挑起了唇,微笑着说道:“你这头发真有个性。”
那一瞬间,李闵傻了。他脑中缓缓跳出了这几个字:这男人,有戏……
34、半仙 中 ...
李闵向安亦和青竹说明了来意,本来以为两人就算没有同情之色,至少也会有些严肃沉默,可是没想到,安亦竟懊恼的连声叹起了气来:“哎,哎,怎么走山路都能碰上这种事,下次改走水路,我就不信还会有人来找我治病……”
面对安亦的抱怨,李闵无言以对,在他心目中,医者都该有颗仁慈的心,可这安亦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居然这么嫌麻烦。不过幸好,还有令李闵欣慰的事,那就是一边的青竹皱着眉,露出了一幅关切的表情。先前青竹那与年龄不符的撒娇声的确是让李闵有些恶寒,可现在看见青竹的表情,李闵对他的印象立刻好上了许多。
可是,青竹接下来的话却令李闵更加无语。
“我喜欢你头发的颜色,你是用什么办法才把头发弄成这样的?”青竹满脸关切的凝视着李闵的头发,眼中充满羡慕。
安亦坐在一边,边喝着水袋中的水边调侃的说道:“他这叫少年老成,才这把年纪就满头的银发了。”
“是么,那有什么办法才能让我也少年老成?”青竹一脸好奇。
安亦瞥了一眼青竹,很是认真的答道:“老实告诉你吧,你永远不可能少年老成的。因为你日子过的逍遥,从来就没有烦恼的事情,或者说烦恼全都是我给你扛下来的,所以要长满头的银发,你想都别想。”
青竹消化了一下安亦的话,眼睛慢慢的瞪大了,他气呼呼的说道:“安亦,你损我!”
安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继续喝起水来,青竹拿他没办法,只能转身生起了闷气。
“……”面对这两个人的对话,李闵完全插不上嘴。他们显然把自己忽略了,都干起了自己的事情来。
正当李闵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安亦拍拍衣服站起了身:“我休息够了,李兄弟请带路吧。”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李闵吃了一惊,他坐在地上仍是没反应过来。
“李兄弟,还不起来带路,发什么愣?”安亦重新唤了一声,然后走向青竹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虽然青竹还是很不情愿,但是安亦这一抱似乎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李闵也没注意到这些奇怪的细节,只顾着暗自激动起来。他站起身,刚准备带路,安亦便拍了一下他的肩。
“李兄弟别介意,刚才我说的那些少年老成的话都是开玩笑而已。”
李闵先是一惊,然后赶忙晃起了手,连声说没事。安亦朝他淡淡一笑,便转过了身子:“这样的发色,一定藏着一个故事。”
故事……李闵心中不由苦笑一阵,这发色中的确有一个故事,只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罢了。本来以为安亦还会追问,李闵都想好一个说辞了,没想到安亦竟然牵起了青竹的手自顾自的走了开去:“只可惜我不喜欢听故事呢。”
李闵一愣,然后自嘲的挑起了唇。这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弄的自己像自作多情一般。
李闵将安亦和青竹带到了那个山洞。在山洞口,李闵犹豫了一阵。本来今日便是揭晓自己身世之时,但如果这两个人一来,自己的身世之谜便又得拖下去。李闵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带他们进去。毕竟,找到人来看病,这事很难有第二次,而询问身世的机会还会有很多。但这个想法,或许太天真了,在不久以后,他便会发现,这都是上天冥冥之中都安排好的,相遇,相离,一切都逃不开命运的手心……
安亦和青竹都很吃惊,李闵所说的家居然只是个山洞,一些日常摆设山洞里面竟都没有,安亦不由感叹这人是怎么在山洞中生活了这么久的,同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还有一间竹屋遮风挡雨……
李闵带着安亦走进山洞深处,青竹则被留在洞口,不过青竹也不是没事做,他开始研究起这个山洞来了。
山洞的深处光线比较少,而且由于山洞的特殊构造,光能照到的地方毕竟是少数,还有一些则是隐在阴影之中。安亦眯着眼睛往里面瞧去,远远看见一个人,下半身在光线中,上半身在阴影中,即便看不真切,安亦也能感到这人非常颓废。
“闵儿,你回来了?”那人颤颤悠悠的说了句话。安亦听出他的声音很虚很哑,看来真是恶疾缠身,身体极虚。
“嗯,我还带了两个客人回来。他们懂医术,可以给爹看看病。”李闵的语气有些弱,他有些怕李大全生气。
“哦……”没想到,李大全竟没有任何火气的答应了一声,这让李闵有些惊讶。他赶忙上前扶直李大全,然后招呼安亦过来。
安亦站在原地没动,他眼中带笑,温和的说道:“我安亦只治将死这人,待我给你爹把过脉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治。再者,我之前好像忘了告诉你,我只是个药师,顶多算个半医而已。”
语闭,还不等李闵反应,安亦便一下上前把起了李大全的脉。刚把上脉时,安亦的眉微微的挑了挑,之后,他便一直含着笑。李闵见安亦的脸色未变,心中不由紧张起来。安亦的性格他真的是捉摸不透,万一真不给治,估计求也求不来。
安亦放下李大全的手臂,然后转过头,向李闵微微一笑:“恭喜你,我决定给你爹治病了。”
李闵听着安亦的话,很是别扭,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激动。但既然安亦肯治他爹,李闵便觉得自己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其实医治你爹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用一些草药调理他的肝火,并且天天服用我的丹药。”安亦一边说的漫不经心,一边从葫芦里倒出一颗丹药来。李闵疑惑的望着安亦,只能呆呆的点点头,不知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只见安亦把一颗豆大的丹药一下子塞进了李大全的嘴中,将他的头一仰,再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这动作异常粗鲁,完全不像是大夫在给病人喂药。李大全被安亦这么一折腾,连声的咳嗽起来。李闵急的冲上去,赶忙给李大全顺着气。李大全越咳越急,简直要将心肝脾肺都给咳出来一般,李闵顿时气愤的朝安亦发起了火来:“有你这么治病的么?!你是想害死我爹吗!”
安亦无所谓的笑笑,一点都不在意。李闵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李大全的一口气已经噎在了喉咙口,喘不过来。李闵担忧的连连拍着他的背,忽然,李大全又咳了一声,那一声似蓄势已久,连带着一团黄色的东西飞出。
安亦身形一闪,躲过了那飞来的黄色团状物。李大全吐出那东西之后,咳嗽慢慢的停止了,气也喘了过来,他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呼吸居然畅通了很多,再一看地上那团东西,不禁傻了眼。
那是一口千年老痰,已经黄到发黑了。
“这口痰堵住了你的气,吐出来之后是不是感觉通畅了很多。”安亦随意的笑笑,然后有些惋惜的看向了那口痰,“只是浪费了一颗好药啊。”
李闵听后,有些歉疚的看着安亦,想说对不起,但又觉得安亦并不是会接受对不起的人。他只能默默的抿了抿唇,决定完全信任安亦了。
李大全并没因为这事而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眉头更加紧锁起来:“闵儿,你先出去下,我想和这位先生谈论一下我的病情。”
李闵平日里对李大全的事表现的不是很关心,刚才那一出让他的真心表露,本就让他有些尴尬,恨不得立刻离开。现在李大全让他出去,真是及时的很,于是李闵赶紧退出了山洞深处。
“老人家,我看你并不是很高兴啊。”李闵刚一离开,安亦便笑着说道,“我老实告诉你,我之打算给你治病,是因为你大限将至,病入膏肓,如果我不给你治,你绝活不过十天。不过我这番好意看来是白费了,你好像不是很想治自己的病。”
李大全缓缓闭上了眼睛,枯槁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袖,掏出了一个木刻的小鸟:“还有五日便是我儿二十岁的诞辰,这是我雕了三年才雕出来的。这雕的便是他的娘……”
安亦微笑的听着,不做声,他知道这个老人要同他讲一个故事,一个连李闵都不知道的故事。
李大全见安亦不语却笑,忽然有种想将事情全部说出的冲动,于是他盯着那哥特木刻小鸟轻轻的说道:“他的娘并不是人,我一开始便知道。因为我偷偷的从门缝里看见她变成了一只鸟……他的娘并不爱我,我也知道。因为她每次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恶毒,好像恨不得我去死……我知道我污了她,但是我还是放不开手,即使到现在我还是让她的儿子呆在我的身边,这样她便能夜夜入我的梦……”李大全的声音平淡,似乎还带着些苦笑,“可是我没想到,原来闵儿也在做着同样的噩梦。我太自私了,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应该早点让他离开的。”
虽然事情说的很朦胧,但安亦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的娘是妖?”
“不……她是仙。她走的时候告诉我,她与我一起不过是因为打翻了西王母娘娘的玉供花瓶所受的惩罚而已。但即使这样,我还是爱她,我以为这样的真情可以感化她,我以为只要努力就能留住她,可果然还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李大全终于有些哽咽了,他想起了那个曾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的仙子,虽然在看到自己之后,便冷冰冰的走开了,可老天作弄,他还是恨不起来,“她估计快要来了,我不想再拖累闵儿,我走了闵儿便不会再有牵挂。所以,先生,你不用医治我的病了。”
安亦估摸着这故事大概已经讲完,李大全的意思他也已经懂了,便无奈的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开。李大全忽然勉强坐起了身,艰难的开口道:“先生,我还有一事相求。”
安亦背对着他,顿住了脚步。
“求先生多呆在这边几日,假装给我治病,瞒过闵儿……我不希望他一生都抱着愧疚。”
安亦思量了一阵,苦笑着说道:“虽然我称不上医德高尚吧,但这种苦差事还真是损人不利己。”
说着,安亦便缓缓走了起来。李大全有些失落的垂下头来,但是很快他的耳边又传来了安亦的不重不轻的声音:“哎,不过,也只有我这种药师才愿意来做此等‘恶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