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20

雾容: 重生之阿爸也热血 19 - 27

第十九章:瘸的原因

  大夫人始终拗不过那头牛,还是掏钱订做了一套礼服,也顺道多造两套崭新的校服,好供给那粗鲁的,喜欢大开大放的狂牛折腾。
  
  有好长一段时间,阮元沛的视线不能从那几套衣服上头移开,从礼服到B高校服都是出自名师设计,用料上盛,无论哪一套穿在那小子身上也突显英挺帅气的少年风华,他忍不住要去想象那充满危险诱惑气息的身影,接着吃痛地揉按额角,龇牙裂嘴。
  
  阮元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脱,可现实总是那般的残酷,他确实对年轻男孩动心了……至少壳子很年轻。昨夜他竟然为同性的裸体而流鼻血,每每想起,性格的脸上不禁飘起两朵可爱云,别提有多尴尬。
  
  他实在想不透,怎么到了叔字辈才像个毛躁的愣头青,拿那头牛没法子呢?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来人性急,用力过猛导致门板往墙上重重砸去,无比巨大的响声。
  
  这让阮元沛想起丢脸的洗手间摔门事件,不觉扶额,没好气地对那慌忙抢救门板的下属施压:“孔繁旭,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判这扇门死刑。”
  
  孔繁旭正手忙脚乱地将摇摇欲坠的门板卡回门框里,注意到自家队长语气不善,赶忙用那张敦厚老实的脸挂起憨笑,讨饶:“唉,队长,这不都是因为急着向您汇报情况来着,再说这夹板门也忒落后了,赶明儿递个申请,给弄个精钢的,还能防弹隔音。”
  
  阮元沛唇角抖了抖,送上一串白眼。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孔繁旭什么性质,他还不清楚?这家伙真真实实是一黑芝麻馅汤圆,巧舌如簧,满嘴油腔滑调硬给这天生诚恳的外表修饰成肺腑之言,三寸不烂之舌哄得菜市场那个卖猪肉的二胖子都自信比贝克汉姆更帅,只要孔繁旭要存那个心,就是天上飞着的小鸟也能给哄下来。
  
  要跟这小子辩,那是白瞎了。
  
  阮元沛挥挥手:“报告留下,滚。”
  
  “是是,小的这就滚,呃,大嫂这是要小的横着滚,还是抱膝滚?”孔繁旭虚心求教。
  
  “……”果真是跟着燕十六混的人,没有半个正经货。
  
  阮元沛低叹,硬是忘了自个也是其中一员。
  
  接过报告粗略阅读内容,阮元沛眉间已经深锁,不为别的,只为这密密麻麻的通篇恶行。苏奕雷那瘸子真是惹事天王,从少年时至今天,酗酒,飙车,闹事,伤人,聚众斗殴,非法使用枪械,甚至滥用药物……写得真文明,吸毒就吸毒吧,好个丰富多彩的人生。
  
  然而这些荒唐事并没有给那衔着金钥匙的富二代留下案底,很明显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要不然这个人早该进少教所了,再不就该坐牢,可苏奕雷不但底子洗白了,还要在大学当教授?回国的特别原因大概是在国外混不下去了吧?
  
  禁不住这般想,阮元沛一边磨牙一边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翻,眼睛渐渐差点眯成一条细缝。
  
  孔繁旭看够了上司的变脸,忍不住凉凉地揶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跛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为了家产还特地雇人去整自己的兄弟,怪不得会被人整回来。”
  
  “但是能请得动黑狗的苏家人就不简单。”
  
  此刻阮元沛反而冷静下来,他抚颌细想,从中嗅出一丝异样,这出豪门争产兄弟阎墙的闹剧看似简单,偏偏有特殊人物客串,让剧情复杂不少。
  
  究竟还是得再深入……
  
  阮元沛合上文件夹挟在腋下,匆匆套上外套:“我要出去,叫老万照看好组里。”
  
  “唉,大嫂,你又逃班?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下午茶点心,我要采蝶轩蛋挞和星巴克咖啡。”孔繁旭憨厚的五官透出无奈,深深的无奈,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人想要一拳招呼过去。
  
  “好。”阮元沛豁达地笑,语调温和:“我会记得从你的月末奖金里扣除……每一次。”
  
  孔繁旭蹲到墙角划圈圈去了。
  
  阮元沛并没有照顾队员心情的义务,他大步往门外跨去,手才扣上摇摇欲坠的门板,余光睐向那依然在画圈圈的背影,他想起来……孔繁旭外表虽然生得平凡,却是切切实实的情场浪子。
  
  能把谈恋爱当成喝开水的人,应该可以解决一些问题。
  
  扣在门板上的门手指微微收紧,阮元沛轻咬唇,终于做出决定:“孔子,如果当初有个人每天都在你身边,你除了友情就没有感受到别的,但是有一天他突然改头换面,你就对他……产生友情以外的感觉,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孔繁旭霍地从墙角跳起来,笑得那个叫慈祥:“大嫂,有一句俗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阮元沛心情烦躁,眉头紧皱,心想着如果孔繁旭敢说什么‘爱情要来的时候是你挡也挡不住的’,他就派给这家伙一个月份的夜班。
  
  孔繁旭笑得高深莫测:“长相决定命运。”
  
  “……”
  
  “看来那位女士大变身后,散发出足够的热量劈开一座冰山了呢,究竟是怎么样的美人才能让我们工作至上的队长心动呢?队长,要是真有那正点,就出手吧。”孔繁旭暧昧地笑着,怂恿一位同性犯错。
  
  阮元沛的回答是把门板甩到他脸上,而后在众队员的侧目下大步流星而去。
  
  一小时过后,B高学子们纷纷走出校门,阮元沛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这些年轻活力的少年人,不论男女。如果他真的只因为皮相而心动,那么从刚才就有数名比吴水牛更漂亮的孩子走过去了,可他的鼻子感觉挺舒适,对飙血没有兴趣。
  
  突然,心脏咯咚一声漏跳,熟悉身影出现在人群中,阮元沛的目光就像正极遇上了负极,就这么纯粹地被吸引住,周边形形色色的行人黯然失色,独独一人在眼中出彩。
  
  “靠……”阮元沛捂着胸口,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丘比特那只光屁股小天使,把他的心脏给射了,才能蹦出这种速度来。
  
  吴水牛正一脸轻松愉快地与燕裘攀谈,手上把玩着一只篮球,偶尔扶扶被挤得直打踉跄的肖缇,后来一名短发漂亮女生赶上,拦住吴水牛,并用一种处于绝对主导地位的气魄跟吴水牛说话。
  
  把吴水牛脸上的无奈看清楚了,阮元沛失笑,他一直知道燕十六对强势且聪明的异性没辄,因为面对女性不能以暴力打压,只能斗智,这可算是那头牛最不擅长的一项。
  
  最后吴水牛慌忙地指向这边,将篮球塞给大眼睛男孩,给燕裘和短发女孩摆摆手,快步穿过马路跳上车。
  
  “怎么?”轻声问副驾座上的少年,阮元沛启动车子。
  
  吴水牛一边挥着汗一边呻吟:“今天化学小考低空飞过合格线,林安……刚才那女孩子,她之前就提醒我,但我顾着打篮球没听进去,她刚才母夜叉上身了,要命,明天肯定要被她恶整。”
  
  “有这么恐怖吗?”阮元沛失笑。
  
  “得了吧,应付这样一个女孩子,老子宁愿徒手应付二十人持械围殴,更痛快。”
  
  “……那小女孩该不会喜欢上你吧?”连阮元沛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有多酸。
  
  水牛愣住,而后将嘴唇扭得很丑,嚷嚷:“她要是喜欢我,那她该是爱上全世界了。”
  
  “但她对你很关心,不是吗?”阮元沛顺着说了一句。
  
  十六摊手:“算了,我们不讨论这个,答案明天会揭晓,我直接问问她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啧,又要去见方鸽了。”
  
  “……”
  
  阮元沛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悔青肠子,但他知道自己很想把脑袋往车窗上砸,这就是吴水牛处理疑似感情萌芽问题的手法?
  
  “如果她是呢?”
  
  “那就该商量一下怎么样继续当朋友。”水牛耸耸肩,往后座爬去:“你知道,我现在忙着认回球球和新生的未来,大叔我谈不起小孩子的恋爱。”
  
  吴水牛在后座发现文件夹,顺手翻阅。
  
  分神瞄向后视镜上倒映的人,阮元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贴近知心大哥哥的角度:“但你以后始终要结婚生子。”
  
  吴水牛未抬头,只是挑了挑眉毛,朗笑:“谁知道呢?吴家不只我一个儿子,又不是等着我增产报国,其实我有球球一个儿子就够了,接下来的……以后再说吧。”
  
  “哦。”笑容不知不觉间爬上脸庞,阮元沛的心情就好像从小鬼手心逃脱的气球,带着斑斓艳彩悄悄点缀万里晴空,尤其夺目。
  
  吴水牛也不禁探头去看,笑咧了嘴,拍拍好友的肩膀,赞叹:“大夫人,你笑的时候特别帅,多笑笑,明年家里该多两个人。说真的,养个孩子还是很必要,像球球,要是没有他,生活肯定少了很多乐趣。”
  
  阮元沛却收起笑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有儿子了。”
  
  “嘎?在哪?”水牛一脸惊诧。
  
  阮元沛轻叹:“别忘了,你已经过到我户上,关系栏是父子。”
  
  “靠,你就占我便宜。”往阮元沛肩上锤了一拳,山民小子缩回后座去脱衣,换西装礼服。
  
  阮元沛立即将视线搁回马路上,目不斜视,听见那布料窸窣摩擦轻响,额上渗出微汗。基于人类应对危险机制,他先于思考作出自救:“刚才你看了苏奕雷的资料,有什么想法?”
  
  吴水牛一边结钮扣一边回答:“奇怪。”
  
  “奇怪?”
  
  “不管苏卷卷为人怎样,现在重点是黑狗为什么帮苏家人,帮的又是哪一位?我觉得这会是案情的突破口,其它只是佐料,要注意,但不是至关重要。当然,如果他想染指球球,那我现在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门!”吴水牛忿忿地哼了一声,身为一位父亲,他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人接近儿子,就是女的也不成,何况还是个大叔。
  
  不过转念一想,身为儿时玩伴,他认识的小鬼再怎么也不至于那般恶劣,苏家到底有什么能耐将那小子教养成一个混蛋了?
  
  吴水牛看着照片里一脸傲慢的卷发男人,咂了咂嘴巴。
  
  要是让他带着苏卷卷,肯定不会犯那么多错。
  
  可惜这些事都已经成为过去式,惋惜什么的,对于未曾参与那一段人生的他也实在太矫情了,吴水牛干脆不多想,专心穿好这套烦人的礼服。
  
  “对了。”脑海中灵光闪过,吴水牛记起他还在意的一件事:“他到底是怎样弄瘸的?”
  
  阮元沛默默地驾车,好一会才说:“在电脑里,自己看。”
  
  撂下扭成一团的领结,吴水牛打开笔电,调出桌面上的图片来看,那是一张扫描的剪报,有十多年历史了,标题够八卦——情妇带上拖油瓶磕药兼跳楼,那跨不过的苏家门槛海拔有多高?
  
  篇幅很长的新闻掏挖出老长一段苏家大当家的风流史,就是没有多少实用内容,还贴出苏奕雷母子的照片特写,那时候苏奕雷才多少岁?十一岁。
  
  一切就发生在他们分别后的第二年。
  
  吴水牛合上笔电,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阮元沛默默地驾驶,车内只闻引擎低微的哮声。
  
  “大夫人。”
  
  “嗯?”阮元沛抬眸对上后视镜倒映着的那双特别清明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如果你是一个对父亲积恨很深的儿子,要搞报复,那你会做什么呢?”
  
  “呃?”阮元沛挑眉,细细一想,轻喃:“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事业、家庭,还有命根子……你的意思是,苏奕雷回国是为了复仇?”
  
  “一个十一岁的小孩,之前不怎么跟父亲接触,这才再见面就死了妈,他还能怪谁?”吴水牛一脸沉思:“总之先注意苏奕雷,肯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关于黑狗的。”
  
  是很正确的指令,虽然吴水牛已经不是刑侦队队长,阮元沛还是忍不住点头,而后让他更在意的是这态度。
  
  “除了关心案情,你没有别的想法?”例如,同情苏奕雷。
  
  吴水牛吊高的眉梢徐徐落下:“有吧,我想我会尽量制止那小子做更傻的事。”
  
  不好……
  
  当时阮元沛心里只有那两个字。



第二十章:吵吵更健康

  派对举办地点在梵歌俱乐部,这是B市最烧钱的高级娱乐场所之一,跨进门槛就得被宰上万,被戏称为强盗俱乐部,名副其实的销金窝。苏五少财大气粗,自然不将这点钱放在眼内,一掷千金,包下整场,连眉毛都不动一根。
  
  受邀前来的有不少上流社会名人,会场保安严格把守,闲人免进。各杂志报刊娱乐记者们想尽千方百计也无法突破防线,一番捶胸顿足以后坚守门外,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捕风捉影加油添醋正是拿手好戏,不怕交不出功课。
  
  镁光灯不断映亮虹彩艳丽的俱乐部大门,‘假面派对’的参与者戴着各式面具,淡定地走过华丽红地毯进入会场,有的甚至潇洒地摆出POSE,送上飞吻。
  
  吴水牛和阮元沛到达后看到这般阵仗,也忍不住面露厌恶的神色。
  
  “日,我们走错地方了吧?这是不是什么明星颁奖大会?”年轻小伙巴在玻璃上,嚷嚷:“卧槽,那美女身材好正。”
  
  阮元沛也没敢将车子驶近,悄悄退入阴暗小巷里,熄了火,分神瞄一眼身材很正的美女,失笑:“有苏家人的地方就不怕没有八卦,那个苏五少恐怕比小明星炒作更有看头。”
  
  “呵,感情苏卷卷还是个香饽饽呢,行了,大夫人你先回去,接下来我自己就行。”吴水牛摩拳擦掌,手才搭上门把又被轻轻按着肩膀带了回去,他疑惑的目光投向阮元沛:“怎么?”
  
  迎上无邪的注视,阮元沛只能苦笑,将叹息吞回去,他动作利索地整理好揉成泡菜似的领结,结上领扣,顺手料理衣袖上的扣子。
  
  吴水牛顺从阮元沛摆布,脸上笑容清爽,嘴里不闲着,揄揶道:“大夫人,想要嫁给你的姑娘们排成队,能环市一周了吧?你这种比ET还要稀罕的好男人,该列为保育动物了。”
  
  阮元沛手上动作稍顿,笑叹:“带上你这个拖油瓶,我的身价早已经暴跌。”
  
  吴水牛比中指,笑骂:“靠,是老子卡脖子强迫你当爸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皮在痒呀?”
  
  打掉那根没素质的手指,阮元沛抓起半脸面具重重压上去,沉声警告:“注意安全,不要随便拿下面具,不准喝酒,不可以轻易跟陌生人走,包括苏奕雷在内,他可不是善茬。遇到危险就立即逃走,知道吗?”
  
  “你当我是痴障吗?我晓得怎么做,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明显他的父威没有发挥到位,吴水牛拍着胸脯,自信满满,根本没将警告当成一回事。
  
  除了无力,阮元沛还能有什么感想呢?
  
  “不要让我担心。”
  
  吴水牛瞪着阮元沛,一脸怀疑:“大夫人,你真把我当成小鬼头啦?”
  
  “难道不是吗?未成年人。”
  
  “我擦,你埋汰叔是吧?”
  
  吴水牛挥手就是一拳,却是玩票性质,轻易就被挡下,他又抬脚往椅背上添一个印子。座椅重重一颠,阮元沛皱眉往后头剐去一眼,又对这少年人得瑟的笑脸没辄,只能颓然轻叹。
  
  “总之给我小心,这儿安检太严格,不能给你多配装备,这个面具里面藏有电子发信器,将它扳断就能启动,然后我会进去帮你。这里有一根塑胶枪,改装过,有一定杀伤力,但要火拼是不可能的,拿着,不要轻易使用。”
  
  即使再粗的神经,吴水牛也感受到那份忧心,他想这是燕十六死后落下的后遗症,元沛以前不这么爱操心。
  
  “你就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阮元沛也不想这么婆妈,可他真是不放心,如果可能,他甚至不愿意放这个人去冒险,只是他更了解燕十六的脾性,与其让这头牛在控制范围外横冲直撞,不如尽量参与其中,给予最大的支持?
  
  要冷静一些,他们最不需要盲目的情感混乱,会影响正确判断。
  
  “好了,俱乐部东边有一扇窗户,我会把车子停在下面,我就在那儿。”
  
  水牛眼睛一亮,笑露一口白牙:“好!”
  
  就是这样。
  
  阮元沛松了口气,也微微笑开:“走吧。”
  
  “这就去。”
  
  吴水牛跳下车,潇洒地挥挥手,瘦削身影迅速横过马路,走向七彩纷呈的霓虹彩光中。
  
  直至确认人已经安全进入,阮元沛才发动车子,依计行事。
  
  进入会场的手续十分繁琐,首先要经过身份确认,再进行搜查,吴水牛的面具没有逃过金属探测仪,但保安员也没能从那一片薄薄的面具上找到端倪,只有将金银丝修饰的华丽假面归还。
  
  终于通关进入会场,大门敞开,优美音乐流泄而出,大门在身后关上,水牛愣怔地环视四周。昏暗光灯营造浪漫情调,假面男女们畅快谈笑,托盘盛着美酒,在希腊造型的漂亮服务员手中传送,美味佳肴更是摆满餐台,任人挑选。
  
  吴水牛立即就回过神来,目光巡过庞大的会场,心中暗骂苏奕雷这个大骚包,人来疯,没事弄这样大型的派对,叫他大海挥针。
  
  等看完一轮,他嘴里更是爆粗:“操,这是残疾人晚会么?”
  
  场内至少有十个以上拄着拐杖的自然卷,感情这些都是苏奕雷的幌子,故意装成瘸子将矜贵的苏五少给隐藏起来。既然凭肉眼不易辩人,吴水牛干脆挤进人群中,逐一验证这些瘸子的身份。这粗鲁的举动引人侧目,他却不以为然,继续找,努力地找。
  
  “吴水牛,你这是存心破坏派对吗?”
  
  “苏卷卷!”水牛猛地回身,一把揪住苏奕雷的衣襟就骂:“我靠,你这骚包,没事弄什么面具舞会,搞得跟群魔乱舞一个样。”
  
  苏奕雷被这粗鲁的人扯得失去平衡,这才稳住就听见极品发言,不禁失笑:“假面派对最有意思,大家不必介怀身份,畅所欲言,不好么?”
  
  “你忒无聊了,这还不如上网聊天。”啐了一记,吴水牛左右看不清楚这些魑魅魍魉谁是谁,干脆不浪费脑力:“球……燕裘呢?”
  
  苏奕雷不回话,面具后一双眼睛微微眯起,豪不掩饰受到冷落的忿怒:“你是不是该先关心邀请你的我呢?”
  
  “刚才不是关心你了?”
  
  “……揪着衣领子关心?”
  
  闻言,吴水牛立即放手,皮笑肉不笑地耸耸肩,他又不是纯情小女生,道歉什么的还是让它随风消散吧,他继续找燕裘。
  
  “吴水牛!!!”
  
  水牛又瞄了一轮,依然都没瞧见球球的身影。这下好了,卷卷生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儿子不见踪影,吴水牛无意识地撅着嘴,难掩不满。
  
  苏奕雷原是生气的,被这样天然的神情一砸,气消了,哭笑不得……究竟谁才是主人家?苏奕雷摇头轻叹,大拇指轻压手柄上的龙形,低声说:“别找了,燕裘不在这里。”
  
  水牛猛地蹙眉,半脸面具遮掩了这些,却不能挡住那几乎冒火的墨黑眼珠子:“你耍我?”
  
  “不,燕裘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一般会来得比较晚。”苏奕雷随手掂起两杯服务员递来的香槟,其中一杯送给吴水牛,豪不掩饰那份欣赏:“很好的礼服,适合你。”
  
  “嗯?”水牛挑眉,着实没有注意自己穿成怎么样:“是吗?嗯,阮元沛在穿着方面的确挺会挑。”
  
  “阮元沛给你挑的?”苏奕雷目中神彩微黯,缓缓转动酒杯:“想不到,他还管些琐事,活像个婆娘?”
  
  婆娘?这话可真是硌人耳朵,至少吴水牛很不舒服了,当下鸡血:“我靠,丫才娘,活脱脱一个尖酸刻薄的泼妇,话都酸成什么样了?你这嘴里怎么就不能吐半颗象牙给瞧瞧?”
  
  “你!”苏奕雷没想到遭骂,气得差点用拐杖抽这小子,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拄拐杖的手抖个不住,活像扬场上那筛子,抖个不住,连说话的都带有颤音:“吴水牛,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怀恨了,让你那个养父丢了官位?”
  
  这无疑是在打了鸡血的狂牛面前摇红布,不遭顶才怪。
  
  “你大爷的,苏上帝,你牛B,干脆把我塞回娘胎里去好了。我靠,你就是专门找碴的吧?操!我干什么跟你罗嗦,真是白瞎。”
  
  他们的争执已经引起周边注意,吴水牛眉头紧琐,不想太招摇,也不想再理这250,转身就要走。谁知道才要动身就被扯住了,回头一瞧,黑色衣角被苍白的手揪着,水牛再多的鸡血也在瞬间吱地一声蒸发掉,他默默将视线移向戴着面具的脸上,没辄了。
  
  苏卷卷,算你狠,都一把年纪了还用老招式。
  
  “你想怎么样?还想吵架吗?”即使吴水牛说得很强硬,语气还是软弱不少。
  
  其实苏奕雷哪知道自己抽什么疯,他当时还没来得及想,身体已经动了。他并没有必要留住吴水牛,这样一个粗鲁无礼的小伙子,既狂,又疯,不好控制,这样不安定的因素,留在身边无益。
  
  可他已经把人留下来……或许吴水牛真的太像燕十六。
  
  “我……”
  
  “嗯?”吴水牛不耐地抿紧唇,心里明白只要甩开苏奕雷就好,却始终下不了手。之前阮元沛问他对苏奕雷的想法,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希望儿时玩伴变成一个混蛋,他说要阻止苏奕雷再干傻事。那么……性格恶劣也算是吧?
  
  苏奕雷这时候正慌,也没有发现吴水牛的挣扎,砌了半天才找到辩驳的话:“你知道我和阮元沛关系不好,我骂他还奇怪吗?难道阮元沛就会赞扬我?”
  
  一边说着,苏奕雷暗暗庆幸有面具挡住热辣辣的脸,才不至于太尴尬。
  
  水牛被这一堵,嘴张了张,更是找不到反驳的话,支吾了半天,语调又软了三分:“可也别骂得这样难听,男人被骂是婆娘,你又甘愿了?还说什么要让他丢官,找抽是吧?”
  
  “不……”该死。
  
  “那不就是,阮元沛比你有风度多了,他从不毒骂你。”
  
  “嗯……”虚伪。
  
  “算了,你别再骂他就是。”见这人还挺虚心,水牛心里宽了,知道大家都在看这边,全身不舒服:“哎,看我这嗓门,又叫人看笑话了,抱歉啦。”
  
  面具后的眼睛有了笑意,苏奕雷指了个方向:“跟我来,那边有单间。”
  
  “但燕裘……”
  
  “他会知道我们在哪里。”苏奕雷不动声色地说:“你也不想戴着面具说话吧?走。”
  
  面具的确很碍事,吴水牛就不再推辞,随后跟去。
  


第二十一章:吴水猪

  吴水牛心想这梵歌俱乐部强盗归强盗,包厢还是挺宽敞的,沙发挺舒服的,食物也挺美味的,高级俱乐部还是挺靠谱的。
  
  于是吴水牛人靠沙发上,大脚搁桌子上,一手盘子,一手钗子,奋力啃着一块牛扒,吃得啧啧有声,不吝于以肢体语言表达对美食的赞赏。
  
  苏奕雷原本想跟这小子聊聊天,喝喝酒,消磨时间,哪知道现实与理想相去甚远,他的嘴角难以自控地剧烈抽搐着,当这小子将油嘴往袖子上抹去,同时也将他名为理智的神经一起抹断。苏奕雷重重搁下盛满鲜红酒液的杯子,额上青筋暴现,一头自然卷直趋美杜莎的蛇发,他在沉默中爆发了。
  
  “你就该叫吴水猪。”苏奕雷冷冷地损上一句。
  
  水牛讶异地抬头,又用袖子擦了把嘴,苏奕雷的额角正在同频抽动。
  
  苏卷卷炸毛了?为什么?
  
  想不通,水牛的手又要往脑门挠去。
  
  苏奕雷蹦起:“STOP!”
  
  如此明确的命令,水牛的爪子立即改为敬礼,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在警校或者当兵,眼前的也不是长官,这才讪讪地放下齐眉举起的手,嘀咕:“苏卷卷,你这是抽什么疯呀?”
  
  抽疯?
  
  苏奕雷细长的眼睛细细眯起,目中满是鄙夷:“这该由我问你,你究竟在干什么?”
  
  “干什么?我在等燕裘咯,还干什么?”水牛朝他丢过去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苏奕雷深度扶额,举起手杖戳往服务按钮戳去,向服务员要热毛巾。
  
  眼见那双不安分的手要带着黑椒汁要往鼻头上挠去了,苏奕雷一手杖抽过去,冷声说:“现在,把你的爪子乖乖地放在膝盖上。”
  
  水牛敏捷地躲过这一杖,咂了咂嘴巴,总算明白苏奕雷在意什么了,当下一脸鄙视:“靠,得了吧,又没有抹到你身上,紧张个毛线呀。”
  
  “你严重影响我食欲,明白吗?”顿了顿,苏奕雷似乎觉得不够损,又勾起唇角嘲弄:“看你这种未开化人猿似的野人举措,你以为这里是山顶洞穴么?”
  
  “去!”水牛啐了一口,不要钱似地送苏奕雷一串白眼,喷回去:“你大爷的,要不是见过真正的娘娘腔,老子还以为你就是,你有洁癖么?”
  
  苏奕雷的眉毛高高扬起,他接过服务生给的热毛巾递给,失笑:“你是说方鸽?”
  
  “不是他是谁?”水牛一边蹂躏毛巾,一边吊白眼:“你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赶上他了,跟他当姐妹花,形象够鲜活。”
  
  这话使得苏奕雷额上一阵猛跳,深深地感到无奈:“那倒免了。”
  
  吴水牛蹙眉,想象这两个人挤在一起扭屁股抛飞吻的情景,竟然还打上马赛克了,还真是让他无力吐糟,干脆放弃挑战,端起牛排再战一场。钗子狠狠戳了几下肥美的肉块,终究还是提意见了:“喂,有筷子没有?”
  
  鲜红酒液那个荡漾,差点溢出杯沿,苏奕雷揉额:“用刀钗。”
  
  “日啊,我搞不懂洋鬼子那一套。”话落,钗子‘哚’地一声刺落桌面,入木三分:“筷子筷子筷子……你不给,我自己去拿。”
  
  苏奕雷替桌子呻吟一声,手杖再次戳向呼叫服务按钮,这一回动作有些狰狞。
  
  赢了,吴水牛得瑟地笑露一排白牙,一手掐着芝士蛋糕往嘴里塞。
  
  重复着揉额动作,苏奕雷低叹,有感而发:“阮元沛究竟看中你小子哪里?往家里养这么个麻烦。”
  
  山民小子一边咀嚼一边忽悠:“你就不要嫉妒我比你可爱了。”
  
  “Fuck!”苏奕雷笑骂,这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懵了。
  
  想来,他是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归国,打从踩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有了觉悟,他刻意营造出精英形象,故意压抑情感,他时刻紧记苏五少这身份,但刚才他却完全忘记了正事,那完全是苏奕雷的反应,不是苏五少。
  
  错了,不该是这样。
  
  怆惶中用酒精弭消不安,苏奕雷干掉一杯红酒,又倒了一杯,直至五杯过后他才歇下来。
  
  对于突然酗酒的动作,吴水牛疑惑不解:“怎么?开开玩笑也不成?还是这么小心眼?”
  
  “还?”斟酒的动作顿住,苏奕雷酒醒了几分,凝视吴水牛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思量:“怎么,你这语气仿佛很早以前就认识我?”
  
  那是……
  
  吴水牛耸耸肩,不慌不忙地随口编造:“你靠近了燕裘,我爸当然不放心,他调查了你,我不小心看了一些你的资料。”大夫人,好兄弟,帮忙顶个罪。
  
  理由的确很充分,可苏奕雷却难以抹去心头异样感,不觉更仔细地端详眼前的山民小子,再回忆他调查得来的资料。报告显示吴水牛的确是很单纯的一个土包子,可是其中有一亮点,就是关于吴水牛的性格——腼腆内向。
  
  哪里?
  
  不管苏奕雷如何挖掘,还是不能从吴水牛身上找到一丝能跟腼腆内向沾边的特质,吴水牛就是确确实实的一头牛,冲动,热血,张扬,活力,张放乃至疯狂,真人与报告该死的差了十万九千里。
  
  如果吴水牛腼腆,那他该是谦谦君子……日。
  
  苏奕雷努力将粗口吞回去,掐着眉心重重叹息,心头被另一个谜题堵住,心情郁结难舒,他皱眉沉思,忘了应付那吃得欢的小子。
  
  他想不通,如果吴水牛不是吴水牛,那会是谁?可报告里已经证实这个吴水牛就是那个吴水牛,那究竟是为什么一个人会性情大变?想到报告里提及吴水牛曾经遭滑波掩埋,苏奕雷心中产生一个科学结论——吴水牛精分了。
  
  确诊为精神病,苏奕雷连带开始考虑治疗问题,于是愁眉不展。
  
  “球球真晚,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啦?”解决完牛扒,水牛揉着肚子嚷嚷,注意到苏奕雷目光有异,浓黑眉毛往眉心聚拢:“干什么?”
  
  苏奕雷支着手杖,表情肃穆,沉吟半晌才说:“吴水牛,你的这种情况必须趁早治疗,这不是我的专业范畴,但我可以给你介绍相熟悉的医生。”
  
  “什么医生?”水牛傻傻地接话。
  
  “……”稍稍犹豫,苏奕雷才选择比较文明的说法:“心理医生。”
  
  山民小子深邃的眼睛此刻不再深邃,瞪得牛眼似的,渐渐地眉梢往下牵拉,下巴脱臼,形成一个鲜活的‘囧’字。
  
  “你认真?”
  
  苏奕雷十分不满专业评估受到质疑,下颔上挑45度,骄傲地回答:“当然,有病得治,别讳疾忌医。”
  
  “我勒个去,你才有病,你一户口本都挂神经科。”随口丢出最近被林安骂得最多的流行语,吴水牛跳起来要翻桌子。
  
  苏奕雷反射般撑起身按住桌子。
  
  我翻,我按,我再翻,我再按。
  
  三番四次掀动桌子,四道目光从桌面提至水平相视,吴水牛眉毛一跳,苏奕雷嘴唇一抿。
  
  就好似很多年前俩调皮的小鬼头小打小闹一样,吴水牛呼一声跳过去。
  
  苏奕雷要躲,可惜瘸掉的腿不给力,瞬间就被豹子般矫健的小子给扑倒了,觉脸上麻麻的痛,这才意识到吴水牛那小子在扯他的脸皮。顾不上形象,苏奕雷动手拔这个疯小子,哪知这小子活像水蛭投胎,吸得死紧。
  
  “日呐,你小子敢说我神经病?!欠扁了。”吴水牛狰狞地笑着,掐这个四白眼海带头。
  
  苏奕雷感觉这架掐得挺傻的,可不知怎地就笑开了,双手往吴水牛腋下搔去。
  
  “我靠!”吴水牛蹦起来。
  
  攻击凑效,苏奕雷不放过反击机会,一把将怕痒的人压下去,阴笑,狠狠地呵痒:“掐我?看我怎么料理你。”
  
  “卑鄙!”吴水牛扭着身躯用力躲,又没敢动真格,怕伤了这瘸子玩伴:“好好,我认输,得了,住手!”
  
  苏奕雷挑眉睨视这举双手投降的小子,脸上满是张扬的得意:“是谁先挑起战争的?”
  
  “切,还不是看在你瘸了才故意让着你?”水牛嘀咕着。
  
  敢挑这样敏感的话来说,苏奕雷不知该叹这粗神经还是赞扬这放得开的态度,可也因为这种态度,竟然叫他听着也不反感,甚至有了笑意。
  
  “怕痒?”
  
  水牛看着那只手修长的五指,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谁像你这,僵尸似地不怕痒,神经怎么长的?”
  
  “哦?”苏奕雷挑眉:“报告里有写我不怕痒这回事?”
  
  怎么可能……
  
  水牛知道自己又没有顾及立场,胡乱把马脚晾了出来,只好不负责任地圆谎:“方鸽说的。”
  
  “……”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谎,只要跟正主确认就会被破,可吴水牛有恃无恐,毕竟世上能相信重生的没有几个,老战友了还要对半天暗号,老搭档也要再三确认,儿子至今还不接受,苏奕雷就离这些更远了。就是真的知道他是燕十六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把他吃掉了?
  
  是的,苏奕雷拿这头牛没辄,而且他现在更加在意的不是真相,而是这张可恶的笑脸为什么这样诱人。他心底里有燕十六,但是还没来得及相逢,再遇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曾经,他想在燕裘身上挖掘燕十六的身影,可惜天不从从愿,燕裘和燕十六几乎没有共同点。
  
  但是这个吴水牛却是那么的接近燕十六,分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那样相似。
  
  或许……
  
  或许可以试试从吴水牛身上消除那份遗憾。
  
  吴水牛被盯得发毛,他不了解苏奕雷这眼神是怎么回事,怎么活像看见一头肥羊的饿狼似的?接着他心头做了一番假设,假如苏奕雷是个Gay,假如苏奕雷是个恋童癖,假如苏奕雷看上了他。
  
  那感情好,球球的危机解除了!
  
  心中豁然开朗,吴水牛只差没有撒花欢呼。
  
  苏奕雷不知这小子怎么突然一脸欣喜,顿时心生疑虑:难道吴水牛是暗恋我的?那倒……不错。
  
  “你们在干什么。”
  
  问题犹如西伯利亚寒流袭来,冷冽地,让人心头一颤。



第二十二章:遇上行家
  
  水牛探头,视线越过苏奕雷的肩膀落在包厢门口燕裘的身上。儿子来了,水牛立即喜上眉梢,伸手轻轻松松就将苏奕雷搪到椅背上,跳起身迎上去。
  
  “你来了?”
  
  燕裘眉头深锁,甚至没有正眼看吴水牛,他墨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在黯淡光线中静静地注视着苏奕雷,重复:“你们在干什么。”
  
  苏奕雷缓缓坐正,感受到敌意,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不似刚才笑闹那时候的轻松,他毫不留情地还击。
  
  “如你所见。”苏奕雷语气暧昧,笑容更暧昧。
  
  燕裘双唇抿紧,浓黑的眼眸像两潭充满危机的沼泽,能将人溺死其中。
  
  吴水牛再粗的神经也注意到燕裘的怒意,当下惊讶:“球……燕裘?你怎么了?”
  
  燕裘没说话,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吴水牛。
  
  水牛表情懵懂,不太明白儿子怎么会这样看他。
  
  蓦地,他想到燕裘说过的话‘我喜欢上年纪的人’‘会对他的事业造成影响’再加上现在这态度,真相昭然——儿子喜欢的人是苏奕雷!
  
  如此一来,这时候的态度也就能解释了,燕裘在嫉妒,嫉妒他亲近了苏奕雷。虽然水牛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还是第一次明确,吴水牛如遭雷殛般,少年的身躯僵直如板,只差没当场风化掉。他心中是一片狂风暴雨雷电交加巨浪绝壁,放声狂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作为一位父亲,对于儿子的误入歧途,吴水牛只想找个角落蹲下去画圈圈诅咒苏卷卷自此不举。
  
  “你没有任何解释吗?”燕裘轻声问这个木桩似地忤住的人。
  
  水牛如梦初醒般看着燕裘,好半晌才讷讷地开口:“解释什么?”
  
  几乎能听见燕裘的磨牙声,他剐了一眼好整假暇地看戏的苏奕雷,沉声说:“你们叠在一起,难道不该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哦。”水牛那个叫心酸呐,儿子竟然为了情人而质问他呢?当下满心憋屈地瞟了始作俑者一眼,那家伙竟然还给他笑得一脸猥琐,水牛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心想:你骗我儿子,我就骗你感情,咱俩走着瞧。
  
  参考各大言情剧的挑拨离间手法,水牛挑了个重量级的,双手往脸上一捂,就抽着鼻子,怂着肩膀,挤着哭腔,说:“是他,是他突然压住了我,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明显吴水牛的剧目没有挑好,包厢内冷场,一片死寂,苏奕雷满额黑线,燕裘的怒意指数呈直线下降。
  
  燕裘轻叹,对吴水牛是放心了,转而凝视苏奕雷:“苏教授,我们需要谈谈。”
  
  苏奕雷打眼角处睨视燕裘,再扫向愣怔地抬起脸的吴水牛,特别想逗逗这头牛,就微笑着挨近燕裘,语气别提有多温柔:“好。”
  
  “我也……”去。
  
  “留在这里。”
  
  燕裘的冷眼加上命令就好比定身术,吴水牛不动了,危襟正坐。
  
  苏奕雷看在眼里,双眼又眯得更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二人,若有所思。
  
  两人相揩出了门,水牛告诉自己要淡定,他决定数数。从一开始,缓慢地,一边深呼吸一边数:“一头牛、两头牛、三头牛、一百头牛!我不行了!”
  
  双掌齐下,茶机狠狠地蹦哒,吴水牛差点要把头发都拔光,神神叨叨地分析起来:“他们俩会不会合好呢?如果不合好倒不怕,儿子不会打不赢,苏卷卷想用强的也不成。不!他们是俩男的,我怎么能这样大意呢?他们之间的男女角色是可以逆转的!如果儿子失去理智要强上苏卷卷,那小子怎么可能逃得掉?!坏事了,球球不能当强奸犯。慢!如果是合好呢?算计着时间,他们也该亲完准备进入主题了。草啊草啊草啊……同性恋什么的最讨厌了。”
  
  呼地蹦起来,吴水牛再也待不住了,他决定去找那两个人,制止罪恶发生。下了决心,水牛蹦起来往外踪,哪知道门我还有人守着,那在室内还戴墨镜、五大三粗、差点要堵完整个门框、一副终极保镖的专业模样的西装男。
  
  迎着询问的目光,水牛露齿灿笑:“我要尿尿。”
  
  冷脸终极保镖熊型大叔夜风也吹不动似地稳重,操着一口乡音冷声堵回去:“包厢里有洗手间。”
  
  水牛笑容更灿烂:“堵了,不信你就来瞧瞧。”
  
  保镖居高临下地睥睨瘦不拉叽的小伙子,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往包厢里走去。
  
  燕裘和苏奕雷一前一后来到布草房,大量餐巾桌布堆放在小小空间里,苏奕雷用厌恶的眼神批判挑选场所的燕裘。
  
  燕裘双手环胸:“这里不会有人监视器。”
  
  苏奕雷掏出手帕掩住口鼻:“有话就说吧,不要再担搁。”
  
  相对于苏奕雷的烦躁,燕裘支了支眼镜,态度从容:“为什么要招惹吴水牛,你知道现在情况特殊。”
  
  闻言,苏奕雷吊着眉毛冷笑:“燕裘,你怎么就这样关心吴水牛?当初决心要报仇,甚至说能把一切都放弃的人,不就是你吗?难道你的决心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燕裘淡定地回应:“你知道吴水牛跟阮元沛的关系,现在跟他接触太多只会打草惊蛇。”
  
  苏奕雷勾唇,态度傲慢:“未必,适量的诱饵说不定能引蛇出洞。”
  
  “你是要利用吴水牛?”燕裘抿紧唇,镜片后的眼睛也眯起来,语气不善:“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无辜?”苏奕雷的笑靥充满嘲讽:“燕裘,我该怎么说你呢?如果我不认识你,或许会认为你有够善良的,只可惜……你究竟为什么要维护认吴水牛?你们才认识很短的时日,怎么就知道维护他了?”
  
  燕裘脸容冰封似地冷硬,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苏奕雷,心中千转,而后唇角微微牵起,笑容如沐春风,出口的话却是荆棘满布:“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怕你傻的在这时候还顾着猥亵未成年人而忘记正事。哼,苏奕雷,你不是说要替我爸报仇?不是决心要搞垮苏家吗?原来也就是空口说白话,可真对得起我爸。”
  
  这一根又一根的荆棘全部刺中的全是苏奕雷的心结,是苏奕雷的痛处,他的骄傲受到打击,狼狈地抿唇,难掩对燕裘的憎恶。
  
  “你恶心到我了。”
  
  “彼此。”
  
  苏奕雷注视这仿佛刀枪不入的小伙子,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回礼:“依燕十六的性格竟然能养出你这样阴险狡猾的儿子,你也算是一朵奇葩,你真是燕十六的儿子?难道不是从医院里抱错了?”
  
  燕裘最忌讳这种质疑,毕竟年轻,他再老成也有不成熟的一面,当下攥拳咬唇,歇尽全力才刻制住动手的欲望。他要揍死这瘸子不难,但他不能浪费大好的资源,必须要忍住。连连深呼吸过后,燕裘又恢复波澜不轻的姿态,动作轻慢地推了推眼镜。
  
  “这是我们父子俩的问题,苏教授未免管得太宽。”
  
  苏奕雷不满意这一句话就将他挡在门外的态度,可也无可奈何,再之,他们竟然在这里为了一个死人争吵?苏奕雷越想就越发的觉得这有够傻X的。燕十六人都躺在坟墓里了,再怎么争又能够得到什么?一具尸骸吗?
  
  不禁自嘲地笑,苏奕雷支着手杖摇头,却不依不饶地回上一句:“我当初就该把你扔回给燕家那些人,好好管教一番。”
  
  “嗯,我不会忘记抽空嘲笑你的自作孽。他呢?已经迟到了。”燕裘淡淡地回上一句,果断结束毫无营养的对话,让苏奕雷想报仇都不成。
  
  受到那样的挑衅,苏奕雷眼角一阵抽搐,但说到正事他也不含糊:“他是什么人?如果不确定安全,他不会出现。”
  
  “还是没有进展吗?”燕裘眉间紧锁,不难听出语气中的谴责。
  
  苏奕雷睨视燕裘,那眼神充满鄙夷:“你爸查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破案,可知它的难度有多高。”
  
  无法反驳,燕裘选择沉默,再三思量后才问:“你之前说引蛇出动,是想利用阮哥吗?”
  
  “难道你不认为这是最好的?”苏奕雷捏起一片餐巾扬开,好像这就是阮元沛似地,随手一扔:“只要阮元沛深入这件案,那些人肯定有所行动,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们坐享渔人之利。”
  
  “……”
  
  “怎么?你还惜着阮元沛?”苏奕雷笑容中饱含嘲弄:“别忘了,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
  
  “不要牵连到吴水牛。”燕裘沉声说。
  
  这一回苏奕雷不再嘲笑燕裘,反而平静地注视他,而后轻声说:“他果然很像燕十六,对吗?”
  
  燕裘只说:“但他终究不是我爸。”
  
  一语中的。
  
  这是苏奕雷最不愿意面对,又最直接的事实,二人性格再相似,吴水牛也不是当年将他从溺水中救出来的燕十六,也不是承诺会保护他不受欺负的燕十六。
  
  燕十六死了。
  
  水牛好一翻寻找,终于在布草房门外听见熟悉的人声,他立即喜上眉梢,贴着门板细细听里头人说话,哪知道来不及听清楚,额角就被冰凉冷硬的铁管抵着。
  
  这感觉很熟悉,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不要动。”持枪男人的深灰色眼眸不客气地打量吴水牛,挂着一脸闲散笑容,他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水牛直觉就利用自己人畜无害的未成年身份装傻:“对不起,先生,我只是迷路了。”
  
  男人兴味地笑了:“小鬼,你一路打听过来,还装傻?”
  
  操!遇上行家了。



第二十三章:大萝卜

  脑袋被枪管抵着,吴水牛自然乖乖举手投降,余光睐见那压在板机上的手指稍有所放松,这就是他要的。

  “好了,小鬼,现在离开那扇门,面向我再把面具拿下来。”男人以一口标准得过分的普通话发施号令。

  水牛十分合作,他按照指示退离门口,乘机打量这洋鬼子。据目测此人身高至少185CM以上,白种人,金发灰眼,那身形健美均称,是当衣架子的料,使枪姿势很老到,由手上老茧可以判断这人经常与枪械打交道,而慵懒中暗藏犀利,蛰伏在表象之下的是一头猎豹,气质有些痞却不是邪气,不是双手浴血液的杀手,而且那下指令的语气和方式很熟悉。

  那么,这是警察或者保镖?

  白人男人注视这高度只及他肩膀的瘦皮猴,体格上优势让他稍稍松懈,满心好奇着这样一亚洲男孩鬼鬼崇崇地偷听,是有什么目的。

  “面具,拿下来。”

  吴水牛没说话,缓缓掀起面具,眼楮没有放过捕捉适当时机,他勾住在面具边沿的手瞬间袭向手枪,等专注于窥探他真貌的那双深灰色眼眸反应过来,板机已经被男孩巧妙地固定住,不能动弹。

  男人也不慌,甚至吹了记嘹亮的口哨表示赞赏。

  男人抬臂挡下膝撞,反手还以一拳,也未中目标,瘦皮猴果真是猴,灵敏度极高。

  手枪就在你抢我夺中落地,男人抢先去检,男孩干脆一脚将武器踢飞。

  二人赤手空拳在狭窄走廊上较量,男人掂起男孩往墙上扔,男孩借墙壁助力蹬起,飞身肘撞,男人拨开肘击,男孩着地后立马送上扫堂腿,男人跳开,二人在瞬间拉开距离,在剑张弩拔的气氛中窥探对方的弱点。吴水牛挺欣赏这男人的西洋拳,直接而且杀伤力强,攻守兼备,是这种体格该有的格斗方式。白人也很欣赏这Chinese kungfu男孩,即使体格比他弱,却完全不落下风,攻击方式精巧多变,杀伤力也不弱。

  真是……过瘾!

  就在电光火石间水牛偏身,直拳擦肩而过,肩上麻麻的痛,他也不忘往对方手臂内侧砍一记手刀,对方立即甩着臂膀退开,水牛也揉了揉肩膀。

  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熊熊烈火,这是雄性之间热血的浪漫。

  来吧,决一胜负。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硝烟与血色,巨龙和烈豹各踞一方,在火光中咆哮。一大一小热血雄性同时蓄劲,勇敢地冲向对方。就在二人杀得浑然忘我的时候,房门被打开,苏奕雷和燕裘张口结舌地瞪这两个人拳来脚往,傻住了。

  “罗伯特!”

  “吴水牛!”

  叫唤声砸碎忘我的世界,男人和男孩同时侧头……其实是被对方的拳头揍歪的。

  “住手!”燕裘和苏奕雷从未这般合作,音频几乎重叠,一样的难以置信和愤怒。

  两个人龇牙裂嘴地揉着脸颊,乖乖分开。

  罗伯特深邃的眼楮布满笑意,露出帅气笑容∶“Chinese kungfu,Good!”

  水牛也扯起唇角,由衷地说∶“你也不错。”

  惺惺之情在滋生,这是超脱种族,阶级,年龄与及文化的革命友谊。

  男人伸出手∶“戴维.罗伯特.克拉克,你呢?中国功夫男孩。”

  男孩也伸手∶“吴水牛,大萝卜,你是保镖吗?”

  罗伯特微怔,金色眉毛高高挑起,满含兴味的目光睐向正深度扶额的苏奕雷和燕裘。

  “罗伯特先生,请你先将枪械保管好。”燕裘指向被遗弃的手枪,再瞪吴水牛∶“你跟踪我们?”

  水牛立即耷着脑袋,哀怨地回话∶“谁让你们不带上我,神神秘秘的。”见二人还穿着整齐,他暗里拭了好大一把汗,松了一口气。

  “是我的错?如果谈话能让你听,我们还用得着离开包厢?或许你认为我不值得尊重,不配有隐私。”燕裘犀利的语言砍得吴水牛内心鲜血淋漓。

  “唉!不是。”水牛实在说不过燕裘,干脆认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啦,下次不犯了。”

  燕裘抿起唇,不置可否。

  作为旁观者的苏奕雷和罗伯特一脸不敢置信,一个是领教过吴水牛那股劲,而另一个则坚信那么有魄力的男孩不应该是个好说话的小乖乖。

  可为什么眼镜仔温顺如绵羊呢?

  吴水牛耷着脑袋思考如何增加儿子的好感,也没有注意周边目光,而燕裘倒注意到了,但他不准备解释。修长手指支卢眼镜,燕裘擒着微笑,云淡风轻似的从容,好像刚才放狠话的另有其人,他温声说∶“那么,水牛,我和苏教授及罗伯特先生是有话要谈,你能给我看门吗?”

  “啊?可以啊。”水牛愣愣地应着,心想着一定要贴在门板上偷听。

  燕裘笑的如沐春风∶“不是在这里,回去原来的包厢里。”

  “嘎?”

  是的,他们回去了。

  吴水牛被左右护法挟着守在包厢门外,左边是之前被他忽悠进厕所里关着的大汉,右边是一年轻人,看衣着也是罗伯特的人,水牛双目无神地扫过舞池,在那炫目彩灯及激情劲乐引导之下,各式面具男女纵情摆动身体,热力四射,而在灯光黯淡的角落甚至有人在拥吻或者做更深一层的有色动作。

  可这些都没有偷听那三人讲话重要呀。

  水牛唇角微微抽搐着,暗忖∶他大爷的,真是聪明绝顶了,呜……儿子,老子该拿你怎么办?

  吴水牛目有泪光,差点老泪纵横,看看左右护法,他心里又开始想鬼点子。

  “我想上洗水间。”

  “再忍忍。”大汉咬牙切齿地说。

  “忍不住了,要尿湿裤子。”

  “……”右边的年轻人噗哧一声掩嘴偷笑,他朝服务员招了招手,要了一杯红酒却把酒液倒到昂贵地毯上,反手将空杯递给吴水牛,而后捏起餐巾,笑容可掬地说∶“给,还有这个遮着,当然,你可以背过身去完成。”

  吴水牛愣怔地来回看着手上的东西,立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恨不得砸破杯子割了这小子的喉咙。

  “怎么?不是忍不住了?”年轻人笑问。

  水牛恨得牙齿痒痒∶“不了,看着你的脸,我的尿倒流了。”

  年轻人对这粗鲁的言语不以为然,还露了露白牙,倒是大汉乐了。

  “方宇鹏你个狐狸精,算是有人识货了。”大汉哈哈大笑

  当时方宇鹏笑的那个叫温文尔雅∶“什么?萧~迪~迪,你的乡音太重,我听不懂。”

  大汉受到重击般脸容扭曲,差点没喷血。

  水牛落了一额黑线,唇角连连抽搐,这个方宇鹏就是他最不擅长应付的阴险型,他同情地拍了拍大汉的背,大汉意志消沉。

  水牛轻叹∶算了,今天没戏啦。

  “喂。”

  “嗯?”

  两人一同偏首看向他,方宇鹏一脸兴味与期待,萧迪迪困惑加防备。

  包厢内三人各占一排沙发,那明显的距离感,仿佛不得越过雷池半步。

  罗伯特舒服地翘起二郎腿,笑容灿烂∶“刚刚那个吴水牛真不错,他几岁了?再加强训练,说不定能成为我的接班人。”

  镜片有寒光闪过,燕裘弓指支着镜架,轻声说∶“他17岁,未来志向从警,如果你能提供优异的条件,我可以替你做这思想工作。”

  闻言,罗伯特顿即放下腿,身体探前∶“嗯,条件不是问题,只要他能够达到要求。”

  “当然,只要他感兴趣,其它都不成问题。”

  “那就……合作愉快。”罗伯特一脸精明。

  “合作愉快。”燕裘回以满分职业笑容。

  买卖双方握手达成协议。

  看到现在,苏奕雷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握着手杖的五指差点勒断,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不动手抽死这两个人。

  “好了,是不是该谈谈正事?”直至两个人真正注意这边,苏奕雷忍不住轻叹∶“罗伯特,你今天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吧?”

  “是的。”罗伯特伸展开修长的四肢,他将一份资料摊开在茶机上,神态轻松地开始解说∶“我们已经确认阮元沛是一名好警察,而现在正需要他这样一位当地警官帮忙,相信我们可以合作。因此接下来我们就要先与他取得联系,只要他处理得当,相信接下来鱼儿就会忍不住在浑水中冒头。只有掌握更多的证据,才能将犯人绳之于法。”

  苏奕雷和燕裘互觑一眼,他们之前才有这想法,真巧。

  “跟阮元沛合作也可以,但是先要解决一个问题。要知道犯人还在国内,只要国内机关介入,就是国际刑警也未必能够轻易将人带走。苏克己在B市势力太大,哪怕是只有一天或者几小时,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苏奕雷拿起自个父亲的照片,狠狠捏在掌心里,仿佛捏的是亲生父亲的脖子∶“必须要保证他逃不掉。”

  燕裘却另有见解∶“不,阮哥该明白这一点,他……他是有心要帮我爸报仇的,只要先行支会他,他必定会帮忙处理这些。另外燕家在政界有一定的势力,迫不得已,也能让爷爷帮忙。”

  “燕裘说得对。”罗伯特一击掌,定夺∶“那么,我还是不能轻易表露身份,第一次联系阮元沛就由燕裘帮忙,怎么样?”

  “嗯。”燕裘轻颔首,他轻轻咬唇,终于还是提出要求∶“我会帮忙,但是这回的事请不要牵扯上吴水牛。”

  苏奕雷听了这话,又深深地看了燕裘一眼。

  燕裘迳自解释∶“毕竟这次是秘密行动,而且当局批准的期限快到,如果在撤离之前还没有成绩,那是功亏一篑,还是少生枝节的好。”

  “当然。”罗伯特微笑应允∶“原本这就是成年人的游戏,燕裘你也不要涉入太深,只要保密就好。”

  “是的。”

  “至于雷,你还好吗?或许你不用太卖力。”

  “不。”苏奕雷轻勾唇,分明是笑脸,却好比有千万张刀散发出寒芒般,让人心悸。他断然拒绝罗伯特的好意∶“我要是不好好当这苏五少,不让那些夫人姨娘兄弟姐妹们更加闹心,又怎么对得住苏克己最爱的情妇的儿子这个名号呢?”

  作为老朋友,罗伯特明白苏奕雷的仇恨,于是不再多话,只是拍拍肩膀作为鼓励。

  既然该谈的已经谈完,燕裘心念着吴水牛,就问∶“我可以离开了吗?明早还要上课。”

  苏奕雷睨了燕裘一眼,轻蔑地嗤笑,而后拄着手杖先行起立∶“我也该到派对上露脸了,不然苏家那群猪不会知道我有多卖力地跟上流社会联络感情。”

  “好吧。”罗伯特戴上面具∶“散会。”

  于是三人一同往门口移动,刚拉开房门,懵了一双搭一个。

  听见开门声,盘腿围坐的三人同时抬头,方宇鹏顺便换了换牌。

  “嗳,你们谈完了?”吴水牛兴奋地说。

  “你们在干什么?”苏奕雷唇角连连抽搐。

  水牛扬眉∶“斗地主呢,你不会吗?”

  不是会不会的问题。

  方宇鹏提醒∶“好了,先把牌局结束。一炸,二炸,三炸,四炸……完了,给钱。”

  “日!”萧迪迪惊叫。

  “操啊!你作弊!”水牛跳起来,撸袖子挥拳头。

  方宇鹏脸带谦逊微笑,温和发问∶“哪只眼睛看见了?”

  傻大个和热血少年傻了。

  “给钱给钱。”漂亮白皙的掌心摊在二人面前,讨债。

  二人只好讷讷地掏钱,那个心痛样,好似要把肉割下来似地。

  燕裘扶了扶眼镜,苏奕雷一额黑线,罗伯特背过身去偷笑。

  轻轻叹息,燕裘一把捞住吴水牛的衣领带走∶“回去,明天还要上学。”

  “唉?!球……燕裘?我自己走。”

  山民小子尴尬地红着脸,亦步亦趋地跟着清秀眼镜少年。

  燕裘侧过身给吴水牛整理衣襟,水牛露齿灿笑,一脸满足。

  “他们俩真是要好。”罗伯特挑眉喃喃。

  “挺有意思的。”方宇鹏笑语。

  “哼,办酒家家。”苏奕雷冷哼一声,转身往人群方向走。

  “不是吧?”罗伯特一脸不敢置信∶“我还以为他心里早有人了。”

  “呵呵,你不是最明白什么叫博爱?”方宇鹏上了一句。

  罗伯特立即捧心,标准普通话哀哀叫∶“小方,你少埋汰我一次会死?”

  “不,可是会少很多乐趣。”

  “……”

  萧迪迪挠头抓脑∶“你们在说什么?”

  二人无语。



第二十四章:走火入魔

  水沸开,吴水牛将面条放下去,盖上锅盖,偷偷探头偷望阳台上二人。

  夜风很凉,阮元沛点上香烟,细细阅读手中信件,而后瞥向身侧。这时候燕裘正闭起眼楮任由微风拂抚脸庞,他享受这种感觉,那感受就仿佛乘风飞上天空般,轻松舒爽,他轻轻叹息,唇角微微翘起。

  燕家宅子楼顶上有一个凉棚,棚是燕十六搭的,牵在上头的苦瓜藤是燕裘种的,在夏夜里,父子俩得闲就往凉棚下乘凉,谈天说地,哼首小曲。

  可惜这些事情好像已经很远。

  燕裘徐徐张开眼楮,侧眸迎向注视:“你的回应?”

  阮元沛却不答,只是将纸张凑到香烟上点起,让它连同信封一起在火光中成为灰烬。

  “这些日子里你就是跟苏奕雷在忙这个?”

  燕裘微顿,脸上未见任何表情:“是呀。”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阮元沛并不是鸡婆,但燕裘怎么都是燕十六的儿子,而且是个未成年人,而这样一个小孩子竟然去查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国际犯罪组织?这已经不是大胆,是不要命。他语气再难以置信,再不谅解,也是有道理的。

  显然燕裘也明白这有多蠢,多冒险,所以他对这种不友善的反应并不会感到意外。

  “危险?这条命,比起自暴自弃,报仇不是更积极的选择吗?”

  想不到这样极端的想法竟然出自一名17岁少年之口,阮元沛咋舌,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阮元沛掐灭香烟,重新点上一根:“你知道吗?要是十六知道你的这种想法,非要气得从这楼蹦下去。”

  燕裘垂眸瞄向有11层距离的地面,默然。

  “燕裘,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因为一次打击就断送未来。”阮元沛轻叹,不觉翘首回望那鬼鬼崇崇地探头探脑的人,失笑:“刚才的信已经读过,我会好好合作,接下来的事,就由我负责吧,你不要再管。”

  在阮元沛回望的时候,燕裘的目光也跟着,他眉头轻蹙:“那你呢?难道自从我爸死后,就没有消极?或许你该正视搬家的原因?”

  阮元沛差点初香烟呛着,一脸苦笑,无奈极了:“燕裘,你可以别这么犀利,行吧?”

  “我们都明白,有什么改变了就回不到从前。”燕裘低叹,手指轻敲栏杆:“我看面都快下好了,该进去了。”

  眼见少年人的手搭上门把,阮元沛喊住他:“如果燕十六真的回来了,你会怎么做?”

  身形微僵,燕裘头也不回的说:“不要做无谓的假设,这种事不会发生。”

  丢下阮元沛,燕裘先一步走进屋里。

  阮元沛叼着香烟,袅袅白烟中,吴水牛笑盈盈地给燕裘端面条,燕裘态度友善温和,淡淡一笑比什么时候都真切。阮元沛双唇微微翕张,香烟坠地,火光四射。莫明地,阮元沛心里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说不定……燕裘已经知道吴水牛的身份。

  只是这立即就被推翻,因为不可能,燕裘怎么会不认燕十六呢?或许只是在怀疑。

  那边山民小子快步走向阳台,粗鲁地拉落地玻璃推拉门,嚷嚷:“吃面,糊掉就不好吃啦。”

  阮元沛苦笑,踩住烟头轻轻一拧,就跨进门内,顺手拉上门。

  阮元沛才落坐,吴水牛已经端上面条送上筷子,可以直接食用。阮元沛最近已经习惯这种照料,也很自然地接受,瞥一眼吴水牛,轻叹,念了一句:“手别往围裙上抹。”

  “切,反正都是油迹了,擦擦又怎么样?”

  “你就是习惯了,看袖子上的是什么?好好的衣服给糟蹋了。”

  水牛将双手往背后藏了藏,逞强;“靠,你不是我的养父,是我的养母吧?”

  “臭小子。”阮元沛抬手就往吴水牛头壳上敲去。

  燕裘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眼看那指节快要踫到小平头,他匆忙伸手将人捞到身边。

  嬉笑中的二人霍地记起现场还有第三者,叫人看笑话了。

  水牛被儿子看了笑话,尴尬地挠头抓耳:“燕裘,你别看大……我爸是警官,他人就是这么不正经的,老不羞。”

  阮元沛眼角轻跳,抛一个眼神:这话你敢说!

  吴水牛浓眉一挤,回一个警告眼神:配合。

  “我知道,我爸以前也是老不正经的人。”燕裘淡淡地回了一句。

  水牛眉头锁紧,一脸憋屈:“有这么不正经吗……你爸。”

  “嗯。”燕裘微笑:“但就是这样才好,亦父亦友,就像你和阮哥一样。”

  听了这赞扬,吴水牛立即心花怒放,很高兴儿子喜欢爸爸,脸上笑开了花。

  阮元沛微怔,总觉得燕裘话中有话,那语中意像鞭子一样挞打他的心。他是吴水牛的爸爸吗?他其实忘记了这个立场,所有一切动作都是那么自然的反射条件,什么亦父亦友?不可否认的是他心思不单纯。

  他深深凝视燕裘,然而后者却豪不畏惧地回以批判目光。

  接下来吃进的面条简直是如同嚼腊,食之无味,阮元沛只是机械地吃光所有面条,心里有着不得不正视问题。他知道燕裘是Gay,对男男之间感情比普通性向的人敏感,燕裘应该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阮元沛慌,他还没有准备好将这份感情明朗化,更别提吴水牛那小子根本没有半点思想觉悟,卯然公开,恐怕也会让这头牛深入交谈并将爱情强转为友情,直接OUT掉。

  席间,燕裘不断与吴水牛讨论学校里的事情,奥林匹克大赛,篮球赛,游泳比赛支持,甚至保键室,肖缇和林安。

  比起二人的热烈交谈,阮元沛这边受了冷落,但他也不作声。吴水牛多难得才有机会跟儿子好好接触,他自然不会打扰,就由得两个小子好好谈,甚至撸起衣袖把碗给擦了,倒上两杯牛奶给他们,就把客厅留下来,自个窝进房间里努力思索与国际刑警合作后的工作走向,尽量不去想那精力过剩总是笑咧一口白牙的臭小子。

  直至时针指到顶端,阮元沛轻叹,准备去催那两个小孩想想明早上课的事。才要动身,房门就先被打开,小平头挤了进来。

  “大夫人,球球要在这里过夜呢。”

  “……换洗的衣服……”

  “我有。”

  “……好吧。”阮元沛十分确定,燕裘肯定知道了些什么。

  “哦,万岁!”太兴奋,吴水牛没控制好关门的力道,那门关得天塌似的响亮。

  “吴水牛!”

  只有一串又急又沉的脚步声作回应,阮元沛轻叹摇首。

  过了不一会,房门被敲响,阮元沛立即就意识到这不是那头粗枝大叶的牛,顿即将注意力集中。

  只见进门的是燕裘,他清秀的脸上神情肃穆,甚至有几分严厉:“我有些事想跟阮哥你谈谈。”

  “有什么话这样重要?”阮元沛轻揉额角,半点也不想接触这话题。

  然而燕裘却不放过他:“你喜欢吴水牛,是吗?”

  阮元沛心中惊悸,视线跳过燕裘,探索门外。

  “放心吧,他在洗澡。”燕裘出声安抚:“我也不想让他听到。”

  “你先进来。”阮元沛轻声说。

  燕裘没有拒绝,他走进房间内,轻轻关上门,靠着门板,目光犀利逼人:“你还没有回答我。”

  阮元沛苦笑:“你要我怎么样回答?你不是早已经有答案?”

  “啧。”燕裘咬唇,眉头深锁:“你知道他是未成年人。”

  “因此他并不知情。”继续按揉额角,阮元沛自嘲地笑:“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出手的禽兽吗?”

  “我不了解你。”燕裘轻声说:“我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同性恋的,以前你不是。”

  阮元沛只能苦笑,舌头仿佛尝到一丝苦涩。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们之间的年龄差这么远。”燕裘哑声说:“你可以吗?可以承受社会的舆论压力?还有,不怕吓着他吗?吴水牛对这种事完全没有概念。”

  听了这问题,阮元沛瞥了燕裘一眼,心中越发的感觉奇怪。为什么是这样的问题?燕裘这神情又为什么那样的真实,好像是切身这痛似的。

  “所以我并未公开。”阮元沛一边观察燕裘,一边轻声回答:“他对Gay的认知就停留在掐着兰花指扭屁股上头。至于舆论压力,燕裘,你该明白这对特别刑侦组任何人都不管用。”燕十六在世的时候什么岔没有出过,他们什么舆论压力没有承受过,早已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这一回燕裘不说话,而且也不会继续说下去,因为房门被打开了。

  “燕裘,我说你在哪呢?又跟大……我爸讲悄悄话来了?到你了,快去洗澡,换洗衣服搁在床上了呢。”

  燕裘轻点头,一声不哼地出门去了。

  吴水牛抓着脑门,一脸困惑:“你们究竟在谈什么呀?搞得神神秘秘的。”

  阮元沛屏息,目光几乎不能从小子身上离开。

  刚刚出浴,吴水牛只穿了一条裤头,抓着一块毛巾往短发上搓,光裸着上身,麦色肌肤就似那刚刚蒸好的甜糕,让人想咬上一口。

  “上帝。”阮元沛希望上帝能派一支天使军队来,把他这装满邪念的脑袋摘走。

  吴水牛扬眉:“啊?你们什么时候信上帝了?得了吧,我们是炎黄子孙,该拜关二哥。”

  阮元沛心想:关二哥也被一个色字给欺负去了,他帮不了我。

  突然,燕裘披着浴袍出现在门口,微湿的黑发凌乱披在脸侧,看是刚刚浇湿了身。他抬手轻敲门板:“水牛,没有洗发露了,新的在哪里?”

  山民小子微怔:“咦,我用的时候还有,没了么?我给你拿。”

  小麦色身影风风火火地跑走。

  燕裘目送人影走去,回头狠狠剐了阮元沛一眼,重重关上门。

  打从燕裘出现的那一刻,阮元沛的热情已经降至冰点,现在更甚,他愣怔地瞪着那门,久久以后扶额重叹。

  “妈的,走火入魔了……”



第二十五章:滚床单


    好朋友到彼此家中过夜是常有的事,可是吴水牛今天要感谢苍天,因为他与儿子的亲密关系来了一个大跃进,终于又能跟球球同床共枕了。

    抱着临时准备的枕头,山民小子立体的五官在花痴表情荼毒之下,不是一般的崩坏。

    当燕裘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就见着这小子发痴的模样,不觉莞尔∶“在想什么?”

    水牛双目一圆,锃地星光熠熠,手里拿着电吹风,扬动手中电吹风∶“来,吹头发。”

    “……”

    “把头发吹干才能睡。”

    面对那一脸认真与坚持,燕裘抚额失笑∶“嗯。”

    得到了允许,山民小子喜上眉梢,殷勤地招呼燕裘坐在床边,打开电吹风小心翼翼地吹干湿发。燕裘的头发遗传自妈妈,不似燕十六的粗硬,黑发柔顺贴服,倒是清清秀秀的,小时候就特别叫姐姐阿姨们羡慕。五指梳开黑发,暖风中丝丝扬开,湿气渐渐蒸干,水牛又想起球球小时候,还要爸爸辅助才能洗澡,然后吹头发,再侍候着上床,听完故事再睡觉。老婆刚走的那一年是多么的困难,幸亏儿子非常懂事。

    球球从不计较他这位父亲的失职,小小年纪就学会当家作主,一直以来从未喊苦。但他自个明白他这位父亲做得不够好,若以法律尺度计较,他就得背上虐童罪名。

    后来他还突然就死了,甚至没能跟儿子道别,或者好好坐下来谈谈同性恋的问题。

    “燕裘,你会想你爸爸吗?”

    燕裘微怔,又轻轻扯起唇角,悄悄话般低声说∶“当然会想。”

    “哦。”水牛感觉心里闷闷的,恨不得抱住儿子用力吼‘爸爸在这里,爸爸回来了,爸爸虽然年轻了不只一轮却还是原来的爸爸,爸爸没有离开过你,我的儿呀!’,可惜燕裘不会相信,他只好压下这股涌动的热血,沮丧地轻声劝慰∶“他也会想念你。”

    “嗯,我相信。”燕裘淡笑,握住吴水牛的手∶“行了,不用再吹。”

    “嗯,这东西也太吵了。”

    “你的?”

    “我的头发太短,早就干了。”为增加可信度,水牛干脆将脑袋凑过去让燕裘摸摸。

    燕裘微愕,再一次失笑,也真的摸摸这颗脑袋,那动作轻柔宠昵,更像是在顺宠物的皮毛。

    “是干了吧?”浓眉轻扬,吴水牛笑嘻嘻地问,仿佛这头发比较容易晾干也是很值得得瑟的一个创举。

    “是呀,干了。”燕裘又摸了摸,才收回手,见这人转身整理床铺,准备躺下,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会住进阮元沛家里呢?”

    “嗄?”水牛眨了眨眼睛,直觉你顺着以前撒下的慌回答∶“哦,不是说过了吗?他是我的助养人,后来知道了你爸的事……”

    “就特地进城里安慰我。”燕裘接下文,轻叹∶“你的家乡在山里,很艰难才来B市吧?”

    撇着嘴,吴水牛无所谓地耸肩∶“还行,一路上扛大包赚钱其实挺有意思的。”

    “……扛大包?”燕裘咋舌,调查报告中并没有详细记录吴水牛进城的过程,这样听来,肯定不容易。想到这傻小子往工地里扛包,攒起微薄薪水买车票,那潦倒的窘境,燕裘忍不住心痛∶“辛苦你了。”

    “没什么,又不是没有吃过苦的。”水牛不以为然。

    “嗯,你家乡在好水村是吧?那儿的生活艰苦吗?”

    “啊,还行,虽然是贫困山区,但只要没有遇上天灾,自给自足也可以,大家都习惯山里生活,很不错啦。而且现在我就会攒些零用钱给寄回家里,生活不成问题。”想到吴老爹那表示万分惊奇的回信,水牛不觉失笑。

    “嗯,还习惯城里生活?”

    “当然。”水牛露齿灿笑,毕竟在重生前他可是B市的罪恶克星,怎么会不习惯呢?

    “那……你要不要住进我家?”

    “嘎?”吴水牛像只听雷的鸭子,瞪眼掉下巴。

    燕裘悄悄握住微微冒汗的掌心,哑声说∶“自从我爸死后家里变得特别冷清,肖缇跟家人一起生活也不能老是往我家里跑,我自己住着就特别寂寞,如果你愿意,不如住进我家里?跟阮哥这样的单身男人住在一起,总会麻烦到他。”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以往,吴水牛绝对会举双手双脚赞成,可今天他却傻了。

    “你的回答?”燕裘声音又低沉几分,摘下眼镜,清秀的脸上是深刻的期盼。

    吴水牛张了张嘴,却依然发不出声音。

    不是他不想答应,而是燕裘的提议触发了他的思绪。

    为什么一直与他保持距离的球球会突然提出同居要求?而这之前儿子先跟苏卷卷和大萝卜神秘会谈,后来又跟大夫人在露台不知道搞些什么勾当,接着又离奇的示好。

    太奇怪了。

    他有预感,若果今天答应了,真相会石沉大海。

    “让我考虑一下吧。”最终,按捺住答应的欲望,吴水牛忍痛掷下答案,那股自我克制的劲儿几乎要把被子给撕坏。

    讶异自眼中一闪而过,燕裘将视线下放到揪住被子的双手,又注视那张表情憋屈可怜的脸,轻叹∶“是我太唐突了。”

    “不!你这个邀请给我保留着,行吗?”山民小子期盼地探身靠近,一脸讨好∶“说不定,说不定我明天就答应你呢。”

    燕裘苦笑∶“嗯,随时都行。”

    看见儿子受了委屈,吴水牛恨不得自揍三拳,但转念一想,他有一个主意,而且立即热血地实行∶“要不……我有个折衷的提议。”

    “嗯?”燕裘看那明显地写着‘我另有企图,大大的猫腻’的表情,哭笑不得∶“说说看。”

    “嗯!!”吴水牛兴奋地比手划脚,使尽从小到大有限的文学累积,努力推销这个好主意∶“都要一步一步开始嘛,为了纪念我们的友谊更上一层楼,作为见证我们友谊取得新成绩的里程碑,我们应该有更亲昵的称呼,譬如从今开始让我叫你球球。”

    燕裘傻眼。

    水牛热情减半,眉头渐渐收起,即委屈又可怜地问∶“怎么,不好吗?”

    “噗哧。”燕裘扶额失笑∶“不是不好,那你要我叫你什么,牛牛?”

    囧!!!!

    吴水牛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牛牛?这名字真让人蛋疼。

    燕裘被这表情逗得直不起腰,捂住额头身体一歪就倒在床上,扯上被子,轻喃∶“慢慢想吧,要你不怕别人闲话,叫我球球也行。”

    水牛压根儿没听进这话,因为他又有一个绝好的提议∶“牛牛这名字太怪了,叫吴吴就跟便秘拉不出来一样,要不从今天开始叫我水水吧。”

    “……”

    接下来燕裘是从未这般失态,笑得泪湿枕头,只能抖,发出声音都是奢侈的。

    犹如罩头一盆冷水,吴水牛一张脸木然如面瘫,干巴巴地注视这小虾米样蜷缩起来打抖的人,心里不爽,万分不爽。

    敢取笑老子的创意,就是儿子也饶不得。

    山民小子一个扑腾,压下去十指齐动∶“笑?!让你笑!”

    “你!”燕裘微怔,又笑得泪花直冒,他在燕十六身上没有遗传太多,就是把这怕痒的体质给遗传了个十二分足,这会儿可不是一般的痒。

    可他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立即还击。

    两个人一边嘻嘻哈哈地飙着泪,一边努力不懈地攻击对方,拼耐力。一会白的压住黑的,过一会又逆转,如此重复,床铺空间不足,两个人抱成一团滚下床,发出沉重的响声。

    “唉!”摔下的一瞬间,水牛将儿子护了个满怀,分明自个是垫底的,却焦急地问∶“球球,你还好?”

    “嗯。”燕裘闷着脑袋应答。

    “起来看看有没有摔着?”水牛想撑起身,燕裘却紧紧搂住他,让他无法动弹∶“你怎么……”

    “再让我抱一会。”燕裘依旧闷着脑袋,手上勒紧,仿佛害怕被强行扒开。

    水牛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话。他的儿子面对恐惧从不会哭或者闹,但只要他在身边,儿子就会抱紧爸爸,一声不吭。他甚至不知道燕裘正在害怕什么,但他知道这时候只能静静地让儿子依靠。

    腾出手来,水牛轻轻拍抚燕裘的背,轻轻哼起摇篮曲。

    燕裘噗哧地又笑了,绵长的,轻轻的笑。

    他们贴在一起的胸膛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在燕裘不断颤抖的拥抱中,吴水牛莫明地感到心酸。

    他其实并不完全了解儿子,儿子像阿桃,心思也比他这大老粗细腻得多,儿子有些想法他真的很难理解,还是父子的时候可以直接发问,也未必能得到真正答案,现在就更不必说。

    正当吴水牛在千头万绪摸索,燕裘突然支起身,平静地说∶“睡觉吧。”

    “啊?”

    “明天还要上课。”燕裘伸手拉起地下的人,率先爬上床。

    “是呢,该睡觉了。”吴水牛伸了把懒腰,决定先不烦恼,要有充足的睡眠,头脑才清醒,才能好好思考。

    结果人才沾上床,很快地传出深长的呼吸声,他在儿子身边是毫不设防地熟睡。

    燕裘凭借黯淡光线努力看清眼前这张熟睡的脸,轻抿唇,还是挪动身体尽量地靠近,直至额头抵住对方的,他终于挂起满足的微笑,合上眼楮,迎来难得的熟睡。

    他做了一个梦,这是最近最温馨的梦,关于小时候打秋千的梦。在小区公园的秋千,爸爸在前面推,让他荡得很高,看到很远的楼房,爸爸的笑脸不断在眼前闪过,突然间这张脸就消失了,不管他怎样寻找,就找不到,他焦急,想去找爸爸,但秋千却不愿意停下来,反而越荡越高,他的双手竟然黏紧在两跟铁链上头,要放手也不成。

    最后这还是一个噩梦。

    “球球,球球?”

    燕裘猛地惊醒,好一会双目才聚焦在神情紧张的脸上,直觉般挂上微笑∶“早。”

    “你做噩梦了?”吴水牛扶起燕裘。

    “嗯。”燕裘虚应∶“也没什么。”

    “是吗?”吴水牛一脸狐疑,毕竟刚才燕裘一脸痛苦,温控18度的房间里竟然冒了一额汗,这能说没什么吗?

    注意到他的怀疑,燕裘轻笑∶“真的没什么,就是做梦在秋千上下不来,吓了一跳而已。”

    “是吗?”浓眉紧皱,吴水牛想了想,在秋千上下不来,的确挺诡异的,就点头∶“好,你洗脸,我给你做些营养早餐吧,看你瘦的,最近没怎么吃饭吧?”

    甚至不等燕裘答话,吴水牛已经一阵风似的飙出去了,被落下的他只能苦笑。

    罢了,或许真是营养不良引起的。

    轻轻抚弄发丝,燕裘戴上眼镜藏起焦躁不安感,走进盥洗室。



第二十六章:芽苗

  “GO!GO!GO!做掉他。”

  红影切入篮底,无惧蓝色人墙,腾空跃起双手扣篮。

  哐地一声,橙红色皮球弹击地面,加油声犹如刀切般止住,篮球框嗡嗡震鸣。

  裁判瞄一眼时间,吹响银哨。

  “98-94,B大附属高中胜。”

  欢呼声在沉默中爆发,几乎要掀掉屋顶,在喧闹中蓝色球衣男孩们一个个像斗败的公鸡,跨着肩,神情颓丧地往场边走,红色球衣这边却兴奋地挤成一团,打闹着庆祝胜利。

  吴水牛才从敌阵退出来,笑呵呵地跟队长击掌,又低头躲开往脑袋上抹的数只手,好不容易才回到场边,接过燕裘递给的毛巾擦汗。

  “恭喜。”燕裘轻声道贺,笑容温煦。

  “球球,谢谢你。”水牛给了燕裘一个大大的拥抱,直看得林安眉梢高挑。

  肖缇打了个跌,他始终没有习惯好友之间这个亲昵的称呼,他想起什么,赶忙从背包里拿出保温瓶:“水牛,这汤可以补充体力,拿回去加热就可以喝了。”

  接过保温瓶,水牛情深地凝睇着大眼睛同学:“肖缇,你真是贤惠极了。”话罢,也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肖缇瞬间石化。

  “行了,别到处沾花惹草。”林安往水牛结实的臂膀上狠狠掐了一把。

  “靠,你河蟹么,钳子这么狠。”水牛甩着手剐了这女娃儿一眼,没想又给脑门上招了一记锅巴,就撅着嘴没敢再说话——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今天到我家去庆祝吧。”燕裘建议,他仿佛看不见林安鄙视的斜睨,也看不见肖缇的惊讶,笑容可掬地发出邀请:“肖缇和林安也来。”

  林安撇着嘴问肖缇:“我长得像桥?”总让人用来过河。

  肖缇茫然:“哪里?你挺漂亮的呀。”

  “……”林安挑眉,女孩子总喜欢赞美,唇角轻轻勾起。

  回家?

  重生以后,水牛是回过燕家几回,但也只是偷偷地进去顺些小东西解解思愁,这次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去,他当然乐意。

  “好呀,我可以做饭。”

  燕裘正要点头,林安却吊起白眼:“有肖缇在还用得着你来煮?”

  “哦。”水牛微怔,倒也认同林安的说法,毕竟肖缇手上不只一个烹饪奖牌,他怎么还抢活呢?

  肖缇赶忙摆手:“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动手。”

  “行,那我就负责买菜,还有当肖大厨的助手。”就是不能当厨师,吴水牛也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

  燕裘微笑着附和:“那么我和你一起去买菜,可以帮忙提。”

  “好哦。”

  “那我负责吃。”林安环着手,理所当然地说。

  三位男生无语。

  “水牛!水牛,这边,过来。”篮球队长高声喊着,朝这边招手。

  水牛瞧了瞧那边,困惑地挤了挤眉毛,跟身边人招呼过后就小跑过去:“怎么啦?”

  直至把今天的英雄叫到身边,队长这高大结实的小伙子却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毕竟‘鸡婆’可不适合男生的审美观,他侧过脸去求救,队友们却给予一连串暗示和鼓励的催促动作,队长终是卸不下这担子,再者想到另一边等待他救赎的可是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的学弟,顿感责任重大,队长终于鼓起勇气。

  “水牛,过会儿我们要去宰教练一顿,你也来。”

  如果是平时,水牛倒很乐意,但:“今天不行,我约了人。”

  队长朝吴水牛大拇指比向的三人看去,为难地龇着牙:“水牛,其实我想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啊?什么意思?”他不会傻的以为这小伙是在问那三人的名字。

  “……你果然不知道。”队长压低声音教育学弟:“虽然我不想管太多,燕裘虽然很优秀,但他是个Gay,而且传说他跟那个肖缇是一对的。而那个林安在初中时候是个女混混,还进过少教所,听说现在还和那些混混来往很深,以前跟B高有个女生跟她交朋友,后来莫明其妙地死在街上,都见报了,不住你去查查报纸,据说那事跟她脱不了关系。水牛,我明白你从山里出来也不容易,还是小心点交朋友的好。”

  吴水牛捺着性子听完整段话,笑不出来,难得地严肃:“队长,先谢了你的好意。可我还是挺会看人的,他们没有什么不好,不要轻信谣言。今天的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队长愣怔地瞪着眼前的小伙,陌生的眼神就似第一次见面,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更别说挽留,就眼睁睁地看着人一枝箭似的跑去了。

  三人瞧见这头单纯的牛竟然一脸若有所思的深沉表情,各自困惑。

  林安藏不住话,扬眉就问:“干什么?那傻大个篮球队长讲了什么屁话?”

  傻大个?屁话?吴水牛吊着眼睛瞪屋顶,所有深沉都见马克思去了,又扯着大嗓门穷嚷嚷:“林安,我说你再这样下去真会找不到老公。”

  林安眯起眼睛,肖缇竟然还在旁边用力点头附和,结果两声闷哼,难兄难弟俩抱着脑袋蹲地上呻吟着。

  燕裘苦笑着扶起吴水牛,还帮着揉揉。

  水牛一脸憋屈地让儿子惜惜。

  两人一无所觉地营造和谐气氛,连远处篮球队员们狠狠地抽着气,更别提身边这二人。肖缇忘记了痛楚,维持抱脑袋姿势仰视二人,大眼睛瞪得像两粒剥掉皮的荔枝,林安也把嘴挤成圆形,念出单个元音字母‘O’。

  燕裘往边上瞥一眼,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把状况轻巧带过:“我们去买菜吧,肖缇,这是我家的钥匙,你们先过去吧。”

  肖缇直觉就伸手接过钥匙,而后眼巴巴地看着好友支了支眼镜,将毫无戒心的水牛同学带走了,他张口结舌,侧过脸去看林安。

  林安嘴里啧啧有声:“燕裘这眼镜仔真是个人物,动作真麻利。”

  “林……林林林林安,你可别胡说。”肖缇都结巴了。

  林安抚着下巴阴笑:“我胡说?肖缇你就睁眼瞎吧,燕裘那头饿狼分明盯紧了牛肉,两眼放的光都赶上镭射激光束了呢。嗯,原来燕裘喜欢的类型是天然呆呐。”

  “天……天然?”

  林安挺看不惯肖缇一惊一乍的表现,就用力拍打男生过分纤瘦的背,语气中不觉带点斯巴达味道:“好了,挺起胸膛来,他们俩有的折腾,走,我们先去翻翻燕裘的家。”

  两个男孩挑了离燕家最近的市场扫荡了一番,虽然没有决定菜谱,但父子俩买菜的经验老到,知道挑些新鲜材料,反正家里的厨师肯定知道运用它们。

  小市场充满阳春气息,贩子们熟悉燕裘,都给了实惠价,顺道八卦清秀小眼镜旁边的阳光帅小子是什么人。几乎不用燕裘应答,水牛很乐意给这些老脸孔介绍自己的同学好友身份,应付完一次,就将得瑟的笑脸转向燕裘,后者会心一笑。

  由始至终燕裘就放纵吴水牛自由发挥,他安静地待在一侧,偶尔点头附和。他有意让吴水牛主导一切,而他没有失望——吴水牛真的很熟悉小市场。

  待二人从市场出来,四手提满了大袋小袋,水牛掂满两手东西仍显得游刃有余,满心欢喜地偷窥燕裘,希望儿子会发现他的一些燕十六的痕迹,结果映入眼帘的是燕裘若无其事的脸。这打击够大了,连大袋小袋都差点脱手,水牛恨不得握住儿子的肩膀狠狠摇晃,将刚才刻间表现的地方狠狠地指出,好叫这小子清醒。

  燕裘微微低头,借着镜片制造的反光死角,偷偷观察染上怒意的五官。平日里这张脸太爱笑,亲和力成功涵盖所有人对吴水牛的认知——阳光男孩、纯情学弟、健气少年、邻家大哥哥,所有无害的形象叫人不自觉亲近,依赖。但燕裘相信,如果有人看见现在的吴水牛,绝不会轻易接近,因为当立体五官配上严肃神情,平日的圆滑就仿佛被刀削去,剩下棱角分明的,石刻般粗犷的五官,又是绝然不同的形象。

  即使换了一张脸,燕裘依然熟悉这股气魄,心跳逐渐加快,他得闭起眼睛暗暗深呼吸才能恢复平静。

  也只是一瞬间,吴水牛终究还是想通了:对儿子要温柔!这只是开始而已,拿出男子汉的毅力,朝着夕阳奔跑吧!蓦地握拳,内心的小小十六瞬间燃起斗志烈焰,秉持一贯的积极行动力,山民小子热血地抬手指向燕家:“球球,我们来看谁最快跑回去吧。”

  “……”燕裘眼睛一圆,连眼镜溜到鼻头上也没有察觉,眼见那头牛已经冲刺起来,他也不自觉地跟上去。

  燕裘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干什么蠢事,但已经回不了头,只能无奈笑叹,跟着这家伙一起傻呵呵地拎着大袋小袋狂奔,引起路人侧目。

  “妈妈,这两个哥哥在干什么?”

  “别看!!!”

  跑了好一段路,燕裘终于坚持不住,他放下手中物品靠着墙壁喘气,眼镜歪了,头发乱了,前所未有的失态。

  吴水牛就是身体好,也是一路跑过来脸不红,气不喘,这时候还把燕裘的负重也给揽下:“还行吗?”

  “肩膀。”

  “嗯?”

  “……借我靠一下,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水牛义气地扔下大包小包,拍拍肩:“靠吧,不要钱。”

  燕裘微愕,抿了抿唇,终是气不下去,低低叹息就顺着墙壁滑坐下去,拍拍身侧:“过来坐。”

  水牛十分合作,坐过去,掸掸肩膀上看不见的灰尘:“给。”

  燕裘默默斜睨这张除了关心不带任何色彩的脸,身体微微倾侧,斜靠在吴水牛身上,闭目养神。

  “你还好吗?”水牛怎么掏都没掏出面纸来,干脆徒手去抹燕裘额上的汗,建议:“是不是很辛苦?要不我背你回去?别担心东西会丢了,我一起带上。”

  燕裘噗哧地笑了。

  “咦?”吴水牛大惊,以为燕裘不相信:“我真的能做到。”

  “我相信。”燕裘不用睁开眼睛也能想象吴水牛的表情。

  他突然想起过去,那时候年纪还小,经常走累就要爸爸背,结果燕十六总是拎着大包小包背儿子回家。

  但那是燕十六和儿子,如今一切已经不同了,他不能再撒娇。

  “让我再休息一会,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再抬头,燕裘满目的坚毅不比任何人逊色。

  水牛微愕,心里百感交杂,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黄河大合奏激昂的曲调给打断,他无奈地掏出移动电话,一看是阮元沛,就忘了埋怨,赶忙接通。

  “喂……爸?”

  燕裘微微一震,睫毛阖下,遮住眼中思绪。

  另一方的阮元沛立即意会:[跟燕裘在一起?]

  “是呢,怎么啦?”

  [没什么,我今晚不回家睡,你要关好门窗再睡觉,不用等我门。]

  “啊?”水牛听着这消息,知道大夫人肯定是有任务,他竟然有些担心,可也不知怎么样表达:“哦!那……你小心些。”

  [嗯,你也不要太晚回家,真的晚了就在燕裘家里过吧。]

  听了这样唠叨的说法,吴水牛噗哧地失笑:“靠,你真把我当小鬼了?”

  [不是。]未等吴水牛得瑟够,阮元沛又补充:[你比一般小鬼更让人操心。]

  “日!我回去把你家拆了。”

  [呵,那还不是你收拾?]

  耳边充满通过电波传讯的磁性笑声,水牛只觉耳根儿软,而且这话也说得不错,因为他现在比较有空,几乎包揽所有的家务,大夫人只是偶尔帮忙打打下手。

  破坏家里,是自找麻烦了。

  “明天不给你做早餐。”想不出威胁的话,水牛随便丢个不像样的话。

  [……好了,我的错,对不起。]

  不是吧?唇角抽了抽,吴水牛惊呼:“操,阮大队长你有出息呀,为了吃的就低头?”

  [是呀,谁不为了三斗米折腰?记得做早餐。]

  “知道啦。”好像没话说了,他现在却不想挂断,想了想又找到话:“那,你要吃什么?”

  [粥,皮蛋瘦肉的。]

  “哦,那得老早起来熬了。”

  [外买也行。]

  “得了,我熬。”又没话了,掏了掏脑袋,又找到话:“今天我那大厨师同学送了我补汤,你明早能赶回来,就分你一半。”

  [……]

  耳边又充满沉沉的低笑声,吴水牛将移动电话换到一边耳朵,挠了挠发痒的耳廊,心想着这电话真有问题,过阵子拎去修修。

  [我赶回去,汤一定要留我一半。要挂了,包子油条我明早带回去,你的粥要好好地熬。]

  “是,长官。”

  [臭小子。]

  伴随轻骂,通讯挂断,吴水牛咧着一口白牙将手机塞回兜里,突然听见袋子被拎起的动静,才抬头就见着燕裘提了满手袋子疾步往前走的背影。

  “咦?球球?”水牛赶忙爬起来追上去:“怎么啦?东西分我一点呀。”

  燕裘充耳不闻,继续闷着脑袋往前走,直把水牛急得团团转,想不透儿子哪根筋犯抽了。

  “球球、球球、球球……”



第二十七章:扑灭

    儿子真的生气了。

    一边摘着青菜,吴水牛忍不住重重叹息。早前他们还是那么的融洽,突然间却风云变色了,思来想去也就因为那通电话,这答案并不能让水牛宽心。燕裘曾经明确表示因燕十六的死而记恨阮元沛,明显时间并没有扭转这一想法,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可,为什么呢?

    水牛想不透,燕十六的死的确改变了很多事物,但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他所了解的儿子有足够的聪明去理解这些,或许燕裘不会再对阮元沛产生好感,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加深仇恨。

    难道跟之前神神秘秘的举动有关?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他原本考虑到阮元沛愿意配合的事情不会太荒唐,所以并不准备追根究底,如今看来,有必要好好关注了。

    大萝卜、苏卷卷、儿子、大夫人,这演的是哪一出?

    想得入神,吴水牛也没有意识到一整袋青菜给他摘得枝残叶败,肖同学在旁边急得直打转却不敢打扰似乎陷入了苦思的好友。

    林女王在外头吼了几声没见有人侍候,就自个端着杯子进厨房倒果汁,见这情景直接抬脚用力搁到少年瘦削的背上,洁白衬衫立即烙下漂亮完整的鞋底纹理。

    肖缇吓了一跳,怆惶间不知去解救水牛,还是勇斗恶女。

    林安却不以为意,懒懒地丢话:“吴水牛你是犯花痴了么?一会你得把这些菜全部吃光。”

    被踹了一脚,吴水牛总算把丢了的魂召回来,看到手下杰作,自知理亏,他赶忙陪笑,匆匆收拾残局:“哎呀,走神了。”

    林安却不准备轻易放过浪费食物的家伙,倒上一杯果汁,搬来凳子坐到吴水牛旁边,开审:“你跟燕裘在闹什么?”

    “我不知道。”他实在不知道怎样跟这女娃商量,干脆装傻。

    “哦哟,忽悠我?”林安挑眉冷笑:“好,姐也不稀罕管这破事,可不要怪姐不曾提醒你,燕裘那腹黑闷骚男不容易应付,你这种天然呆随便招惹他就是自虐,但既然惹上了就多动些脑子去应付。”

    “什么呀,燕裘才没有这么坏。”水牛替儿子鸣不平,而后才问:“对了,腹黑是什么。”

    肖缇打了个抖,汤勺都给摔地上去了,他瑟缩着捡回去:“对……对不起……”

    林安一咬牙,抽起板凳扔过去,水牛身手就是了得,随便一捞就避免了一次破坏。

    “靠!干什么?!”水牛抽着板凳咆哮。

    林安努其不争,满脸悲愤:“你脑子不好使就滚去情债肉偿,少再恶心姐,滚。”

    “什么情债肉偿啦?”水牛一撇嘴,甚为唏嘘:“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

    这回林安抽起煎锅,水牛举瓢,肖缇突然飞身一扑插入中间,这让矛盾中的二人彻底懵了,维持行凶姿势呈石化状。

    “你们别在厨房里打架,很危险。”肖缇厉声喝止:“把东西还我。”

    平日里挺温吞的大眼睛竟然表现出此般魄力,烈男暴女也忍不住乖乖将凶器双手奉上。

    “水牛,你还是去找燕裘说清楚,他挺讲道理的,别让误会加深。林安,你回客厅里等吃饭吧,果汁也别喝太多了,撑着了会吃不下饭。”肖缇一手锅一手瓢,生动表达所想。

    “……”

    吴水牛和林安在愣怔中交换目光,他先抓抓脑门,觉得大眼睛同学说得没错,与其躲起来瞎想倒不如坦诚相对。

    “肖缇,你真是贤良淑德,我知道怎么做了,这就去,谢啦。”

    话落,矫健身影便一阵风似地飙走。

    肖缇猛地怔住,理智渐渐回笼,也注意到林安兴味的注视,当下欲哭无泪:“我……我……我刚刚真对不起。”

    林安抚下巴嘀咕:“没事,我来摘菜。”

    “啊?不用了,我做就好。”

    肖缇想去抢,却没成功,因为此女根本不理会他的意愿,径自开始工作,接下来一小时,肖缇身体力行实践感受何谓如芒在背,贡献出一缸汗水。

    另一头吴水牛飙出厨房后顺着楼梯直上二楼,终于在二楼小书房里找到燕裘。

    这是燕家父子共用的书房,但燕十六在书房占用的面积很小,除去少量工具书和武侠类小说等,三面墙的书柜放满都是燕裘的藏书。

    见到有人入内,燕裘搁下手中相框,动作刻意地轻淡化,却逃不过水牛一双利眼。

    照片中燕十六身穿正式警服,单臂抱着儿子,一手掂着‘十佳刑警’的锦旗,露齿灿笑。而儿子正在整理老爸戴得有点歪的大檐帽,表情比老子严肃多了,俨然是一形象顾问的范儿。

    水牛记得那张照片,那一年他受到表彰,还带着七岁的球球一同上台领奖。

    燕裘默然注视来人,那表情让人难辩心情如何。

    水牛被盯得心里忐忑,也实在不是个闹心理挣扎的人才,话就出口了:“你还在生气吗?”

    “嗯,是在生气。”燕裘不回避,应话,语调却淡漠。

    水牛无奈:“你是气我跟阮元沛讲电话吗?”

    “是呀。”燕裘也懒得掩饰,眉间深锁,充分表现对阮元沛的排斥。

    吴水牛倒是松了口气,直来直往倒让他省掉瞎猜的过程,干脆搬椅子往书桌前一坐,跟燕裘隔案相望:“好吧,你要怎样才不生气?”

    “离开阮元沛,来我家住。”

    “呃。”水牛困惑了:“你不是生气吗?还邀我来你家住?”

    “我气的不是你。”燕裘眉头收得更紧,恼吴水牛总将自身与阮元沛联系在一起,重重咬唇就撇开脸,不愿意目光相接。

    “哦。”水牛浓眉轻挤,心中又将儿子和大夫人的矛盾想了一遍,更加坚定想法——他要成为二人和好的桥梁。于是斗志更加激昂,水牛坚决了:“不行,那是我爸,我当然要跟他住。”

    “你!”燕裘气结,墨黑眼下透过镜片注视眼前人,凭着沉重深呼吸尽量保持冷静:“他只是你的养父,你……你要为了他跟我翻脸吗?”

    讶异渐渐爬上立体五官,眼中更多的打量,更仔细:“球球,我难道不该为他吗?他为我做了那么多,而且他也很关心你。”

    燕裘气结,抿唇片刻才说:“是,他没有错,他还做了很多好事,这份恩情我会还他,你不用考虑这些。我只问你要不要到我家住,要不要?”

    面对满含威胁意味的问话,水牛福至心灵。

    “球球,你是不是……”意识到老爸我了。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燕裘提醒,强势表明:“我不要在混乱中将问题复杂化,只管回答我。”

    18岁再提这话题。

    水牛没有忘记在纳维拉餐厅厕所里立下的约定,他立即闭上嘴巴,心里却忍不住兴奋,他觉得儿子肯定对他有所改观,或许还不够明朗,但始终是好的预兆,他怎能不高兴,当下笑得灿烂。

    燕裘微怔,原本冷硬如铁的心志竟然在笑容中动摇,他赶忙撇开视线。

    “球球,我们来辩吧。”

    “嗯?!”燕裘霍地抬脸,迎向年轻爽朗的笑靥,有些愣怔。他不是不知道辩什么,这是他跟老爸意见分歧时候的解决办法……父子辩论会。但他毫无准备,也自知理亏,他这次根本辩不赢,眉头不觉缓缓挤起深川。

    “你的要求我拒绝,因为我觉得你们之间有些事隐瞒了我,我才不要让你们耍着团团转呢。”

    “那件事,我早晚会跟你解释清楚。”燕裘辩驳:“而且这跟我的问题没有关系。”

    “关系可大。”水牛皱鼻子,一脸不爽:“你跟我谈私隐,和自由,那为什么我不能因为私隐和自由而选择继续跟大夫人住呢?”

    事至此,水牛也懒得再房刻意装作自己不是燕十六,干脆让言行更自在。

    燕裘果真被这个‘大夫人’给重重砸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恼:“好,吴水牛,我尊重你的私隐和自由,但作为一位朋友,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吧?”

    “嗯?”水牛挑眉,干脆不作臆测:“你说。”

    燕裘紧抿唇,表情凝重,沉吟半晌才狠下心给出答案:“阮元沛对你心思不纯,你别傻愣愣的给他占便宜了。”

    轰隆——

    吴水牛只觉脑海中一道白光炸现,心胸就像酝酿甚久的郁热在瞬间爆发出狂风暴雨,巨浪汹涌澎湃,仿佛要将一切覆灭,而他就快要给这些折腾到四分五裂。

    “马勒戈壁!”不自觉间出口成脏,水牛的反射弧在经过温长传输后,终于有了反应:“球球,你不要随便抹黑大夫人,他又不是Gay,才不会那么变态。”

    “……变态吗?”燕裘笑得凄惨,可这份凄惨却渐渐转化为残酷,也带着破釜沉舟的觉悟,冷冷地说:“是呢,Gay是变态,可惜阮元沛就是一个变态。”

    惊觉有口误,水牛赶忙解释:“嗳,我不是说你们就是变态,我其实不是觉得……我的意思是只有变态才会想跟我谈恋爱,我靠,我讲什么,我的意思是稍微正常的同性变都不会找我这种类型吧?我哪里值得挑战了?我很能打的!而且又不是同性恋,看上我都会很痛!”

    燕裘被这一绕,聪明的头脑也有些打结,只能保持愣怔表情。

    这可急坏了吴水牛,他就是嘴笨,总是词不达意,想表达心中所想,却越急躁越是混乱:“我最近有上网去找资料,我知道同性变不一定摄兰花指,异性恋也有可能扭着屁股走路,总之这关乎个人兴趣,其实球球你只要别扭扭捏捏地,喜欢男人女人都没关系,反正现在有很多年轻人搞什么‘丁克’,我会陪在你身边,支持你。当然,我不赞成你找苏卷卷那种类型,他可不是个好媳妇,像肖缇那样的倒不错。”

    有肖缇什么事……燕裘瞠大眼睛,不觉听出吴水牛语中透露同性恋的逐渐认可,燕裘心里又有更多的想法,毅然打断那滔滔不绝的演讲:“所以说,如果阮元沛真是喜欢你,是恋爱那种喜欢,你也会接受他?”

    “不!”光速回答,吴水牛握紧双拳在空中挥舞,以表面自己的决心:“我的意思是理解,但不能接受!”

    “是吗?”燕裘语意不明,似疑问,又似自问。

    吴水牛腔中热血喷发,撑着桌面作结案陈词:“球球,老子是铁血纯爷们。”

    燕裘沉默不语,想到李X春,想到小X阳,想到曾X可,他突然有深度扶额的冲动。

    “而且阮元沛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想法,他交过很多女朋友,绝对很正常。”这是他凭着八年相识给出的结论,他坚信。

    “哦。”燕裘不再深入挖掘,因为他只要这个效果,如今已经得到。于是挂上松一口气的微笑,打圆场:“那我就放心了。水牛,我们都是未成年人,只怕你识人不清会受骗,才提醒你。”

    当下吴水牛心中百感交杂,儿子这个‘未成年’重重敲击他的心,叫他心尖发颤,可是转念一想,他自觉该顺势要一个保证。

    “你也知道大叔的恐怖吧,那你千万不要招惹那些‘老’人,我们一起慢慢寻找适合的人,好吗?”想了想,山民小子一脸希冀地补充:“我们还年轻,日子长着呢,可不能随便断送未来,得小心翼翼地摸索,寻找真正值得付出的爱人,是吧?”

    “嗯……我们还年轻。”燕裘淡笑:“日子还长。”

    眼见儿子接纳了他的思想,水牛笑得更宽怀:“太好了,我们一起努力。”

    “好呀。”燕裘暗暗思索,也只几秒,不落痕迹:“我们来约定吧。”

    “约定,嗯,好!”水牛兴致勃勃,都要坐不住了,因为这是他们父子俩的传统,约定了,就一定要遵守。

    “我们互相监督。”燕裘笑容如天官赐福般祥和:“只要是对方不认可的对象,就不能深入交往。”

    吴水牛眼睛一亮——神呐,多么合理的约定!

    “好!约定了!”他迫不及待地举掌。

    燕裘真心露出灿烂笑容:“好,约定了。”

    白皙的手掌击向小麦色的,啪地一声清响,警醒对方约定的效力。

    这一次是击掌为誓,比上一次约定更加具有约束性。

    “那我们和好?”

    “嗯。”燕裘缓缓整理桌面,首先动身:“走吧,去帮忙做饭。”

    “嗯。”水牛喜滋滋地跟上去,想起这次争执还没有明确理清楚,但见儿子心情挺好,就觉得问题不重要了——反正和好了,而且就是误会大夫人的性向而已,一件糊涂事,没必要太计较。

    问题马上被归类为垃圾信息,给水牛的系统扔进回收站去了。

    水牛跟燕裘快快乐乐地帮忙做饭,当晚吃上丰盛的一餐,甚至没有注意肖缇的狐疑和林安的侧目。

    吃过饭后,甚至一边哼曲一边擦碗,也没在意林安进来将肖缇赶出去的举动,好心情地迎着女生的审视。

    “你们和好了?”林安问过话,又补充一句:“结果你付出了什么?”

    “嘎?”水牛张嘴发出挺傻的单音。

    林安一咬牙,吊起白眼狠狠剐这头笨牛:“我说,你答应了燕裘什么要求。”

    “哦。”想到那个约定,他觉得这是相互的:“没有付出什么,我们只是说清楚了。”

    闻言,林安眯起眼睛,喃喃:“是吗?哼,你这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笨蛋,真的没有吃亏?”

    “什么话!球球还能占我什么便宜?”

    “哼,多着哩。”林安咂了咂嘴巴,终于还是止住后话:“算了,这事我不掺和,你好自为之吧。”

    目送小女生走出厨房,水牛擦完最后一只碗,想起煮粥的事情,开始考虑回家的时间。

    手正扯起围裙,动作却突然僵住,心里浮现一个疑问:大夫人喜欢我吗?

    十多分钟后,肖缇走进厨房就看见吴水牛撑着围裙,像晾衣架一样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