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30

墨舞碧歌: 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 160 - 179

160 愤怒的王(2)

    风战柏越发拧紧了眉心。刚一上了来,碰到了个小厮,他捉了人来问,说到这药,那小厮惶恐说除在个把时辰内合欢外别无他法,若拖延了,必损中药者身体,重则性命之虞。

    肤如凝脂,肤光胜雪,她的胸脯急剧起伏着,月白抹胸下,乳线浅露,诱人之极。

    风战柏本已对她动情,这时更是心跳狂乱,手不由自主轻轻向她脸上抚去。一触之下满手滑腻,他一凛,才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她,急忙撤手。

    却迟了。

    他的大掌教她握住。

    “旋弟,你醒醒!”他咬牙欲抽出手来,她却更用力的握紧了,往自己的脸上摩挲去。

    他向来自制,明明她的手柔若无骨,他竟无法再挣开,唇边绽出抹苦笑,不是无法,是自己不想!

    他一生清淡,却在一天里爱上了一个人——

    璇玑身子燥热不休,脸庞上男人的掌却为她带来甘凉。她早已乱了神智,那还管什么,只握了男子的手往自己身上拖去。

    那高耸弹性的柔软,风战柏省误到自己的做了什么的时候,已轻轻吻上了女子的额。

    深深凝了女子片刻。

    他微叹一声,把痛苦扭动着的人儿搂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旋弟,若大哥要了你,你会恨我一生吗?”

    “大哥尚未娶亲,除了你,这二十三年来,也不曾对哪个女子动过心。今晚过后,大哥便上门向你父母提亲,娶你为妻,一生不二志,只待你一个好,如此可好?”

    璇玑只觉身体快被火烧开,难受得要死,本能便往男子的怀抱里偎去,螓首只在他怀里乱蹭。风战柏仅存的自控霎时悉数崩塌,低头吻上她的唇。

    两人唇舌一交缠,她口中的清香柔腻,风战柏只觉得胸腔那股情绪像石子掷进湖心,骤然泛腾起的水波便一圈一圈扩大开来,心间那隐隐的激越竟似要把他全然吞尽湮没一般。

    怀中的女人,他与她相识不过一天,他只知道她叫年旋,甚至这未必就是她的闺名,他却似等了她千年似的,全身每寸都叫嚣着他想待她好,他想......要她!

    她的喘息急促无依,他才不舍地放开她的唇瓣,手指爱怜地摩挲着她被他吮吻得红肿的樱唇。

    耳畔突然辗转过她缥缈悲伤的歌声。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 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如果当初勇敢的在一起 会不会不同结局......

    他从不信前世今生宿命轮回之说,但当那紫衣女子手挽着宫灯缓步而出那一瞬,他的心口仿佛被什么钝器狠砸了一下。

    竟然是这样道不清弄不明的浓烈感觉。

    若不是前生便见过,怎么去解释这样浓重的熟捻和心疼?

    在帝都集市里,依照他的性子,他只会暗中嘱咐五七去对卖身的孤女施赠,却在第一眼看到她因钱财被窃嗔怒的神色走了出来,是为了什么;她要脱衣给翠丫遮掩的时候,他止住了她,又是为了什么。

    手指缓缓而下,终于轻轻挑开她的抹胸上的带子,虔诚却又激烈的吻上她的锁骨。

    轰隆的一声遽响,风战柏一惊,却也出手敏捷,已迅速帮璇玑拉上衣衫,把她拥进怀里,冷静地审视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他的动作虽极快,但前一瞬的动作早已落进来者的眼里。

    门是被遽然踹开的,那几乎塌倒的门板,巨大的声音,无不彰示着来人似乎已焦躁暴戾到了极点。

    门口处,一名紫袍男子形相秀致绝美,竟隐隐是倾城之色,那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却全然裹上了一片血红。

    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阴沉和杀戮。

    “谁准你碰她?”

    这个男人绝不好对付!风战柏心神一凛,却见男子喉结微微动过,袖子轻抬,五指拢起已疾出,凌空向他抓来。

    风战柏眉顿拧,隔空探物,竟是这样霸道的武功!他自小便聪敏过人,一身家传武功早已到达炉火纯青之境,却也不敢轻视,只怕误伤了怀中女子,立刻把璇玑放回被衾,一手挽了被子拢上她的身子,一手出掌接下这凌厉一击。

    “阁下是什么人?”风战柏凝眉而问。

    来人正是龙非离。风战柏化解了他的杀招,他微微一凛,却更不打话,抽出腰间软剑,直指对手。

    破门而入看到那男人对璇玑做着什么的一瞬,满腔除去狂乱的嫉恨与厉怒,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杀了这个男人。

    年璇玑他也必不放过!

    刚才,片片雪花在她手里飞绽,一身紫裳,眩惑了他的眉眼,她在台上轻轻唱歌那一刻,他便像个傻子一样凝视着她,那时,尚不知道“她”就是她。满心满脑竟是年璇玑嗔怒微笑哭泣的每种模样。

    当日,她仗着他对她的爱宠在大殿上折了他的颜面,他当时确实动了杀意,但看到她衣襟上的血迹,那剑尖竟然便无法再递前半寸。



161 愤怒的王(3)

    他舍不得!

    竟然舍不得......

    他什么时候竟然也有了这样的心情?他怒极,却终没有把她放逐到冷宫。把凤鹫宫禁为冷宫,见鬼!骗谁呢?不过是形式。吃穿用度,凤鹫宫里哪一样薄过?

    把紫卫从她身边撤走,不想再听到有关她的任何事。夜里宿在其他妃子的寝宫里,却会想起她。年瑶光鬼扯什么想要她来观礼,他准了,不过是想见她一面。

    她却大胆放肆到这地步,私逃出宫,进了青楼成了待选花魁,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表演......

    她脑里似乎尽是古怪的东西。只是他占有了她的身子,却从不知道,她还会唱古怪却清婉动听的歌,会变出天地间一片雪白。楼里灯火昏暗,她走到这白衣男子前面的时候,他却清楚看到她在笑,笑着把花递给他。现在——她紧紧依偎在这男子的怀里,任他肆意爱抚亲吻。

    若他不来,她还要成为别的男子的女人吗?她说喜欢他,在年府里所作的......都算什么!

    她背叛了他!

    那熊熊的怒气在胸臆升腾如火,龙非离只觉今生从无如此怒过。

    剑花一挽,已刺向风战柏胸前要害。

    霜寒的剑气,风战柏一惊,知道两人的武功只怕便在伯仲之间,若自己不用兵刃,那是无论如何也胜不了他。

    高手过招,一个闪失,便是性命之虞。

    只是听刚才他甫一进门说的话,似和年旋认识,万一是她的亲朋——他抽出腰间佩剑挡过,沉声道:“请问阁下与年旋是什么关系?若阁下不说只下狠手,莫怪风某得罪了!”

    龙非离挑眉冷笑,风战柏身上衣裳已被划破数道口子,他眸色一冷,也隐隐动了怒意,何况年旋的情况也已不能再拖,长剑舒展,立刻挑向龙非离身上数处大穴。

    身影飞跃环旋,两人的剑气均是凌厉之极,打斗狠辣,却似乎又相互都存了某种默契,房中物什都毫无损坏,更无一丝一毫飞溅到床里璇玑身上。

    璇玑药物浇身,此刻已近晕厥,对眼前打斗竟是半点不知。

    两人武功都极高,交手数十招竟未见胜负,双方剑招都愈发凶戾起来。

    “天,都是自己人,别打了——”清脆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玉致,你不要命了!”门外,夏桑狠声斥道,长臂一探,把冒失着要走进房里的玉致抱进怀中。他怒极,玉致这笨蛋——若教里面任何一人的剑气伤着,她都必死无疑!

    玉致会在此出现,却是表演完毕,她立刻便遁回房间,后来觉得饿了,又跑到三楼的厨房找吃的,刚下得来,便在楼道,碰到上来查看的夏桑。外面天翻地覆,她却是丝毫不知。

    玉致大急,眯眸看到璇玑似躺在里面床上,一动不动,正不知道怎么了,两个男人却在这里狠命过招,遂大声道:“九哥,别打了!快看看年嫂嫂去!她好像都不会动了。”

    这一句,让溺斗中的两个男子都重重一震,风战柏执意的前半句,而龙非离却刚好相反——她好像都不会动了......

    风战柏反手一剑格开劈面而来的一剑,往后一跃,死死盯着玉致,“年玉你说什么?年旋并非你姐姐?”

    龙非离紧锁眉心,身形闪动,却已到了床榻前。

    玉致怔怔道:“风大哥,她是玉致的嫂嫂,不是姐姐,这位是我九哥。嫂嫂就是九哥的妻子啊。”

    仿佛被人狠剜了一刀,风战柏惨惨一笑,剑尖在地上一划,方稳住颤抖的身子。

    原来罗敷早有夫。

    眼角余光,是龙非离把昏迷的璇玑搂进怀中,返身冷冷盯着他,眸色阴鹜。

    风战柏紧扣着手中剑,苦笑道:“风某不知年旋已有夫婿,无意冒犯,只是她中了此间春药,惟......交媾无法可解,重则有损性命。她神识不清,是风战柏失德在先,莫要怪她——”

    他说着突然起了剑身,玉致骇得大叫一声,却见风战柏狠狠一剑,竟刺进自己的胸肩间,白衫如雪,已瞬间鲜红。

    “旋弟,失德之罪,这一剑大哥还你。”

    待得玉致恢复过来,风战柏已消失不见,那低哑苍凉的声音却似犹在耳间。

    她只觉身子一轻,却是夏桑把她抱出了房间,又迅速合上门。

    门缝闭合一瞬,阴沉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夏桑,传令下去,朕要那个男人的首级。”

    夏桑一凛,低声道:“奴才遵旨。”

    手中反手软剑一掷,那剑身柔软,却直刺进地上青砖,闪扑出数星火花。

    紧紧捏环着怀中女子的身子,玉般的手暴起了青筋。

    她的唇红肿潋滟,那只有他才能碰的地方却教人采撷了去。一剑就能解他的恨怒?盯着眼前女子颦蹙的眉额,龙非离心里狂乱怒恨之极,恨不得把她掐死,手却无法听随意志去动一下。

    她眼皮一跳,似醒转过来,眼睛半阖着,咽喉中不知道呜咽着什么,往他怀里蹭去。

   

162 储秀日夜(1)

    他的喉咙一紧,毫无防备的,为她的馥香柔软。

    她像小猫一样胡乱叫着,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明知道她的动作只是本能,他刚熄了点的怒气又漫了上来,不管是哪个男人,此刻她都会这样投怀送抱吧。

    他用力一扯,把她整个扔回被铺上。

    她眯着眼,呜咽着:“热,难受......”

    扯不到他的衣服,她开始胡乱解着自己的衣服,外袍刚才与风战柏厮磨的时候便松开了,抹胸的带子也是解开了的,衣物哪里经得起她折腾,她一碰一扯,袍子便松挎在两臂间,抹胸“嚯”的一声气赳赳地扔到了龙非离的膝盖上。

    龙非离伸手拈起她的抹胸,那股想把她掐死的欲望又强了些许,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却无法再收回视线。

    她的上身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那洁白晶莹的浑圆,上面两抹绯红粉嫩诱人,偏生她还在不安份地扭动着身子,半阖的杏眸媚眼如丝。

    宫中妃子,不泛对他大胆挑逗的,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把戏并不少见,他每次冷眼旁观并不起情欲,此刻,好像有一根羽毛轻轻的撩拨着他心底的弦。他的身体竟在不知不觉中绷紧了。

    忍不住便要伸手把她拥进怀里。

    然而,看到她锁骨下方红紫的吻痕,他的眸倏然暗了。那手僵在半空中,恨不得把她捏碎,即使此刻状况非她所愿所控,但在全场的目光灼灼中含笑着给那个男子送花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个武功与他战个平手来头绝不小的男子!

    满腔的嫉恨顿时强烈起来,伸手紧捏实她的下颌。

    疼痛让她使劲挣扎,看得她满脸涨红,神色痛苦,他心里微拧,才甩开了手。

    他放了她。她却不知死活地爬到他膝上来,嘤咛一声蹭向他结实的肌理,她身上的那股火愈烧愈烈,她浑身酥软沁热难耐......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只知道依偎着他,那股火才稍稍消滞下来......忍不住往他怀里更深的地方蹭去。

    她柔嫩的绯红在他身上厮磨着,即使隔着衣物,那不断挪动着的敏锐酥麻的感觉还是差点把他逼迫疯掉。

    怒气,还有那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嫉妒让他把仅存的一分理智也撕毁,他把她赤裸的身躯紧紧压向自己,凌厉地吻上她的唇,要把那男人的痕迹一一抹掉。

    璇玑只觉得那欢愉的感觉把她浸没,她哼哧着搂上他的颈脖,任他把头颅埋进自己的胸脯,那疯狂的舔吮噬咬让她呻吟出声。

    她的声音让他心里一荡,把她稍稍抱起,分开她的双腿,盘旋在他的腰间.....她的柔壑便抵着他的坚硬。

    她紧蹙着眉,依照身体的本能蹭着他的欲望。

    “小妖精!”他低咒着,呼吸顿时急促,大手不耐地撕扯开她的褒裤,扔到床下,把她压向锦被深处......

    璇玑的身体只经过一次人事,虽有药物的作用和男人的爱抚,但龙非离猛刺进的硕大还是让她疼痛,她忍不住咿咿呀呀地叫起来,一边想向他需索更多,一边却抗拒着他。

    她的身体不断地扭动着,逢迎间又推拒,龙非离确实快被她逼疯了。

    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的身体让他这样眩惑狂乱过。他咬牙,任汗水滴落进她的颈线,流过她锁骨下的赤砂一般的痣,只定在那入口处不进入。

    她急了,委屈地用脸去蹭他的脸,又微微向他拱起身子。

    喉咙中逸出丝低吼,他忍不住想狠狠占有她......终究,用手再次捏住她的下颌,沉声问:“年璇玑,朕是谁?”

    璇玑眯着眼,视线如烟拢在半闭的眼睫上,她头脑昏沉疼痛,目光迷蒙,根本辨不得人,只胡乱嚷道:“笨啊,朕自然是龙非离那混蛋!”

    龙非离手握了又握,忍着抚上她脖子的冲动,狠狠吻上她的唇瓣,声音吞吐在她红肿得不像话的唇上,“说,我是谁,你想我是谁?”

    璇玑越发委屈,呜咽着道:“龙非离,混蛋,龙非离......”

    龙非离却才满意了,不再压抑早已闷胀得生疼的情欲,粗狂地在她体内宣告着他的所有。

    满室,只听得女子低低的呻吟啜泣和男子粗重的喘息声......窗外,晕淡的月华投了进来,疑似铺了一地的银霜。那低缓的声音中,还有一声声低到沉到无法听清的咬字。

    似乎只有两个字。

    ——小七。

    璇玑是在浑身酸痛散架中醒转的,然后很杯具地发现,自己置身的地方,有丝......陌生。她来到西凉以后,似乎总遇到两件好气好笑的事儿:一是夜里被人摸进房;二是翌日醒来不知道去了何处。

    只是她很快把对这事的注意力放到最低,因为那光溜溜的身子,还有身上惨不忍睹大大小小遍布全身的青紫,下身疼痛得像被撕裂了似的。



163 储秀日夜(2)

    她想起昨晚的事,吓得煞白了脸,只记得让风战柏把她带走,其它的再无印象。

    那她跟谁做了?风战柏?她越想越惊,倒忘了去仔细察看周围的环境,看到外面似是厅子,茫然的套了件挂搭在床榻前架子上的衣袍走了出去。

    “风大哥......”她喃喃道,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

    “你再说一遍。”厅中男子本来静坐看书,这时突然掷开了书册站起身来,微微沉了声音。

    璇玑闭了闭眼睛又打开,眼前男子一身金线银白龙袍,不是龙非离是谁?

    这里是......璇玑怔仲,又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储秀殿里他的书房?那刚才里面是他的卧室?平日里随侍在他身旁的徐熹和夏桑都不在,只有他——

    身上好像被凉水浇过,鸡冻了,璇玑倒一时忘记两人的嫌隙,跑到男人身边,扯着他的袖子,连声道:“龙非离,昨晚是你,是不是?”

    龙非离怔了怔,记不清昨晚要了她几次,到她的药力尽数退去......她像初夜那天一样,嘴里咿胡不清哭着求他,他才放了她。他没有睡,差不多四更天披衣而起,下令拔队回宫。

    烟雨楼内,段玉桓与夏侯初早已打点妥当,撤走了所有客人,包括温如凯和今夜所有过来的官员,又遣人把纳明天朗送回行馆,把七王爷龙修先送回宫内住处。而五七被风战柏带走了。

    风战柏突然出现,他似乎负了甚重的伤,一身白衣染红,但他的动作却很快,众人没有想到一个受了伤的人还能施展出这样的速度和武功,并没有群围。

    当时,清风出的手,身手狠厉的清风也没能拦下他。

    一招之间,他把人带走了。

    天还黑寝寝的,帝都的灯火都已经熄灭。

    烟雨楼后门,一辆安静的马车,数个更安静的人。

    紫袍男子用锦被裹了女子轻步而出,进了车内,与前方的皇城禁军汇合,在苍莽夜色中,五百骑静走帝都。

    烟雨楼从此被封,帝都再不复有这一繁华的烟花去处。

    在与去皇城截然相反的方向上,一个少年满脸泪水拉着一匹马独行。

    马上,横卧了一个白衣男子。

    少年问:公子,咱们去陈世伯家吗?

    白衣男子只说了一句“回烟霞郡”便昏迷过去。

    他胸襟上的金创药消融在鲜血里,风家上好的伤药竟不能止血,血沿着马腹跌坠落地,也消融在这深沉的夜色里。

    少年不明白,自十二岁起便再无人伤得了的公子,竟然会受了伤。更不会明白怎会有一个人在一天一夜里便奠下一生。

    白衣男子手心里还紧攥着一枚紫色的花,不知名姓。

    缘起缘灭,有时以为是结束,不过是开始。

    ******

    把玉致和璇玑带回来以后,说不上为什么,龙非离并没有把璇玑扔回凤鹫宫,却把昏睡的女人带回自己的储秀殿。

    第一次把一个女人带了过来。

    储秀殿四周巡有禁军,他又下令紫卫在屋外暗中守着,又吩咐徐熹和夏桑不必过来,便去上了早朝。

    下朝回来还早,便进去看了看她,她还拥着被裘熟睡。他便到厅子里批阅奏折。

    到得午膳的时间,他进去唤她用膳。拍了拍她的脸颊,她起床气却甚大,咕哝一声搂着被子便翻了个身。

    他皱眉......宫廷不比寻常百姓,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妻妾,也是坐站有姿,这宫里的妃嫔更是在睡梦新醒时分也是礼仪行规,模样端庄。

    伸手再拍了拍她,她大刺刺的一脚踹过来。

    抓着她的小天足,他的眉宇皱得更深,心里却是微微一动,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竟已把她抱进怀里,在她有丝凉意的唇上轻轻辗转着。

    自己到厅子用了午膳,便看起书来。

    听着房间里细细的呼息,这几天烦躁的心情似乎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到她出得来,却听得她轻声在唤“风大哥”。

    那微霁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忍不住冷笑道“你再说一遍。”

    她却似乎才发现了他,满脸欢喜地跑到他面前。一下,他的心绪也微微紊乱了。

    “是你是你!好在是你。”璇玑依偎进男人的怀里,又笑又叫,心有余悸。

    龙非离身子一僵,好一会,慢慢伸手搂住了她。

    那大掌的温度仿佛灼到了璇玑,她突然反应过来,狠狠推开了他,退到几步之处,瞪视着他。出宫前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便又历历在目。

    两人目光相纠,倒一时都无话可说。

    璇玑一咬唇瓣,返身奔回里间。

    水晶帘外,龙非离盯着里面的身影,目光越发暗沉。

    未几,璇玑出了来,已是一身穿戴整齐。

    她没有看他,只淡淡道:“臣妾私自出宫的事,皇上爱怎么罚便怎么罚。若无其它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



164 储秀日夜(3)

    她没有向他低头或者认错。也是,这个女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盯着往门外走去的身影,龙非离走回桌后坐下,拿起书册,冷笑道:“也罢。年嫔走快些好,朕戌时便让夏桑传旨,责杖凤鹫宫一班失职的奴才,你这做主子的怎可不在?”

    璇玑转身怒道:“你就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吗?”

    龙非离不语,眸光掠转到书上。

    “龙非离,你到底想怎样?”璇玑咬牙道。

    良久,杳无声息,璇玑怔在原地,其实她焉不知道私自出宫这事有多大,若他不管,教宫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了,她都处境堪虞!

    只是他和她,中间隔着个瑶光,哪怕他不爱瑶光,还有储秀殿上的事,他们之间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终于淡淡传来:“朕只知道,错了便要认。”

    璇玑怔愣了一会,笑道:“你休想!”

    她朝他搁下话,转身便出了门口。

    龙非离怒极,掷了书卷,一手扫下桌上所有的东西。

    ******

    璇玑出得来,天色已几近黄昏,这一觉也睡得够久了。他说戌时,现在约摸是酉时,还有些时间。她当然不会不管凤鹫宫里的内侍。在戌时前回去求他好了。现在就让他生气一下吧!

    这样一想,心情似乎愉悦多了。

    回到凤鹫宫的时候,蝶风一众人都泪汪汪地迎了上来,七嘴八舌问她到哪里去了。她只说她在皇上那边,蝶风等人都听懵了,但看她不愿说,倒没有再相询。

    “小狼呢?那家伙到底哪儿去了?”璇玑甚是奇怪,心里有些担心这只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小兽。

    蝶风只说不知,自那天清风把它带走了便没有看到它回来过。

    璇玑皱了皱眉,心想一定要找清风问问。

    这时,蝶风揩揩眼泪又道:“娘娘,刚才玉致公主的婢女来过,说让你到公主的寝宫走一趟。”

    “她有说什么事吗?”

    蝶风摇头。

    璇玑度量,上一趟玉致那儿,回头再去储秀殿刚好。顺便问问玉致风战柏等人的事,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了。璇玑昨夜在房里,还不知晓纳明天朗和云杨(龙修文)的真正身份。

    没带宫婢,璇玑问了玉致寝宫的路便自己过了去。

    还没进去,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声音。

    只听得一道温温清清的男声低声道:“玉致,去找下你九哥。”

    “不去!”

    听声音,正是玉致。

    男子冷笑道:“本是月落二王子与康宁郡藩王方楚凡一道向皇上提的亲,太后与月落国,西凉藩王两方都互有交情,现在却更属意藩王一些,已数次向皇上进言要把你许配给藩王。皇上是真心疼你,拼着多番逆太后的意,拟定在他即将到来的寿宴上出些题目考核一下两人再做决定,但眼下却因你私自出宫之事,一怒之下要把你嫁给藩王。你去找他一下,向他说说情——”

    玉致打断了男子的话,低笑道:“夏桑,月落还是藩王,这有分别吗?”

    夏桑似乎笑了一下,轻声道:“总归多个选择不是吗?听说月落皇族待正妃都甚好,这二王子也尚未娶亲,你若是他第一个女人,想必会矜贵些,而那藩王方楚凡却早已纳了七八房妻妾。”

    玉致低声道:“谁对玉致来说都是一样,这世上只有一个像风大哥那样的人了。”

    “你是说那个风战柏?”夏桑迟疑了一下,随即微微沉了声,“玉致,你与我说还好,皇上面前,你莫多提此人!”

    “夏桑,你烦不烦?你走!玉致的事不用你操心。”

    “玉致——”

    “走走走!不去就不去!玉致不去说,也不想听你唠叨!”

    “龙玉致!”夏桑也怒了。

    玉致咬牙道:“夏桑,你也管得太多了吧?本公主要嫁谁与你何干?反正嫁谁猪嫁狗也不会嫁你这太监。”

    良久的沉默。

    “夏桑——”玉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喃喃道:“我不是有意的......”

    夏桑冷笑,“公主所言有理,是夏桑僭越了。夏桑不过是一个奴才一个最下等的阉人,有何资格去管公主的事!”

    璇玑怔然,却见夏桑一身青衫从门口快步而出,俊美的脸上满是自嘲之色。

    他看到璇玑,也是微微一怔,随即道:“奴才见过娘娘,奴才先行告退。”

    度人精锐,永远浅笑吟吟的夏桑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眉眼尽是苍凉。

    璇玑心想,除了凤鹫宫的内侍,玉致的事,她也得去求一求龙非离!玉致虽有成全之心,但到底是小女孩脾气,夏桑所说是对的,多一个选择总归是好......只是龙非离他会允她所求吗?

    她心里有事,只想着待会再去找玉致,咬咬牙,便往储秀殿走去。

   

165 储秀日夜(4)

    “年嫂嫂!”

    听得呼唤,璇玑停下脚步,扭头一看,玉致左顾右盼,瞟了眼夏桑远走的方向,一跺脚还是向她跑来。

    璇玑笑道:“傻丫头,不追吗?”

    玉致咬咬唇,“你都听到了?”

    璇玑点点头,玉致垂眸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璇玑柔声道:“你知道他待你好就行,这歉还是要道的。”

    “嗯。”玉致说着,又挽上璇玑的手,嘿嘿一笑,“有好东西送你。”

    璇玑一楞,送东西......敢情她叫她来是这事?

    玉致拉了她进去,刚进厅子,她便嘻嘻哈哈对那名背对着她们俯身收拾桌子的宫婢道:“你的璇玑主子来了,还不快过来?”

    那婢女一震,倏然转身,璇玑本还在笑骂玉致捣什么蛋,这时反倒吃了一惊,前面那个两鬓挽着垂髻俏生生的小宫婢不是翠丫是谁?

    “公子。”翠丫微微弯了眸,小小叫了声,便快步走到璇玑面前,咬着唇,满脸喜悦地睇着她。

    璇玑抚抚她的发,又惊又喜,“玉致,翠丫怎会在这儿的?”

    玉致扁扁嘴,又俯身到她耳边小声道:“昨儿,你是让我九哥连人带被抱出来塞进马车的......也不知道里面穿了衣服没有——”

    璇玑满脸涨红,“停!那啥,你说重点得了。”

    玉致摊摊手道:“高度概括一下,就是咱出来的时候便看到翠丫在外面候着,她是自己走路过来的,走到鞋子都破了,难为她在外面等了半夜,一看到年玉公子我出来就扑了上来,问你在哪里。”

    璇玑鼻子微微一酸,伸手拉住翠丫的手,翠丫便羞涩一笑,低下头。

    “你九哥怎么肯让你带她回来?”璇玑倒有丝奇怪。

    “那你倒错了,我把事情跟九哥说了下,他微一沉吟说,你身边多个忠心的人不是坏事。”

    璇玑怔了怔,玉致小声道:“嫂嫂,不是玉致帮自家哥哥说话,玉致觉得,九哥是真喜欢你的。”

    璇玑苦笑,良久,拍拍她的肩,“帮我带翠丫过去凤鹫宫交给我的大婢蝶风。”

    “你去哪里?”玉致奇道。

    ******

    储秀殿。

    瞟了眼前方的“景致”,璇玑苦笑,她似乎来得不甚是时候——每次来得都不是时候。

    院子里,一个宫装美人正与龙非离在说着话。

    上次是皇后郁清秀,这次是......北斗那颗星,瑶光。

    她正准备返身,那人却已看见她。

    “年嫔。”

    反正有两个年嫔,璇玑也不管,继续转身继续走路。

    “年璇玑。”

    她磨磨牙,却不好不停住脚步了,返身朝他一福,“皇上,臣妾打扰了,臣妾告退。”

    这时,瑶光笑道:“妹妹。”

    那一声姐姐,璇玑确实无能为力,朝她点点头,便准备飘移。

    “你走吧。”龙非离的声音冷漠。

    璇玑冷笑,走便走。才甩了两步,腰肢却教人紧挽上,她吃了一惊,男人的高大的身形已经在她身旁。

    瑶光走了过来,低声道:“臣妾告退。”

    她离开前朝璇玑投来若有若无的一瞥,神色复杂,更多是怨恨。

    敢情,刚才他是让瑶光走?

    璇玑怔了怔,正不知如何说话,龙非离却已放开她,淡淡道:“不知道年嫔来找朕何事?”

    他说着环了四周一眼,又轻描淡写道:“嗯,刚到戌时,夏桑该过来了。”

    璇玑几乎气炸,咬牙低声道:“臣妾私自出宫,是为大错,请皇上......”

    龙非离挑眉冷笑,“这便是你的诚意?年嫔,求讨不是这样的。”

    他看了她一眼,返身便往书房走去。

    若现在她脚上穿的是高跟鞋,或者是清朝那种花盘底,璇玑发誓她必定脱下来敲死他。咬牙再咬牙,跟了他进去。

    书房里,他已坐回书桌后,桌上摆放了些膳食,不是青菜豆腐,却依旧清淡简单。他好整以暇的吃着东西,姿势优雅。

    她怒视着他,他目光轻淡,也不看她。

    璇玑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他面前,道:“龙非离,你说,你到底要我怎样做?”

    从膳食中抬起头来,龙非离盯上她的眼睛,淡声道:“你知道刚才年瑶光来找朕什么事吗?”

    他到底想怎样,何苦这样对她?璇玑道:“我只想知道你想我怎样?其他的我没兴趣知道。”

    龙非离却并不管她,只续道:“她来找朕,是希望朕今晚翻她的牌子。”

    璇玑苦笑,“那敢情甚好,当日在年家皇上已闻香识美人,今日近水楼台岂不正好?”

    龙非离瞳孔微缩,“可朕现在只对你的身体有兴趣,你说怎办才好?”

   

166 储秀日夜(5)

    璇玑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给呛了,这人居然还能说得面不红耳不赤的。

    刚才的气势去了一半,她突然有点捏不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或者说,她该怎么回应回去。

    嫌隙归嫌隙,这充满挑逗性的话,若她说没有感觉,那绝对是骗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只是,她不懂,他的女人这么多,其中不泛绝色,即使是北斗光也比自己貌美多,他怎么会......还是说这只是他恶质的玩笑,又难道说他大鱼大肉吃惯了,想换点清粥小菜?

    得,越想越不靠谱了......停!

    他没有说话,继续吃他的饭。

    敌不动,我不动。璇玑也继续闭口当哑巴,看他吃饭,才想起自己貌似从早到晚半粒米也没下过肚,不想还好,一想便饿。

    恶作剧的心骤起,伸手到他举箸的小碟中拈了颗肉粒塞进嘴里。

    龙非离不意她会这样做,微微怔了怔,皱眉训斥道:“又脏又野。”

    璇玑冷哼了声,看他举箸往另一碟子去,又继续捣蛋。

    龙非离放下箸子,挑眉看她,璇玑赶紧趁机把其他几碟也污染了......损人不利己,一拍两散,嘴角笑得欢愉:“臣妾还没吃饭,饿了。”

    龙非离一笑,啖了口茶,“那这些饭菜,朕赏年嫔。”

    璇玑黑线,你吃过的赏我......

    “谢皇上,那臣妾打包回去吃。”

    “打包?”

    “饮食文化,你不懂没关系。”

    “现在吃。”

    “现在谈正事要紧,皇上还没示下想要臣妾怎样做?”

    “先吃饭再说。”

    “......”

    璇玑咬牙瞟了男人一眼,他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眸里亦同样一片愉悦。她暗骂自己作孽,没事去叼他的东西来吃干嘛。

    盛饭的是个精致的小石锅,他用过的碗,很干净,几个小菜吃得也不多,她盛了碗饭,才意识到没有椅子,四下看了看,都是精美厚重的檀木椅,总不成站着吃吧?

    腰上突然一紧,人已被扣进男人结实温热的怀中。

    他的手掌轻按在她的腹部上,背后,淡淡的声音透过衣衫传来,“菜快凉了,吃吧。”

    这句话有几分温情的错觉,璇玑心里突然有丝难受,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咬了咬唇,闷声不响扒起饭来。

    他的手便在她肚腹上有一下没一下抚着。

    反正在他面前,她从无任何淑女形象可言,也确实饿了,便不管吃相,大口吃饭,风卷残云。突然想起在学校有一回到食堂吃饭,不知怎的与林晟坐到一桌,人家有女朋友在旁,和她也不熟,自是无暇管她,但那顿饭却是她有史以来吃得最慢最细嚼慢吞的一顿......想想好笑,扑哧一声便笑了。

    龙非离正拿了本书在看,听得她在笑,伸手便板过她的脸,“笑什么?”

    璇玑一怔,摊摊手。

    龙非离微嗤一声,皱了皱眉,从她嘴角拈下颗饭粒,斥道:“在家就罢,你进宫的时候不是有教养女官教习礼仪吗?”

    这厮怎么老说她这些,之前在年家便骂她不如北斗光贤淑——璇玑没好气道:“我只在你面前这样,别人面前我规行矩步,坐如钟,站如松,我又不是笨蛋。”

    她这话似乎愉悦了他,目光到处,他的喉结微微震动,浅浅的笑声从他的薄唇逸出。横竖她不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什么好笑,璇玑暗骂变态就是变态,正准备转身继续吃饭,她的下颌突然被他撅下,唇被随即温热封上。

    在牙关被挑开的时候,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她还在吃饭,她也没漱口,这男人......到她的唇被吻得又红又肿,喘着粗气趴到他肩上时,他把她横抱起来,大步往水晶帘的方向走去。

    璇玑又羞又恼,现在才戌时,也就晚上七八点的时间,他这是要干什么——再说,昨夜是意外,在瑶光和储秀殿的事情后,她恨他,他怒她,既然彼此憎恨,做那种事算什么?

    “龙非离,我饭还没吃完呢!”

    “做完再吃,朕给你传些爱吃的。”

    什么叫做完再吃?这种话他竟然也说得毫不忌讳。一阵晕眩,却是她的身子已经陷入温软清香的被衾,她微微侧过头,他粗重的吮吻便落在她的颈项上。

    璇玑咬牙,“凤鹫宫那里——”

    “朕现在也无法传旨不是吗?”

    耳垂被温湿润的唇舌含住,那低沉的语气......璇玑身子不由得一颤,手抓紧旁边的被褥,哑声道:“玉致嫁娶的事,能不能缓到你的寿宴再做决定?”

    身上的衣服被打开,龙非离精瘦却肌理分明的身躯紧覆了上来,那股压迫,璇玑口干舌燥,“龙非离,玉致那里,我求你——”

    她的唇被狠狠堵住,他微微粗嘎了的声音在她唇上释放,“谁教会你在这种时候与朕讨价还价的?”

    “到底行不行,不行今晚不做了!”璇玑也顾不上礼仪廉耻了。

    “一晚你便想换两事?”龙非离一勾嘴角。

    璇玑怔愣了下,顺着别人下的套子进去,道:“那要怎样?”

    “直到朕不想要你为止!”



167 四更未亮(1)

    是夜,二更天,华音宫。

    太后寝殿偏厅,内侍悉数被遣下,只有玉扣子侍候在旁。

    座上三人,太后,紫宁王爷龙立煜,还有太后胞弟温如凯。

    温如凯冷笑道:“烟雨楼内,皇帝是越来越不把温家放在眼里了。”

    “他过去办事,看得你等狎妓顽欢,岂不恼火?如凯,别怪哀家说你,你那三儿愚不可及,被打了也是活该!”太后目光徐徐落在膝盖十指上,指甲鲜红,凤仙汁液未干,在微昏的灯火下,红似血。

    龙立煜微一沉吟,“母后,舅舅,你们道龙非离到那烟雨楼做甚去?”

    太后轻笑,“也许确是以为有刺客行踪,也许是幌子,谁知道。”

    一旁的玉扣子声音尖细,“回王爷,只是那刺客的行踪并不可靠,奴才还在这呢。”

    这话一说,太后立刻笑骂,“贫嘴。”

    却原来,当日在年府与龙非离交手抢夺羊皮图的正是这玉扣子!他受命太后也是为那路线图而去,只是年相藏了真假二图一谋太后这边也并不知晓,太后探子探得的也是那假图的位置所在,后遣了玉扣子去窃。

    当晚,玉扣子看到龙非离从年相书房走出,以为是皇帝的人,龙非离又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武功路数,玉扣子绝没有想到与自己交手的竟是皇帝。

    而若当日教玉扣子夺下龙非离手中的图,则他们拿回的便是真图。

    温如凯微微皱眉,“姐姐,你似乎并不焦灼。”

    太后眸光一抬,盯着温如凯道:“哀家当然不急,现在形势看似难定,但一旦西凉与匈奴开战,这情势必定彻底逆转过来。年永华狼子野心,与匈奴早有勾结,他义子年颂庭手握重兵,战乱不反更待何时?”

    温如凯颔首,目光阴鹜,“两败俱伤最好。”

    龙立煜笑道:“舅舅莫虑,龙非离要打卫国战要拿下年永华,这两败俱伤的局面是必然的。”

    “煜儿,”太后瞥了一眼龙立煜,“你也不可掉以轻心,规行矩步,不可处处冲撞皇帝;他日事成,你把他怎么着都行,但万不可此时便失了分寸。”

    龙立煜点头,“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他说着,心里却掠过璇玑嗔怒的模样,眸色一沉:年璇玑,终有一天,本王要你在本王身下承欢讨饶。

    “姐姐,”这时,温如凯压低声音道:“这几年来,皇帝党羽渐丰,又似乎有意不遏制年永华,逐步架空我们在朝中的势力,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太后眸光一挑,冷笑道:“皇帝与哀家暗斗,但哀家是他生母,这朝廷上百官在看,这天下百姓在看,他素有温厚之名,又岂会做绝?当年知道那事的人已然死绝,他又从何处得讯?他也只道哀家甚爱煜儿,只道哀家想保存温家势力,但暂还不至于想到哀家虎毒噬亲子。”

    “嗯,姐姐所言有理,玉致那事,方楚凡怎么说?”

    太后悠悠道:“哼,方楚凡是什么心思,外姓藩王三人中,他先祖出身地位最低,如今想攀个最受宠爱的金枝玉叶,在三藩中抬头,哀家便成全他,给他个人情,另许他些好处,日后煜儿称帝,玉致也是煜儿的妹妹,到时再封他一郡。他权名双收,何乐而不为?到时起事,他焉会不助哀家?”

    ......

    三更,灯光越发昏暗,此时龙立煜与温如凯已离开,华音宫偏厅上只余太后与玉扣子。

    “玉扣子。”太后慢慢打开微阖的眼皮,“你与哀家过去彘室看看。”

    “奴才遵旨。”玉扣子细声道,太后把手搭扶上他递来的手腕。

    微弱的宫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又黑又长。

    ******

    谁会想到西凉的太后的寝宫里会有这样一个称作“彘室”的地方。

    十数烛台,倒也照出一室明亮,不若刚才甬道上的黑暗,这是寝宫地下深处的一个房子,里面铺陈简单,角落处一方栅栏牢子,四周墙上挂了些刑具。

    这倒没什么,只是那牢子外面却有一个黑青圆口大缸,烛火点亮一刹,映出缸口上一张人脸,头上光秃,眼涡处黑红空洞,满脸疤痕,疤中翻出一丝丝红肉,骇人之极。

    这是一个人彘,手脚被剁,腌入酒缸中,眼珠被挖,一张脸皮被千刀万剜。

    “素茹,近来几好吗?哀家甚是惦念你呢。”

    在缸前一张软椅坐下,太后轻声笑道。

    “托太后洪福,奴婢还活着。”缸口头颅听声辨着方位,把头歪到太后方向的一侧,斜靠在缸边。

    她的声音沙哑难听,似被什么利器戳穿过喉咙一般,但那语气却甚是平淡。

    “哀家似乎说了蠢话,也是,你怎会死呢?哀家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的儿子尚未尽过一天孝心呢......素茹啊,你放心,你儿子很快就可以到这里来陪你,哀家早已为你儿子也准备了一口缸。”

    “官窑烧制的顶级铜红釉大龙缸,做这口大缸,哀家可花费了不少珍什啊,翡翠,玛瑙,玉石的研磨碎了掺入釉料中,倒也不委屈你儿子的身份了。”



168 四更未亮(2)

    “你想对他怎样?”素茹厉声道,她的身子浸在缸内,无法动弹,能动的只有头颈,她挣扎着,那颈上的肌肤便磨着缸子嘶嘶作响。

    “十四年前,他登基前一晚,侥幸逃得性命......”太后轻声说着,突然眉色一沉,眉额间隐隐是一团黑气,她很快又笑道:“侥幸的事情,不会发生两回,这皇座,他坐了十四年,够了!”

    素茹冷笑。

    太后倏然站起身子,一手指着缸子,“你笑什么?”

    “奴婢笑你枉费心机。”素茹淡淡道。

    母子情切,她刚才激动之下,失了态色;她本甚是聪慧之人,这时倒冷静下来,“十四年前,你温碧仪得不到的东西,今天也不会得到,这皇位素茹之儿既能坐十四年,也必定能坐下一个十四年。”

    “娘娘,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太后大怒,“你住嘴!”

    她说着奔到墙上,拿下一把小尖刀,手一扬,便往素茹脸上剜去。

    女子那看不到一寸干净皮肤的脸皮顿时涌出大片血珠。

    “你这贱婢,当年勾引了先皇,你不过就是个出身低下的婢子,他却封你为正妃,把你的儿子立为储君。哀家是他的后,煜儿是他的三子,按尊卑,按长幼之序,怎轮到你这贱人的儿子来当王?”

    “因为他爱素茹。”素茹轻声道。

    太后喉咙中迸出丝尖哑之声,她横手一挥,小刀立刻拖曳过素茹的头脸。她出身武将之家,手劲极大,几丝血肉从素茹脸上飞贱出来。

    素茹只是咬紧牙笑,没有眼珠的眼眶也没有沁出一滴泪水。

    耳畔的声音似乎穿过遥远的记忆。

    “茹儿,若你所生的是龙子,朕将封他为储君。”

    那时,少女的脸还娇妍似花,一双凤眸漾满笑意,她歪着头问那在背后把她环抱着的年轻的王。那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为什么呀?”

    “你知道为什么的......”

    ——你知道为什么的。

    素茹轻笑,这句话是她会被彘进缸坛的原因,也是她在这个缸子里挺过了十多年的支撑。

    ******

    三更天,沧水轩。

    这是庆嘉皇帝的新妃瑶光的寝宫。

    床榻上,瑶光把掌中纸条紧紧捏成一团,美丽的脸上此刻竟有丝许狰狞之色。

    爹爹又有消息过来了,问她是否取得了皇帝欢心,还有兵权之事,教她在皇帝面前进言年颂庭多与年相意见不合,年颂庭只忠于皇帝。

    却是那年相知道皇帝怀疑他勾结匈奴,便思谋此法,这数日在朝官面前亦多说年颂庭的诸多坏处。说倒枉费收了这个义子,让皇帝放心交权。

    又问近日皇帝待璇玑如何,她有无把握兑下这妹妹。

    想起傍晚时分在储秀殿之事,瑶光咬紧唇瓣,不,她不能告诉爹爹......皇帝似甚是宠爱璇玑,若爹爹知道,必轻视她无用。

    她自认相貌才智均在璇玑之上,怎能让人看低......这一城,她年瑶光必定要扳回!

    那个万万之上俊美华贵的男子只能是她的!

    ******

    三更天,储秀殿。

    龙帷外,夜明珠光晕氤氲,男子把枕在自己臂膀上的女子轻轻放到枕上,凝了她一眼,手拂过她的睡穴。

    女子嘤宁一声,更沉地睡去。

    她肩上露出一大片肌肤,寸缕未着,男子把那微微下滑的被子给她拢上,披衣而出。

    水晶帘掀开,外间却已静立了三人,却正是徐熹,夏桑和清风。

    “夏桑,有风战柏的消息没有?”

    夏桑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低声道:“那人便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探子仍在追查。”

    龙非离声音微冷,“你记住,朕一定要他的消息!”

    忆及昨夜在烟雨楼的事,夏桑一凛,“奴才明白。”

    “皇上,”这时徐熹道:“数批探子核实回报,他们在各郡发现的踪迹似乎都非白家后人。”

    龙非离微微拧眉,“还有几批探子没有消息回来的?”

    徐熹低声道:“只剩最后一批了。”

    “嗯。”龙非离看了清风一眼,“五天之内,若再无白家消息,你去夏侯初那里把宁君望秘密带来见朕。”

    清风颔首,“清风明白。”

    徐熹上前一步,轻声道:“皇上,姑娘那边却是有消息过来了。”

    夏桑和清风交换了个眼色,却都面有喜色。

    龙非离眸光微动,“什么时分?”

    “四更,她在碧霞宫等您。”

   

169 四更未亮(3)

    三更天,凤鹫宫。

    璇玑傍晚时分回来过,后来去了公主寝宫便一直没有回来,蝶风担心得不得了,领了两个小婢正要过去走一趟,玉致公主却过了来,并把翠丫交给蝶风,说璇玑到了皇上那儿。

    到了晚上歇息时间,璇玑还不见回来,众人便又开始忐忑,这时夏桑总管却过了来,说娘娘今晚便宿在储修殿。

    众人这才放下心,接着又喜悦起来,这许久以来,哪听过有哪位娘娘是宿在皇上寝宫的啊,但他们的娘娘在昨日失踪了一天以后昨夜已在储秀殿过了一晚,今儿个又......遂围在房子里七嘴八舌兴高彩烈议论起来。

    蝶风又跟翠丫说了些宫里的规矩和璇玑的生活习惯喜好,这样说下来大家倒是发现这位主子与别的主子不同,没骄纵脾气也没什么忌讳,除去嗜睡似乎也无甚喜好,这样说起大家又笑了一通。

    ......

    翠丫没有睡熟,半夜披衣起来,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刚换了环境,她无法入眠。

    怔怔站在院子里,星月微疏,约摸是三更天时分。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进到这个只在说书先生口中听到过的地方,以前只知道这里有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吃穿用度,都是这世上最好的,并且能随意主宰其他人的生死。

    说书先生说起这里的人和故事,说到最后,却是微微叹气。

    她不懂那声叹气代表什么,拥有这世间最华贵的身份,这还不够好吗?

    娘在几年前便过了身,爹的身子不好,不过是一直拖着,到最后也死了。那一刻,悲伤之余,她很茫然,有股悲懑的念头直想随了爹而去。

    帝都很繁华,虽然少,但远离京郊里也有着他们村子一样贫穷的地方,村里的人几乎都跑光到帝都里谋生去了。

    平日里,她做些豆腐脑还有女红让便挑了到城里卖,日子过得清贫,饱一顿饿一顿的,却有温暖和依靠。但爹死的那天,便好像什么都随了他而去。

    没有钱下殓,村子里剩下的也是老幼妇孺,没人能帮到她。她最后想到了卖身,这也是从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听来的。

    长街上,看热闹的人多,却无人肯施舍,直到年公子出现......

    他的钱被窃去了,他便想尽办法,她知道,若没有他,除了那位俊美的风公子,那些个贵公子都不会施以援手;回到家中,看着村子的破败,她低着头,却仍能在那些公子眼中看到厌色或悯意,那一瞬,她卑微的心突然生出丝激越的愤怒,若你们出生在这里,若你们也出生在这里——

    年公子却说,不要轻易舍弃自己的家园,只要肯想办法肯努力,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说那话的时候,眼睛是晶晶的亮。

    那一下,她只想放声大哭,然后她看到那些公子都盯着他看。其中,那个叫云杨的公子目光最是灼亮。

    到得进了屋去,看到爹的尸体,他们都厌恶。年公子的脸色很苍白,似乎闻着那些个气味也很难受,他却说他留下来帮忙。

    还有风公子,她知道风公子也是真心诚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喜欢年公子一些。说书先生以前说过个词儿叫做尊重,先生说过几次是什么意思,但她和村里的小孩还是弄不懂,在年公子说留下来的一刻,她却隐隐有几分懂了。

    风公子看年公子的目光很温柔,她想,年公子该是值得这样的看待的。

    后来,他们却悄悄走了。她记起年公子在马车上说过,他和弟弟要去烟雨楼。她进过几次帝都,知道那不是好人家该去的地方。

    她有丝伤心,他为什么不要她,家务细活,针线女红,她的力气也大,她可以做他的奴婢,帮他做事儿。他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说书先生说过,今生的情债最好今生还清,来生好得个自由自在;爹说过,受了人家的恩惠,一定要还。

    她要去求他收下她!

    早上,她走了很久的路去帝都,现在,她又要再去那里.....再次拜祭了爹,把家里的门仔细锁上,虽然这样困窘的地方,绝不会有人来偷来抢,但把家里的门锁上,仿佛在心里也加了道锁,有个地方,哪怕再破再烂,却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烟雨楼,她没有办法进去,即使她后来一狠心,拿出敛装剩下的银票给守门的人,但人家看她是女人,又穿得破旧,不给她进去。

    她便躲在一旁等。已是夏天了,但夜里,仍有丝冷意。她又冷又饿,直到看到纳明公子和云杨公子在一众身穿军服的人簇拥下出了来。她几乎便要冲上前去问他们年哦年公子的下落,但又甚是畏惧那些军士,这一迟疑间,他们已经进了马车,扬长而去。

    她懊恼不已,却也别无他法,只好继续等。不知等了多久,看到一个英俊的青年和年玉公子出了来,年玉公子似乎受了什么惊吓,那年青的公子便在一旁细声安慰她。他看年玉公子的眼神,和风公子看年公子时似乎有丝相像。

    她再也按捺不住,跑了上前去,结结巴巴的跟年玉公子说了她的来意,又跪下来求他。年玉公子把她扶起来,只蹙眉道,自己和年嫂嫂是没有问题的,但得看九哥的意思。



170 四更未亮(4)

    她不大懂,年嫂嫂是谁,九哥又是谁。

    然后年玉公子又笑了,说他们在办些事情,估摸要过好阵子才能出来。

    后来,不知道又等了多久,有人出来跟青年公子打了声招呼,他便领了年玉公子和她转走到那烟雨楼的后门。她这时才知道那青年公子叫作夏桑。

    后门,停泊着一辆马车,马车边静静站了几个男子,都是衣饰华美长相好看的人。

    突然,她看到一个紫袍公子抱着一床被衾走了出来,她正觉得奇怪,仔细看去,却吃了一惊,那被衾里垂下一头青丝,似乎有个人在里面,她隐隐觉得,里面那个是女人。

    她看到紫袍公子凝着锦被里的女人,那眼神便似风公子至于年公子,还有夏桑至于年玉公子的很相似,却又似乎还多了抹什么情绪在里面。

    那一双美丽的凤眸......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人。紫袍公子抱着怀里女人走出来那一刹,她几乎以为自己掉进了画中。

    人人看到那个人,都低头行礼。他是什么人吗?

    年玉公子忐忑不安的上前跟他说了她的事。

    原来他就是年玉公子的九哥。

    那个男人轻瞥了她一眼,微一沉吟道,“把这丫头带回去吧,她身边多个忠心的人不是坏事。”

    他说着,又低头看了怀里沉睡的女人一眼。

    ......

    后来才知道,年玉公子的九哥竟然是皇帝。

    年玉公子竟是位女子,而且是金枝玉叶。

    而年公子......却是皇帝的......妃子——年嫔娘娘!

    只是,不管如何,她找到“他”了,不管年公子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她心中的公子,那天在帝都长街上第一个为她的事蹙起眉额的人。

    这一辈子,她只想尽自己的心力,好好侍奉“他”。

    突然,背后咕噜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翠丫吃了一惊,转身看去,却看到一只怪异的小兽在院子门口盯着她,凤鹫宫的院门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外面是漆黑一片,很寂静,只传来些不知名的夏虫的嘶嘶叫声。

    月色下,只见那小兽通体晶莹雪白,背脊上竟然还有两扇翅膀,它鼻头尖尖的,眸里发着蓝绿的光,她有种感觉,那小东西似乎在打量着自己。

    她有点害怕,这只是什么东西?有些像狗,却又截然不是。突然,脑里一个激灵,这不是蝶风姐姐说的娘娘养的小狼吗?

    听说,这只小东西已经失踪了好些天,娘娘一直惦念呢。

    她顿时欣喜起来,慢慢朝它走近,小声道:“小狼乖,跟翠丫回屋子里去,别乱跑了,娘娘会担心的。”

    小狼一动不动歪着头看她。

    距它还有一步,翠丫伸手往前一扑,却陡然扑了个空,小狼“吱”的一声,撒腿往院门口跑去。翠丫吃了一惊,想也没想,一跺脚,便往前追去。

    她并不知道小狼本身便有甚强的攻击能力,又经过这些天清风的强化训练,它天性慧黠,与清风斗智斗力,传承了远古先辈的神秘的身体潜能虽还没有被激发,但力量却与日剧增。

    即便是数个禁军,现在也不已是它的对手,它若要攻击翠丫,则翠丫必死无疑。若换了蝶风,即使她也忠心于璇玑,但遇到这种乌灯黑火的情况还是会犹豫考虑的,这翠丫却不虑有他,一心只想把它捉回来,让璇玑高兴。

    翠丫追着小狼转转绕绕的跑了许久,心里越发惊疑,这小兽似乎有意挑开了宫内灯火通明的大路来走,凡是跑到一处,隔远见着有禁军巡逻有灯光的便绕进一些树木花荫小路里去。它跑得很快,她几乎追不上,但每当她看不到它踪影的时候,它又倏地溜出来,然后又迅速跑掉。

    脚步在前面一片草地停下,小狼再次没了踪影。翠丫以为它会像前几回一样出来逗她什么的,但等了好会儿,却不见动静。

    皇宫里怎么会有这么一片阴凉凄迷的地方,这里的草长得几乎都有人高了。黑寝寝的,眯眸看去,不远的草丛中檐瓦青红,竟似乎隐着座宫殿。

    翠丫突然有似害怕,一股寒意从背脊悄悄爬起。她咬着唇瓣,咬咬牙,拨开草垛,往深处的院落走去。也许,那古怪的小狼便躲在里面,已经走到这里了,说什么也要把它捉回去。

    走到院子门口,视线没有阻碍,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宅院,外壁,青苔丛生,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草爬蔓在墙上,凌乱芳凄。

    那门虚掩着,似没有关严。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只见门上横吊着块牌子,红木,黑字。

    她和村里小孩跟那好心的说书先生习过些字,她吃力地辨认着,那牌匾似乎写着“碧霞宫”三字,她再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字似乎要直压到她心底来。

    她咽了口唾沫壮胆,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想了想,又把门掩回。

    里面是个很大很凌乱的院子,有些树木,花草,晾衣的竹架子,还有几口大缸,地上有些软草垛子,黑蒙蒙的一片,似乎还堆积了些什么物什。

    这时,天上斗转星移,已是四更天。



171 两方秘密

    她定睛看去,前面是一扇门,几扇窗子,都紧紧闭合着,想来那便是主屋了。

    突然,里面一阵细微的哭声传来,她大惊,捂住心口,只觉得一颗心肝突突乱跳,快得像要跳了出来。

    她心惊胆战的轻步往前走去,脚下却骤然一空,直直往下掉去,她呼声还没及出来,已经一跌到底,着手处却一片软糯,还有些刺手。她似乎掉进了一口枯井里了。她心里慌张,正不知要放声呼救还是怎么着,又想起刚才吓人的哭声。

    她一手捂住了嘴,刚跌下去似摔崴了脚,另一手往地上按去,想借力站起来,却陡然摸到一块东西,那软硬有度骨节分明......她心里大骇,是人手。

    手紧紧捂紧了嘴,才止住了把心底的恐惧放声喊叫出来。

    这井里还有人?是活人还是死人?她牙关颤然作响,拖着伤腿,蜷缩到井底的另一边。

    这时,井口却有声音传来。

    “她呢?”

    翠丫一惊,这道淡淡的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丝熟悉。

    “姑娘可能还没过来。”另一道稍尖的声音道,听这声音,说话的人似上了些年纪。

    “嗯。”最先说话的男人轻声吩咐,“徐熹,你与清风到外面把着,莫让人进了来。”

    “老奴遵旨。”

    翠丫一凛,突然记起之前那道声音,是皇上!

    娘娘不是宿在皇上的寝宫吗?他怎么会过了来这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却把自己的口鼻捂得更紧,生怕发出一丝声息。

    她心里慌乱,却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

    头顶突然传过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你来了。”是女子的声音,只听得她道:“我不敢立刻便过来,怕教人发现了。

    皇帝道:“你的安全最重要,一切要小心。”

    女子似乎微微笑了下,才低声道:“今夜,她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你的方法很妙。玉扣子的衣服早已让你教人暗中抹了些美人花提炼出来的香料,那种小蛾子最爱此花汁液,一路循香而去。我在蛾子身上抹了些荧粉,它翅翼一振,那粉末便掉下,粉末遇水方能显形,现形后便即风干在空气中。”

    “我循着蛾子留下的线索摸了过去,这回总算找到入口了。”她的声音突然有丝凝重,“谁会想到这华音宫地下竟然也有一片地宫,我尽快想办法进去探一下——”

    皇帝打断了她,“不可,一旦急了,便容易露出破绽,你的安全是朕考虑的首要。”

    “皇上......”

    皇帝凝声道:“若不是你,朕早在登基前一晚便已被杀死,现在你又助朕救母,母妃若知道,也必不愿你如此涉险。”

    “母妃,朕一定要救,这中间却牵涉你的安全。一子错,满盘落索,朕需要再好好谋思一下。”

    “我明白了。”女子轻轻道,“只是,现在却有一事出了纰漏。”

    “怎么?”

    “那日,我无法走开,便着了小婢到你储秀殿送急信,怕教人认出思疑,就让她乔装成小太监,又给了她锦囊作为凭证。那丫头紧张之下却把锦囊遗失了,若教人捡到了......”

    “朕立刻让徐熹派人彻查此事,你不必害怕。”

    “若真的教人捡到发现了端倪——”女子的声音有丝忧虑。

    “朕便杀了他。”

    “嗯。”女子顿了顿,良久才轻声道:“皇上,我很想你,你呢?”

    ......

    井底,翠丫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呼吸几乎促停。

    ******

    四更天,这儿却是乐阳郡的乐阳河,河上,一艘装饰精致华美的大船往河道深处驶去。

    一个少年从船舱里间出来。

    厅上坐了两名男女,竟都是天人般的姿容,男的俊美无涛,少女美丽娇艳,容光教人不可逼视。两人眼角眉梢有几分相像,约摸是血亲。

    看那少年揩着眼泪走出来,少女蹙眉道:“五七,我表哥怎样了?”

    五七黯然道:“公子的烧总算是退了,便是嘴里还呓着那句,‘旋弟,莫接近白子虚。‘”

    少女与男子交换了个眼色,少女惊疑道:“白子虚早在年前已经死去了啊。”

    男子颔首,眸光微凝,“还是我与战枫亲手葬的那白家公子,战枫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突然低声道:“五七,表哥说的旋弟是什么人,我表哥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着苦涩一笑,“我刚才要替他擦汗,他也不肯,满嘴里叫着那旋弟,袖子一甩便把我甩个屁股着地。”

   

172 模样相仿

    男子轻笑,“小妹,战枫高烧不退,若不是他还依稀认得是你,那一下,你就不是屁股落地了,是非负重伤不可,哪还能坐在这里谈笑?”

    “哼,”少女笑道:“大哥少小看人,表哥即使没有负伤,也未必能在三招内撂倒我。把那些追踪的人甩开也要算上我的一份功劳。”

    男子皱了皱眉,“幸得战枫虽负了伤但警觉敏锐,察觉到有人探哨,让五七通知咱们,你我又刚好在这帝都附近,不然被跟踪的人缀上就麻烦了。”

    “大哥,你说这些会是皇廷的人么?”少女蹙眉道,“只是咱们先祖随表哥家先祖隐世已数百年,这朝廷的人怎会这时寻得蛛丝马迹?”

    男子微吁了口气,“合你我二人之力,才把那七名哨子击退,那样的身手和有致的撤退秩序,必定经过上乘且严格的训练,咱们才击溃一批,立刻便有一批盯上;若说是大内高手,也未必不可能,幸好战枫提议先让咱们在陆路把人引开,再密走水路,不经毗邻的忘忧郡,从乐阳郡折回烟霞郡,才断了这线索。”

    少女颔首,看向五七,“五七,你可知道那些哨子是什么人,表哥到底在帝都发生什么事了?他的一身武功,即便如他祖辈一样在沙场杀敌,百万军中亦是来去自如,还有什么人能伤他?”

    五七嘴唇蠕动了下......那些哨子他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是公子这伤,他该如何跟他们解释,他后来帮公子包扎伤口看到剑口的形状便知道那是公子自己下的手;年旋的事又该如何与表小姐开口,表小姐与公子虽不若别人那样自小指腹定亲,但表小姐青鸾却一直爱慕着公子......

    ******

    翌日,帝都,金鸾殿。早朝以后,龙非离命人宣了纳明天朗和龙修文过来。

    龙非离笑道:“二王子与七哥对朕安排的住处还满意吗,可还住得惯?二王子远道而来,七哥从忘忧郡而来,也是长途跋涉,朕只怕怠慢了。”

    龙修文笑道:“那天在烟雨楼皇上与臣说自家兄弟无需见外,皇上这话,臣便不用作答了吧?”

    龙非离与纳明天朗相视一笑,纳明天朗道:“纳明也自是不必多说,对皇上的安排是满意之极。皇上,说来那天烟雨楼里的刺客可曾捉拿到?”

    龙非离看了二人一眼,轻笑道:“二王子这问题倒提得正合时。”

    “哦?此话怎说?”纳明天朗语带关切。

    龙修文心中却微微一凛。

    “还在年府,当晚禁军便已循迹追去,后来发现了刺客的行踪,又与他交了手;说来倒是一班奴才无用,打斗中,已经揭了贼人面巾,却仍教他逃逸而去。”龙非离淡声道。

    龙修文道:“见着了那叛逆的容貌,虽教他逃脱,追查起来倒也好办多了。”

    龙非离颔首,“七哥所言不差,是以后来禁军很快便在那烟雨楼里寻着了刺客的踪迹。”

    纳明天朗切声道:“皇上,烟雨楼里可曾把刺客擒下?”

    龙非离从銮椅起来,负手走下,笑道:“说来也蹊跷,最后朕的禁军确在烟雨楼里拿下一人,细审盘问之下,却发现竟不是那刺客,徒长了一张相像的皮囊。只是那张脸却几可乱真。”

    龙修文微一沉吟,“非同胞所出,这世上竟还有此等相像之人?”

    纳明天朗道:“这模样极像之人虽说少之极少,却也并非没有,纳明也是见过的。”

    “二王子所言在理,朕下次也须引以为戒才好,错认了人,倒教那真刺客有了可乘之机。”龙非离笑道。

    三人又谈了会儿话,龙非离笑言过些日子的寿筵必定要给二人还有也已到达帝都的康宁郡藩王方楚凡洗尘接风。

    却说这纳明天朗和方楚凡是前来求亲,龙修文则是因为玉致即将出阁,赶赴帝都相贺的。皇帝之前率百官接待二人,二人在朝延上有过见面之缘,私下也相谈甚笃,是以有了那日帝都街头的一幕。

    纳明天朗与龙修文离去后,徐熹和夏桑相互看了一眼,徐熹道:“皇上,这刺客之事,你何以.....”

    龙非离没有说话,微微阖上眼睛,夏桑心中一个激灵,道:“皇上是怕寿筵上那二人认出公主和年嫔娘娘,先以此法堵了他们的嘴?”

    ******

    御花园。

    纳明天朗微微皱眉,“云杨,你说皇上刚才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龙修文自称云杨倒也不假,他的表字正是云杨。

    龙修文眸光微敛,“他既这样说,我们听着便是。”

    他笑了笑,又道:“听说二王子派了不少人去找年小姐,不知可有消息?”

    纳明天朗微微变了脸色。

    ******

    储秀殿,五更天。这是璇玑在储秀殿第四天的清晨。

    水晶帘内,龙帷微开,男人坐在床沿穿衣,未几,一张小脸钻了出来,大刺刺的躺到男人的腿上,一头青丝散满男人的腿膝。

    男人嘴角若有若无浮起抹弧。

   

173 强迫她爱

    “龙非离,那啥,头低一点,帮你束发。”璇玑微眯着眼,睡意还惺忪,她知道他唤她起来,是要帮他侍弄头发,尽管她并不愿意。

    他是她的丈夫,却又算不得她的丈夫,他不爱她吧......她是他的妻,却更算不得他的妻,她爱他吧,那又怎样,他有很多女人。

    “嗯。”龙非离索性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膝上。

    璇玑意识是意识,困顿却归困顿,头刚沾上男人的胸膛,自动自发在他怀里调了舒服的位置,头搁上他颈侧,手搂上他的脖子,便又呼呼大睡过去。

    龙非离眸光一促,捏住她的鼻子。

    璇玑呼吸不畅,便张了小嘴透气,很快便又教人堵上了。

    温热的唇在她唇上吮吻着,璇玑微微恼了,睁开眼睛,“我要睡觉。”

    “头发还没弄好。”男人淡淡道。

    “你自己弄,叫徐熹夏桑弄,外面的宫女也能弄。”璇玑说着,挣脱了人,便往床里爬去,嘀咕道:“反正以后也不会是我帮你弄的,不如现在拉倒。”

    脚踝子被大掌一握一拉,差不多爬回目的地的璇玑又栽回男人的怀里。

    “这话什么意思?”

    “我去睡觉,你去上朝,分工合作,该干嘛干嘛去。”

    “朕问,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璇玑肚子上一疼,教人大掌勒的,怒了,眼睛打开,抬足便往男人的膝盖揣去,一双脚掌很快又被人握住。

    “人身上的穴道里,有一处叫做笑穴。”

    龙非离的声音传来,低低沉沉的。

    璇玑一愣,重复道:“笑穴?”

    “嗯。”

    “哦。”璇玑迷迷糊糊点点头......他不放开她,她便又蜷进他怀里,这次学乖了,把脸扑到他胸膛上,埋深了才闭上眼睛,不让他有可乘之机。

    她真的搞不懂她和他到底现在算什么状态,从那晚起到昨夜,她被他折腾了三天,晚上会做,他早朝回来,她往往还在睡觉,他把她捞起来,继续做......这个男人根本便是要把她往死里整。

    惩罚凤鹫宫内侍这事已经告段落,却被他逮着她要为玉致求情的事,三天前那一晚,他说,要她用她的身体来换,她要留在这里,直到他不想要她为止。

    她当时脑袋空白,怔怔问,他什么时候会不想要她。

    他说,多做几次他便不会想要她了,不会很久。

    她说,哦。

    她也想,不会很久。

    然后,便是狠狠折腾的三个日夜......

    身上微痒,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从锁骨到她的身体深处,所到之处一阵酥麻灼热,经过这些天,这具不识情欲的身体已经被他调教得敏感。她微微喘息着,那股睡意也消退了不少,却听得他在耳畔轻声道:“这便是笑穴......朕早朝约摸是一个时辰,有时遇着些琐事,也就两个时辰,回来给你解也不晚。”

    按在她身体某处的手微微一沉。

    璇玑那仅存的可怜睡意顿时被全数吓跑,结结巴巴道:“皇上,臣妾替你束发。”

    他的眸光却暗暗深深的落到她脸上。

    “束发稍后,先回答朕的问题。”

    ——反正以后也不会是我帮你弄的,不如现在拉倒。

    刚才她貌似就是这样说。璇玑微微侧过头,淡淡道:“话也是你说的,你很快便不会想要我,你在哪睡,哪里便有美人满心喜悦帮你束发。”

    她挣脱他,赤脚走到地上,一阵凉意从脚底沁上来,更清醒了一点,“我不懂,你到底在在意什么?”

    背后脚步声响起,还有水晶帘被掀开又狠狠甩下的声音。

    璇玑苦笑,跌坐到地上,把脸埋到膝上。

    龙非离,你这算什么!你既不爱我,何苦强迫我爱你!

    爬回床上,辗转反侧不知多久,却丝毫没有了睡意,望着床顶发呆。鼻端满满却是他的龙涎香味,不管是被衾里的,还是她身体上的。

    他的爱抚和占有,她的身体有着忠实的反应,心里悲愤的情绪把她几乎吞没。

    已经是夏天了,他什么时候才带她出宫。她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呆了,他迟早会把她逼疯。只是若她走了,凤鹫宫里的内侍又该怎么办?

    心尖的酸疼愈发的盛,却又突然隐隐有个念头:若她能拿到他的什么保证保凤鹫宫的内侍免于受罚——

    厅外门口突然有些声音传来。她微觉奇怪,这几日因她在这里,两人又多番纠缠,便是徐熹和夏桑他也打发走了。院子里有禁军巡守,除此便只有两名宫婢在外面候着,是他派在这里的,说若她想吃用些什么便着那婢子去做。

    平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又尖又脆,似乎是女子争拗的声音,璇玑皱眉,快速穿好衣服,走到厅子打开门。

    门口的是——安瑾和瑶光?



174 你的条件

    璇玑脑中yy的情景是把这门一甩,甩到这两个女人的脸上,yy归yy,只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安瑾笑道:“瑶光姐姐,你听听年嫔娘娘说的话,好像她就是此间主人似的。”

    瑶光掩嘴一笑,璇玑看得心烦,门外两个宫婢见状,都面有惶色,欠身一福,道:“回年嫔娘娘,奴婢已经跟两位娘娘说过,年嫔娘娘在里面休息......”

    “没事。”璇玑摆摆手,示意两名宫婢不必惊慌,看了安瑾与瑶光一眼,道:“若无其他事,请赎璇玑失礼了,睡眠不足,回去补眠。”

    璇玑夜宿储秀殿,这事早在内廷里捅破了天,哪个宫妃不恨得痒痒的,便连太后也特意过问了此事。只是如皇后华慧二妃等人却敛着,其他名位较低的妃嫔不敢造次。

    但瑶光因年相逼问得紧,她也惦记着这年轻英俊的皇帝,而安瑾则早已嫉愤在心,早前还能掖在心,却正应了藏得深绷得紧,这时越发不能抑压。同妒恨着璇玑,两人私下过从甚密,遂一商量,掂着皇帝快下朝的时间过了来。

    瑶光笑道:“妹妹,这不正转了节气?姐姐们便合计着给皇上送些汤膳过来。皇上还没回来,容姐姐先进去把东西放下好吗?”

    璇玑瞟了眼两人手上的炖品,心里好笑:这借口果是什么都能找。

    安瑾看璇玑神色静默,心中越发气怒,冷笑道:“年嫔娘娘,烦请借让一下。”

    爱进不进。璇玑也不多管她们,索性侧身而出,走到前面台阶坐下。

    坐了好阵子,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心里好气又好笑:敢情那两位放完东西便直接坐在里面等皇帝了。

    龙非离不准她离开这里,她心里烦闷,却也不能随便离开。惹火了他,玉致的事就流掉了。

    坐了会儿,觉得有丝头晕目眩的,那两个人在里面,她又不想进去,把脸埋入膝盖发怔。明明天气暖和,几丝风打到背脊上,只觉甚是寒凉,那股晕眩的感觉越发明显。

    突然有声音从前面传来,语气是微微的凌厉,“年璇玑,你在这里做什么?”

    璇玑委顿怏怏的抬起头,龙非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她前面,脸色有点黑。

    她拍了拍几乎麻掉的腿脚站了起来,脚下却一个不稳,向前跌去,腰上一紧,已被那人搂进怀里。

    她也不与他客气,攥着他的龙袍道:“龙非离,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让我回凤鹫宫睡个觉。”

    她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龙非离怒道:“不舒服你还坐这儿?”

    他下朝回来,老远便看到她抱膝坐在台阶上,待得她抬起头来,却见她眼底一片青黑,心里顿时便火了。

    璇玑微逸了口气,“你里面有人找,我又不能在里间睡。”

    龙非离拧眉,沉声道:“谁?”

    他说着索性把人横抱起来,快步走了进去。

    安瑾和瑶光看到龙非离进来俱是一喜,待看到他手上的璇玑时,又是一惊。

    “臣妾见过皇上。”

    龙非离冷冷道:“谁让你们来这儿的?”

    他眸光一扬,瞥过书桌上的炖盅,“拿上东西,给朕滚!”

    谁也不意皇帝如此,安瑾与瑶光都又惊又怕,却不敢多言,安瑾咬牙暗瞥了璇玑一眼,两人拿了东西,赶紧退了下去。

    门外宫婢又急忙把门合上。

    璇玑轻轻一笑。

    龙非离心里一沉,也没说话,径自把她抱进房里,放到床上。

    刚抱着她,便感觉她身子微微火烫,眉心一皱,伸手往她额上探去,问道:“笑什么?”

    璇玑笑得更欢,“你好像总爱问我这问题,笑不好么?你总不愿意看到我整天在你面前哭哭啼啼吧?”

    龙非离擒住她的下巴,“朕要答案。”

    璇玑看了他一眼,“我在笑,今日安瑾和瑶光的窘况,我以前也试过,什么时候又再次轮到我?”

    龙非离怒极,冷笑道:“年璇玑,朕现在对你还不够宠爱么?你有意让安瑾和年瑶光在厅里候着,不就为了这出好戏?”

    璇玑一愣,“戏?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龙非离眸里抹过讽刺。

    璇玑气得浑身发颤,“好,好!既然如此,你还留我在这里干什么?”

    她冷冷一笑,挣扎着起身便往门外走去,才掀起水晶帘,整个人已被龙非离抱住,扔回床上。

    她才刚要起来,他已把她双手扣到床头上,身子紧紧覆上她的。

    他紧贴在她身上微微偾张着的肌理,她知道,他此刻怒极,她突然有丝害怕,原本要与他对视的眼睛竟不敢望进他的眸里。

    “龙非离,玉致是你妹妹,若你也不疼她,我管来做甚!我是疯了才掺和进来。”她微微侧头,咬牙挣扎道:“你要把她嫁给山顶洞人嫁到南极喂北极熊,我也不管了!我要回我的冷宫当弃妃去!”

    一声遽响,璇玑吃了一惊,却见龙非离一拳砸到床沿上,那雕龙紫檀顿时破碎,塌了一方下来。

    “年璇玑,把你的条件统统说出来!你到底还想要什么才肯安安份份做朕的女人!朕都给你!”

   

175 别叫小七

    璇玑竟一时怔愣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他。

    他的眸深得看不真切,那样紧盯着她,里面却又像装着一团火。

    璇玑苦笑,“龙非离,第一,刚才的事,我确实不是在做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让她们进来,不过是,你不喜欢妒妇,而我也不愿再当妒妇了。”

    他的手微微一僵。

    “第二,你的宠爱,我要不起,你也不会给,即便会给,那个人也绝不是我,这点自知之明年璇玑还有。”

    “第三,回不去了。就像你说的,你爱谁宠谁轮不到我来管。只是为什么一定要那一晚,你那时即使不看我一眼也好,为什么偏偏让瑶光上了你的床?”

    有好阵子没哭了,出宫前一晚,在凤鹫宫跟玉致说,哀莫大于心死,现在还会是泪水满眼生疼。

    龙非离凝着她湿润的脸庞,似乎有瞬间的失神。

    擒在她下颌的手指突然松了,他从她身上起来,把她拥进怀里,“小七。”

    璇玑身子一震,只有在彼此的身体纠缠到最深的时候,他才会在她耳边轻声说出这个名字。

    一丝恐惧从身体生出......不,他不能这样叫她。这种陌生的温柔让她害怕,这个男人,她不能再和他纠缠不休下去,她真的会疯掉的。

    她在战栗着,他却在她耳边说:“朕不会再碰年瑶光,以后都不会。”

    璇玑一颤,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不要他的保证......

    “别叫我小七。”她怒道,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她猛地推开他,跑了出去。

    龙非离几乎立刻站了起来,迈出的步子却又倏然收回,回头看了一眼那崩塌的床角,嘴角划过一抹嘲讽。

    他刚才竟然失控了。

    甚至,差一点便想告诉她,那一晚,与年瑶光上床的不是他。

    ******

    璇玑鬼推神差的走出兰林,在以前两人坐过的石椅坐下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失魂落魄第走回凤鹫宫。

    蝶风等人迎接了上来,个个喜上眉梢。

    璇玑挤出丝笑,环了众人一眼又微微奇怪,问道:“蝶风,翠丫呢?”

    蝶风未语先笑,旁边几个宫婢已经扑哧一声笑了。

    小吕子喜孜孜道:“娘娘,您还不知道,你回来之前,夏桑总管已经来过。”

    璇玑黑线,“一个二个都烧坏脑子啦,娘娘我问的是翠丫不是夏总管。”

    “看把主子你急的——”蝶风掩嘴笑道:“夏总管是给你带午膳来了。”

    璇玑怔愣,“午膳?”

    小双子接口道:“夏桑总管说,是皇上给娘娘传的膳食,咱们一看——”

    他说着又神秘兮兮道:“娘娘你猜。”

    璇玑一个爆栗敲到他头上,差点便把“赶快给娘娘说个明白”说成“赶快给老娘说个明白”。

    蝶风附嘴到璇玑耳边低声道:“都是主子平日里爱吃的。”

    璇玑浑身一震,龙非离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才离开储秀殿,他便让夏桑.....她越发心乱如麻,一时愣愣看着地面。

    凤鹫宫众人看她这模样,想笑又不敢笑,莫不是他们的主子高兴得傻了?不过也怪不得娘娘,他们一伙人早就乐坏了。

    良久,璇玑才咬牙切齿道:“我早晚得给你们气坏,娘娘我问的是翠——”

    “丫嘛!”小吕子撇撇嘴道,“主子,咱正要给您说呢,这送过来的饭菜都凉了,您还没回来,翠丫怕你回来饿着,又拿到小膳房给热去了。”

    璇玑低声道:“太麻烦了,凉了也没关系的。”

    蝶风笑道:“主子,你话可不能这样说,即使咱肯让你吃凉的,皇上知道了岂不怪罪?”

    璇玑苦笑,只道翠丫回来便让她把饭菜送到房里,便进去了。

    众人笑道:“娘娘休息去吧,这些天是累坏了。”

    璇玑佯怒道:“再笑掌嘴。”

    蝶风轻笑,赶紧搀了她进去。

    进得去,蝶风又踱到梳妆台子,拿了包东西过来。

    璇玑一看,那东西用上好的绸缎裹着,模样棱角方正,倒似本书。

    “这是什么?”

    蝶风道:“这是玉致公主亲自送过来的,看娘娘不在,便交给奴婢,千叮万嘱不能让别人看了去。奴婢不敢乱开,娘娘你看看。”

    璇玑微微奇怪,把绸缎打开,竟然是小札!

    她大为激动,心想玉致这丫头倒也守信,不枉她在储秀殿数天。

    只是——很快又发现不妥,小札是小札没错,这面上“云苍纪.西凉札”数字却消失不见了。

    她一个激灵,翻开了书页,谶文也已不见!那页面干干净净的,哪儿还有一字在?

    怪不得玉致说,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璇玑庆幸又奇怪,想了想,道:“蝶风,你下去吧,我想歇一下。”

    蝶风点点头,又细心地替她关上门。

    璇玑蹙眉,把小札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首页上寻找战神白战枫那些字又再次赫然在目,心跳得有丝急乱,难道说这本小札上面的字只有她才能看见?

    伸手往枕底掏了掏,把另一样要命的东西——那个一直藏掖着的锦囊也拿了出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丝微响,房门被轻轻推开。



176 致命锦囊

    “公子......娘娘——”声音微微颤抖,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璇玑一看,笑道:“丫头。”

    正是拿着膳食进来的翠丫。

    她羞涩地笑了笑,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璇玑向她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翠丫忙走到床边。

    璇玑拍拍床,“坐。”

    翠丫连连摇头,“娘娘,这使不得,蝶风姐姐给我说过宫里的规矩,我是奴婢,这不合——”

    璇玑扑哧一笑,拉过她的手,把她用力按下,“凤鹫宫里压根就没有哪个奴才遵守过规矩,这规矩不必在这里守,出去别行差踏错就行。若你硬要跟我说这规矩的,我要不高兴了。”

    “嗯,奴婢知道了。”翠丫惶声道,“你别不高兴。”

    璇玑听她自称奴婢,心里有些难受,摸摸她的头道:“原希望你自由自在的过活的,这又何苦呢?”

    翠丫摇摇头,“你在那里,翠丫就在那里。”

    这一旦跑路,又得多个牵挂了,璇玑微叹,“那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翠丫满心欢喜,一张小脸笑得花开似的,目光落到璇玑手上,看她紧紧攥着一本小册和一枚锦囊,手微微颤抖着,心里奇怪,道:“娘娘,这是什么?”

    璇玑苦笑,“这是不能教人发现的东西,不然必定惹来大麻烦。”

    翠丫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急忙道:“那你赶紧收好。”

    璇玑点点头,瞟了一眼翠丫端进来的饭菜,心里发闷,确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和那个男人一起吃东西的次数不多,便是在储秀殿那几天多频密些,他却记下她的喜好吗?

    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也有一点在乎我了?

    她回头又盯着锦囊发愣,只是这个在乎和你心里的人呢,又及得上几分?

    翠丫看璇玑凝着锦囊蹙紧眉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锦囊上绣了两个字,她轻声念出来,“由之?”

    这一声让璇玑回过神来,她赶紧捏了捏翠丫的手,道:“丫头,这两个字,以后莫要在宫里说,记紧!这个名讳不能随便称呼,那是大罪。”

    翠丫不解道:“娘娘,为什么啊?”

    她说着却突然一颤,由之......这两个字她听过!是那晚在枯井里,临走前那女子对皇上的称呼,那晚,她在井底里蜷缩着,全身颤抖,他们说的话,她虽然有很多不懂,但她知道,那些都是天大的秘密,一旦教他们发现了,她必定会没命!

    那女子一直唤皇帝“皇上”,临走前,却轻轻说了句“由之”。

    她心里吃惊,脱口而出,“由之是皇上?”

    翠丫这话也让璇玑吃了一惊,她惊疑道:“你怎么知道由之就是皇上?”

    莫说这初进宫的翠丫,即便是蝶风这个自小就在宫里长大的宫女,璇玑敢赌咒,她也未必就知道皇帝的表字;这表字本多是同辈相同之熟人间的称讳,但有多少人敢直称皇帝的表字?宫妃大臣知道也就罢,这宫里一般的内侍估摸是听也没听过的。

    翠丫听得璇玑这样问,想起那晚的事情,惊惶之下,脸色顿时煞白。

    璇玑看她这样,心内疑窦越深,拉住她的手,又问了一遍。

    性命攸关,换了是别人,翠丫绝不会说,但璇玑开的口,她害怕归害怕,还是偎着璇玑把四前在井底所听到的事情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她虽不明白这宫里的事和个中利害关系,但记忆力却甚是聪敏,一番叙述,竟是八九不离十。

    璇玑越听越心惊,这么说来,皇帝竟然不是太后的亲子?

    她记得那晚她与他一直纠缠到深夜,他才放她睡去,他却在她睡熟后去了冷宫。枕畔的人......熟悉却又这样陌生,心里一时竟冒出丝寒意。

    但很快她又开始为他担心,若太后囚禁了他的生母,他的处境又该有多难......最让她胆战心惊的是,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既然龙非离手上拿着的是绣有“心漪”的锦囊,那末,派人去给他送信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咬了咬唇,问翠丫,“丫头,你有没有听到皇上怎样称呼那个女子?”

    翠丫皱紧眉头,脑里拼命搜索着那天后来两人的谈话,喃喃道:“心......”

    虽早有心理准备,璇玑还是不由自主伸手捂住了嘴。果然是心漪!

    只是心漪到底是谁?她记得私下里,她也曾悄悄向蝶风和玉致打探过,问她们在宫里有没有听说过心漪这个人,但两人俱是一脸茫然。

    翠丫看璇玑脸色苍白,吓了一跳,“娘娘,你怎么了?”

    璇玑看了翠丫一眼,良久,才苦笑道:“你知道么?他们说的锦囊便是我手上这个!”

    翠丫骇得一张脸也青了,颤声道:“怎会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才好?娘娘,把这锦囊扔掉,翠丫现在就去帮你把它扔了。”

    璇玑伸手抚上脸庞,心里迭乱不休,却又有个念头清晰起来:他对心漪说,他会把捡到锦囊的人杀掉,若......他知道她便是那个人,他会怎么做?



177 该不该去

    翠丫看璇玑不语,急了,紧紧握着她的手。

    璇玑摇摇头,低声道:“越是祸根的东西越不能随便丢弃,一旦被人查出谁是弃置之人——”

    再说,这事一旦捅破出去,她最担心的是他目前的处境,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莫以今时宠,忘却来日哀。这是以前她跟蝶风说的。

    凝着不远处桌上的午膳,她苦苦一笑:为了心漪,他会把她也杀掉吗?

    “丫头,今天你与我说的这事,只可你我知道,不能再说与第三个人,明白了吗?”璇玑低声嘱咐道。

    翠丫用力点点头,璇玑笑了笑,又道:“同样,锦囊在我这儿一事,你也千万......”

    她话口未毕,翠丫已经跪到地上,一脸坚定,“娘娘,你放心,这事即便是要杀死翠丫,翠丫也绝不会说出去半句。”

    皇上与那女子之间的谈话和纠葛,她虽不甚明白,但却亲耳听到皇上说要杀了这捡到锦囊的人,如今这锦囊在璇玑手上,便是与璇玑性命攸关。

    璇玑把她扶起来,微微叹了口气,“傻丫头。”

    拿起手中的锦囊,她心里越发苦涩,喃喃道:“心漪,你会是谁呢?”

    从翠丫的话可知,心漪在这宫中必定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甚至,她甚是熟悉太后的事......

    翠丫怔怔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很快又低下头。

    她这一微细动作还是教璇玑给看到了,璇玑微一沉吟,道:“丫头,关于那晚的事,你是不是还有话没有跟我说?”

    翠丫一惊,赶紧摇头,璇玑低声道:“我把锦囊的事也如实与你说了,因为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出卖我;至于我,丫头觉得我不可信吗?”

    翠丫连连摆手,惶恐道:“娘娘,不是的,不是的......”

    璇玑凝向她,“是不是关于心漪?”

    翠丫咬紧唇,好半晌才道:“娘娘,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嗯。”璇玑垂眸淡淡道。

    翠丫看她这副模样,心都疼了,附嘴到她耳边小声道:“那天翠丫在井底虽然没有看到那女人是谁,只是——”

    璇玑一凛,“只是什么?”

    翠丫直觉不该把这话告诉璇玑,但看她满脸悲伧,把心一横,道:“那晚,他们还约好了五天后的四更再在那里见面。”

    璇玑只觉呼吸也停住了,心跳急遽又紊乱,他们还再见!五天之后,不就是明天吗?若她先过去,悄悄藏在冷宫......她战栗着,心底深处却又生出丝难以言说的兴奋。

    心漪......她微微阖上眼睛,即使始终要离开,她还是在意着这个一直在他心中占据着最深刻感情的女子。

    想起沉入荷塘帮他捡锦囊的那晚......她在颤颤发抖着,满手心是被塘底碎石划出的伤口,他如水的目光却淡淡落在那个锦囊上。

    “娘娘,你......想过去?”翠丫颤声问,她一说,几乎立时便后悔了,神色又慌又乱,万一教皇帝发现了......

    璇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柔声安慰道:“傻丫头,我又不是一定过去。”

    “这事急轻重我明白的,别担心。你下去吧,我想歇一下。”

    翠丫乖巧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又猛然回头,跺脚道:“娘娘,若你要去,记得唤上翠丫,翠丫陪你一起去。”

    璇玑心里感动,也朝她点点头。

    房间空荡下来,璇玑苦笑,把自己抱紧,该不该去?还有一个问题,她惊疑又莫名的心慌,那具在碧霞宫井底的女尸又会是谁?那井不深,加之井壁凹凸,那晚,翠丫撑到天亮,悄悄爬了上来,她临离去前,虽满心惊慌,还是忍不住探看了那尸首一眼,是具女尸......

    夜,琉璃宫。

    “皇上,可是臣妾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慧妃看着正要步出房间的皇帝,急步走了上前,娇嗔的语气却不无委屈怨艾。

    皇帝今天翻了她的牌子,她又惊又喜,早早便悉心打扮好......皇帝一连数夜把年璇玑留宿在储秀殿,今儿个听说那年嫔终于回了凤鹫宫,有消息传出,年嫔是脸色苍白奔出皇帝寝殿的,宫内便都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年嫔再次惹怒了皇上,教皇上给遣走了。

    论才,年璇玑不如皇后;论容,别说华慧二妃,便是瑶光,安瑾她也及不上,皇帝却似乎对她甚为宠爱,虽有贬罚,却很快又爱宠有加,明明这次已是被贬冷宫。

    龙非离淡声道:“慧儿多虑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是朕想起储秀殿还有些事,才不留夜的。”

    后面慧妃还说了什么,他无暇去较,只快步出了琉璃宫。

    夏桑跟在后面,轻声道:“皇上,需要奴才把牌子拿过来,让你重——”

    “不必。”龙非离微微沉了声音,甚至还没有碰慧妃,他便突然不想再留了。

    两个内侍小心翼翼掌灯在前面走着,凤眸朝侧方轻轻扬起。夏桑察言观色,暗暗吃惊,那是凤鹫宫的方向。



178 突然意外

    凤鹫宫。

    四五更天交替,璇玑便醒了,这是龙非每天上朝的时间。在储秀殿那几天,通常都是龙非离把她弄醒,让她侍候绾发穿衣,她不乐意,哼哼哧哧胡乱帮他收掇完,他倒也心满意足地离开,她便继续倒头大睡,直到他下朝回来。

    现在反倒自己醒了。躺了好会儿,却再也睡不着。

    今天是离开储秀殿的第二天,而他与心漪约定再见的时间便在今晚。

    生存或者死亡是个问题,去与不去也是个问题,她现在的心情堪比哈姆雷特,璇玑一头磕到被褥里,嚎叫了一声。

    总不成也蹦进翠丫藏身的那个枯井里与尸同井,再像贞子一样爬上来吧。想起那具尸体,她就身心发颤。若不躲进那里,龙非离是个警觉的人,其它地方很容易便被发现......

    想去,却害怕被他们发现,想知道心漪是谁,又害怕知道她是谁。

    胡思乱想着,昨天那股头疼又气势赳赳的袭来,她索性穿衣起床,简单洗漱后,便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不知悠转了多久,直至天已大亮。

    出了院子......她突然想去碧霞宫看看。说不上为什么,从第一次玉致把她带到那里,她便对那个地方有种莫名的颤栗之感。

    御花园是到碧霞宫的必经之地。

    才绕进御花园,便听到一阵阵笑声。

    她还没来得及看去,侧方八宝亭畔的小湖边已经有声音传来。

    “那不是年妹妹吗?”

    这下璇玑想不看也不行了,却见说话的是慧妃,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身边还站了十数个宫装美人,还有众多内侍,正是自皇后以下的一众妃嫔,安瑾和瑶光也在。

    璇玑苦笑,这些女人似乎特别喜欢聚众集会,她正想说几句话便开溜,皇后已笑道:“年嫔也来了,倒真应了那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过些天便是皇上的诞辰,姐妹们正聚在一起合计着在寿筵上要送些什么给皇上呢。”

    她顿了顿,又道:“本该早些便通知妹妹的,只是妹妹这些天在储秀殿,本宫怕扰了皇上和妹妹——”

    华妃一声娇笑,“皇后姐姐,年妹妹昨儿不是已经回凤鹫宫了吗?”

    皇后似乎微微一怔,又笑道:“说来是本宫糊涂,竟不知道妹妹已回了寝宫,年妹妹莫怪罪才好。”

    众妃一阵轻笑,璇玑怎会没听出她们话里的讥诮之意......她被皇上赶出储秀殿了!皇后真的不知道,怎么可能?她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这话言重了,说来是璇玑之罪,冒失而过扰了各位姐妹的谈兴,姐姐们慢聊,皇后娘娘,璇玑先告退了。”

    “难得逮着妹妹,年妹妹也一起过来吧。”慧妃眉目一挑,笑道:“莫不是嫌弃诸位姐姐了?”

    璇玑腹诽,说什么合计送礼物之事,你们还不是各送各的,说是合计,不过是想看看其他人送些什么。

    “是啊,妹妹也来吧。”

    瑶光说着,甚至走了过来,拉了她便往湖畔而去。

    璇玑恨不得一个劈手刀把瑶光劈晕,才刚站定,一个妃嫔便问:“年姐姐向来得皇上喜爱,不知道今回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皇上呢?年姐姐快说说,好让姐妹们也参详一下。”

    这一说,立刻得到众人附和,只娇笑连连让璇玑快说。

    华妃瞥了她一眼,“是啊,年妹妹的礼物想来必定别出心裁,这寿筵一过,皇上见着欢喜了,指不定又留妹妹在储秀殿服侍。”

    众妃又是一阵笑声,安瑾道:“可不正是,年嫔娘娘可别掖着藏着,快给咱们说说吧。”

    璇玑苦笑,这些人累不累啊,一再拿她被“赶”出储秀殿的事来做文章——不过说起龙非离的礼物,她确实毫无准备,她也是从那天夏桑与玉致的对话里才知道龙非离快过生日,后来便一直被他困在储秀殿,送礼物求惊喜,他一直在她身旁,他上朝,她睡觉;他下朝,两人一起“睡觉”;他批阅奏折,多把她抱在怀里,她百无聊赖,还是睡觉......

    众人虽冷嘲热讽,但昨天在储秀殿发生了什么事,她最是清楚,想着好笑,正想敷衍过去,那阵晕眩的感觉又闹开,瑶光刚才拉她站定,那位置甚近湖沿,众人看她突然身体摇晃,似要向湖里栽去,都吃了一惊,瑶光低斥,“小琳,还不去搀一下年嫔娘娘?”

    那小琳是瑶光的贴身侍女,便站在瑶光背后,正好把瑶光与璇玑稍稍隔开,她应了一声,便赶紧伸手去扶。

    安瑾嘴角微翘,向背侧婢女阿诗使了个眼色,阿诗旁边正是璇玑。阿诗一凛,随即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伸脚往正在背后扶掖着璇玑的小琳的脚踝子狠狠一勾,小琳痛叫一声,拽着璇玑便往湖里跌去。

    ******

    从金銮殿出来,一个个大臣如释负重,刚接到几个郡的快报,春末夏初雨水泽润,竟致流经数郡的乐阳河缺堤,一夜之间连掩乐阳郡多个村庄,伤亡惨重。

    皇帝接报大怒。

   

179 年嫔落水

    皇帝接报大怒。

    金銮殿上斥责当地官员办事不力,本来审时度势,这加固河围疏散民众之事早就该做,现在却闹出如此大事。

    殿上百官立即提出各种抢救善后之法,皇帝脸色才稍霁,又下令开国库开粮仓,派遣帝都官员作巡按,领兵到乐阳郡将有关渎职官员撤职查办,立刻组织指导当地官民救灾。

    这时,右相郁景清出列顺势提出撤藩之事,奏曰乐阳藩王这些年来赋税极重,早令民不聊生,现在又发生此事。却原来与康宁郡由外姓藩王方楚凡管治一样,这乐阳郡亦由一位外姓藩王所管辖。郁相这话一出,立刻有数名年青官员附和,其中便有那被派去乐阳郡赈灾的巡按。

    百官吃了一惊,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撤掉乐阳郡藩王,其他两个藩王会怎么想?再者,撤掉乐阳藩王也绝非易事,藩王拥兵甚重,西凉历代帝王多次考虑撤藩最终却作罢便是这个原因。而现在边境上匈奴蠢蠢欲动,一旦交战,藩王若又兵乱,西凉局势势必不稳。

    郁相一向支持皇帝,而那谏言的一班年青官员也是皇帝近年来悉心提拔的新力,无形中代表了皇帝的想法,在这节骨眼上提出撤藩,皇帝到底抱了什么心思?

    不少大臣都狐疑观望,猜测皇帝所想;一些老臣当即提出反对,苦劝皇帝需以形势为重;年相与郁相向来不和,这次与门下众官却支持撤藩,心思不言而寓。

    而温如凯等一些武将亦大力反对。

    皇帝淡淡看着朝廷上三派官员激烈争执,末了只道:“藩王先辈追随先祖皇帝征战天下,创下西凉万世基业;藩王对西凉社稷功大,关于撤藩一事,众卿不妨回去再想想,下回再议。”

    众臣相继出了金銮殿,龙梓锦随龙非离慢慢走出。

    龙梓锦眉头深锁,不解道:“九哥,郁相撤藩一说,你事先可知道?”

    “嗯。”

    龙梓锦惊道:“这样说来竟是你的授意?”

    他顿急,语气促扬,“九哥,我知道撤藩是你的夙愿,天灾祸害却也天公作美,乐阳河泄流,乐阳藩王责无旁贷,只是在这关节上,这藩撤不得啊,万一我们与匈奴交战——”

    龙非离站定,眸光远眺,道:“梓锦,年永华要倒了,你知道吗?”

    龙梓锦一震,跟在后面的段玉桓与夏侯初对望了一眼,心中惊疑不亚于龙梓锦。

    已到了撼倒年相的时机?!

    夏侯初想了想,心中一动,迭声道:“年相与太后的势力向来牵系,这年相一倒,温家必定独大。康宁藩王方楚凡与太后交好,是以朝上温如凯极力阻止撤藩。”

    “皇上却借郁相之口再次提醒三路藩王,皇族撤藩之心从未消停,不论皇上还是今日表面支持藩王的太后,他日若太后掌权,也必重做今日皇上所做之事!”

    龙梓锦恍然,声音微微激扬,“一旦年相落台,朝廷大军到时又与匈奴交战,太后不趁彼时起乱更待何时?藩王若助太后,势得兔死狗烹的下场,他们必定想到九哥你出兵抗击匈奴,不会轻易动他们。九哥与太后,他们两不相帮反倒对他们最有利!”

    段玉桓连连点头,抚掌大笑道:“如此说来,皇上,您有意挑起藩王的反心,是要让三路藩王在年相倒后成为遏制温家势力的人选?”

    龙非离负手而立,明黄的背影秀拔挺立。他没有出声,众人却知道适才拼凑出来之意,正是这位年轻君主的心思。

    千回百转,这一着绝险绝巧,又有谁想到他竟如此做法?只是,年相真的要倒了吗?年颂庭还大军在手......

    殿外眺台,各人脸色虑重,夏桑眼尖,瞥到前方一名太监急步奔来,满脸徨色,嘴上叫着“总管大人”。他心里微微一沉,斥责道:“皇上面前,何事如此慌张?”

    那太监扑通一声在龙非离面前跪下,颤声道:“禀皇上,年嫔娘娘落水,闻说施救迟援,现在情况危殆。”

    众人吃了一惊,龙梓锦喝问:“哪位年嫔娘娘?”

    太监一怔,暗骂自己糊涂,一阵劲风从脸庞擦过,却见皇帝一撩衣摆,已急步往凤鹫宫的方向而去。

    ******

    凤鹫宫早乱做一团。

    龙非离迈进院子的时候,里面一众妃嫔俱在,看到皇帝,便要下拜行礼,龙非离摆手,眸光迅速落到皇后身上。

    皇后秀眉颦蹙,一脸戚色,道:“皇上,是臣妾疏忽,没有顾看好年嫔,她本来身体便似有不适。瑶光妹妹也是好意,让婢女出手相扶,哪知,那婢子手脚粗笨,竟把人拉到了湖里去。”

    袖子里的手扣紧,龙非离冷冷瞥向瑶光。

    瑶光满面泪痕,惊慌之极,跪到龙非离面前,泣声道:“皇上,臣妾是善意,不曾想到婢女......”

    她话口未毕,已教龙非离踹翻,皇帝怒极冷笑,“年璇玑若有什么事,你信不信朕必定杀了你和沧水轩所有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