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14

水天淼: 竹妖养成记 10 - 17

10、再遇 ...

  待安亦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手脚被捆,身处黑暗之中。其实在他倒下去的一刹那就猜到了接下来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安亦试着轻唤了一声青竹,但却无人回答。他忽然想起之前刘掌柜瞧着青竹的眼神,心中立马明白了:意不在己,而在青竹。
  
  很快地,他又想起了昏倒前最后听到的那三个字,想来,这刘掌柜便是为王员外办事的。也就是说,是王员外绑了青竹。可是,有一点安亦仍然不知,青竹与王员外无冤无仇,说来他降世才一个多月,王员外又怎么会认识他?那么,王员外为何要对青竹下手?
  
  其实,理由很简单,王员外只是贪图美色,可此时的安亦又怎么会想得到呢。不过,也仅仅是此时而已。
  
  安亦越想越心烦,本就是不喜欢想事性格,更何况现在是这种处境,他便更加头疼了。于是,他索性高声喊了起来:“有人吗?谁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辰!”
  
  似乎有脚步声靠近,但因为在黑暗之中,安亦什么都看不见。声音越来越近,安亦只听吱啦一声,刺眼的光线随着门的大开而照射了进来。黑暗很快被明亮取代,安亦被那光亮射的眼疼,但手被反绑无法遮眼,只好将头重重埋下。
  
  “叫什么叫!”一个粗犷的声音吼了起来。安亦勉强抬起头,瞧见了这人的容貌。胡子拉碴,身体健壮,一看就是个头脑简单的汉子。
  
  安亦忽然笑了起来,有些轻佻,有些不羁:“哎,这位兄弟,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你问我我就告诉你啊!”粗汉又吼道。那声音震得安亦耳朵疼。趁着这个空当,安亦扫了一下门外,外面有一桌一椅,墙壁很脏,地上还放着很多被装满的麻袋,还有几坛酒。安亦估摸着可能是某个地方的地下室。
  
  安亦继续笑眯眯地说道:“那这儿可是‘菊全茶楼’?”
  
  粗汉眼神一个闪烁,继而瞪了安亦一眼,吼道:“不知不知!”
  
  “怎么就你一个看守?”安亦好似料到粗汉会这么回答,立刻便问了下一个问题。
  
  “有我一个就够了!”
  
  “哦?你可知我是谁?”安亦故弄玄虚地说道,嘴角越发地上扬。
  
  这句话似乎有些怔住了粗汉,他慌张地说道:“谁……谁管你是谁!”
  
  “我还没那闲工夫告诉你我是谁呢。你主子抓了我可真是个天大的错误,他听到我的名字之后肯定会害怕的屁滚尿流的。”安亦说的云淡风轻,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粗汉也不是完全不知江湖的人,四海之中高手那么多,不小心碰到一两个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呆会就会跳起来把自己大卸八块了。想到这,粗汉额上已是细汗连连了,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强装镇定地吼道:“我们……我们掌柜才不会怕你呢!”
  
  “哦?”安亦闻言,轻轻一动身。谁知粗汉见状吓得立刻把门关上了。安亦心里暗自好笑,自己刚才那番话只是吓吓他的,为的是套出话来,其实自己是一点武功都不会。
  
  “喂,兄弟,快点去把你们掌柜叫来!”安亦在黑暗里笑着,“不然呆会我就自己出来找他去了。”
  
  这句话似乎很有用,没多久,门便又开了。进来的正是刘掌柜。刘掌柜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哎哟哟,客官,听说您来头不小啊?”
  
  论笑,安亦当然不会输给刘掌柜,他笑的更是轻松:“掌柜的,既然我是客官了,你还绑着我?”
  
  “呵呵,我这不是过来给您赔不是了么?”刘掌柜接的倒很顺溜,“不过,听我手下说,客官不是高手么,怎么不自己解开啊?”
  
  “哈哈哈……”安亦忽然大笑了起来,刘掌柜的眉头第一次皱了一下。安亦笑的停不下来,刘掌柜有些不耐烦,他笑中带嗔地问道:“不知客官为何事笑成这样?”
  
  安亦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慢慢地说道:“哈……我从没对你手下说过我是高手,我只道你知道我是谁之后会屁滚尿流而已。怎么,他没把我的原话告诉你?”
  
  此话一出,刘掌柜的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紫,他几乎是在牙齿缝里挤出这些话来:“那敢问客官,您到底是谁?有什么能耐让我……”
  
  讲到最后四个字时,刘掌柜收住了嘴,甚是尴尬,连笑容都消失了。而安亦却还是笑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刘掌柜的脸色。
  
  “在下啊,其实不是什么大人物。”安亦眼角带笑,“区区药师,不值一提。”
  
  刘掌柜的眼睛忽然一亮,接着安亦的话继续说道:“你可是药师安亦!”
  
  “正是在下。”安亦倒也不避讳,承认了下来。刘掌柜的脸上忽然又展开了笑容,说话也客套了起来:“原来是药师安亦,恕我不知您的身份这样亏待了您啊。”
  
  其实,刘掌柜早就在心里盘算了起来。这药师安亦药术高超,据说他炼的丹可治百病。而他常年居住在月牙山那深山老林之中,甚少有人能去求药,加之他的性格怪异,一般人根本无法拿到他的药。安亦更是难得下山,即便下山,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长相。刘掌柜暗暗叫喜,这回竟被他碰上了,现在他人在自己手里,敲诈个一两颗药丸也是绰绰有余。
  
  “哎,掌柜的还没问我有什么能耐让你屁滚尿流呢?”安亦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刘掌柜的心思。
  
  虽然这句话让刘掌柜气的很,但他明白现在不是自己动气的时候,于是笑道:“我当然知道您有那个能耐了,就不劳烦药师您浪费口舌了。”
  
  好个圆滑世故的老狐狸。安亦心中暗骂道。
  
  刘掌柜忽然弯下腰凑近安亦:“您看,要不您给我几颗治百病的仙丹,我就放了您。”
  
  “掌柜的就不怕王员外知道?”安亦盯着刘掌柜,嘴角上翘,毫无畏惧之色。
  
  刘掌柜一惊,他并没有想到安亦会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于是,他也不想再掩掩藏藏地说话了。
  
  “王员外想要的人已经得手,放不放您就是我的自由了。”
  
  王员外想要的人已经得手……安亦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心中颤得厉害,他还从未有过如此害怕的感觉,即使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冷静,只有先从这里出去才能救到青竹。
  
  “那王员外在你店里么?”安亦依然在笑,但只有他知道这个笑是多么的勉强。
  
  刘掌柜思量了一下,开口道:“在。”
  
  “带我去见他。”安亦淡淡地开口,再一望刘掌柜皱起的眉头,他又加了一句,“我自会给你丹药。”
  
  这回刘掌柜算是眉开眼笑了:“行,行,我带你去见王员外。不过就是不能解开你的绳子。”
  
  “没事。”安亦不假思索地回道,这反而让刘掌柜起了些戒心,“对了,现在什么时辰?”
  
  “您的问题还真是多……”刘掌柜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他还是回答了,“申时了。”
  
  安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幸好自己还没昏迷多久……一旁的刘掌柜看的甚是不解,但也懒得理会。
  
  还是在那间包厢里,安亦见到了王员外。王员外此时兴致正好,叫了个弹琵琶的伶人,而自己则是坐在靠窗边的位子上眯着眼品着茶。
  
  安亦一见到王员外便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轮廓,他再往包厢的四处扫了一遍,并未发现青竹的踪影。
  
  因为安亦的手脚还是被绑着,进屋之前都是由那个粗汉半抱半吊地带着走的,一进屋,粗汉便将安亦往地上一丢,眼里竟还是怨恨。刘掌柜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安亦被丢的浑身疼,他只笑这粗汉心眼小的很。刘掌柜把门一关小跑到王员外身边,凑近他耳朵说了几句。王员外的脸色一变,放下了手中的茶,叫退了那伶人。
  
  包厢中一下就只变成三个人了,刘掌柜站在王员外身边,而安亦则趴倒在门口处。
  
  “原来你是药师安亦。”王员外开口道,那张肥硕的脸看着就让人恶心,但是安亦还是微笑着。
  
  “在下正是安亦。”
  
  王员外见安亦很是淡定,心中有一丝无名火:“你找我所为何事?”
  
  安亦闻言,忽然笑开:“哈哈,王员外应该很清楚我是为何事找你。”
  
  “就算你来找我又有何用?”
  
  “王员外!”安亦依然笑着,但是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我用可治百病的丹药来换回那个被你绑走的人,可否?”
  
  这回,不光是王员外的脸色一变,就连刘掌柜的脸色也变了,他可不知道安亦还会有这么一出。
  
  “哈哈哈……”王员外仰天大笑一阵,“我可没什么病。”
  
  安亦盯了王员外好一会,忽然一笑:“王员外,你可知自己早已恶疾缠身?你瞧你印堂发黑,唇色带紫,两眼涣散,眼中浑浊,眼下积带,皮肤枯黄,这已是不治之症之兆,外加你体型肥胖,必定有淤气不得排除,体内毒素沉积,更是使病加速发作。”
  
  王员外一听这一气呵成之词,大为震惊。再一想,安亦说的的确有道理,不禁手脚颤抖。
  
  安亦顿了一下,笑的轻佻:“怎样,还做这交换么?”
  
  “换,换!”王员外急着吼道,他被安亦这么一说吓的不轻。
  
  安亦刚以为事情妥当了,谁知,这时候刘掌柜窜了出来。
  
  “且慢!”刘掌柜的语速不急不缓,稳当的很,安亦忽有一丝不祥之感,“王员外,这安亦是在忽悠您罢!”
  
  王员外闻言,更加吃惊,只道让他快说理由。安亦的眉稍稍皱了皱,但是转瞬即逝,刚才那席话的确是临时瞎编,但是以王员外这副身形,也不会健康到哪里去,但是不把病情说的夸张一些,王员外会同意交换么?而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倒要看看这刘掌柜能说出些什么名堂来。
  
  “一来,王员外您看,您家财万贯,每年都会请上好几个有名的大夫巡诊一番,要有什么大病,大夫们早就能诊断出来,又怎么会轮到这半医的药师先看出来?二来,这看病又不是算命,他就这样远远地看了看,连搭脉都没有,就诊出了这么大的病来,岂不怪哉?”
  
  王员外一听,恍然大悟,他一拍桌子,对着安亦吼道:“你个兔崽子居然骗我!”
  
  安亦倒也没多惊讶,只是他没想到这刘掌柜如此狡猾,真是算错了一步。他泰然地笑道:“王员外,您倒是养了条好衷心的狗!”
  
  “你、你、你!”刘掌柜闻言,立刻对着安亦翘起指头,他的脸瞬间涨的通红,连句整话都说不像了。
  
  王员外怒不可遏,连连拍了好几下桌子,“给我拖出去打,用力的打!”包厢外忽然冲进来很多随从打扮的人,想必是王员外带来的。
  
  这时,又是刘掌柜插起了话:“慢着。”
  
  王员外奇怪的看着刘掌柜,心想他又要说什么。
  
  “刚才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安亦的腰间系着个葫芦。那里面说不定就是仙丹!”
  
  王员外愣了一会,然后慢慢地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几乎要传遍茶楼上下。王员外的手指对着刘掌柜上下挥动着,眼睛都笑没了,而刘掌柜也是奸笑,一双眼便更加贼溜了起来。
  
  “刘掌柜,没想到你越来越机灵了,看来我得好好赏你!”王员外嬉笑着。
  
  “多谢王员外。”刘掌柜也跟着搭腔。
  
  安亦躺在地上看着这对扭曲的人,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员外和刘掌柜同时转头,眼里充满着狠毒阴险。
  
  “我道这笑声怎么这么难听,原来不是人发出的,而是两头牲畜。”
  
  此话一出,王员外和刘掌柜的脸色同时一边,脸色均是一沉。王员外一拍桌子,嘶吼的声音都破了:“把他葫芦里的药给我全倒出来,然后拉出去狠狠的打,打死了就丢大街上去喂狗!”
  
  安亦被那群随从拖出了包厢,但他脸色竟还是未变,只是有些遗憾地叹道:“可惜啊可惜,药竟给了两头牲畜。”
  
  之后安亦便被毒打了一顿。虽然身上疼痛不已,但是安亦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咬着牙强忍了过去。那群随从见人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便把他丢到了离菊全茶楼稍远一点的街道。
  
  那时摊位已尽数收光了,稍稍还有些路人经过,一见被打的如此惨的安亦均是避而远之,稍微好心点的则放下几句同情话,但是却无人愿意扶一下安亦,甚至都无人愿意解开捆绑着安亦的绳子。
  
  安亦被打的动弹不得,连叫疼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觉全身撕扯般的疼,有几处甚至失去了知觉,有那么一段时间,安亦甚至觉得自己会就这样死去,于是眼睛也不争气地闭上了。
  
  可是,每当他意志不清的时候,一抹纯净的笑容总会冲进自己的脑海,呼唤着他不要睡去。此时,身痛竟比不上心痛。一想到青竹之后不知会被怎样对待,安亦的心便绞的厉害。自己居然没办法救下青竹,自己是多么的没用!想着想着,眼泪也就下来了,那夹着血腥味的泪流到自己的嘴边,让安亦的心更加的绝望了。
  
  若是自己救不了青竹,那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
  
  这个想法的冒出让安亦忽然意识到,青竹对自己已经那么重要了。像从前,生或生,死或死,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大可一笑置之,更不会留下男儿泪,可如今却是有了包袱有了牵挂……什么时候自己居然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了?再一想,自己曾经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有在为自己最珍惜的东西时才能落泪,安亦的心生生地颤起来,青竹就是自己珍惜的东西吗?
  
  安亦很想摇摇头,摇去自己的胡思乱想,但实在没力气。他只骂自己没用,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还在想些这种事情。
  
  “恩公?”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在安亦头顶响起,那声音中还透着一股惊讶。
  
  安亦抬不起头,只能将头微微侧过。而那人也将身子俯下,那张脸正好落在了安亦的视线范围之内。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明眸,很有神气,不过脸上还有少许沧桑,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
  
  这张脸安亦很是熟悉,他还记得这个人曾经许下过上山给钱的诺言。
  
  安亦摒足力气,却只发出了不大的声音。
  
  “钱万……”



11、救出 ...

  “恩公,真的是你!”在得到确认之后,钱万彻底惊讶了。安亦为何不在山上而出现于此,而他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钱万很想问出心中的疑惑,但是见到安亦的样子便知道他连开口都很困难。
  
  那次下山之后,钱万的确是准备上山送钱的,而且数目远远超出了安亦所要的,足足一百两。可是他和随从在山中不休不眠的寻了两天也未寻到安亦的住处,要不是进山之前做下了标记,恐怕连下山都很困难。于是不得以,钱万便只能打消了上山送钱的念头,但是之前自己那么义正言辞许下的诺言却变成了永远实现不了的谎言,即使也许安亦不会介意,他仍是觉得羞愧。
  
  可如今,却是在这种时候见到了这样落魄的安亦。
  
  钱万注意到安亦的手脚被绑,眉头皱的更是厉害。他慢慢凑下,将绑在安亦手脚上的绳子解开。但是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每动一下,安亦都颤抖的厉害,恐怕是疼的很。
  
  “菊全茶楼……王员外……青竹在王员外那……”安亦忽然急促地说道,声音中带着哽咽,“救他,救他……”
  
  钱万有些吃惊,转头看向安亦。而安亦的模样却是让他呆住了。安亦……安亦在哭,那混着血的泪水在脸上奔腾,从前清秀俊朗的容貌此时甚是狼狈,那风度翩翩早已烟消云散。在钱万心中,安亦何时是这样的人?那个放荡不羁,不拘小节的安亦竟也会哭泣?
  
  看着这样无助的安亦,钱万忽然有种保护他的冲动。可是钱万知道,安亦不需要保护,他如此模样,全是为了那个叫青竹的人。钱万有些嫉妒,嫉妒青竹竟能让安亦这等人变成如此。但是却又觉得没什么可嫉妒,因为青竹和安亦似乎本来就是一体的,别人根本进不了他们的世界。
  
  望着那张挂满泪痕的脸,一时间,钱万的心中千丝万缕,已找不到头绪。安亦的泪水让钱万的心莫名的疼,他的手不自觉抚上安亦的脸,轻轻拭着安亦的泪,动作很温柔,像是怕弄疼了安亦。安亦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安亦……额,恩公,好,我去救青竹。”钱万收回手,有些尴尬地向别处看去。
  
  这时,钱万身后的另一个人忽然冒出,弱弱的开口:“不行啊,王……”
  
  那人话还没说完,钱万像是察觉到什么,立刻抢先说道:“王员外作恶多端,我也有所耳闻。今日他居然如此对待恩公,我必定给他点教训看看。”
  
  安亦注意到钱万似乎在隐藏着何事,心中略有疑惑,但是安亦已经没那么多功夫去考虑那些可疑之处了,他只能勉强地笑了一下作为回应。钱万望见那个笑容,便安心了许多。
  
  “玉华,将恩公带到客栈里,再去请几个大夫。”钱万撑着腿站起身,对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挤了挤眼,说道,“对了,记住动作一定要小心,不要弄疼了恩公。”
  
  那人叹了一声后便蹲下身,准备扶起安亦去客栈。其实,安亦听到刚才钱万那番话,心中郁结的厉害,自己何时成了如此娇柔的一个人?也许是跟自己怄气,他竟有些抬杠的意思:“不用请大夫,去抓几服药就行了,还有,不需要小心,我不怕疼……”
  
  玉华刚想扶起他,听他这么一说,有些生气道:“你别不识好歹!”
  
  “玉华!怎么这么和恩公说话!”钱万听玉华的语气不和善,立刻厉声相对,“一切都依他。”
  
  玉华恨的牙痒痒,每每想到当初主子的伤还未痊愈便被他赶下山,主子为了寻他在山里呆了两天两夜,玉华便恨不得再往安亦身上踢上两脚。
  
  “我很快就回来,恩公请在客栈中等我的好消息。”钱万说完这句话,便朝菊全茶楼的方向走去。
  
  身后忽然又传来了安亦断断续续的声音。
  
  “对了,记得……把我的丹药从刘掌柜和王员外那讨回来……这么好的药可不能被……两头牲畜糟蹋了……”
  
  钱万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嘴角挂起了一抹笑。
  
  对,这才是他认识的安亦!
  
  ***
  
  青竹一直被关在王员外隔壁的包厢中。因为之前茶楼中人挺多,王员外也不方便绑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出店,所以他决定多呆一会,待到打烊时再把青竹带回府。
  
  青竹在清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安亦,他甚至在房内大声呼唤安亦的名字。这让王员外不得不在门外门里多加了几个守卫,以免青竹闹出什么事来。说来,青竹也算是一个妖怪,但是他降世之后并不勤于修炼,妖术也不高强,而且他并不了解山下的事物,所以根本不知该如何施用妖术来逃脱。他唯一一次施用妖术将绳子解开,却被守卫发现,而之后他便没有那么高强的妖术来打倒一个守卫了。这样做的后果,则是换来了更粗的麻绳,和更紧的捆绑。
  
  有好几次,青竹都差点哭出来。他想安亦,他担心安亦,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焦躁不安便是担心的表现。但是一想到安亦曾经对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便将泪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直到后来,他听到了安亦的声音,他听到安亦在笑,而王员外则在喊打,那个时候,他激动的跳下了凳子,直往门口蠕动,嘴里还喊着安亦的名字。但是那些守卫却冷面无情,一下子捂住了青竹的嘴,将他拖了回去,任青竹如何挣扎,却再难向前半分。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却遥不可及。
  
  一阵骚动之后,安亦的声音消失了。终于,青竹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那些守卫见如此可人居然落泪,似乎也于心不忍,手渐渐地松开了。
  
  “我要安亦爹爹,安亦爹爹……”青竹泣不成声,胸口起伏的厉害。那些守卫看了有些动容,脸上也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哭了好一会,青竹的抽噎声已经停了下来,两颊的眼泪也已风干。他木讷地盯着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在这时,门开了。王员外带着贼笑走了进来。那凳上的人儿让他煞了眼,隐隐的泪痕,微红的眼眶,颤抖的睫毛,垂下的眼帘,红透的嘴唇,忧郁的神情,真是让人不得不流连。
  
  “美人……你怎么这么美……”王员外看得有些痴,竟口不择言起来。他搓着双手上前,眼角都开了花。
  
  青竹微微抬头,那张精致的脸更是让王员外心动,恨不得立刻就将其扑倒在地。
  
  “安亦爹爹呢……”青竹的眼神无光,木讷地问道。
  
  “你说刚才那个药师安亦啊?”王员外眯起眼睛直往青竹身边跑,现在他色欲熏心,只想抱得美人归。
  
  青竹见王员外知道安亦,眼睛一下有了神。他似乎没有意识到眼前的王员外是个怎样的人,居然还惊喜地笑了起来:“你……你知道安亦爹爹,他在哪?!”
  
  青竹晃动着身子,想要跳下凳子。王员外一见青竹的笑脸,瞬时心头一荡,百花齐放。天底下还会有这么好看的笑颜,真叫人爱煞了眼。王员外心头一热,上前搀住晃动的青竹,嬉皮笑脸地安抚道:“不急不急,安亦他在我府上,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和我回府,我就带你去安亦那儿啊!”
  
  “嗯!”这番话让青竹柳眉舒展,凤眸弯缝,刚才的哭意荡然无存。而他自己不知道,这一笑竟可倾倒众生,那王员外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了。他也管不着此时还在茶楼之中,直往青竹身上压去。
  
  整个人将青竹环的一丝不透,一双大手不停摸索着,那张肥硕的脸直往青竹脸上蹭。
  
  青竹不知身上之人此时在做什么,况且此人也答应带自己去安亦爹爹那,以青竹所知而言,这等人应该算是“好人”,既然是“好人”,青竹也没想过要挣扎。只是这“好人”的动作让青竹很是难受,那双手所到之处都让青竹微颤身子,有种说不出的异样,青竹下意识的扭动起了腰肢。
  
  “这是……这是在做什么?”青竹感觉身上开始发烫,身上的不适感越来越重,便皱起眉头问道。
  
  王员外见青竹不但不抵抗,还大有趋附之势,更可笑的是,他居然问了个这么愚蠢的问题。于是,王员外更加来劲,一手将青竹扳倒在地,整个人压了上去。
  
  “这是喜欢你!”王员外大手一挥,拉开了青竹单薄的衣服,那泛油的嘴唇便贴到了雪白的肌肤上。
  
  “喜欢……哼……”青竹轻轻念叨了一遍,但是随着胸前的茱萸被侵占,他居然不自觉的闷哼一声,就连青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这一声仿佛吸引了王员外的注意,他那双被欲望填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竹,青竹望的浑身不自在,半天,才问了一句:“能先带我去安亦爹爹那么?”
  
  王员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上天有眼,赐了我此等美物!”笑罢,王员外便凑到青竹嘴旁。青竹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想躲,刚才王员外做的那些让青竹很不自在,那种酥酥麻麻的异样让青竹觉得很厌恶,而此时自己的嘴似乎也要被面前这个即使是“好人”也谈不上有好感的人占领,心中甚是嫌恶。
  
  “带我去见安亦爹爹……”青竹的头一撇,躲过了王员外的大嘴。
  
  “哎,别躲呀!小美人,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王员外欲要在上去再落下一口。
  
  不知为何,喜欢这个字眼让青竹很是留意,“喜欢是什么?喜欢就要嘴对嘴,身贴身么,还要脱衣服么?”
  
  王员外再次愣住了,好半天,他才放声大笑了起来:“没错,没错!喜欢就是这样!还有比这个更厉害的,回了府你就知道了!我喜欢美人你,所以天天都要这样!”王员外忽然觉得底下这人完全没有经历过世事,自己完全可以把他作为玩物。
  
  青竹听的迷糊,到头来他仍不知道喜欢是什么。而心底的迷惑还是没有解开。
  
  正当王员外想继续自己的动作时,刘掌柜匆匆忙忙地从门外冲了进来:“不……不好了,王员外……您快来。”
  
  “什么事!没看见我正忙着嘛!”王员外在兴头上,被人打搅很是不悦。
  
  刘掌柜一进房看见这副光景,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不禁暗骂,在哪做事不好,非脏了我这茶楼的地。王员外眼见继续不下去了,便慢慢悠悠地从地上起来。
  
  “大事不好了!”刘掌柜跺了跺脚,凑到王员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王员外的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黑。
  
  “怎么会……快,快带我去。”这回连王员外也变得匆匆忙忙了,不过他还不忘吩咐门口那几个守卫:“你们在这守着,好好……看着他!”说完,便跟着刘掌柜踉踉跄跄地奔出了房。
  
  青竹就这样被安放在地上,手脚绑着,衣服被半拉开,那样子不堪入目。但是他自己并不觉得这种样子有什么可羞愧,因为当他第一天遇见安亦的时候便是一/丝不挂。
  
  房门再次被打开了,王员外跪倒着爬了进来。他哭着在青竹面前叩头谢罪:“大人,大人,求大人饶小人一命!”
  
  青竹眨着眼睛,迷惑地看着王员外,他不解刚才他还好好的,现在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哭啊?带我去见安亦爹爹吧……”青竹其实很想上去拭干他的眼泪,但是自己的手被反绑着,根本无能为力。
  
  王员外听了青竹说的话,哭的更凶了:“大人,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您不要杀小人!”
  
  青竹不懂王员外说的话,也不知王员外为何会哭,只能一个劲地劝他不要再哭。
  
  门口,负手背立着一个人,半把头发高高束起,一袭淡绿素色华服,腰间挂着几枚玉佩,整个人器宇轩昂。
  
  那人便是钱万。
  
  他听到青竹的安慰声,甚是无奈,莫非青竹还没清楚自己的处境,竟还去关心加害自己的人。一转身,见到衣衫不整的青竹,他是更加惊讶,青竹居然被这等败类如此对待,还反以安慰。
  
  看来,果真是小时候生病脑子被烧坏了。
  
  钱万无奈地摇摇头,走进包厢,用力地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王员外,淡淡地说道:“本来一命换一命,不过好在恩公没死,我就留你一条贱命,但王府家财全部充公,你就行街乞讨吧!”
  
  “谢谢……谢谢王……”
  
  钱万又踹了王员外一脚,这一脚比刚才的力更大,直让王员外连声都发不出。
  
  “滚!”
  
  王员外拖着身子往门外逃去,一帮守卫也作鸟兽散。
  
  青竹躺在地上,好不容易抬眼望见了那高大之人的相貌。
  
  “钱万?”青竹记得这个人,曾经在安亦的竹屋住过,是个不爱讲话的人,“是钱万么?”
  
  “是我。”钱万蹲下身子,细心地将青竹的衣服整理好。手指不经意地碰到青竹胸膛的肌肤,那种奇妙的触感让钱万心中泛起一丝微澜,但轻微的不易察觉,“是安亦让我来救你的。”
  
  “安亦爹爹!”只要一听见安亦的名字,青竹整个人便兴奋起来,“你也知道安亦爹爹在府上?”
  
  钱万一时没听懂青竹的话,待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扬起了笑:“府上?你是指刚才那个王员外的府上?”
  
  青竹思考了一阵,认真的点起了头。这副表情让钱万忍俊不禁:“你安亦爹爹怎么可能在那胖子府上?恩公可是被那个人打的不轻啊!”
  
  青竹一愣,有些惊恐地盯住钱万:“安亦爹爹被打了?被刚才那个人?”
  
  钱万止住了笑容,点了点头。
  
  “安亦爹爹……被打的疼不疼?”青竹的脸上扬起了担忧之色,眼中有雾气慢慢笼罩。
  
  钱万见到此时的青竹,一下就想起了先前有着同样神色,哭成泪人的安亦来。果真,这两个都是怪人,并且他们的世界别人进不了。钱万晃晃头,嘴角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我可以给恩公交差了。”钱万一把扶起青竹,将青竹的绳子解开。待绳子一解开,青竹立刻抓住钱万的手臂,那力道让钱万不由皱眉。
  
  “安亦爹爹,安亦爹爹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激动的声音甚至都有些发抖了。
  
  钱万被如此激动的青竹吓了一跳。回想起来,这两个人都异常地在意对方……
  
  “我这就带你去见你安亦爹爹。”
  
  “快,快!”青竹急的一下站起身,没头没脑地冲了出去。钱万只能无奈的紧随其后小跑起来。
  
  钱万将青竹带到客栈之时,安亦的伤口已敷上草药。本来玉华让他先睡一会,可安亦怎么都不肯闭眼,非得等钱万把人带回来为止。玉华也懒得管他,便忙起自己的事来。
  
  青竹比钱万先冲进了客房。他紧张地扫了一下房内,然后望见了躺在床上的安亦。也不知为何,当他看见安亦的那一刹那,竟又哭了出来。
  
  安亦见到这副模样的青竹,不由笑了起来:“瞧你,又哭了。”
  
  “安亦爹爹……”青竹哭着奔向安亦身边,他蹲下身,趴在安亦身上。
  
  “哎哟,痛啊……”安亦微微皱眉,但是笑容未曾消失。
  
  青竹却是猛地一抬头,他微微掀开被子,那里面的光景让他倒吸了一口气。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青竹忍不住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安亦很是无奈:“我现在可没手来抱你,没法安慰你。”
  
  青竹只顾着哭,像个孩子一般。
  
  看见这样的青竹,安亦便放心了,他不禁宠溺地笑了起来:“儿子,你没什么事吧?”
  
  青竹的哭泣声稍稍小了点,他一边抽泣一边答道:“安亦没事……青竹便没事……”
  
  安亦的心头一暖,一股热流涌进眼眶。“谁准你直呼我安亦的?”
  
  一直在门口看着的钱万,忽然也有一阵感动,不过很快便淹没在了心底。
  
  “两位,好好在这里疗养一段时间吧,这里的费用我全包了。”钱万忽然开口,“我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慢着。”见钱万要走,安亦忽然叫住了他,“请问你是如何把青竹救出来的?”
  
  钱万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个人呢。那菊全茶楼也被我买下,恩公无须担心什么了。丹药我也全数要回。恩公差我做的是我已全都完成。”
  
  安亦闻言,嘴角也越发上扬:“我安亦难得谢人,这次多谢钱万兄弟了。”
  
  “何须多谢。”钱万笑着摇了摇头,便带着玉华走出了客房。
  
  安亦再一看桌子,上面放着一锭一百两银子,便会心一笑。这钱万,果然信守诺言。只是,为何他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夜色降临,祁县城外,有两人策马奔腾。
  
  “王爷,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么?”
  
  “倘若还有下次,我就不会再这么潇洒的离开了……”



12、了心 ...

  祁县城内,一所不大的客栈中,如今只有两位住客。从外望进来,整个客栈大厅空空荡荡,大厅里仅有一个小二和一个掌柜。
  
  客栈外面人来人往,客栈里面却是凄凉惨淡。好不容易有个人进了客栈,先是疑惑地扫了一下四周,之后才犹豫地叫唤小二过来打尖。小二走到那人面前无奈的摊摊手,说道:“这位客官,真是对不住,本店最近不做生意。”
  
  又打发完一个人之后,小二慢悠悠地走回账台前,有气无力地对正在算账的掌柜说道:“掌柜的,你说我们连一两个人的生意都不能做么?”
  
  那客栈的掌柜头也未抬,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账本,一手握着毛笔,一手把算盘珠子打的响亮,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倒也想做啊,但是这几日客栈都被邵阳王包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邵阳王有多厉害,前几日刘掌柜的茶楼都被清剿了一遍,我怎么敢违背他的意思。况且……”
  
  掌柜忽然抬起头,眼角带笑地小声说道:“一个金条啊,我得做多少生意才能赚到啊?”
  
  小二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嘴角泛起了贼贼的笑。掌柜见他这副得意的模样,立刻换上严肃的神情,用笔背敲了敲桌子。
  
  “哎哎,楼上那位客人的草药你买了没?”
  
  “还没……”小二怯生生地回到道。
  
  “那还不去,邵阳王好生交代的事情,你都敢忘,是不是不想要工钱了!”掌柜加强了语气,惊得小二连话都忘了回,便奔出了客栈。
  
  见小二走远,掌柜继续眉开眼笑起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金条啊,金条……”
  
  ***
  
  小二捣碎好草药之后便药送到楼上的客房中,而当他正要敲门之时,刚巧听到青竹正在撒着娇。
  
  “不要,下次我要亲自出去给安亦爹爹买药。”
  
  小二摇摇头,笑得有些不屑。他已经好几次听到这位客人撒娇了,他只觉这位长相俊美的客人都二十来岁了,竟还是孩童的习性,要说他智商低也不尽然,可他做的事说的话却常常让人觉得可笑。
  
  “不行,你会迷路的。”紧接着的是安亦的反对声。
  
  小二继续摇头,笑得有些同情。你说好端端个正常人竟碰上个这么个痴呆,能不值得同情么?不过,奇怪的是,这个正常人似乎也有些不正常,居然也愿意照顾这等人,还愿意认他做儿子。
  
  小二连连摇头,懒得在外面听他们这一对办家家酒了,于是便在门口轻敲了一下,端着捣碎好的草药进了房。
  
  此时,安亦依靠在床背上,身上绑满了白纱布,而青竹正嘟着嘴,趴在床边。
  
  小二觉得气氛不对,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客官,是不是该敷药了?”
  
  安亦望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小二,微微一笑:“嗯,过来吧。”
  
  小二挪到床头,但是青竹依然趴在那儿不给他过去的机会,小二心中不由叫苦。
  
  “青竹,你这样挡住他的路了。”安亦带着笑提醒道。
  
  青竹不理会,反而死死地盯着小二手里熬的药。在小二以为自己会无奈的站立好久,等待他们冷战结束之时,青竹慢慢开口了:“不让买药,就让我给安亦爹爹敷药!”
  
  安亦和小二同时吃惊地看向而已。安亦吃惊的是青竹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小二吃惊的是就凭青竹也会敷药?
  
  “不行……”安亦依然笑着,只是字字都是从牙缝而出。
  
  “为什么不行!他行我就不行?”青竹一手指向一旁的小二,气嘟嘟的鼓起了腮帮子。
  
  “不行……”
  
  “又不会迷路,又不会遇到危险,为什么不行!”
  
  “不行……”
  
  “我就要!”
  
  “不行……”
  
  “……”眼前这一对活宝,已经完全无视小二的存在了。小二欲哭无泪,叫自己端着个药盆傻站着,这算什么,算什么?
  
  青竹忽然停住辩论,站起身一下夺过小二手中的药盆:“你走吧,这由我来。”
  
  小二愣愣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哦”便出去了,也不顾后头安亦的叫唤。鬼才愿意回头呢!
  
  房里只剩下青竹和安亦了,安亦的笑止住了,他的嘴角抽个不停。
  
  “你别来真的,你都不会敷。”
  
  青竹根本不在听安亦的话,自顾自的用碾杵学着之前小二的样子捣着药。
  
  其实,让青竹来敷药并不是不可,但安亦一想到自己皮开肉绽的样子又要被青竹见到,便千万个不愿意。
  
  “青竹,真的不要……”安亦抬起双手想要阻止,但是之前的伤仍疼的他无法动弹。
  
  青竹一下坐到床边,开始学着昨日小二敷药是样子起来。他一手扶住安亦的肩,一手开始解下安亦身上的白纱布。
  
  安亦本还想挣扎,但生怕一动身上的伤又会裂开,于是只能惊恐地望着青竹在他身上捣鼓起来。
  
  “哎……随你罢……”安亦自知没法阻止青竹了,索性头一扭,眼一闭,不再理他,随他如何摆弄。
  
  “安亦爹爹别乱动,我会很轻的。”安亦身上的白纱布全数解下,青竹瞧着那一处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心中一痛。他的动作轻到不能再轻,只是怕弄疼了安亦。
  
  安亦闭着双眼,感觉那轻柔的指划过身上的肌肤,没有疼痛,却是异常的舒服,心中竟有些酥麻。
  
  “安亦爹爹……喜欢是什么?”青竹仔细地敷着药,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一句。
  
  安亦没有动,却也没有开口,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喜于欢时欢即喜。”
  
  “安亦爹爹,我不懂……”
  
  “我也不懂……”安亦的声音很小,但是青竹听得见,“我想就是和一个人在一起时很开心,很想和一个人在一起的那种心情罢……”
  
  “哦。”青竹一时噤了声,静静地继续手上的活。
  
  在青竹为安亦绑好白纱布之后,一直安静的青竹忽然笑了。安亦有些疑惑地睁开眼,望向青竹。青竹的笑纯净的很,安亦看的都有些陷进去了,刚才那些一闪而过的心情越发的强烈起来,那种呼之欲出的情感就要爆发出来,却还是被安亦硬生生地压了回去。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
  
  “青竹喜欢安亦爹爹!”青竹笑着说道,眼睛一刻未曾离开安亦。
  
  安亦一惊,随后也笑了起来:“安亦爹爹也喜欢青竹儿子!”
  
  青竹的眼中有一瞬的失落,但是安亦未曾察觉。然后,青竹用了比刚才更大的声音。
  
  “青竹喜欢安亦!”
  
  房内忽然一片寂静,这次安亦没有回他。安亦在害怕,却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青竹见安亦不回话,有些难过的低下头:“有人告诉我喜欢就是嘴对嘴,身对身,还要脱衣服……我和安亦爹爹都做过两个了……”
  
  刚才还心情低落的安亦,闻到这番话,险些吐血,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问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上次那个人啊,在那个茶楼里的……”青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缓缓道来,“他还说又比这些更厉害的,要我和他回府上再说。”
  
  安亦只觉脑中咯噔一声,有些抽了,但这些还不是最惊人的,在青竹说完接下来的内容之后,他真是恨不得拿着长满刺的藤条,吊着王员外狠命的打了。
  
  青竹眼朝天,回想着,连细节都不放过:“他还抱我,抱的我好难受,我手被绑着都没法推开,后来他还把我压在地上,把我衣服给拉开了……”
  
  “停!”安亦忽然觉得头胀的厉害,首先他根本无法接受男人之间会有这么恶心的举动,其次他更加不愿想象青竹会被这样,“你只要说你最后有没有被他……怎么样?”
  
  “我正要说啊……他把我衣服给拉开了,不停的亲我胸口,再后来,他还想来亲我嘴巴,我觉得不舒服就避开了,他就是那个告诉我那些的,再再后来……他出去了,然后哭着回来了,还叫我饶他不死。最后钱万就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安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荡了一圈终于又着了地。还饶他不死?死一千次都不足惜!
  
  青竹终于注意到安亦不正常的脸色,他关切地蹲下身,探手想要抚上安亦的胸前:“安亦爹爹,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上疼?”
  
  “不疼不疼!”安亦立刻紧张的回道,还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
  
  不过青竹还是碰到了他的身子,安亦浑身打了个激灵。刚才听青竹那番描述,他整个人都有些面红耳热起来了,一看到青竹仿佛就能想象当时的情景。虽说是把王员外恨到骨子里了,但是对于青竹也蒙上了一层特殊的情感。
  
  似乎看到青竹就有种心动的感觉,而被青竹碰到,整个人便酥麻起来。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安亦觉得那种感觉已经不能单单用恶心来形容了,他深深的厌恶起自己来。他想静一静,好好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
  
  “青竹……先让安亦爹爹休息一会,行不行?”安亦的语气平淡的可怕。
  
  青竹似乎有些害怕,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收回手,青竹便退坐到桌边。
  
  “那安亦爹爹休息,青竹在这儿守着……”
  
  安亦挪动着身子躺到床上,整个头蒙进了被窝里,不再说话。



13、醉酒 ...

   灰色的天,雾气蒙蒙。四周寒气逼人,有种窒息之感。安亦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身处一片茫茫,这里没有任何人,静的可怖。安亦还怕的摸索着,却不知能寻找什么。
  
  “安亦爹爹……”
  
  远处飘来一阵虚空的声音。落进安亦的耳朵却变得阴森恐怖。
  
  “青竹……青竹你在哪?”安亦慌张的问道,他想寻找到声音从何而来,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回声。
  
  缓缓的,一阵阵嘤泣声又飘进了安亦的耳中。
  
  “安亦爹爹不要我了……安亦爹爹……”越发刺耳的哭声让安亦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青竹,安亦爹爹不会不要你!你在哪?你在哪?”安亦很是心急,可他却看不见,看不见青竹在哪。
  
  前方的雾气隐隐散开,那儿忽隐忽现的站着一个白衣青年,那白衣青年慢慢的向安亦移近,安亦终于看清了——是青竹。
  
  “青竹!”安亦匆忙的向前跑去,但是他每跑一步,青竹就向后退一步。安亦大吃一惊,立刻站住了脚不敢再动半分。
  
  眼前的青竹早已哭成了泪人,那样子让安亦心疼不已。
  
  “安亦爹爹讨厌我么?不能接受我么?”青竹又开始哭了起来,表情是那样的绝望。
  
  “没有……安亦爹爹没有讨厌你!安亦只是痛恨自己而已……”安亦皱着眉大喊,他伸出手想让青竹回到自己身边。
  
  “别骗我,安亦爹爹……”青竹伤心的转过身,最后留给了安亦一个决绝的侧颜,“安亦爹爹不要我了,青竹走便是……”
  
  雾气慢慢向青竹拢去,那袭白衣在安亦眼前慢慢消隐。安亦急的往前奔去,伸手向前直想抓住青竹。
  
  “青竹!别走,别走!”
  
  安亦满头大汗的惊呼道,他被自己的梦生生地吓醒了。
  
  一直趴在桌边睡觉的青竹也被这一声惊呼吓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地说道:“唔,安亦爹爹你醒了……你叫我么?”
  
  安亦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他睁眼盯着床顶的帷帐,一时说不出话来。
  
  青竹见他不说话,便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去查探他的情况。
  
  “安亦爹爹,怎么了?”
  
  再次询问之后,安亦总算反应过来。青竹将头探入床内,疑惑地看着安亦。
  
  安亦的眼前忽然闪出青竹的容貌,那个和梦中消失之人一样的容貌,安亦忽然好害怕,他头里一热,一把将青竹搂进了怀里,嘴里还在呓语着“青竹别走”。
  
  这突如其来的一抱,让青竹愣住了。他躺在安亦的身上半天才笑出了声:“青竹不走,安亦爹爹在哪,青竹就在哪。”
  
  感觉到身下之人手上的力道忽地一增,青竹闭上了眼,温柔的回抱了过去。
  
  两具躯体紧靠一起良久之后,青竹才开口,语气中带着略微忧伤:“这几天,安亦爹爹都不怎么理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身下之人一动,慢慢的松开了手,青竹紧张地睁开眼,却是更用力的抱紧安亦。刚才安亦那主动的一抱,青竹心里是不能形容的喜悦,青竹虽不是很理解拥抱是何意,但他就是喜欢拥抱的感觉,就像是不愿分开一般,久久的在一起。他不想离开安亦,一刻都不想,他希望能永远和安亦这样抱着。他留恋安亦的怀抱,可此刻安亦要松手了,是为何,是因为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么?
  
  “你没做错事……”安亦轻展笑颜,并不是很用力的推开了青竹,“是我自己的问题……”
  
  被推开的青竹露出不舍的神情,眉头微皱,一副无辜的样子。
  
  “还有,你为什么没回自己的房间?”安亦笑看着青竹,若无其事的问道。
  
  “我不放心安亦爹爹,我不想看不见安亦爹爹!”青竹答得很快,也很坚决。
  
  安亦还是笑着,笑的云淡风轻。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是怎样压抑着自己想要上前拥抱青竹的冲动。
  
  “明天我们就回山上去。这一趟买米,耗了这么久时间……”
  
  “嗯。”青竹用力的点了点头。他觉得回了山,安亦爹爹就不会再对自己不冷不热了。
  
  第二天一大早,安亦便起来洗漱了。在他记忆里,自己还真没起过这么早,平日在山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可是这几日他总被那噩梦缠身,屡屡惊醒,今天也不例外。
  
  但还好,醒来以后,只要看看桌边,就可以望见青竹。安亦有些心疼那抹瘦弱的身影,真不知道妖怪这样操劳之后会不会生病。
  
  安亦刚洗漱好,青竹便紧随其后。安亦昨日便吩咐小二买好米粮,他们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之后,用推车推着米粮上山了。
  
  因为安亦之前的伤,所以上山的过程有些艰辛。青竹几次想要让安亦休息,自己来推车,可都被安亦拒绝了,青竹只好闷闷的跟在旁边稍微帮点小忙。
  
  许久未有人住的竹屋居然生出了些蜘蛛网,安亦把青竹赶到竹林里,一个人在屋子里面整理了起来。
  
  青竹坐在竹林中,抚着一根竹子,呆呆的望着屋里屋外跑的安亦。
  
  “竹子,为什么安亦爹爹对我这么冷淡?我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可是他说没有,可是我知道的,他真的不像以前那样对我了,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青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着说着,眼中竟起了雾气,他的头歪歪的靠向竹子,心里一直在叫着不要哭不要哭。因为,哭了的话,安亦爹爹说不定会更不喜欢自己。
  
  安亦忙完之后,想要唤青竹回屋,他远远地望见青竹忧伤的样子,心中骤然一疼。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将笑挂在脸上。因为,只有笑容,才能掩饰自己心中的害怕。
  
  安亦走到青竹身边,稍稍弯下身,摸了摸青竹的头,温柔地说道:“儿子,我们总算平安回家了,今天晚上我们喝个痛快。”
  
  青竹呆呆地望着安亦,虽有郁结,但被他深埋心中,现在的他只要能和安亦在一起便足够。
  
  “什么喝个痛快?”
  
  “酒啊,我上山之前偷偷让小二带的。爹爹没告诉过你么?你还没喝过酒吧,今天让你尝尝鲜!”安亦笑的眯起了眼,“这边可不像城里,没有王员外那号人物,烂醉如泥都没关系。”
  
  青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点完头之后忽然又冒出了一句:“烂醉如泥是什么?”
  
  “你不用懂这词是什么意思,等你喝醉了自然明白。”
  
  “喝醉是什么?”
  
  “……”安亦无言以对,只能以笑回应。
  
  夜晚很快就到了,一轮清月挂皓空。
  
  安亦这才注意到今日是满月,他一拍脑门,暗叫道:“不好,明天得去采药。”
  
  他跑进屋中,对已坐在桌前准备品尝美酒的青竹说道:“儿子诶,今晚咱们要和月老弟喝一杯。庆祝我能生还。”
  
  青竹转了转眼珠,问道:“月老弟……是月亮么?”
  
  “正是,正是!哈哈哈!”安亦点头称是,竟还大笑了起来。
  
  青竹好久都没看到安亦大笑的样子了,他这一笑连青竹都变得开心起来,他立刻扑到了安亦的身边。可要像曾经,青竹一定会扑进安亦怀中,可如今青竹不敢了,他害怕安亦会因此不理他。
  
  不知从何时起,一道隔阂在他们之间慢慢产生。就连不经世事的青竹都感觉到了。
  
  月明星稀,风轻酒浓。曾经是一处躺椅,一只木桌,一壶醇酒,一个闲人,如今却是一只木桌,一壶醇酒,一对酒杯,两种闲人……
  
  安亦举起酒杯,像从前那样对邀明月,却寻不到曾经的感觉了。
  
  “月老弟啊,我敬你一杯。”安亦仰头喝尽杯中酒,又给自己续上一杯,然后转向了青竹,“青竹儿子啊,我也敬你一杯……”
  
  “敬是什么?”青竹眨巴着大眼睛问道。这样的夜晚,青竹的眼睛显得更加的明亮起来。
  
  “哎,这时候别问这些扫兴的问题。现在开始,你有再多的疑惑也给我憋在心里。”安亦话一说完,便仰头喝尽了酒。他在青竹杯子里也倒上一杯,往青竹面前一摆,说道:“你来!”
  
  青竹望着那酒杯,还是不太懂。安亦见了,指指那轮圆月,青竹立刻明白了过来,他笑着举起酒杯,对着月亮说道:“月老……额月亮,我敬你一杯。”
  
  青竹那一口下去,辣的喉咙都疼了,赶紧伸出舌头直喘气。安亦见了,笑着摇了摇头,便自斟自饮起来。
  
  见安亦这样的反应,青竹有些不服气。他立刻给自己又倒上一杯,学着之前安亦的模样敬起酒来:“安亦爹爹,我敬你一杯。”
  
  安亦挑着眉毛望了望青竹,戏谑的笑道:“小妖怪学得到还挺像的嘛!”
  
  一仰头,又是一口酒下肚。这一口比刚才好多了,青竹似乎也慢慢尝出了些酒的美味,居然连连给自己续杯。安亦见状,眼睛都有些瞪大,他有些不放心的劝道:“少喝点,会醉的。”
  
  “反正我不懂醉是什么,安亦爹爹又不许我问。”青竹不加理会,继续连杯喝着。
  
  “还学会强词夺理了?”安亦一把抢过青竹手里那壶酒,也开始了续杯。青竹见状,又要抢回。到后来,两人竟上演了一处抢酒战争。
  
  等到三四壶酒下肚,两人便都差不多嘴了。只是安亦醉的更厉害,因为到后来青竹根本就抢不到酒。
  
  青竹在桌上趴了一阵,抬头一片金星。他晃晃脑袋,好不容易看清了对面已经睡去的安亦。
  
  “这……这就是烂醉如泥?”青竹总算是咯咯愣愣的说出了一句整话。他迷迷糊糊的看着烂醉的安亦,出了神。
  
  安亦的脸侧着压在桌子上,嘴巴微微嘟起,由于酒的缘故,安亦的脸上微微泛红,样子竟十分可爱。青竹好生喜欢这样的安亦,忍不住捏了捏安亦的脸。安亦皱了皱眉,青竹吓得收回了手,可谁知安亦转过头继续睡。
  
  青竹半闭着眼,细细地盯着刚才捏过安亦脸的手,痴痴的说道:“青竹……不想做安亦的儿子,青竹……喜欢安亦……”
  
  鬼使神差般的,青竹绕过了桌子,半跪在地上凑近了安亦的脸。这么仔细的观察,让青竹躁动了起来,他想起当日王员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那时的感觉和现在竟有几分相似。
  
  “安亦……”
  
  酒香四散,酒意乱心。也许是因为酒的作用,青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了。他在安亦的嘴上轻轻一点,之后却有种想要更深入的感觉,他将安亦缓缓地压倒在了地上,安亦却是未醒。于是,青竹便学着王员外当日的动作,在安亦身上留下了一片红潮……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醒来的安亦,揉着自己疼痛的脑袋,缓缓抬起头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上,更奇怪的是,身上竟趴着熟睡中的青竹。
  
  安亦皱皱眉,想回忆起昨日的事情,可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安亦不想吵醒青竹,便轻轻的抽出自己的身子,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大大敞开,身上居然还有红色的印子,那分明是云雨过后才会留下的。
  
  一股血流涌上了安亦的头,他只觉羞愤至极,身子猛的一抽,匆匆将衣服穿好。
  
  青竹就这样生生的跌到了地上,他疼得一下惊醒。此时他的头也很疼,他揉着脑袋望向安亦。
  
  “你!你昨天做了什么?”安亦整好衣服,站起身,指着青竹问道。现在的他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哪顾及得了青竹的感受。
  
  “我……安亦爹爹,我什么都没做啊。”青竹看着愤怒的安亦,害怕的说道。
  
  “你没做什么,我身上会有……会有……”那几个字安亦根本就难以启齿,“我怎么会睡在地上,衣服怎么会被拉开?”
  
  安亦越说越大声,吓得青竹的身子直哆嗦。
  
  “我没做什么……真的,我只是喜欢安亦爹爹,就学着上次那个人对我做的……”
  
  “什么?!”安亦大吃一惊,完全没有那风流潇洒的形象了,“那嘴巴……”
  
  安亦惊恐的捂住了嘴,他根本无法想象男人接吻是一副怎样违背伦理的景象。
  
  “安亦爹爹,青竹不想做你的儿子。”青竹看到安亦那厌恶的表情,心中被刀割了一般疼,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将心里的话全盘说出才能解释清楚了,“做这些,都是因为青竹喜欢安亦啊!安亦不是说,喜欢就是和一个人在一起时很开心,很想和一个人在一起的那种心情啊,我对安亦就是这样的感觉,所以……”
  
  “不要说了!”安亦忽然打断了青竹说的话,那声声“安亦”唤的他心惊,该来的还是来了么?自己逃避的还是要面对,虽然知道自己对青竹也是这样的情感,但却一直压抑着,只要青竹不说,就只当没这回事。不过,青竹还是知道对自己是什么感情了,可是两个男人,更何况是一人一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安亦不能接受,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只有安亦爹爹,才喜欢青竹……而安亦,不喜欢青竹。”最后一轮斗争后,安亦还是决定用最残忍的话打消青竹对自己的感情,“安亦,不喜欢青竹!”
  
  一直躺在地上的青竹,缓缓低下了头。安亦未再看他,转身进了屋。
  
  当安亦拿着采药的工具再次出了屋门之后,发现青竹已经不在了。安亦脸色淡漠,往深林中走去。
  
  或许,妖怪也需要一个人静静,整理整理自己的心绪。
  
  其实,青竹在安亦回屋之后,一路飞下了山。他一直忍着没哭,一直忍着。终于,在他看到一根独自孤独生长的竹子之后,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抱着竹子,越哭越凶,哭到后来连站稳都不行了,便顺着竹子慢慢滑倒在地。
  
  “小兄弟,迷路了么?”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青竹的头顶传来。青竹抽泣着,抬头望去。
  
  头顶的光让青竹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细细辨认着,渐渐停止了哭泣……



14、花君 ...

  入眼的,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孔。青竹虽不知怎样的长相才能称之为丑,但以他的认知水平,见到这张脸也不由的皱了皱眉。
  
  因为那张脸上覆盖着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着实恐怖,一般人见到怕是会立刻掉头,眼不见为净。可青竹不然,他虽然也心生惧怕,但还是敢直视那块丑陋无比的胎记。青竹发现,那块胎记细细看来竟有些似花之样貌,并没一入眼那么可怕,而且青竹并不讨厌这丑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相反还有些熟悉。
  
  “看够了没啊?”那丑人讪讪一笑,眉目间竟还有几分调侃之意,“小兄弟,你怎么哭成这样,莫非是寻不着家了?”
  
  青竹被丑人一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是寻不着家,是没家可以寻……”
  
  “哦?无家可归?”丑人蹲下身,凑近了青竹。
  
  青竹点点头,再次抬头时便是那抹巨大的胎记,惊得向后仰去。丑人伸手一拉,扯住了青竹。
  
  “果真是无家可归,那就上我家来,如何?”
  
  被拉着的青竹以一种非常微妙的姿势顿在半空。他琢磨起丑人说的话来,这是在好心邀请自己还是别有居心?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不懂事的青竹也稍稍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丑恶,学会多长点心眼了。
  
  “不要……你先说你是谁?”青竹脸色微嗔地甩开丑人的手,弱弱地问道。
  
  丑人见他不接受自己的好意,拍拍身子站了起来,然后另寻了一处空地坐下。
  
  “我叫花如君。”丑人撇撇嘴,随意地回道。
  
  青竹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依然带着警惕的目光看着悠闲而坐的丑人。
  
  名为花如君的丑人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湖,最后才把目光定格在青竹身上。他看到青竹警惕的眼神,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噗,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花如君故作神秘的顿了顿,眯着眼继续说道:“我同你一样,是个妖。”
  
  青竹一惊,瞪大了双眼望着花如君。难怪从他身上会感受的熟悉的气息,原来是同自己一样的属性么?
  
  可是,青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信!”
  
  花如君闻言,仰头而笑,一手遮住了半边脸,样子甚为妖媚。要不是他脸上的胎记,说不定还真可以成为倾国倾城的美男子。花如君笑的开心,他的声音本就偏细,再这样一笑,便让人觉得似深闺女子了。
  
  “哈哈哈,笑煞我了。我若不是妖,又怎么会知道你是妖?还是说你这竹妖妖术竟差到如此地步,连同类之间的气息都分辨不出?”
  
  青竹羞恼的涨红了脸,说实话,他的确分辨不出妖怪的气息,可这也没办法,他的妖术确实不行。青竹本能的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当然不愿意承认。
  
  花如君笑了好一会才停下,他细细打量起青竹,发现青竹的双眼是连妖界都难有的纯净之色,心中忽然就明白了。
  
  “你要证据,是么?”花如君笑颜如花的问道,随后他一挥手,地上竟长出了大片大片的墨兰,“看见没,这就是证据。”
  
  青竹见地上突然出现了那么多花,诧异地伸长了头,心下也已承认了花如君是妖的这个事实。
  
  “为什么……我不能挥一挥手就长出一大片竹来?”青竹问出了沉积于心很久的问题来。曾经,他不是没试过直接在住屋外用妖术幻化出一片竹林来,只是真的力不从心,所以只能让安亦来种下。可是眼前的这个妖怪一挥手就变成了这么多花来,真是奇怪。
  
  花如君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的解释道:“因为你妖术不高。你本是千年竹妖,但是竟过早幻化成人形,以至于你一降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我没说错吧?”
  
  青竹连连点头,花如君说的完全正确。
  
  “幸好你仍比人类的能力高一些,所以很快便能理解人语,接受事物。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花如君顿了一下,用一种深邃的目光盯着青竹,“是什么让你没能坚持到最后,过早降世?”
  
  这个问题让青竹第一次回想起那天的事情。
  
  但神奇的是,青竹竟忆起了很多……那双温柔的手拂过自己还未成人形时的枝干,温柔的触感让自己微微颤动。那是以竹形降世以来第一次被那么抚摸。之后……
  
  下次砍了你们去做我的屋子……
  
  对,就是这句话,让青竹一下有了幻化成人形的冲动。这个清亮的声线,不是安亦,又能是谁?
  
  “安亦……”青竹缓缓低下头,默念了两个字,算是回应了花如君的问话。只是泪水又悄悄涌上了他的眼眶。
  
  一直坐在地上的花如君没有做声,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青竹身边,拉住了青竹的臂膀。
  
  “来,和我回家。”
  
  青竹没有反抗,而是借着花如君的力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青竹……”
  
  “是那个叫安亦的帮你取的吧?”
  
  “……”
  
  “呵呵,还好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青竹站起身之后却又犹豫了,花如君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那安亦要是有心,一定会找到你的。”
  
  被人一眼看穿,青竹又害羞的低下了头。
  
  “对了,带你回去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见青竹抬头诧异地看他,花如君神秘的笑了笑,“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回去后你就知道了。”花如君没有给青竹继续追问下去的机会,牵起他的手便一前一后地走了起来。
  
  “对了……”走在前头的花如君幽幽地开口,顺着光照来的方向缓缓地转过了头。那飞扬的发丝,白皙的脸庞,魅惑的眼睛,迷人的笑靥,一刹那,青竹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待青竹揉了揉眼睛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貌……
  
  “我是一只兰花妖。”
  
  ***
  
  这天,安亦心不在焉的采了几个时辰草药,正午还未到他就匆匆的回到了屋中。
  
  屋里面空空荡荡,竹林也是了无一人。青竹不在,青竹没有回来……
  
  安亦甩甩头,烦躁地走进里屋,一下子埋进了被窝中。可是半柱香时间都没过,他又坐了起来,急切的跑到正厅。依然是空空荡荡……
  
  他又匆匆地走出竹屋,向竹林里寻去。依然是了无一人……
  
  青竹没回来!青竹去哪了?
  
  安亦烦躁的不行,在屋子里面团团转。转了不知多少圈之后,他忽然定住了脚,仰头看向屋顶,喃喃道:“都这个时辰了,要找他回来吃饭了……”
  
  真是个好借口……
  
  安亦几乎寻遍了月牙山上青竹可能去的每个地方,但都没有他的踪影。到后来,安亦索性在山里叫起青竹的名字来,回声重重,传去甚远,可依然寻不到青竹。
  
  后来安亦又跑回了竹屋,以为青竹会回来,可结果却是以失望告终。
  
  这回安亦真的急了,青竹无依无靠,只和自己相依为命,倘若青竹一直不回来,那他要住哪里?
  
  会不会在山下?
  
  这个念头在安亦脑中一闪而过。虽然安亦觉得不太可能,但凡有可能的地方他都要去寻一寻。说不定青竹就在那个什么茶楼或者什么客栈里呆着呢!
  
  思至此,安亦赶忙往山下奔去。
  
  没多久,安亦便走到了山脚,他刚想往城里的方向去,却发现山脚有一处奇怪的地方。那儿只长了一根独竹,更为怪异的是,独竹一旁的地上竟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墨兰。
  
  安亦一看,心中便觉有异。如今又不是冬天,哪来的墨兰?
  
  他刚想走近那片兰花地,忽地,一个声音唤住了他。
  
  “公子,我守你很久了。”
  
  安亦一惊,慌张的转过头。树丛后面隐隐走出了一个人,憨厚老实的样子,嘴边挂着质朴的笑,一边说话还一边挠着后脑勺。
  
  “你是?”安亦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之后,立刻换上了平时的笑颜。
  
  “嘿嘿,顾小春。”



15、小春 ...

  安亦笑眯着眼,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憨厚的男子来。身材不够威猛,但勉强称得上高大,长相虽不算英俊,却也挺耐看。加之天生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配上憨态可掬的笑容,安亦倒也并不觉得他会是什么坏人。
  
  心中有数后,安亦便蹲下身子,观察起那些墨兰来。
  
  顾小春见安亦不理他,有些尴尬的上前了一步。
  
  “公子……”
  
  “你为何要在这里守我?”并没有给顾小春把话说完的机会,安亦抢先一步开口。
  
  “哦,那个……”顾小春笨拙的挠挠头,笑的朴实,“那人叫我在这里守着,说是如果有人从月牙山上下来,并且注意到了这棵竹子和这片兰花便要叫住他。”
  
  “然后?”安亦不曾去看顾小春,只是低头摘下一株兰花放在鼻前轻嗅起来。
  
  “然后……然后没有然后了啊……我就在这守着了。”顾小春抱歉似的说道。
  
  安亦皱了皱眉,甩掉手中的兰花,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随即目光停留在了顾小春身上。
  
  “那人是谁呢?”安亦笑眯眯的问道,他心中却隐隐升起了此事可能与青竹有关的预感。
  
  “那人……那人就是住在我家的……叫花如君……”顾小春不知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意思说明白了些。
  
  安亦知道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叫花如君的人,更不会和他结下仇怨。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他找我所为何事?”
  
  “不知……”顾小春摸摸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花如君做事从来独断独行,我行我素。而顾小春向来不闻不问,百依百顺。两个人一直都是以一种相当微妙的平衡维持着生活,顾小春也习惯了如此,对于花如君的要求只管去做,也不问原因。当然,这其中也是有道理的,凡是花如君让顾小春所做的事,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对顾小春有益无害的,几次三番下来,顾小春也就明白了,花如君聪明的紧,所做之事一定经过深思熟虑,不会贸然行事的。
  
  安亦的笑僵在脸上,一时也无话可说。
  
  忽然,顾小春又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对了!如君今天带了个人回家,我还来不及问那人是谁,就被他赶过来守着了。”
  
  带了个人回家?那人莫非是青竹!
  
  “那人长啥模样,有何特征?”安亦紧张的问道,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的消失了。
  
  见安亦忽然变样,顾小春先是一愣,然后又憨厚地笑了起来:“那人长得好看的紧,穿着淡黄布衣,青丝飘飘,其他就不怎么记得了……”
  
  “带我去见他!”安亦上前一把拉住顾小春的手臂,语气中容不得半点迟疑。
  
  顾小春被吓了一跳,他木讷的点了下头,小声的说道:“我这不就是来带公子回我家的嘛……”
  
  见顾小春被吓到了一般,安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松开手,挂上了微笑。
  
  顾小春望着那抹笑容,方才的惊吓才慢慢平复下来:“对了,公子如何称呼?”
  
  安亦笑的随意:“无名无姓,人称药师安亦。”
  
  顾小春听到那称谓,忍不住张大了嘴,忘了说话……
  
  “那我们走吧。”安亦见顾小春呆立不动,立刻提醒道。
  
  缓过神之后,顾小春紧张的点了点。刚想带路,他又想到了什么。
  
  “哦,安亦公子请等一下。”顾小春慌慌张张地跑向那片兰花地,急急忙忙地采起来。
  
  安亦不解的望着忙起来的顾小春。待他将地上的墨兰尽数采完之后,安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何要采这些兰花?”
  
  顾小春捧着那些兰花,一脸幸福的样子:“如君说见兰花就如见他,所以凡是兰花我都会采给他。”
  
  这番话安亦是没怎么听懂,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大约行了半里地,在祁县的东城郊处,一大片农田映入了安亦的眼中,那些稻苗、蔬菜长得很是旺盛。现下,天灾连连,再加上地主豪绅的搜刮,祁县的农物收成一年不如一年,要在城郊看到这么一大片长得甚好的农田是少之又少,安亦难免吃了一惊。
  
  “这是谁家的田?”
  
  安亦不经意地脱口问道,也不指望谁来回答他。谁知前面的顾小春忽然顿住脚步,挠着后脑勺转过头,脸上挂着小春式招牌微笑,略带腼腆的说道:“见笑了,这是我家的田。”
  
  “你家的?”安亦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老实巴交的人,就凭他能在那么多地主豪绅手里弄到这么大一块田?
  
  见顾小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想来不会说假话,看来这是真的。安亦又有些佩服起顾小春来,便赞许般的点了点头:“厉害!”
  
  谁知,顾小春竟摆起手来:“实不相瞒,光凭我还没法让这片田长得这么好……是如君,他帮我从王员外手里拿回了地契,又教会了我很多种植作物的良方,这片田才会有今日之貌。”
  
  “哦?”安亦的嘴角扬起了笑。这花如君,究竟是何人,本事真不小。
  
  “安亦公子,穿过这片田便是我家。”顾小春向田的另一边指去,脸上神色飞扬,“如君不知道有没有等急了!”
  
  倏然间,安亦觉得此人甚是可爱,竟与心中的某个身影重合了起来。
  
  是我要等急了罢。安亦忍不住在心中念道,脸上却仍挂着笑。
  
  越过田埂,便是一户农宅。四周空空旷旷,看上去有些冷清。
  
  顾小春的步子快了起来,他笑道:“这里便是我家。屋子简陋,还请随意。”
  
  “没事没事,我的屋子也是半斤八两。”安亦笑着自讽道,其实他还真觉得自己的屋子连这个都不如。因为好歹人家的屋子占了一亩地,自己的竹屋恐怕半亩都不到。
  
  安亦随着顾小春往农宅走去,耳边渐渐传来了欢声笑语。安亦皱皱眉,向栅栏里探去。
  
  屋前的院子中,一抹淡黄,一抹艳红。细细辨来,那是两个人正在嬉戏打闹,有说有笑。
  
  安亦一眼便瞧见了青竹,他先是惊讶,然后在那抹艳红抱住青竹之后,怒气一下冲冠。
  
  小妖你好样的!想我安亦这么拼命的找你,你居然在这里欢天喜地!更可恶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竟还和其他人搂搂抱抱,真是恬不知耻!
  
  一旁的顾小春听见打闹声,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憨笑道:“没想到如君和他这么合拍啊,哈哈哈……”
  
  顾小春还没“哈”完,便被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慑到了,只觉脊背发凉,他回头朝安亦望去。
  
  此时,安亦正死死的盯着他,活像要把他吞了一般。顾小春打了个激灵,咽了咽唾沫。
  
  安亦忽然又笑了出来,那上扬的嘴角不由让人觉得心惊。他对着顾小春一字一句的笑道:“还,不,带,路。”
  
  顾小春打心里觉得安亦的性子很是奇怪,果然传言非假,传言非假啊!
  
  “如君,我回来了。”
  
  顾小春还没开门,便唤了起来。本来正和青竹玩的欢的花如君听见顾小春的声音,赶忙前去开门。
  
  安亦站在顾小春身后,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波涛汹涌。见门开了,便立刻想冲进去抓回青竹。
  
  但前来开门的人却让安亦吃了一惊。那身着艳红衣服的人,脸上是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扎眼的很,让人一见便心生畏惧,就连安亦也不禁有些心颤。
  
  莫非这就是花如君……
  
  “哎,人带回来了啊?”花如君笑靥如花,丝毫不为脸上的胎记而自卑。在这一点上,安亦着实佩服。但是一听他开门见山的发问,安亦心下不由吊紧了一根弦。
  
  “对。就是这位,安亦公子。”顾小春向花如君介绍起安亦来,殊不知,花如君早就知道来者是何人了,“对了,我还给你采了兰花。”
  
  顾小春将一直捧在胸前的兰花向花如君一递。可是花如君似乎不怎么高兴,嘟起了嘴巴。花如君丑是丑,可那些赌气的表情在他脸上却不显得违和。
  
  “又是兰花,你就不能送些别的么?”
  
  顾小春不解的挠挠头:“可你不是说见兰花就如见你么?”
  
  “哎哎哎,算了。”花如君挥挥手作罢,不想再争辩什么。
  
  谁叫顾小春蠢钝如猪呢。
  
  花如君顺了顺气,转向安亦,朝他颔首微笑,极为礼貌,安亦不好意思表现出怒气,也是微笑作揖,只好将对刚才那一幕的介意憋在心中。
  
  “安亦公子,请进。”花如君客气的很,倒还真有一番大家之气,安亦心中不得不又多加了个警。
  
  刚进屋子,安亦便见到了正在独自赏花的青竹。本来压制在心中的怒气在见到青竹脸上喜悦的笑容时竟又冒了上来。
  
  安亦有些忍不住,朝青竹的方向走去。
  
  “青竹。”
  
  其实安亦的语气不重,他怕像早上那样再次吓跑青竹。可是青竹一听见声音却立刻警觉的僵直了腰背。
  
  “青竹,跟爹爹回家。”安亦是笑着说出此话的,可语气中听不到半分笑意。
  
  “不要……”青竹低下头,怯生生地开口。
  
  这一句“不要”让安亦的心一下冷了,那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充斥着安亦的全身。
  
  “青竹……早上是安亦爹爹的错,乖,和爹爹回家。”安亦的语气明显放软了下来。
  
  青竹一时沉默了,他咬紧了嘴唇将头深深的埋下,那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安亦望着这样的青竹,心头一紧,一股自责之感不由冒出。
  
  两边都安静了下来,就在安亦以为会被这沉寂压得喘不过气来时,本来一直低着头的青竹猛地抬起头,眼中氤氲了起来,“青竹说过了,青竹不想做安亦的儿子…青竹是青竹,安亦是安亦。”
  
  望着青竹如此真挚的表情,安亦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自己现在在笑,但是一定笑的很不真切。他抬起脚想要更加靠近青竹,可是青竹却警惕的连连后退。
  
  “青竹……”安亦已经不知该说何话来挽回青竹了,只能连连上前,伸出双手想要碰触到他。如果可以的话安亦真想立刻冲上去把青竹绑回到山上,再次过上从前的日子。
  
  倏地,一个艳红的身影闪到了青竹前方,挡住了安亦的去路。
  
  “既然他不想回去,你又何苦相逼呢?”
  
  花如君声音轻灵,笑靥如花,那一大块胎记在安亦眼里竟幻化成了一大朵兰花……



16、暗斗 ...

   花如君的上前阻止令安亦心底一阵不悦。本来花如君给他的印象就不是很好,现在还插手来管别人的事,真可谓是越发糟糕了。
  
  安亦强忍着怒火,勉强微笑着,对面前的花如君说道:“花兄弟,请你让开,我和青竹要处理些私事。”
  
  “呵,既然是在我家,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花如君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反倒是理直气壮。
  安亦继续微笑着:“花兄弟,我还没状告你诱拐呢!”
  
  “谁说是诱拐的?”花如君笑的眼角开了花,他微微侧头瞧向后头的青竹,“这不是小青竹自己随我来的么?”
  
  青竹闻言,赶忙点头,还很自觉的向花如君靠去,躲在他的身后,用一种胆怯的眼神看着安亦。这一幕,反倒是让人觉得安亦是坏人,想要诱拐青竹了……
  
  终于,安亦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觉得花如君这人非常难对付,就连一贯潇洒行事的自己在花如君面前也会露出窘态。
  
  安亦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笑颜以对,除了那次在钱万面前失态之外,他甚少板起脸对着别人。花如君的出现让他感觉棋逢对手,脸也不由紧绷了起来。
  
  “花兄弟,你为何这么做?”
  
  花如君挑了一挑眉,嘴角微微一扬:“安亦公子,我想有些事你还没明白吧。据我所知,小青竹很非亲非故,你为何一定要将他带回去,又为何一定要让他唤你爹爹,做你儿子?”
  
  安亦咬了咬牙,淡淡的答道:“花兄弟,我想有些事你也没明白。你对青竹有多了解?就凭这一点,你便没资格插手。”
  
  “实不相瞒,了解的很。”花如君毫无惧色,这场谈判他始终处于上锋,他就像大胜在握一般说道:“小青竹不想和你回去,自有他的原因。等你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小青竹愿意原谅你之时,我便不再插手这件事。”
  
  安亦不明白他这份自信是哪来的,于是不屑地开口道:“不要小青竹小青竹的叫。你凭什么说你了解青竹?”
  
  花如君轻笑起来,他轻轻缓缓地走向安亦。安亦对于他的靠近心中甚是不安,但他却不想认输,于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花如君向他靠近。那片胎记在安亦眼中逐渐放大,触目惊心。
  
  花如君在离安亦一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讪笑着将脸凑近安亦。安亦觉得呼吸就快要停止一般……
  
  花如君兰气轻呵,安亦脸上不自觉的烫了起来。
  
  “就,不,告,诉,你。”
  
  五个字之后,便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安亦当下愣住,花如君得逞般的轻旋身子,走向青竹。
  
  “小青竹,咱们回屋。”
  
  安亦的脸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自己竟被人耍了,还是被一个丑八怪耍了,更要命的是,刚才那丑八怪居然让自己面红耳赤了!
  
  安亦何时受过此种奇耻大辱,向来都只有他耍别人,哪有别人耍他的份,虽然是种莫名其妙的尊严,但安亦的确是被伤了……
  
  “你……你!”安亦恼羞成怒,跑上前一把抓住花如君的胳膊,力道还不小。
  
  花如君被人生生拽住,胳膊被捏的疼,可他的笑不曾消失。说实在的,安亦还觉得这性子和自己有点像,如果花如君是友非敌,说不定还能和他成为朋友。
  
  “放手。”
  
  哪有说放就放的。安亦才不会放手,他只觉在这花如君面前自己的面子丢大了。
  
  青竹在一旁急了,一手掌住花如君的臂,一手想要扯开安亦的手。他有些生气的瞪向安亦,帮着花如君说道:“他叫你放手啊!”
  
  “你与我回去我便放。”安亦不听也不动。他只是没想到青竹居然会因为花如君而来瞪自己,心中便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正在局势僵持不下之时,去后院摆好墨兰的顾小春刚好回来,看到了这么一出,他立刻跑上来解围。
  
  “你们这是在干嘛?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啊!”
  
  没人回应顾小春,只有花如君瞥了一眼顾小春,眼神中带了些嗔意。
  
  顾小春见三人居然都不理会自己,心里顿时也冒火了,要知道再怎么老实的人也是有火气的,惹毛了他照样跳墙……
  
  “我好歹是一家之主,你们都给我住手!”顾小春上前两手抵住安亦和花如君的胸口,用力一撑,竟直接把两个人推开了。
  
  如此大的力气让安亦吃了一惊,但他并没放弃要将青竹带回去的决心。
  
  “既然你是一家之主,那你来评评理!”
  
  “好!安亦公子你说。”顾小春虽老实,但也是个明智之人,心下自然也明白很多事情。
  
  “青竹并不是你家的人,是么?”
  
  “是。”
  
  “青竹是今天被花兄弟带回来的,是么?”
  
  “是。”
  
  “青竹与花兄弟并没任何关系,是么?”
  
  “是。但是今天之后便有了。”
  
  “别管这些。那花兄弟凭什么不肯放人?”
  
  “……”应对如流的顾小春忽然止住了声,他皱皱眉,望向花如君。而花如君此时正笑着看他。

  顾小春看到花如君的笑,心中顿时安稳了起来,他打足底气,说道:“那你凭什么来要人?”
  
  “凭……”这一回换成安亦无话可说了。凭什么?这还有凭什么吗?青竹和自己生活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么?青竹时妖,是自己捡回了他,当然是要跟着自己的,这种事情安亦从没怀疑过。可是今天居然不知道如何回道了。
  
  对,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青竹便要跟着自己?
  
  见安亦一时哑口,顾小春总算舒了一口气,他又挂上了憨厚的笑容,缓缓说道:“安亦公子,不如这几日先住在我家吧,等你明白了再来要人。”
  
  安亦木然的站在原地,没有回绝。或许,以前都是自己错了。强求青竹叫自己爹爹,强求他留在自己身边。原来,这一切并不是用自然而然便能解释的。
  
  花如君望着平静下来的安亦,微微一笑,然后他转头看向顾小春,眼里带着赞许,可奇怪的是,除了赞许竟还有些失落。
  
  “别人的事你倒看到挺清楚。”花如君嘟起嘴自言自语道。顾小春注意到花如君的脸色,身上尴尬,莫非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可明明自己做了件好事啊……
  
  青竹的眼没离开过安亦,他看到安亦独自神伤,心中也疼的很。可是他不能那么快回到安亦身边,他真的不想再声声叫着安亦爹爹了……
  
  之后,事情似乎就这么顺理成章了下来。
  
  安亦住下了。农宅里一下子变成了四人。
  
  只是气氛也变得尴尬了。安亦和花如君要么互不搭理,要么笑脸相迎的唇枪舌战。青竹和顾小春夹在他们中间甚为尴尬,每当安亦和花如君开战之时,他们两个都恨不得抱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
  
  吃饭时间,是最为难熬的,因为四人要围成一桌,“其乐融融”的用餐。
  
  安亦捧着饭碗,恶狠狠的吃着,因为在对面是两个粘腻在一起的人,而其中一个却是青竹。
  
  青竹紧靠着花如君,花如君也是迎合着,两个人吃饭之时眉来眼去,花如君还时不时夹菜给青竹,青竹每每收到花如君夹给自己的菜,脸上便洋溢出幸福之色,直往花如君身上蹭去,花如君见样,竟还宠溺的搂住青竹,揉揉他的头。两个人亲密的如入无人之境,竟完全不顾其他人的眼光。
  
  这些动作,每一个都要让安亦气炸,看的安亦恨不得上前扯开他们。而那顾小春却似呆头鹅一样,埋头吃着自己的饭菜。
  
  每每顾小春赞叹花如君和青竹关系好的时候,花如君总会狠狠瞪一眼他,不过也就一瞬间。只是这细微的神态却被细心的安亦抓住了。
  
  连连好几次,次次都如此。安亦看出了些端倪,再加之之前花如君和顾小春的关系给安亦一种奇怪的感觉,安亦也猜出了些什么,毕竟安亦是个聪明人。只是安亦内心排斥,不愿意明说。而且此时,安亦连自己的事都无法处理好,更别说是其他人的了。
  
  其实隔天早上,安亦与花如君唇枪舌战之时,的确还是问了一些的。
  
  本来花如君和安亦打了个照面,但是安亦却拦下了他。安亦笑眯眯的对花如君点了点头,正想发问,花如君却先来了一句。
  
  “哎,安亦公子今日总算会笑了。”
  
  安亦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昨天失态了,花兄弟别见怪。”
  
  “别花兄弟的叫了,就叫我如君吧,我也不叫你安亦公子了,就唤你安亦了,如何?”
  
  安亦笑意又增加了一些:“好是好,但这‘如君’叫着怪别扭,想来也只有顾兄弟叫起来才有那个味道,我还是叫你花兄弟罢。”
  
  花如君笑的眯上了眼,他挑了挑眉,无所谓的说道:“名讳罢了,有什么别扭不别扭的,随你怎么叫吧。”
  
  “多谢花兄弟体谅。”安亦微微作揖,继续道:“不过就在昨日,我见你与顾兄弟性格诸多不合,有些事,你有意他无心,相反,花兄弟和青竹则是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啊。”
  
  花如君的笑僵了一僵,然后又随意的说道:“原来安亦看出来了啊。”
  
  “有些事我当然心知肚明,只是未必每个人都是明眼人,一看即破的。花兄弟留着青竹,结果也未必会像你想的那样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花如君答得很是轻松,仿佛自信满满,“倒是你,吃醋了吧?”
  
  安亦被呛住了一瞬,不过立刻又笑了起来:“别说笑了。我看是你生某些人的闷气吧。”
  
  “嗯,的确在生闷气。”花如君倒是很爽快的承认了,然后他忽然睁开眼,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笑容看着安亦,“不过,你和某些人一样,蠢钝如猪。”
  
  最后四个字让安亦的笑僵了僵:“花兄弟,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你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竟还和没事人一样。”
  
  花如君笑着摇了摇头:“不见得,我看你和他,半斤八两。”
  
  说完这句,花如君便转身,不再搭理安亦。安亦倒也识相,径自转身。两个人相背而走,各怀心事。



17、蠢钝 ...

  在顾小春家住下之后,安亦倒觉得挺值。每天不用他打扫、做饭,只需躺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哼着小曲,或是闲散的四处溜达溜达。这日子倒是比在山上还清闲。
  
  只是清闲归清闲,安亦每天都得对着那两个粘腻在一起的人,心中好不舒服。每次撞到那两个有说有笑,甜甜蜜蜜的家伙,安亦总想闭闭眼就当没看见,可是却做不到。
  
  就如今日这般,安亦从屋中走出,瞧见青竹和花如君坐在院子中聊天,他本想转身回屋,却发现花如君居然朝他露出了一种挑衅的神色。安亦当下定住了脚,他脸上挂着笑,看似无所谓的望着花如君。花如君可不卖他面子,他立刻站起身,走到青竹身后搂着了青竹。
  
  青竹并没有看见安亦,所以他不知道花如君是在和他做戏,被这么一抱,他竟有些羞涩,还推搡了起来。安亦发现了这个小小的异样。之后,似乎花如君和青竹说了些什么,没过一会儿,青竹便附和起花如君,转身和花如君开始了打闹。
  
  安亦心中又开始泛酸了,可他就是不愿将眼从青竹身上移开。安亦暗骂自己犯贱,不但不闭眼,还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打闹嬉戏,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虽然在第一天安亦便猜出了花如君如此做的目的,可是这样亲密无间的举动,他实在是无法看下去了。想当初,自己和青竹过日子的时候还没这样过呢!而每次的静站微笑,换来的总是花如君有意无意的嘲讽。安亦真是一股怨气憋心头,千言万语无处泄啊!
  
  青竹和花如君的粘腻在顾小春下田回家之时,可谓达到了峰顶。安亦气的嘴角直抽抽,可是那冤大头顾小春,却一点都不为所动,一副“他们玩他们的,和我没关系,我就站旁边看看”的样子,还不时乐呵乐呵的在旁边感叹一番:不错不错,这两人真是投缘!
  
  本来还在嬉戏着的花如君,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挑了挑眉,走上去对着顾小春的小腿就是一脚。
  
  顾小春疼的弯下腰,赔罪也不是责骂也不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蠢!蠢!蠢!
  
  安亦恨得牙痒痒,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钝的人。大家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他竟还一点都未察觉?倘若他能早点发现某人的心意,自己不就能早些带青竹走了么!就连安亦都恨不得走上去给顾小春一脚了。
  
  花如君似乎没心情玩了,他揉揉青竹的头发便向屋子走去。在他与安亦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安亦很清晰的听到了一句话。
  
  “都是些蠢猪!”
  
  安亦微微一愣,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看向了青竹。
  
  安亦的眼温润如水,仿佛要将青竹看透一般。而青竹也正在看他,那清澈的眼眸中夹杂着很多东西,安亦似乎读懂了些。
  
  或许这么慢慢的耗下去,自己真能摸透真心也说不定。安亦侥幸的心想。
  
  可事实证明,花如君这种人果然是什么都做得出的,而顾小春这等人则是根本不该对其抱有希望的!
  
  那日酉时,太阳落山,天已经偏黑,顾小春还未从田里归来,花如君则是在厨间做饭,青竹坐在屋里看着一本插画书,样子很是痛苦,眉头都揪在了一块,大概是因为这书里有太多字不认识的缘故。而安亦则是百无聊赖的斜倚在墙角的一张椅子里,看似在神游,其实却是一直望着青竹。他看见青竹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暗暗偷笑:看来下次回到山上,得多教些字给他了。
  
  花如君做好了饭,端着碗筷从厨间里出来之后便往青竹身边一坐。
  
  青竹瘪着嘴,有些不悦的说道:“花哥哥,这些我都看不懂!”
  
  花如君放下碗筷,笑着摸摸青竹的头:“我教你呀。”
  
  “不要……”青竹意外的不领花如君的情,语气中有些许倔强。花如君并不惊讶,他放下了手,笑着问道:“怎么了?”
  
  “为什么你什么都懂……可是我……”青竹轻轻的自言自语,好似有些不甘,“我们都是……”
  
  青竹的话没还说完,嘴唇便被一样柔软的东西轻点了一下。青竹吓了一跳,整个人弹了起来。罪魁祸首花如君却笑得没心没肺。
  
  那一直看着的安亦早就呆了……
  
  刚才,花如君的确是亲吻了一下青竹吧!虽然是轻轻一点,但的的确确真真切切的吻到了!安亦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开来。那种莫名而又强烈的占有欲此刻完全充斥着安亦的心。
  
  青竹是我的!青竹只能和我如此!安亦在心底默吼着,他怒气冲冲的奔向青竹,一把将青竹搂进了怀中,用一种凶狠至极的目光瞪着花如君。
  
  “你竟做到如此!”安亦的语气很重,手臂上的力道也很重。在他怀里的青竹被捏的生疼,但奇怪的是脸上却洋溢着若有若无的笑。
  
  花如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又没什么,安亦怎么大惊小怪的。”
  
  安亦竟不知如何开口,他略微迟疑了一阵,扫到了门口站着的一个人,然后他换上了一种捉摸不透的笑容:“花兄弟,就算你做到如此,某些人还是不会明白的。真是为你心痛!”
  
  花如君依然笑着,但当他随着安亦的目光望去,看到呆愣愣站在门口的顾小春时,整个人却是一怔。
  
  他……看见了,看见自己吻了青竹?
  
  可若是看见了,为什么表情这么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难道对他来说自己随便和别人亲吻也是可以容忍的事?难道自己在他心中真的什么都不是?
  
  或许他又没看见……
  
  花如君反复想着,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后者,因为前一个答案会让他彻底心碎。
  
  顾小春见大家都向他这边看,先前呆愣的脸上立刻盖上了一层笑容。他揉着后脑勺,有些尴尬的走了进来。
  
  “啊……哈哈……大家都火气冲冲的嘛。”顾小春笑的很勉强,面对这样的局面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安亦公子莫生气,如君他就是这样的,和一个人关系很好的时候就很随意的,你不要介意他刚才做的事了,那只是友好的表现,啊哈哈……”
  
  安亦的嘴角越发上扬,他摇了摇头,笑道:“我是不会太介意的,不过花兄弟就难说了。”
  
  安亦转过脸,望向花如君。果不出他所料,花如君气的脸都泛白了。本来安亦心中有种报复后的快感,还想好好耻笑他一番,却意外的发现,花如君的眼中竟噙着泪,拳头捏的紧紧的,还有微微血丝溢出。
  
  花如君依然带着笑,他缓缓走向顾小春。顾小春是一副怯懦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望着他。花如君走到顾小春身前时,顿住了脚步,他笑的凄凉,凄凉的要落泪,脸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红此刻越发的恐怖。顾小春似乎发现了那眼中的雾气,嘴微微一张,想要说些什么。
  
  也就是那时,花如君一拳挥去,落在了他的左脸。顾小春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一拳,整个人便被打飞在地。
  
  花如君的泪还是没有掉下来,他俯视着顾小春,笑道:“你错了,我不是那么随意就会吻别人的!这一拳是打你的蠢钝如猪!”
  
  说完,花如君便头也不回的飞身出了屋子。顾小春跌坐在地上,两眼茫然,一动不动。安亦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的算是什么,更为吃惊的是,他发现花如君刚才奔出屋子的时候脚居然未落地。
  
  青竹见到花如君那么伤心的奔出了屋子,低下头在安亦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安亦疼的叫出了声,他猛的回头,却对上青竹那副即将要哭泣的表情,心头顿时一软。
  
  “花哥哥说的没错,你们都蠢的可以!”青竹瞪了一眼安亦,抛下这句话之后也像花如君那样飞了出去。
  
  看到一前一后飞身出屋的两个人,安亦甚至都忘了去追。一些事情在脑中交替回放着,一刹那,安亦忽然全都明白了。他开始慢慢的笑起来,由轻笑变成了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是这样,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