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成为朕的(3)
在宫里,他也是这样去哄每个女人吗?她不知道。
那双狭长美丽的眸又暗又炙。
似乎他其实压抑了很久,现在不想再抑制,有抹势在必得的意味。
他吻上她的耳珠。
“朕想要你,好吗?”
轻得像溪涧流的声音,却强硬得不容她退缩,还有丝生硬......
刚还哭得纷纷乍乍,现在她忍不住笑了。
也许是刚才的吻太温存,也许是分秒前的话太动人,她竟然想,他若要,她便给。
他们之间太多障碍,这一晚,暂且统统忘掉。
两相激烈的怒意便似在这一刻突然湮灭。
她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用过问句,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怎会用——呜......”
唇再次被堵住......
当她喘着气侧枕到一边的时候,他却不餍足,唇落到她的颈项上,吮吸着周移着,并不就着力道,只一味吞噬着她的每厘滋味。
他的手也探到了她的肚兜里,把丰盈握了,重重的揉捏占有......她的肌肤上不由自主布起了一层栗粒。
紧贴着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那处的坚硬,他因她的身体而起的疯狂......她的脸又红又热,呻吟不觉逸出了口,他的动作越发急促,大掌一过,扯落了她的肚兜,粗哑的呼吸落在她的胸脯上,他含上了她柔软上的顶端。
她羞恼地推开他。
他便支肘凝着她。
凝了他片刻,突然伸手把他束发的镶玉金带挑下,发如瀑展,他的发披散下来,有几丝滑到她的掌心,带着湿漉冰凉的水珠。
她喃喃道:“不能只是我一个人乱。”
他挑眉笑了,伸手掬起她同样湿润的发丝——
“龙非离,女子的发为丈夫而束,男子也一样,代表他的热情只能由妻子来释放。可是,能替你绾发束发的人又有多少......”她苦涩而笑。
“年璇玑,你这妒妇!”盯着那双明亮又苦涩的眼睛,龙非离的胸腔似乎瞬间被什么塞满,把她狠狠压到身下......
明珠光薄,地上,跌落了一地的衣衫,明黄的缎子裹着月白的褒衣。
风从窗隙中偷进,微微曳起帷帐。
喘息浓重。
“璇儿......”
“不要像唤你的每个女人那样唤我——”被撕裂的疼痛混着哽咽,“我在家排行第七.....”
“嗯,小七吗......”
******
她睡熟了,眼角还有丝氤氲泪痕。
他还没从她身体里退出,唇边扬起抹笑,说不清为什么。
还想要她。
他是皇帝,只要是他的女人,他都是她们的第一个男人。他并不粗野,起码每个女人的第一次,他都温柔对待。
她,被他折磨得有丝惨了。她的身子很青涩,他却凌厉粗暴地占有了她,在她的哭饶声中达到极致的快乐。
从来没有这样想要一个人过。
也许因为她是他的妃,她本来就属于他,只为一些隐晦的原因他并不想碰她,值到今晚他不想再压抑从她身上拿回属于他的。所以不免狠了。
只是,心底那抹微微拧着的感觉又是什么,把她暂时安置在这里又为了什么。
微微的烦躁。
他一皱眉从她体内退出。
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了。
看天色,差不多到早朝的时间。
他站起身,发丝跌坠下来。绾发放发么......突然想起她的话,转身看了她一眼。
她蹙着眉,却呼吸均匀,算睡得正好。偶尔还伸出小舌咂咂嘴唇。
他唇上一扬,坐了回去,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璇玑正梦到和追追玉环在餐厅里吃饭,突然,玉环道:“阿七,你看橱窗外面有人看着你。”
璇玑疑惑,往窗外看过去,却跌进一双狭长的眼眸中。
呼吸顿时屏住,却越来越透不过气来......
她猛地睁开眼来,却见一个男人在床榻边支肘看着她,目光促狭又慵懒。
“你是谁?”她还有丝迷糊,低低道。
男人的脸色便微微变了,那双黑漆的眸更深了一些。
她的鼻子一疼。
她一愣,才清醒过来,拍开男人的手,恼道:“龙非离,你这混蛋!”
龙非离索性把她抱到膝上,语气闲凉,“朕要上朝了,你不是说要帮朕绾发吗?”
温热的大掌抚上肌肤,毫无隔阂,璇玑低头一看,自己全身光溜溜的,终于完全记起昨夜承欢的事儿,叫了一声,从他怀里挣出,滚回床上,用被子裹了全身。
“出来。”
那魔鬼般的笑,璇玑痛恨,“不要。”
龙非离划眉一笑,把她连人带被又抱了起来。
两人纠缠着,很快又跌回床上。
“快回去。”当男人的气息粗重从她颈脖上稍移开,璇玑又羞又恼,“你这昏君,快回去上朝。”
139 凤鹫禁宫
龙非离盯了她片刻,却把她的手放到他的发上。
璇玑咬咬唇,心里却是甜蜜的,也顾不得害羞,光着身子,下床寻了把梳子,往床上找回他的发带,跪伏在他膝上细细替他束起发来。
龙非离微阂上眼睛,他一夜未睡,这时只当稍做休憩。
软腻的触感突然从唇上传来。他打开眼睛,便看到她的唇正羞涩地从他唇上移开。
“累吗?”她低声道。
她唇上的轻柔似乎连着那浅浅的声音一道敲落在他的心上,他展臂把她拥进怀里。
“还疼吗?”大手抚过她的脊背。
璇玑一张脸热得快冒出火来,想起他昨夜粗狂,恨恨道:“很疼!”
他的声音却带点戏谑淡淡传来:“多做几次就不疼了。”
璇玑满脸黑线,这样露骨的话——闷不吭声地蜷在他怀里,他待她虽不温柔,她昨夜哭得声音都哑了,求他不要再来,他却仿佛置若罔闻,一边温柔的吻着她,一边在她体内狠狠撞击冲刺。
温柔的残忍,一个人怎能有这样两种极端。但那近乎粗暴的占有,却让她有种感觉,他对她有丝失控。那让她有种悲凉的满足。
终于,他把她放回床上,起身待出。
“龙非离,为什么把我安置在这里?”她微轻了声音。
颀长挺拔的身影微微一僵。
“你不是不甚爱宫里吗?在这儿养伤不好么?”
“那你什么时候把我接回去?”她淡淡问,虽然她并不想回去,但她更想知道,宫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既把她安放在这里,那事估摸与她脱不了些干系。
“玉致即将大婚,宫里各处忙肆,你在这里静养最好,朕今晚过来。”
他轻声道,头也没回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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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
那晚,龙非离没有过来,过来的是崔医女,还有一碗药。让人不会怀孕的药。
玉致公主大婚与她何干?院外,璇玑负手凝着前方的芭蕉林,只是笑。
三天。每天,她都会在这里站上一整天。
三天前,她还会大吵大叫,三天前那一晚,他折了她的翅。那一下又一下的有力占有,把他全数刻进她脑中。
“娘娘,回去吧。”身旁,蝶风心疼地道。
璇玑点点头,一个转身,却摔倒在地。
蝶风大惊,“娘娘!”
昏昏沉沉之间,璇玑听到盘碗打碎的声音,低沉又怒极的声音。
“朕让你们好好侍候,你们就把一个好端端的人侍候出病来?”
谁让踹翻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急遽的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医女的声音。
“皇上莫怒,娘娘身体之前约摸是积了风寒着了凉,后来又没有多加休息,心忧体虚......”
迷糊间,谁微微粗砺的指划过她的眉眼。
熟悉的情景,就像她被太后杖打受伤昏迷的那些个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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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满身冷汗,一下坐起身来。
“娘娘,你醒了!崔医女说娘娘大抵便是这个时辰醒来,果然不差。”蝶风喜道,伸手一揩眼底,又转身对几个宫婢道:“还不快去取汤水过来?”
几个婢女看到璇玑醒来,也是欣喜异常,福了福,有人急急出了屋,有人去开窗。
璇玑望了望四周,抚抚酸痛的头,哑声道:“这儿是凤鹫宫?”
蝶风听得她语气茫然,鼻子一酸,赶紧点点头道:“娘娘,你昏倒那天,皇上就去别院把你接了回来。你昏迷几天,皇上急得什么似的!”
璇玑漠漠打断她,“别提那人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蝶风,你扶我出去走走吧,躺了些天,身子恹恹的。”
蝶风一怔,正在对面软塌前,撮弄着窗子的两个宫婢也回头悄悄看了一眼。
璇玑心里一动,只听得蝶风低声道:“皇上交待下来,娘娘身子未愈,让奴婢等侍候娘娘在屋里将养着,若奴婢等疏怠了职责——”
蝶风没有说下去,但璇玑怎会不明白,龙非离要将她禁足。
他也不来硬的,若她忤了他的意,非要走出这屋子,龙非离不会对她怎样,但受罚的会是凤鹫宫的一班内侍。
她该感恩载德的是不是?好歹,他把她接回来了。
璇玑气得浑身发抖,冷笑道:“好,好,不出就不出,龙非离,有本事你就将我在这个四方屋子里困一辈子!蝶风,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蝶风和两个宫婢见她动了气,都跪到地上,蝶风哽咽道:“娘娘,是奴婢们对不起你。若只是蝶风自己一个,蝶风必定如实以告,但这满屋子人的性命......”
人人只是叩头,以为璇玑要发一通脾气,璇玑心里悲苦,面上却咬牙笑道:“我饿了,蝶风,汤膳什么的你帮我催催,派人送进来就好,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呆。”
140 金枝玉叶
她顿了一下,又问,“小狼呢?”
“好像是清风公子带出去了。”蝶风抹了抹眼泪,赶紧领了两个小鬟退下,到得门口,想起什么,又道:“娘娘,夏桑公公适才来传......”
她脸上一红,小声道:“皇上翻了娘娘的牌子,今晚会过来。”
“东西放下,你出去吧。”璇玑依在软塌上,轻声道。
那太监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却没有走,站在桌边,似乎在打量着她。
璇玑眼角余光瞥到,正感奇怪,看了过去,对方却一脸古怪笑意盯着她。
“是你?”璇玑惊道。
“年嫂嫂别来无恙?”
小太监嘿嘿一笑,但那精致的脸容乖张的笑,不是玉致公主是谁?
璇玑虽恼她拿了小札,但她对这小魔星一般的公主倒并不讨厌,甚至有几分喜欢,笑道:“有恙啊,我这不是病了吗?”
玉致掩嘴就笑。
“你怎么这副装扮过来了?”
玉致小嘴一瘪,道:“九哥都把你这儿圈成禁宫了,我不这样怎能进来啊?”
禁宫?璇玑心头一震。
“给你,快换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玉致突然道,扬手一袭东西便扔了过去。
璇玑一怔,却是一袭太监袍子还有帽子。
“出去?你九哥不是把我禁足了吗?”她苦笑。
玉致眨眨眼,“那是他的事儿,不是玉致的。年嫂嫂,你难道不想拿回玉致手上的东西了么?”
璇玑一凛,笑道:“好!反正出了事,有你这公主担待着。”
玉致翻翻白眼。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璇玑一边换衣一边问。
玉致眉眼晶亮,却只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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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芳凄,不远处,一片破败的宫墙隐匿在草树中。
璇玑微微奇怪,“这皇宫中怎么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玉致轻轻一笑,道:“年嫂嫂,这宫中你不知道的地方多着呢。当然,这儿么,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明明笑着说,璇玑却觉得她的声音有几分泠凉。
璇玑越发奇怪,玉致已淡淡道:“年嫂嫂,这里是冷宫。”
璇玑一凛,“公主把我带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玉致突然扑嗤一笑,“莫怕。最终能让你来这里的只有我九哥。”
璇玑却愈听愈心惊,凝眉望向玉致。
“别怕我。”玉致只是笑,“我带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
她附嘴到璇玑耳边细声道:“艳阳高照,明天也是这个时辰,想办法偷走出来这里等我。”
璇玑微沉了声音,“公主,你要做什么?”
玉致拂拂袖子,笑道:“你在宫外静养数天,大概还不知道吧。藩王和月落国使节都来帝都了。玉致快要嫁了,也许是西凉的外姓藩王,也许是月落国的王子,他们都向九哥提了亲,不知道九哥最后会把玉致许给谁呢?不过谁也无所谓,玉致谁都不爱。嫁给谁又有什么不同?”
璇玑一怔,却见玉致眉尖颦蹙,嘴角却还是倔强的在笑。
金枝玉叶,到头抵不过一场政治婚姻......璇玑心里恻然,伸手挽上玉致的肩。
“那些人向九哥递奏子那天,我去找九哥十哥玩,出得来,夏桑突然把我拉到一边,他冷笑着说我笑得就像一名白痴。”
“夏桑?”璇玑奇怪,那个一直笑脸迎人,进退有度的夏总管?
“嗯,玉致和九哥,十哥,还有夏桑清风算是一起长大的吧。”
玉致微微眯了眼睛,凝向远方。
“呵呵,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有什么不知道的,玉致很多年前便知道将来的婚姻是这么回事。原以为能回名剑山庄,回不去了。”
璇玑刚想说句什么安慰她,玉致却打断了她,“别可怜我。明天陪我一场吧。”
“你想去哪里?”
“出宫。”玉致一字一顿道。
璇玑一惊,“你要逃宫?”
玉致眨眼娇笑,“我只是想有个人陪着出去玩一天,在出嫁前好好看一眼这个帝都便回来。属于我的责任,我一定承担,我不会逃,这场联姻对九哥来说太重要了。”
“值得吗?”璇玑鼻子酸涩。
“玉致没有哥哥,在心里早当了他和十哥是亲哥哥。”
璇玑点点头,心替这公主难过,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才苦笑道:“也许你该找别人作陪,嫔妃离宫是大罪,一旦让你九哥知道,璇玑倒不怕,但璇玑宫里一班内侍——”
玉致笑道:“你是好玩之人,我甚是喜欢你,我不找其他人。至于责罚一事,你不是说有玉致担着吗?若教发现了,便当九哥把欠玉致的还了好了。”
141 颠鸾倒凤?
“好!”璇玑颔首。她心里正悲郁,出去一趟散散心又有什么不好。
“宫里守卫森严,你这公主也未必能随意进出吧?这出宫的方法你有了吗?”她想了想,又问。
璇玑眨了眨眼,“明天你就知道,九哥估计还在金銮殿,趁现在赶快回去吧,别的他处理完事情来找你便麻烦了。我送你,做个照应。”
两人只拣了幽径小路走,从冷宫回凤鹫宫,却要经过御花园。
不料那前方的锦檐八宝亭,却坐了十数个嫔妃在谈笑着什么。
主子在聊天,各人身后的一堆内侍,闲着无事便四处环望。
玉致一凛,道:“年嫂嫂快走。”
璇玑却一动不动,只凝神睇着亭子的方向。
玉致暗叫不好,璇玑却已朝那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她咬咬牙,小跑追过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一名湖绿衣裙的嫔妃前停下,璇玑冷冷问。
看有外况,一众嫔妃都停下话匣,望向璇玑。
璇玑笑,都到齐了。
皇后,华妃,慧妃,安瑾,多个贵人才人,还有她。
那湖绿宫装女子缓缓抬起眸,轻轻一笑,“妹妹。”
这次她确是更该唤她妹妹了,两姐妹共同服侍同一个男人,璇玑想放声而笑,最后只是缓缓道:“瑶光姐姐。”
皇后蹙眉道:“璇玑妹妹怎么这身装扮呢?主子该做表率,你这样岂不叫底下的奴才笑话去?”
皇后于她有出言相救之恩,虽说难辨真伪,但璇玑是个点滴谨记的人,不想冲撞她,欠身低声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璇玑知错。”
“年嫔这脸色怎地如此难看?自家姐妹见面,该欢欢喜喜的。”华妃掩嘴轻笑。
璇玑轻声道:“不知道华妃娘娘在说哪个年嫔呢?”
这时,慧妃笑道:“年妹妹,你半步未出凤鹫宫,姐姐们都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果是自家姐妹,这心有灵犀的,你姐姐确也被皇上册封为嫔。”
一旁,安瑾冷眼旁观,嘴角微不可见的翘扬起。
之前便闻说年嫔身体抱恙,皇帝在宫外赐了宅院给其静养,后来不知怎的又接回宫中,并亲下命令不准任何人到凤鹫宫去扰她休息,违者重责。
众人没有想到,一趟年府之行,皇帝竟然对年嫔越发宠爱起来。但极为玄妙的是,皇帝竟把年家大女年瑶光也带了回来。
若不是皇帝下了禁令,谁不过去那凤鹫宫坐上一坐,唰上一唰。
诸妃都不知那年瑶光的性情,但她似乎比年璇玑圆润得多,甫一进宫,便给各宫院下拜帖,送礼物,皇帝已传了玉牒,立她为嫔,只等内务府那边择了日子,便与安瑾一起行册封之礼。
这天,她又备了各式瓜果小食请各宫到御花园小聚,众人不知道皇帝对年瑶光态度如何,也正好藉机摸摸她的底子,便都过了来。
现在......有好戏看了。
这年家姐妹便如传闻的,似乎......并不和。
若不然,年璇玑养病数天,虽说皇帝下了令,那两姊妹便不央皇帝让她们见个面么?
璇玑并没有理会慧妃,她清楚知道自己在做着不智的事情,但心尖上那股荒凉和悲愤却磨得她疼痛。
他把她安置在那个别院,却在宫里头暗渡陈仓。
他在别院里侵占了她,那在这边呢?和瑶光拥衾共眠?
废置,回来的禁足,都是不想她知道他把瑶光带了回来吧。
打算隐瞒多久?可以瞒一辈子吗?为什么不想她知道?怕她伤心?他还怕她伤心难过吗?若怕,为什么还要把瑶光带回来?政治原因?若是这样,为什么不跟她说?
蝶风说,他今晚会过来凤鹫宫,那算什么,对她施舍的安慰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轻声问,再次问,不智的问。
瑶光微微眯眸,看了她一下,话未出口,脸上倒先有了数分羞涩,遂又赧声道:“各位姐姐见笑了。妹妹,便是你在家中受伤那晚,皇上他......宠幸了我。”
若不是玉致在后搀扶着,璇玑就要瘫跌落地。她心中大恸,一股甜腥涌上心口,只喃喃道:“你说什么?”
周围是宫妃掩嘴低笑的声音,瑶光娇羞道:“妹妹别再问了。”
“年嫂嫂。”璇玑的身子发抖发颤,玉致懊恼焦急得快要哭了。
璇玑这时却似乎恢复了平静,嘴角慢慢凝起丝笑意。
“我不信,你与我一道,我们去问他去。”
她说着,轻轻推开了玉致,一把攫上瑶光的手腕,便向前行。
142 你是妒妇
瑶光只带了两名婢女,见状大惊,上前想把瑶光拉回来,璇玑回身伸手一格,把两个婢女推开,擒住了瑶光,快步往前便走。
“你们也不管管!”玉致看了众妃一眼,冷笑咬唇,一跺脚,急急追去。
皇后这时才蹙眉道:“别惹了什么事出来才好,都跟本宫走。众位妹妹,姐姐先失陪了。”
一众内侍立刻道:“是,娘娘。”
皇后一曳裙摆,领了人走。自皇后以下,哪个妃子身边不备了数个内侍,但谁会去插手?巴不得璇玑去皇帝那里闹开来才好。
这时看皇后起喀,明白时机已到,也各带了人跟上前去。
金銮殿外。
看着满脸痛苦的瑶光和神色憔悴的璇玑,守卫的禁军都吃了一惊。
“本宫要见皇上,请进去通传一声。”璇玑轻声道。
一名禁军颔首,“年嫔娘娘请稍等。”
甜腥不断涌上咽喉,璇玑捉握着瑶光的双手冰冷颤抖,她大病未愈,这连番下来早已精消疲竭,不过是凭了一股心火强撑着。
索性放了瑶光,她知道瑶光不会走,瑶光怎会放过让自己犯错的机会。
悲伧吗,明知道是错,也要去做。
瑶光道:“妹妹,你这是何苦呢?”
瑶光语带无奈,语气里那抹隐藏的欢愉璇玑却听了出来,她身子无力,走了几步,缓缓靠到旁侧的柱子,也不理会瑶光,只盯着金銮殿那扇大门。
稍倾,门开了。
璇玑一笑,几步上前捉住瑶光的手。那晚,他说,年璇玑,你这妒妇。
这戏怎能不做足,免得他失望。
出来的是夏桑,他瞥了璇玑一眼,微微皱了眉,道:“两位娘娘,请随奴才进去。”
金銮殿,还是一如她上次闯祸时的庄宏辉煌。
不意的是,此刻居然有这么多人在。
金銮座上,华贵俊美的男人,微凝了眉盯着她,凤眸里冷色昭然。徐熹侍立在侧。
座下,龙梓锦,段玉桓,夏侯初,清风,吉祥与如意竟然也在。
两名大宫女对望一眼,如意蹙了眉,冲她摇摇头。
一道复杂的目光似乎轻轻掠过她。
眼角余光里是白子虚?他也在?
璇玑苦笑,自己还真是挑准了时间。
“妹妹放手,你弄痛我了。”瑶光苦苦哀道。
“放开她。”金銮座上的男人出了声。
璇玑冷笑,挥手甩开了瑶光,瑶光似站不稳,连连跌退了几步,夏桑扶住了她。
“夏桑,把年嫔娘娘送回去。”龙非离沉声道。
“年嫔——”璇玑轻笑出声,眸光迎上男人冷冽的目光,道:“敢问皇上一句,是哪位年嫔?”
龙非离微变了脸色,眸色深沉,“夏桑。”
夏桑一惊,躬身道:“是。”
他话语一落,立刻走到璇玑背后,低声道:“娘娘,奴才送您回去。”
璇玑摇摇头,往前一步,定定凝着高位上寒冷蕴怒的男人。
“我只问一句,问完我便走。”
龙非离冷冷道:“朕说过,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年嫔忘记了上回的教训了?”
璇玑扬眉一笑,“敢情是上回的惩罚不够重,臣妾长不了记性。”
夏桑看到皇帝脸色变了,心里发毛,顾不了许多,赶紧上前,虚扶上璇玑的手臂,急道:“娘娘,请随奴才走吧。”
洁白的手掌按住龙椅座扶,龙非离一怒而起,冷笑道:“好一个不知分寸不识大体的年嫔,夏桑,退下。让她问!”
他话里的讽刺眸里的冽怒......那股熟悉的甜腥又冲上喉咙,璇玑强压咽下了,伸手一指瑶光,低笑道:“她说,在年家那晚,你......你宠幸了她,是不是?”
瑶光咬唇,泪色泫然,苦笑道:“妹妹,姐姐知道对不起你,你不可怪皇上,这错在姐姐,只是......姐姐和皇上两情而悦,往后咱们姐妹一起好生侍候皇上好不好?”
“你住嘴!”璇玑气得浑身发抖,手足冰凉,怒道。
“住嘴的该是你!”龙非离不怒反笑,一张俊美的脸庞却已萧杀冰寒到极点。
璇玑重重一震,轻轻笑,眼角早已一片湿润。泪眼模糊,凝向龙非离。
“皇上言下之意,年瑶光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
龙非离大怒,腕袖一抬,扬手笔直指向她,“那晚,朕是宠幸了你姐姐,那又怎样?朕要宠幸谁,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年璇玑,你果是妒妇!”
如果说因为政治的原因,你要和她上床,不差那一晚,是不是?那晚,我受伤昏迷,你却在瑶光的床上与她颠鸾倒凤?若不是政治原因,那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你先碰了瑶光,再来与我......
记得吉祥来找的那一晚,我对自己说过,朱七不要变,原来到最后我真的变了。
妒妇。
果然是如此。龙非离你说得对,不然怎会如此不知廉耻不识大体来这里闹?
143 各不相干
水汽迷蒙的视线中,人们的目光盯着她,龙梓锦的复杂,清风的不屑,吉祥的冷笑,甚至初识的白子虚......
背后,殿门一阵促响,似乎又被谁匆忙打开又合上了。
五爪金龙抓柱藤椅,銮座旁,龙非离拂袖侧立,甚至不屑再看她一眼,眼角眉梢净是讥诮,深怒......
胸腔似被什么东西重压住,心尖上那股苍凉浓重得教人无法透过气来。
总算得一个明白......
“好,好,”璇玑绽了丝笑,想说告退,张口处,一口鲜血却咳了出来,沿着衣衫,湿了地上白玉砖。
“年嫂嫂。”耳边传来玉致的尖叫声。
她摇晃着的身子被人紧紧揽住,那熟悉的龙涎香,是他。
龙非离的眼睛里尽是怒气,深漩,他掌在她腰中的手掌那样用力,似乎恨不得把她捏碎才好。
彼此的眸子纠住。
妒妇。
他的声音犹在耳中,那凌迟般的眼神在她心口狠狠剜下。
他高大她许多,她终于忍不住踮起脚附嘴到他耳边,用最小的声音问:“只是政治原因是不是?”
凤眸里的怒意薄了,却多了其他她看不分明的情绪,还有一丝漠然。
他的唇含着低沉的声音也在她的耳畔过。
“不是。若是,她会是另一个年璇玑。”
没有人会听到他们说什么。
他无需掩饰。
他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和这具身体的姐姐翻云覆雨,她还在昏沉的伤疼中庆幸自己终于能帮到他一回,哪怕只有一点点。
呵呵。龙非离,你怎么能这样。
当璇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的时候,四下一片死寂,像沙漠深处被亘古掩埋着死寂了千年的城墟。
那清脆的掌声还扬荡在高旷隆贵的金銮殿。
电光火石间,脖子已在顷刻被男人的大掌掐紧,只要他一舒掌力,颈骨必定破裂。
璇玑哭到笑,呼吸仿佛被从胸腔中抽干殆净,窒息般的遽痛,她居然还能微眯着眸,轻轻凝着自己的掌。
在众多的人面前,她狠狠扇了一个男人的耳光。
而那个男人是皇帝。
龙非离眸色如火如暴,布满狠戾和嗜血,沉怒的声音从那急促跳动着的喉结里迸出。
“年璇玑,你果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她的身子被狠狠掼摔到地上。
“九哥,不要!”玉致尖声嘶出。
璇玑伸手揩去嘴角的血,看着龙非离从段玉桓腰中抽出佩剑。佩兵上金銮殿,是死罪。段玉桓是帝都数万禁军统领,护卫京畿安危,得皇帝特谕可佩剑上朝。
刃处簇薄,寒光凛凛。龙非离冷冷笑着,手一扬,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璇玑身子害怕颤抖,眼神却毫不畏缩,迎上男人暗黑残冷的目光。
两抹身影跪到龙非离面前。
却是吉祥和如意。
饶是两个女官见多识广,也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如意咬咬牙,颤声道:“年嫔娘娘犯下弥天大错,但……”
温如意素来心思灵敏,口齿伶俐,这时竟也拿捏不出任何求情的话。
“如意姑姑,谢谢了。”璇玑轻声道,“似乎从进宫起,璇玑就给你和吉祥姑姑制造了不少麻烦。现在倒也好。”
龙非离只是笑,握着剑的手扬得笔直。
“弥天大错,璇玑是错了。”璇玑望进龙非离的眼睛里,破败一笑,“皇上,我不是错在对你犯下忤逆之罪,不过是错在......我不该爱上你,望你也回报均等的感情。”
她笑着,喉中痒痛,张口连续数口鲜血吐了出来。
眼睛微微阖了阖又睁开,双手撑在地面,不至于晕厥过去。
拿着剑柄的手,微微一颤,紧紧握放着。眸光一动不动盯在女人鲜血染襟的衣衫上,剑尖在地面划出火花,龙非离慢慢俯低身子,在璇玑耳边道:“那晚以后,朕原拟给你三千爱宠......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干。”
璇玑一震,明黄袖扬,长剑掷出,插落在地面,剑身轻轻摇曳。
皇帝负手一步步踱回金銮座。冷漠的声音划遍整个宫殿。
“徐熹,传朕口谕,年璇玑性情刁劣,辱朕新妃在先,再闯金銮殿在后,朕深恶其行,凤鹫宫即日圈为冷宫。”
“今日金銮殿上之事,若有谁走漏一滴风声,传到太后耳中,朕必定要了他的命!”
皇帝缓缓在龙椅上坐下,凤眸戾扬。
皇帝在看我!被眸光扫到的人俱是一秫,寒意从心底弥生,没有人回话,却跪倒在地。
包括陵瑞王爷和玉致公主。
璇玑死死咬住唇,痛哭的声音才没破喉而出。
她恨他!
可是,她也明白,这一巴掌对一个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若这事传到太后处,年璇玑必死无疑!他既这样待她,为何还要......
她恨,真的恨,可是此时,竟似乎连恨也不得!
144 巳时出宫
“皇上,臣妾来迟,刚才两位年嫔妹妹似有争拗——”
殿门打开,鱼贯而进的是皇后领头的一众宫妃。
璇玑一阵晕眩,身子微微往后倾,不远处的玉致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又悄悄看了皇帝一眼,心扑通乱跳,还有余悸。龙非离看也不看这边,目光落到殿门口。
倒是夏桑,那边的吉祥如意,还有一个她并不认识的白衣清俊青年凝了过来,还有清风......
别的人倒就罢,清风——玉致微微奇怪。
从小长大的人,玉致却说不准清风的性情。除去他对龙非离很好这件事以外......因为龙非离对清风的武功有过指导之谊,最重要的是对他有过活命之恩。
清风的性子偏激古怪又傲,除了对龙非离忠心,对其他任何人和事都不萦于心,他讨厌弱者厌恶纠缠,是个认死理的人。
最奇怪的是当璇玑质问龙非离的时候,清风是轻屑的,但当璇玑说,她最错的不过是爱上九哥,望他回报均等感情的时候,清风看璇玑的眼神很古怪,很复杂......
她正想得入神,手突然被攥紧,她一惊,“年嫂嫂。”
璇玑胸口闷痛,神识开始模糊,眼睛缝隙中,是在身边快步而过的明黄背影和冷笑。
“都当这金銮殿是集市么?段玉桓,你带的好兵,不经通报,这随随便便就让人进了来,朕的安全你就是这样护卫的?”
段玉桓知道皇帝此刻正在气头,而禁军的做法也确实欠妥,跪在地上,低声道:“卑职知罪。”
“今日金銮殿守门禁卫,各杖罚五十,以儆效尤。夏桑,传朕谕旨,以后宫妃若无朕旨意,凡擅入金銮殿者,削去一切名位,打入浣衣局。”
皇帝言罢,拂袖便出。
众妃大惊,都思疑着这殿中发生什么事情了,竟把皇帝惹火至此。
璇玑没有来得及知道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头轻轻歪进玉致怀里。
“崔医女,请快跟如意走。”如意心中焦急,出得太医院,拉着崔医女便跑。
“哦,紧赶慢赶的这是去哪里?”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旁侧的树荫中闪出。
如意一凛,与崔医女欠身一福,道:“王爷吉祥。”
她行了礼拉着崔医女便走。
龙梓锦高大的身形一闪,已挡在两人前面。
如意咬牙,“王爷,你这是做甚?刚蝶风那边来说,这太医院没人肯出诊去看年嫔,凤鹫宫一众奴才都急得哭了。她病势不轻,若落下病根,以后身子就麻烦了。”
龙梓锦捉起如意的一綹秀发,放到鼻端轻嗅,道:“太医院里的都是一群蠢货。”
崔医女无故当灾,神色尴尬,挽着衣箱,退到一边。
如意气恼,推开他,道:“这话什么意思?”
龙梓锦冷笑,“不懂揣摩圣意,不是蠢货是什么,九哥若当真要折磨年嫔,倒不如直接下道圣旨禁令出诊来得痛快。”
如意一怔,好一会,淡淡一笑,颔首道:“在理。”
龙梓锦却盯了她片刻,随之拂袖离去。
一旁的崔医女不解,问道:“如意姑姑,别怪小医多嘴,陵瑞王爷这番话到底用意何在?”
如意目光远凝,轻声道:“那得他自己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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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是被轻轻的笑声扰醒的。
满室的黑暗。她苦笑,敢情这人都喜欢在夜里闯进她房间?这凤鹫宫外门的守卫,质素要待提高......
龙非离,那是他最大的主,清风,那是他无视你的主,这笑声......这次来了个女的?
火摺子倏地亮了。
一张明艳的小脸凑近,娇笑连连。
“玉致。”璇玑失笑,“这半夜三更的你来做什么?”
玉致扮了个鬼脸,“明天出宫不?”
璇玑一怔,笑道:“我还以为你自己已经实现计划了呢。”
玉致委屈道:“金銮殿上的事后,你昏迷了几天,这两天身子才好些,我也才敢来找你。”
她说着又嘿嘿笑道:“我九哥明天不是要举行那个什么册封大典吗?你是冷宫弃妃的身份,轮不得出席,倒不如跟我出去找乐子吧。”
璇玑展眉一笑,“好!现在我的进出倒比以前更自由多了。”
“那明天巳时冷宫等。”
“我这里不正是冷宫吗?”
玉致一愣,闷闷道:“年嫂嫂,是玉致害了你。那日玉致说冷宫什么不是故意的,哪想到竟一语成谶了。”
璇玑笑道:“这事也不过是迟早知道。即使他权力再大,但有时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她顿了顿,“我倒感激你,让我得个生死明白。”
玉致皱眉瞅了她半晌,道:“你已经不伤心了么?”
璇玑凝着火摺子幽幽的火光,轻声道:“哀莫大于心死,再说,这日子总还要过的。”
玉致想想,趴伏到她肩膀,小声道:“你这性子在宫里是要吃大亏的,不过玉致倒挺佩服你......年嫂嫂,不知道为什么,玉致总感觉咱们明天一定可以顺利出宫,而且会在帝都遇上些什么好玩的人和事。”
145 逍遥叹曰
清平殿。
自建国以来,西凉帝王妃嫔册封大典都在这殿中举行。
殿中主位右侧悬挂十数尺高古钟,钟身遍刻古体祭祀篆文,有数名司礼官恭立在旁,背后跟着司礼侍,待良辰吉时到,钟声一奏,便即举行册封仪式。
居中位上的是皇帝,左侧是太后,皇后则陪坐在太后下首。
这典祀,宫中有名位的嫔妃需到,内务府,与及管制,珍,膳,设等各局总管和官阶较高的教养女官均需出席。
寓意秉承祖制明训,这妃嫔间需相处和睦,这各房总管及女官需好好侍奉新主子。
红毯铺地如红云。
殿内,各宫妃嫔按位阶高下依次排立左侧,右首则是宫中各局各房的总管与女官。
徐熹和夏桑便侍立在龙非离身侧,有两名司礼侍过来,恭声对徐熹道:“总管大人,吉时将到。”
徐熹低声秉报皇帝,龙非离看向太后,太后微笑颔首,龙非离一笑,微微摆了摆手。
徐熹吩嘱司礼侍,“宣两位娘娘上殿。”
司礼侍立刻扬声宣念:“宣年嫔娘娘上殿,宣瑾嫔娘娘上殿。”
殿门开处,那瑶光与安瑾一湖绿,一鹅黄,华美宫装裹身,缓缓往殿中走了上来。
到得皇帝面前,两人跪下。
太后笑道:“今儿个大喜日子,皇上,哀家和皇后都有赏赐,望年嫔与瑾嫔日后好好侍奉皇上,为皇上为我西凉添嗣开脉。”
“谢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两人恭恭谨瑾道。
太后又笑吟吟道:“按祖制,这喜庆日子,年嫔瑾嫔既为新妃,若有何心愿,不妨向皇上与哀家一提。”
安瑾笑道:“能侍奉皇上,太后娘娘已是瑾儿的最大福份。只盼望皇上龙体安建,太后娘娘凤体顺和。”
“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太后与皇后相视一笑,道。
龙非离淡淡道:“年嫔似有话想说?”
瑶光低声道:“禀皇上,太后娘娘,臣妾惶恐,璇玑犯错恶大,但终究是臣妾姊妹,臣妾今日行册封之典,心中喜悦,若妹妹也能在此,一同分享——”
太后叹道:“你倒是良厚之人,这璇玑与你争拗在前,又闯金銮殿,难得你还如此维护她。”
瑶光羞涩一笑。
她这妹妹进宫以后不同往日,性情仿佛大变,当日金銮殿上,璇玑所做之事惊骇了她,那么一瞬,她以为龙非离必定杀了璇玑,不意他后来却罢了手,并禁令此事不得传出去。她当时便猜想,皇帝约摸是看在自己父亲面上才饶过了璇玑,但今生,璇玑必定难有再被圣眷的机会。
自己娘亲如夫人虽甚受父亲宠爱,但到底是侧室,自己便是庶出之身,在外人看来,始终矮璇玑一截。她自小便恨着璇玑。加之那天,璇玑捉了她去金銮殿......年璇玑凭什么如此欺她!
难得进了宫,父亲也暗示时机一到,可借皇帝的手除掉璇玑,她虽讶于父亲的狠辣,也不明白父亲用意何在,但她的心情却是雀跃的。
现在璇玑落难,她便要她亲眼看着自己风光受册,她要她不好过!
这时,皇后蹙眉,似甚是为难,道:“皇上,依你看,年嫔妹妹这想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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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皇宫外城护城河,一辆豪华的马车在慢慢走着,车夫是数名高大男子,两侧太阳穴均微微鼓着,若有行家一看,便知其是极厉害的练家子。
马车内。
两名少女容貌一娇艳,一妍素,正是玉致与璇玑。
璇玑笑道:“刚才守城士兵检查的时候,我多怕过不了关。”
玉致调皮一笑,“本公主可是拿了皇上亲赐的令牌出宫哦。”
“哦,此话怎讲?你还奉旨出去游玩不成?”璇玑倒是微微奇怪。
玉致伸出食指摇晃,啧啧道:“年嫂嫂,月前玉致回京,师傅特意派了一名武艺高强的师姐相送。这有来有往的,今日么,到玉致送师姐出城了——”
“你借送行之机问你九哥拿了令牌实为逍遥?”璇玑笑骂,“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确实逍遥!皇兄还赐了内务府的几名高手呢。不过这出宫,他也是有言在先,要我把人送出这护城河便回去,所以,待会咱们还得想办法把这赶车的几个家伙甩掉。”玉致附嘴到璇玑耳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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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殿。
殿中倒有不下半数的人想知道皇帝心意的,先前那年嫔惹怒了皇帝,皇帝把她打入冷宫,现在年瑶光却提出让她观礼。
龙非离微一沉吟,淡淡道:“便遂了你愿吧。”
凤眸轻扬,颜色寻常。
“夏桑,你派人到凤鹫宫把年璇玑带过来。”
146 人去楼空
璇玑想了想,问玉致:“你把我这个假师姐弄出宫,那你的真师姐怎么办?”
玉致眯着眼睛,笑得狂狷。
璇玑一脸黑线,突然心中一动,道:“你那师姐既然身手了得,翻个墙,飞个檐,走个壁,估摸不是问题,怎还碍这跑路的形式呢?你肯定没有告诉你师姐你九哥允你送她出宫,而让你师姐自己跑掉的吧?”
“年嫂嫂你是个聪明人。”玉致格格一笑,又小声道:“若你能顺意些许,我九哥不定怎么宠你呢。”
璇玑笑了笑,“是我愚笨了。”
她把马车帘子卷了个小角儿,望了出去。
金銮殿的事以后,在床上昏睡了多个日夜,耳畔是蝶风她们细微的哭音,偶尔好像还有如意的声音。
古怪的命格,现代的朱七不是这样的脾性,她忍耐着过着日复一复没有起伏的日子,也许是压抑了太久,到了这里,爱上了,才想用力去抓住点什么。
可是,偏偏忘记了对象。对了时间错了人。
本已决定离开,又不觉沉沦。当日既会对锦鲤说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自己怎不识?
马车窗外天空雀鸟翩跹,自由自在,嬉笑怒骂皆随意,她不觉笑了笑。
玉致突然道:“年嫂嫂,你有没有想过趁这次机会逃出去?”
璇玑一怔,随即摇摇头。
“若是你要逃,玉致不会阻拦。”玉致也翘首凝向天空,“玉致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快活了,若你能快活些,倒是件好事。”
“公主,出宫玩玩还罢,若我今次走了,你九哥虽疼你,你未必就能扛起这个责罚,还有凤鹫宫一班奴才。”璇玑轻声道:“不怕与你说,日后抓到机会,我必定会逃的,只是不能是今天,我不能连累别人。”
玉致瞅着她半晌,握上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马车突然停下,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前面传进来。
“公主,再往前走一小段,便是帝都市集楼肆,咱们从这里折回吧,奴才们也好回去向皇上复命。”
璇玑与玉致脸色顿凝。
玉致提高声音道:“好,诸位稍等,待本公主与师姐说上几句体己话。”
璇玑低声道:“你可有法子甩掉他们?”
玉致缓缓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与璇玑咬着耳朵,“这是名剑山庄极厉害的锁魂香,咱们待会一下马车,就把这东西撒出去,然后把马车藏到隐蔽的地方,待傍晚咱们玩够了,再回来帮他们解掉这迷香驾车回去,到时九哥责问过了时辰,我再想法子推托。”
璇玑微微蹙眉,“目标太多,对方又是身手了得,这一闪一避,咱们未必就能把所有人都撂倒。”
玉致点点头,哀哀道:“怎么办?”
璇玑笑骂,“你这小丫头,我还度你早便有了万全之策呢。”
“年嫂嫂,那怎生好?”玉致也急了。
“公主恕罪,只是皇上交待过,这时辰不能延误,还请公主尽快回去。”前方传来跳跃的声音,内务府几个高手已经下了马车。
璇玑与玉致大惊。璇玑心里一动,急声道:“你刚才说,这东西有解药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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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殿。
小太监急步而入,奔到夏桑身边,低声告诉他什么。
那边太后皇后正与两名新妃训话。
夏桑听罢大惊,竟一时怔在原地。
龙非离微微皱眉,道:“夏桑,年璇玑人呢?”
夏桑一咬牙,附嘴到龙非离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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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了眼昏倒在车内的四名汉子,玉致抚掌大笑,“嫂嫂高招。”
璇玑的方法很简单。
与玉致先服下锁魂香解药,然后把锁魂香撒满马车里面的空气中。
玉致惨叫一声,把几个男人诱过来,布幔一掀......这空间集中,避无可避。
璇玑一笑,又低斥道:“还不赶快换装?”
玉致点头,从马车的抽格里拿出两套男装,冠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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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方罢,清平殿里,众人惊诧地看着皇帝一甩衣摆,沉了脸色出殿而去。
按例,皇帝该从两位新妃当中翻出一人的牌子,决定谁当夜侍寝。
刚才皇帝允了年瑶光所求,准年璇玑来观礼,但到最后,这年璇玑却并没有到,众人便都估摸这年璇玑不定又惹了些什么事。
太后眸光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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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鹫宫。
龙非离冷冷道:“夏桑,嘱咐下去,立刻封锁凤鹫宫,任何人等一律不得进入,违者处极刑。”
夏桑一凛,跪下道:“奴才立即去办。”
凤眸冰霜,环了一眼跪满一地的太监宫婢,沉声道:“你们主子哪里去了?”
大婢蝶风连连叩头,颤声道:“皇上恕罪,今儿个夏总管派人来传,奴婢进去内屋一看,才发现主子不见了,小双子被打昏在房里,身上衣服......教人拿去了。”
龙非离大怒,抬起一脚把她踹翻。
147 再见林晟?
清风不解,“师兄,为何要锁宫?”
龙非离抬手一扬,一个纸团掷起,清风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蝶风,我外出一天,估摸入夜时分便回,莫担心。
这纸笺却是适才来凤鹫宫传旨的小太监与蝶风在璇玑的房间里发现的,就搁在被敲昏的小双子身旁。
清风一惊,“这外出是什么意思?”
徐熹皱眉道:“她既换上了内侍的装束,必是为了更方便在宫中行走。外出,别的是私逃出宫才好。皇上若不把凤鹫宫封起,教其他人知道那就麻烦了。”
龙非离已快步往璇玑的房间走去,徐熹与清风对望一眼,紧跟了过去。
皇帝却在门口停下。
伸手揭撕下贴在门上的纸,上面歪歪斜斜写着:
小强与龙非离禁止内进。
他脑中甚至能想像出她写字时的情景,嘴角含笑,调皮捣蛋,念及此,那股怒气更甚,道:“谁是小强?”
蝶风揩了揩嘴角的血丝,慢慢从地上爬起,眼角余光看到小吕子正从地上拈起只什么东西来,满脸黑线,正要阻止这笨太监,那边小吕子已经愣愣道:“回皇上,娘娘说这蟑螂就叫做小强。”
蝶风哀叫,整一个凤鹫宫没有人敢再抬眸去瞧皇帝的脸色。
******
帝都。
璇玑看着玉致扫荡了大包小包战利品,不禁失笑,购物似乎是绝大多女人的天性。
不过,她的心情也甚是兴奋雀跃,毕竟第一次看到古代的都城集市和楼肆,感觉电视上演的不差,但那种真实的繁华热闹,还有屋舍楼阁的美丽,却是电视里临摹不出来的。
玉致撮弄了阵子也累了,说寻间好酒楼去吃饭,然后带她去一个好地方。
璇玑好奇,“什么好地方?”
玉致眨巴着眼睛,小声道:“烟雨楼。”
璇玑嘴角微微抽搐,“不会是俗称妓院的地方吧?”
“哟,年嫂嫂,你怎么知道的?”玉致两眼放光。
璇玑黑线,还真是蒙对了,随即好笑,不过妓院倒是穿越中的经典桥段之一,几乎没有那个穿越女不去那地方瞻仰拜访惹过事的。
越想越好笑,虽然知道两人不该去那种地方,但她心中也是好奇之极,想去风流风流,遂也没去说玉致,倒是想到一个问题,“这妓院是晚上营生的吧?咱们今晚便得回去了。”
玉致一跺脚,“我这木头脑袋怎么没想到呢。可是今晚那烟雨楼有花魁选举呀。”
璇玑笑骂:“怪不得你要今天出宫。”
玉致讪笑几声,皱了皱眉,嘀咕道:“不行!玉致一定要看,大不了咱们今晚不回去了。”
“凤鹫宫是冷宫,我明天回去问题也不大。”璇玑忧虑道:“倒是你,一不小心便会教人发现——”
玉致咬唇,突然前面传来些声音,“那小姑娘就在那边,快过去看看。”
她一怔,璇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几个小摊旁,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
两人大为好奇,也跟了过去。
好不容易扒开人群进了去,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跪在地上,一身麻孝,前面竖了块小木牌:老父在家等待下葬,卖身葬父。
那女孩低垂着脸,看不清容貌,但颈际露出的肌肤雪白细腻,下巴尖削精致,模样想来不差。
经典桥段二。以前在电视小说看到觉得狗血,但现在活生生的在眼前,璇玑心里恻然,低声道:“玉致,我身上没带钱,你拿些钱给她吧。”
玉致也眼泪汪汪的,伸手便往怀中摸去,才失声道:“我的荷包不见了。”
她声音清脆尖促,这一下,倒有不人向她们投注目礼。
有巷痞流氓讪笑道:“小公子,想把人买回去做你媳妇儿啊,只是,这没钱么就别在这里充大爷!”
玉致大怒,却也甚是张惶,手肘捅了捅璇玑,急道:“年嫂嫂,怎会这样?”
璇玑微叹了口气,遇着小偷小摸了。
她与玉致衣饰华美,玉致那丫头又大肆购物,两人从头到脚都写着“肥羊,请勿客气”几个字。
这时,一道声音淡淡道:“五七,你拿五百两银票给这位姑娘。”
人群里顿时语声分作。
璇玑暗笑,见义勇为的人来了。
与玉致一同看了过去,对面一名男子一袭白衣,旁边站了个家仆打扮的青年。
一眼,璇玑几乎停住了心跳。
他,怎么会在这里?
剑眉入鬓,眸不点若墨,不水而澈,鼻梁挺直,唇边笑意梨花般洁白。
是他?!
“林晟。”抑着心里的惊颤,璇玑终于没按捺住,颤然出口。
那男子微微蹙眉,一笑道:“这位公子是唤在下吗?想是公子错认了,在下姓风,名上战下柏。”
149 各有来头
温三公子怒极,吼道:“你们给爷小心点。”
璇玑冷冷道:“天子脚下,别说你这伪劣品,即使你是真的温三公子,也还不到你如此猖狂。”
温三脸色粗红,指着璇玑道:“你——”
咬牙拂袖而出。
玉致拾起地上的钱袋,往他掷了过去,“别的这钱也是假的才好。”
人群里立时掌声雷动。
“刚才这位公子说,给这小姑娘五百两银票......拿五百两给她。”几名男子排开了前面的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笑吟吟道。
这说话者的衣饰却不同于此间人,只见他身穿褚色深浅相间横纹长袍,头戴同色冠帽,帽中一块红宝石闪闪生光。
再看他容貌,颧骨略高,眼瞳微深,鼻梁高挺,长相英俊气度不凡,但那五官像刀刻般深拓,璇玑估计这人不是西凉人,心中甚是好奇,又看了他一眼。
那男子看她打量他,朝她一笑。
热闹看了这许久,此时方说施赠,璇玑微微冷笑,也不管他,只是俯腰把地上的钱银拾起。一旁,风战柏也俯下身子帮忙撮拾起来,五七见公子如此,也赶紧蹲下身子。
那少女定定凝着璇玑,璇玑轻轻一笑,她羞涩地低下头。
璇玑突然想起什么,手伸到外袍上。
风战柏伸手虚拦了她一下,轻声道:“我来。”
他说着脱下外袍,披到那少女身上。
他知她心意,璇玑感激,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一只手伸到璇玑眼前,却正是刚才那名异族男子。
“银票。”他微笑道。
璇玑淡淡道:“公子给错人了吧。”
突然,有人两指一拈一扯,已把那银票夺过,异族男子皱了皱眉,璇玑玉致看去,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青衫男子。
这人剑眉星目,嘴角噙了抹浅笑,道:“纳明,原来你在这里。”
异族男子展眉一笑,“是你?倒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璇玑好笑,这是什么状况?斜地里突然插出个异族男人,现在又来了个认亲认朋的?
那青衫男子似瞥了她一眼,璇玑正疑惑,他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与那夺来的银票一起递给少女。
璇玑一看,那人出手大方,竟是千两银票。
玉致笑道:“你这人倒比那蛮夷爽利。”
异族男子纳明冷笑,“小公子说谁蛮夷?”
玉致撇撇嘴,璇玑低声道:“玉致,别闹了。”
她说着拍了拍玉致肩膀,自己则继续低头捡拾。这时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散开,玉致会意,站起来抱拳道:“谢谢大家慷慨解囊。”
青衫男子笑道:“看这位紫衣公子进退有度,必出身大家。”
璇玑环了几人一眼,笑道:“在下与舍弟家中做点小生意,依在下看,几位公子才是真正出身大家。”
众人帮少女把钱银收拾妥当,纳明吩咐家仆取来钱袋装下了,玉致把钱拿过交到少女手中。
风战柏道:“战柏原意相援,哪知钱财被窃,实在惭愧,多得几位公子出手帮忙。”
青衫男子笑道:“公子客气,这原是应该。我等同是西凉人,总不成教这蛮夷兄抢了光去。”
纳明倒也不恼,哈哈一笑,几人随即相视而笑。
玉致也笑得欢快。
璇玑看了一下静立在侧一直低垂着头的少女,心里难过,却是丝毫笑不出来,道:“事情到此已了,不知各位公子去向如何?”
风战柏轻声道:“五七,你到陈世伯那里去一趟,说我有些事,晚点到。”
他一顿,道:“战柏在钱银上未能尽力,愿随这位姑娘过去,看有什么能帮忙打点。”
他再一次道出她心里所想,璇玑笑道:“谢谢风大哥,在下与舍弟也愿一同随往。”
听得她毫无芥蒂地唤他大哥,便像两人认识相交已久,风战柏心里竟微微一动。他是内敛之人,脸上也只声色不动。
纳明看了璇玑一眼,饶有兴味道:“救人到底,送佛到西,爷也一起过去,云杨你怎样?”
青衫男子云杨笑道:“难得你一蛮夷子也有此心,云杨怎能落于你后?”
璇玑与玉致扑哧而笑,倒没想到,到了最后,一众人竟是悉数前去。
玉致突然记起什么,失声道:“年嫂......不,哥哥,这一来一往,咱们还赶得上妓院么?”
璇玑想掐死她,满脸黑线朝几个男子看去,果见他们都一脸惊诧看着她与玉致,随之,眼底眉梢尽是笑意。
纳明眸带促狭,盯着璇玑,“你们要去狎妓?”
璇玑脸色一红,突然想:若教龙非离知道她与玉致上妓院去,不知道会是怎生一副表情。
玉致已经不悦道:“怎么,不成吗?”
玉致机灵璇玑聪慧,但到底阅历尚浅,她们哪里知道这三个男子各有来头,眼光犀利,早已看出两人是女儿身。
150 看上你了
那纳明似乎来头不小,很快便让家仆弄来了两辆大马车,他们站立的地方不远之处便有棺材铺子,几人进去替那少女买了副上好寿木,寿衣和一些祭祀品;问了少女家中地址,一行人便浩荡而去。
众人交换了姓名,也浅释了下来历。
那纳明果非西凉人士,是月落来帝都购货的商人,顺道在这边游玩数天;云杨来自乐阳郡,家中薄有田产,此行来帝都是访友。之前和纳明因缘际会,有过一面之缘。
纳明原来只是姓,全名是纳明朗天,云杨姓冷。
玉致想起来帝都提亲的便有那月落的王子,恨屋及乌,对这纳明天朗连连白了数眼。
纳明天朗冷笑,倒也不管她,眸光只是暗暗在璇玑身上打转了数次。
到风战柏,他微微一笑,说他的出身与来帝都的目的倒与云杨相近,他家在烟霞郡,受家中长辈嘱托来此拜访一位世交叔伯。
璇玑微笑着点头,心中却想,这各人的身份孰真孰假,便不得而知了。
她也只说,她与玉致是帝都近郊人士,今儿个是特意来烟雨楼看花魁大赛的。反正玉致刚才也说了去嫖妓,索性就把话圆了。
这毫不掩饰,倒惹得几个男人大笑。
到众人静下,那少女低声道:“翠丫谢谢各位公子,来日做牛做马也要报大恩。”
云杨笑道:“姑娘快千万别这么说。”
璇玑柔声道:“安葬好你父亲以后,好好生活,便是对三位公子的报答了。”
她想了想,又扬眸笑道:“各位没有想要把翠丫姑娘收下的吧?”
三个男子一笑,纳明笑骂,“爷还不至于像刚才那头猪龌龊。”
这时,翠丫却急了,她不是善言之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急得跪了下来,道:“爹说过,有恩必报,翠丫什么活都会干......”
璇玑对这女孩儿越发怜惜,伸手把她搀扶起来,笑道:“丫头啊,你看你的恩人这么多,谁把你收下好?总不成把你劈成三份,还是说你轮着到每位公子家上工,只是这三位隔得天南地北的,你呀,要怎么办才好?”
“旋弟,你才是对这事出力最多的人,你怎不说说你自己?”风战柏嘴角微扬。
云杨一笑,纳明天朗已立刻连声赞成。
刚才介绍时,璇玑报了名字年旋,玉致暂时跟她姓,名为年玉。
她唤风战柏大哥,他回她璇弟。
风战柏......虽不知道这人真实身份,感觉却甚是亲近,也许是他容貌与林晟相像的缘故吧。她苦笑,正要作答,翠丫却直直望着她,小声道:“年公子,你收下翠丫吧,为奴为婢,让翠丫侍候在你身侧。”
五七取笑道:“哟,年玉,人家姑娘看上你哥哥了。”
适才在集市上,风战柏给了个地址,嘱咐他去办事。
云杨看纳明天朗那马车已到,道:“咱们等一等风公子的仆从吧。”
话口方毕,五七已经在街头现出身影。
那地方距离他们的位置至少有四五个街口,璇玑和玉致不知底蕴,云杨与纳明天朗近日却在帝都走动甚多,都极为惊诧这五七的脚程,端的是极霸道的轻功才能做到。
这奴仆的武功已是如此,这公子......
听得五七揶揄她,玉致笑吟吟道:“当然是看上我哥哥,难不成看上你这十二啊?”
五七怒极,看到公子微微皱眉,才没有过去把那年玉海扁一顿。
翠丫一说,璇玑好生为难,她身份特殊,哪能收容翠丫?但翠丫竟甚是倔强,似只认定了她,眼圈微红,紧紧凝着她。
璇玑正寻了词儿劝说,那马车却“吁”的一声停下。
是个极偏僻的村庄,依山而建,人家破落,只有十来户,房屋破旧不堪,这一看过去,竟都是户门紧闭。
翠丫低声解释道:“这里穷,村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璇玑心里侧然,道:“追源溯本,家园不可舍弃,只要肯去想办法肯努力,一定可以有所改变的。”
玉致使劲点头,几个男子没有出声,恍惚间,璇玑只觉有人淡淡瞥了她一眼,似乎是那云杨。
进得屋去,翠丫爹的尸体已经发腐,尸水横流,模样甚为恐怖,玉致吓得大叫一声,抱住璇玑的腰,五七便在旁嘲笑。
屋内气味难闻,纳明天朗嘱咐几个家奴把尸体入殓,便让大家出屋候着。翠丫哽咽,她不肯全假手于他人,留在屋里。
璇玑不由得想起自己身世。翠丫倒还有个爹让她葬,她自小便孑然一身。
她头晕欲吐,只拼命忍着,轻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也在这里帮忙。”
几个男人看她神色坚决,也不多说什么,退了出去,纳明天朗临走前低斥几个家奴:“你们听年公子差遣,手脚都给爷利索点。”
翠丫给尸体换裳,璇玑正要上前帮忙,肩膀教人轻轻按住。
她惊愣回身,却是风战柏。
他没有走。
151 花魁大赛(1)
“你怎么还在这里?”璇玑诧道。
风战柏温声道:“我既说过我是来帮忙的,怎能就站在屋外呢?”
现代的林晟是个温柔冷漠的人,眼前这个翻版林晟,没有了那份冷漠,温柔静致,极品矣。虽与自己无缘份,但这样看看,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啊。璇玑眯眸YY中。
风战柏看璇玑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里突然一荡,轻轻咳了声做掩饰,从怀中拿出一颗东西,道:“旋弟,这个放到鼻中嗅一嗅,便不会觉得难受了。”
看清楚那掌托在他手心的珠子,璇玑吃了一惊,失声道:“这个怎会在你那儿?”
体冒寒气,通身雪白剔透。
那是当日在年家救下锦鲤,锦鲤遗留下来的珠子!
一共两颗,她一颗,给白子虚留了一颗。
“风大哥,这东西是别人给你的还是说你也曾多事救过一条锦鲤?你可以保持缄默,但你所说的将能解我满心疑惑。”
风战柏听她说得有趣,不禁莞尔,“你见过这颗珠子?嗯,算是......朋友所赠吧。”
“是不是白子虚?”璇玑问。
“白子虚?”风战柏眸光微动。
那异色一闪即逝,璇玑并没觉察,又问了一声。
风战柏淡声问:“他说他叫白子虚?”
璇玑点点头。
“那便是他了。”风战柏微一迟疑,又问:“你是怎样认识他的?”
璇玑心道,真实情况可不能让你知道,遂笑道:“与那位白公子萍水相逢,也谈不上认识,只是看到他有这颗珠子,只觉精致灵巧,世间少有,现在又见你有,甚是好奇罢。”
风战柏何许人也,怎会听不出璇玑的话里诸多隐瞒,他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把珠子递给她。
璇玑接过,调皮一笑,“谢谢大哥。”
风战柏轻声道:“旋弟,萍水相逢最好,若有机会再见白子虚,莫与他多接触。”
璇玑一惊,正想问他原委,风战柏已走了上前帮翠丫替尸体装殓。
还是待这里的事了了再问吧。璇玑心想着,赶紧奔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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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燃了香在坟前插上,翠丫跪在地上小声啜泣。
背后,璇玑走出一段路,朝众人轻轻招手。
几个男人一怔,很快也走了过去。
“什么事啊?”玉致声如蚊呐。
五七道:“你这么小声做什么?”
玉致白了他一眼,“你不懂别乱说,我这还不是为了配合这鬼鬼祟祟的气氛吗?”
璇玑黑线,低声道:“纳明公子,你让你的人把马车停靠到另一边,我们悄悄离开。”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众人都轻声笑了出来,纳明天朗调侃道:“你真的不打算把她收下啊?”
璇玑苦笑,即使她不是这等身份,她也不会把翠丫要下的,道:“我算过了,扣除丫头爹的入殓费用,还剩一千余两,够她做些营生。我不要她为奴为婢,自由才好。”
云杨颔首,“大家走吧。”
一番折腾下来,马车出了大路,竟已暮色遍地了。
玉致拉着璇玑咬耳朵道:“嫂嫂,先不回去,咱们去看那个花魁大赛吧。我心里痒痒的。据说都是大美人,我得去看看是不是比九哥的妃子还漂亮。”
璇玑微一迟疑,咬咬唇,道:“玉致,你先答应我,咱们看一看就走,今晚一定要回去,若教你九哥知道了......”
璇玑苦笑。
“好!”玉致两眼放光,朝纳明天朗道:“蛮夷公子,麻烦送一下我和哥哥到烟雨楼,谢谢!”
纳明天朗瞥了璇玑一眼,笑道:“爷也去见识一下。看看帝都的美人美还是爷月落的美人美?”
“算上我的份吧。”云杨微微一笑。
玉致抚掌大笑,“好玩儿,一起吧。”
“风公子呢?”云杨淡淡问。
璇玑也下意识看了风战柏一下,风战柏迎上她的目光,眸光温融,“好。”
五七大吃一惊,公子从来不去这些烟花之地的啊。他哪里知道,风战柏惮忌璇玑的安危,怕她一个姑娘家,进那种地方会出事。再者,他并不放心纳明天朗和云杨与她同行,那两个人绝对是狠辣的角色,尤以温润如玉的云杨为甚!
马车一路驰去,不久,便停在一处灯光潋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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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秀殿。
徐熹,夏桑,清风随侍在龙非离身侧,龙梓锦,夏侯初和段玉桓也来了。各人脸色凝重。
年嫔失了踪,却连玉致也不见了。
龙非离似乎神色如常,跪在地上的玉致的贴身宫女燕儿却颤抖得厉害身子只不停地哆嗦着。
龙非离冷冷道:“朕不管公主待你如何亲厚,朕只问一次,如果你的回答朕觉得不满意,那你得到的会是绞毙之刑。”
152 花魁大赛(2)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燕儿大惊,趴伏在地连连叩头。
龙非离看了夏桑一眼,夏桑微微厉了声音,道:“近日公主有无说过想去什么地方?”
燕儿咬紧唇,半晌,恍声道:“是了,公主最近好像念叨着一个叫烟雨楼的地方!”
此话一出,龙梓锦,夏侯初,段玉桓等人都惊住。他们宿在宫外,自然都知道这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夏桑皱眉道:“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龙梓锦心里叫苦,若教龙非离知道这是.....,他想了想,琢磨还是先把问题绕开,待会帮玉致说上几句好话,再告诉龙非离烟雨楼的性质,遂问,“九哥,那年嫔哪儿呢?”
“若朕猜测没错,年璇玑该与玉致在一起。玉致送她师姐出门的时间,和年璇玑离开凤鹫宫的时间是吻合的,这阵子两人走得近。”
龙,夏侯,段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一个玉致还不够,年嫔竟然可能也在那里?三人头皮发麻,都胆战心惊低下了头。
龙非离目光何等锐利,环了三人一眼,沉声道:“十弟,烟雨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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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宽,似蓝绸浓染,星光微微三两点。
天子脚,远眺皇城宫殿宏伟壮丽。近是翠檐飞,楼阁万户笼在帝都灯火中,街上店肆依旧热闹,行人不灭。
璇玑突然想,这便是那个人创造的家国。
到下得马车,璇玑与玉致都满眼放光。这一天下来米粒未尽,众人便就近寻了一家酒楼将就了晚饭。
处处人笑,处处霓虹。最亮却似乎亮不过眼前小楼。
楼台亭阁雕花玲珑,楼灯火丝毫不阑珊,柔美却又夺目。
四层高小楼,自二层起轻纱薄挽,随风展扬;二楼,十数名美人凭倚栏杆,鬓似云堆织,珠钗横斜入鬓,束胸低抹,雪肤凝光。
她们倒不似一般烟花之地的女子,不呼不叫不招揽客人,只在楼上徐徐轻笑,香风浅盈。
门口,一方绣牌上书了“花魁选举”数字,多名小厮和丫鬟迎客,看模样都伶俐讨喜,旁侧,四五名彪梧大汉,想是护院之类。三三两两,成群而结,不断有男子走进去。
玉致兴奋之极,已率先奔了上前去。
璇玑眼珠一转,悄悄打量起身旁数个男子。却见众人嘴角凝笑,却都是神色如常,并无任何激荡之色。
璇玑不禁轻笑。
纳明天朗挑眉道:“阿旋,你笑什么。”
阿旋?璇玑黑线,这蛮夷子倒真是自来熟——只不做理会,朝前方的玉致走去。
云杨笑道:“她笑你是色中饿鬼。”
纳明天朗冷笑,正要讽他几句,却见璇玑与玉致悻色而归。
“旋弟,怎么?”风战柏道。
玉致摊摊手,撇嘴道:“这妓院也忒会坑人,每人需要缴付二百两才能进去。我和哥哥的钱早就被偷光。”
“无妨,阿旋,你也像唤风公子一样唤爷一声大哥,爷便帮你兄弟二人交钱。”纳明天朗笑吟吟道。
璇玑嘴角轻扬。她身量适中,加之身材苗条,一身紫裳男袍,同色冠巾,看去清俊风雅,却较男子少了分粗犷,多了抹精致。
她并不绝美,这一日所见,却极慧黠清灵。这一笑,在灯火中,眼波流光,竟隐隐是绝代的风华。
纳明天朗心里越发喜欢,却见她嘴一撇,微哼了一声。
“旋弟,大哥替你们出。”风战柏凝了璇玑一眼,温声道。
玉致惊奇,“你们不是同是天涯被偷人么?”
五七冷哼,“哟,破玉,让你失望了,适才我已从陈世伯处拿了须使银票。”
看那五七一副拽样,玉致恨得牙痒痒的,心道,你这厮莫落入本公主手中,本公主把你变太监!
“谢谢大哥。”璇玑大喜,双眸星漆般晶亮,直直望向风战柏。
风战柏垂在衣侧的手微微一握,看她喜悦的表情,竟突然想即使为她做什么也值了。恍意到自己在想什么,心头一惊。
云杨看得璇玑笑容潋滟,轻笑道:“今晚寻欢,不醉莫归!关于这二百两纹银进烟雨楼,我倒有一个主意一个玩法,不知诸位可有兴趣一听?”
玉致最喜玩乐,一听,立刻笑眯了眼:“云公子快快说!”
众人遂都饶有兴致地望向云杨。
云杨一合手中折扇,笑道:“不算蛮夷兄的仆从,我们一行六人,若不交付这二百两银子,且看看我们六人有无方法走进这门,在那烟雨楼里面汇合。一刻钟为限!”
风战柏微微一笑,“云兄此着甚妙。”
“好个乐子!”纳明天朗扬声便笑,“阿旋,你们说怎样?”
玉致苦瓜了一张精致小脸,璇玑黑线,挤出个笑,“我们能说不好么?”
“那便开始吧。若一刻钟有人未进,咱们里面的人便出去接。当然输者要罚!”云杨看着璇玑,轻声道。
璇玑嘴唇微翘,“这里只有年璇与舍弟无钱财在身,出来接?云公子望着年璇,是觉得年璇必定无法进去么?”
153 花魁大赛(3)
“不敢。”云杨敛眉一笑。
“那开始吧。”纳明天朗笑道:“阿旋,莫怕,一刻钟爷便出来接你。”
璇玑黑线。
“大哥在里面等你。”风战柏拍拍璇玑的肩。
璇玑瞟了云杨和纳明朗一眼,道:“听听,这才是人话,懂不?”
玉致愣愣道:“哥哥,你已经有进去的办法了?”
璇玑道:“没有。”
玉致黑线:“当我没问过。”
几名男子一怔,相继而笑。
“五七,走吧。”
白影微动,已经往前而去。
纳明天朗和云杨相视一笑,却也朝风战柏的方向而去。
玉致还在愁眉苦脸,璇玑一拍她肩,“走。”
“去哪?”
“过去看看他们用什么方法进去,云杨定规矩时又没有说不能照搬别人的方法。”
玉致恍然大悟,“对啊。”
随着那几道身影拐过一处转弯,行人还多,却已不如烟雨楼前稠密。
璇玑定睛一看,估计此处便是那烟雨楼的另一道门子了。
大门紧合,并无人看守。
心中一动,隐约明白几名男子意图。还在微微发怔,玉致已经拔高了声音,“哥哥,你看。”
约摸二三米高的墙上,四名男子衣袂飘飘,便连纳明天朗那几名仆从也已在其上。
路上行人不少侧目,倒无人来问,毕竟这是风月之地,莫要惹上些什么檀腥才好。
纳明天朗笑道:“阿旋,你们也上来吧。”
“可恶!”璇玑一跺脚,“欺我们不会武功。”
这时,玉致却眨巴着眼睛道:“哥哥,不会武功的只有你。”
璇玑一愣,玉致脚尖在地上一点,一个旋身,已经跃上高墙。
她落地时稍有不稳,五七嘴角一勾,正想一脚把她踹下去,风战柏已出手扶住了她的腰。
玉致脸上一红,“谢谢风大哥。”
璇玑嘴角抽搐,指向玉致,“你这小没良心的——”
众人笑得愉快。纳明天朗那人最欠揍,笑得叫一个狂狷,“阿璇,等爷一刻钟。”
璇玑咬牙,“你们等着,小爷我光明正大,偏要从大门进。”
云杨微笑提醒,“时间已过去一半了。”
璇玑一凛,扭头便走。
纳明天朗这时看了云杨一眼,淡淡道:“别以为爷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云杨只是笑,看了看旁边的风战柏。风战柏唇微扬,“战柏只怕云兄不能如愿。”
玉致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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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回了前门,时间已经紧迫......璇玑苦笑,难不成要换上女红,把自己卖了才能进去?
云杨......不能遂了他的愿。
目光悠转在对面的铺子,对面似乎是些个卖胭脂水份绢花的什么。这时,背后传来一道粗吆的声音:“狗娘的,进场便要二百两银子,老子五十两银子到春风苑睡它个红姑娘了。”
璇玑转过身,只见几个男子面红耳粗的站在门前,其中一人骂骂咧咧,一个小厮冷笑道:“春风苑的是什么货色?我呸!”
纠缠间,几个护院上前,没有了戏看。
璇玑却突然心头一亮,又迅速打量了街道对面的店铺几眼,走上前,笑吟吟道:“把你们的老鸨给小爷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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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战柏几人进得去,立刻便有小厮上前招呼,带到一桌坐下,又送上些时令瓜点,蜜饯糖藕小食。
人声鼎沸,丫鬟跑腿儿的穿梭满堂,楼面里的桌子坐了个五六成满,最前方有三张桌子装饰布置自与其他的不同,鲜艳奢丽许多,却空无一人,想来是预留着侍候些什么达官贵人。
往前一点的地方,空了一块地儿,问了小厮才知道,再等上半把时辰,这候选的花魁们就会出来为客人表演才艺竞选,那地儿就是为她们留着的。
纳明天朗闲瞥了四周一眼,笑道:“风公子,云杨,你们看,这六部竟有些官员也来了。看来这事儿还甚是轰动啊。”
“来的还不止六部官员,好些个高阶武将,你这蛮子倒是走眼了。”云杨啖了口酒道。
风战柏眸光微动,淡笑道:“同是初到帝都,两位却阅历深厚知之甚多,战柏却是惭愧。”
纳明天朗哈哈一笑,“说穿了不过是来做生意,不得不到处疏通打点。”
他们说着,玉致却丝毫不关心,只焦急道:“我哥哥呢?怎还不进来?”
一双眼睛紧盯着大门。
五七嗤笑道:“敢情是进不来了。”
云杨一勾嘴角,“倒是云杨看错,这也好生为难她了。”
风战柏却轻笑道:“这不是时辰未到么?云兄的定论不嫌早些?”
纳明天朗推座而起,皱眉道:“这也差不多了,爷去接她。”
他身形方动,玉致却突然失声叫起来:“是哥哥.....她怎会在哪里?”
154 花魁大赛(4)
众人诧异,顺着玉致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那三张桌最右侧上的一张,施施然坐着一个紫衣少年。
一名风韵犹存,衣饰华丽的中年女子正笑眯眯的从她身边走开,看模样却是此间老鸨。
她还认识这里的老鸨不成?
众人正惊疑间,璇玑似看到他们的注视,微笑着朝他们招招手,“过来这边。”
待换了桌椅坐定,倒是五七先嚷了出来,“允那厮,你怎么进来的?这不是预留桌吗,你怎拿到的?”
璇玑笑吟吟道:“老鸨看小爷英俊便放小爷进来了。”
众人自是不会当真,惊奇之余,纳明天朗对她又多了份激赏,挑眉道,“阿旋,好本事。”
璇玑没说话,看了云杨一眼,云杨轻笑,朝她举了举手中酒杯。
眼角余光,是风战柏唇上氤氲浅流的笑。
他们刚才处在甚偏角的位置,现在挪到前端;有几桌的客人似乎从他们这里发现了什么蹊跷,有些甚至站起,似欲走过来。
云杨淡淡环了一周,瞬间烟波平静。
风战柏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
璇玑却没顾及这些,一直蹙着眉头,突然一扯玉致,道:“我们去下洗手间,一会便回。”
纳明天朗一怔,“什么是洗手间?”
璇玑笑道:“就是洗手的地方。”
******
玉致惊奇,璇玑拉着她躲躲闪闪走了一会,竟拐进了其中一间烟雨楼姑娘的房间。里面却没有人。
“嫂嫂,你这是干什么?”玉致好奇,又略带兴奋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刚你看那几个人的表情没,都吃了一惊来着直盯着你呢。”
璇玑笑了笑,“我就是跟老鸨说了几句话。”
“我不信!”玉致狐疑地瞅向她,
璇玑失笑。
她确实是跟老鸨说了几句话。但要见老鸨岂有这么容易?
在见到老鸨前,她对门口守门的几名小厮丫鬟说了句话,“把你们的老鸨给小爷叫出来,小爷有十数万两银子要赠,不知她有兴趣没有?”
那些人听得她口气极大,但看她身上衣物华贵,惊疑之间,反倒不敢怠慢,把老鸨请了出来。
老鸨幻娘是个甚有见识的人,出得来打量了一番璇玑,只问她什么事。
璇玑便问她花魁选举的方法。
老鸨虽觉蹊跷,倒也告诉她,待各个花魁的才艺容貌展示完,在座客人便开始竞投标夜。那得银最高的三名便是本晚的三甲。
璇玑笑道:“不妥。”
老鸨冷笑,“敢问姑娘何处不妥?”
璇玑一怔,随即释然,这幻娘见惯风月,怎会看不出自己是女儿家?便像适才云杨提出游戏,她已隐隐有几分猜到那个男人知晓了她和玉致是女扮男装。
璇玑一笑,道:“今晚花魁选举,幻娘此法只能赚得这进场之钱,还有那最终标得三甲花魁的三位客人的银两。小女子却有一法,能让你进帐更多。”
幻娘一惊,随即将信将疑请教。
璇玑道:“你可以低价把对面店铺的绢花悉数购下,十枝为束,每束百两,鲜花赠美人。第一轮,每位花魁才艺表演完毕,让客人购买绢花掷投,最后以绢花数目决出才艺三甲;第二轮,容貌展示,也以绢花决出容貌三甲,最后以两回合得绢花数最多的三名美人为胜。再让客人出价标夜,那你赚得的银两就数以倍计——”
她话口未毕,幻娘已连声赞道:“小姐此计大妙!”
璇玑笑道:“还有一着。”
幻娘忙道:“愿闻其详。”
“二百两进场,此价太贵,我猜里面桌椅必有空剩。”
幻娘皱眉道:“你让我价调低?此举万万不可!”
璇玑眸光笑浅,“是要你降,但同时也提。原意让你把里面的桌椅做些布置,区别开来,现在距那花魁选举时辰想必已近,此举麻烦。”
“你可拿出三种时令小花,在每张桌上放置其中一种,来把桌椅划分为上中下三等。如牡丹上,兰花次之,水仙下。这进场的价格也调为三种,像五十两,二百两,四百两。并在楼内外设牌示之。”
“除去花魁选举的红牌新贵,你楼里必定还有姑娘,低价桌子侍候茶水的便用丫鬟小厮,高价的便用这些美人,桌子的不同既可彰显身份,又能得到实际的不同待遇。一些权贵必定乐意出这钱,同时也把能让更多人进场,保你无虚席。”
幻娘这回听罢,良久才回过神来,满脸赞诧之色,“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
在现代,其实不过是简单的门票概念,璇玑便用这法子做为交换进了来,并换得一张原先留给朝廷大臣的桌子。
然而,她进得来,在到那预留桌去之前,出于好奇在楼阁内四处闲逛,她的法子好使,那老鸨倒也没阻止她乱逛。
这一逛却教她发现了一件事。这便是她出去与众人会面之后,现在又把玉致带到这其中一名候选花魁房间来的原因。
155 花魁璇玑(1)
“真是好办法。”玉致拍掌欢笑,又小声问道:“嫂嫂,你发现什么事了?”
璇玑正要给她说,这时,门开了,一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她鹅蛋脸,眉若远山黛,脸颊桃花色,竟是个绝色,眼角却泪痕斑驳未干。
看到两人,吃了一惊,喃喃道:“你果然来了。”
璇玑颔首。
玉致不解,一张小脸满是疑惑。
璇玑微叹了口气,走上前,把那女子拉近,玉致吃了一惊,那女子颈脖上竟是一圈红禇勒痕深陷。
“刚才我不是误打误撞进了来,这位姑娘便一命呜呼了。”
玉致惊道:“你不是候选花魁吗?怎的去寻死了?”
那女子苦笑,“妾身刘氏诗敏,与表哥张进早有婚姻在身,妾身薄有姿色,遭乡中富贾欺凌,我虽免于难,但爹娘阻挠,却教活活打死,官绅相勾,杀人者无罪,反是我与表哥两家田产被夺。”
“表哥誓摘今年科举名目为亲长报仇,却苦于无银子维持生计做读书之用,我一念之下,瞒了表哥,昨日进了这烟雨楼。钱我已托人带回去给他......”
“那你现在便要自缢保节吗?”玉致一跺脚,急声道:“姐姐,你太傻了!那厮忒可恶,你告诉我他的姓名,我——”
璇玑打断了她,“玉致,要如何惩罚恶人,咱们回去再算,现在燃眉之急是把刘姑娘救出去。”
“这不容易吗?”玉致疑惑道:“我们要么问蛮夷子借点钱替她赎身,要么让大伙帮忙把她偷偷弄出去。”
璇玑神色微凝,“不行!这次冤家是撞到一块儿去了。你知道吗?昨夜已有人看中了刘姑娘。不管她能中花魁与否,都指明了今夜要破她的苞。老鸨不会放人的。”
玉致拧眉,“是谁?”
璇玑苦笑,“是温三。”
玉致失声道:“什么?是那头猪?”
“厅上预留的桌子中,其中一张便是留给温三和他爹温如凯的。”
玉致大惊,“温如凯今晚也过来?”
璇玑叹了口气,道:“温三还罢,那温大将军你与他却是相识的,所以我们不能再露面了,另外,咱们得想办法把刘姑娘救出去。”
“可是,待选的十五名花魁待会就要进行才艺表演啊。”玉致咬着樱唇,急得团团转,“咱们把她救走,他们一旦发现不见了人,很快便会追上来......”
璇玑点头,“嗯,这就是问题所在。”
她顿了顿,苦笑道:“若刘姑娘表演在后还好,最棘手的偏偏是她抽的签排在第六。”
玉致是见不得别人惨况的主,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跺脚道:“怎么办?”
刘诗敏苦笑道:“两位大德,诗敏谢过了。总归是命。”
璇玑低斥道:“刘姑娘,若教你表哥知道了此事来龙去脉,他这一辈子岂不悔死?即使他日高中,也难平此恨啊,你莫再这样想。一千个问题总有一千个解决方法......”
此时却听得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刘姑娘,还有二刻钟比赛就开始,你是第六名出场,请尽快梳好妆,备好乐器。”
玉致抓上璇玑的手臂,颤声道:“怎么办?”
璇玑皱眉,“办法也不是没有,刘姑娘擅筝,玉致,你会筝吗?”
玉致点点头,随即低叫,“嫂嫂,你别的是想我冒充刘姑娘趁机让她逃跑吧?这能争取点时间好是好......但那温如凯认得玉致啊。”
璇玑眨眼一笑,“没人规定不许蒙面啊。”
“不行!不行!”玉致头甩得像拨浪鼓,“我害怕温将军,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每次进宫我都怕看到他。”
“嫂嫂,要不你去吧!”玉致一拍脑门,吼道。
璇玑苦笑,她可不会筝,没穿前,倒是和玉环她们常去K歌。不成她出去站那里清吼一嗓子吧。
据说刘诗敏才情婉约,琴歌一绝。自己唱歌虽还行,但怎也及不上诗敏,况且清唱单调乏味,易听出高下,自己蒙着脸站出去丢脸到姥姥家倒没什么,就怕让人识破。
玉致会筝却不敢出去,她死猪不怕水烫却不会筝......她咬唇踱步,心中一计较,顿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问:“玉致,一首新曲,你最快要多久学会?”
玉致想了想,“倒不是玉致夸口,若谱子简单的,不消刻钟便可融会。”
“太好了!”璇玑喜极,又低声道:“玉致,听着,我现在立刻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给刘姑娘,她收拾妥当后,你马上带她从后门走,你会轻功把她弄出去不是问题。”
玉致与刘诗敏都站了上来,屏息静气听她说。玉致一摸手心,已是数把冷汗,只听得璇玑道:“然后,你立即回来与我会合,我们还有些许时间,我教你一首曲子,你需尽快学会;到时,你蒙面在台后抚琴,我在前面唱歌。我还要准备些东西,到时候转移视线,绝不能让人看出我不是诗敏。”
玉致抚掌大笑,“嫂嫂,这个好玩儿,你要选花魁啰!”
156 花魁璇玑(2)
“嫂嫂,我已经把刘姑娘送出去了......你好漂亮啊。”
玉致推门而进,璇玑刚从铜镜前转过身。
一方紫色丝巾悬面。
璇玑笑道:“这老鸨倒不算吝啬,诗敏这儿配的衣服挺多的,我就随便挑了一件蒙上面纱,出去请外面的丫鬟帮弄的发髻,也让她们帮忙准备了点东西。”
玉致围着她转圈,两眼放光,叹道:“嫂嫂,玉致觉得好像你生来就该穿这样的衣服,做这样的打扮。”
璇玑笑骂,“贫嘴,时间无多了,现在我把曲子哼一遍给你听......”
烟雨楼最前方中间的桌子,数人在老鸨笑吟吟的招呼下方坐落,其他桌上已不少人站起,满脸堆笑,要走过来敬酒,座中的中年男子却摆摆手。他容貌并无甚特别之处,唇上蓄了短髭,一双眼睛却是精光闪闪。
这情景倒与刚才那些人要过来给云杨敬酒一样。那些人都是纳明天朗之前说的六部官员,武将。纳明天朗和云杨身份不但不简单,而且必定甚为尊贵。
五七暗中拉了一下风战柏,风战柏嘴角微勾,道:“不知道刚来的客人是什么人?”
“太后之弟边关三大守将之一温如凯。”云杨笑道。
这时,温如凯似是注意到他们这桌,眸中微微闪过诧色,纳明天朗和云杨笑了笑,纳明天朗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温如凯一笑,举杯而应。
双方似相识,但都没有起动寒暄。
稍顷,一个身形胖硕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一看风战柏等人,失声道:“他们怎会在这儿?”
随即,满脸阴骛之色。
风战柏等闻言,看了过去,来人可不正是今日在街上所见的温三?
三人相视一笑。
温如凯冷斥温三道:“不得无礼,坐下。”
******
二楼小阁。
“倒没想到温如凯和那两位都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冷笑道。
他旁边的紫袍男子却神色素淡,这时,廊上又走上来两人,紫袍男子敛眉道:“玉桓,夏侯怎样?”
来者正是段玉桓和夏侯初,而这紫袍男子却是龙非离,刚才最先说话的则是龙梓锦。
段玉桓与夏侯初对望一眼,段玉桓低声道:“已让紫卫乔装在各桌四处查看过......并无发现。”
龙非离背后的夏桑和清风脸色也倏然凝了。
龙非离眸光远眺,只淡淡道:“再探。”
“是!”
玉致笑靥满颊的模样在脑中浮现,夏桑捏紧手掌,只想着把她找到后,回到宫里去,必定好好训她一顿!
清风道:“师兄,若再探不出——”
龙梓锦接口道:“现在表演还没开始,指不定是匿在哪处了,以玉致的性子,必定会出来看的,这楼里已遍布眼线,只要她们出现,不会探不出。”
他话虽这样说,语气里却也有丝迟疑。
龙非离眸色沉褐,“若在表演中场还探不出,朕便把这烟雨楼封起来。”
夏桑和清风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俱是一惊,才知道龙非离让段玉桓调了五百禁军在街口等命是这用意。
龙梓锦蹙眉道:“九哥,这事宜大肆张扬吗?温如凯他们又在这里.....”
龙非离冷笑拂袖,“烟雨楼涉嫌暗藏当日在年府行凶的刺客,你说呢?”
“好主意!”龙梓锦赞道,心里知道,若龙非离找不出年璇玑和玉致,必将一腔怒气泻在这烟雨楼上,这帝都最繁华的风月之地便就此毁了。
想起在储秀殿龙非离证实了烟雨楼是烟花之所,把一桌的东西也荡扫了下地的时的阴沉和怒气,他还心有余悸。
于龙非离来说,玉致倒还罢,这年璇玑......
纳明天朗皱眉道:“阿旋兄弟怎地去洗个手也如此之久?”
他沉吟着又对身旁的一名家奴命令道:“你去找找看。”
云杨慵懒一笑,道:“兴许遇着些事儿吧,她们二人对这表演甚是热衷,不会不回的。”
台上第五位美人表演完毕,绢花落了满地。
云杨环了一眼四周,人声酣烈,掌声响动,旁侧温三红光满面,盯着那美人,这五号的姑娘本便是烟雨楼最厉害的红牌,容貌极美,才艺出众,是以一番比较下来,她所得的绢花却是也是这出场五人中最多的!
一抹嘲弄划过嘴角,云杨笑道:“前面的她们不看也罢,这表演已过了五美,依我来看,也不过如是。”
风战柏轻笑,“美则美矣,琴韵歌声才艺亦极佳,只是对云兄与纳明阅尽千帆来说,确实还欠缺。”
一旁的五七迷糊道:“公子,那她们欠了什么?”
“魂。”风战柏眸光微敛。
纳明天朗和云杨赞道:“风公子此言妙极!”
纳明懒洋洋的扔了束绢花上去,道:“美人费了番力气,还是当赏。”
这时,两名俏丽的丫鬟搀了那五号的美人下去,老鸨走了上台。
每一位美人表演完毕,老鸨幻娘便亲上去说几句,并为下位候选花魁报幕。台上幻娘笑道:“谢谢各位大爷打赏!下面有请咱们烟雨楼的新姑娘也是第六位美人刘诗敏上台。”
157 花魁璇玑(3)
幻娘甫才下台,全场的灯火已骤然熄灭。
“发生什么事了?”不少人惊乍起来,纷纷出声相询。
这时,内堂里却释出抹浅浅的光晕,接着那柔和的光渐渐散亮开些,只是,全场还是一片漆黑。
云杨目光本来随落,纳明天朗却推了他一下,紧声道:“快看。”
云杨眼角余光,一旁的风战柏已经深凝向台上。
在那柔暧的光中,一名紫衣女子手持宫灯缓缓走出。却原来,那薄敛的光芒,便是从她素手上那枚宫灯里透出的。
烛台跳跃着簌簌火光,素白灯罩轻拢。
随着她在台上站定,场上突然亮起了灯光,却绝不是如先前满楼灯火通明,只是在檐上,二楼栏杆处相继亮起了一个个小灯笼。
小灯笼,烛芯泛卷着橘色火光,足够视物,却又坠着些许朦胧。
不若方才那些美人出场,掌声响彻,这一位,竟无一人拍掌,全场静得仿佛都屏了息闭了气,似乎那眼针落地的细碎微响也能听出来。
这时,突然从哪里飘抹过一阵琴声,偏偏不见弹琴人。那起手的调子,任是座中多有精通音律的人却听也未听过。
轻中淡,淡处柔,柔里哀。
人人紧盯着台中女子,她挽着宫灯,一直低垂着头,众人都有一种冲动想让她抬起头来一睹容貌,却又无人去出这个声。
正思疑之际,女子把手中宫灯放到地上,缓缓抬起头。
只见她身着月白抹胸绣蔷薇,一袭紫色衣裙裙裾曳地,袖挽同色轻纱,束腰斜坠浅紫綬缨共流苏。青丝盘成坠马垂鬓,钗俏簪点翠凤头衔珍珠,蛾眉薄扫青黛。
正是倭坠低梳髻,连娟细扫眉。
偏偏一抹淡紫丝巾覆面,让人得窥的只剩下两弯月眉,一双杏眸。一顾一盼间,眸中流光清澈潋滟,明明不含丝毫妩媚之色,却摄人心魂。
那琴声刚才起始一下,又缥缈消去,这时却突然流水般雪亮起来。
歌声也在此刻脉脉应和。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
过于古怪的词儿,甚至有人没听懂那紫衣女子在唱什么,却仍沉醉在那素静的琴声和歌声里。
突然,桌间,谁诧叫了一声,一个,两个......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望向空中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白。
只见在紫衣女子的手中,慢慢飞出雪花,一片,两片,未几,竟飘荡了满室的晶莹雪白,在那蔼蔼的流光中飞舞着,飘到了所有人身上。
仿佛天地间下了一场银雪。
风战柏紧拧着眉心,眸光竟无法从台上女子身上移开,她轻声唱着,双手施展着法术般的雪花,眸里却裹着单薄却绝望的悲伤。他紧握了双手,稍顷,从拈起身上一片雪白,把它放进怀中。
二楼。
段玉桓与夏侯初再次来报,两人都脸有忑色,却见陵瑞王爷,夏桑和清风都静然噤了声,皇帝眸色深沉,紧凝着台上,身子一动不动。
那修长美丽的手握在阑杆上,竟似十分用力,指节寸寸泛白。
眼前的雪白仿佛突然幻化成泡沫。
碧波漾,深海鲛人殿。
男子高大的背影远去。却被谁跑上来,拽住束腰。
男子拧眉转身,冷淡地瞥向来人,狭长的眸内是一闪而过的不耐。
女子低垂了头颅,看不清容貌,声音却喜悦颤抖。
“耗子,你刚才说,你今晚会过来紫苏这边,是不是?”
“嗯。”眸光冷冷落到她手上,他转了身,她的手便被迫从他的束腰上滑落,垂在身侧,衣裙上紫色的流苏轻轻摇曳。
他娶了她数载,却从没碰过她。族中长老搁下话,说紫苏到底是天帝幺女,不可给有心人捏了话去。
既然如此,他便赏她一晚!
“那我等你......”
他沉声打断她,“不必等,你先行安置吧,我说不定什么时辰过来。”
“你办完事会很晚也不要紧,紫苏会在门口挂一盏宫灯,你看见了便知道我没有睡......”
男子瞥了一眼她放在的宫灯,冷笑道:“你整天提着这玩意儿?”
“这里黑。”她轻声道。
龙王龙昊赏给龙后紫苏的是鲛人殿里最黑暗的宫殿。
“万尺深海,当然比不得天宫光亮,委屈紫苏公主了。”龙昊讥诮一笑,拂袖离去。
紫苏凝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才默默挽起地上的宫灯,走回自己的宫殿。
158 花魁璇玑(4)
台下的反应似乎太安静了些,璇玑一头冷汗,在校庆的时候表演过魔术,歌尽力唱了,把大卫.高柏飞的经典魔术也用上了,不行也没办法了。
很快便上完,她不自禁瞟了眼风战柏,今晚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见了吧......心念一动,她缓缓走到风战柏面前。
璇玑没有注意,此时全场的目光均已集中在他们身上,包括与风同桌的纳明天朗,云杨,邻桌的温如凯父子,还有,二楼的神秘客人。
目光碰上,似曾相识的眼睛,风战柏心里一紧,在桌下的手已经握得紧实。心里苦笑,哪曾想到,平生第一次的紧张竟是在这种场合里。
璇玑看着他俊脸泛红,弯了眼眸,她朝他伸出手,掌心空空如也,洁白晶莹。众人正不知她意欲何为,风战柏只觉咽喉燥涩,突然她伸手在他鬓边打了个响指。
一朵紫色的花飞快在她掌中开出。
她轻轻一笑,把花递给风战柏。
风战柏一震,把花接过。
璇玑口中也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转身。
不知道谁率先叫了声好,刹时,响声全场雷动。
璇玑很有冲动伸手擦擦汗......汗,感谢《神话》,感谢大卫。
背上微微一疼,她一怔,转过身,楼内灯光也在这时全部恢复。无数绢花向她脚下掷来,她愣住,微微一笑,欠身一福,算是致谢。
不过一瞬,那地上各色绢花如海,若有人一巡视,会发现这全场已无一桌有片花剩!璇玑面前的绢花是前面五名美人绢花之和的数倍不止。
“不用再选了,诗敏姑娘便是今晚的花魁!”桌间,有人朗声道,立刻便有多人和应,随之声音响彻全场。
璇玑愣住,目光处,是风战柏深邃的眸光,纳明天朗和云杨也紧盯着她。
她再次欠了欠身,看到不远处的幻娘满脸堆笑正要上台,便准备退下,却突然只觉下腹一热,似有什么在四肢百骸中窜流,一下竟是全身燥热莫名。
她正吃了一惊,腰肢却一紧,扭头看去,差点没失声叫出来,温三那猪头紧搂着她,她怒斥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温三神色猥亵,笑道:“你这小妖精,爷果然没看错你,妖媚过人,今晚好好侍候爷父子吧。”
他搂着璇玑,又扬声道:“大家想不想看看这小美人的花容月貌啊?”
“想!”本已缓了的鼓掌声立刻大作。
“温公子,快动手哪!”
此刻,谁不心痒难耐。
璇玑大惊,眸光转向风战柏正要向他求救,脸上一凉,那面纱已被揭开。
“怎么会是你?那刘诗敏呢?原来你是娘们!好啊,好啊,得来全不费功夫。”温三惊诧之下又肆声而笑,那眼中的垂涎淫邪,便似要把她撕光活吞似的。
璇玑怒极,扬手便扇了温三一个耳光。
“呸,你敢打我!”温三大怒,伸手已掐上她的颈脖。
“大哥,救我。”璇玑望向风战柏,哑声道。
其实不待她呼唤,风战柏在看到温三要掀她面纱对她不敬时已起了怒意,不过是强压了的,这时看到她面容,心头重重一震。
璇玑声音未毕,风战柏已身形一闪,来到台上。他袖子一挥,温三那庞大的身子已然重摔落地。同时,他手一挽,把璇玑搂进怀里,冷冷睇视着温三。
“公子。”五七一跃,站到风战柏身旁。
这一下惊变,全场始料未及,反一下怔愣在那里。
甚至纳明天朗和云杨也吃了一惊,一同站起身来。云杨暗暗凝了璇玑一眼,纳明天朗却已变了脸色。
数个家奴去搀扶那温三,温三痛苦嘶嚷,嘴角鲜血濡湿一片。温如凯负手而起,冷笑,“阁下好俊的功夫!”
风战柏身负家族隐世秘密,心里知道绝不能与这皇家或朝廷有一丝一毫的纠葛,但此刻璇玑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胸腔中竟突然激荡出一股情绪:即使今日要与这里所有的人为敌,他也必定报她周全!
男子的掌环在她的腰腹中,璇玑只觉得那阵莫名的燥热去了不少,但很快身子益发难受,似乎有些虫蚁在里面啃咬着。
她两颊红透,这时竟突然产生了个可怕的念头,想风战柏更紧地搂着自己才好......神识迷乱间,倏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可能被人下了药!
在她出来表演前,有楼里丫鬟送壶茶水进来,只道,“姑娘也渴了。”
她当时确实练到口干舌燥的,心中又焦急,也没有细思便喝了下去,幸好藏在桌下的玉致没有喝那茶水。这青楼里的东西岂是能乱碰的?诗雅早便被温三看中,想来该是那幻娘为讨好温氏父子而作的!
那热流在身体里乱窜着,她咬牙低声道:“大哥,快带我离开这里!”
159 愤怒的王(1)
风战柏看她突然满头大汗,脸色潮红,神色间似乎忍受了极大痛苦,心中一惊又一疼,点头道:“好!大哥现在就带你走!”
“对不住,让你开罪温如凯了。”璇玑苦笑道。
风战柏轻斥道:“你既唤得我一声大哥,便不可说这些。”
这时,已有十数人身穿兵士之服把两人团围住。
纳明天朗和云杨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纳明天朗正要出声,风战柏微微瞥了五七一眼,五七会意,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寒光簇闪,白影飘动,到意识过来时,楼中哪儿还有风战柏和璇玑的身影?
众人大吃一惊,竟是这样厉害霸道的轻功。那骤然而绽的寒芒,却是五七手上一柄青锋剑,刃口如水如光淬,必是宝剑良器。
温如凯冷笑,“来人,把他拿下,那两个人——给本将军追!”
“哦,不知道舅舅要追什么人呢?”
轻淡的声音从楼阁处传来,一行人走了下来,说话的正是为首的一名紫袍男子。
温如凯心中蕴怒,正要发作,扬眸一看,心里一惊,心道此人怎会在这里,同时,却是双膝紧屈。
“臣温如凯叩见皇上!”
他话声未毕,满室惧惊,霎时跪了一地的人,除去尚自怔愣的五七,纳明天朗和云杨。
“纳明见过西凉皇帝陛下。”纳明右手往前胸一放,微微弯腰道。
龙非离笑道:“二王子不必多礼。”
看到皇帝,云杨心里微震,脸上也只不动声色,一笑道:“微臣见过皇上。”
他刚要下跪,龙非离已伸手扶起他,缓斥道:“七哥,都是自家兄弟还要和朕客气吗?”
五七大吃一惊,方才知道这纳明天朗竟是月落国的二王子,而这自称来自乐阳郡家中薄有田产的云杨竟是当今皇上的七哥被赐封地忘忧郡的七王爷龙修文。
说起这龙修文,他还在少时便被先皇遣去封地,多年未回帝都,和玉致幼时一面,今日相见,兄妹两人竟都认不得。
龙非离环了全场一眼,淡声道:“好啊,这朝中来的并不少呀。真是好气魄好热闹。”
他的语气甚是平和,但却莫名的教人心悸,立刻便有十数个官员战战兢兢跪到龙非离面前,不知这位年轻的皇帝为何会在此间出现,又摸不准他到底心意如何。
这时,温三哼哼哧哧的爬到龙非离面前,道:“皇上为微臣作主,刚有歹人把臣重伤.....”
温如凯心里暗骂此子正蠢货,斥道:“皇上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他还没说完,却已被龙非离一脚踹翻在地。那力道竟似甚大,他嘴一歪,一口鲜血溢了出来。众人见状,都吓得发颤,若论辈数,那温三是皇帝的表哥啊。皇帝却——
别的人不知底蕴,龙梓锦等人却深知,刚才面纱一揭,甫看到璇玑时,龙非离已震怒到极点,后又看到温三调戏璇玑,那白衣男子和璇玑的之间的亲密,这皇帝心里的怒气,谁都不敢揣测了......
温如凯又怒又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压低声音道:“不知道臣犬什么地方做错了,请皇上训示,臣回去必定严加管教。”
龙非离冷笑道:“这烟雨楼涉嫌窝藏当日在年府谋刺的贼人,舅舅还有朕的一众好臣子,便坐在这里赏那莺歌笙舞?你儿甚至还在为这风月之事纠缠不休!”
当日皇帝陪年妃归宁省亲,年府却出了刺客,这事谁不知道没,这刺客竟藏匿在此间?众人大吃一惊,老鸨幻娘早已吓得瘫倒在地,温如凯咬牙,道:“皇上,请让臣等戴罪立功,领人捉拿这叛逆。”
龙非离冷冷道:“待得将军调亲兵过来,这贼人焉还在此间?”
他凤眸一瞥,却是段玉桓从门口走进,禀道:“皇上,禁军已把这烟雨楼尽数封围,刺客插翅也难逃。”
这时,一个绿衫青年从二楼飞身而下,他脸色阴沉,走到龙非离身边,附嘴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来人正是清风,风战柏甫带了璇玑离开,龙非离便让清风立即追上摸出行踪,自己则下来稳住情势。
“十弟,这里交与你,纳明王子,七哥,稍后见。”
众人还没意识到皇帝话里用意,只见眼前紫影翻飞,不过是转瞬之间,皇帝已消失了踪影。没看到过皇帝武功的人都震惊之极,谁曾想到这少年天子竟还身负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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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风战柏和璇玑其实并没有离开,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
刘诗敏的房间。
风战柏把璇玑抱到床上,璇玑的神识已彻底迷乱。却是先前那幻娘看刘诗敏神色,便知她必定不从,借丫鬟送茶之机,下了极厉害的春药,无可解法,必须男女交媾方可缓舒。
璇玑紧蹙着眉,杏眸半阖,只一味拉扯着身上的衣服,哑声道:“好热......”
她脸色绯红,灿若朝霞,额上薄汗轻沁,身子在床上扭动,苦苦呻吟着,风战柏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苦于她中的是春药——
突然一声微响,却是璇玑把外袍拉下,露出了胸肩前一片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