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公道
水牛一口气冲上加长礼车,不料燕裘不在车上,听司机说是请假了,水牛差点没掐脖子威胁司机把车子往回驶。
车子匆匆调头,方宇鹏刚刚赶得及上车,老实松了一口气。他与吴水牛对面而坐,本以为这小子会骂骂咧咧喷脏话,可今天的吴水牛却一改毛躁轻狂,展现出一派凝峻风貌,这使得原本就形格不错的五官更显棱角分明,与平常爽朗朝气不同,隐隐透出不容拂逆的王者气魄。方宇鹏抬手揉揉眼睛,确认是不是看错了,毕竟这小伙前后表现简直判若两人,可是眼前人并没有消失或者恢复‘正常’,依旧顽固地将深沉目光放落窗外,一言不发。方宇鹏算是在刀口上混日子的,已有些阅历,但这样的未成年人竟然让他寒毛直竖,不觉暗暗赞叹这小子是个人才之余,也感觉事情不妙。
稍微掂量一下情况,方宇鹏悄悄背过手给老大发短信。
“你少操心,出不了人命。”
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话,方宇鹏手上抖了抖,不觉扬眉睐向对面,轻扯唇角:“呵,我可以相信你吗?”
山民小子脸上不见笑意,含糊地嘀咕:“燕家人没有怕死的。”
“啊?”
接下来车子车子驶进苏宅,方停定,吴水牛已经长腿跨出车厢外,箭步冲进屋里。在客厅遇上萧迪迪和苏奕雷,二人见到行色匆匆的吴水牛,都一脸困惑。
“球球呢?”
已经维持了很多天绅士身份的苏奕雷恍悟:“哦,他在房间里。”
不用多话,水牛又直奔燕裘的房间,急忙拍门:“球球?球球!”
“水牛?”
听见回应,水牛赶忙拧锁把:“开门,让我进去再说。”
房间里静了一会,才又听见回答。
“从外面上锁了。”
燕裘语气平静,水牛也很平静:“好呀,我现在要破门,你找掩护。”
话落,水牛把鞋尖往地面磕了磕,估计球球已经准备好了,抬脚猛力一踹,巨响中房门应声而倒,随后赶来的人们只来得及看见这小子掸了掸裤管,大步跨进房间内。
后来的人看得两眼发直,好一会才知道赶上去看看。
这边水牛进入房间立即就看到站在衣橱旁边的燕裘,他三步作两步冲过去捧住燕裘的脸,细细一看,白皙的脸颊红肿不消,嘴角处淤清破皮,好好一个斯文俊秀小伙都破相了。水牛差点咬碎一口白牙,他力控制努火,几乎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可又怕弄痛儿子,就尽量把动作放轻柔。
燕裘只是凝视着眼前人,乖巧地任由摆布,一言不发。
“来,给你上药。”水牛把燕裘拉到床边,头也不回地说:“药箱呢!赶快拿来!”
罗伯特递一个眼神,萧迪迪接下这活。
“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吗?还是让医生瞧瞧。”絮絮叨叨地问着,水牛见燕裘不吭声,嘴上也停下来,过了好一会才问:“吃过早餐没有?”
燕裘抿紧唇轻轻摇头,也不用水牛发话了,罗伯特支使方宇鹏张罗去。
水牛知道燕家人身手厉害,怕的是燕南飞没控制好,一巴掌可能打出其他毛病,例如脑震荡或耳膜受伤之类,而脸上的是皮外伤,在场男人们多半是刀口上讨生活的,对付外伤机会多了,熟能生巧,在医生还没到来之前,就把伤口处理好。
方宇鹏给送来的是一腕麦片粥,根据他的说法,厨师们还没有上班,他的手艺只能做到这个。水牛尝了一勺子,味道还不赖,才给燕裘吃。
燕裘年纪才十七岁,再冷的性子,受委屈后有人关心有人疼,心里还是热烘烘的,眼眶微微红了。何况他怄了一夜气,昨夜今天都没有东西下肚,当下也不挑,乖乖进食。
趁这空档,水牛也不管其他人,单刀直入:“这一巴掌吃得结实吧?为什么不躲开呢?”他了解燕裘的身手,而现在儿子只有脸上的伤,明显是老老实实站着挨揍的。
送到嘴边的调羹停住,燕裘迎着清明的双眸,垂眸:“生气。”
“气什么?”儿子竟然白白挨揍,水牛也气,一把抢过调羹吞掉麦片粥再把调羹塞回儿子手里,义正词严道:“谁教你生气就要挨揍了?草呀,惹你生气还敢动手,你就该还手!还有,打不过就记得逃,知道吗?”
燕裘眨眨眼睛,失笑。
“笑什么?老子是认真的,你究竟知道不知道?”水牛气得直拍桌子。
这会燕裘含笑点头:“我知道。”
“嗯。”水牛满意了,点点头,也不管一众看愣了的围观者,径自问:“那说吧,为什么生气?”
“我能说?”燕裘轻声问。
“说呀,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了?”
得了保证,燕裘轻颔首:“昨夜你去陪阮元沛,我就特别生气。”
“呃!”水牛抹了把汗,唇角轻抽。
“后来叔叔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是不是GAY,我觉得他是心里早有定案,也就没有隐瞒。结果他说我这同性恋简直就丢光燕家的脸面,也对不起爸爸,我生气,就挑衅了几句,然后……他说要带我回燕家,不管我愿不愿意。”
水牛给后头惊呼的人们抛白眼,脸颊上泛起尴尬的微红,可他也没有大呼小叫,就是动作干脆起落地起身按住燕裘的肩膀,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留在这里,把麦片吃完,过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东西。”
“去哪?”
水牛直接问金发灰眸的外国人问:“燕南飞在哪?我看他的车子还在,他没有离开吧?”
罗伯特看看燕裘的脸,立即老实回答:“在客房,跟我来。”
“嗯,萧哥,麻烦你给我盯紧球球,他不吃点东西不成,没有吃完这碗麦片都别让他出门。”
“不!我也要去。”
燕裘赶到门边,但唯一的出口给萧迪迪壮硕的身躯给堵住了,那几人已经快步走远。
行进间水牛凑空拨了通电话,挂断后就发现几人都在瞪他,那眼里多是敢置信。他都懒得理会这些人,边走边舒松着筋骨,准备大干一场。
“真有地方卖那个东西?”方宇鹏好奇。
水牛耸耸肩:“这家店专营宠物食品兼营‘惊喜’服务,有创意吧?”
“……你好像很熟悉B市。”方宇鹏满心好奇,特别对这个晓得变脸的小子,尤其感兴趣:“你不是才从山里出来没多久吗?”
对这种旁敲侧击的问话,水牛连回避都懒得:“没法子,老子上辈子在B市混得很滋润。”
话落,人已经到了门前,水牛这一回不玩破门,而是很有礼貌地敲门。当燕南飞打开门就见到这样的组合,讶异浮上脸庞:“有什么事?”
水牛露齿一笑:“你揍了球球,我来讨公道。”
燕南飞收起惊讶,冷厉目光毫不客气地打量这小伙子,最后侧身让了让:“进来再说。”
水牛不客气,走进房间里,顺道把其他人关在房外,从里面把门反锁。
燕南飞看这动作,浓眉轻轻聚拢,却也没有特别在意,而是领导话题直击中心:“这是我们燕家的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家事?
水牛皮笑肉不笑,牙齿磨得勤:“就因为是家事才要管,你凭什么揍燕裘?我……燕十六惜着疼着,十几年来没舍得动手,你他妈的趁着他死了老爸就动手揍他了?燕南飞,你这叔叔当得忒失败。”
燕南飞再怎么持重,听这指责也淡定不下来,眉头挤得更紧,语气因恼怒而更冷:“你又知道我为什么动手?吴水牛,你关心朋友也该有个限度,少管闲事。”
“闲事?老子就要管闲事,怎么样?你揍他,不就因为他是同性恋?是,他挑衅你在先,这是他不对,但你这大叔给小孩子计较就有问题了,他大爷的,你当教育孩子是在驯兽呀?说不通就直接抽一顿,好给他长记性?”
吴水牛一通话证来连讽带骂,虽然不粗鄙不雅甚至极不中听,却是有道理在的,燕南飞顿时语塞,他动手就是理亏,吴水牛要拿这个说事,他也没辄,不过他仍然不服,依旧认为燕裘搞同性恋就是不对。而且这时候,他作为叔叔的细胞也膨胀了,比起燕裘,吴水牛就外人,而且还是这么个多事的性子,他不免就将错联系到这小子身上……或许燕裘会变成同性恋就是因为这小子太热心给整的。
“哼!吴水牛,你知道他喜欢的对象是谁?还是你根本就是带他走歪路的人?”
水牛一把抓起床上枕头就砸过去,毫无杀伤力的凶器轻易被挡下,水牛也就志在搞些小作下下火,不计较有没有砸坏这颗榆木脑袋,倒是燕南飞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颗拳头就砸在枕头上,即使隔着这堆棉花也让他手臂发麻,可见这力量有多蛮横,不禁令他暗暗心惊。
“燕南飞,你个孬种,爱男人本来就比爱女人过得要苦,你这当叔叔的不支持就罢了,还落井下石,你不想想自从燕十六死后,你就是最亲近他的长辈吗?草,燕十六泉下有知,都要回来掐你这个没担当的混账。”
燕南飞眉头深锁,双目眯成细线状,目光聚焦吴水牛身上:“吴水牛,我本以为你比较务实,不料你竟然厚颜无耻成这德性,我哥是铁铮铮的男子汉,绝对不可能接受燕裘这种行为。”
“是哦,燕十六用屁股吃饭用嘴巴拉屎的,遇到罪犯还会化身奥特曼。醒醒吧,燕十六也就是个凡人,被子弹嘣了还是会死。他刚刚知道儿子的性取向的时候,他可能会吓到,但始终要想通。可你就越活越像燕家人,动辄就上棍子拳头,你就把自己倒忘得一干二净了?是谁说宁愿要玩具熊也不要一套迷彩服?你小时候也不喜欢拳头,现在就给自个侄子拳头,还不让人不平?你秦始皇呀?!”
“吴水牛,你是什么人?!”
燕南飞原是气吴水牛嘴巴不饶人,可后来越听越心惊,毕竟这人对他的生活小秘密如数家珍。
“我?我是你哥。”
撂下状似撒气的回话,水牛也惦记着儿子,当下握拳发话:“燕裘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自己想清楚。”
未等燕裘飞作出回应,水牛迅速宣布:“现在,我要在你脸上留下‘到此一游’的记号。”
“你要动手?”语气是不敢置信,毕竟他是在职特警,可不是随便能扳倒的。
然,一头牛哪管你是牡丹还是菊花,嚼过再说。
水牛真的不废话,一拳就出去了——
第四十七章:恶整
大伙等在门外,听见里头动静简直像是拆迁队在作业,顿时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破门而入,看看这二人拆的是什么,说不定是对方的骨头。
应该不会……吧?
方宇鹏试图透过钥匙孔和门缝观察,只可惜苏家不用便宜货,门户严得风都不透,何况景象?
罗伯特首先噗哧一声捧腹大笑:“这小伙真带种,没有谁不敢揍的。”
这般说来,罗伯特和吴水牛也是先从打架开始认识的,苏奕雷侧目,方宇鹏接着也喷笑。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
罗伯特兴味盎然,才张嘴,却被苏奕雷一个抬手动作制止,二人同时挑眉睐向这个自从变成绅士以后就没有再恢复的‘雇主’,等待‘指示’。此时,相较于方宇鹏的兴味,罗伯特又多了几分关心和专注,直看得他的狐狸下属双目眯成细细一条缝。
苏奕雷仿佛未曾注意二人的小动作,仅仅是凝视眼前木门,那目光仿佛能看穿它,看见里头情况似地,眼中仿佛浮现一丝光芒,带着期待与恐惧,苏奕雷抬手,掌心压在门板上,轻轻敛目,侧耳聆听房中动静。
这一古怪举动又惹得旁边二人侧目,方宇鹏收到老大的暗示,环手抱胸默默看戏,罗伯特则坦然表达关心,毫不避讳。
房间里的确报销了不少家具,只见吴水牛一记旋踢,复古式木雕的床柱应声折腰,行凶者方站定又发起另一轮攻击,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伶俐,力量却好比海格力斯再世。燕南飞瞅一眼断口参差的木刺,如果双手挡上这一脚,必定不会轻松到哪里,不禁重重咂一下嘴巴。打从刚才开始,燕南飞已经不敢轻视对手,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配上这身与年龄不符的硬功夫,简直是诈骗。更何况,吴水牛用的是燕氏功夫,要知道燕家有一套独传功夫虽不是什么飞檐走壁的盖世神功,但在现今武学界也是赫赫有名的,而今一名打深山里出省城才没多久的山野小子竟然把这套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叫他怎能不惊讶?
惊讶过后是深深的疑惑,燕南飞面对凌厉攻势不再犹豫,迅速转守为攻,然而一直步步紧逼的吴水牛不但没有因此而退怯,脸上挂起得逞的灿笑,意气风发,手势一换,攻势更凶猛。燕南飞意外之作,自然不敢待慢,全力认真对付。
这么一来杀伤力升级,战圈内物件无一幸免,一大一小砸爽了,手脚越来越放得开,连燕南飞也在多次迎来对手笑容而渐渐享受这场比拼。
吴水牛飞脚踹坏衣橱,燕南飞肘击撞坏书架,小伙抓准对手一击结束后短暂的停顿欺近锁喉,却被燕南飞及时格挡脱身,只好借对方踢出的一脚顺势拉开距离伺机发出下一轮攻击。此时二人纠缠也有十几分钟了,身上都出了汗,呼吸也加重,可他们脸上除了专注以外,还有竟是笑容,哪有半点决斗的范?
燕南飞轻轻转动被踢痛的手腕,无奈:“非要分出胜负?”
水牛扬眉,动动中了一拳的臂膀,还是笑:“什么胜负,我的目标是你的脸……嗯,萧迪迪大概快挡不住了,咱们不玩啦,速战速决吧。”
“什……”
“开始啦。”
来不及多说,在吴水牛的宣战下,两人又一番拳来脚往。可就如吴水牛说的,速战速决,燕南飞打出一拳,这家伙竟然不躲不闪迎上来,当他察觉有异已经来不及了,这小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稍稍扭腰,拳头就擦过腰侧过去了,但燕南飞却只觉左脸一麻,下一刻整个人已经躺在地板上,只来得及一脚扫倒对手,争取了反击机会。
然而吴水牛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却没有再攻击的意思,一边扶着腰一边用手掌重重拍打地板,得瑟地哈哈大笑:“阿飞,你变国宝了。”
经这一提,燕南飞倒是终是注意到左眼视力有些模糊,连忙找镜子一瞧……肿了。他就这么僵住,龟裂的镜片影出无数张可笑的脸,他有唇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有些生气,有些无奈,有些惊奇,更多的是无力感。
这小子说到做到了,留的记号真是别致……他明天怎么见人?
这厢吴水牛已经揉着屁股往外走,拉开门见到苏奕雷奇怪的动作,微愕:“咦,卷卷,你这是干什么?”
苏奕雷徐徐掀起眼睑,黑眼珠巡过吴水牛疑惑的表情,上下将人打个仔细,在对方沉不住气之前开口:“受伤了?”
“嗯?哦,皮肉痛,没事。”
山民小子拍拍大腿揉揉脖子挥挥拳头,动作率性豪迈,果真生猛活力。
目光透过小伙肩侧看见房间内狼籍境况,苏奕雷倒不心痛这点钱财,只是心里有些话已经到了喉间,咽不下了,便有些毛躁地问:“你为了燕裘跟燕南飞动手,难道你不怕输吗?”
吴水牛瞠目,瞅瞅罗伯特明显不管事,方宇鹏也是看戏的,房间里有个还躲着,眼前这个似乎很执着,自觉是逃不过了,也便直面问题:“当然不怕,我了解他。”
这才是最让人困惑的地方,不过现在主角是两们,旁人只能在心里犯嘀咕。
“如果他比你强呢?你还会动手吗?”苏奕雷又问。
水牛扬眉,撇撇唇,也不客气地打量苏奕雷,实在没瞧准这是哪个人格出来了,干脆不猜了:“嗯,会动手,不过要做些准备,确保我不会糗掉……不过能叫老子准备的人物并不多。”
后来的,苏奕雷其实不在意,他只需要一个保证:“那你说过要帮助我,也是言出必行?”
“当然。”回答是果断的,水牛拍拍苏奕雷肩膀,安慰:“放心,咱们男人大丈夫,说话算话,你的事我不会忘。”
苏奕雷微微启齿,似乎想说什么,又拿不定主意,双唇竟然在微幅擅抖,这成年男人竟然像一只坐箱子里等人领走的小猫似地,踟蹰无助。
水牛心进而一阵霹雳,寒毛直竖,怕小卷卷或者哑巴出来了,他又得当保姆。要知道,他吴水牛水来土掩兵来将尝天塌下来也顶得住,就怕被人软绵绵地巴住,那是孙猴儿扣上了紧箍圈,只能乖啦。
明显罗伯特和吴水牛是有着天壤之别,他老大似乎很心疼这样的苏奕雷,当住所有人面前,竟然情不自禁将人圈进怀里,那动作细腻轻柔,犹如对待易碎的宝物。水牛看得额角直跳,毕竟听说罗伯特有意,但苏奕雷似乎无情,那他就要替朋友挡挡色手,于是乘罗伯特不察,一把将人送到方宇鹏怀里。
一大一小俩男人互换眼神,竟然默契地走开一段距离再谈话。
直视罗伯特略含怒意的目光,水牛无赖地耸肩:“大萝卜,是男人就不该乘人之危。”
罗伯特轻摩眉角,脸上玩起无奈之色,叹笑:“真是块没情趣的石头,功夫小子,这不叫乘人之危,这叫呵护。”
“切,有什么差?”水牛冷哼:“总之你管好自己的老二,敢随便动苏卷卷,老子叫你当太监。”
“太监?”
“木有JJ。”
“……还真狂,难道你不知道苏对你有兴趣?既然对他无意,就别太多事。”
“靠啊,你什么逻辑,不跟他谈恋爱就不管他死活么?”
“伙计,难道你不明白正因为这种暧昧不明,才让苏心存希望吗?一个燕十六已经够他伤心了,你不要多事。”
听过这话,水牛眉头皱得死紧,喃喃:“他有难我就帮定了,至于恋爱的事,自然会说清楚,你只要管好自己就得了。”
罗伯特注视这光明磊落的小伙,好半晌才以美语呢喃:“废话,我都忍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接近这个人,我怎么也不会白废功夫。”
闻言,水牛不胜唏嘘:“同志,好好坚持,哪一天他点头了,你们就白头到老吧。”
“自然,只有这样。”罗伯特环手抱胸,满脸无奈:“等他忘记了燕十六,我就该有机会了,所以你也给我制造点机会,表现表现。”
“老子不当媒人。”
“啧,你就该去找阮元沛谈恋爱,少来打搅我们。”
“我靠,你这什么屁话。”
“只是实话,兄弟。”
“我跟大夫人之间坦荡荡。”
“你们还是直接赤裸裸吧。”
眼看中美大战即使拉开帷幕,那边却传来方宇鹏的惊呼。
“苏先生?!老大,快来。”
二人同时将视线移向声源处,只见苏奕雷整个软软地挂在方宇鹏臂膀上,燕南飞也闻声从房间里出来……戴了一副墨镜。这边二人同时有了动作,但罗伯特身高占优势,先一步抵达,弯身轻轻巧巧抱起昏迷的人,果断下令:“带方鸽来。”
水牛弯身捡起手杖,看着这横抱的姿势,心脏咯咚一下漏跳,脸上竟然微微发烧。他想起那一次,就被大夫人这么抱着,那感觉可奇妙,他一向强壮的心脏竟然会有赶过负荷的感觉。不禁想:苏奕雷是不是也这种感觉呢?等一会得问问。
既然要找方鸽来了,水牛自然不会忘了儿子,拐个弯弯就往原来的方向走,顺道拍拍燕南飞肩膀:“你也治治吧。”
燕南飞唇角抽的抽,抖抖肩膀卸了吴水牛的手,大步离开。
水牛趁机冲进一家客房拎起电话拨打,不一会话筒另一头响起严肃的男音。
“管家,给我转燕归来,就说是关于他小弟燕南飞的……来哥么,听我说……”水牛噼呖啪啦说完一通,不管对方的质问就挂上电话,转身就走。
燕南飞招上属下,匆匆坐上自己的车,铃声就响起了,来显竟然是大哥,他立即接起:“大哥?”
“南飞,你在B市惹上什么麻烦了?”
听着熟悉而严肃的男声,燕南飞不觉摘下墨镜,来一眼后视镜上红肿的左眼,沉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有人来电告诉我,你曾经把尿床的被子偷偷换给我,导致我后来被罚跪在祠堂一天一夜,大声喊了一千遍‘我不会再尿床’。当然,事隔这么多年,我不可能为了当年跪到脚麻掉挨冻受饿丢尽脸面而在今天怨怪你什么,可是你得注意……毕竟藏不住秘密是大忌。对了,听声音那只是个年轻男孩?是跟你有仇?”
燕南飞落了一额冷汗,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越来越明郎:“见鬼了。”
“南飞?”
话筒另一头的声音越发模糊,正当燕南飞想得入神,一只黑糊糊的东西嗡嗡挥着翅膀落在后视镜上,嚣张地迈动毛腿四处蹿动。燕南飞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攀升,接着嗡嗡的扇拍翅膀声中,在嚓嚓的毛腿爬动声中,蟑螂大军自车座下蹿出,欢乐地享受自由。
燕南飞只觉寒毛直竖,呼吸窒住,在蟑螂堆中抖着手扣开车门,毫无形象地蹦出去,像只巨型兔子似地蹦蹦跳跳。
众人张口结舌,看着这西装革履的酷哥突然发骚跳起怪异舞蹈来,正困惑,突然见蟑螂大军自车子中飙出,立即恍然大悟外加汗流浃背。
这么多的蟑螂,上前去踩也是踩之不尽,有人福至心灵,大喊:“啊!黑X风!”
有人应和:“这只有X菊。”
“唉!凑合吧。”
下一刻,灭虫大队人手一支杀虫剂,往燕南飞身上喷杀。
那一刻燕南飞又气又怕,身上簌簌发抖,蟑螂哗啦啦地落,不禁恶从胆边生:燕十六,你个王八蛋,咱们走着瞧。
“去,把阮元沛接到苏家来。”
第四十八章:爱
方鸽过来,看见几名患者都是熟悉人,当即叉腰分腿摆成茶壶状扯开那又尖又细的嗓儿霹雳啪啦来了一段绕口令,直让人暗赞其R&B水平高超。医生这职业虽然是救死扶伤的,但当起屠夫来也很称职,因此没有人敢公然顶撞手握生杀大权的方医生,包括吴水牛,也被眼前这雄性左一个‘人家’右一个‘心肝儿’摄个兰花指扭小腰甩屁股拖拉着尾音发出的娇嗔给森森地震惊了,僵着脸半晌没憋出个屁。
终于在水牛脑袋里数了一千只小鸟,燕裘心里复习完下学期的知识,罗伯特攒足时间深情凝望睡美人,方宇鹏手机里仅存的十来首歌循环三遍,方医生终于满足了,愿意‘高抬贵手’妙手回春。
燕裘脸上的伤被重新处理,确认只有轻度耳鸣症状,方医生给开下药方。水牛因为大胆质疑方医师的专业水准,而遭到报复性地扒剩一条裤衩,光着身子被拍上数块镇痛胶布,方鸽有如洪七公上身,降龙十八掌是掌掌带劲,即使健壮如水牛也好一番龇牙咧嘴,那一刻水牛终于明白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不限于性别与年龄的。而苏奕雷要等醒来才能了解情况,方鸽就搬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对俩带伤的小子甩手驱赶:“都去休息,别污了这空气,滚~滚~滚!”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吴水牛和燕裘求之不得,几乎是夺门而出,这狼狈样惹笑了对方。相傍而走,燕裘心情渐渐平覆,悄悄睨视身侧心情甚好的人,心中前所未有地感到满足。
“谢谢你。”燕裘发自内心地真诚道谢。
水牛听这话,立即伸手揉乱儿子一头服贴柔丝,笑说:“咱俩还谢什么?”
闻言,燕裘回应并不热情,只是抿紧唇轻轻点头,他没有忽略水牛因此而失望的神色,心中微微泛痛,脸上却波澜不兴。吴水牛为他做的一切,他又怎会不感动?但吴水牛要的是父子情,这是他不敢给也不想给的,攥住重生这离奇的机遇,燕裘怎能不好好把握呢?即使要花上再多的时间和心力,他都不愿意退缩,可是……
眼角余光把吴水牛几个伸展动作收揽眼中,燕裘暂时将心事抛之脑后,带着不舍发出轻叹:“不过是一巴掌,下一回别太冲动,弄得遍体鳞伤,不值得。”
“不值得?”水牛拔尖声音怪叫,眼睛圆瞪,对儿子的话不敢苟同:“你叫我眼巴巴看着你受了委屈也不做声?那还是干脆请老子吃‘花生米’吧。还有,你以后不准再拿身体开玩笑,再有下一回,我就收拾你小子。”
燕裘眨眨眼睛,抬手托了托眼镜,虚心求教:“吴同学,你准备怎样收拾我呢?”
这下水牛真被问住了,傻傻地张着嘴‘我’了半天也没有搞出半点实质内容,最后在燕裘愈发可恶的促狭笑容下,父严轰一声灭顶,水牛双手一掀,没有桌子杯具翻飞也有了那个气势:“打屁股!”
燕裘噗嗤地喷笑,心情是既愉悦又温暖。
的确,这个人想出这惩罚,已经是有史以来最严厉的。
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燕裘才不想犯错,不敢轻易消耗这个人的爱和信任,他轻轻叹息:“我明白了,以后会以保重自己为首要。”
“嗯,没错。”水牛连连点头,拍打儿子肩膀以示嘉许:“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嗯,所以你也会做到这一点?”
“呃?”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爸也是这么个冲动性子,所以我偶尔也会失控,当然,用这形容你并不对,那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如果不先正己身,我又何来榜样?”
话罢,燕裘还十分斯文地支了支他那金边眼镜,温文如暖春。
水牛却有拿脑袋撞墙的冲动,毕竟这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化成利箭直戳红心,他强壮的心脏已经成了刺猬。热血少年此时就跟霜打的茄子没两样,蔫蔫地对着燕裘应和:“唉,我以后会注意……”
闻言,燕裘却知道可信度不高,如果这人真的决心要做就会承诺,但见这态度,燕裘他了叹息也别无他法。不过,从很多年前这个人已经是这性子,从前他不曾改变这个人,如今也并不准备多此一举,因为这正是吴水牛的魅力所在。
“幸好……你没有变。”燕裘情不自禁,轻声喟叹。
“咦?”
“没事。”
“哦。”水牛轻点头,微微转过脸去,心里好一番挣扎:燕十六你个孬种,躲个毛线哦,这不明摆着球球知道真相嘛!乘机迎上去认亲啦,认亲!可,如果球球认亲后依旧告白,那老子不是万劫不复?
这世上能让水牛犹豫的事情实在不多,儿子就是这为数不多之一。
“水牛。”
正当这活了三十五年又几个月的小伙子闹心之际,燕裘似乎还怕这头牛太闲着,故意轻唤一声,那语调犹如情人相依低语般暧昧煽情,营造出布满粉色泡泡的气氛。
吴水牛思想斗争正进得行如火如荼,突闻轻唤声,由于内存不足,处理器转不过来,一切华丽附加效果被屏蔽,牛牛直接接收原始内容,于是启动父亲模式,堆起温柔宽容的微笑问儿子:“怎么啦?”
咻——
在苏宅长长廊道中,燕裘服贴柔软的黑发随着萧瑟秋风轻轻扬开。
山民小子困惑地瞄瞄四周,确认这是实在没错,于是挠耳抓腮,摸不清头脑:“搞什么,刚才好像有阵阴风。”
一脸木然的燕裘见着这傻子模样,实在无法生气,扶额失笑。
“怎么啦?”吴水牛满头问号,摸不着北,还伸手探探儿子的额头,瞧瞧是不是起烧了。
燕裘一把握住探到额上的手,没见着对方抗拒,便顺手攥紧不放了。他凝视吴水牛,从这双清明的黑眸中看不到一丝杂念,也正因为如此,燕裘特别沮丧。这个人对他毫无防备,关怀备至,全因亲情,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人开窍呢?
这是燕裘遇上的一个大难题,努力至今依旧无法解开。
水牛看见儿子心情不大好的模样,殷勤地反握燕裘的手,大步走:“上厨房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燕裘却不走,扯住水牛面对面而立。
水牛满脑袋问号,却也耐心等儿子发话。
燕裘心想着既然迂回永远都不着重点,那就偶尔下猛药,只要拿捏好分量,说不定会有转机。心意已定,燕裘轻轻咬唇,鼓起勇气开口:“我……”
“小子?”
正要说话和正要听话的俩人同声偏首看向来人。
燕裘微讶,可下一秒手掌心被凉意侵袭,他后知后觉地回首看向吴水牛,后者脸上满溢的惊喜犹如一块巨石,重重压落他的心头。在这一刻,年轻的燕裘惶然无助,除了傻傻地目送这人从他的手掌心脱逃,奔向另一个人。
心像被掏空了,燕裘把失去温暖的手心捂在左胸处,感觉里面空空的,眼睛有点发涩。
“大夫人!你怎么出院了?”水牛惊喜过后是恼怒,因为医生说过阮元沛还要观察两天才能出院。
阮元沛看燕裘的一眼似乎不经意,下一刻却压下摸摸这颗小平头的想法,他叹笑:“还不是因为你闯祸?燕南飞说你找他干架,是吗?”
臭阿飞,敢告状?!水牛恨得牙齿痒痒:“臭小子,都当大叔了,还搞这些小手段。”
阮元沛无奈苦笑,但见小子活蹦活跳,也松了口气:“有受伤吧?”
闻言,水牛拉起短T把贴满镇痛胶布的上身亮出来:“就这样。”
阮元沛揉揉额角,终于还是忍不住心痛,低骂:“你小子,安份一刻也不成?”
“切,他揍了球球,我怎能坐得住?”
知道因为,阮元沛了然地‘啊’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在燕裘贴着药贴的脸颊,眉头轻轻聚拢。毕竟燕裘是燕十六的儿子,就算没有吴水牛这茬,他也见不得燕裘受欺负。
“燕南飞是燕裘的堂叔,他为什么要动手揍燕裘?”此刻,阮元沛语气变得严厉。
不等水牛开口,燕裘信步走近:“因为他知道我喜欢水牛,知道我是个Gay。”
“球球!”水牛吓了一跳,不理解这小子怎地越来越敢说。
阮元沛倒淡定多了,迎向眼镜后挑衅的瞪视,不动声色。但见小子急得炸毛,不觉莞尔,也不忍心看他这样团团转,连忙拍拍肩膀安抚:“好了,别慌,对待别人的心意好好回应就是。”
水牛撇撇唇,嘀咕:“站着说话腰不痛。”
阮元沛厚实的大掌老实不客气地招呼了吴水牛饱满的后脑勺一下,水牛抚着脑门龇牙,唇角却引不住上提。
“我靠,谋杀呀?”
“没事,你不是很能挨?”话罢,拍拍水牛胳脯上的镇痛胶布。
水牛不依了,蹿起来踹这家伙,阮元沛急忙躲开,哈哈大笑。
他们这样和乐,看戏的人可不好受。燕裘脸上已经乌云密布,挂起飓风预警信号,随行的孔子和老万眼巴巴地看着,暗暗乍舌……大嫂,你怎么跟小孩子抢人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出现在转角处。
“都还是小鬼吗?在走道上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众目睽睽下,燕南飞西装革履,脸戴墨镜,一身黑白分明,俨然是《MIB星际战警》的经典造型。
室内戴墨镜?所有人挑眉,只有吴水牛掩嘴偷笑。
燕南飞咬牙切齿,在众人注视下清了清喉咙:“阮队长,燕裘,我们需要谈谈……燕十六的问题。”
偷笑的人倒没什么自觉,其他人则眉头深锁,感觉不妙——
第四十九章:是不是爸爸
燕裘转过身,毅然举步离开。
“站住!”燕南飞容不得侄子任性,沉声喝止,语气严厉。
燕裘止步,不是因为折服,而是因为他的手掌正握在吴水牛手里。他惊讶地注视吴水牛认真的表情,突然一股寒意由相握的手袭来,直蹿颅内,他聪明的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他,燕裘与燕十六当了十几年父子,说他从未见过爸爸严肃的一面,那是胡扯。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他给通宵达旦研究案情的父亲泡茶煮咖啡,他明白这表情代表什么,通常只代表这个人已经执拗地决定解决问题。
不过对象从不是他……从来不是。
即使排斥,燕裘却抗拒不了这样的吴水牛,两名年轻人相凝无语,看在别人眼中又是耐人寻味的。至少老万和孔子认为是,他们面对这微妙中带些暧昧的气氛,竟不知为何就不敢放肆,要知道语锋犀利性格狂妄一向是他们的特色,为什么妥协?为什么?
燕南飞和阮元沛对燕十六有不同程度的了解,他们都认得燕十六认真的模样,当下各自有了思量。
“球球,我们谈谈吧。”水牛说,声音特别低沉,如果说平时吴水牛嘹亮开朗的嗓门好比让人身心舒爽的万里晴空,那么现在的它就像无星月点缀的浓稠夜色,令人彷徨。
燕裘沉默,虽然他并未表现出太强烈的情绪,但那眼中流露的挣扎已经足够让人于心不忍。
吴水牛从来不是没有原则的人,上辈子不是,现在也不是,但这份决心在面对儿子的时候却是削弱了,他现在想要抱住儿子惜惜,可是这么做就等于自毁武功,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事情已经发展到球球可以坦然向任何人承认对他的感情,情势前所未有的严峻,退让不得。
两名少年人抿紧唇,眼神暗暗较劲,就好似武林高手互拼内力,只看谁毅力更胜一筹。
气氛益发沉闷,老万和孔子俩面面相觑,燕南飞眉头轻蹙,可他们都未来得及说话,始终面无表情的阮元沛突然上前迈了几步,劈手勾住吴水牛脖子,在燕裘惊愕的愣视中将人拖开。
阮元沛动作干脆利落,让人没有置喙的余地,脸上却挂着温煦微笑,粉饰掳人的失礼行径。
“好了,老万,孔子,你们到方医生那里去待着,苏先生有消息就立即通知,我们……现在需要好好谈谈。”
老万和孔繁旭听见大嫂都开腔了,也很给面子,憋住满腔疑惑离开了。
吴水牛就着勾住脖子的手侧头投予阮元沛感情的一瞥,阮元沛放开手,拍拍这颗小平头,转而面对眉心紧蹙的燕南飞,完全不将那利刃般割人的目光当一回事,淡然道:“你要谈燕十六,要捎上我吗?我跟他……关系也不一般。”
水牛感觉脸皮微微发烫,暗骂这大夫人说话越发的油腔滑调,不过就是主副队长关系嘛,有必要讲得这样暧昧吗?
然而他不知道,阮元沛是故意的,这名成熟男人此时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因为他不甘心,他对预测到的发展有怨念,可他没有因此而想办法扭转乾坤,而是选择小小的报复。
“好了,都跟我来。”
燕南飞眉间紧锁,忿忿然将吴水牛带离这危险的一大一小,还狠狠白了这不争气的山民小子一眼。
水牛被瞪得莫明其妙,但见后头的人已经跟上来,也就没有多余地挣扎,顺着往前走。
他们没走多远,就在苏家大得有些过分的宅子里挑了一处豪华套间,几人坐在沙发上,阮元沛从吧台倒了烈酒和果汁各两杯,分别搁到各人面前,略显惬意地落坐,仿佛不注意任何人的注视,却其实是在掩饰自己要酒的真正意图——他需要烈酒的辛辣,以保持清醒冷静。
水牛偏首一瞪,眼睛微微眯起,充满威胁意味地盯紧还用三角巾吊着的手臂,开始磨牙。
阮元沛苦笑,掂了掂酒杯:“这个量还可以。”
吴水牛不说什么了,一把夺过酒杯,比了根中指,然后将自己的果汁推过去。
阮元沛瞥向色彩鲜艳的果汁,轻叹,却乖乖把果汁带到跟前,妥协了。
这时候水牛脸上张扬着得意神色,仿佛这是一项创举,很了不起似地。
燕南飞恨得咬牙切齿,睐上侄子一眼,打从刚才开始这侄子就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不过他这些年岁也不是白活的,自然没有漏看燕裘那几乎捣破布艺沙发的狰狞弓曲着的十指,心里暗忖:荒唐!
这些人,这些男人,这些头脑不知道还是不是清楚明白男人,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的争风吃醋,搞同性恋,燕南飞真怀疑燕家老祖宗要是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活活被气死。而且他决不能接受,如果吴水牛真是燕十六,真是他的哥,就绝不会跟男人搞屁股!肯定是这些脑筋不清楚的人,胡乱利用哥那仗义豪爽的性子。
燕南飞已经暗暗在心中有了定义,语气更加不善:“够了,都给坐好,吴水牛,你过来我这边坐。”
水牛瞧瞧,左夫人右儿子的,自觉位置险要,立即投奔光明,跳燕南飞身边去坐了。他这一举动让阮元沛眉梢轻挑而已,倒是燕裘把十只指头扣得发白,让人怀疑他真的要把沙发套给硬生生扒下来。
反观燕南飞,因为得到配合,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郁结心头的那道气总算舒畅不少。他得意归得意,正事也没给忘了,当下不再担搁,利落发问:“吴水牛,你今天做了什么事?”
今天这头牛做的事可多哩,可是别人该会有罪恶感的事,吴水牛倒是做得坦荡荡,也承认得爽快:“我?阿飞,你咋就改不了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呢?刚刚不是给你上了一颗黑轮,送上一窝蟑螂,还有给翻了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话罢,小伙子还很无辜地耸肩。
燕南飞已经气不起来了,激动占满他的心头,当下又恨又乐,墨镜下的脸扭曲成与严肃毫不搭辄的丰富表情:“我就知道!十六……”
‘哥’字差点出口,燕南飞突然醒觉眼前少年只有十来岁,他这二十好几的敢叫哥,就真不害臊了,于是连忙把‘哥’字吞回去,才继续说:“燕十六你个混账,你有脸向来哥打小报告,当年这事我原本准备自首,是谁鼓动我嫁祸给来哥的?!还不是你!说什么来哥学习棒,性格强,口碑好,就是尿床了也没什么要紧,非要答应把被子换了?”
燕南飞一下子忘了成熟男人该有的仪态,一把揪过臭小鬼的衣领,狠狠地一把摇晃。
吴水牛深邃的五官布满一种要无赖的慵懒情绪,他拿食指抠抠鼻孔再往领子上的手捏去,燕南飞飞速缩手,不敢置信地瞪住这小流氓。
“操!”
一不小心,粗口就飙出来了,燕南飞形象全无,作为旁观者的阮元沛甚至燕裘都暗暗同情这家伙,唇也更忍不住微微抽搐。
小子~
爸~
二人扶额呻吟。
形象什么的,吴水牛一向不怎么在意,他露齿一笑,教训小堂弟:“阿飞,做人要豁达一些,思维才能拓宽,你不想想来哥就是罚跪跪祠堂丢丢脸,你可是收过最后通牒了,要是认罪,十棍家法少不了,哥为你着想,出个点子,看……来哥也犯一回这错,后来你不是轻松不少?”
燕南飞无力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正因为优秀的大哥犯了错,他们这些后辈才得以轻松,虽然对不起来哥,可燕南飞此时心里还是一如当初的感到庆幸,是以他沉默了。
这下轮到吴水牛不依,赶忙暗示:“哈,咱们就先别算这些陈年旧账,呐,你现在确认我是燕十六了吧?”
燕南飞默然,老半晌才打牙缝里挤出完整的一句话来:“那个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了这份上,我能不承认吗?”
“好吧,那你还有什么要说?”水牛悄悄把眼珠往眼角处挤,比向始终缄默的沙发上二人。
燕南飞看到小哥要‘使坏’的暗号,当下意会过来,顺溜地接下话:“所以我说,燕裘你不知道这是你爸爸吗?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跟我回燕家。”
“喂,最后一句你不用说。”
“我……”
“我不会承认!”
轻松对话被一声暴吼给盖过,六道目光同时落在燕裘身上。
燕裘不让人有插话的机会,斯文俊秀的他甚至烦燥得摘掉不断往鼻头上溜的眼镜,将一张掩不住精明的俊脸表露无遗,脸上笑容充满讽刺,声音各是尖锐: “哼!一群白痴,别随便拿我爸开玩笑,他……他死了,谁都知道他死了,你们冲着吴水牛喊燕十六,这都是什么荒谬事情?!我不会承认,吴水牛是吴水牛,从山区出来的同学,我喜欢他。”
水牛呼吸一紧,愣视着儿子,心乱如麻。
他原就不擅于思考感情事,他原本单纯地爱着亲儿,他是一位父亲,连同母爱一起给予的亲人,他实在不知道球球为什么非要爱情不可。但是他给不起,爱情?对燕裘?要他接受,还不如当初就不要重生。
阮元沛大步跨到吴水牛跟前,喝止这失控的年轻人:“闭嘴,燕裘,好好想清楚这该死的究竟是谁在拿燕十六开玩笑?他是你爸爸,你却一口一口地否认他,可有想过他的心情?!”
燕裘顿时像只炸毛的刺猬,张扬着满身尖刺,反唇相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心里明白自己有什么意图,阴险狡猾的小人,就知道义正词严地批判我,呵,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正义使者’啊,你要是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燕十六替你死?!”
阮元沛难堪,声音有些沙哑:“那是意外。”
除了这句话,阮元沛实在想不到别的推搪之词,燕裘的确很厉害,总知道该如何瞄准要害,一击造成最大伤害。
燕裘呼吸有些急促,他甚至听见自己的收跳噗嗵噗嗵地一声比一声迅速,只是即使血液运行多快,他的脑袋却很清醒,他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仅有一丝丝内疚很快就被不甘湮灭,他像一头困兽,一头被捕兽夹咬住的绝望孤狼,只能不断地挣扎,弄得血肉麻烦也不顾,因为感受到危机,而变得狂乱。
他不了解,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他放手,都要他死心,然而有谁知道这个希望对他来说有多珍贵。说他贪心不足也好,说他败坏沦常也行,他根本不在乎,他希望的只是这份恋情得到回应。
“是不是意外,已经发生的事,你还能开脱吗?”燕裘不放过猎物。
阮元沛微愕,蓦地淡淡笑意爬上脸庞,他是在笑,但也只有皮肉在堆砌所谓的笑,笑意不着眼底:“燕裘,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欠的我会还……他想做什么,我就帮着办。现在,他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珍惜你们原来的感情吧。”
“你!”燕裘双手攥紧,郁结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感觉自己快要炸开了。燕南飞本来在旁观,见他们越来越不像样,不禁出言喝止:“都够了,成何体统。阮先生,既然你说得这么大义,最好能做到,今后离吴水牛远些。还有燕裘,你也该收手了,回燕家去好好受教育,你会回到正轨。至于吴水牛,有我在照顾,你们都不用操心。”
多完美的计划,燕南飞觉得这样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的确,他想的不错,可是一厢情愿的理想通常会因为得不到支持而夭折。
至少阮元沛不准备离开小子,燕裘更受不了这种强硬的命令。
“他是我的养子。”
“叔叔,你也管得太宽了。”
他们只顾着挣,都没有注意到难得安静的吴水牛已经收起嘻皮笑脸,他有一个问题,虽然很想回避它,心里却怎么也忘不了。最后自嘲地勾起唇角,吴水牛轻声问:“球球,你老实回答我,是不是燕十六害你变成了Gay?是不是爸爸害的?”
第五十章:我拒绝
屋内一片死寂,甚至连细微呼吸声都刻意地压低,四个人就像腊象雕塑似的杵在原地。
水牛在等待答案,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燕裘陶瓷般精致得显冷漠的脸上才浮现一抹笑容,是令人徒然心惊的冷笑。
阮元沛立即就将视线拉回小子身上,但这一看,他的心情竟然缓缓平伏,眼前这线条刚毅的侧脸并没有悲伤、绝望或气馁等负面情绪,倒是风平浪静的。这一刻阮元沛恍然感悟,要知道这是燕十六呀,如果真是这个人,那么无论燕裘的答案是什么,这头牛不是理所当然会勇往直前吗?
所以,他不担心了。
着实,燕裘比阮元沛对燕十六的理解更深,所以相对阮元沛的放心,燕裘领略到的却是绝望。燕裘是聪明的,打小就比同龄人想得多想得远,而现在无论他怎么想,这一局都是死棋,不管他有多害怕下一步,却又不得不走下去。越是想象,恐惧就好似淬有剧毒的荆棘,悄悄攀附心头,他额角渗出薄汗,锥心的痛是那么真实。
倒是这一刻,燕南飞有些心软,他并不希望父子在挑明这敏感事情以后反睦成仇,本质里他还是希望和平解决,大家像以前一起生活就好。燕南飞悄悄打量神情认真的山民小子,再次确信这就是他亦兄亦友的堂哥燕十六,毕竟是他儿时的偶像,那时候爱使坏的堂兄,爱反抗的堂兄,面对长辈过分无理的责罚总会跳出来,带着这样严肃刚毅的神情扛下家法,倔强地与家长们较劲。不管是申张己见还是袒护大家,那时候的燕十六在燕南飞的眼中就是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巍峨庄重,可靠得不得了。他记得连性格严谨的来哥都服了这辈分较小的兄弟,总是说……除非手把硬道理,不然少去跟燕十六磕碰。
总之这是他最崇拜的人,他由衷的希望大哥过得好。
清了清嗓子,燕南飞终于还是开腔,试图驱散这尴尬的气氛:“够啦,都冷静点,这感情事能出错当然是大家都有份,谁都别往身上独揽。”
“叔叔说得没错。”
燕裘淡淡地接上一句,整段话味道就变了,这本来是打圆场的话,现在完完全全变成一只刺球。
水牛蹙了蹙眉头,不等燕南飞反应过来,就应:“球球,你还是清楚明白回答我吧,拐弯抹角地要我瞎猜,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燕裘动作稍顿,脸上冷笑渐渐掺入一丝凄凉意味,自嘲道:“是呀,直来直往……我怎么这样傻呢?自以为能改变你,果然是……想的太美了。”
“球球?”水牛担忧地轻唤宝贝儿子。
“没错。”
“什么?”
“这的确不怪谁,也别侮辱我的爸爸,他从不知道我喜欢他,从来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闷着脑袋想怎么样让他爱上我。”说到这,燕裘又看了看有些慌乱的吴水牛,眼角余光睨见阮元沛毫不掩饰的担心,燕裘感觉心已经被荆棘绞碎,麻木了,语中透出浓重酸气:“反正他是个好爸爸,他不敢挑战道德的底线,他不敢接受我。”
儿子的话依旧犀利,水牛禁不住扪心自问,他是因为不敢所以才拒绝球球吗?但他实在得不到答案,在他的观念里儿子是儿子,恋爱是恋爱,为什么可以放在一起呢?
水牛想了想,才慎重地回答:“球球,爸爸从来不会想有什么不敢做,只会想有什么不可以做。”
“我就不可以?!!!”燕裘语调怆然,高声质问:“为什么?!因为是父子?我们不是,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一点点也没有,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吝于给予,却坚决否定我?!”
吴水牛抿抿唇,眼眸子不自觉溜向身侧,大夫人颀长的身躯直立,感觉可以遮风挡雨,很可靠。
这已经足够了,知道身边还有人支撑,就是最好的鼓励。吴水牛一直这么认为,即使还是燕十六的时候,他总是很庆幸有一帮可靠的队员,现在他身边的可是八年合作的搭档阮元沛,他的大夫人,他相信即使自己倒下,还有大夫人撑着,那么前路有什么可怕呢?
水牛掐着眉心,进入他极少表现的思考状态,努力积攒脑海里少得可怜的爱情知识。
燕南飞大概感觉气氛不对,正要开口,一只大掌擦过鼻尖挡在他的眼前,他用冷眼剐杀这人,语气更冷:“干什么?”
阮元沛淡笑,背后春花朵朵开:“燕先生,少年人的事情由少年人解决,如果你感到无聊,我们可以去练练,把另一只眼睛也上个烟薰妆,好更像国宝。”
燕南飞抽一口大气,张嘴就吼:“去你妈的,你瞧不起单边黑轮的国宝呀!”
阮元沛的笑容就像老旧电视机信号接收不良似地,一抽一抽的,他暗忖:果然是一家人,咆哮功不让马教主。
这厢水牛总算思考完毕,他一把抓起儿子的手:“走,我们上厕所。”
燕南飞跌了一跤,阮元沛倒是淡定……他见识过了。
二人匆匆走进洗手间关上门,然后就是默默对凝,这高级循环带自动清洗系统的马桶和豪华卫浴设施根本引不起他们的注意。
燕裘在等待判他死刑的斩刀放下来,吴水牛则蓄气准备放绝杀,少年俩呼吸声急促,手心冒汗。
终于,吴水牛犹如高手收功似地,深吸一口气,呼吸血压心跳什么的就见平稳了。他抿了抿唇,话还是憋不住:“球球,这种事毕竟严肃,应该小心斟酌用词,讲得文艺一点,赚人热泪一点,但你爸实在不是搞这专业的,那就想什么说什么吧,你,现在向我表白。”
“……”燕裘微怔,立即明白这人要干什么,性子也上来了:“不!”
“为什么?!”
“因为你会拒绝我。”
“我……”对着儿子,脏话就吐不出来了,水牛恨得直蹦达,嚷嚷:“哎,就别拖拉了,球球,我只能当爸爸,这辈子也只能当这个了。我们今天说清楚!如果你非男人不可,那什么传宗接代什么脸面的,你可以当那是放屁,只要你找个好人,老爸祝福你们。”
“为什么你就不可以?!”
燕裘也急了,一拳捶在门板上,哐的一声响,水牛替他肉痛。
“手痛不?!”
燕裘甩开伸过来关心他的手,气得牙关格格打抖:“你回答我,为什么不行,什么父子,你现在只是吴水牛,这根本不成问题,而且你也不反对我的性向了,为什么不试试接受我?!”
“因为我是你爸爸呀!”
“说了你不是!”
在一来二去的嚷嚷中,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再次默默对凝。
最后,水牛颊边肌肉微微抖动两下,话终于吐出口:“我……只能当你的爸爸,只有这个了。”
“……”
“球球,我们像以前一样过生活吧。”
燕裘扶额失笑,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呵呵笑着。
“怎么可能,不行了,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在一起会更糟糕,我长大了,我不是那个单纯的球球了,好吧……吴水牛,我爱你。你拒绝我吧。”
水牛愣了愣,虽然不安,但就是他要求的,无论如何也退怯不得,于是抿抿唇,回答:“我拒绝。”
干脆利落的答复,燕裘合起眼睛出了口长气,立即转身往门外走。
“上哪?”水牛觉得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应该再谈谈。
燕裘未回身,只是扭动锁把的动作顿住,他回答:“回燕家。”
“啊?!靠啊,那不是个好地方!”
燕裘一咬牙,冷哼:“比这里好。”
话罢,推门而出。
水牛紧跟:“嘿,清醒一点,不要闹别扭。”
然而燕裘根本不回应,他径直走到燕南飞身前,斩钉截铁地说:“叔叔,我跟你回燕家。”
阮元沛吓了一跳,燕南飞也愕然,可是这一切很快就过去,燕南飞点头,为侄子的理智决择感到欣慰。
“能想通就好。”
“燕裘!”水牛真的生气了,要不是阮元沛拉住他,他就要冲上去跟燕南飞干一架,谁叫这小子胆敢拐他儿子?!
燕裘看一眼那搂在一起的二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毅然扭过脚步往外走。
“你也走吧,他现在不适合谈话。”阮元沛一边困住不断挣扎的小兽,一边对燕南飞说。
大概是吴水牛的模样太过狰狞,燕南飞本来就打心底里对这位哥哥就有一股敬畏感,竟然真的乖乖离开,还很礼貌地带上门,完全忘记之前他还将阮元沛列入重点防备对象。
“放开我,球球要干傻事,得阻止。”水牛挣扎着,可是阮元沛在体格上占优,而且有一手带伤,水牛根本不敢放开动作狠干,投鼠忌器呀。
阮元沛轻叹,单手把人扣进沙发里,压住:“回答我,你17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水牛直勾勾地看进阮元沛眼里,这时候却莫明地不好意思了,不设防便直接回答:“啊,跟阿桃私奔去造人。”
阮元沛唇角抽了抽,重叹:“那你为什么不让燕裘去闯闯呢?”
“他没有想清楚!”水牛反驳。
阮元沛安静地注视着吴水牛,直至这小子脸上浮起两朵红云,他倒是挺新奇这小子会感到尴尬……虽然这个傻爸爸护犊的自私行为,的确值得脸红了。
水牛当时想——大人体温怎么这样高,都能薰着人了。靠,脸红个毛呀!
就在二人同沙发异梦的时候,他们的思维奇怪地扭曲,却又在某一点接合。
“好了,想清楚了吗?你们是父子没错,唉,过去燕裘的世界里只有你,今天你好不容易瓦解他狭小的世界,把他释放出来,何不让他趁这个机会好好感受一下人生?他始终要长大,目光总不能再这样狭隘,让他去,让他闯,你只要关注他,必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别让他忘记身后还有人在支持他就好了。小孩子总要自己走出一片天地,对吗?我的父母就从来不管我。你不也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了?安心吧,他是你的儿子,不会窝囊得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如果他不喜欢燕家那个地方,大不了帮他逃出来,是吧?反正你不是逃了很多回?老地方,更容易掌握,不是吗?至少他没跑去流浪犯罪,所以燕裘还是那个精明的燕裘,他挑了一个能引起你高度关注又能够满足好奇心的地方呢。”
一轮听下来,水牛心里踏实不少,冷静想想,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他就更加的安心了。
“操,我这脑袋长草的,怎么没想到?幸好有你在,大夫人,我真不能没有你呀。”水牛由衷地感激。
阮元沛无奈叹笑,揉了揉这毛绒绒的小平头,心里酸甘苦辛咸,五味俱全啊。天知道,他希望这是一句情话,而不是一句没心没肺的感激。他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既然答应帮这个人,那就该好好守诚诺,这个人最恨人背信弃义。
不爱也成,至少别招来恨——
第五十一章:遇袭
放心吗?
吴水牛一向觉得天下无难事,想做,要做,就总有办法能做到。
儿子想跟他谈恋爱,告白了,依照惯例,有人可以告白自然有人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所以他拒绝了,希望这孩子能重新找值得爱的人。
道理是这么着,事也该这么办,但他是一位父亲,父子是血脉相连的,儿子失恋,就是因为别人也有他担心的了,更何况是因为自己?
水牛上辈子活了个35年,整天快快乐乐地过,看着像无忧无虑,其实能让他愁的事可多哩,不过他更明白费时间去愁眉苦脸只会郁闷了自己也影响别人,那不如多笑笑?多干些实事?他处事一向实际,阿桃去世那时候,他就知道与其板着脸拉上儿子一起饿肚子,倒不如笑嘻嘻做顿饭喂饱他们俩?
可就代表他不曾伤心了吗?不是的。男人嘛,要伤心也可以找个沙包捶捶,发泄,所以阿桃死的那一年他有空就上道场,儿子也是那时候开始练基础的。
肉乎乎的小娃娃跟着师兄姐们练,那笨拙可爱的模样,水牛没有忘,不过转眼间,儿子长大了,思想也复杂了,不像以前可以用一个雪糕解决。今天儿子决定回燕家……那个他认为不好才逃脱的牢笼,这其实对他的打击很大。
是,大夫人的安慰的确有作用,可毕竟还是忧心,也很伤心。
“球球那小子,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唉……早跟老爸说了,也不用闹到今天这样。”
水牛趴在流理台上,宽阔的厨房空无一人,他一个人愣愣地想着,手边马克杯里原本还冒着热气的牛奶渐渐冷了,他也没注意,自个神神叨叨地呢喃着,听见脚步声也没有止住。
“不错,要是早点给燕裘找个心理医生,就不会这些问题了。”燕南飞走到身边来,搭了一句。
水牛一咬牙,狠狠剐了这堂弟一眼,语气严肃地警告:“没有下一次,再敢这么说,连牙齿也打断你小子的。”
他家球球没有病,看个毛医生!
燕南飞微愣,而后恍然:“你知道,我没有当父亲,有时候……会失言。”
“得了。”既然对方退让,水牛也就摆摆手,心里抹掉这事了,他是满脑袋儿子的事,郁闷得紧,有小堂弟来陪陪也不错:“我这边的事,你别跟燕家那边说。”
“……”燕南飞看了看四周:“阮先生呢?”
“靠,你装个毛线呀,不是你那边派任务把他调走了?阿飞,你肚子里那点鬼点子还不是老子传授的?你这是欺负谁呀?”说着,水牛玩命上白眼。
“呵呵。”燕南飞失笑,这感觉可熟悉,本该失去的得回来了,他心情无比的好:“你说什么就什么吧,不过大伯和爷爷心里惦记你。”
水牛瞟了南飞一眼,嘀咕:“我离家了十几年,也死了,现在再对他们说什么复活的?还不是跟坐云宵飞车一样吗?那俩老家伙受得了?”
听这话,燕南飞不觉莞尔:“老家伙们的心脏给你锻炼过,没什么受不了的。”
水牛吊高眼珠子睐一眼天花上的白炽灯,咂了咂嘴巴:“再说吧,这里已经一团糟,理清楚了,以后的慢慢来……我看他们还长命着。”
“那是……”
燕南飞随手拿起一只杯子,拎过搁桌面上因解冻而爬满水珠的牛奶壶倒满一杯,就着杯口要喝,却在半途被拦截了,眼巴巴地看着自个崇拜的哥把牛奶拿去微波加热,心里憋了很久的慨叹终于出口。
“哥,我以前就想说,你越来越居家了。”
水牛将两杯温牛奶搁到桌面上,白了堂弟一眼:“当了十几年单亲爸爸,能不居家吗?你以为把屎把尿将孩子养大是件容易事?学问可大哩。”
“那是。”燕南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而后感叹:“所以你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水牛撇撇唇,刚刚离开桌面的杯子又一屁股搁回去,他大大叹了口气:“老子只有这个儿子了,他快乐就好,他回去燕家,你得给我照看着,知道吗?那些老顽固敢给他委屈,老子就揍你。”
“喂,这也太冤了吧!”
“哼,你该!叫你拐他回去。”
“啧。”
“还有,你小子可别仗住自己的身份就胡乱给大夫人穿小鞋,当心我扒掉你小子这皮。”为表决心,吴水牛强而有力的拳头在燕南飞鼻尖前挥了挥。
燕南飞神情古怪地瞪着吴水牛,好一会才讷讷地说:“哥,这事过后,由我当你的监护人吧。”
“啊?”水牛微怔:“干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好?”燕南飞咬牙:“你身边都是些Gay,哪里好?”
“呀?”
“你看燕裘是,苏奕雷是,那戴维.罗伯特.克拉克也是,那个阮元沛分明也是。”
前面的,水牛就不说了,听到最后不禁失笑:“唉,大夫人喜欢女人啦,这一点我知道。”
“我并不这么认为。”
“哎?那……就算是……我也……没有那个意思。”水牛挠头抓耳地回话,也没注意自己的语气有多犹豫不定,多让人不放心。
有一刻,燕南飞的第六感告诉他必须打住,他舔了舔唇,绕过敏感部分:“好吧,但是我们俩始终是兄弟,由我来照顾你,是理所当然,阮先生毕竟是外人,不宜过分打扰他。”
“没事,大夫人不会计较,我们合作了几年,也像兄弟那么亲了。”
“但他始终有自己的私生活,他正是应该结婚生子的时候,你的存在多少对这些有影响吧?”
“这……”
水牛哑口无言,说到大夫人的私生活,他真是没有想过。
“你不也担心燕裘?和我一起就更容易接触到他。”
的确,燕南飞提出的事情很合理,但水牛打心底里不欢迎这建议,他也莫明其妙,越想越心烦,眉头堆起高山。越想,水牛心里一团火就烧得越旺,恼了:“靠呀,你小子改行当人贩子啦?诱拐手段一回比一回高明,拐完儿子又来拐老子?你皮痒了吧?”
“嘎?”
“得了,到此为止吧,我去看看苏卷卷醒了没有,那小子病情越来越奇怪了。”水牛念叨着往外走:“不会搞出第六人格来吧?”
谁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水牛才出门就见到苏奕雷,站在门侧,似乎偷听了好长一段时间。水牛抓抓脑袋,自觉现在很传统地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或‘你都听到了什么’的,似乎不会有好结果,他干脆省略:“醒了哦?你现在这是谁?”
苏奕雷表情不见起伏,神色冷静,他深深地凝视眼前人:“我是苏奕雷,不是谁。”
“呃?!哦,回来啦。”水牛打了声招呼,知道苏卷卷情况不错,脸上又有了笑容:“嗨,你不是不舍得出来了吗?”
“没办法,我再不出来,你不知道又被谁拐去。”话罢,苏奕雷从微微上翘的眼角角睨视燕南飞,那神态傲慢得紧,语气更是毫不掩饰其攻击性:“我就见不得歧视同性恋的傻子在这里耀武扬威,哼,思想停留在原始社会被古板道德观腌坏脑子的人才该去看心理医生,不过估计脑残是谁也治不好的。”
“……”
现场包括吴水牛和跟着苏奕雷的罗伯特,都狠狠拭了把汗,都感觉这苏奕雷潜藏数天以后,刻薄功力见长了。
燕南飞双唇抿紧,又是一脸严肃,不再像对待自家堂哥那样柔和,他在墨镜后的眼睛悄悄打量几人,决定不为这没有营养的话题跟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绊嘴,便错开话题:“看来苏先生恢复得不错,那么我们就放心了,接下来请好好休息,我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稍稍对吴水牛点头,燕南飞大步离开。
苏奕雷唇角擒着一抹冷笑,目光仅仅从眼角处瞟上离去的人影一眼,就立即移开,厌恶之情毫不掩饰。
“卷卷,你真的没事了?”
闻言,苏奕雷轻颔首:“没事,走吧,吴水牛……或许我该说燕十六,有些事你该向我交代清楚。”
水牛吊着眼皮翻了记白眼:“你别是也要告白吧?”
“今天就不了,你今天很爱伤人心。”苏奕雷轻笑,一绺微卷的流海跌落,末梢顽皮地点在鼻头上,他似乎心情很好,所以未曾察觉。
“切。”水牛撇撇唇,其实他也觉得今天已经够了,就没有纠缠:“那我……去……温习功课吧。”
水牛蓦地想到大夫人不在,球球又这样,心里特别郁闷。
“吴水牛,我说了要知道燕十六的事,你欠我一个详尽的解释,我正有事要回B大去,你也一起。”
以命令的姿势说完这话,苏奕雷径自拄着手杖往外走。
要是平时水牛倒有兴趣跟这人搞搞抗争,可今天水牛真是闷慌了,就乖乖跟上去。
“回B大干嘛?”
“我讨厌留在同一个地方太久。”
“哦?”
“跟囚犯似的。”
水牛没忽略苏奕雷语中浓重的厌恶,想到这人怪癖够多了,再多一两个也没关系,便不多问了。
加长礼车上,苏奕雷审视着小子,问:“你真是燕十六?”
水牛坦荡荡:“重生了。”
“怪不得也这么蠢。”
“喂喂!”
“好了,把重生这事说清楚,我要听。”
“靠,你要听老子就说?哼,说个‘请’字,老子再说。”
一侧的罗伯特突然开口:“功夫小子,别刺激苏,要是小卷卷或者小奕出来,有你受的。”
水牛吸了吸鼻子,总觉得嗅到一股陈醋的味道,他揉揉鼻头,白了这老外一眼才准备交代,却不料一瞬间炸响,礼车重重一颠几乎弹到半天中。
罗伯特整个伏在苏奕雷身上护住,水牛也赶忙掩护致命部位,下一刻车子重重砸回地面上,车里的人感觉全身都散架了。
当时吴水牛嘴巴磕破了皮,啐了一口血沫,往满是裂纹的车窗外看去,只见护送的车辆,前面两辆已经炸得面目全非,其它的也没好多少,然后是枪怕和爆炸声陆续响起。危机让水牛头脑发热,他一脚蹬开变形的车门,一边骂:“靠,这是战场吗?大炮炸弹都用上了?!这些狗娘养的混球当这是拍电影呀?!”
“好了,快点撤退。”罗伯特将昏昏沉沉的苏奕雷交给吴水牛,拔出配枪。
水牛背着人在枪林弹雨中奔跳,目的是还完好的一辆车子,期间踹倒一名袭击者,缴了一柄MK5一边扫射一边退。
利索地将苏奕雷塞进车里,水牛跳上驾驶座,哪知道另一侧却跳出一人来,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向他。
枪声响起,水牛瞪圆了眼睛——
第五十二章;变故
死亡。
面临生死一瞬间,吴水牛突然记起上一次死亡的感受,倾刻间除了恐怖,除了生物本能的自救行动,他的脑子里竟然堆满杂乱的与生死无关的思绪,他想到球球,他是对不起这儿子,到最后一刻闹得不愉快,现在似乎又要给予更深层打击,他这当爹的实在失败。接着又想到大夫人,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是亏待了这个人,他是不是该好好报答这个人多年来的支持呢?又该怎样报答。
他想,如果……如果活下来,得好好想想,就坐在小阳台的藤椅上,捧一杯牛奶,好好想上一整天。
枪声响起,血花飞溅,星星点点缀在挡风玻璃上,缓缓延开一行一行的血泪。几乎同时间,枪手被辗进车底,车身剧烈颠簸,惨叫声嘎然而止。
“苏!”
犹如狂师的咆哮,惨叫声伴随一股拉力,水牛感觉覆在头上的压力和阴影剥离,入目是罗伯特几欲眦裂的怒目,还有苏奕雷惨白的脸色,下一秒,他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心脏剧烈跳动,似乎要蹦出嗓子眼。
苏卷卷,那个曾经扯着他衣角吊着鼻涕的四白眼小鬼……舍身挡下了子弹。
“卷卷……”水牛轻声唤,然而紧闭着眼睛的人无法回应,车窗外火拼的声响不断,吴水牛心中一座火车喷发,低吼:“草!老子宰光你们这些人渣!”
“苏!苏!”罗伯特让苏奕雷趴在他臂弯上,另一手使劲按住背上血如泉涌的伤口,阳光般爽朗的他犹如一只暴躁的兽人,如果不是他手上的人仍有气息,他绝不会安份地待在这里。听到苏奕轩细微的呻吟声,罗伯特唇角抖动,希望的喜悦和可能失去的恐惧狠狠拽住他的心:“苏,给我坚持住,医院,他需要医生!”
水牛捡起罗伯特弃置的手枪,一边驾车一边还击,他狠狠咬破下唇,故意制造的痛疼让他的头脑变得更加清晰:“绑上安全带,要走了。”
闻言,罗伯特小心翼翼地让苏奕雷趴在他的胸膛上,迅速扯过安全带扣上,只听尖锐刺耳的磨擦声响,车子飞驰而出,毫不迟疑地撞飞几个走避不及的敌人,绝尘而去。
驾驶者的技术绝对是高超的,但车子毕竟是经历过袭击,除了满身弹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爆炸的缘故,引擎似乎有些问题,速度上不去,敌人追杀的身影却在迫近。水牛连连观察后视镜,突见迎面一辆驶来破旧的国产小型面包车,他迅速打转方向盘,横桎在面包车前。
两辆车子几乎撞车,面包车司机是个头发杂成土黄色的小混混,杂草样头发,手臂上纹了条蛇,气冲冲地边撸袖子边骂娘冲过来要揍人,原本见到下车的司机是这么个小伙子,气势更盛,谁知道下一刻天旋地转,定过神来已经被扔进面包车里,驾驶座被一金发老外占据了,混混呆呆地张着嘴,心想——绑架?
然而匆匆劫车的人们却没有心思去理会司机的心情,罗伯特上了驾驶座,见吴水牛竟然往回走,便喊:“上车!”
水牛头也不回,扬扬手枪算是道了再见。
罗伯特眼巴巴看着车子颠簸着调了头,径直循原路驶去,他睐一眼副驾座上气息微弱的苏奕雷,一咬牙,暗暗祈祷那小子好运,调转车头赶往医院。
小混混绞尽脑汁策划大逃亡,哪想一只手机扔到他眼前,他傻傻地捡起来,立即眼冒星星——i-phone,扔代销行里也抵个五千块,还很新,摆网上叫卖说不定多攒五张粉红老毛。
罗伯特掷话:“拨第一个号码,递给我听。”
小混混正专心打小算盘,哪知道驾驶座上传来冷冽可怖的声音,吓得差点失禁,小猫遇上老虎,只能战战兢兢服从强者,心想:这不会是黑手党教父吧?
罗伯特哪有空顾别人的想法,就着手机迅速下达指令:“方宇鹏,立即通知阮元沛和燕南飞,告诉他们吴水牛械斗中,就在南效公路。而你马上组织人手到B市中心医接应。”
到达B市中心医院,追兵在吴水牛出击以后就没了踪影,可是那个毅然驾车离去的少年也没有回来,罗伯特往朝远方遥遥望去一眼,毅然抱起奄奄一息的苏奕雷冲进被警方控制的中心医院。
阮元沛带队火速赶往目的地,然而那里仅仅剩下一片狼藉,劲风扫起一阵尘灰嚣扬,遍地玻璃渣子和弹壳彰显这惊心动魄的一役,车辆残骸中躺着不少伤员,仅仅目测已经知道伤势彼重,整个现场血迹斑斑,惨烈得碜人。
一行人看到这般惨况也直摇头,急忙配合后来到达的急救队工作。
阮元沛已经顾不上自己的队员,一言不发地逐个确认身份,直至最后一个也确认完毕,心中最后的希望之光扑灭,他的思绪被黑暗包围,有股将这些还有生命迹象的罪犯集体枪毙的欲望。
“队长,冷静一点,你家水牛那么剽悍,说不定自个上医院了,我们去问问吧。”孔繁旭首先注意到队长的异样,出言安慰。
可是这并不成功,因为阮元沛了解,吴水牛平常虽然大刺刺的,可是办正事则半点都不含糊,这般大事,如果吴水牛真的逃出生天必定会第一时间与他联络的,吴水牛不会忽略报平安和汇报情况的重要性,绝不会静悄悄地消失,因此,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孔子,立即追踪吴水牛的手机,要是哪个部门不合作,就找燕南飞出手。老万你安排警犬出动搜索这一带,其他人留在再场协助,迅速处理完毕汇报情况。”清晰下达一连串指令,阮元沛扔下队员,独自检查四周,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阮元沛心头有一团火在闷烧,知道愤怒不能带来帮助,他拼命压抑,却不能遏止心头骚动。他只知道吴水牛不能出事,他不能想象家里没有了那家伙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如果没有那个忙活家务的身影,他就把那个地方砸坏,毁灭。而这一次,似乎不是搬家可以解决的,或许他要将整个心脏搬掉,才通用令自己不去想那家伙。
“你个混账臭小子!”愤怒地暴吼一声,阮元沛狠狠破坏绿化带,惹来众人侧目。
别怪他们大惊小怪,要知道如果是以前的老大破坏公物发泄情绪倒是司空见惯的,这个谁也不会奇怪,但是大嫂则真是令人惊奇了,毕竟他们与这个人同事八载,都了解这位大嫂除了偶尔被老大激出些丰富的情绪以外,平时就是笑脸虎一只,笑里藏刀,天生是玩阴的料。
阮元沛……极少坦白真正情绪,除了对老大。
可是今天这个腹黑竟然当众失态,除了惊奇和唏嘘,众人心中又更加的担忧,由此可见吴水牛的重要性,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谁也不保证这一回这个男人会不会崩溃,毕竟他们都知道这个闷骚其实脾性很不好。
刑侦部几个老队员更是面面相觑岁,脑海中不禁浮现让他们不寒而栗的一幕。
那是发生在老大下葬一周后,因为阮大队长请假后好几天联络不上,他们才上门去找人的,结果按门铃也不见应声。后来询问邻居,听说最近屋里有大动静,邻居还以为是在搞装修,只奇怪怎么不见装修工人出入。队员们听了这事,只觉有蹊跷,怕是出事了,就破门入内,结果差点没被屋内情况吓死。当时眼前情况已经不是用‘废墟’两个字可以概括的,毕竟除了满屋子家具残渣,垃圾,甚至连墙壁上都有着深深的刮痕,这屋……倒像是遭了什么怪物肆虐。
他们找遍全屋都见不到人影,正急着,谁知道正主却一脸淡定地走进屋里来,对上队员们惊疑的目光只是平平地来了一句——我在准备搬家。
搬家?有这么变态的搬家准备工作吗?
但是当时没有人敢问个究竟,只是在第二天众人屁也不敢放一个,给队长当了一天的苦力,布置完新家,过后一切照常运作,大嫂没有变成怪物,大队仍然办案,那天的发现似乎只是生活中偶尔出现的错误一环,不会再遇见。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偶然。
在众人目光推举下,最能说会辩的孔子被推向浪尖,他扔给队友们无数的哀怨眼神,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唉,大嫂,弄坏绿化带咱们得赔,你就手下留情吧。”
每个人都看见阮元沛身体微僵,仅仅是这个可能承接任何下一步举动的小动作已经带来巨大的惊悚感,大家噤若寒蝉,孔子更是后退到安全范围,遥遥地吞着口水,继续做思想工作。
“嗳,大嫂,咱们可别浪费时间了,现在啥事都不能定夺,要证据,说不定你家儿子就等着咱们去救呢,还是抓紧时间行动吧,这救人的事可是争分夺秒嘞!”
终于,那绷紧的背影渐渐放松,还深深地出了口气。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等着队长发话。
阮元沛回过身来,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他不管队员人各异的神色,自顾自地说:“没错,不能浪费时间,你们就按照指令去工作,我上医院去,你们有任何线索,第一时间汇报。”
“是!”齐齐敬礼,目送队长的车子绝尘而去,众人松了口气。
乔琳抚着一马平川的胸脯嚷嚷:“卧槽!大嫂平时挺贤惠的小媳妇儿形象,不料一生气竟然这么蛋痛,真他大爷的恐怖。”
队员们一脸抽搐地瞪着这心直口快的警花,满额黑线。
阮元沛一路飙车到医院,直奔手术等候室,当他推开门,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击倒,他没有反抗。
燕裘双眼通红,狠狠瞪着阮元沛,怒吼:“为什么不保护他!你还要害死他几次?!如果他不回来,你拿什么赔我!”
阮元沛没有辩驳,视线从这头激动的小兽身上移开,落在那失魂落魄的罗伯特脸上,也看到精彩的颜然,显然今天受到指责的,不只他一个。
“对不起。”
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我不要道歉,我要吴水牛!他已经跟燕十六无关了,你们为什么把他扯进来,你们这些混蛋,还给我,把我爸还给我!!!”
燕裘跳过去拉起阮元沛的衣领就是一顿老拳,直至旁人将他拉开,阮元沛抹掉牙角血丝,径直走向罗伯特,单刀直入:“我们要立即行动。”
罗伯特霍地抬头:“你不怕他们灭口吗?如果吴水牛没有回来,可能落到他们手上了。”
阮元沛扯起微笑,这般动作,下唇一排血迹斑斑的齿痕尤其狰狞,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意:“那些人的目的是苏奕雷,既然已经到弄出这大动作,你认为代表什么?越快行动,越好。”
“……”罗伯特看一眼未曾熄灭的手述指示灯,目光一黯,哑声问:“如果因此害死了吴水牛呢?”
阮元沛唇角扯得更高:“那我赔好了。”
燕裘停止了挣扎,愣怔地看向阮元沛,少年人原本精明的脸上只剩下无边的茫然,看着让人心酸——
第五十三章:英雄
午夜,B市北效乱石荒滩一反平日宁静,杂乱脚步踏乱一湾细浪,无垠海天相接成墨色空间,笼罩天地,除了那些人手上拿的手电筒发出一束一束强光偶尔照出细白的沙子和礁石粗糙的轮廓。
倒腾了好一阵,那些人终于聚集起来,仅凭一点点微光也能看出各人脸上的懊悔、不甘和愤恨。
“见鬼了,都没有找着吗?!”
“狗日的,那小子躲哪了?海里找了?”
“都找了。”
“这是人间蒸发了吗?不是有反绑着,怎么就逃了?!”
“靠,谁能想到那小子会硬币边沿磨锋利用来割断绳子逃跑,靠,连个小鬼也看不住……早应该先砍断他的手脚了!”
“呸,马后炮有个屁用,快点把人找出来,要是真让他逃掉,大哥会毙了我们。”
这话震慑到众人,沉默过后又是新一轮寻找。
人声再次分散开,毕竟荒滩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要回城里必须依靠交通工具,否则走上一整天也回不去,因此他们不得不想到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公路,把重点搜索区域转移到连接公路必经的乱石林区,展开地毯式搜索。
荒滩上一所度假小木屋内,留守的其中一人在窗边探望,嘀咕:“喂,是不是该打个电话上去汇报。”
留守的第二人捻灭烟屁股,咂了咂嘴巴:“还不用,那小子才逃出去半个小时,连公路都出不去,再找找。”
“可是,如果不了大事,我们会死得好惨。”
“能出什么事?你忘了那小子连嗓子都哑了?他能干什么?!”
“……那倒是。”
听这么说,窗边的人算安心些了,想到早前为了折腾那小子泄愤,揍的也不轻,还扔进海里泡过,之前那小子还病恹恹地躺着,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割断绳子,爬上天花,从阁楼逃出去了。他们每过十五分钟就会看看人质,不想十五分钟前还见到人,十五分钟后就没影了。
“草,这次捉回来就直接沉掉吧,反正只是个养子,姓阮的压根儿没放心上,这两天不是办案办得更狠了?”
“再说吧,如果今晚那些杀手不得手,我们也得撤了。”
“撤?李哥,你是不是听到内幕了,说说?”
被叫李哥的人看看只有他们俩,嘴巴也松了,端起杯子呷了口老白干,扔两颗花生咀嚼着,神秘兮兮地说:“听说这事上头管了,抗不住的,老大和后头那老板都准备开遛啦。”
“靠,怪不得,上头要是铁了心管这事就只有躲了,以前那些再牛X的人物也扛不住,躲不及的全叫枪毙了呢。”
“可不是。”
“唉,那些王八怎么咬住我们不放了?帮里一向低调,也没惹大事。”
“这不是叫倒霉催的?谁知道上次死那姓燕的上面有人,来头大着呢,那一门子的高官顿顿足能叫B市限电。姓燕的这一死,咱们老大就跟跑派出所大门裸奔没差?不咬咱们咬谁了?!何况老板那里又出了个吃里扒外的败家仔,雪上加霜。”
“干,这什么鸟事,跟拍电影似地。”
俩人顾着嚼舌根,压根儿想不到窗台下面蹲了个人,把他们说的话全听进去了,而这个人是本应该远远逃离这龙潭虎穴的小伙子——吴水牛。他虽然一身狼狈,眼神却十分锐利,他安静地贴在窗台下,安静得跟一块礁石似的,直至听见屋里传来对讲机掺杂电流声的例行汇报结束,他握紧手里生锈的柴刀,脚下蓄劲,心中默念三声后利索地跃起。
屋里二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窗边的应声倒下,双目圆瞪直至失去神彩也不能合上,里头充满着疑惑,还来不及弄明白这是谁下的毒手。突如其来的死亡让另一个人也来不及反应,可是凶手却没有这层障碍,对方甚至来不及反应也给他一刀劈了,捂住血如泉涌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刀刮皮革似的刺耳咯咯声,碰然倒地,一洼血迅速扩开。
一口气解决两个人,水牛撇撇唇扔掉柴刀,把尸体搜了一遍,摸出车钥匙和一只手机,确认荒滩上有信号,他立即咧开嘴笑了,立即拨号。
由于前两天的恐吓电话,阮元沛的通迅被监听了,当他的手机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以后,立即被监控,本以为又是通过变声器传来的机械声音,和一些无用的恐吓内容,却不料这次更离谱,连话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单调的短促敲击或长声刮划。
或许对于外行人来说,这的确是一通挺无聊的恶作剧电话,可现场的人听着这段重复了三遍的连续敲击声,都十分确定这是什么。
“摩尔斯电码?!”燕裘先从沙发上跳起来,他确认这是摩尔斯电码,可是未经过训练的他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爸爸打来的吗?!他不能说话?!”
燕裘过于激动,已经被拦下来,而阮元沛和罗伯特面面相觑,因为对方不说话,他们根本确认不了这信息的真伪。
“他说。”阮元沛眉头皱紧,缓慢地说:“病人危险,老板逃跑。”
哐一声,门板打在墙上,罗伯特的身影早就消失了,不论消息真假,最重要的还是那个人活着。
“你是谁?”阮元沛冲着手机问,他尽量压抑情绪,心里竟然暗暗害怕答案。
静了一会,竟然又一串电码,监听的人愣了愣,阮元沛也傻了,好一会手掌捂住眼睛吃吃地笑起来,回答:“好,等你。”
通讯已经挂断。
“他说了什么?”燕裘焦急问,他自我思考过,如果真是吴水牛,既然用这种密码跟他们沟通,那么在水牛身上肯定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情,他不能不急:“该死的,告诉我他究竟说了什么?!”
阮元沛抿抿唇:“叫我们去接他。”
话罢,人已经往外走,隐隐听见他交代队员查找这支号码的信号发出地点,还有安排逮捕苏克己的事宜。
燕裘呆呆地问:“只说了这些吗?”
监听的警员见这孩子怪可怜的,便回答:“妻子,儿子,等我……是这个意思。”
听罢,燕裘怔住,好一会才推推眼镜,安静地坐回沙发上,眼镜阴影打在眼底下,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形成一片阴影,却掩不住两日来无法合眼形成的黑眼圈,燕裘外形本来就瘦削斯文,现在更显病态,脸色苍白面形憔悴。
可他只是安静地等,面无表情,他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害怕,因为吴水牛还活着,可又没有回来。
吴水牛挂断通信,稍稍思量,将手机塞进兜里,然后迅速从屋子里搜刮武器,幸好这边准备干大票的,藏了不少走私军火,他挑了些轻便易携的带上,掏出一小箱手榴弹的时候,他的唇角差点扯到后脑上。少年人瘦长的身躯在屋里一阵忙碌,兴冲冲地布置一番,才匆匆离开。可才过十几秒,他又小心翼翼潜入,捡起桌子上一些食物,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外走。
当失去联以络后,出外搜索的人终于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计,便立即组织人员往回走。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屋外观察了一会,知道对手狡猾,就留了几人在外把守,剩下的几人进屋里探查。
他们缓慢地移动,即使各人都扛了一柄火力不错的冲锋枪,却仍旧紧张得手心冒汗,更别提额角和背上了。可是他们的精力集中寻人,却忽略了地上,其中一人踢到一些东西,卡一声响,所有人直觉地循声望去,只见是一条细细的钢丝,末端扣住一个抽环?
当时所有人心里想:这个拉环真他妈的脸熟。
下一刻,轰隆一声,巨响,他们被爆炸吞没,更可怕的是摆在不远处的军火被波及,爆炸声一浪接一浪地响起,度假木屋被火光包围,屋外的人们抱住脑袋趴在地上,惊恐地将全身贴紧沙面,不敢动弹。
这一刻,屋里的人脑袋里闪过的只有一个词——保险销。
这一刻,屋外的人在爆炸带起的气浪中仅仅余下茫然和惊恐。
这一刻,在礁石掩护后的少年人目光炯炯,静待时机。
黎明前的黑暗中,一名杀手被击毙,另一人果断离开。
同一时间,B市富商苏克己及几名市领导,被特警从家中带离。
仿佛为了响应这些,B市灯火璀璨深处响起比平时更热闹更激烈的乐章。
当晨光撕破黑暗,一切又很有默契地划下休止符。
已经过了立秋,一大早阳光已经显得毒辣,秋老虎热头凶猛,烤的室外那片绿油油靡靡地耷下脑袋。
一辆商用车风尘仆仆地在中心医院门前刹住,车门被推开,一名少年人跳下驾驶座,立即吓得鸡飞狗走。不为别的,就为少年人那一身搞恐怖袭击的装备,还有万夫莫敌的气魄。
守在医院外的警员立即拔枪指住这危险人物,喝止:“站住。”
吴水牛眨眨眼睛,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干脆举手投降,双指指车子里。
警员们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名警员跑到车子旁边,戒慎地瞄一眼少年人,再往车子看去,立即呆住了,好半晌才吼:“组长,这车里捆了几个受伤的人。”
水牛连连点头,缓缓地把手伸向身上装备,眼见警员们整了整持枪姿势,手指一同向板机施压,他不禁猛翻白眼,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手往伤口上醮血,往地上书下悲壮的血字——阮元沛。
“阮队长?”
“他要见阮队长?”
“要制服他吗?”
“别,他身上有手雷。”
水牛真等不耐烦了,大掌往地上血字卖力地拍,差点没蹬脚打滚哇哇大叫。如果不是嗓子哑了,如果不是身上带爆炸品,他真想这么干。
幸好警员也给这人物镇住了,只好派人去跟阮队长说明情况。
阮元沛本听这情况,手上杯子哐一声砸了,一直愣着的燕裘也一支箭似地飙出去,阮元沛后脚跟上。
两个人匆匆跑到医院大门,见到那被警方包围着,灰头土脸地活像个塔利班激进分子似的吴水牛,心里五味交杂。
燕裘一把进包围圈,也不管别人的劝阻,飞扑过去。
水牛差点吓死了,身上背着这么多东西,怕一不小心真的成了自杀式炸弹袭击,幸好这一扑没有酿成悲剧,他一边抚着儿子的背,一边轻轻把武装卸掉。
燕裘激动过,心中狂喜压下来,立即注意到不妥:“怎么不说话了?喉咙怎么了?有哪里痛吗?医生!医生!你们滚开,找医生来。”
水牛指指嘴巴,比根大拇指,口型说:[大概因为冷伤风了,嗓子哑掉啦。球球,爸爸回来咯,厉害吧?]
燕裘愣了愣,脑海里浮现很多想象来面,之前一直极力压抑的情绪就像钱塘江大潮的回涌,排山倒海,两行泪涮地下来了,接着这个一直冷静斯文狡猾的少年就像个小孩子似地扯开嗓子哭喊起来:“吴水牛你这个混账白痴二楞子傻大个蠢蛋脑袋长后跟上还给驴踢坏的拿命去装B算毛英雄好汉呀,你大爷的有种试试拿脑袋碎大石,胸口挡坦克,JJ穿钢板呀,做不到吧?做不到还装什么超人蝙蝠侠,快点把脑袋缺的这根筋搭上,不然老子就跑去当流氓头,让你一辈子都操心不完。”
水牛一张嘴张成“O”型,下巴差点没脱臼,他怎么也想不到儿子有这等绝技,丰富的民间口语词汇,一边哭一边打嗝一边骂还能清晰区分开,还不用换气地一篇下来,竟然让人清楚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指不定球球还是天生玩口技的料呢。
一边囧囧地想着,水牛赶忙给儿子拍背顺顺这口气,另一手举在额前苦笑着拼命低头表示认错。
围观的众人已经囧得无以覆加,不过也相信此人无害,不禁松懈下来,向阮大队长讨指令。阮元沛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他正在抑制心头一个恶质的念头,不得不用尽全力,他实在太想拎起燕裘扔到一边,把这个泥人捉怀里狠狠地吻,吻杀这个臭小子。
“阮队?”
“……”干涩的喉咙重复几回吞咽动作,阮元沛长叹一声,终于开口:“把枪放下,这是我的养子,他需要治疗。”
本来准备回身叫医护员,眼角余光却瞟见地上血字,当下微怔,淡淡的笑容一瞬即逝,他将已经移转的脚步再次扳正,大步走过去拎起燕裘往一侧搁去,再弯身将地上的人抱起。
吴水牛把眼睛瞪得比他家黄牛的还要大,燕裘也噎住了,低头看一眼,脸色煞白。
阮元沛却目不斜视,正气凛然,从容淡定地说:“你的伤势需要处理,走吧。”
水牛懵了,用什么走?
明显阮警官没有注意到怀中人的困惑,径直走进了医院——
第五十四章:谈
少年A被向来与人保持安全距离的阮队长抱进医院,这一幕杀死了多少眼球,可是身为主角的少年A吴水牛完全没有察觉,不是他的观察力不成,而是连水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被抱抱,脑袋就成糨糊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护士姐姐们里里外外洗白白,换上舒适的棉质病人服,带去做了一连串内外检查。
阮元沛和燕裘一直安静地陪着,候在旁边等待诊断结束,燕裘数次用眼角余光瞟向身侧环手抱胸冷着脸一言不发的阮元沛,然而后者连一丝注意力也没有分给他。燕裘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刚才这个人是那般不以为意地将他扔开,然后从他眼皮底下把吴水牛抢走,实在让他难以释怀,心里犯堵得严重又无从发泄……他根本无法从这个男人刚才的行为上挑出毛病来,他不想鸡蛋里挑骨头,不想无理取闹。
就这会儿,鬓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医生笑眯眯地在病历上划下最后一笔:“嗯,放心吧,年轻人底子好,没有内伤,而外伤创口有几处都缝了线,注意不能碰水,至于失声是咽喉炎症导致的,要按时服药,这两天别勉强说话,很快会好。”
水牛猛点头,连忙咧着嘴灿笑,猛给陪同的二人比着胜利手势。
听了这好消息,燕裘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正要说什么,却听身侧一声如息重负的长叹,他惊奇地移转视线,就见刚才冷硬得像石刻的脸上浮现温暖微笑,感觉竟然像春天冰雪融化的山脉,是那种清俊爽朗,令人心旷神怡的感受。
阮哥,其实也是个出色的人。
这个人,燕裘自然是从来没有忽略过,毕竟爸爸过去就很会惹麻烦,经常闹得大大小小官司缠身,打小燕裘就决心要当个大律师,为爸爸解决所有麻烦,无忧无虑地做自己想做的。然而在他实践这个想法以前,阮元沛出现了,一个站在他梦想位置上的人,所以他从来不亲近阮元沛,因为早晚他会将那个人挤开,夺回理所当然的位置,他们之间不需要过分亲密。
然而,他所始料未及的是,到了今天他们的确在争夺,但意义却完全不同了。
燕裘实在不明白,阮元沛为什么会喜欢上爸爸呢?以前从来没有那样的迹象……那两个经常出现在道场,挥洒汗水,闲话家常的男人,分明只是普通的友谊。
只是特别亲密的同事关系……吧?
不知不觉间,燕裘盯紧阮元沛的目光像剑一样锐利,仿佛要将敌手刺杀。
徒地,白色屏障挡在眼前,燕裘后退一步,才看完整这是一张纸,但不是全白的,因为上头有几个字——带我去看苏卷卷。
燕裘微怔,愣愣地颔首:“哦。”
“你们去吧,我替你领药。”阮元沛摸摸水牛的小平头,微笑:“之前的衣服不要穿了,我给你拿新的。”
感觉头上抚触的温暖,水牛眨眨眼睛,总觉得心里痒痒的,唇角上提的幅度不自学就加深,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不甚满意地咂咂嘴巴,他干脆将脑袋往热源蹭了蹭,表示附和。
阮元沛僵住,好半晌才舔了舔干涩的唇,强笑:“好了,走吧。”
话落,拿过医生开的药方,大步离开了。
水牛目送这走得有些急的身影,挠头抓耳,总觉得大夫人说不出的古怪。
燕裘看在眼里,特别不滋味,只是也生不起气来,他没有忘记这个人刚刚历劫归来,他一度以为要再次面对残酷的结局,幸好回来了,他实在没有力气计较太多。
“走吧,他在VIP病房。”
燕裘伸出手,水牛毫不迟疑地搭上去,手牵手,傍着走。
苏奕雷中枪距离今天已经过了一周,虽然还不能下床走动,但已经脱离危险期。
当水牛走进病房,就见到苏奕雷依着靠枕把视线放在窗外蓝天,微风偶尔拂抚那头自然的娃娃卷,但本人却好似一尊雕塑,仿佛失去生命色彩。
此情此景,水牛抽离被燕裘握住的手,迅速写下:[他怎么了?]
燕裘也明显感受到苏奕雷的情绪低落,看见这问题,稍稍斟酌才附耳轻声说:“凌晨时候,苏克己被捕了,大概因为这事……”
关系到苏奕雷与苏家人好些纠结事,水牛知道的不深,可感受是有的,他扳扳指节,跑过去重重搓一把满脑袋的卷发,迎上回头那错愕的表情,他咧开嘴笑,然后我声地说道:[我嗓子哑了,能读唇语不?]
错愕渐渐消去,苏奕雷合上微张的嘴巴,抿紧唇,唇角轻轻翘起:“哦,没有死?”
水牛拍拍胸脯,干脆搬张椅子坐到旁边,从床头水果篮里掂出一只橙子剥起来:[死不了,倒是你小子扑上来就挡枪,你叫我拿什么还你?]
少了吴水牛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苏奕雷总感觉欠缺些什么,看着这张嘴张张阖阖,他支着脸想了想,突然探身说:“不如,你就给我一个吻吧。”
未等水牛傻眼完,燕裘见势头不对,一个大步过来把人从椅子上扯离。因为这动作,剥到一半的橙子跌到地面,滚了一圈,水牛惋惜地撇着唇。
苏奕雷睨视这气冲冲的年轻人,挑高眉,唇角擒住一抹淡笑,仿佛在期待燕裘的反应。
燕裘咬咬唇,一时间表现出来的愤怒迅速被压下,他平静地说:“苏教授,很感谢你救了吴水牛,不过,请不要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苏奕雷眼中兴味渐消,表情渐渐认真,他审视燕裘,无可否认比起一般17岁小鬼,燕裘的素质的确属翘楚,可越是这样,苏奕雷就更加无法不正视自己的愚蠢……当初为什么就想从燕裘身上寻找燕十六的影子呢?真是蠢得可怜。
“我不认为要求有多不合理。”
苏奕雷淡淡地说,不理会少年瞬间绷紧的身躯和散发的危险气息,于是唇角有了轻蔑的笑纹,悄悄考虑该不该告诉这小鬼,想以气势太倒他也未免太天真了,燕裘还不够格。
“难道我以身挡枪,连换一个吻的资格都没有吗?”
“你……”
燕裘气死了,他的人,结果惹来左右一个二个的人出手,他憎恨这股无力感,如果他拥有足够的能力,今天就不会尽被这些人打压。
燕裘正咬牙切齿,温暖的手掌却轻轻拍上他的背,他回头便撞进吴水牛的笑容里,莫明地就安心了。
水牛对苏奕雷笑笑,而后冲过去一把捧住苏奕雷的脸,大刺刺地往那光洁的额上“吧唧”一声烙下大滩手迹。
直至额上濡湿温热的感觉消失,苏奕雷仍不敢置信刚才发生的吻……虽然这真的是吻,但打从十一二岁起,就没有被人吻过额头,还是这样粗鲁,不带任何其他色彩的,单纯的吻。
错愕中,苏奕雷看着吴水牛的嘴再次张阖,他无意识地跟着念:“这个吻付了首期,剩下的分期付款,什么时候要就来找我?呃……这,吴水牛,你这是使诈!”
水牛直把那可以拍牙膏广告的白牙露出来,洁白的,晶莹的,坚硬珠,牙角处的犬齿仿佛在微风中熠熠生辉,让人眼睛有些发酸。
好牙口。
[不是使诈,卷卷,我欠你的,从以前到现在都会认真地还,你安心过活吧。]
“……”
[你看有什么想不通,有什么要跟哥说的,现在慢慢说,我在听。]
苏奕雷唇角轻抖,半晌才憋出字来:“还哥呢……你倒有脸说。”
水牛二指捏住脸皮扯了扯,以示坚韧度十足。
这下苏奕雷真没辄了,苦笑:“真是的……你,果然来了吗?燕十六。”
[老子现在是吴水牛啦,要不要谈?不谈拉倒,我还想去看看阿飞他们呢。]
苏奕雷大惊,赶忙扯住作势要走的水牛的衣角,等发应过来,脸上微微发红,松了手:“是有些话要说,但,只和你谈。”
燕裘知道要赶他,立即反对:“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哦?你承认吴水牛是你的爸爸了吗?”苏奕雷淡笑,身上带伤的他脸色有些苍白,笑起来竟有种沐浴在晨光中湖泊的感觉,浩淼烟波无比的秀丽,让人不敢轻易触碰这样的人。
“不!”燕裘立即回答。
“那你有什么能听。”苏奕雷笑意更冷:“请出去,这是我们的私隐。”
虽说燕裘不认他这爸爸,水牛却见不得儿子被欺负,立即给比了根中指给苏奕雷,回头刷刷地写,弄得太急,还划掉重写好几轮。
燕裘原本愤怒的心情却渐渐沉淀,见到这人笨拙紧张的模样,无奈极了:“好了,我能读唇语。”
油性笔停止虐待那张纸,水牛如息重负,立即比手划脚,嘴巴动个不住。
燕裘读着,发现这全是毫无意义的安慰话,不过从这举止看来,果真是很在意他的心情,他只觉心里泛起一股温暖,咬唇思忖片刻,他抓住水牛双手,动个不住的人就像失去动力的发条娃娃,停住动作,愣怔地看着他等待答案。
“好,我出去。”
不再多话,燕仇反身出门,拉上门前又补充:“我在门外等你。”
水牛摆摆手,燕裘微笑,苏奕雷摆摆手,燕裘重重拉上门。
“你有喜欢的人吗?”
突如其来的答案砸得水牛有些懵,他傻傻地回过身,奉上呆滞的摇首。
“嗯哼?”苏奕雷眯起眼睛,片刻,便笑得眉目弯弯:“没有么?那你歧视同性恋?”
水牛这次果断摇头,虽然他之前是不承认同性恋,但既然儿子已经是了,他也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渐渐已经接受这新的视角,毕竟性向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好坏,至于水牛,一个人的善恶更重要。
毕竟他儿子是GAY,不还是很出色嘛。
“那你要不要试试跟我交往?”
水牛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茶叶蛋,他怎么也没想到有这样奇怪的邀请,如果可以发出声音,他现在肯定要狠狠地喊一声,靠!
[不要。]
“为什么呢?你不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再娶?跟我交往吧,可以更深入了解球球的世界呢。”苏奕雷的眼神充满诱惑。
水牛狠狠地翻白眼:[你当我白痴呐?就亲亲已经让球球气炸了,我要是答应你,那不气死他?才不要。]
见状,苏奕雷静静地观望吴水牛片刻,恍然:“所以说你的儿子最重要,任何人跟你告白,只要儿子不认同就没有任何机会?”
水牛哑然,想想,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回事,便僵硬地颔首。
“呵,真可悲,燕裘处心积累要把你拐上手,偏生你还有这种死脑筋,怪不得他不愿意放手,像你这种脑袋长草的生物,真是打灯笼都找不着了。”
水牛出不了声,气得直蹦达。
然而苏奕雷看也不看他,偏过脸去:“醒醒吧,小孩子的任性你也由着他,早晚要伤心死你自己。”
听到话中关心来,水牛微愣,想回答‘才不可能,十几年都这样过来了,没有事。’可到此的话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想到之前与儿子打勾勾的事,他心中竟然生起不安感,可是覆水难收呀。
郁闷地把玩着手中纸张,水牛脑袋里浮现阮元沛的脸,想到今天又被公主抱,想到回来也没有好好说过半句话,他心里有些犯堵。等反应过来,水牛被自己的想法中到了,一头埋进柔软的被铺里,不愿意起来。
感觉到一只手在轻轻扶他的脑袋,他也一动不动。
“十六,我之前挺恨你的,毕竟你是那么的强,可是我受苦的时候你却没有跳出来保护我。可是,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为你挡那颗子弹之前是什么也没有想的,后来倒真的想了不少……嗯,大概是因为手术的时间太长了,太闲。我想保护一个人真的不容易,亏你之前还一直在做,我是不该将自己的软弱我能归罪于你,不过想来,我其实从来没有恨你吧?倒是挺想念的,你有想念过我吗?”
水牛闷在被子里,笔刷刷地往本子上写:[我还以为你在乡下当庄稼汉啦,哪有想到这么多。]
苏奕雷噗哧地笑了:“如果真是这样,倒不错。”
状似轻松,却充满心酸的一句话,水牛完全不怀疑其中真心。可是他和苏奕雷都知道,这些话拿来说说,想想倒挺有趣的,事实却很残酷,他们是谁也回不到过去,改变不了任何事的,能做的只有向前走。
水牛霍地抬起脑袋,苏奕雷默默等待,直至额上被轻吻,他错愕地睁圆了眼睛。水牛可不管他眼睛睁得有多大,轻轻把人带着睡下,嘴巴无怕地喃喃:[睡吧,好好休息,这一次谁也别想欺负你,有哥罩着你,一起挺过去。]
苏奕雷眨眨眼睛,笑了:“怎么,你跟罗伯特说一样的话。”
水牛心想:他想吃了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