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15

水天淼: 竹妖养成记 35 - 41

35、半仙 下 ...

  李闵一见到安亦缓步走到洞口,假装不在意的上前询问道:“安亦先生,他的病能医好么?”
  
  安亦顿住了脚步,静静的看着李闵,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却是一直没有说话。本来平静的李闵,脸色稍稍暗淡了下来。正当他要继续追问之时,安亦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放心,我会给你爹治病的。至于能不能治好,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这番话不算是什么噩耗,但是李闵听后心中总有些不舒坦,他刚想问出心中的疑惑,安亦便招来青竹与他一起出了山洞。
  
  “我们下山去买些药回来。”安亦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向远处走去。李闵追在后面叫唤,安亦根本不理会,一旁的青竹虽然很想回头,但却被安亦按住了脑袋。李闵并不是怀疑安亦会就此一去不回,只是刚才安亦说的那句话让他心有疑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一般。可是李闵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从安亦口中套出话来,李闵也知道安亦隐瞒的事情一定与李大全有关,于是他只能回到了山洞中。
  
  山洞里头,李大全面无表情,呆滞的望着地。李闵见到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的疑惑更加大了。李大全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垂死的病人知道自己能活下去之后该有的,反而像是……知道自己将死之时的表情。
  
  李闵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重重的闭了闭眼,上前说道:“爹,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李大全的眼神一个闪烁,他将视线缓缓定格到李闵的身上:“闵儿,你又多想什么了。”
  
  “……可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根本不想治病,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李闵的声音中带着些火气。
  
  “我的表情天生如此,现在我心中空空,什么都不在想。”李大全一字一字的说着。
  
  李闵咬了咬唇,不知该怎么询问他。一阵沉默之后,李闵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既然爹不肯说这事,我们就先把它放一边。那爹就和我说说我的身世,你答应过要告诉我,那就一定要说。”
  
  李闵差点就忘记了还有这身世一事,这一下总给他想出来一个可以问的了。
  
  李大全静默了一会儿,手颤颤巍巍的伸进衣袖之中,李闵以为他会拿出什么与自己身世有关的东西,于是眼睛不敢眨一下,只死死的盯着。但是,在看到那双苍老的手中之物后,李闵顿时被戏弄了一般。
  
  李大全掏出的是一只木刻的小鸟,做的并不精致,形状也很模糊。李闵颓然的叹了声,连气都发不出了:“爹,你这又是想说什么……”
  
  李大全望着手中的木刻小鸟,一手招呼李闵过来,李闵只能无可奈何的上前,但当他一动,脚下忽然一轻,整个人就似要飞起来一般。李闵大吃一惊,猛的往脚下一施力,总算是稳住了步子。人是稳了下来,只是他的心情却不再平静,他看着眼前不知所谓的李大全,火气登时冒了上来。
  
  “爹,你就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吗?别再这么故弄玄虚了!”
  
  李闵的声音很大,可是李大全的表情依然平静:“闵儿,你先别发火,爹这就是要告诉你。”
  
  李闵气愤的上前,他看了看李大全手中的小鸟,不屑的将眼睛瞥到了一边。李大全颤抖着双手将那只木刻小鸟塞进了李闵的手中。李闵再碰到那双瘦到几乎皮包骨头的手时,身体忍不住抖了起来。
  
  “闵儿,爹从来没有提起过你的诞辰。其实,五天之后便是你二十岁的诞辰,这是爹送你的礼物。”李大全难得的露出了父亲应该有的慈祥微笑。
  
  李闵呆住了,他木然的抬起手中的小鸟,移不开眼。山洞里静了下来,李闵和李大全都不再说话。李闵看了好久,才幽幽的问道:“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
  
  李大全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就闭上了眼。李闵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这的确是有关于自己的身世,可并不是他想知道的。看着不再理他的李大全,李闵憋屈万分,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受够了。从小李闵便是为李大全而活,他不怪李大全不照顾他、不关心他,也不抱怨李大全是个负担,即使李大全病成无药可医,还是不肯抛弃他,他从来没认为过李大全是个累赘,也从来没有嫌弃过他。可即使这样,李大全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身世也好,心事也罢,他只希望李大全能和自己好好说说,即便是胡编乱造一个借口也好,他根本不会介意,可没想到,李大全却还这么戏弄自己。什么诞辰,什么礼物,这些对于自己来说毫无意义,他想知道的根本不是这些。
  
  紧咬着的嘴唇渗出了血,李闵怒不可遏的将那只小鸟摔到了地上,一甩银发,头也不回的走开了。李大全缓缓张开了眼睛,木然的望着地上,那只摔断了翅膀的鸟……
  
  安亦和青竹回来之后,只觉得气愤尴尬。李闵一个人坐在山洞口生着火,脸上的表情很是别扭,青竹与他搭话他也不理。安亦无奈的摇了摇头,便端了一碗刚熬好的药进了山洞深处。
  
  “老人家,你儿子一个人生闷气呢,你不去安慰安慰?”安亦带着调侃的笑容,缓缓走了过来。
  
  “安亦先生见笑了,他就这脾气,请别介意。”李大全吃力的撑起身子,回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没事,这种性子的孩子我见多了。”安亦端着碗坐到了他身边,准备给他灌下,“喝了着碗药吧。”
  
  李大全见汤药直往自己口中灌,立刻急了:“安亦先生,我不是说了不用给我治病的么,为什么要喂我喝药?”
  
  安亦好笑的摇了摇头,开口道:“你以为只要是药就能救人命么,那还要药师作甚?放心吧,这药对你的病起不了作用的。”
  
  “真的么?”李大全狐疑的望着嘴角带笑的安亦。
  
  安亦挑了挑嘴说道:“信不信随你。不过这药不论是倒了还是端出去,我想都会被你儿子发现的吧。”
  
  李大全皱起眉思索了一阵,最后才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安亦无奈的笑道:“我药师安亦一向是遵从病人的意思的,你想五天之内归西,我就不会让你多留一天。”
  
  李大全一口汤药还没喝下去,立刻呛了起来,他惊讶的望向安亦,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问了出来:“安亦先生,你是如何知道我所想的……”
  
  安亦耸了耸肩,轻松的一笑:“总之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大全合上了因吃惊而微微张开的嘴,浑浊的双眼中不知道藏了怎样的情绪,他垂下头,将碗中的汤药慢慢的喝完……
  
  连续四天,安亦总是喂李大全服此种药。李闵虽然还在生闷气,但是每天还是会去看望一次李大全,他发现李大全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脸上逐渐红润了起来,原本不怎么能活动的四肢也灵活了,现在的李大全真可谓是容光焕发,四肢轻巧。李闵不得不佩服安亦的医术,心中甚是激动,只是他在李大全面前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但是到了第四天半夜,李大全忽然开始呕吐,全身发热,高烧不退。这可急坏了李闵,但他只能看着安亦里里外外忙活着,却帮不上半点忙。安亦嫌他站在洞中打扰自己,于是便将他赶到了洞外。
  
  月光之下,李闵和青竹守在山洞口,李闵紧张的望着洞内,他不敢进去打扰,现在能救爹的只有安亦,他只能相信安亦。这一守便守到了黎明,李闵因为担心便一直站着,他担心的很。安亦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爹到底怎么样了,这种种疑问都扰乱着他的思绪。
  
  青竹坐在一直站着的李闵身后,眼皮已经快要合上,头勉强用手撑着才能不倒。朦胧的视线之中,一片银白色逐渐上升,青竹猛然从瞌睡中惊醒,吃惊的喊道:“李闵,你……你飞起来了?”
  
  青竹这一喊,把李闵的思绪喊了回来,他这才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脚果然离了地,腾在了半空中。他慌张的伸出双手,对着青竹求救道:“快,快把我拉下去!”
  
  青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拉着李闵往下拖,好不容易才把他拖回了地面。青竹大为不解的问道:“你是个人,怎么会飞?”
  
  李闵直摇着头,眉头皱成了一团,现在真是一难未过,一难又来。李闵发觉自己的这种能力越来越明显,而且不受自己控制,于是便越发害怕起来。现在的自己,随时可能飞走,他知道自己没时间了。
  
  “不行,我要进去看看!”李闵已经等不下去了,现在的他心急如焚。
  
  “可是安亦叫我们在外面等的。”青竹赶忙追了上去,想要劝住李闵。可是李闵已经呆不下去,他真怕自己随时都会消失。
  
  李闵的一脚刚埋进山洞口,只觉身后金光一闪。他以为是青竹出了什么事,下意识的往后看去。
  
  可是,李闵看见的却是一个金衣缠身、锦带飘然、钗髻盘发、朱砂眉间的女子。李闵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不是因为女子的装束,而是因为她正停在空中,身后一片祥云。
  
  李闵头脑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女子是仙女。
  
  此时,就连青竹都看呆了。即便自己也能像这个女子一样停在半空,但他们差的还是太多了,这般华美的景象,青竹也是第一次看见。
  
  女子微笑着俯瞰地面上的两人,缓缓张嘴。瞬时,李闵和青竹只觉耳中轰鸣,回声无数,女子的声音很清晰的传了过来:“闵儿,娘来接你了。”
  
  李闵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那个梦又出现在他的脑中。这个声音和梦中的一模一样,莫非这个女子便是日日侵入梦魇的那人。
  
  “闵儿,跟娘走吧。”女子一挥手,顿时金光一片,李闵的身体立刻浮了起来。李闵惊恐的挣扎着,但是身体不听他的使唤,直往上升。
  
  “不要,我不要跟你走!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走!”这个仙女给李闵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李闵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逃离。
  
  “我是你娘,金雀仙子……”大概是因为李闵的不顺从,女子的脸有些阴暗。
  
  “你怎么可能是我娘!我娘又怎么可能是神仙!”李闵急的大叫。
  
  金雀仙子不再理会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忽然,李闵的身体不再上升,他只觉有一股力从下方传来,直将他往下拉。
  
  李闵吃惊的向下一看,原来是青竹正使着劲,死命的想将他脱下来。
  
  金雀仙子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嘲讽的笑道:“小小竹妖也敢和我斗,不自量力。”
  
  李闵听的有些糊涂,什么竹妖?是在说青竹么?可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整个身子忽然又像被望上提起一般。青竹有些拉不住,但他依然不肯松手,只是身体也开始浮了起来。
  
  青竹咬着牙,几乎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不能带他走,他爹还在洞里呢,不能带……”
  
  “住手。”洞口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青竹激动的向后望去,只见安亦正微笑着站在洞口,手上捧着一只木刻小鸟,“金雀仙子是吧?找儿子也没这么找的啊。”
  
  安亦戏谑的语气显然让金雀仙子有些不悦,她从天上俯瞰地上那显得很小的安亦,忽然眼神一亮,只觉得有股奇异的气息笼罩在安亦周围:“你是什么人?”
  
  “区区药师,不值一提。”安亦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将那只木刻小鸟举到了头顶,“这只鸟叫金雀,是李大全雕的。”
  
  这回,金雀仙子脸上的笑容真的是完全消失了,她死死盯着安亦,问道:“那又如何?”
  
  安亦向前走了几步,摸了摸青竹的头,缓缓说道:“这人不是不让你带回去,但是你不能如此强硬,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的。”
  
  一直听的发愣的李闵这才听出了些点名堂来,原来李大全和安亦真的有事瞒着他。只是李闵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大全会和一个相处不久、想交不深的药师说秘密,对儿子却是只字未提。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还有什么好说的,闵儿在这人世再无留恋了,这难道还不够理由带他走。”金雀仙子面无表情的嘲讽道。
  
  听到死字,李闵不禁颤抖了起来。他已经能想到,那个死去的人会是谁。但他不相信,连安亦都会医不好他。
  
  “爹死了,是真的么?”李闵低下头,看着安亦,木然的问道。
  
  安亦抬头,微笑着:“是的,就在刚才。”
  
  这话像一块重石砸下,让李闵喘不过气。他绝望的闭上看眼睛,不再说话。
  
  “不过,他老人家去世之前,还在拼命修补着这只金雀的翅膀。”安亦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李闵的耳畔。他微微张开了眼,看见了那只木刻小鸟,因为翅膀曾经断裂过,所以形态显得有些奇怪。安亦笑看着李闵,然后伸出双手,将那木刻小鸟递了上去,“这是礼物,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让你跟着你娘金雀仙子回天上去,那儿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李闵呆呆的望着那只鸟,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伸手接了过来。可是,刚接过那只木刻小鸟,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爹一直在骗我,他全都知道……全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我的娘是个仙……我的娘居然是个仙……所以我的头发才会是银色的,所以我才会有飞天的感觉,所以我才会天天梦到她……可是,爹全都不告诉我。他一定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就连他的死也猜到了……呜呜……”
  
  安亦将眼撇向了别处,不忍心再去看李闵。青竹也一脸忧伤,安亦见他眼中有泪,立刻将他一把抱入怀中。
  
  “闵儿,现在你相信了吧,我是你娘……”看着痛哭的李闵,金雀仙子的声音也温柔了起来。
  
  “他知道的……他死了我便没有牵挂了……他怎么能这么傻……他是我的爹啊,就算他走了……我还是会有牵挂……”李闵的情绪已经难以控制,他用手捂着脸,呜咽着嘶吼着。
  
  金雀仙子的心头一酸,轻声说道:“我是你的娘啊,爹不在了,不是还有娘么……”
  
  那头一阵寂静,李闵从手中慢慢抬起了头,他泪眼模糊的看着金雀仙子,这个未曾谋面过的娘,心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哦,对了,他老人家还要我说一句,他从没恨过你。”安亦将视线停在了金雀仙子脸上。
  
  金雀仙子的眼中流光一闪,却是未说半句话。她沉默着一挥手,将李闵带到了身边,青竹那时早就放松下来,根本来不及拖住李闵,不过他知道自己也没必要去拖住他了。
  
  “李闵,跟着你娘回去吧,不要愧对了你爹做的这一切。”安亦在地上轻轻的说着,也不知道李闵听不听的见。站在金雀仙子身边的李闵的嘴唇一张一合,安亦辨得出,他是在说,我知道了,请把我爹安葬好。
  
  于是,安亦低头看了看手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满意的笑了起来,也不枉自己连夜雕出的那只鸟了。
  
  金雀仙子带着李闵越飞越远。安亦刚想带着青竹转身,忽然觉得一股声音直入耳中,就像有人在自己体内发出的一般。
  
  “安亦,你也算帮了我,作为回报,我打算告诉你一件事。”那个女声是金雀仙子的,安亦以为青竹也听得见,于是侧过脸望向青竹,可青竹好像并没有听见一般,仍是沉浸在先前的忧伤中。安亦知道,这声音果然是直入他心中,只有他能听见。
  
  安亦凝神仔细听着她接下去的话。
  
  “你身上有一股气息,和我儿子的很像,准确来说,是和我成长中的儿子的气息很像。那是半仙的气息,也就是说,安亦,你已经是个半仙了……”
  
  之后的一些话,安亦没有听见。他只知道,自己在听见“你已经是个半仙”的时候,彻底僵化了……



36、桃债 一 ...

  那是一个叫邬的地方,有着大片大片的桃树。老人们都说,打从邬出现时,这些桃树便在了,所以邬的每一个人都相信,是桃花孕育了他们的土地。住在这儿的人都是朴实的农民,他们从没想过要走出这里,也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们,就这样平平淡淡,花开花落,岁岁年年。
  
  春天的时候,粉红的花瓣飘满天际,犹如纷纷洒洒的细雨,桃林深处传来阵阵剑破清风的声音。循着声而去,一个飞腾的身影便慢慢隐出,长发束起,倾洒飘逸,手持玉剑,风中狂舞,桃花瓣随着他的身影,纷纷扬扬的飘下,落在他的头上、肩上。桃花雨,舞剑郎,那是一幅怎样美好的画面。
  
  舞剑的少年叫做殷离,他与整个邬的人都格格不入,因为他有一个期望,那便是将来有一天能够走出这里,当上一位将军。邬的人都说他痴人说梦,暗地里是不停的嘲笑他,他们不相信这样平凡的一个人,会成为一个大将军。殷离知道这里的人都不会支持他,但他的梦想不会因为这些人的冷嘲热讽而消失,相反的,别人越是不相信,他越是想要证明给他们看,即使是平凡的人也能当上将军。
  
  于是,殷离选择在这么一片无人打扰的桃林里磨练自己的剑法。每日,他总是起早贪黑,天还没亮的时候便携剑进林,天黑的时候他便收剑归去。春天的时候他更是喜欢这片林子,花瓣如雨剑如虹,一腔热血满倾林。就如今天这般,他意气风发,挥剑自如,这利剑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那些纷飞的花瓣仿佛在为他欢呼。殷离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一练便是一个上午。
  
  靠殷离最近的那棵桃树之上,隐隐现出了一双荡悠悠的白皙的赤脚,说是隐隐,是因为那双脚真的是慢慢出现的。而随着那双脚向上,又渐渐的隐出了一个身影。没一会儿,那人的身影便能被清楚的辨认了。他是一个与殷离差不大年纪的少年,白皙的脸庞上是一双夺目的桃花眸,能勾人魂魄。此时,少年双手撑着树枝,坐在树干上晃荡着双脚,痴痴的望着舞剑的殷离。
  
  少年不是第一次像这般陶醉的观望着殷离了,可是殷离却从未发现过,每次自己练剑的时候,树上都会突然出现一个翩翩少年,带着痴迷的神色望着自己。
  
  殷离觉得今日的状态很是不错,于是越练越兴起,他飞身一脚,蹬在了身旁的树干上,然后整个人翻身而起,将剑顶出。也就是在那一刹那,被他蹬了一脚的树上嗖的掉下了一团物体,重重的砸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殷离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去。
  
  地上正趴着一个衣着松松垮垮的人,因为他低着头的缘故,殷离无法看到他的脸。殷离带着警惕,握紧剑柄,缓步上前。
  
  地上那人的身躯忽然一动,殷离立刻紧张的举起剑来,生怕他对自己不利。下一刻,那人已经转过了头,一脸吃痛的样子。
  
  “痛痛痛,痛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就踹起树来了,我都没反应过来.还用了这么大的力气,你是准备踹断这棵树么,它和你有仇么,一点都不懂脚下留情!”一顿披头大骂,把殷离骂的呆若木鸡。
  
  那人揉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向殷离投来一个怨恨的目光,殷离被他望的心里愧疚,冷汗都出来了。他哪里会知道有一个大活人坐在树上啊!
  
  “扶我起来!”地上那人伸出一只手,撅着嘴说道。
  
  殷离张大了嘴,对眼前这人的话语甚是无语。殷离注意到,这个人的年龄与自己相仿,生着一副好皮囊,只是脾气也太过高傲了。
  
  少年见殷离没反应,于是又命令了一句:“快啊,还不扶我。”
  
  殷离尴尬的笑了笑,这少年也算是因为自己而受伤,只好勉强的伸手扶起了他。可是殷离不曾想到,这轻轻一拉,少年的身体便落进了自己的怀中。
  
  这一下,让殷离措手不及。少年直直的扑上他的胸膛,带着清香的发丝擦过他的脸颊,还有因为衣服微微掉下而露出的肩膀,角度刚好的落入了他的眼中。殷离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红,剑也不自觉地掉到了地上,他的双手腾空的挥舞着,想要推开少年却又怕碰到他受伤的地方。
  
  少年在殷离怀里蹭了一番之后,仰起头得逞般的笑了起来:“嘿嘿,爷爷我看上你了,从今天起就赖着你不走了。”
  
  那个时候,殷离的头脑一热,忘了说话。这一段像宣誓般的话语像烙印一样深深刻进了他的心里。
  
  殷离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事,自己竟真的迷上了这个忽然掉下的少年,而且被迷的神魂颠倒。
  
  少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寰桃。在殷离日日练剑的时候,寰桃总是默默的在他身边陪伴他。寰桃告诉殷离自己是桃花仙。可是殷离从不相信,他说,别以为名字里面有个桃字就是桃花仙,况且桃花仙怎么会有这样任性的脾气。每次这样说之后,寰桃总会揪起殷离的耳朵,破口大骂。殷离疼的连连求饶,在得到宽恕之后,他还是会温柔的看着寰桃,随后脱口而出的那句“可我还真是喜欢这样的脾气”便会把寰桃打的面红耳赤,最终还是自称为桃花仙的高傲少年败下了阵来。
  
  这样的日子在殷离说要去当兵之时才算到头,纵是不舍,寰桃也不能阻止他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且,当初寰桃喜欢上的也是那个追逐梦想的殷离。
  
  出发的前一天,殷离与寰桃在桃林里一夜春宵。殷离从没这般猛力进攻过,寰桃因为那急速的冲刺疼好几次都差点失去知觉。也许是因为心中的不舍,加上身上的疼痛,到后来,寰桃竟哭了出来。这是殷离第一次看见寰桃哭,他立刻内疚的停下了自己动作,温柔的亲吻起寰桃来。
  
  “对不起,弄疼你了吧。”殷离用舌尖舔去了寰桃眼角的泪,然后愧疚的说道。
  
  寰桃被殷离弄的又痒又羞,立刻骂道:“知道还不快点,你这样一直在里面,我很难受!”
  
  殷离对于寰桃的这般嘴硬,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等我十年,十年之后我必定戎马而归,不理会世人的眼光,娶你过门!”
  
  这样胸有成竹的誓言,让寰桃一时没了声音。借着月光,他痴痴的望着殷离,眼中漾起了柔波。很快,他便破涕为笑,微嗔道:“为什么是娶我过门,明明应该是你嫁与我才对!”
  
  殷离先是一吃惊,然后便抿着嘴强忍着不笑出声。这躺在自己底下的人口气倒还不是一般的大。
  “你在嘲笑我是不是?”寰桃看到殷离那副扭曲的嘴脸,没有好气的说道。
  
  殷离赶忙摇了摇头,但已经没有用了,寰桃猛地环住殷离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
  
  桃林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引得林中飞鸟无数。
  
  十年,这是你说的,十年之后便会回来娶我,我相信你,所以我会在这片桃林里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
  
  可是……十年之后你的确回来了,带给我的却是那样的结果。
  
  你有了妻子,有了孩子,衣锦还乡,万人崇敬。你不知道,有一个叫寰桃的人一直坐在屋顶上看着你,与你的妻儿。那一天你没有来,你忘了,还有一个叫寰桃的人,一直在那片桃林里,等着你来娶他……
  
  只过了十年,你便忘了……
  
  外面锣鼓喧天的时候,桃林深处传来阵阵哭泣声。这是寰桃第二次哭,第一次是因为殷离离开,第二次却是因为殷离归来。寰桃觉得已经将自己身为人之心而有的泪全部哭完了,他坐在那棵第一次被殷离踹下的桃树上,呆呆的望着殷离曾经练剑的地方。那抹桃花雨下的飞扬的身影又慢慢浮现出来,然后渐渐的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姿态。
  
  寰桃眼中寒光一闪,冷冷的笑了起来:“呵呵,殷离,我会让你会后悔的……”
  
  ***
  
  安亦与青竹过了江,循着师父册子上所写的,找到了江畔一处隐蔽的小县。安亦惊讶的发现,从外面看去,根本不会想到这么一片桃树后面还会有一个县城。
  
  这个小县的名字叫做邬,邬的人个个淳朴善良,安亦很是喜欢。这里的人不管认不是认识对方,都会亲切的微笑点头,于是安亦也入乡随俗,很快融入了其中。
  
  可青竹不是这么想的,刚开始几个他还能不嫌烦的微笑应付,可是到后来他发现每个人都要这么微笑点头,开始有点厌烦了起来。
  
  “安亦,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有点傻啊,我们和他们又不认识,干嘛都朝我们笑,装亲近啊。”青竹嘟囔着,懒得对那些回以微笑了。
  
  安亦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青竹,说道:“这是人家的习俗,你这小妖怎么那么挑剔,我倒是觉得这里很不错。”
  
  青竹撇了撇嘴,不太服气的扭过了头。安亦无奈的一笑,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腰,因为没有准备,青竹闷哼了一声便跌进了安亦的怀中。青竹只觉腰间被人捏了一把,身体立刻不自觉的扭动起来。
  
  安亦扬着眉毛,挑逗的在青竹耳边呵起了气:“不许再闹别扭了。”
  
  耳背痒痒的感觉让青竹的脸迅速红了起来,他只能乖乖的低下脑袋点了点头。安亦偷笑,即便是妖不还是被自己治理的如此听话。
  
  不远处传来的一阵打闹声吸引了安亦的注意力,安亦稍稍收起玩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前面正围着一堆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在安亦听来,那些人似乎是在辱骂着什么。安亦有些疑惑,这里的民风很朴实,应该不会发生当街打骂的事情啊。
  
  “安亦,那边好热闹,我们快去看看。”青竹在一旁兴奋的叫了起来。安亦早就猜到,即使自己不去凑这个热闹,这人来疯的竹妖也一定会拉着自己去围观的。真不知道这小妖是太爱管闲事,还是有一颗博爱的心……
  
  安亦被青竹半拉半跑着走近了那群人,在靠近的同时,骂声也越来越清晰。安亦不由皱起了眉头,仔细分辨起他们所说的内容来。
  
  “你还敢上街!你们家那老不死的到底死了没有!”人群中不知是谁恶毒的骂了一声。想起刚才那样和谐的民风,安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赶紧带着那个千年老骨头,滚出这里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一家瘟神!”一个尖利的女声刺入安亦耳中,安亦暗骂俩字:泼妇!
  
  “安亦,他们怎么都变得这么凶,刚才不还对我们笑来着么?”青竹偷偷的凑在安亦的耳朵边上嘀咕道。安亦侧过头对他莞尔一笑:“刚才是我搞错了,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看来我是不会喜欢上这里了。”
  
  青竹听后表示非常理解,严肃的点了点头。
  
  站在安亦前头的大个头汉子似乎也按捺不住,想要凑凑热闹,他伸长了脖子,对着人群中喊道:“连桃花仙都敢惹,他不想活了,我们可还想多活几年!幸好桃花仙声明大义,只惩罚他一个人,要是我们整个邬的人都同你们陪葬,那你们爷孙两真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安亦撇了撇嘴,恨不得在前面那大汉的屁股上踹上一脚,虽然安亦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么多人攻击一个人,显然是不仁不义。
  
  “求求你们别说了,我这就回去。”人群中传来一声求饶声,安亦知道那便是被骂的对象。
  
  “哎呀,哎呀,那老骨头怎么还不死啊!都有几百岁了吧!我爷爷在世的时候,他就在了,真是个老不死。”一个不怎么年轻的中年男子显然还觉得没看够,接着挑衅道。安亦不由眯起了眼睛,思索起来。看来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奇事。
  
  “就是啊,真想拿些毒药毒死他,免得祸害我们。不过我们没他那么恶毒,惹得桃花仙要惩罚他。”一边的女子跟着附和道。
  
  “别说了!”人群中的那个人猛的大叫一声,站起身来,直扑向周围的人群。那群人被吓得向四周散开,原本嚣张的气焰一下被压下了好几分。人群疏散之后,安亦才看清了那人的样子。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额上有一道疤,延伸至左脸,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因为那道疤而显得格外狰狞。男子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安亦一看便知是常年营养不良所致。
  
  那群人被吓得散了开来,有些人觉得没意思,有些人忙着去干活,便都撤离了。一群人气完男子之后便都作鸟兽散,安亦甚是看不惯,他白了一眼那群人,便去看那男子。男子气愤的站在原地,眼中似乎有泪。
  
  安亦挑了挑唇,转头望向青竹,此时青竹也正看着那男子,满脸的怜惜。
  
  “青竹,你是不是又觉得这人是个好人,值得帮助?”
  
  青竹想都没想,望向安亦的眼睛充满了坚定:“是!”
  
  安亦无奈的一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走吧,我们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37、桃债 二 ...

  安亦笑着上前和男子打招呼,但是男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安亦很是警戒。安亦依旧很有耐心,笑的泰然:“这位兄弟不用紧张,我不是来针对你,也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安亦说的很平淡,一点恶意都没有,但是男子还是满脸的怒气,不是很想让安亦靠近。安亦也不再说话,堆着笑和男子僵持着。青竹瞧瞧那男子再瞧瞧安亦,心里甚是着急,他眼见两个人互不搭理,立马插到中间对这那男子说道:“刚才那些人对你那样,简直是以多欺少,我们看不惯,是过来帮你的,所以你别一脸凶相了!”
  
  男子的脸色微微一变,也不知相信了几分。安亦接着青竹的话继续道:“我是个外地来的药师,他是个陪我一起出游的闲人。我们两个才到这里就看见刚刚那一幕,不甚奇怪。这位兄弟似乎有什么隐情,我估摸着凭你一人之力也没办法解决,是否愿意告知我们,说不定我们能够帮上什么忙。”
  
  青竹对安亦刚才的介绍很是不满,他一拳砸在安亦的背上,然后气呼呼的瞪着安亦。安亦稍稍皱了皱眉,但仍旧笑着。
  
  男子的眉头略有松动,却仍是不做声。安亦一笑一挥手,拉过青竹就要走:“看来兄弟不是很想让我们帮忙呢。其实我们也不是什么行侠仗义之人,兄弟若不愿,我们也懒得多管闲事,这就告辞。”
  
  青竹没想到安亦会就此作罢,有些惊讶的挪不开脚步,可是安亦似乎是真的要走,拉着青竹的力气极大,青竹疑惑的看了看安亦,再回头望向那名男子。
  
  “等一下。”男子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三个字,似乎是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后才不情愿的喊出。
  
  安亦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有青竹一直扭着头,期待的望着那名男子。
  
  “我的确有事相求。”男子垂下了头,声音低沉了下来。
  
  安亦松开了拽着青竹的手,慢慢的转过了身子,悠然自得的看着男子,他仿佛知道男子会将他留下一般,完全没有意外。
  
  “您是个药师吧……”男子的声音压的很低,似乎是在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求您去看看我爷爷……”
  
  爷爷……安亦的眉微微一皱。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人还有个活在人世的爷爷,那要么就是他爹娶妻太早,要么就是他爷爷活的太久。
  
  仿佛知道了安亦在想什么,男子紧接着说道:“我爷爷应该有一百多岁了,我们殷家现在只剩下我爷爷和我两人了……”男子顿了顿,有些无奈,“可能等到我也死了,我爷爷还会活着……”
  
  安亦闭上眼思索了一阵,然后缓声问起一旁的青竹:“你感觉到这里有什么气息么?”
  
  青竹憋了很久,最后抿了抿唇:“没有……这里没有那种妖气。”
  
  “可是我有感觉,这里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安亦喃喃自语道。青竹不知安亦这话的意思,疑惑的歪过了脑袋。安亦朝他微微一笑,示意没事,然后又转头看向男子:“哦?那你认为这种事情请一个药师就解决的了么?”
  
  男子先是一愣,然后咬了咬唇,坚决的说道:“可以!”
  
  安亦好笑的回望着他,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解释。果然,男子回忆一般的说了起来:“我们殷家,除了我爷爷以外,没有一个人能活过三十岁,因为我们被诅咒了,被邬的桃花仙诅咒了……十多年前,我差点也没逃过这个命运,可是,就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有一个药师来到了邬,他看到了我的病情,便每日给我治疗,后来我真的熬过了三十岁这一坎。当时我才发现,命运是能改变的。”
  
  安亦的嘴角泛起了越发浓重的笑容:“这是十年前的药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也是个药师,你和他有着相同之处,所以我想赌一把,赌你能再一次改变我们的命运。”男子不假思索的说道,语气不容置喙。
  
  安亦先是抽了抽嘴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安亦何德何能,难得兄弟这么看得起我,看来我不淌这次浑水有些说不过去了。”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归于平静。毕竟只是赌一把,这么多年都未改变过的东西,真的能因为一个药师的出现而改变么?也许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安亦悠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吧,十多年前你遇到的那个药师,其实是我的师父。我是安亦,他是华恒。”
  
  男子一时哑口,心中五味陈杂。刚才的想法也许错了,这个药师说不定真的能再一次改变自己被诅咒的命运。男子还在发呆的时候,安亦便擦过了他的身边,幸好青竹在走过他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才把他唤醒。
  
  “你们……你们认得路么?”男子急急忙忙的追着。
  
  “当然认得。”安亦随口回道,徒留下男子在后面满脸的不解。
  
  原来册子里说的便是这个人。那个师父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治好的病人,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子了……
  
  安亦和青竹比男子先进了屋子。迎面扑来的是一阵极其浓烈的老人味,安亦不由伸出手用袖管挡住了鼻口,青竹还要夸张,干脆就转过头干呕了起来。安亦拍拍青竹的背,示意他不得无礼。男子也很快跟了上来,看到安亦和青竹的表情,很是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爷爷在床上躺了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门,所以屋中的味道有些重……”
  
  安亦无奈的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习惯就好了。”顿了顿,安亦又打量起男子来,“不过也亏的你能受得了。”
  
  男子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引他们进了屋。青竹很不习惯这股味道,几次都差点真的吐出来。安亦刚进找了些随身携带的甘草灌倒了他嘴里,才让他好受了些。
  
  走进里屋后,男子站定在一张木板床前,侧过身子,示意安亦过去。当安亦看到那所谓的百岁老人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因为那人还有一口气,安亦一定会以为躺在床上的是个死人。那人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灰白的头发长到腰间,眉毛和胡子都快打结,整张脸因为苍老过度而异常扭曲,五官更是无法辨认,身体躯干早就已经枯瘦的如干柴一般,仿佛体内的最后一滴汁液都被炸干了。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在安亦看来,这人其实应该早就死了。
  
  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人却真真切切的活着。
  
  安亦觉得这事诡异,立刻上前查探起床上之人。一番诊断之后,安亦可以肯定,这人早就没有了作为活人应该有的迹象,一切的身体状况都证明他已经死了。可是,事实却是,这人仍有气,有心跳,仍是活着。
  
  安亦从没碰到过这样的病患,即便是想要下药,他也不知应从何下手。再一想到男子先前说的那个诅咒,不由好奇起来:“刚才走的太急,有一事忘了询问。你说你们殷家人受了桃花仙的诅咒,这是怎么一回事?”
  
  男子闻言,身形一顿,他踌躇了好一会儿,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其实这些事也是从我爹那里听来的,我并不是很了解,但是诅咒一说确实是真的。我的爷爷叫殷离,很多年前曾是红极一时的大将军,那年他衣锦还乡,带着殷家上下回到了邬,本来想住上几天,可是没想到这一住便住到了卧病不起。朝廷知道了这件事,派了很多大夫过来,可爷爷的病竟一点起色都没有,皇上担心我爷爷患上了什么难治的不治之症,生怕会传染,于是便把我爷爷搁置在了邬,也不许我们殷家人回去……”
  
  “等等,你爷爷到底得了什么怪病?”男子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青竹插上了一句。
  
  男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望向床上的那个活死人:“我爹说,这个不是怪病,是诅咒。我奶奶在爷爷卧病不起几年之后,忽然就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她走的那一年刚好三十,我爹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奶奶的病根本没有征兆,也不是大限已到,再加上爷爷的病,大家都惶惶不安起来。因为奶奶的去世,我爷爷终于按捺不住,他似乎知道什么,让一批人架着他进了最大的那片桃林。那个时候,邬的人还不厌恶我们,相反还很可怜我们,他们只认为我们因为天灾而家道中落。那一次我爹也跟进了桃林,他告诉我,他们一进那桃林便阴风大作,桃树都像发了狂一般的剧烈摇晃,大家都被这风吹的东倒西歪,而我爷爷竟然被一团雾气围了起来,我爹说那景象恐怖的很,就好像是阴差们要将爷爷带走一般,大家想去把我爷爷救出来,可越靠近,风就刮的越大,我爹那时还年轻,只敢站在远点的地方,他看见那群上去的人一个个被吹倒在地,然后从那团雾气中便传来声音……”男子像是身临其境一般,说到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青竹竟像是在听故事一般,露出了期待下文的神色,“我爹说,那是桃花仙在说话,他那时离的稍远,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有几句我爹还是听见了。桃花仙说要诅咒我们殷家世世代代活不过三十岁,只有我爷爷,要生生世世或在愧疚之中,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安亦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个诅咒真是恶毒,可桃花仙又是为什么要下这个诅咒。若殷离没做什么亏心事,又怎么会有此下场。
  
  “后来那团迷雾消失了,我爷爷并没有被带走,但是邬的人已经开始不信任我们,对我们开始了各种唾弃。从桃林出来后没几天,那些靠近雾气的人竟然都莫名其妙的染上了恶疾,相继去世。我爹因为当时离的比较远,所以逃过一劫。可是到他三十岁之时,还是因为那个诅咒去世了,而我,则是因为那位药师的出现才能活到现在……”男子的语气已经归于平淡,像是接受了命运一般。
  
  忽然,青竹很突兀的冒出了一句:“这些事都是因为你爷爷而引起的吧,你爷爷只是因为诅咒而活了这么久。既然你能破了诅咒,那为什么你爷爷不能呢?”
  
  安亦的眉毛一挑,这也是他想到的一点,不过这小妖居然先问了出来。男子似乎还是不太理解青竹想表达的意思,疑惑的皱起了眉。
  
  青竹托起下巴,装着很有学识的样子说道:“你们有没有试过毒死你爷爷,这样最终的祸端便解除了啊。”
  
  男子闻言,脸色大变,他一下上前捂住青竹的嘴,然后瞧了瞧床上的殷离,见殷离没有动静,才低声责备道:“别胡说!”
  
  青竹被他捂的喘不过气,伸手向安亦抓去。安亦微笑着抓住青竹的手,一把推开了压在青竹身上的那男人,力道出奇的大,差点就将男子推到地上。
  
  男子被推的够呛。本来就是青竹说话不对在先,安亦竟还用如此大的力道推他,这让他冒火三分,他急急忙忙站定,转过头就想要辩解一番,可转头看见的却是青竹埋头趴在安亦怀中,而安亦正环着青竹,笑着看他。男子被他们的举动怔住了,想要说话却不知说什么,见两人没有分开的意思,心下忽然明白了什么。
  
  “兄弟,别这么激动。青竹一直在深山中居住,没怎么见过世面,刚才那番话全是无心之说,还请兄弟见谅。”安亦笑的云淡风轻,揽着青竹的手忽然一用力,让他发出了一声闷哼,“青竹,给兄弟道个歉。”
  
  青竹缓缓从安亦怀中抬起了头,撅着嘴巴一脸不舍的样子,隔了好久,才吐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男子愣愣的看着他们,嗯嗯啊啊了一下,随即安亦又笑着开口了:“对了,一直忘了问兄弟叫什么呢。”
  
  男子这才回了神一般点起头来:“哦,哦,我叫殷忝……”
  
  “殷忝兄弟。”安亦松开了环着青竹的手,缓步向殷忝走去,身后的青竹一脸的不舍,让殷忝看了好不郁闷,“刚才青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看你们殷家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和你的爷爷是脱不了干系的,也许,我只是说也许,你爷爷死了一切便能好起来。”
  
  殷忝的脸色很是难看,像是在压抑着火气一般,但是安亦始终是微笑相对,这让他无法发作。最后,殷忝才妥协般的叹了一口气:“哎,我是殷家唯一的后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至于你说的下毒,不是邬的人不想下,而是他们不敢下,这个诅咒是桃花仙下的,大家也看到了的确不假,所以哪有人还敢违背桃花仙的意思啊,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我们殷家根本就逃不了这一劫,前有朝廷的压力,后有桃花仙的诅咒,我们只能认命。只是,我没想到,我还能活下来,我应该感到幸运了……我想也只有那个药师敢违背桃花仙的意思吧,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殷忝说着便露出了安然的神色。
  
  “我师父已经去了。”安亦安详的笑着。殷忝的身子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过,我师父应该不是唯一一个敢那么做的人。”安亦伸手拍了拍殷忝的肩膀,唤回了他的神,“你运气真好,这样的人你遇见了两个。”
  
  还没等殷忝说什么,安亦便擦过了他的身:“我想殷离这人光用药是治不好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我先去会会那桃花邬中的桃花仙。”
  
  殷忝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猛的一回头,身边却又闪过了一个身影。青竹已经飞身上前,扑到了安亦身旁。殷离睁大了双眼,不住的摇头。刚才是自己看错了么,青竹的脚为何并没有踩地?
  
  正在殷忝独自疑惑的时候,安亦与青竹已经走出好远,待殷忝追出去时,已不见他们的踪影。
  
  破旧的木床发出了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房内没有别人,只有躺在床 上的那个活死人,正在扭动着枯瘦的躯干……



38、桃债 三 ...

  其实安亦并不清楚那片桃林在何处,但不知为何,他却能感受到一股气息。安亦莫名的觉得,循着这股气息便能找到那桃林中的桃花仙。他知道,这气息只有他能感受到,身为妖的青竹似乎并没察觉。
  
  自己是从何时起有这样的能力,安亦也无从知晓。再次想到之前半仙的那件事,安亦不禁担心了起来……
  
  “安亦,你怎么了?”青竹望着发呆走路的安亦,伸出手搂住安亦的臂,担忧的问道,“总觉得你不太对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亦很快回过了神,朝青竹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事,赶紧去找那桃花仙吧。”
  
  “你知道桃花仙在哪里?”青竹皱着眉,疑惑的问道。
  
  “大概吧……”安亦回转过头,闷声喃喃了一句。青竹听后,越发的奇怪,总觉得安亦有些奇怪,似乎有事瞒着他,可却不知是什么。
  
  其实,邬的人们只住了邬的一小部分,邬的更深处基本上无人居住,全是桃树覆盖。所以从外面看来,邬这个地方就相当于被树遮蔽着,很难被发现。现在的安亦和青竹,就开始向邬的更深处前去,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桃林,长得都很相似,不熟悉地形的人弄不好就会迷路。可是安亦不会,因为当他走近这里的时候,那股气息越发强烈起来。
  
  现在正值桃花开放的季节,桃花枝随风摇曳,桃花瓣空中纷飞,画面很是迷人。青竹还没进林子,便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他伸出手接过了一片刚好飘过的粉色花瓣,忍不住将它抿进了嘴里。
  
  青竹张开双臂,让更多的花瓣向他袭来。可他似乎还觉得不够,便闭上眼,在空中旋转了起来。青衣飞舞,人亦自醉,安亦在一旁看的痴痴呆呆,竟忘了来时的初衷。这片桃林美好的让人流连忘返,而这个竹妖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安亦,这里真好,要是我们能住下就好了。”青竹在空中轻喃着。安亦身子一怔,终于缓过了神,刚才看的入了迷,都忘了来时的目的了。
  
  “要是这里没发生那种事,倒还真是个世外桃源。”安亦对着青竹笑,阳光下,那笑容格外的柔和,“青竹,下来吧,我接着你。”
  
  青竹低下头,有些痴迷的看着那笑容。在安亦张开双臂之后,青竹便迫不及待的坠了下去,直直的撞进了安亦的怀中。那力道并不重,安亦刚好能稳当的接住。对于安亦的怀抱,青竹不甚贪婪,他趴在里面不想出来。直到安亦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最后落下了一个重重的吻……
  
  在桃林外一番亲吻之后,青竹彻底瘫软下来。他被安亦半抱半拖着领进了桃林,然后在看到更多的桃树之后,青竹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里……好美……”
  
  安亦的动作稍稍缓了下来,青竹以为他也是被眼前的景象迷倒了,便将软趴趴的身子骨全全倾向了安亦怀中。可是他哪里知道,安亦僵直在原地并不是因为那漂亮的景色,而是因为走进这片桃林以后,那股奇特而又熟悉的气息异常强烈起来,就像在召唤他一般。
  
  安亦知道,这是同类之间的召唤……而自己,又是何时开始成为他们的同伴的。
  
  “青竹,我……”安亦低下头沉声说道,但当他看到青竹抬头露出的那副懵懂的表情之后,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刚才安亦的确是想把自己身上的异常告诉青竹的,可是他不禁又犹豫了起来,自己真的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青竹么?
  
  “嗯,安亦你要说什么?”青竹眨着陶醉迷离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安亦。安亦从他清澈的眸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过了这么久,青竹的眼睛还是这么纯洁透明……
  
  或许让青竹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对的。
  
  “哦,我也觉得这里很美。”安亦一抬手,摸了摸青竹柔顺的发丝。虽是疑惑,但青竹还是很开心的点起了头。
  
  安亦领着青竹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去,在一处空地前,他们忽然停住了脚步。确切的说,是安亦忽然不走了。这么一片桃林中,好不容易才出现一片空地,那片空地倒还挺宽敞,用来习武算是刚刚好。安亦和青竹此时便站在了空地的中央,四周的桃树微微颤动,花瓣如雨般洒下。这景象的确是惊人的美,可是安亦却完全欣赏不起来。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安亦笑对着无人的前方说道。站在他身后的青竹甚是不解,这里明明没有其他人,为何安亦会发出此问。他刚想询问安亦,可却听见安亦继续说道:“桃花林虽美,可是桃花心却黑呐!桃花小仙,不如出来和我说说你的怨吧。”
  
  青竹越来越不明白安亦在说些什么了,他站到安亦面前,刚准备发问,安亦便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青竹的问题便一下子噎了回去。
  
  桃林里无人再说话,只剩下风刮枝叶的声音。这样的寂静维持了良久,青竹绷紧了身上所有的神经细细分着有无其他声响。忽然之间,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天上传来。
  
  青竹一惊,猛的抬起了头。他这才发现,原来那声音并不是从天上传来,而是从离他们最近的那棵树上传来。坐在树上的男子荡着双脚,悠然自得,身形却很是模糊,仿佛是融在空中,青竹以为自己眼花,还不停的揉着眼睛。可是很快,青竹便发觉,这并不是自己眼花,而是男子的身形在慢慢浮出,就好像是一副水墨,渐渐从轮廓加工到了成形。
  
  “呵呵,是哪位小哥口出狂言。”男子的嘴边是掩不住的笑,可是眼中却是隐不了的冷,“胆敢叫爷爷我桃花小仙,真是不敬!”
  
  男子的语气并不是发怒,反倒似挑衅。碰到这样的人,安亦的玩性便上来了:“那口出狂言的人便是我了。不过既然你叫了我哥,那我唤你一声小仙也是应该的,何来不敬?”
  
  安亦一席话后,桃花仙便将那好看的眉目眯成了一条缝,勾人的很,但在安亦眼里那眼神或许饱含恶意。不过要是因此而害怕的话,那便不是安亦了。
  
  安亦走近桃花仙坐着的那棵树旁,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坐在这树上甚是危险,桃花小仙不如下来吧。”
  
  桃花仙冷哼一声:“哼,这可是你说的啊!”
  
  桃花树微微一颤,一抹身影便从天而降。安亦根本没想到桃花仙会有这么一出,本能的张开双臂,接住了掉下的那人。
  
  一阵花香袭过,安亦只觉得身体一沉,连带着身上的那人向后仰了过去。
  
  “哎哟……痛……”跌倒在地的安亦连连叫痛,身上的那人却没半丝愧疚的神色,反倒是很得意的压在安亦身上,看着他出尽洋相。
  
  “痛了也不要赖爷爷我,是你叫我下来的。”桃花仙似乎压上了瘾,趴在安亦身上没有下来的意思。忽然,桃花仙的手臂被一把拉住,整个人连扯带拉的翻下了安亦的身体。桃花仙被翻的措手不及,有些恼怒的向上看去,却发现青竹也以同样愤怒的目光看着他。
  
  “安亦不是你随便压的,不许你再骑到安亦身上了!”青竹一脸火气,嘟着嘴吼道。坐在地上的安亦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话的歧义未免也太明显了……
  
  “啊?”桃花仙被他说的莫名其妙,忍不住皱起了眉,再看青竹一脸哀怨的扶起安亦,整个人就像泥一样黏了上去,脸上便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桃花仙从地上站起,趾高气昂的看着安亦和青竹,冷哼道:“哼,不就是一对小情侣嘛,别再爷爷面前显摆。”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安亦的脸一下子趿拉了,而青竹的脸却一下子红了。桃花仙鄙夷的望了他们一眼,问道:“说吧,来找爷爷有什么事?”
  
  安亦的嘴角一挑,心想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这小仙一般见识,便又重新换上了微笑说道:“开门见山,桃花小仙到底有什么怨,需要下那么恶毒的诅咒。”
  
  桃花仙的脸色顿时一变,脸上不由阴冷了下来:“你来找爷爷我就是为了这事?呵,恕我无可奉告。”桃花仙一甩手,转身便要离开。
  
  “你是个仙,为何要有这么大的怨恨?”安亦悠悠的说道,但桃花仙没有停下离去的脚步。
  
  “难道你就不想了去你的怨恨么?和那殷离的怨恨。”安亦将殷离两个字说的格外清晰。果然,桃花仙的身形一顿,他猛的一回头,露出了怨恨的目光:“别和我提他,再说一遍我就送你上路!”
  
  青竹被那骇人的眼神吓了一跳,稍稍向安亦身后挪了一些,但是安亦还是处事不惊的笑着:“如果我去毒死他,是不是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桃花仙的眼睛猛的睁大,他一个略身直逼安亦,眼神冷的吓人:“你,敢!”
  
  安亦见桃花仙的情绪被自己影响,眯起眼睛继续说道:“我安亦还没有不敢做的事情。现在殷离生不如死,送他一程还算积了功德。”
  
  桃花仙的眼被愤怒染得通红,他一扬手向安亦劈去。安亦神情严肃的站着,任青竹怎么拉都拉不动。眼看桃花仙的手就要在安亦的天灵盖落下,青竹急得都快哭出来,但桃花仙的动作却突然止住了。
  
  安亦不是没想过要逃,但他还是准备赌一把,现在如他所料,桃花仙停下了动作,收回了手,可是他却不知道桃花仙是因为另一件事而没下手。是因为安亦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让桃花仙忽然不敢下手了。青竹见桃花仙收回了手,终于安下了心来,可是他却很怨安亦,竟然一点都不爱护自己。
  
  “你……你是……”桃花仙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安亦却笑得更加张扬:“我是药师安亦。”
  
  似乎这不是桃花仙想要听到的回答,他皱着眉狠狠的摇了摇头:“不对……”
  
  安亦觉得这桃花仙语无伦次起来,无奈的说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来找你只是为了解决你和殷离的事情。”
  
  桃花仙原本疑惑的表情,因为殷离这两个字立刻又阴沉了起来:“好大的口气,爷爷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解决。”
  
  安亦早料到这桃花小仙很难摆平,他嘴角微微上翘,缓声道:“桃花小仙,你知道一个同我一样的药师,救了一个被你诅咒的人么?”
  
  “……”桃花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很是难看。
  
  “你认识,对不对?”安亦继续说道,“我是那人的徒弟。”
  
  桃花仙的眼睛微微睁大,在吃惊了片刻之后,不屑的说道:“果然师徒一个样,喜欢多管闲事。”
  
  安亦浅浅一躬身:“过奖了,我师父从小教导我闲事莫管,但有些闲事不管不行。那么,你和殷离到底发生过什么?”
  
  “都说了别提他了……”桃花仙的语气明显软了一些,一脸幽怨。
  
  “但你那样做是为了什么,让他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安亦刚一说完,青竹立刻跳出来添油加醋道:“就是啊,你让殷忝爷爷那副样子,还让大家都仇视他们,这都是为了什么?”
  
  “你们懂什么!”桃花仙忽然吼了起来,神情悲伤的似乎快要落泪,“你们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我根本没打算让他死,只要我依然在,他就不能死!我要让他身边的至亲都死绝,这样他就是我的了!”
  
  “果然是为情么……”安亦喃喃自语道,“看来你很爱他啊。”
  
  这句话让桃花仙呆在了原地,没多久,他忍不住开始冷笑了起来:“爱他?呵呵,对啊,我爱他,很爱他,他也说过爱我的……可是他给了我什么?”桃花仙不自觉的越小越大声,竟还笑出了泪,他抬起头,对着阳光正好的蓝天叹道:“他说要我等十年,他说十年之后便来娶我,我相信了,也等了,可是……你知道么,他给了我什么?”
  
  瞧见这般伤心的桃花仙,安亦忽然觉得,这件事或许错不在他身上,而是在殷离身上。
  
  “他娶了大将军的女儿,儿孙满堂,我曾经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他当上将军的踩脚石,之后他便会来找我的。可是他把我忘了,他没来娶我,甚至连这片桃林都没来……这片一直陪伴他的桃林,他竟然可以忘记?只有十年,他便把我的事忘得烟消云散……我给了他教训,我让他妻子死了,可他竟然来兴师问罪。呵,说来,他倒真还记得这片林子,可笑的是居然在他妻子死了之后才想起来。他负了我居然还敢理直气壮的来向我问罪,教我怎么不恨!我要他看着自己的妻儿一个个离去,让他尝尽人世痛苦!”
  
  “可你就是不愿意让他死。”安亦忽然打断了桃花仙的话,“你不让他死,是因为你还爱他……但你这样做,不止他痛苦,你也很痛苦,这又是何必呢?”
  
  桃花仙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忽然笑着在地上跳起了舞来,那双白皙的赤脚在半空中荡出了好看的弧度,那飘然的动作看的让人痴醉。
  
  “要是我没让他离开这里,或许我们就可以像这样,他练剑,我轻舞……”
  
  看着跳的如痴如醉的桃花仙,安亦的心头忽然一酸。这样的希望自己何尝不曾想过,他练剑,我轻舞……只是即便殷离没有离开,桃花仙所寄想的事也能成真么?
  
  “你问过殷离为何要背叛你么?”安亦对着自顾自舞着的桃花仙问道。
  
  桃花仙舞的似乎有些累了,脚步微微缓了下来,他低垂着头,轻叹道:“权还是势,又或者他真爱上那女人了……”
  
  风稍稍大了点,花瓣吹的有些凌乱,安亦和青竹的发丝也高高的扬了起来。
  
  “不管是哪个理由,都不可原谅……负心人,又怎可信,即便不离开,终有一天,他也会弃你而去的。”

  安亦喃喃道,“如果你是一个人,这便是痴情,但作为一个仙,你这是迷心。你不该把你的仙道都毁在这里,这样的人不值得……”
  
  桃花仙停住了脚步,呆呆的望向安亦。
  
  “放弃爱他吧,也放过你自己。”
  
  “你的意思是……”桃花仙缓缓的说道,“让他死?”
  
  安亦默默的点了点头。但桃花仙立刻疯狂的摇起了头:“不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走……我不要听你的!我要等他回来,他是属于我的!”
  
  桃花仙一下飞到天上,不住的摇着头。桃树都像发了疯一般要摇晃起来,花瓣在空中乱舞,有一股气流直把安亦和青竹逼出桃林。青竹紧紧抓着安亦的衣角,生怕与他吹散。安亦睁不开眼,只能用手挡着风沙的袭来。
  
  “桃花小仙,让我们来帮你!”安亦隔着沙尘大声的喊了一句。
  
  “走,你们给我走!”



39、桃债 四 ...

  当安亦能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在桃林之外了。青竹躺在他身边,呈半昏迷状态。安亦抬起头,再想去桃林之内,却发现原先那条路已经消失,桃林竟像屏障一般,密集的让人无法通过。
  
  青竹缓缓睁开眼,看到那封闭起来的通道,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什么人啊,脾气倔的可以,我们同他好好说话,他还把我们吹了出来,真是气人!”
  
  “他是要个人那就好办了,可惜啊可惜……”安亦摇晃着脑袋站起,伸手拉上了青竹了,“只羡鸳鸯不羡仙,还真是那么回事。”
  
  话至此,安亦忽然看了一眼青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青竹甚是迷惑,眨着迷茫的眼问道:“安亦,你说的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安亦拍了拍青竹的脑袋,温柔的笑了起来,“既然他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只好另想办法了。”
  
  青竹看见安亦的笑容,脸刷的一下便红了:“那……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安亦缓缓转过头,望向那片桃林,眼神深远而又飘渺:“既然我安亦揽下了这桩闲事,那就必定管到底了。我们先去看看那负心的老头,还能不能说话。”
  
  回到殷忝的住处之时,已接近黄昏。在邬这儿,连黄昏都是粉色的,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寂静的街道上凉风微拂,甚是舒适,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这种事,邬的确算是个世外桃源了。
  
  当行至屋门口时,安亦和青竹同时止住了脚步。原因很简单,屋门口堆积了许多用剩的垃圾和杂物。安亦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里的人还真是无聊之极。
  
  刚想去搬过挡在门口的杂物,门却开了。殷忝从屋里面垂着头走出,样子颓废的很。他一抬头便望见安亦和青竹,脸上的颓废之色立刻消失了大半,转而换上的是欣喜若狂。
  
  “你们,你们回来了。我以为你们就这样走了……”
  
  青竹一听,急忙辩解道:“没有的事,我们只是去了一趟桃林。那里真美!”
  
  安亦也朝殷忝微微一笑,继续道:“我们有事想要问问你爷爷,不过这边……”安亦颔首,看向了门口。
  
  殷忝顺着安亦的目光看去,马上不好意思了起来:“这……常有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把这些东西弄走。”
  
  说完,殷忝开始忙活了起来。安亦看着殷忝的背影,慢慢收住了笑容。
  
  进屋后,安亦和青竹直接进了殷离的房间。青竹有些吃不消这味道,安亦便让他与殷忝都在屋外等着,关上房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床榻上的那个人没有生气,远远看去就像一根长满白毛的枯树枝,要不是空气中微弱的呼吸声,安亦一定会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个死人。
  
  安亦搬了一张矮凳,坐在了床边上。他冷冷的望着木床上的那个人,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殷离,是么。”安亦伸手把住殷离枯瘦的手腕,轻声道,“最初我是可怜你的,但听了他说的,我便觉得你很可恨。”
  
  脉搏微微强了些,安亦继续道:“我说的他,便是那位桃花仙。”
  
  木床上的身躯猛的一怔,床身跟着剧烈摇晃了一下。安亦冷笑:“果然听得见么,你在逃避什么?”
  
  动作停止了,床上那人又不动了。安亦一垂眼帘,叹道:“为何要负他……为何要负了对你那般痴情的仙……”
  
  殷离微微的动了一下,安亦分明感觉到被自己抓着的手腕想要挣脱开。安亦加重了力气,说道:“不要逃避,告诉我,你为何要负他!”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句,句句有力,殷离似乎有些害怕,挣扎的更加厉害了些。安亦没想到,如此枯瘦的躯干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力气,看来桃花仙并没有让他多痛苦。
  
  “我告诉你,为何我想要知道。”安亦一把按住殷离的手腕,厉声道,“因为我的身边也有一个妖,与你的情况一样,我爱他,他也爱我。可是,我不会负他,更不会让他那般痛苦。人仙之恋,本就隔阂万里,而他对你那般痴情,他等了你十年,等来的却是你的背叛。可即便背叛,他也能原谅你,只要你去那片桃林,去完成当年的承诺。可你竟然能那么决绝!我不明白……我安亦也不能明白,你为何能负他!”
  
  也许是因为安亦与青竹的关系与他们相似,有了共鸣,安亦难得有些激动。殷离的挣扎的身子顿住了,然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安亦慢慢平静了下来,缓了一口气,叹道:“不能说话,那就比划给我看。”安亦松开了手,掰开殷离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掌中。开始时,殷离没有动,但没过一会儿,那双枯瘦的手在安亦的手掌中缓慢的画了起来。
  
  安亦凝神分辨着。殷离只写了一个字,安亦喃喃的读了出来:“死……”
  
  殷离扭动了一下身躯,然后又静了下来。
  
  “你想死?”安亦看殷离没有动静,便继续道,“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想死。你受够了这样的生活还是觉得拖累了殷忝。”
  
  安亦的声音里带着不屑。床上的殷离摇晃了起来,而且动作非常的大。
  
  “我说的这两个原因一定有,但我猜,还有一个原因。你是不想再让他那么痛苦了吧……”
  
  殷离停止了摇晃,再一次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安亦笑了出来:“果然,你还是爱着他的。”
  
  殷离没有动静,安亦的笑便越深了:“如果你还是爱他的,那我大概能猜出你为何负他了……”安亦侧过身,眼神游离,不知在望着何处,“为了权和势,你娶了妻,有了子女。你自知这般做法背叛了和他的约定,便没有颜面去见他。但你依然爱着他,所以还是在十年之时回了邬。可你不敢去见他,你怕伤了他。”
  
  殷离的身子颤得厉害,安亦说的全是他心中所想的,这让他如何不动情。
  
  “但即使这样,你还是个负心之人。做不了将军又如何,不还有他在等你么?”安亦摇了摇头,惋惜道,“我不可怜你,相反,我觉得你很可恨。你一直在逃避,你害了殷家上下,害了桃花仙,也害了你自己。可是,你一个该庆幸,即便是这样的你,还是有人为了你痴心痴情。你想死,我不会拦你,相反,我会帮你,去死……”
  
  殷离又停止了颤抖,他伸出如枯枝般的手,抓着了安亦的衣角。安亦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一般,同样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殷离展开一只手指,在他的手掌中写下了两个字——“谢谢”。
  
  安亦悠然一笑,收回自己的手,缓缓站起了身来:“不用谢我,我只是觉得事情应该落幕了。师父好不容易让殷忝熬过了三十,得让他好好生活才行。”
  
  安亦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出了房间。过后,安亦告诉殷忝,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事情,只是他不能插手。殷忝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答应了安亦。
  
  第二天,安亦让青竹上街配了两服药,自己亲自熬好后,放在了殷忝屋中,然后吩咐殷忝在正午喂殷离喝下。殷忝询问这是何药,可是安亦只是一笑,并不回答。
  
  还没到正午,安亦与青竹便准备离开。殷忝对那药很是不放心,直追着他们到了门口。
  
  “安亦先生,那到底是何药?”殷忝一脸央求。
  
  安亦淡淡一笑:“如果你信我,就喂他喝药,你们家这么久的诅咒便能解开,你也能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不信我,那就别喂,这样一切还是没有变。不过,我想你也明白,殷离早就是个活死人了,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殷忝不由皱了皱眉,安亦说的不错,就算那药真的治不了殷离,也不可能让殷离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安亦朝殷忝微微躬了躬身子,便和青竹走开了。
  
  出了邬,青竹忽然拉住了安亦的衣角,安亦回头疑惑的望向垂着头的青竹:“怎么了?”
  
  青竹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有些悲伤:“安亦,你告诉我,是不是那药有问题?”
  
  安亦凝视着青竹清澈的眸子,安然的微笑道:“何出此言?”
  
  “安亦,你别骗我啊!”青竹急切的喊了起来,“我去药铺买那两服药的时候,那老板很奇怪的问我买这药做什么。我说是救人,他竟然笑了起来,还说……还说这两服药根本不是用来救人的……”
  
  青竹越说越急,脸上带着些许失落些许悲伤。安亦的心中一热,眼里流露着恋爱之色,他抚摸着青竹的头,柔声道:“我安亦从不说谎,更不会对青竹说谎。这绝对是救人的药……救得还不止一人。”
  
  青竹眼中晶莹闪烁,安亦说的如此认真,他无法不相信:“安亦,我……”
  
  “这是那老头想要的,我想自有他的道理。”安亦忽然打断,然后回过身,牵着青竹的手走了起来,“正午之时,阳光正好,桃花正艳,是他们见面的最好之时……”
  
  青竹一脸不解,他仍是不懂安亦在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安亦说了不会骗他,便绝对不会骗他。
  
  正午之时,阳光正好,桃花正艳。殷忝按照安亦说的,喂殷离喝下了药。在药入口中的时候,殷忝觉得,殷离似乎有眼泪流下。下一刻,碗落地,药洒出……阳光斜斜的照进屋子,射着殷离安详的脸庞……
  
  还是那个桃花林,还是那个舞剑人,还是那双晃悠悠的脚。
  
  寰桃泪流满面,这是他第三次哭,第一次是殷离离开,第二次是殷离回来,第三次是……
  
  “……为什么你要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娶我的……”
  
  殷离模糊的身影远远的站着,依旧是当年的少年,他皱着眉苦笑着:“寰桃,对不起……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寰桃已经泣不成声,他从树上飞下,想要扑向殷离的怀抱:“殷离……殷离……不要走……”
  
  殷离张开了双臂:“等来生吧,这次我不会骗你了,你在这里等我,来生,来生我再来娶你……”
  
  “好,好……我等你……”寰桃飞身而去,却还是未能在殷离消失前扑到他的怀中……
  
  我等你一世,这一次你一定要来娶我……
  
  ***
  
  “怎么样,他们到哪了?”凉亭之中,熏香缭绕,檀木椅上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人。
  
  “回禀王爷,他们已经出了邬,估计再过几城便能到达邵州了。”一个清秀的男子躬身回禀道。
  
  “紧紧跟好了,等他们一入邵州便向我禀报。”檀木椅上的男子微微抬起了头。那是张很有神气的脸,剑眉、明眸,眉宇间透着沉稳与霸气,不过还是掩藏不了脸上的沧桑与黯然。
  
  “是,王爷。”
  
  “退下吧。”男子挥了一挥手,便又躺回了椅子中。那好不容易松开了一些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40、麒麟 ...

  他是一头怪物,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头怪物。他身披黑鳞,生有双翼,龙头马身,凌波踏水,看着湖水之上的普通人,他觉得自己很突兀。他曾经从水中出来过,可是却吓得百姓四处逃窜,甚至被人乱棍追打。从此他不敢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只能躲在深深的湖中……
  
  直到那一日。那位先生坐在这湖边喝水,透过清澈的湖面,他竟窥探到了水中的怪物。
  
  “湖下是何物?”悠扬的声音透过湖水,显得异常柔和。
  
  他甩了甩尾巴,不敢出来。没想到的是,那位先生竟大胆到将手伸入了水中。他犹豫的从水底浮上,伸出了尖爪。既然他不怕,那我又有何好怕……
  
  “我不怕你,出来吧。”声音带笑,水底的他终于还是上来了。
  
  他冲出水面,水花四溅,粼粼的水光在他周身反射出了光亮。那位先生脸上露出的神色,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一张如何祥和迷人的容颜,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怪物,而是能迷倒众生的神物。
  
  “原来是麒麟。”先生凑上了他,抚摸着他的鳞片,“好漂亮的黑色。”
  
  这句赞美的话语,让他忍不住微微扭头,发出了乖巧的轻喘。
  
  “愿意做我的坐骑吗?”先生微笑着问道。他立刻点起了巨大的头,那副模样甚是好笑。
  
  “呵呵,真乖。”先生摸了摸他的鳞片,“对了,我的名字叫华恒。”
  
  华恒……这名字永远的烙在了他的心头。
  
  “等我回来,便坐上你,去天宫转转,哈哈哈哈……”清朗的笑声环绕在了湖面之上。
  
  后来,幻化成人形的麒麟说:“他叫我等他,我便一辈子等他。我早已不是麒麟,只是他许下的一头坐骑了……”
  
  ***
  
  “水城盂啊,果然名副其实。”撑着油伞的安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旁边的青竹还是一个劲的往他身边挤,“你不是有伞么,还往我这钻。”
  
  青竹不理他,直往他身上粘:“就是不要,我还没试过和安亦合撑一把伞呢。”
  
  “哎……随你吧。”安亦再一次重重的叹了口气,“不过这雨大的像要发大水了。”
  
  “安亦,我饿了,去买些包子吧。”青竹盯着远处包子铺的腾腾热气,嘴馋的说道。安亦受不住青竹的闹腾,便和他走向了那个包子铺。那包子铺的老板拿着包子手舞足蹈,似乎在和客人抱怨着什么。
  
  “这该死的天气,又要阴雨连绵一个多月。真是受不了了!”老板不住的抱怨着。
  
  “哎呀,李老板您就消停着些吧,又不是第一次了。我猜,又是那水怪在捣乱了。”一个客人接过包子安慰道。
  
  “哎,成天搞得湿答答的,包子铺的生意都没了。真不想在这盂待下去了。”
  
  “来两……”
  
  “来两个包子。”安亦本想在他们谈话之际插上一句,却没想到被一个黑衣男子抢先一步。
  
  安亦对于这个人的插队有些不悦,不由用眼角打量起这个男子来。男子一身黑衣,神色冷漠,似乎是个不好惹的人。安亦注意到这个男子的眼眶似乎有些红肿,就像是刚刚哭过一般。不过很快,安亦自嘲起自己的想法来,这种冷漠的男子怎么可能为谁哭。
  
  黑衣男子买完包子,安亦和青竹立刻上前一步。
  
  “老板,两个包子。”黑衣男子一转身,安亦便插到了他的前面。当黑衣男子擦过安亦身边之时,他的神色一变。下一刻,他便抓住了安亦的手臂。
  
  男子这突如其来的一抓,让安亦很是意外,回过头望向黑衣男子。安亦能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男子,但是为什么这个男子会用一种真挚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黑衣男子微微张口,原本冷漠的神色染上了一层期待。
  
  “公子认识我?”安亦看着这男子仪表不凡,器宇轩昂,猜想他是哪家的公子来着。只是他为何会认识自己?
  
  男子盯着安亦的脸好一会儿,最后才有些失望的说道:“你不是他……”
  
  他?这男子到底在说什么?
  
  “公子说的他是?”安亦试着继续问道。
  
  男子撇过了头,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青竹一下子跑上前,满脸气愤的拍下了男子抓着安亦手臂的手:“你干什么抓着我们家安亦的手不放,还老是盯着他看!”
  
  安亦看着如此焦躁的青竹,不甚好笑:“哎哎哎,我说你怎就这么喜欢吃醋呢?”
  
  青竹一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安亦:“我才不喜欢吃醋呢,我喜欢吃包子!”
  
  “哈哈,我这就给你买包子。”安亦爽朗的笑了两声,那声音让黑衣男子又是一怔,“公子,若没其他事的话那就请便吧。”
  
  安亦摆了摆手,这明显在示意让黑衣男子离开。黑衣男子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再一次擦过安亦身边之时,一句不重不轻的话刚巧落入了安亦的耳中。
  
  “你和华恒真像。”
  
  接过包子的安亦即可顿住了身形,那两个字让他的心直颤。等他转过身的时候,黑衣男子已经走进了雨中,脚步轻缓,没有打伞。
  
  “公子,哪里可以寻到你?”安亦对着雨中慌张的喊道。
  
  黑衣男子微微驻足,但是身形开始渐渐模糊。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安亦还是分辨出了他的声音:“西郊,黑湖。”再一眨眼之时,那黑衣男子俨然已经不见。
  
  “安亦,你为何要问这个!”本还在疑惑的安亦,没有想到一旁的青竹竟然气愤的扯住了他的袖子,“你被这个冰山迷住了?”
  
  这显然是在吃醋,安亦回头无奈的望向青竹:“乖,青竹,吃包子。”
  
  安亦递上包子,青竹其更加不打一处来,他看见那些包子就莫名的气愤起来,一甩手将它们都挥到了地上:“谁要吃你的包子,谁稀罕吃你的包子!”
  
  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包子,安亦苦笑着摇起了头。看着安亦这般表情,青竹心里被憋得慌,一点都不解恨,于是他在安亦的腰上猛力一扭,然后冲进了雨中。那一把直击安亦的软当,安亦的身子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
  
  “青竹,青竹……”面对这么吃醋的青竹,安亦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只能跟着直直冲入雨中。
  
  还好青竹天生怕雨淋,跑的并不快,安亦忍着腰中的疼痛好追歹追也算追上了他。安亦伸手一把抓住青竹的手臂,将他揽入了怀中,可青竹还是不断的挣扎。
  
  “好青竹,听我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安亦低头在青竹的耳边低声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等有机会便会给你讲讲我师父的故事么?”
  
  青竹缓缓停下了动作,听着安亦渐渐柔和起来的声音:“如今,我便是要带你去听听呢……”
  
  雨似乎缓了下来,安亦重新打起了油伞,撑着青竹一路向前:“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么?”
  
  青竹一直盯着安亦,却是不解的摇了摇头。
  
  “也许他是我师父的一个故人呢……”
  
  西郊的黑湖是个神秘的地方,盂的人们都说这儿有水怪,长着一对翅膀,满身都是黑色的鳞片,所以当安亦和青竹要走近这湖时,总会有闲人劝他们回头。
  
  可是又听说,那妖怪许久都没出现过了,兴许是死了也不一定。
  
  对于这些传言,安亦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头怪物的真实身份,他清楚得很。
  
  雨依然下个不停,湖面上溅起了丝丝水星。安亦知道青竹怕水,于是让他站的稍远些,而自己站在了湖岸边。
  
  “公子……刚才那位黑衣公子……”安亦对着湖中央喊去,远处的青竹很是奇怪,安亦为何要向湖中央喊,难道一个大活人还会从湖中出来不成。
  
  就在青竹疑惑之时,湖水忽然高高卷起,湖中央凹下了一片,一个黑影从湖底缓缓升上。青竹再一定睛,发现那抹黑影便是刚才那个黑衣男子,他不由大吃一惊。大活人真的从湖里面钻了出来!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湖里的。”男子冷冷的说道,身形一闪,便已到了岸上。
  
  安亦怡然自得的笑了两声,然后随意的说道:“直觉。”
  
  男子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安亦又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刚才在雨中你忽然消失,我便猜到你是他们口中的怪物了。”
  
  男子仍是没有说话,只是在安亦身边停了下来,盯着他好一阵。
  
  “公子,别再这么看着我了,那边的小妖会吃醋的。”安亦弯着眉目,像是在调侃一般的伸出了一根手指。
  
  男子顺着安亦的手指看去,看见了不远处抿着嘴的青竹,然后冷淡的说道:“原来是只妖怪。”
  
  “那么你呢?”安亦顺着他的嘲弄道,“莫非是只水鬼。”
  
  黑衣男子冷哼了一声,并未反驳安亦的话,或者说是懒得理会安亦的挑衅。安亦也不生气,向青竹招了招手,说道:“青竹,过来听这位公子给我们讲讲华恒的故事。”
  
  正如安亦所料,华恒两字一出,原本面若冰霜的男子猛的一颤,脸上闪过了一丝异样。
  
  “你……果然认识华恒……”黑衣男子轻喃着。
  
  “当然。”安亦笑着答道,张开手臂刚好揽住了跑过来的青竹,“他是我师父。”
  
  黑衣男子的脸色一暗,死死的盯着安亦,那眼中像结了一层霜:“他人呢,华恒人呢?”
  
  “死了。”安亦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一般。但这个消息对于黑衣男子来说,就像是惊天霹雳一般。
  
  “你是说……死了……”男子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没有了刚才的淡定。
  
  “嗯,死了。”安亦的眼帘低垂,嗯了一声。黑衣男子一下没了声音,脸上不止是冰冷,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凄楚。
  
  “然后,你和我们说说你和我师父的故事吧。”安亦抬起头,淡淡的说道。
  
  男子忽然笑了起来,是接近疯狂的笑:“哈哈哈哈哈,死了,华恒死了?怎么可能,他不可能死的,你骗我的罢,对,你一定是在骗我!”
  
  安亦先是一愣,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最清楚。”
  
  “哈哈哈……”男子仍在笑着,但是笑声渐渐收敛了起来,“死了么……难道连神仙都会死么?”
  
  “……神仙么……”安亦喃喃的重复道。
  
  “好吧,我来和你们说说,我和他的故事……”男子跌坐到了地上,脸上又冰冷了起来,“其实这并不能算是个故事,因为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局……”
  
  “一开始……我就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呵呵呵呵,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去向何处。”男子的声音凄凉了起来,说的竟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一头麒麟,但当我遇到他之后便不再是麒麟了。他说要我做他的坐骑,带他去天宫转转,那时候我有多高兴,我被人害怕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想和我一起,也是第一次我知道了自己不是一头怪物。”
  
  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但是很快,他的脸上又布满了阴云:“他说麒麟是神兽,只有神仙能骑,等他成了神仙回来之后便带着我遨游天际。我相信了,我在湖底等他,一直等他……可是他没有驾着祥云回来接我。我以为他是忘了……没想到,他是死了……哈哈哈哈”
  
  像是在自嘲一般,男子又开始笑了起来:“他说我身上的黑色鳞片很好看,我便只穿黑色的衣服。他他叫我等他,我便一辈子等他。我早已不是麒麟,只是他许下的一头坐骑了……”男子说着垂下了眼,声音小了下来:“知道这里为什么阴雨连绵么?”
  
  安亦的笑早就收住了,关于师父的这些他完全不知道,但一想到册子上写到的他又不禁唏嘘了起来:“你说说吧。”
  
  “那是麒麟的泪……当年的此时,就是华恒让我流了第一滴泪,可是他没能看见……”
  
  “不对……”安亦突然插口道,“他看见了,即使当年你还是头麒麟……”
  
  黑衣男子的脸抬了起来,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竟毫无察觉。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师父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当年师父的确看见了你的泪,因为他记下了……”安亦从袖口中掏出了那本册子,册子的封皮已经被雨水打湿,有的字已经糊开,安亦缓缓的翻开,最后停在了那一页上,“麒麟泪,千年仙……”
  
  黑衣男子愣愣的看着那本册子,伸出双手接了过来。册子里面不只有这两句,还有一副配图,画的便是他这头黑色麒麟。男子的眼眶微微泛红,他不自觉的用手抚过那张画:“其实我宁愿他忘了我,这样我还有个等待的理由……”
  
  安亦闭了闭眼,缓缓道:“我猜,师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忘却自我的变故,才没能回来。至于那个变故,我一定会寻出来的。”
  
  青竹侧着脸呆呆的望着安亦。他眼中的安亦何时这么悲伤过,而他的师父到底又是个怎样的人?
  
  “华恒的徒弟,你叫什么?”男子缓缓站起了身子,淡漠的问道。
  
  “安亦。”
  
  “这位妖怪呢?”男子又把目光移向了青竹。
  
  青竹好像很讨厌人家叫他妖怪,立刻气鼓鼓的回道:“你好没礼貌!我叫青竹,记住了,叫青竹。”
  
  男子没有应他,而是看向了安亦:“安亦,我能否撕下这页。”他指了指册子上画有麒麟图的那一页,“相应的,我能满足你们一个要求。当然,前提是我能力所及的。”
  
  安亦看了看那本册子,笑道:“随意。”
  
  男子撕下了那一页,便问安亦所决定的要求。安亦思考了片刻,笑着问一旁的青竹:“青竹,是否想去看看天宫?”
  
  “好啊,好啊!”青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拍手叫好。
  
  安亦摸了摸青竹的头,又对黑衣男子说道:“公子,哦,应该叫你麒麟,我师父未完成的事,就让他的徒弟来代劳吧。”
  
  男子冷冷的瞥了一眼青竹,淡淡的开口:“还有徒弟的情人。”
  
  “哈,原来你还会开玩笑的啊。”安亦猛力的拍起了男子的肩膀,点头称是,“没错,那就劳烦麒麟兄了。”
  
  黑衣男子冷冷的拍开了安亦的手,说了一声退后,然后整个人的周围便散出了一层黑雾。安亦根本没看清黑雾中的男子发生了什么变化,等到雾气散尽之后,现出的已是一头巨大的黑色麒麟了。
  
  黑麒麟鼻前冒着白气,发出了一声如雷贯耳的声音:“上来。”
  
  安亦比青竹反应的快,甩了油伞一把拉起青竹便坐到了麒麟的背上。待他们坐稳之后,麒麟的脚下一瞪,头一仰,便飞出了半丈高。当他们离地大概几十米之后,麒麟又开口了,这次他的声音在空中有了回音:“我说过,只有神仙才能坐上我的……”
  
  那个时候,青竹正玩得开心,根本没注意到这句话。而安亦,却紧紧攥紧了拳……
  
  麒麟泪,千年仙……师父,是否我也会和你一样?



41、擂台 ...

  邵州城是个富饶的地方,因为邵州城是个封地,驻扎着一位王爷,这位王爷正是先皇的弟弟。不过早在好几年前他便去世了,那邵阳王的封号便留给了他的嫡长子。说到这位嫡长子,便不得不提及他那厉害的手段和沉稳的性格了。不过很多人也知道,邵阳王能有今天的势力,不仅是靠他卓越的才干,还有一点便是,有当今皇上做靠山。对于这点,很多达官显贵甚是看不惯,不过邵阳王的性格谦卑,外加上为人低调,所以很少有人去找他的麻烦。而这邵州城也变得比他父亲在世时更加繁荣昌盛了。
  
  只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消息灵通的人发现邵阳王不见了,邵州城一度易主,被朝中权臣王丞相掌控。但在三年之前,邵阳王又突然回来了,王丞相的那帮人也便灰溜溜的离开。至于邵阳王消失之时去了何处,尽是不得而知。好事之人曾揣测过,王爷是被丞相囚禁,后得皇上相救,这才重新回到了邵州城,但是,谁又知道呢?
  
  “啪啪!”两声清脆的板竹一敲,说书的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躬起了手,“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下面立刻传来一大片唏嘘声,有些人甚至还懊恼的摆着手:“你这说书的真是太不厚道了,这种故事还会有下回分解?”
  
  “就是啊,简直是浪费时间啊,我还不如去怡香阁找乐子呢!”
  
  茶楼的一角,安亦捧起茶杯轻抿一口,暗自笑道:“这算是邵阳王秘史么?”
  
  “邵阳王?秘史?是什么东西?”不懂品茶的青竹早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只当是解渴了。方才安亦说的,他完全没听懂,在他的知识范围内,根本没涉及到过王爷或者秘史之类的东西。
  
  “啊……”安亦思量着该怎么回答,轻声一笑道:“邵阳王是个人,而秘史嘛,就是他的私生活。”
  
  青竹半明半惑的哦了一声,却引得安亦无奈的摇了摇头:“反正都是和我们无关的事,喝完茶便上路吧。”
  
  那个说书的至少有一点没有胡诌,邵州城果然是富裕的地方,大有赶上京城之势,到处都是酒家、茶楼和欢愉之所,看的青竹眼花缭乱。想想在月牙山上,他哪里见过这么繁荣的景象,一路上行来,也没像邵州这般热闹过。
  
  这下子,青竹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嚷着要安亦带他去见识这个见识那个的,安亦被他拉扯的头疼,可没办法,安亦也不得不承认,这邵州城中吸引人的地方实在太多,真的叫人乐不思蜀。只是,一想到自己前来这里的原因,安亦便没有心情游玩了。
  
  师父的册子上,是记载到邵州便没有下文了。也就是说,师父是在入了邵州才发生那么大的变化的。如果之前黑麒麟所说的不假,那师父在路过离这邵州不远的盂时,还是那个狂妄不羁的人,可是,他的旅途终止在了邵州一页上。安亦知道,师父一定是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该从何下手,安亦全然不知,唯一的线索也只有师父一直提到的侥。
  
  “安亦,瞧那边在干吗呢?”前面一阵锣鼓喧天,吸引住了青竹的注意力,他的眼中满是兴奋之色,抓着安亦的手臂直摇晃,安亦被他逼的不得不往那个方向看去。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一个大红擂台,台下面聚了很多围观的群众。安亦不由嗤笑一声,看这架势应该又是哪家的大小姐要摆擂台招亲了。
  
  “哪家的小姐要出嫁了吧。”安亦不以为然的答道。
  
  青竹还是很好奇,望着那边的热闹景象收不住眼。招亲似乎开始了,只见两条鞭炮一打响,四周的人便全都涌过去看热闹了。安亦和青竹被这人潮挤得不行,硬生生的被推搡到了围在擂台下的人群当中,出都出不去。
  
  “安亦,安亦,你看那个是不是钱万!”青竹忽然指着擂台大叫了一声。安亦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站在擂台中央的不正是钱万么?
  
  此时钱万正着一袭玄青色衣袍,挥着一把镶金边纸扇,风姿绰绰的站在擂台中央,整个人器宇轩昂。安亦不禁弯眼一笑:“不知这位钱大商人是来讨娘子的还是来寻小妾的。”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两眼吊梢的公子哥跳上了擂台,一剑指向了钱万,鄙夷的说道:“居然敢第一个上台,胆子很大嘛,红姑娘这美娇娘我桑某人要定了。赶紧亮兵器吧!”
  
  钱万浅浅一笑,样子甚是温润:“这扇,便是我的兵器。”
  
  那位桑公子见钱万对他刚才说的话毫不在意,而且居然扬言说扇子便是武器,心中一下就觉得被人看不起了,一怒之下,他扬剑就刺去:“少瞧不气人!”
  
  说时迟那时快,剑已要落在钱万的箭头,但只见钱万身形一闪,纸扇轻合,扇柄抵着剑一路滑至了桑公子的面前。桑公子一急,赶忙向后退去,钱万紧追其上,直凑到他的眼前。桑公子以为他要劈头盖脸的打下来了,但没想到的是,钱万竟对他淡然一笑,桑公子愣了片刻,还没待他反应过来,钱万一下撑开纸扇,“啪”的一声,桑公子额头便留下了一个血红的印子。
  
  “啊……啊……”桑公子疼的捂住了头,蹲到地上。钱万站在一边微微俯视着他,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
  
  这时,又有几个人上了擂台,其中一个女子穿着耀眼夺目的红衣,样子很是风风火火。女子生得十分好看,明眸俏鼻,唇红齿白,一袭红衣更是衬的她明艳无比。只是透过这女子的眉目,安亦似乎看出了些泼辣的味道。而女子一张嘴,安亦便确认了心中的这个想法。
  
  “搞什么,擂台还没开始呢,你们怎么就先打起来了!你,给我立刻滚下去!”女子气冲冲的对着蹲在地上的桑公子吼道。桑公子捂着方才被打的地方抬起头,可怜巴巴的回声道:“红姑娘,你怎么就冲我吼啊,一个巴掌打不响,还有一个共犯站在那边你看不到么?”
  
  “哟,你还有理了是吧!本姑娘看不看的到谁还由不得你来管!来人!”那位红姑娘一挥手,身边的几个随从便跟了过去,“既然这位公子不愿意自己滚蛋,那你们就帮帮他。记住,是用滚的!”
  
  “红……红姑娘……你开玩笑的吧?”望着皮笑肉不笑的红姑娘,桑公子露出了害怕的表情。那些随从很听话的围住了桑公子,眼见就要开始动手了,桑公子终于站起了身,一施轻功飞下了擂台,最后,还不忘转回头,一脸的可怜巴巴:“红姑娘,你……你太不厚道了……桑某人……桑某人……”
  
  红姑娘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举着一把红缨剑欲要追去:“再不走我就砍了你!”桑公子一见事情不妙,立刻拔腿就跑,跑了一段,他又回过了头来:“桑某人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擂台下的人都被这一出引的笑声连连,就连安亦也忍不住,更不用说青竹了,他笑的直捂肚子:“哈哈哈,那人怎么这样……哈哈哈……”
  
  安亦帮着青竹顺气,一边惋惜的叹道:“好好的一个美娇娘,居然如此泼辣,可惜啊可惜。”等安亦再一抬头,正好赶上红衣女子在瞧他,不过下一刻,红衣女子便侧了目。安亦以为是自己看错,方才那一眼似乎是那红姑娘有心的,是在观察他么?
  
  那红姑娘转身走向了钱万,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说道:“钱万哥哥,刚才那人好生讨厌,老是缠着我,不给他点教训他就不知道悔改,原谅我刚才的那些举动,好不好?”
  
  钱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温柔的说道:“没事的,红妹妹并没做错什么。既然那人已经走了,我也就下去了。”钱万一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起来,他的眼角一扫,便看到了台下的安亦和青竹,脸上的笑更加深了。后面的那位红姑娘满是不舍,见钱万一点留意都没有,气嘟嘟的直跺脚。
  
  台下看热闹的人方才都见着了这姑娘泼辣的模样,待到正式的擂台锣鼓敲响,竟一个都不敢上去了。红衣服娘站在擂台右侧,眼中甚是愤怒,冲着台下那群人吼道:“我说你们算不算男人啊,一个都不敢上是不是?反正本姑娘也不想嫁人,这擂台作罢了作罢了!”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有的还摇起了头。安亦倒是觉得这姑娘有意思的很,只是娶做娘子就有些不合适了。正当红衣姑娘撒泼着准备挥手作罢时,钱万忽然在台下喊道:“红妹妹,你这一作罢,恐怕红伯父又得给你鞭子了。”
  
  这一声还真有用,红衣姑娘立刻就安分了下来,但是她看着钱万始终微笑的样子,又忍不住嘟哝道:“自己不上来,还说的这么轻松。”
  
  钱万缓缓的走到台下,转过身倚着擂台,面带笑容的说道:“各位,红家千金红苕今日摆这擂台招亲,无非是想寻个有才能有胆识的好郎君,如果台下的确有能人之士,不妨请站出来试一试。”
  
  “哼,我又不是货物,凭什么要被这般推销。”那名为红苕的红姑娘闻言,不悦的将头甩向了一边。钱万见着,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作揖,说道:“在下这小妹的性子的确有些泼辣,但是人性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况且红家的实力大家一定心知肚明,若真成了红家的女婿,红家一定不会亏待了你。过会红老爷也会过来,大家不妨在他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就算成不了女婿,也必会被红老爷赏识的。”
  
  台下的人群忽然又开始了动摇,有些人居然还真有了跃跃欲试之态。安亦的嘴角轻挑,心想着这钱万说媒倒是一套一套的。正在这时,安亦忽然感到身旁的青竹向前了一步,还没等安亦回头相问,青竹便一下子冲出了人群。
  
  “啊……”青竹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一下就站在了人群之前。不过,他分明感到刚才有一股力将他给推了出来。
  
  当青竹想要回到人群之时,才发现大家都在齐刷刷的看着他,就像要吞了他一般。青竹心中直颤,慌忙的喊了起来:“安亦,安亦!”
  
  安亦被挤在人群当中,好不容易才往前挪了几步,听到了青竹的叫唤声,他立刻回应道:“青竹,青竹!你怎么冲到了前面去。”
  
  “安亦,我没有,我没有啊……刚才……刚才是有人推了我一把……”青竹慌张的解释道,他刚想挤回人群之时,却被钱万拦下了。
  
  “这位公子,既然你已经站了出来,不妨上台试一试。”青竹惊慌的看着钱万,他以为钱万会救他,可是没想到钱万会这么说。
  
  “钱万,钱万!是我啊,青竹啊!我是被人推出来的……”青竹抓着了钱万的袖子,慌张的喊道。
  
  钱万一把回握住青竹的手,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没事的,你先上去,没事的。”
  
  青竹整个人都顿住了。钱万……应该是不会骗他的,但是他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真的?”
  
  “青竹,算帮帮我,先上去……”钱万又轻语了一句。这回青竹真的平静了下来,钱万叫他帮忙,他又怎可能不帮。
  
  见那边没了声响,安亦心中顿时一急,连忙喊道:“青竹,青竹!你怎么了?你别上去!”
  
  “没事的。安亦,我……我很快就会下来的。”
  
  青竹平静的声音传入了安亦的耳中,安亦的心头乱成了一团。什么?青竹要上去!上擂台比武?他根本什么都不会,受伤了怎么办?!还有哪个该死的钱万,为什么不救他?
  
  “让开,让开!”安亦在人群中推搡着,但还没等他挤出来,却看见青竹独自上了擂台。安亦望着一脸无奈的青竹,停下了动作……事已至此,只好静观其变了。
  
  “哟,你小子白白嫩嫩的,真的能打?”红苕上前轻佻的看着青竹。青竹一脸唯唯诺诺的样子,小声的说道:“我……想下去。”
  
  红苕一愣,然后哼了一声走到了擂台一角。在走过青竹身边的时候,她照着钱万吩咐的,在青竹耳边低语了一句“帮我”。
  
  这句话之后,青竹果然猛的抬起了头。安亦见他这副样子,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