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以涅磐之名 [下]
切利安的外围闪耀着异样的七彩光芒。
李欣看着面前的意珅，兽神合体之后，他的外貌也相应地变化。额头、脸颊和手臂之上，都出现了七彩的鳞片。双瞳也变成了七色，流光溢彩，靡丽非常。
切！他以为自己是会变色的蜥蜴，还是乌贼啊？搞个夸张的色彩恐吓对手？李欣不屑。总之，现在的情况是敌寡我众，万事OK~
李欣正想着，玖凛已耐不住性子，冲了上去。她单手撑地，喝道，“冰岩障壁！”
瞬间，无数坚冰从地下破出，直袭向了意珅。
切利安本来就是临近冰障海的要塞，在这种环境之下，拥有“冰之魔女”之名的玖凛，自然是占尽了优势。
然而，意珅只是微微一笑。七彩闪耀，瞬间，他的肩上多了双翅，身形变得迅捷无比，轻巧地闪过了冰柱的攻击。
李欣皱眉。意珅本来就是模仿飒连的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现在，他使出了翼兽族的力量，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那样的速度，让事态变得有些棘手了。
“看来，这次我是估计不足。就此告辞，下次再好好交手吧。”意珅漂浮在空中，笑道。
玖凛大声喊道，“想走？！风萦！”
空气开始旋转，困住了在天空中飞翔的意珅。
“开！”意珅挥手，风的锁链断裂开来，消失无踪。
恒予见状，扬手道，“放箭！”
无数羽箭应声而发，在天空中交织。
意珅丝毫没有惊惧，依然是轻松而悠然地飞跃着。
李欣抬头看着天空中混乱的局势。寒冷，让她的大脑异常清晰。
幻兽的模仿，虽然是相当地道，但还是比不上本体。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见飒连的时候，他不借助兽神合体，就拥有了现在的速度。不，不仅仅是这样的水平。那时候，她甚至无法用眼睛捕捉飒连的身形。
李欣笑笑，当时，她能困住飒连，现在，她同样能困住意珅。
“九契，布阵！”她开口，道。
『是。』九契的声音刚落，地上就出现了规则的纹路。
一旁的汛昕不禁惊叹。这种暗系的拘束阵，在异术族内也只有他会使用。她只见过一次，却已经放入实战之中了。这种“模仿”能力，比幻兽部更加惊人。
李欣看着拘束阵慢慢成型，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这个家伙逼下来。
汛昕也看了看天空。无数箭矢，密织成网，但是，却没有一支触及意珅。
他转头，对玖凛道，“风扬天启，会用吧？”
玖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会……不过，你是谁啊？凭什么命令我？”
汛昕皱眉，不做回答。
一旁的昀函见状，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照着做，玖凛。”
玖凛看看昀函，不情愿地点了头。
昀函笑望着汛昕，点了点头。
汛昕避开他的视线。在族内，知道他不具备九种契约之力的人，也只有少数的长老。而昀函就是其中之一。今天的刺杀，本来是派下属前来就可以了，但是基于种种顾虑，他还是选择了亲自参与。虽然他肯定，没有人能认出他，不过，昀函是例外。事到如今，他不知道是该感谢他没揭穿自己的身份，还是该追究他一直以来的离经叛道。
此时，玖凛已经成功的发动了契约。天空中的风变成了巨大的盖子，压制住了意珅的行动，紊乱的气流，扰乱了他飞行的轨迹。他想要斩开这样的气流，但地面上射来的箭矢，阻碍着他的行动。气压渐强，慢慢把他迫向了地面。
他的脚刚落地，地面上的拘束阵瞬间启动。
意珅一惊，身体已经动弹不得。
“好了，现在你要怎么办？”李欣悠然地看着他，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姿态。
意珅看了看周围满弓的士兵，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李欣。笑着摇了摇头，“王后陛下，不要忘记了。我能做的，不只这些。”
他话音一落，翅膀散落，变成了光华闪耀的鳞片。地面上的拘束阵一下子消失了。
“护法之力？”昀函皱眉，道。
李欣愣了一下，随即咬牙。没错，他也复制过她的力量。依靠幻兽鳞发动的神力，虽然不能完全封印八部的力量，但是，现在要解除个把契约还是不在话下。护法的力量，果然是双刃剑。现在想想，这种仅对八部力量起效的神力，到底有什么用啊——
李欣正愤怒地思考，却不防意珅一步逼近。
九契当即反应，火焰奔流，隔开了意珅。
意珅微笑，那些火焰触及幻兽鳞的瞬间，就消失无踪。
“本想告辞了，但看来，王后很好客啊。既然这样，王后也一起走吧~”意珅逼近，伸出了手。
李欣迅速退开。
真的假的？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幻兽族人？她看来，是太过得意忘形了。兽神大陆，果然不是吃素的啊。
这时，有人执剑攻上，逼退了意珅。
李欣看着面前的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闪开。”汛昕看她一眼，道。
李欣本想反驳几句，但情势紧急，不容她乱来。她只好乖乖地退到一边。
“哦……是你。”意珅伸手，七色的幻兽鳞在他手中凝成了剑，“没想到，堂堂……”
他还没说完下半句，汛昕就攻了上去，打断了他的发言。
“废话少说！”
意珅挡下他的剑锋，笑得狡黠。“被封印力量的你，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些？”
汛昕不再多说什么，继续着攻击。
李欣一直都以为，汛昕是法术攻击型的。但是，看到现在的战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判断完全失误，汛昕的剑术绝对不差。
此时，士兵们也围了上来，形势一片大好。
是啊，还是物理攻击最有效么~李欣松了口气。
看到士兵上前，汛昕正想抽身，意珅却大声喊道，“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吧？汛昕族长？”
汛昕一惊，意珅逮到空隙，纵身迫近，伸手抓住了汛昕的肩膀。
“谢了，盟友~”意珅轻笑，道。
汛昕挥剑甩开他，连退了几步，脸色苍白。
意珅站定，看着包围着自己的士兵。幻兽鳞又一次贴覆在他的身上。
七彩闪耀，众人都被那光辉刺得睁不开眼。
光辉中，意珅笑道，“炎魔炙魂。”
火焰顿生，四散奔流。
……
切利安要塞之内，灯火通明。异术部行刺王后，律司部带兵追击，这样的事态，让整个切利安都笼罩了厚重的不安。每个人都像绷紧了的弦，丝毫不敢松懈。
红莲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色。远处，七彩的光辉升腾。红莲并不知道那光辉的本体，但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而夜空中的羽虫少了大半，这也让红莲觉得奇怪。羽虫中一直混有别的东西，而这些无孔不入的“小羽毛”远比盘踞在冰障海的兽神大陆军队来的可怕。一时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也没有机会告知众人。而此时此刻，即使自己说了，恐怕也无法取信于人。
想到这里，红莲笑着叹了一口气。
不是战鬼，也不是火兽。就像奈尔说的那样，是怪物……
突然，炽热的疼痛席卷，仿佛火焰一般，在体内燃烧。红莲手撑着窗沿，轻轻喘息。
窗外，羽虫悠悠飞过。
『火兽啊，我们是伙伴吧……离开这里，跟我们合作吧……』
曾经听到过的话，又一次想起在脑海。
“闭嘴……”红莲捂着耳朵，退开，“我不是火兽！我是红莲！”
陌生的痛苦，陌生的力量，陌生的自己……
红色的光辉，从每一根血脉里绽出，化成了火焰，盘桓不去。
“滚开！我不是火兽！”红莲挥手，但那些火焰却仿佛有生命一般，环绕着，不肯散去。
这时，房门被轻轻打开，丽雅捧着一盆冰水，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禁惊愣。
“丽雅……小姐……”红莲强制自己保持清醒，道。
丽雅放下手里的冰水，疾步过去，“战鬼殿下，您……”
“别过来……”红莲伸手制止，火焰因那举动四散，掠过了丽雅的眼前。
丽雅惊恐地站定，不敢移动一步。
骚动，引来了卫兵，众人看到这番情景，也惊惧了起来。
战鬼上次发狂，幸好得到了王后的制止。而现在，王后离开了，八部力量又被封印，能制止战鬼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火种……”红莲努力地开口，“丽雅小姐，帮我找火种来……”
丽雅愣了愣，随即，坚定地点头。她转身，飞奔出了门。
火种？哪里有火种？
丽雅努力地跑着，她记得，前几天，奇工部曾向暂居在这里的兽神大陆居民收集过火种。
有了这个目标，她更拼命地跑。
她很害怕。明王出征，伽兰随王去了战场，王后、玖凛和奈尔都不知去向，现在的她，是孤身一人。她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女子，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可能不恐惧。但是，即使没有任何力量，她也有做得到的事情。她只能这样坚信。
红莲是王和王后想要保护的人，自然也是她要保护的人！
她拐了弯，跑下楼梯，突然，脚下一虚，一个不稳摔下了几级台阶。虽然疼痛，但她没有丝毫停顿，迅速站了起来，继续跑。
到达奇工部房间前的时候，她的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泪痕和灰尘，那种狼狈不堪，有些好笑。可她的眼神却是认真而坚定的。
奇工族人看到她的时候，有些不解，但她却没有时间解释。她伸出手，声音微颤，却字字清晰。
“请把火种给我。”
奇工族人认得她。一直以来，丽雅与王后姐妹相称，也得到了王的宠爱。甚至一度传言，她是最有希望的侧妃。但是，现在的局势相当混乱。八部力量封印，显然与王后有关。而且，王后刺伤明王，大逆不道。和王后私交亲密的丽雅，自然也受到了波及，遭受质疑。
看到他们犹豫，丽雅再次请求，“战鬼殿下需要火种，请给我吧。”
话题中，出现了战鬼，更让人不解。众所周知，战鬼的血统受到质疑，种种事件一联系起来，谁都不能轻易地下决定。
“对不起，丽雅小姐。这些火种，是奇工部研究的重要素材，没有王的命令，我们不能交给他人……”奇工族内，有人开口。
丽雅心里一震。她始终，是太过卑微的身份，如何能让八部信服。可是，现在刻不容缓，没有时间让她自卑和犹豫。
她不再多想什么，直接冲了进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众人立刻拦住她。
“丽雅小姐。”有人试图劝阻。
“相信我，战鬼殿下真的需要火种。我愿意接受所有的惩罚，把火种给我，求你们。”丽雅哀求道。
“丽雅小姐，请冷静一点。”奇工族人拦着她，说道。
这时，有人推开了她身边的奇工族人，给她开了道。
她转头，就看见了白甲的士兵，那是明王的直属部队。也是一直奉命保护战鬼安全的人。
“谢谢。”她冲进了房间。几颗火种安稳地躺在桌上，跟一大堆不知名的仪器放在一起。丽雅没有多想，抓起那些火种，拔腿就跑。
门外，白甲的士兵和奇工族人已经有了摩擦，双方互相推搡着。
看到丽雅拿到了火种，白甲的士兵还是努力替她开了道，护她出了门。
丽雅当然很清楚，这些白甲的士兵会帮她，一定是受了明王的命令。这让她有些小小的虚荣，至少，她是被信任的，而这样的信任，就足够了。
士兵们挡住了想要追赶的奇工族人，让丽雅离开。
丽雅不再多想，用尽了力气奔跑。
领主府瞬间变得混乱一片。主要的将领都已经离开，这里根本没有能控制事态的人。
红莲的房间就在眼前。门口的士兵紧张地戒备着，看到她来，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咬紧了牙关，努力地跑。突然，整个领主府震动了起来。她的身形一歪，摔倒在地。手里的火种散落一地。
她急忙伸手去捡，然而，一瞬之间，她手心里火种光芒一闪，金红的光彩消失，所有温暖归于冷寂。接着，一颗接着一颗，所有的火种都衰亡了。
那个瞬间，她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
只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还有一步，她就能做到了……
她强忍着哭泣，看着手中灰色的火种。
那一刻，强大的热流，席卷而来。
丽雅一惊，抬头时就看到金红的火焰，盘桓奔流，如同有生命一般。
翩然的身影出现在那火焰之中，红莲的神情冰冷，双瞳如火焰一般燃烧。
“战鬼殿下……”丽雅惊道。她仰视着那个人，难言的恐惧油然而生。
难道……失控……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冰岩障壁！”有人冲了上来，大声喝道。
领主府内虽然防备不足，但还有很多混血的异术族人。而现在的情势，能倚仗的也只有这些异术混血了。
然而，那些坚冰尚未触及红莲的衣袂，就被火焰融化。冰水尚未落地，又变成了水汽，蒸发消失。
火焰，仿佛漠视一切的存在，嚣张跋扈。
骚动愈发扩大，深夜中，这样的场面，如同梦魇一般。刚才还在对峙的白甲士兵和奇工族人都聚了过来，然而，眼前的一切，让人手足无措。
红莲的表情麻木，那种可怕的威慑力，让所有人胆寒。
“不可能……我们，会死在这里……”士兵中，有人颤抖着道。
这样的话，让所有人心里的恐惧加深了。
“静壁影障！”那些异术的混血族人却丝毫没有放弃努力，愈发拼命地发动契约。
那无形的墙壁，稍稍阻止了红莲的举动。
“没事吧？”有人过来，拉起了丽雅。
丽雅僵硬地点点头，手里，还紧握着那颗衰亡的火种。
红莲的火焰，已经让不少地方燃烧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灼味。
“你们也别光看着啊！没有力量，你们还有手脚不是？！”那拉着丽雅的混血族人大声喊道。
众人一惊，然后纷纷行动了起来。
“我终于可以说这句台词了……”那人一脸感动，“王后说过的话，果然威力非凡~~~”
丽雅愣愣。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王后”两个字，就让她觉得振奋。就好像被重新注入了勇气一般。没有力量，还有手脚。如果是王后，一定不会就这样放弃！
“我也去灭火！”她开口，对那人说道。
“好啊。”那人爽快地点头。
那是本来乱成一片的人群，现在却开始凝聚起来。普通的士兵，八部族人，还有混血的异术族人，所有人都循着同样的步伐，齐心而动。
原本的恐惧，开始渐渐散去。
然而，困住红莲的障壁破碎了开来。火焰携着愤怒，涌向了众人。
“冰封阵！”数个混血的异术族人同时发动了契约。
火焰却只是稍稍打了个转，冰阵瞬间溶化，消失无踪。火焰奔流，仿佛要复仇一般，狂暴地袭来。
丽雅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那种灼热的气息，却一闪而过。她睁开眼睛，红莲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
火焰，不安地舞动着，挣扎着想摆脱主人的操纵。
“发动契约，什么都好……快……”红莲抬头，道。
“静壁影障！”
火焰瞬间被封在了无形的墙壁中。
此时，留在切利安要塞的守军将领赶到，看到这番情景，毫不犹豫地拔刀。
“叛贼！早知你血统有异！受死吧！”
“放肆！你敢违背明王的命令！”白甲的士兵也纷纷拔刀。
“哼！我乃影王麾下！谁要服从那伪王的命令！”将领喊道。
本来被控制的局势，又开始剑拔弩张。切利安之内，本来就有两派势力。平时，碍于护法神力，一直都是明王一方占据优势。而现在，王后与明王决裂的事情还未处理完毕，这种微妙的平衡早已打破。加之种种突变，人心本就不稳。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红莲苦笑一下，开口道，“我服罪……”
众人微微一惊，停下了各自的举动。
红莲努力地站起来，痛苦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寸。自己只是勉强压制失控，这些火焰，随时都可能再次袭人。没有人可以阻止自己。身为怪物，只能伤人而已……若是如此，还不如被杀。这样一来，至少能避免一场无谓的斗争。
那将领的脸上有了一抹快意。“好！叛贼，我就拿你祭奠平原上众将士的英灵！”
平原？红莲安静地笑。那个时候，早就应该被杀的。一次次，为“明王”所救的自己，明知道自己只能伤害他人，却又是为什么这么拼命要活下来呢？又是为了什么，要走出那片月海？……这样也好……至少这个结局，是自己选择的……
“住手！”娇柔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坚定。那一刻，丽雅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双手，挡在了红莲身前。
没有人料到这个柔弱的女子会在那刻挺身而出。
“无关的人退下！”那将领吼道。
丽雅看着她，全无惧意。
“丽雅小姐……”红莲说不出自己的感受，“……”
丽雅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谁也不能伤害战鬼殿下！”
“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女人！你能做什么！不自量力！”将领吼道。
“我是没有任何力量！”丽雅含着泪落，声音却坚定无比，“即使没有力量，也有自己的手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战鬼殿下不是叛贼！即使我死了也绝不退开一步！”
这样的话，让周围一片安静。
“带着兽神大陆的血液，也敢说不是叛贼！”将领反驳。
“不是！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我不是八部、不是贵族也不是士兵，我只是平民，而我看到的，是对平民拔刀的您！”丽雅的语气锐利。
将领不禁哑口。
丽雅的确什么都不是，虽跟随王后，却没有任何封号。充其量，只能算是平民。身为大陆武将，对一介平民拔刀，将会为人不齿。
身边的人突然沸腾起来。
丽雅依旧站着笔直，第一次，她为自己身为平民感到骄傲。
“谢谢你，丽雅小姐……”红莲的声音，静静地响起，“但是，请让开吧。我的确不是战鬼纯血……”
“不是纯血又怎样？！”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
“就是，我们也不是纯血！不是纯血就是叛贼？！”有人应合。
“说得好！混血又怎样，是伙伴就好了嘛！”另外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汇在了一起。
……
那是不断扩大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响彻在心底。
红莲突然觉得奇怪。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血统吗？……那么，不是纯血，又怎样？
走出月海之后，看到的还不够多吗？即使是兽神大陆的混血又怎样。一直包容着自己的昀函长老，相信着自己的王明和李欣，还有这些愿意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所有的一切，和自己是什么血统的，又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那回响于灵魂之内的声音……
『光明之神，将眷顾大陆的每一个生灵。』
即使是这样的自己，也被眷顾了吗？
“废话少说！伪王之流，果然擅于蛊惑人心！不要受到迷惑了，上！”将领耐不住性子，喊道。
周围的士兵却有了迟疑。
那一刻，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住手！”
众人罢手，转头，就看见了那年幼的影王。
影王的神情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
“王。”
人群中，有人行礼，有人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影王看着他们，朗声道，“我以明神大陆影王之名下令，从此刻起，凡在切利安之内拔刀械斗之人，皆以谋逆犯上之罪论处！”
听到这样的命令，众人皆惊。特别是那将领，满是不信地看着影王。
众所周知，现在这个情况，是推翻明王，取而代之的最好机会。但这个孩子，却下了那种命令。就像是放弃了自己的帝位一般。
“王，这些逆贼不容姑息！”将领进言，而影王身后的几位内侍大臣也纷纷应合。
“逆贼？”影王开口，“我与明王议和，共同镇守冰障海。从一开始，就是盟友。明王领军抗击外敌，此时此刻，是捍卫大陆，守护明神子民。而站在这里的，是明王麾下的战士，八部的部众，逆贼之说，从何而来！”
这样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如今，八部力量被封，王后行踪不明。我麾下诸臣，自当助盟友一臂之力。而今拔刀相向，僭毁契约，是视大陆安危于不顾，更是背信弃义！”影王说着，语气老成霸道，“我乃明王，奇亚?莱修之后。今日，大人若真要追究逆贼之罪，便先毁我父王英雄之号，再僭我影王之名！”
那将领当即单膝跪下，“臣不敢。”
影王抬头，看着众人，“今日之事，我向各位致歉。贵我两方契约仍在，以此为证！”
说完，他从士兵手中拿过军刀，在手腕上划下一道血口。嫣红的鲜血，染在雪亮的刀锋上，有着说不出的肃穆。
他将军刀插在地上，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一瞬之间，一切的不安都被压制。那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散发的威严，让所有人折服。
红莲不禁微笑。然而，体内的火焰又开始躁动。无形的障壁又一次破碎，火焰盘桓，奔流不息。红莲努力克制自己，咬牙忍耐着。
丽雅一惊，手握紧的时候，手心那颗衰亡的火种让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火种！”丽雅大声喊道，“谁有火种？”
所有人面面相觑。
火种在同一刻衰亡，已经没有任何余留了。
正当火焰愈发狂暴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试试这个吧！”
那是一颗金红的火种，但是，又和以往的火种有略微的不同。那潜伏在石头表面下的火焰更为炽烈，也更为耀眼。
丽雅没有多想，拿过了那颗火种，交给了红莲。
火种没入红莲体内的瞬间，一切归于平和。
红莲缓下了呼吸，表情显得轻松。
众人不禁欢呼起来。
“成功了！”奇工族人的叫喊更为兴奋，“亚火种，终于成功了！”
“亚火种？”
众人不解。
奇工族人笑道，“明王在几日之前，嘱咐奇工部族，模仿火种形态，炼制亚火种！明神庇佑，我们成功了！”
红莲站起了身子，感觉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亚火种，竟然会想到制造这种东西。明王的心思，早已不仅仅限于明神大陆了……
笑意，染进了红莲的眼睛。
“光明之神，将眷顾每一个生灵……”
……
92. 以释然之名
光辉中，意珅笑道，“炎魔炙魂。”
火焰顿生，四散奔流。
……
异术契约！
李欣一惊。这个家伙竟然还模仿汛昕的异术契约！
“九契！”她立刻喊道。
一旁的玖凛也冲了过来，喊道：“暗盾！”
暗盾刚刚展开，那些七彩的幻兽鳞又一次聚集。猖狂的火焰，席卷在周围。身边漂浮着幻兽鳞，清除了所有被己方发动的契约。
思绪纠结，让李欣有些手足无措。一边施展护法之力，一边发动契约，幻兽一族竟然可以做到……他模仿的力量果然是不完整的。若是自己的护法之力，那么方圆数百米内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发动。但是，这也表示，九契也会一并被封印。这是对兽神大陆毫无效果的术法，是最不划算的战术。
她不能那么做，但是，现在，她该怎么做？
眼看着那些那些火焰袭向自己，脑海开始变得空白。然而，那些火焰刚要触及她，却绕了开来，袭向了其它人。
这里，拥有力量的人只有玖凛和其他几个异术混血，而现在，他们被幻兽鳞束缚着，根本不可能面对这样的情况。
李欣一咬牙，就算是下下之选，就算意珅别有阴谋，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她下定决心的那个刹那，一种震撼众生的力量充斥四野。那些火焰在触及众人的一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欣站得笔直，看着面前的意珅。频繁地发动力量，让她有点疲惫了。因为紧张，现在的她并没有感到寒冷，但是手脚却开始渐渐麻木，感觉也变的迟钝。
然而，她的气势丝毫没有减弱。淡淡的光辉笼在她的周身，无声地宣布着她的愤怒。
意珅无法再发动任何异术的力量，他微微一笑，看着面前那仅穿着单薄睡衣的娇弱女子。周围所有的人都因那种力量跪下了身子，四周一片寂静。
“不愧是明神的护法……”他轻松地说道，“我的模仿，尚不及您的一成威力。”
李欣全身都紧张的戒备着。现在，她是唯一一个能自由活动的人，而她更清楚的是，自己是个无能的文盲……
意珅慢慢地走过去，他笑得胜券在握。只要李欣一解除力量，他就会立刻发动契约攻击其他人。而李欣若是继续使用护法之力，这里，则没有任何人能起身应敌。他已经赢了。
他知道的事情，李欣也知道。这就是五子棋的活三充四，她的死局。
“若是能得到您的帮助，攻占明神大陆，易如反掌。真可惜啊，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提议……”意珅双手环胸，笑道。
“好冷的笑话。”李欣不屑。
意珅叹口气，七色的鳞片从他身上脱出，漂浮在四周，将夜色染成了七彩。空中还有稀少的羽虫，静静飞舞着。
“真是可惜啊……”意珅轻轻挥手。
瞬间，所有的鳞片都向李欣飞去。
李欣想闪开，但那些鳞片包围着她，她无路可退。幻兽鳞，会占据身体，吸取力量……这一刻，她有些毛骨悚然。
“解除术法！”她听到汛昕的声音。拼劲了力气，他这样吼道。
解除术法，她就能等人来救？但是，她做不到……
“王后！解除术法！”昀函也喊道。
接着，声音越来越多。
她看着渐渐逼近的幻兽鳞，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幻兽鳞占据了身体，你就不再是你！你还能保护谁？！”汛昕强忍着身体的痛楚，喊道。
李欣一怔。牺牲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那么，她该怎么做？
很奇怪的，脑海中响起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以为自己什么都做得到的李欣了，相信吧……相信这样天真的念头吧……
瞬间，她解除了自己的力量，护法之力消失，幻兽鳞一拥而上。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咬着牙等待。
下一刻，她被拉进了陌生的怀抱。她睁眼，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愣住了。
“汛昕……”她有些茫然地开口。
“不要动！”汛昕皱眉，口气不善地说道。
李欣清楚地看见，原本攻击她的幻兽鳞，现在全部附着在汛昕的身上。七彩的光辉诡异，慢慢渗进了他的皮肤。
“你有病啊！你也会被幻兽鳞操纵，跟刚才有什么区别？！”李欣无法控制情绪，她瞪着汛昕，喊道。
痛楚，让汛昕的脸色苍白，他的声音微颤，“当然……即使我被操纵了，凭护法神力，要杀我也不难……”
她一怔，竟无法再说出任何话来。
“汛昕族长，你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啊……”意珅的声音变得严肃，再没有一丝笑意。
汛昕抬头，看着他。身上的幻兽鳞愈发深入，痛楚，直入骨髓。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痛楚。他笑一下，道，“……汛昕？……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意珅当即笑了起来，“哼！好！……你继续，在成为我的傀儡之后，继续这样嘴硬好了！”
说完，他开始发动契约。而余下的幻兽鳞，依然模仿着李欣的力量，压制其他人的反击。
汛昕努力站直了身子，七色的鳞片已经没入了他的肌肤，在他体内扩散。
李欣看着他。心里的感受，复杂无比。她突然开始想，他一直以来，过着的，是怎样生活？勉强发动九种契约，虚耗自己的生命力和青春。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到了生死关头，都不能报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为了族落，为了他所谓的八部尊严。明明跟她命里不合，但却替她承受了痛苦。原因，也只是他被控制，收拾起来会比较容易。这是为了大陆，为了他所谓的八部的天职……
她的身边，是有很多很多伙伴在支持着的。无论她做什么，都有愿意相信她的人。她虽然是才意识到，但那种安心而又满足的感觉，无法言喻。那么，他呢？他们是同一类人，除了自己，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可以不择手段，即使伤害的人是自己，都一定要达到目的；放不下自己的骄傲和固执，甚至伤害到他人都不自觉……他们竟是如此的相似。只是，他的身边，有谁？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长久以来，她对汛昕的敌视，是因为他们太相似了。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而她，在潜意识里，比任何人都讨厌自己……
寒冷，让她轻轻颤抖着。那一个瞬间，她几乎能理解汛昕所做过的一切了。失去一切的信任，伤害到最不想伤害的人，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她已经亲身领受了……而现在，他是不是也困在同样的恐惧中，无力摆脱呢？
“汛昕！”她突然上去，一把拉住了他，“你给我撑住！我不想欠你人情！”
汛昕转头看着她，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用眼神表示不满。
意珅皱眉。他挥手，“无用的傀儡，少碍事！”
幻兽鳞的光辉一下子增强，汛昕跪下了身子，喉咙里呛出血来。
“汛昕！”李欣紧张地开口。
“先照顾好您自己吧，王后！”意珅冷笑。幻兽鳞再一次聚集在李欣的身边。
李欣的眼神中，全无畏惧，相反的，是深切的憎恶。
局势一触即发，突然，温暖的风从背后拂来。
金红的火焰，流光溢彩，幻兽鳞，在那金红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欺负女孩子，是不对的哦~”清澈空灵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李欣回头，看到的，是那熟悉的漆黑和殷红，炽烈的色彩，却有着无比的纯净。
“莲！”她无法压抑自己的兴奋。
红莲微笑，“哟~~~下面的，就交给挖吧~~~”
说完，红莲举步，看着意珅。
“火兽……”意珅皱眉，道。
“嗯~~~”红莲点头，“挖是火兽……也是战鬼……”已经不用再逃避了，承认自己的存在，然后，控制自己的力量。红莲绝美的脸上，笑意更浓，“挖是红莲，叫挖小红或是小莲都可以啊~~~不过……”红莲的眼神中，略带杀气，“跟挖作战的话，会很惨哦……”
意珅笑笑，“大言不惭！”
红莲深吸一口气，火焰，温顺地环绕着。“烧吧！火兽圣焰！”
七色的光芒被金红的火焰掩盖，原本冰冷的空气，变得无比温暖……
……
冰障海上，两军依然激烈地战斗着。
天空，渐渐泛白，黎明将至。然而，这场鏖战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王明喘着气，看着依然不断涌上的敌军。
『你已经到极限了，退下休息吧。』亚修拉姆开口道。
王明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斗神。那金甲的身姿依然矫健，他一咬牙，道，“不要！”
亚修拉姆不满，『什么不要！！！逼我控制你啊？！』
“那也不要！”王明笑着，握紧了长枪。
『……』短暂的沉默之后，亚修拉姆几乎是无奈了，『为什么我的御剑者偏偏是你！！！可恶！』
王明笑着，继续迎向了敌军。
但是，亚修拉姆说的没错，他实在是撑的太久了。他突然有些恍惚，身形不稳的时候，敌军挥刀砍了过来。
千钧一发，有人替他挡下了刀锋。
斗神一脸不屑地看着他，“累了就休息吧……毕竟是普通人啊。”他面无表情的说法，简直是鄙视的最高境界。
王明挥枪，击开意图上前的敌兵，道：“是啊，我和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是不一样的。”
斗神一剑斩下，两个敌兵手里的兵器断成两截，惊呆在原地。他用平静的声音，道：“身为男人，连这点力气都没有的话，枉生于世！”
王明继续挥枪，座下的踏火神驹扬蹄，踢翻了上前的敌兵，“哼，不要在那里自我陶醉了，你根本不是李欣喜欢的类型！”
此话一出，斗神的脸色变了，他皱着眉头，攻击的招式狠劲十足，“是啊……也总好过你，除了跟她来自同一个世界，你根本一无是处！”
王明也怒了，挥枪的动作幅度更大，带着明显的个人情绪，“是啊！我就仗着这个！嫉妒啊？！”
“嫉妒你？！”斗神的杀气十足，“从头到尾都看不出你有什么优点，我嫉妒你？！笑话！”
“哼！你以为自己了不起啊，不就仗着那个能力全开的绝技么？！你不是八部，早就被人秒杀了！”王明的气势丝毫不输给斗神。
“凭你？！斗神的名字，你当是拿来看的啊！”斗神吼道。
“明王的名字，你当是拿来玩的啊！”王明不甘示弱。
于是，大家看见，一贯冷静的斗神和一贯温柔的明王不断地向对方发出人生攻击。那种吵架的方式，简直媲美三岁小孩。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吵着，一边作战。而且，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那样，勇猛无匹地穿梭在敌阵中。
看到这种景象，然烨欲哭无泪地叹口气。“你们这样打乱队形，我很为难啊……”
身后的一干将士也叹气。
然而，那两个当事人浑然不觉。
很奇怪的，本来的疲惫感觉好像完全不存在了。王明笑着，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
『吵得真低级……』亚修拉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嘲讽。
王明没有反驳，依然笑着。真的是有点低级的吵架，他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这样吵过架……
“没词了？”斗神开口，语气里带着得意。
“是太多词了，不知道用哪句来说你！”王明瞥他一眼，道。
斗神嘴角勾起，笑得挑衅，“说什么都好，这次我一定会带她走！”
“你休想！”王明也笑。
两人的笑容里，都染进了别的东西。
“这种废话，回去以后再说……”斗神抬眸，看着新一轮的攻击。
“是啊……”王明笑一下，回答。
第一道阳光洒下，落在了冰障海上。天空中悠然飞舞的羽虫，突然纷纷下落。
王明有些惊讶，他伸手，接住一只羽虫。小小的羽毛在他的手心变成了一片鳞片，微泛着七色的光彩。
他正不解，军队中，突然爆发出了欢呼声。
“恢复了！八部的力量恢复了！”
斗神看着自己的手，轻笑一下。那种熟稔的，力量的涌动。他低头，轻声道，“被吾光芒笼罩之人，即为斗神！”
金色的光辉蔓延，与晨光交相辉映。
军队的士气一下子高涨，所有的阴霾完全消失，化为了必胜的信念。
王明看着手里的鳞片，却有了很奇怪的不安……
“不要发呆。”斗神开口，“战胜，然后，一起回去吧……”
王明甩开手里的鳞片，轻笑，“是啊……”他挥枪，高喊，“全军反攻！”
震耳欲聋的呼应声，如雷鸣一般，响彻冰海。
……
金红的火焰流转，红莲看着负伤的意珅，笑道，“我王仁慈，你要不要考虑归降？”
意珅的眉头紧皱。幻兽鳞已经被烧掉了大半。火兽圣焰，燃尽一切，是无法用普通的方式熄灭的。12年前，火兽部就差不多灭族了。他从没有跟这个族落的人交过手……
“不要这样看着挖啊，搞得挖好像坏人一样~~~”红莲捧着脸，娇嗔。
意珅努力地思考着对策，一语不发。
“看来，你还没明白挖的意思啊……”红莲收起笑容，“冥顽不灵的人，是会吃苦头的哪~~~”
“莲！别跟他废话！抓他来严刑拷打！”李欣喊道。
红莲笑了起来，“啊呀~~~讨厌~~~都说了挖不是坏人啦~~~”红莲又看着意珅，“不过，王后这么说，挖只好照办了！”
见红莲纵身攻上，意珅一惊，急忙退开。
两人又开始混战。
李欣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着接受紧急救治的汛昕，由于意珅受伤，力量减弱，汛昕身上的幻兽鳞开始一片片地脱出。但是，这个过程好像很痛苦。汛昕的眉头紧蹙，但却咬牙，一声不吭。
死撑啊，这个就是死撑啊……
李欣叹口气，蹲下身子，“你还真能忍，怎么练的？”
汛昕本就痛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杀气。
“眼神是杀不死人的。”李欣摆个无奈的动作。
“……”汛昕移开视线，不理睬她。
李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汛昕没理她，自顾自忍痛。
李欣也没指望听到他的回答，便自动把沉默理解为接受。
天渐渐亮了，她的心底一片释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害怕了，她可以做到的，相信别人，善待自己……
这时，红莲已将意珅放倒在地。
李欣不禁得意地笑。幸好自己刚才没有放弃，否则，现在一定后悔到想揍人。
士兵们上前，架起了意珅。
李欣不屑地看着他，“要求饶的话，现在可以了~”
意珅却笑了一下，“王后……你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李欣还没反应过来，七彩的光芒闪耀。幻兽鳞又一次浮起。
无数细小的声音，响起在四周：
『明神大陆的最后圣谕。第一，护法将选出大陆的最后一任明王。第二，明王将消灭八部。』
李欣一下子愣住了。
红莲伸手，火焰奔流，将幻兽鳞化为了灰烬。但那细小而清晰的声音，却始终没有消失。
意珅开始张狂地笑。“同归于尽吧……”意珅一下子甩开士兵，袭向了李欣。
九契毫不犹豫地发动契约，把意珅弹了开来。
意珅摔倒在一边，看到的，是无法动弹的汛昕。
“我不会一个人死的！”意珅立刻发动幻兽鳞，向汛昕攻击。
李欣几乎没有思考就奔了过去。
突然，那一刻，许许多多的幻兽鳞出现，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红莲的火焰虽强，却无法伤及这些幻兽鳞。
意珅惊惧不已，“陛下……”
那些幻兽鳞爆发出了耀目的光采，光芒褪尽，三人消失无踪。
“王后！”
玖凛大声喊道。但晨雾之中，却再没有人应答……
……
93. 以凝聚之名
阳光，温柔地落在了冰障海的最前线。
战争已经临近尾声，这时，天空中传来了细细小小的声音。
『明神大陆的最后圣谕。第一，护法将选出大陆的最后一任明王。第二，明王将消灭八部。』
王明一下子僵住了。那段圣谕，他只从李欣的口中听过一次。为什么，这个圣谕会在这个时候被传扬出来？这是阴谋？若是阴谋，是谁？
细小的声音，愈传愈远，整个战场都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原本乘胜追击的军队，有了很明显的迟疑。军队的将领，大多是八部族人，出征之前，也因为力量封印的事而心怀芥蒂。现在，听到这样的圣谕，迟疑，是意料之中的。
王明停在了原地，天已经全亮了。耳边，还回响着那段圣谕。
这时，他突然听见了毫不迟疑的声音。
“敌军奸狡，不要中计！”
这样喊出来的人，竟然是斗神。
王明看着那金色的身影，有了一瞬间的茫然。他没记错的话，当时，这段圣谕就是斗神告诉李欣的。而这个知道真相的人，却在此时此刻，说出了这样的话。
下一秒，然烨也对属下喊出了相同的话。
如同波浪一般，越来越多的将领重复着同样的话。那细小的声音，完全被盖过了。
王明低头，笑了起来。穿越，是件很囧的事情，是最无奈的意外，但是，现在的他，却觉得不虚此行。他，本是落进这个世界的水滴，搅乱了本来平静的水面。那么，事到如今，究竟是他改变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改变了他呢？李欣，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感受呢？……这真的是个很棒的地方啊……
阳光洒了他一身，驱走了所有寒冷，有种很奇特的躁热在每一根血脉里燃烧，经久不灭。
“王，前方出现了新的军队！”这时，然烨上前，开口道。
王明抬起头。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冰障海上，有一批军队涌了过来。那种数量，不容小觑。只是，很奇怪的，他不觉得恐惧，倒是觉得兴奋。
“冲吧。”他笑一下，执抢上前。
然烨也笑，叹口气，“又打乱队形……”
王明冲到最前方，浮在空中，俯视着敌军。
然后，敌军中，有了很奇怪的变化。
原本不断后撤的军队遇上那新一批的军队时，并没有整军反攻。相反的，却和那批军队战斗起来。那种混乱的场面，让人不解。
王明伸手，示意自己的军队停止进攻。
身边，纯白的羽虫越聚越多，悠然地飞舞着。
敌军中，有一行人飞速而来。青色的头发，背生双翼，行动迅捷无比。
士兵立刻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明王陛下，我们不是来战斗的！”有人高声喊道。
看到那个人时，王明惊讶不已。
“飒连？！”王明开口。翼兽族的族长，议和的代表。当然，那份议和轻易就被打破。现在，他却出现在战场，声称自己不是来战斗的……
而此时，那些败军已经被完全控制，冰障海上的战斗宣告停止。
王明让踏火神驹降下地面，看着面前的局势。
飒连解除兽神同化，行了礼。
“很抱歉，我军之内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我还是希望能与贵大陆议和。”飒连开口，慢慢说道。
“毁约在先，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你？”斗神也降了下来，开口。
“我并未与贵大陆达成任何契约。”飒连看着那漫天的羽虫，挥了挥手。许多羽虫落了下来，化为了七色的鳞片，“很惭愧，我们可能都被欺骗了。”
王明看着那一地的鳞片，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骑骑兽飞速而来。
“王！”彦华跃下骑兽，粗略地行礼后，轻声开口，“切利安内出现兽神大陆的敌军，王后下落不明。”
王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看着飒连，眼神中微有杀气。
飒连皱眉，“请相信我方的诚意，切利安之事必有隐情。我方会立刻撤军，事后再派遣使者与您商议。”
说完，兽神大陆的军队当即撤走。
王明不再多想，大声喊道：“全军撤回！”
……
李欣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边是一片白色浓雾，她熟悉到想抓狂的风景。
“这次又想干嘛！！！”她抓狂地喊。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她。
她跑了几步，却还是跑不出这片浓雾。
自己明明是在和意珅PK啊。然后，好不容易，大家齐心协力，把他KO了。真是，怎么会在胜利前的一刻，还让他有机会反扑呢？！可恶！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时，她眼前的浓雾散开，出现的，竟然是医院的病房。
那么清楚的，她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
李欣一下子就惊呆了。记得最后一刻，她的身边出现了无数七色的鳞片，意珅喊了声：陛下。……随后，她只是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喊“王后”……难道，这是穿越？！她可以回去了？！
她刚想上前，却又迟疑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而且……就算有，她也不能一个人走……
突然，有个声音响彻在周围。
『别过去！』
九契？
她猛地转身……
身边的浓雾瞬间散开，她睁眼，周围，漆黑一片。刚刚不是天亮了吗？怎么会……
她意识清醒的瞬间，刺骨的寒冷清晰异常。每呼吸一次，冰冷的空气就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冻结住一样。
那一刻，火焰顿生，环绕在她身周，为她驱寒。
“九契……这里是哪里？”她颤抖着，开口询问。
『对不起，我也不清楚。刚才您被卷进了空间转移的术法之中，我用全部的力量干扰，现在，好像是落到不知名的地方了……』九契开口。
“……”李欣抱紧了双臂，想靠摩擦换取热量。藉着火光，她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色。到处都是冰雪，山峦起伏，寒风肃杀。她曾经听说过，兽神大陆是永夜的冰原。难道……OMG！这又是什么样的考验！
意珅最后一刻喊的那句“陛下”，难道，是指兽神王？……这样一联系，很显然，当时那个术法的目的，是绑架啊！
黑暗和寒冷，很容易就让人不安和恐惧。九契打断了那个空间转移的术法，现在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这里真是兽神大陆，那么根据种种传说，没有火种的她，只有死路一条吧？
寒冷，一层层的加重。虽然九契生出了火焰，但是，发动契约，消耗的是她的体力。在这样的寒冷中，长此下去，也没有丝毫的用处。
不行！不能这么消极！她立刻打消自己的负面念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终将增益其所不能……”她颤抖着，默念。
苍天啊！再这么下去，她就不仅仅是能担大任了……这种程度的考验她要是顶过的话，拯救一两个世界，应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了。终于明白了一句话，平凡是很珍贵的……
她不禁笑起来。她明明最害怕寒冷，但现在，她还有心情自己给自己讲冷笑话……啊……
突然，她想到了另外的事情。被卷进这个术法的人，貌似不止她一个啊！
“九契，其他人呢？”她开口，问道。
『对不起……我无法保护每一个人……』九契歉疚地回答。
李欣连想都没想，就跑了起来，四下寻找着。
她有九契护身，虽然陷入困境，但是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危险。可是，汛昕……本来就被封印了力量，后来还受了重伤，要是真的落在这片冰原，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汛昕——”她大声喊了起来，回答她的却只有风声。
『请不要浪费体力，这样下去还没找到他，您就会……』
“帮忙找啊，那么多废话！”李欣打断九契，不满道。
九契只得沉默。
寒冷，不断加剧。李欣穿的实在是太过单薄了，现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这种情况下，她都快要哭出来了。无法逃避的冰冷，不停颤抖的身体，脚下刺骨的痛楚。
她低头，呵口气，暖自己的手。这时，雪地上，一点一点的七彩光芒，映入了她的眼帘。
幻兽鳞？！她瞬间反应过来，难道是意珅？
她咬牙。先上去砍他几刀，泄一下心头之愤也好！想到这里，她疾步奔跑。
然而，她看到的，并不是意珅。
“汛昕！”她听到自已的声音，虽颤抖着，却激动无比。
他躺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幻兽鳞从他身体里不断地脱出，散落在周围。
她冲了过去，蹲下了身子。
“汛昕？”李欣抱起他，喊着，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的身上，笼着一层冰霜，呼吸微弱到无法察觉。李欣紧皱着眉头，心中暗自庆幸。只是呼吸微弱罢了，没事的……
火焰的热度，让他身上的冰霜溶化成水滴，一滴滴落下。但是，他却还是无法醒来。他的身体还是冰冷的，冷到让人心悸。李欣从来都没遇上过这种情况，除了让九契发动火焰之外，别无他法。但是，不断地消耗体力，让她疲惫不堪。她渐渐的，想睡了……
不能睡！在雪地求生第一要点，就是绝对不可以睡着！她狠狠地打了自己几下，努力让自己清醒。
怀里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她俯下身子，听他的心跳。和呼吸一样，心跳声微弱，这比周遭的寒冷更让她恐惧。她抱紧一点，虽然用体温温暖另一人的做法很囧，她自己的手脚也是冰冷的，但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方法了……
“你跟我都不是什么好人，没道理这么短命的吧……”她轻声地开口，仿佛是在自语一般。
周围，传来了野兽低沉的吼声。
她的心里一惊，抬头。
火焰引来了冰原上的其他生物，李欣见到的怪兽也不算少了。但是这种，她不得不恐惧。那是成群结队的野兽，在黑暗中，只看的到一双双的眼睛。狼群……她不自觉地联想到一种相似的动物。
低吼声，越来越近。她已经能看到那些野兽的轮廓了……
寒冷和恐惧，让她无法思考。
一只野兽飞扑了上来，就着火光，李欣能清楚地看到，那是比狼体形更大的动物，全身披覆着坚硬的鳞甲，利爪獠牙，凶猛无比。
火焰奔流，将它震开，但是，现在的威力，远不能伤到它。
野兽不再贸然上前，它们慢慢地包围，守在火焰的外围，静等着。
李欣的心跳不断加快，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不能害怕，现在的她，不能害怕。
火焰开始渐渐变弱，寒冷，顺着她的手脚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寸。她咬牙，努力地撑着。
这时，一只性急的野兽冲了过来，咬住了汛昕的手腕，往外拖。
“滚开！”李欣丝毫没有考虑，就一掌挥过去，微弱的火焰随即而至，那只野兽松了口，退了开来。
“谁敢过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
野兽纷纷退了几步，警戒着。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人，怒视着那群野兽。
火焰，却越来越弱，身边的黑暗，越来越浓。
直到最后一刻为止，她绝对不能绝望。她咬牙，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绝望……
野兽看着那几近消失的火焰，慢慢移步。
她几乎就要放弃了。
突然，利器划破了寒冷的空气，直袭而来。
一只野兽应声倒下。
李欣看着那把飞来的长刀，兴奋，让她的眼睛里染进了光彩。
“掷得不错！有前途啊~”笑声和鼓掌声响起，带着轻松的戏谑。
野兽纷纷转身，愤怒地吼叫着。
不远处，出现了一队人。奇特的清凉穿着，和这寒冷的气候格格不入。每个人都带着兵器，一副备战的架势。
野兽换了目标，仿佛要为同伴复仇似的，凶猛地攻去。
那是混乱的人兽之战，冰原之上瞬间响彻了野兽的吼叫和清亮的呼喝。
李欣突然觉得很安心，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而那一瞬，火焰完全消失了。
她一惊，但那可怕的寒冷还未袭至，一种异样的温暖就包围了她。
她的身边燃起了金红的火焰，那种光辉，似曾相识。
一只小小的动物蹦了过来，家猫般大小，全身赤红，长着一只小尖角……
李欣愣了一下，开口，“漠漠？”
小动物扑进她怀里，仰起了脑袋。
“我就说了，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稚嫩的声音响起，李欣抬头，看到了那个男女莫辨的孩子。
“你……”李欣颤抖着，开口。
那孩子笑着，“好巧啊，姐姐~”
李欣有些反应不过来。而这时，那些野兽已经被尽数解决。更多的人围了过来。
“你好。”有人走了过来，那是个约莫20上下的女子，地位看来颇高，手里的兵器上，还带着野兽的鲜血，冒着白色的热气，“我是冰牙一族的族长，音姽。你没事吧？”
李欣点了点头。
“族长姐姐，这就是我上次跟您说过的人，她帮我找到了漠漠呢。”那孩子开口，道。
那女子微笑，“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办了。”她转身，开口道，“来几个人，搬运伤者！”
李欣看着那些人上前，还是戒备着。
“小姐，不用担心……”那女子笑得温柔，“请跟我们走吧。”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两颗火种，递了过去。
李欣看着那两颗火种，又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冰原，点了头。
……
军队回到切利安之后，得知的全部都是令人震惊的消息。其中自然也包括幻兽部族的阴谋。
虽然还有人怀疑这是为王后脱罪的伎俩，但律司部、异术部和奇工部都是目击者，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再敢质疑。
让人觉得可笑的是，那个被宣传开来的圣谕，没有任何人再提起。所有人都默认它是敌军扰乱军心的手段，不予理会。
这样一来，最令人忧心的，就是王后的下落了。因为王后身怀着九契之剑，通过亚修拉姆和阿斯卡帝亚的感应，勉强能够得知王后现在还安然无恙，但准确的位置却仍无法确定。但众人还是能够粗略地猜到方位，让亚修拉姆和阿斯卡帝亚无法探知的距离，就是在冰障海对面无疑。兽神大陆将王后掳走，究竟是在计划些什么，无从得知，但王后若被控制，明神大陆就岌岌可危。
此时此刻，谁也不敢松懈。这场战争，可能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来得复杂。
连夜的战斗，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就算事态再紧急，也需要必要的休息和调整。白天的切利安，反而安静非常。
王明将事务交给恒予后，就去了李欣的房间。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站在房间里，身上还穿着战袍。斑驳的血色，染着银白的盔甲，让他的样子颓废而苍凉。
太快了，所有的事情凑在一起发生，就像是故意不让他有时间去思考那样。他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一切，就那样简单地被冲溃了。内战结束，李欣回来的时候，他以为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那种让他发狂的滋味，他不会再尝到了。可是现在，事态又一次重演。
他曾经觉得，他和她总是无法了解对方，就像是隔着冰障海一般。而现在，他们真的是被那天堑分隔……难得讽刺意味。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彩绘。
那一天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她用全部的冷血和决绝，对他说：哼，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废物。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我竟然会选你，简直可笑！我告诉你，没有我，就没有你今天的一切！你以为自己真的是王啊？少做梦了！我随时可以选另外的人！谁都好过你这样的废物！
就算知道那不是真心话，却还是觉得伤心。
她呢？在说出那段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不，已经不重要了！让他选的话，只要她平安，她说什么，做什么，对他如何，他都无所谓。鄙视也好、不屑也好、心里没有他一丝一毫的分量也好……他愿意舍弃自己所有无谓的肖想，换她的毫发无伤……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
他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东西。被碾得粉碎的镜子，皱巴巴的识字手册，水笔……
这大概是她最重视的几样东西了。
他走到桌前，那碎得不成样子的镜子，让他莫名的心痛。他记得她在看到这面镜子时，是如何微笑着的。可是，现在……
他伸手，拿起一片碎片，尖锐的切口划开了他的指尖，他反射性地一缩手，却把识字手册碰落在地。
他自嘲地笑笑，蹲下身子。
落下的识字手册，翻在了最后一页。看到那一页的时候，他一下子怔住了，无法动弹。
她的字迹，略显潦草。那一页，满满地写着：对不起。
很奇怪的情绪汹涌而上，他颤抖着，拾起那本识字手册。这样满纸的歉意，她是写给谁的？他可以，自作多情吗？他微颤着，抚摸着那些字……不自觉地，泪落……
他笑起来，将那本识字手册贴近了心口。
“没关系……”他低声地回答。
……
第二天早晨，兽神大陆的使者依约而来。
王明走到议事厅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很多人。恒予、昀函、然烨、赛法、奈尔、红莲、伽兰、彦华、丽雅、玖凛……大家都站在那里，每个人的神情都严肃无比。
看到他来，恒予犹豫了一下，上前，“王……”
王明笑笑，道，“早啊，大叔。”
恒予一愣，接不上话了。
“大家早！”王明笑着，冲所有人打招呼。
众人都愣了。
王明不自禁地笑。始终，还是有那么多人站在他身边……这样感觉，真的不错啊。
“啊，流年不利啊。这已经是我的王后第二次被掳了……各位愿不愿意再帮我一次呢？”王明笑着，开口道。
“当然，王。”短暂的沉默后，恒予笑着，回答。
“啊，这一次是兽神大陆呢~~~”红莲笑着，“好期待~~~”
那是破除一切的笑容，让所有的疑虑都消失无踪。
王明笑着，抬眸，看到了不远处的斗神。
他向众人打了个招呼，走了过去。
“早。”他笑着，冲斗神打招呼。
斗神眉头轻轻一皱，面无表情地回答，“早。”
“谢谢你……”王明压低了声音，用诚挚的口气道。
斗神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动。“什么？”
王明看着他，“我真的不知道，你也会说谎。还是当着千军万马的面。”
斗神的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利用圣谕干扰军心，的确是敌方的奸计没错。我只说，不要中计，又没说圣谕是假。怎么算说谎？”
王明愣一下，随即无可奈何地笑。这样的口才，他倒是第一次领教。
“圣谕既然是真的，你准备怎么办？”王明开口，问道。
斗神沉默了一会儿，“你准备怎么办？”
王明笑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斗神点了点头，“在你想到该怎么办的时候，再来问我准备怎么办。”
王明彻底无语。踢皮球啊，厉害！只是，他不讨厌这种说话的方式……他叹口气，无奈道，“好吧……我会努力想的。”说完，他转身，走向了议事厅。
斗神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怎么办？……若是这个圣谕更早些被揭露出来，也许大陆真的会有一场动乱。但是，现在，还有意义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一开始就在破除八部的权威。他亲眼见证了，那些本来因为八部失去力量而怯战的将士，是如何重振士气的：
『八部也好，普通人也好！这一次，不是为任何人而战！……一直以来，守护着大陆的人不仅仅是八部！你们有这个力量！！！』
很多人都因他而渐渐改变了。而这个大陆，也终将改变吧……
……
明历1454年风月88日，明神大陆与兽神大陆议和。双方结盟，明神大陆借出部分兵力，助翼兽族发动政变。
无数空行舰船，出现在了冰障海的上空，划开了陈旧的天幕，预言着新的未来……
……
故 事 终 会 结 束
94. 以卸下之名
明神大陆远征兽神大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这个消息，让大陆一片哗然。有人说，这是违逆明神旨意的行为，终将把一切导向灭亡；有人说，敢于远征，正是明神的化身，崭新的未来终将到来……然而，无论大陆的舆论如何。合约签订后的第五天，空行舰船调配妥当，军队整编完毕。那是不可阻止的洪流，吞没了所有细小的反对意见。
王明扣上战袍的锁扣，振了振手臂。确认一切妥当之后，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识字手册，转身出了房门。
门外，早已有士兵守候，看到他出来，纷纷行礼。
他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迈步。
快到楼梯转角的时候，他顿住了步子。他面前的走廊上，插着一把军刀。刀锋上，还有隐隐的血迹。没有人敢移动这把军刀，自那夜开始，它就一直插在这里，见证着一份诺言。
王明伸手覆上刀柄，不自觉地微笑。
“明王。”
略显稚嫩的声音，让他转过了头。
不过十几岁的影王……王明说不出自己的感受，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满脑子都是动画片和游戏。而这个孩子，却已经有了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沧桑。
士兵本想阻拦，但王明却伸手，示意他们退下。
影王走到他的面前，神情严肃无比。
“亲征的事，您不再考虑一下了吗？”影王开口，轻声问道。
王明无奈地抓抓头发。这个问题，恒予也教育过他很久了。只是，他想亲自去。找李欣也好，和兽神大陆了断恩怨也好，他想要亲自完成。
“我是考虑了很久，才这么决定的啊。”他笑着，说道。
影王皱着眉头，摇头，“太草率了。律司和帝侍竟然由着您这样胡来？您是大陆的君王，要是……”他顿了顿，继续道，“您要怎样向臣民交待？”
他一直都知道，影王这孩子是被利用的工具。他们，还从来没有正面冲突过。只是，这样的告诫，还是有些不太妥当。就好像，影王早已放弃了自己的帝位，纯粹是依附一般。
王明叹口气，道，“护法恐吓你什么了？”
影王一愣，脸颊微红，“您说什么，护法殿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身为影王，叫护法竟然还加“殿下”……王明无奈地笑，“你的表情很明显啊……”
影王皱眉，瞪着他，“我在跟您说正事！您亲征的事，还要三思！”
王明想了想，蹲下了身子，平视他。
影王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的士兵。
虽说隔开了一定的距离，说话不会被听见，但幅度这么大的动作，没道理看不见的。
士兵们也有些惊讶。
“您在做什么？”影王紧张道。
王明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别紧张，只是让你不用仰着头罢了。”他笑着，说道，“我们一开始的地位就是平等的。不是吗？”
影王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
“我们两个人，一直都没机会好好聊聊呢。”王明说道，“你是被推举的影王，我是被选中的明王，我和你，其实都是身不由己……所以，我可以说吧，我们的立场很相似。”
影王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双瞳中有了深切的情绪。
“我和你一样，从来都没想过要做王。安安静静，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才是我的理想。如果不是因为护法，我可能只是个空乏象征，就像是英雄词里的雕像一样。怎样活着比较轻松？再傻的人，也懂得选吧……其实，说起来蛮丢人的，我是因她而变强的。因为不想输给她，所以才拼命努力。这是初衷。而后，为了要保护她，我渐渐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王明说着，语气平缓而温柔。
“您喜欢她……”影王开口，说道。
王明点了点头，“她说我是王，我才是王——是不是很可笑的想法？”
影王想了想，摇了头。“得到珍视的人的认可，是每个人的理想……”
“那么你呢？”王明问道。
影王沉默着。
“你也遇到过她吧？怎么样呢？”王明笑问。
影王看着他的笑容，“我想……得到她的认可……”
“是吧！”王明笑得开心，“她就是那种很……怎么说呢……神奇的人？她那种鄙视的眼神扫下来，只要是男人都没办法忍受的！会让人觉得：我一定要变强，给这个女人看看……这样的！”
影王用力地点着头。
“然后，只要听到她一句赞美的话，就会上瘾。……渐渐的，只要她认可就够了。真的不知道，这是她本来的魅力，还是护法的神力啊！”王明认真地说着。
影王认真地点头。突然，他想到什么，“明王……您是不是，把话题扯远了？”
王明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抱歉，一时激动。……这些话，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说。”
影王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展了开来。
“遇到她了之后，我才第一次觉得，原来，这样活着，也很不错啊！努力地去回应别人的信任，努力地完成自己的责任……”王明依然笑着，“所以作为回报，到了今天，我有足够的资本任性。”
“哎？”影王有些惊讶。
“不是为了回应任何人的信任，也不是为了完成责任，纯粹，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打败那个万恶的兽神王，拯救水深火热的兽神大陆人民，然后，找到李欣，英雄救美~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王明双手握拳，夸张地说道。
影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场笑出了声。
王明也笑。“你也可以啊。”
影王笑望着他，眼神里微有些不解。
“总会有一天，你也不用再追逐任何人的身影，顺应自己的感情，去做每一件事。”王明认真地说完。
影王低头，沉默了。
“呐，我跟你说哦。”王明用轻松的口气，说道，“这一次，如果我无法回来，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王了……”
“请不要胡说！”影王立刻打断他。
王明笑笑，“我还没说完哪……要是我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会退位给你。”
影王愣了好一会儿。“您……”
“……”王明刚想说什么，又顿住了，有些尴尬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辰瑾?洛德菲尔……”影王回答。
“嗯，辰瑾！”王明当即叫他的名字，“你看看现在的情势吧。我说要退位给你，你根本无法拒绝。”
影王有些僵硬。
“你只有两条路选。一、努力变强，成为合格的王。二、努力变强，胜过我，然后拒绝我。”王明竖起两个手指，笑得狡黠，“选哪个？”
影王皱眉，“卑鄙！”
王明得意，“嗯，有点吧。”
影王怒视着他，眼神里都是杀气。
王明笑着，站起了身子。“辰瑾，你办得到。”
那种呼唤名字的方式，很特殊。那种自然而然的口气，就好像某个熟悉的朋友。影王看着他，虽然方法不同，但是，面前的明王却和护法说了同样的东西。
变强，然后，选择自己的结局。
不过，明王的方式，比较讨厌……
“您是疯子！”影王侧开头，不满地说道。
“王明。”王明笑道，“不是‘明王’，也不是‘您’。跟你一样，我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影王突然没办法不满了。那是一瞬间的感同身受，让他有很贴近的感觉。
王明看了看身旁的那把军刀。
“谢谢你……”王明开口，说道。
影王也看向那把军刀，“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
王明笑一下，一下拔起了那把军刀。
王明将军刀举高，刀锋绽出的光芒，耀眼无比。他轻松地挥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下去。
瞬间，刀锋，染上了新的血液。
王明将军刀重新插回地上，“从今日开始，我明王宣誓，与影王永世不战。以此为证！”他开口，朗声道。
身后的士兵一阵骚动。但很快的，骚动平息，士兵们纷纷单膝跪下，回答道：“谨遵王命，不敢有违。”
王明粗略地扎起伤口，冲影王笑笑。
“好了，我走了。”他说完，转身离开。
影王的眼神还留在那把刀上，直到士兵们都离开了，他才渐渐抬起头，望着王明离开的方向。
……
领主府外，数艘空行舰船早已盘踞于天空，扬起了异样的风。
王明站定了步子，看着面前的军队。因为是远征，所以他带走的军队并不多。八部中，跟随他一起去的也只有帝侍部和战鬼部，奇工部只是调配了随军药师。其他各个部族，都留守在明神大陆。为此，玖凛闹了很久很久的别扭。不过，那也是人之常情。这种像是要远离一切的感觉，让他也有些寂寞。
“王……”
奈儿走了上来，神情落寞。她将一卷文书递上，开口道，“奇工幸不辱命，已为王备齐了亚火种与空行舰船。祝王早日战胜，凯旋而归。”
王明接过文书，点了点头。“谢谢。”
奈儿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王明有些不解地看着。
奈儿笑道，“明，还记得吗？你是第一个找我做东西的人。而那时，你要我做的，却是后来送给护法的镜子。”
王明愣一下，沉默。
“你是为了什么坚持亲征，我也能猜到一点。但是，请不要忘记，还有很多人，在明神大陆等着您……和王后，一起回来。”奈儿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造型像是怀表一般的小镜子，样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却又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的。
王明接过，微笑，“谢谢……”
奈儿点了头，退了下去。
王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看着这样的景象，站在旁边的伽兰和丽雅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不去道别？”伽兰看看丽雅，问道。
丽雅摇头，“一定马上就可以再见的。”
伽兰笑笑，突然，她伸手，轻轻抱了一下丽雅。
丽雅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一定马上就可以再见的。”伽兰笑道，“我替亚修说的……”
丽雅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伽兰松开手，坏坏地笑。
“伽兰小姐，马上要出发了。”这时，彦华走过来，开口道。
伽兰抬头，微笑。“嗯。”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幸福。虽然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亲密举动，但是，却不用面对那般遥远的距离。能够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眷顾了。
彦华看到她笑，眼神里便多了温柔。“走吧……”他低声，又说了一次。
伽兰用力地点头，“是，彦华大人。”
……
王明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奸情……”他开口，对站在身边的赛法道。
赛法双手环胸，一连悠然，“对别人的事倒是挺敏锐，自己就……”
“什么意思？”王明有些不满。
赛法轻叹口气，“历来出征的时候，奇工部族的女子，会亲自铸炼战甲，赠给自己的心上人……现在，却不是战甲，而是镜子……”
王明看了看手里的镜子，沉默。
“总而言之，你是个幸运的男人。”赛法拍拍王明的肩膀，“就这样。”
王明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
卸下一切，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他却觉得轻松……现在的他，不再是“明王”，而是“王明”……
“小明~~~”红莲远远地招手，笑着唤道。
“来了！”王明不再多想什么，疾步跑去。然后，他的眼神扫到了一个人，
“斗……斗神？”王明看着斗神，惊讶道。
斗神瞥他一眼，“怎么了？”
“你……”王明看看他站的位置，“你也要跟我去兽神大陆？”
斗神平静地回答，“与此无关。我并非以斗神部族的名义追随明王。只是顺路罢了。”
“顺路……”王明几近无语。
斗神微皱着眉头，“我只是去找人，不会帮你忙的。”
王明一惊，“你找人？！”
斗神瞪他，“不是你想得那样……除了李欣之外，还有人失踪了！”
“哎？谁？”王明问道。
斗神叹口气，“异术部的族长：汛昕。”
“那个老爷爷？”王明皱眉。
“算是吧……”斗神抬眸，看着远处的冰障海，“他……现在在哪里呢……”
……
睡得那么死，李欣还是第一次。脑海中，什么都没有，空明一片。身体很暖和，心情很平静，一切都很安适……而最终，她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睛，瞳孔，早已适应了黑暗。她看到的，不再是绘着繁复彩绘的天花板，而是有些简陋的帐篷顶。她坐起来，看了看四周。东西，摆放得很杂乱，与其说这里是卧室，不如说是储藏室。
她低头，看见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火种。她努力地想着，理着自己的思绪。被空间转移到了兽神大陆，快被冻死的时候，找到了汛昕，然后，被野兽围攻，再然后，遇见了“冰牙”，族长是个女人，给了她火种……她的思绪正活跃，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好饿……果然是体力消耗过大……
她起身，走到了帐篷门口，挑起帘子，向外张望。
这应该是一个临时的休憩点，帐篷和车辆围成了一个圈，众人就呆在圈内。每个人都显得很忙碌，有生火做饭的，聊天吃东西的，谈情说爱的……总而言之……她非常怀疑自己在野营……
天空，一片昏暗。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但身上带着火种，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她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出去。民以食为天，她真的很饿啊……
“啊，”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正好，正要找你呢。跟我来。”
李欣不知就里地被拖着走。
那人走到一个帐篷前，喊了一声，“音姽，我把她带来了！”
“快进来吧！”清朗的女声回答。
李欣还是很茫然地被拖了进去，然后，看到了让她瞠目结舌的镜头。
看到几个体格健壮的男人手脚并用，压着一个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的男人的时候，她不惊讶也难。何况，那个被压着的人，是汛昕。
汛昕看到李欣，表情有些奇怪。
李欣看看那个叫做音姽的女子，冰牙一族的族长。“这是……”
音姽一脸疲惫，“你的同伴不太相信我们呢。你跟他说说吧。”
OMG……很明显了，一定秉持着高贵和尊严的汛昕一醒来就给了救命恩人下马威，弄得人家不得不派出数名壮汉，武力压制。啊……百感交集，无以言表啊……
李欣苦笑着，走过去，“你们先放开他……”
壮汉们互相看看，同时松了手。
汛昕立刻站直了身子，他看着李欣，开口道，“你也在这里……他们……”
“他们救了我，而我救了你……”李欣叹着气，回答，“你看着办……”
汛昕皱眉，“他们是兽神大陆的人……”
“是啊，怎么了？”李欣不以为然。
“你……”汛昕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伸手，捂着嘴，全身轻颤。
李欣清楚地看到从他的指缝中，渗出鲜血来。
“你再不医治，会死的。”音姽走过来，开口，声音亲切而温和。
“不用。”汛昕微喘着，回答，“我不稀罕被敌人救。”
李欣怒了，她刚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
“你给我放聪明点！”音姽一把拎起汛昕的衣领，“你以为我想救你！音姽这家伙，就是心肠太软。你这种废人，就该被冰戾兽啃到骨头都不剩！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对我出言不逊，我就把你扔到冰原上喂野兽！”
突然，她的口气又一变。
“别这么对病人说话。”
接着，她自问自答，“他就是欠教训！你对他太客气了！”
汛昕愣住了，李欣也茫然了。
这时，旁边的人叹着气，凑到李欣身边，开口，“族长她体内还有一个人，习惯就好了……”
双重人格？！李欣有点囧。
音姽一把推开汛昕，道，“那边那个女人！”
李欣知道，这间房间就她一个女的，便举手回答，“哦。”
“你自己的包袱自己收拾，死了就扔了！别给我添麻烦！”音姽说完，一挥手，“走！”
几名壮汉面带同情地看着李欣，叹着气，走了出去。
李欣有几秒钟没反应过来，然后，依然是饥饿，让她恢复了意识。
“你不要拖累我啊，汛昕爷爷……”她转身，叹着气，对汛昕道。
汛昕看她一眼，不说话。他的脸色苍白，唇角还带着血色，那种虚弱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李欣走过去，伸手，“要我扶吗？”
汛昕不予理睬，自己努力站了起来。
李欣收回手，看着他，“死撑有害身体健康。”
汛昕还是不理她。
李欣在一旁坐下，“你差点就死了，现在这么乱来，好么？”
“不劳护法殿下操心，我自己的生死，自己能负责。”汛昕缓了缓呼吸，回答。
李欣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办。她只能安静地看着。汛昕的身上的伤口，本来是处理过的。不过，他刚才那么折腾，一切都等于白费了。真的不怕死？还是……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救过你一命，你对我客气点行吗？”
“我也救过你，两不相欠。”汛昕背对着她，回答。
“我不明白啊。你为什么救我？我不在了，对你不是有很多好处的么？”李欣说道。
汛昕沉默，不做回答。
“好吧。那我斗胆揣测圣意……”李欣叹着气，说道，“因为幻兽鳞发动了护法之力，封印了你的力量，也让你暴露了真实的相貌。这样一来，你无法发动九种契约的事，也会随之曝光。与其让族人知道这些事，身败名裂，还不如与敌人作战而死，也算不辱异术之名。至于，救了王后么……还能增加点同情分，以后载入史籍，不至于太难看。现在，既然没办法回明神大陆，干脆就死在这里好了……”
汛昕看着她，眼神惊讶无比。
李欣满意地点点头，“我果然冰雪聪明，加十分~~~”
汛昕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语。
李欣有些得意地笑着，“抱歉破坏了你的完美计划。现在有什么感言么？”
“……”汛昕又开始咳嗽了起来，身形有些不稳。
李欣走过去，不顾当事人的反对，伸手扶着他。他的手，冰冷。李欣还没遇上过一个人，会有比她更冰冷的体温。
汛昕想推开她，却努力无果。
这么虚弱的人，刚才竟然需要几个壮汉来压制，真的假的？冰牙的作风，未免太过夸张。
“旋风……”突然，汛昕这么说了一句。
当即，风起。
李欣一惊，缩回了手。呃……完全忘记了他还有这种能力啊……
“离我远点。”汛昕说道。
李欣看着他，愈发觉得无奈。她才刚刚开始适应做好人这个角色，这家伙竟然还不领情。她伸手，拿下脖子上挂着的火种，然后，冒着被镰风割伤危险，把它塞进了汛昕的手里。
“别傻了，汛昕爷爷……”李欣认真道，“这年头，不流行自残了。”
火种传来的温度，从手心一路蔓延，直至胸口。那种温暖，让身体一下子放松，几近脱力。
李欣立刻扶着他，让他躺下。
“很暖和吧……”李欣握紧他的手，不让他丢开那颗火种，“你就不能诚实点么？”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汛昕无法思考，而那一刻，身体上的痛楚也清晰了起来。
看到他紧缩着眉头，李欣也猜到了几分。
“别乱动啊，我去找人。”李欣立刻起身。
然而，她的手却被反握住了。
“喂，你……”她刚想抱怨，转头的时候，却发现汛昕已经睡着了。那个动作，只是想要留住温暖的条件反射。
瞬间入睡啊！！！什么绝技？！李欣无语……没办法，不能跟病人较真。她小心地掰开了他的手指，把火种留在了他的手里。
再找到音姽的时候，她的性格已经恢复了。而且，也丝毫没有为刚才的事情介怀。
“他的伤势很奇怪……”音姽说道，“好像不是外力所致，而是身体内部的原因……”
“身体内部……”李欣有点囧。
“某种术法吧……”音姽继续检视着，她伸手褪下汛昕的衣服，准备处理伤口，“对了，他身上的这些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李欣好奇地探头。字？
然后，她愣住了。汛昕的胸口，后背，手臂上，纹着奇异的文字。看起来，很震撼。
『九重契约！』九契突然开口，惊道。
李欣也惊。“九重契约？”
『把九重契约熔铸进身体，把肉体当成魔导器……竟然，会有人这样做！』九契说道。
李欣这才想起，九契的剑身上，也有类似的文字。把自己的身体当成魔导器？然后，发动本来不能发动的契约，消耗生命力和青春……很可怕的做法……
“你跟谁说话？”音姽问道。
“没……自言自语。”李欣立刻回答。
“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没办法判断。恐怕，现在只能看着他恶化下去……”音姽也不多问，继续说着一开始的话题。
恶化？……说起来，当时打败意珅，烧毁了幻兽鳞，所有人的力量便都恢复了。可是汛昕，却没有变回原来的样貌，难道，是因为被幻兽鳞附身过的缘故？恶化？
“音姽族长，麻烦你送我们回明神大陆吧。”李欣急切地开口。
音姽摇摇头，“爱莫能助。这里离冰海边缘有25天的路程，我们拥有的火种，只够支撑10天左右，现在，我们正要赶回栖谷。”
李欣皱起了眉头。事情又开始变麻烦了。如果是奇工的药师，应该会有办法救治。但现在，隔着一个冰障海啊……ORZ……
“这样吧。你们暂时跟我们去栖谷，取得新的火种之后，我再送你们回去。这段时间里，我会尽量想办法控制他的病情。这样可好？”音姽亲切地说着。
李欣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从一开始被收留时，就是这样，不问他们怎么来的，也不问他们的目的。二话不说就收留了他们，甚至还给予了帮助，这样的慷慨，让她有些疑虑。
“我们是明神大陆的人……收留我们，没关系吗？”李欣最终还是开口询问。
音姽笑笑，“我们冰牙本来就是随便收人的。你看看，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四方兽神啦，失去栖谷无家可归的人啦……呵呵，撇开那些什么种族身份的，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不是么？”她处理好汛昕的伤势，站起了身子，“我们冰牙没什么规矩，就只有两点一定要遵遁：第一，决不放弃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第二，决不背弃自己的朋友。你是音就的朋友，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朋友。放心吧……就算是这个脾气不好的，我们也勉强可以忍受啦……”
很温暖的感觉，更胜于火种。李欣点了点头，笑道，“麻烦了。”
音姽摇头，“不用客气，在这片冰原上，没有人能靠自己一个人活下去的。……你现在暂时也是冰牙族人了，该守的规矩，一定要守。”
“规矩？”李欣想了想，悟道，“决不放弃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决不背弃自己的朋友。”
“嗯。很好。”音姽满意地点点头，“对了，你饿了吧，我去拿东西给你吃。你就看着他吧，免得他又乱来。”
李欣感动地点点头。好饿啊……终于有人了解了……
音姽笑着离开了。
李欣突然觉得很高兴。不是护法，不是王后，失去那些无谓的名号，卸下了一切的感觉，竟是如此轻松，仿佛连灵魂也跟着自由起来了……
她看着沉睡的汛昕，托着脑袋，叹口气。“你也放下吧，这样活着，不是太辛苦了么……”
……
95. 以规矩之名
填饱肚子，又拿到了火种的时候，李欣有了一种复活的感觉。几乎是要感动地对天叹一句“活着真好”了。之后不久，音姽又来了一次，给了她一套衣服，顺带还有兵器。
那件无袖开领，看起来很凉爽的衣服，虽然与冰原不搭调，不过，有火种护身，这样穿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兵器……
李欣看看手里的短剑，半透明的剑刃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泛着凛凛的寒光。
“别碰剑刃，这是万年的寒冰，小心受伤。”音姽提醒。
“寒冰？！”李欣惊讶。用冰作刃，这样神奇的事情也有？
音姽笑笑，“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叫‘冰牙’？”
李欣这才知道了“冰牙”的意义。严格来说，冰牙并非是族落。在兽神大陆，有头有脸的族落只有四个，也就是一直传说的四方兽神：火兽、幻兽、钢兽、翼兽。和明神八部一样，这些族落也是兽神的直系。除去这些兽神族落，剩下的民众都是聚居于“栖谷”之内。通常的情况下，除了领取“火苗”之外，没有人会走出“栖谷”。但是，“栖谷”之间，需要必要的联络，于是便出现了专门传递消息，运送物资的人。永夜的兽神大陆相当危险，为了防范猛兽，往来于“栖谷”之间的人，都带着用寒冰制作的武器。后来，这些人聚集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组织。他们，是除了四方兽神之外，唯一使用武器，拥有战力的族落。民众称这些人为“冰牙”，意为“冰原上唯一的獠牙”。
听起来很有游牧民族和海盗的FEEL……李欣有些崇敬了。在兽神大陆严酷的自然环境下，还能这么潇洒地驰骋冰原，实在是很帅啊~
音姽看着她崇敬的表情，笑得亲切，“好了，我们马上要起程了。换好衣服来帮忙吧。”
李欣看了看自己那身睡衣，点了点头。她正想脱衣服，就瞬间意识到了另外的问题。她僵硬地侧头，看着一旁沉睡着的汛昕。
音姽还是笑着，“怎么不换？”
李欣看着她，“他……”
音姽一脸惊讶，“啊？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哪种关系？！李欣立刻摇头，“误会，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音姽看了看李欣，又看了看汛昕，眼神里突然有了光彩，“我明白了，那你慢慢换吧，我先出去一下~~~”
李欣愣在了原地。明白？明白什么了啊！！！……问题是，现在她还要不要换衣服？？？
许久，她无奈地开口，“九契……”
九契带着笑意回答，“明白。”
瞬间，地面上竖起了冰墙。
半透明……李欣摸摸额头。算了算了，反正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
李欣换完衣服，出了帐篷，然后，发现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非常诡异。
“姐姐……”这时，那个名叫音就的小孩跑了过来，一脸的紧张，“姐姐，你和那个哥哥真的没关系？”
李欣坚定地点了头。
“那上次那个哥哥呢？”音就又问。
“……”李欣不禁沉默，“问这个做什么？”
音就严肃道，“姐姐，你恐怕不知道我们冰牙的规矩吧。”
“规矩？”李欣不解。所谓的规矩，不是只有两条吗？不放弃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还有不背弃自己的朋友……
音就叹口气，道，“我们冰牙一直都是男多女少，所以，族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族内的成年女子，可以要求任何一个单身的成年男子为其伴侣，男方无权拒绝。”
李欣不禁后退一步。OMG，女尊！
“如果你和那个哥哥是一对，那么这个规矩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了……不过现在……”音就神色忧戚。
李欣一头黑线地拍拍音就的头，“没、没关系……我会处理的……”
“不是。”音就抬头，眼神里闪着粼粼的光，“我是想说，姐姐，虽然我的年纪还小。但是……能不能……请你……”
音就顿了顿，认真道，“请你选择我吧！”
李欣当场囧掉。
而这时，周围传来了愤怒的喊声。
“太狡猾了！音就！！！”
李欣抬头，就看到了一大群泛着杀气的男人。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臭小孩！不要跟我们这些大人抢啊！！！”立刻有人冲上来，拎起了音就。
音就看了他一眼，“凡事要早做准备，我可不想跟你们一样，变成万年单身。”
气氛一下子变得阴郁。
“小姐！”突然，有几个男子凑到了李欣面前。
李欣下意识地做防守动作。
“小姐，你怎么拿着这么重的东西？”有人拿过了她手里的剑，“这种粗活交给我就行了。”
“小姐，你的身体还好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人嘘寒问暖。
“小姐，东西还吃得惯吗？想吃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
“小姐……”
……
李欣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话说，卖方市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啊……不好意思，其实，我已经成婚了~”李欣笑着，说道。
周围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哎？姐姐你成婚了？”音就开口，问道。
“是啊~”李欣摆出幸福的表情。
“跟谁？”
她能说吗？跟明王……
“呃……是明神大陆的某人……”李欣回答。
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又闪亮了起来。
“明神大陆隔得这么远，这个婚姻根本就是名存实亡啦。姐姐还是安心待在这里吧~”音就说道。
李欣面无表情地看着音就，嘴角抽动着问道，“你多大？”
“12。”
12岁的智慧……ORZ……
“小姐，我们会保护你的，你就安心地在这里住下吧~~~”
周围的男子纷纷表决心。
李欣已经石化了。
她抬眸，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音姽，笑得欣慰无比。
苍天啊……她那时那刻的心情，无以言表。往好的方面想，其实也不错啊，至少有这么多男人愿意为她鞠躬尽瘁……啊！！！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怎么办！！！
她看着那些闪亮闪亮，带着无限情意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么高的电压啊……
当时，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装柔弱。
她眉头轻皱，手指覆上自己的嘴唇，“你们不要这样……”语气哀伤委婉，“我好怕……”
瞬间，所有人都退开了一步。
“抱歉，小姐，我们太唐突了……你慢慢考虑，不用着急……”
听到这样的话，李欣哀怨地点点头。她拿过自己的剑，低头走到音姽面前。
“这种不成文的规矩，也该先告诉我啊！”她咬牙，说道。
音姽亲切地笑着，“啊，这没什么不好啊。放心，我们冰牙一族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哦~”
“这个不是问题的重点啊！”李欣握拳，愤怒。
音姽摸摸她的头，“没事没事~~~好好相处吧~~~”
李欣彻底无语了，背后，还是有很多灼热的视线，烧得她头皮发麻。
……
起程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凄厉的风呼啸着，扫过寸草不生的冰原。冰牙一族的交通工具，是一种类似于牦牛的怪兽，但是体型更为庞大，还长着锐利的尖牙。两头这样的怪兽，可以拉动一辆跟公共汽车一般大小的车子。而所有的帐篷都可以收在车上，变成篷车。
李欣坐在车篷里，看着外面陌生的景色。一望无际的黑暗和冰雪，是这里唯一可见的景色。只要一静下来，她就会难以自抑地想起很多事情。不断远离的明神大陆，在那里发生过的一切，变得格外遥远。
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了。但是，她那么清楚的记得他的眼神。为了让他脱离危险，她使用的下下之策。她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甚至刺伤了他。而他的眼神里，却没有憎恨。那种深不见底的无助和悲伤，让她无法呼吸。
还来不及说“对不起”，就被冰障海隔开了吗……他现在，怎样呢？和兽神大陆的战斗顺利吗？那些八部贵族又如何？圣谕被揭穿，现在又怎么样了？……
还有……其他人，怎么样了？刚才，音就提起了斗神，她好不容易麻痹的思绪又开始复苏了。湛蓝色的，明净如天空一般的眼睛，凝视着她的灵魂。他说，他会保护她。曾经得到过的温暖，那么清晰地刻在心口，无法忘怀……
她开始鄙视自己了。在同一时间，同时想起两个男人，那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脚踏两条船……
为什么，就是不能简简单单的呢？比起大陆的混乱和战争，这种事情才更伤脑筋啊……她抓乱自己的头发，叹气。
这里是冰障海的另一端，她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明神大陆也好，原来的世界也好……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她侧头，一旁的汛昕还是沉睡着。作为同一大陆的“伙伴”，她可以跟他商量吗？她继续叹气，抱着膝盖，托着下巴，看着汛昕。
这张脸，她还是不太能接受。毕竟是喊了他很久的“爷爷”，现在想想，有点囧。他不过是二十上下，身材匀称，五官清俊。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八部的确是基因优良……只是，那种清俊，太过冷清了。
如果是他，会怎么选择呢？一直视兽神大陆为敌人的他，恐怕是不会留在这里度过下半生的吧。这种固执的类型，估计是宁可死在冰障海上……啊……难言的郁闷感觉啊……
突然，野兽的吼叫声充斥在耳边。李欣翻身起来，看向车篷外。
还是那种成群结队，形貌骇人的猛兽，名字好像是“冰戾兽”。
车队被迫停下，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准备应战。
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是，李欣知道，这些野兽的目的，恐怕是复仇。怎么说，这也是因为她才引来的麻烦。她咬咬牙，准备下车。
她刚探出车门，音姽就开口。
“你照顾病人，不要下车！”
那种近乎命令的口气，不容李欣反驳。她只好重回车内，看着车外的情势。
野兽们毫不犹豫地攻上，车外当即乱成一团。
李欣这才发现，比起自己第一次遇见的那群兽，这一批无论是数量还是体型都更胜一筹。她很紧张，跟野兽作战和跟人作战总是不一样，至少不能谈判……
呼喊声、嘶吼声、咆哮声不绝于耳。她无法自抑地想起前一次的情景，寒冷、恐惧、绝望，所有的感觉重新复苏，让她不自觉地颤抖。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您。』九契的声音，温柔无比。
“嗯。”李欣握紧了短剑，点点头。
这时，一种奇异的光辉突然出现。李欣转头，就看见汛昕身上的那些文字绽出了光辉。他的皮肤瞬间枯朽，骨骼萎缩，那种急速的衰老，让人触目惊心。
“汛昕！”李欣有些手足无措。
『他身上的术法开始恢复了。』九契说道。
术法恢复？那种把自己当成魔导器的术法？李欣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心跳不断的加快。以汛昕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激烈的术法。斗神也说过，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汛昕可能活不过三十岁。她只能看着他这样恶化？
自己可以发动力量，消除所有的术法。不，不行。护法的力量太过强大了，恐怕现在的他也无法承受。到底……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九契，用暗盾！”
汛昕身上的术法，能够让他发动全部契约。这样的话，用能压制全部契约的暗盾说不定会有效。
九契却沉默。
“九契，快一点！”李欣看着汛昕，他身上的文字开始不断渗血。这样的恶化，让她觉得可怕。
『他身上的术法无法一时压制，需要一直维持暗盾的发动才行。这样，不仅会消耗您的体力，我也无法再使用其它契约……』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做你就做！”李欣喊道。
九契不再多说，黑暗蔓延，包围了汛昕。文字的光芒被黑暗吞噬。恶化渐渐停止，他的样貌开始恢复。
真的有效。李欣庆幸。
这时，车厢猛地一震。李欣一回头，当即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头冰戾兽正猛力冲撞着车厢，它的头探了进来，李欣清楚地看到了那森白的利齿。
李欣立刻后退。九契还在维持暗盾，无法发动任何契约保护她。
果然是祸不单行！每次都在紧要关头遇上这种事！！！李欣一咬牙，拼了！
她拔出短剑，狠狠地刺向那只冰戾兽。
冰戾兽的眼睛被刺伤，哀嚎了一声，退了开来。
这就是爆发力啊！李欣笑了笑。
然而，受伤的冰戾兽猛地撞向了车厢。剧烈的冲击，让车厢翻了过来。李欣摔出了车外，还来不及喊痛，就见那野兽嘶吼着扑了过来。
她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它逼近。
下一刻，她突然被人拉起，跃向了一边。
“汛昕？！”看清了救她的人，她不禁惊讶。
汛昕的样子还是很虚弱，但是，比起先前来已经好了很多。
“剑给我。”他拿过她手里的短剑，迎向了那只冰戾兽。
冰戾兽刚扑了个空，显得极其愤怒，它露出了尖牙又一次扑过来。
汛昕的神色平静，身形丝毫不乱。仅仅是一把短剑，就将冰戾兽的攻击一一挡开。
李欣有点看傻了。不说他受伤在先，就算是他身体状况最好的时候，她也很难想象这种身手。他是术法攻击型的，她一直都是这么认定。
冰戾兽愈发急躁，攻击也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汛昕纵身跃起，挥剑斩下。
冰戾兽的颈部被刺穿，哀嚎着倒了下去。
汛昕跪下了身子，柱着短剑，喘息。
一旁，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声。
“不错嘛，看来是不需要帮忙了。”音轨放倒一只冰戾兽，笑着道。
汛昕站起来，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迹，不作回答。他转头，看着李欣。
李欣愣了一下，随即鼓掌。
“啊，汛昕爷爷好厉害！”她一脸谄媚的笑容，道。
汛昕皱眉，“谁是爷爷？！”
李欣还是笑着。看起来，暗盾真的有效。他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早知道这样，就该早点让九契发动才是……
周围的情况，已经被控制了。冰戾兽的数量虽多，但却不是冰牙一族的对手。
汛昕收起短剑，缓步走过来。
李欣正在想自己的下句台词，突然，另一只冰戾兽冲了过来，狠狠地撞向了地面。冲力，让脚下的冰碎裂了开来。
“啊——”身体的失重，让她惊惧。
下一秒，她的手被拉住了。
“抓紧！”汛昕拉着她，道。
李欣握紧他的手。她低头便看到了冰原下的水流，湍急异常。掉下去，就GAME OVER了！苍天啊，她怎么尽遇到这种事？ 几乎是一瞬间，李欣看见了一样东西。冰戾兽的额前，有一枚七色的鳞片。幻兽鳞！这些冰戾兽被控制了！突然，她有了很诡异地判断，这些冰戾兽的目标，是她？！
汛昕微喘着气，努力把她拉上去。但是，那只冰戾兽冲了过来，扑向了他。
“放开我！”李欣喊道，“它们的目标是我！”
汛昕单手挥剑，挡开了冰戾兽的攻击。
李欣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目标，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她要是再不放手，这个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男人，就死定了。就算是掉下去，也不一定会死吧……她的运气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甩开汛昕的手。
讯昕一惊，被冰戾兽撞了开来。
李欣闭上了眼睛，任自己下落。
然而，就在临近水面的一瞬间，她被人抱起，浮在了空中。
她睁眼，一名冰牙族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小姐~没事吧~~~”
李欣僵硬地点头。而她后来察觉的事情，让她惊讶不已。那个冰牙族人的背上，长着双翅。这种状态，就像是……
“翼兽？！”
那男子笑笑，“以前是~”
他飞到一边，把李欣放下。
这时，剩余的冰戾兽正围成一圈，垂死挣扎。
“我很生气哦……”音姽的声音，变得冷寒无比。
所有的冰牙族人都迅速退开，做防守动作。
“啊……糟了……”那长着双翅的男子，无奈地叹道。
音姽的眼神里充满杀气，“冰为我刃，风为我魂！永夜严寒，为我獠牙！”
刹那之间，她手里的兵器散出了迫人的寒气。她纵身挥剑，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冰戾兽都被砍伤。
音姽站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
只见那几只冰戾兽一下子被寒冰覆盖，而后，瞬间碎裂，凄厉的嘶鸣回荡在冰原之上。
音姽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
族人之中，瞬间响起了喝彩声和口哨声。
音姽收起了兵器，向李欣走来。
李欣正在激动。没想到，虽然身为女人，竟会这般厉害。不敬佩不行啊！
音姽走到她面前，给了她一巴掌。
“混账！”音姽大声喊道，“为什么放手！”
李欣完全愣住了。
“为什么放手？！”音姽直视着她，厉声道。
“……”李欣怒了，“当时那种情况，放手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混账！”音姽又骂一句，“我们冰牙的规矩，你忘记了？！”
“我好像没有违反规矩吧！”李欣咬牙，不甘示弱。
“你背弃了自己的伙伴！”音姽怒道。
李欣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概念。她看看四周，所有冰牙族人都一脸同情地看着她，沉默。汛昕也看着她，表情是不解。
“要是你出了事，救你的人该怎么办？！”音姽的声音严肃无比，“你以为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握住你的手的？！我们冰牙一族之内，救人和被救都是责任！如果你不想拖累别人，就是在宣称自己不想被任何人拖累！是不是这样？！”
李欣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到无言以对。
“太自私了！”音姽道，“你不配身为冰牙族人！”
李欣更加无语。
这时，音姽的口气变了。“啊……抱歉，她太激动了……”
李欣立刻听见了众人松一口气的声音。
音姽笑着，眼神亲切。“不过，这次是你不对哦。要好好反省才是。”她拍拍李欣的肩膀，“晚上不准吃饭，好好检讨吧~”
李欣完全囧了。
音姽转身，喊道，“收拾一下，继续赶路！”
欲哭无泪啊……李欣好半天都不能动。舍己为人，在冰牙一族的同义词就是“自私”？这是什么版本的名词解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她抬眸，就看见汛昕看着她，表情复杂。
她愤怒地瞪过去。
汛昕愣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嘲笑！这明显是嘲笑！！！李欣气的浑身轻颤。
『呃……我想，他们没有恶意……』九契小心翼翼地开口。
“闭嘴！九契！”李欣抓乱自己的头发，“啊！！！究竟是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
……
96. 以了解之名
在兽神大陆，根本没有什么日夜之分。那个所谓的晚饭，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但是，到了特定的时间，冰牙的车队停下扎营，生火做饭。
李欣的心情阴沉到了极点。这种时候，死撑也要撑下去！她转身迈步，远离人群。
『呃……我能说话吗？』九契怯怯地开口。
“说！”李欣没好气地回答。
『请不要离开太远，否则暗盾的效力就……』
李欣狠狠地叹了口气，她回头看看，自己离人群也算有些距离了，便不再往前走。她席地坐下，抱起双膝，继续郁闷。
天理何存啊！！！她第一次明明自己没错，却被说到哑口无言。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看到音姽，她就一点辄也没有。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还是，音姽是她天生的克星……啊，难以形容的郁闷。
还是第一次，被人在这种情况下，说自私……
自私？也许吧……
音姽说，不想拖累别人，就是在宣称自己不想被任何人拖累。不完全对，但是，却是事实吧……她只喜欢保护别人，不喜欢被人保护。对她来说，任何形式的示弱都是无法接受的。那么，那些想要保护她的人，该如何呢？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三番四次地拒绝她的保护，甚至宁死也不接受。她的心情会如何呢？……比起无法保护，这样的否定更加可怕吧……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处事的，不曾考虑其他人的心情。这就是，自私吧……
她突然笑了。原来，要承认这样的缺点，也不是很困难的事。相反的，当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觉得轻松。
她抱着双膝，抬头看天空。漆黑的天幕里，雪花纷扬。零星的羽虫在雪花中飞舞，很美……
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异世界啊……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呢？宅男那个家伙，说不定是因为叫王明，和“明王”词序颠倒，所以才被吸引过来的。想到这个，她笑了起来。不是真的吧，跟名字有关？
突然，她想到了无比囧的事情。克丽丝的圣名中，隐含着大陆最后的两条圣谕。
护法将选出大陆最后一任明王——用一个字来说，就是“绝”。
明王将消灭八部——再用一个字来说，就是“灭”。
因此，克丽丝的圣名很可能是“灭绝”……很好，这是她李欣高中三年的外号……
ORZ……这个就是她穿越到这个异世界的理由？？？囧！！！
“喂……”她正出神的时候，有人在背后开口。
李欣皱着眉头，回头。
汛昕已经换过了衣服，腰间也佩起了长剑。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以后看来是不能随便叫他爷爷了……
“给。”汛昕开口，声音冷淡。
李欣看了看他手里的食物，愤怒地侧开头，“切。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汛昕皱眉，“听不懂你说什么！”
“走开走开！”李欣挥挥手，不满。
汛昕的声音里，突然染进了笑意，“被救是责任啊，护法殿下。”
李欣当即无语。她狠狠瞪着汛昕，“汛昕爷爷真是好心情，不好好吃饭，还有空来嘲笑那个为了不拖累你，决定牺牲自己，却无辜被罚的可怜人啊！”
汛昕看着她，“逞口舌之利，填得饱肚子么？”
李欣咬牙，“我高兴！你管得着么！”
汛昕不再继续争论，他把食物放在地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李欣往旁边挪一挪，不予理会。
“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欠你人情？”汛昕开口。
“你不是说两不相欠了么？记性不至于那么差吧！”李欣带着不屑道。
“本来是……”汛昕看着她，“你，用了暗盾吧？”
“……”李欣沉默。
“为了维持暗盾，无法让九契发动其他契约来护身。若不是这样，也不至于被逼到绝境。”汛昕说道，“我不想欠你，所以才救你……”
李欣叹口气。“你还真会算。”她狡黠笑笑，“那么我们来仔细算一算好了。你第一次见面就绑架我，还胁迫我！”
“别说的好像你没胁迫过我一样。”汛昕反驳。
“你控制玖凛，后来还利用九契，企图挑拨我和明王的关系！”李欣不客气地用手指着他，喊道。
“你也怂恿斗神和影王反对我了吧？！”汛昕的声音也不自觉放大。
“还有，你……”李欣努力地翻旧帐，“啧……罄竹难书！”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汛昕冷哼一声。
李欣无语了，只能狠狠瞪他。
汛昕不甘示弱，回瞪着。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不禁都笑了出来。
“啊……我们在做什么啊……”李欣笑着叹气，道。
汛昕伸手，将食物推到她手边，“吃吧……”
李欣看了看，仔细想想，汛昕的确是欠她蛮多的，占点便宜也不算什么。她拿起食物，张口就咬。
虽然她从来都不曾分辨出这里的食材，但这奇特的味道，让她有些不适应。
“这是什么肉？”她边嚼边问。
“冰戾兽……”
汛昕还没说完，李欣的脸色就一下子变了。她僵硬地看着他，“冰……戾兽？”OMG……这种事要早点说吧！！！问题是，她现在是吐，还是咽？李欣深吸一口气，忍！反正黑不溜秋下肚都一样，不浪费粮食是美德！！！
汛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有些疑惑，“很难吃？”
李欣一听，怒了，“你没吃过就拿来害人啊！！！”而后，喊完，她就沉默。她被罚不准吃饭，那么这份额外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这不是太过显而易见了么。
她将食物塞到他面前，“自己试试！”
汛昕犹豫一下，拿起一块，细细地嚼。
“如何？”李欣笑得阴险。
“一般。”汛昕面无表情地回答。
“……”李欣眨眨眼睛，“佩服……”
汛昕笑笑，不再开口。
沉默，让李欣觉得有些尴尬。她四下看看，找话题。
“没看出来，你的剑术不错嘛。”她瞥见他腰间的长剑，说道。
“我的剑技尚在斗神之上……”汛昕的声音里隐着骄傲，但随即，语气又变回了冷淡，“……只可惜，异术族人，不需要剑技……”
李欣慢慢地嚼着食物，看着他。异术族人，重要的是能不能发挥契约。剑术什么的，是辅助技巧。总觉得有些无奈。就像是小时候，无论有了什么得意的技巧，父母总是面无表情地来上一句：你只要读书好就行了。什么优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先决条件……
“掌握契约，这么重要？”李欣叹口气。
“只有掌握九种契约才能胜任异术的族长，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汛昕说道。
“那么族长就该是玖凛吧？”李欣挑眉，道。
“胡说八道！”汛昕冷冷地吼。
“切！”李欣不服气，“是靠力量决定，还是靠血统决定，至少该确定一个吧！你们的族落还真是莫名其妙！”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汛昕瞪她。
李欣笑笑，“欠我人情的人，说话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大声啊？”
汛昕瞬间失语。
李欣的笑容未曾淡去。“很好，下面就安静地听我说吧！”李欣清清嗓子，“我是不懂你们异术部的规矩，你说的振兴族落什么的伟大志向，我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如果坚持下去只会让你痛苦的话，为什么还坚持？”
汛昕微微怔忡。“既然知道自己不懂，就不要妄下判断……”他开口，说道。
“痛吗？”李欣看着他，问。
汛昕愣一下，不回答。
“痛吗？”李欣再问一次。
很奇怪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汛昕避开她的视线，平复心神。痛吗？……什么时候，连自己也不问自己这个问题了。被施下这种残酷的术法，这二十年来，有哪一天是轻松度过的呢？剑技出色又怎样？他是异术的族长，不能掌握九种契约就没有任何意义。捍卫族落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生存的意义。只要为了这个目的，他什么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做。即使欺骗全族的人，背弃明神的旨意，利用自己的朋友……只是，痛吗？如果他否认，那么那浸在骨髓里的感触，是什么？
李欣站了起来，站在一整片漆黑的天幕下，雪落在她的身上，沾湿她的发梢。“我呢，曾经发过誓。不会让任何人决定我的命运，不会为了别人的要求而改变自己的心意，不会再牺牲自己的快乐去讨好任何人，不会再逞强也不会再做女强人……不过，还是做不到。其实，是自以为是吧。总是会想：‘啊，没有我，他们完全不行啊’，‘没办法，只能这样做啊’”李欣叹口气，看着天空，“其实，是自我满足吧……没有我，或是没有你，对于明神大陆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所以，我想通了，现在的我不再是护法，而现在的你，也不再是异术族长……”
汛昕看着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李欣笑笑，认真道，“坏人！”
汛昕不禁笑了出来，“连人都没杀过，算什么坏人？”
“你杀过啊？！”李欣双手叉腰，不满道。
接着，汛昕不屑的眼神已经完全说明了问题。
李欣囧了。忘记他也带兵打过仗，身为将领，不可能一个敌军都没杀过啊……
汛昕笑着，在那一刻，觉得轻松。这里是兽神大陆，他也许真的可以用“汛昕”这个名字，单纯地生活下去。
汛昕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雪，“我回去了。”
李欣点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喂。别离开我太远，否则暗盾会失效！”
“嗯。”汛昕点了点头，这样回答。
李欣原以为他会反驳上两句，这样的接受，反而让她不适应了。她愣愣地看着他，没话说了。
这时，一个震惊的声音响起。
“姐姐……你们……”
李欣转头，就看见音就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
“你不是说你和他没有关系的吗？！”音就伤心不已。
“真的没关系。”李欣严肃地回答。
音就眉头一皱，伸手指着汛昕，“竟然被你抢先！”
汛昕不解，但随后就看到了音就手里的食物。
李欣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
而后，一大群人蜂拥而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各色食品。看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也同样是震惊，然后失落，最后愤怒。
几个手脚快的，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拉过了汛昕。
“混蛋啊！！！你的行为已经背弃了冰牙一族所有的男人！！！太过分了！就算你们先认识，也不能这样啊！！！”有人拉着汛昕的领子，控诉。
“就是啊！你是新来的，应该排最后啊！”有人立刻应合。
“别说了，教育他！”激进的已经开始泛杀气了。
汛昕的表情完全是茫然，他本来以为自己送食物过来，若被人发现，怎么也是要处罚的。没想到，情况竟然完全不同。问题是，现在他要怎么做？
李欣囧了很久才恢复过来。
她抓抓头发，想了想。随即一脸哀怨地开口，“啊……你们不要这样，我好怕……”她侧头，身体微颤。
冰冷的风扫过，当即，所有人都停下了举动。
李欣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柔弱地开口，“他的伤才刚好，你们不要对他那么凶，好不好？”
汛昕的后背一阵发凉，面部神经完全瘫痪。那一个瞬间，然而，他身边的男子立刻180度转变。
“小兄弟，你身体没好，怎么能出来呢？冻坏了怎么办？”有人开始拍汛昕身上的雪。
“是啊。你的伤需要多休息，对了，要多吃东西才好的快，这个给你吧！”有人将食物奉上。
“还是回帐里，这里真的不利于伤势！”有人开始拖着汛昕往回走。
汛昕整个人都僵掉了。
李欣看着他，笑得得意非凡。柔弱的女人，果然最强啊~~~
突然，杀气蔓延。
“你们……当我死了啊……”音姽站在不远处，冰冷的杀气升腾。
众人皆惊。
“违反族规者，死！！！”音姽抬头，“冰为我刃！风为我魂！永夜严寒，为我獠牙！！！
冰原上，立刻响起了惨叫声。那种喧哗，划破了永夜的沉寂，直透云霄。
……
王明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永夜”。不断深入冰障海，阳光也逐渐消失。黑暗主宰着一切，让寒冷更加具体。从空行舰船上往下看，冰障海漆黑一片，无边无际。他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个天堑无法度过了。如果没有“火种”，无论是谁，都会在这一片黑暗中迷失，被寒冷吞噬。
空行舰船的速度很快，到达冰障海中央飒连的军营，不过用了两天的工夫。王明也曾猜测过，使用空行舰船的话，度过冰障海根本无需60天。只要拥有火种，明神大陆的人随时都能来往兽神大陆。明明可以互相了解，却不愿意了解，这就是最悲哀的事吧……
设在冰障海中央的军营，条件十分严酷。让王明更为不解的是，士兵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斗志。
双方议和结盟的时候，飒连已经解释过了兽神大陆的状况。兽神王，是受神大陆最高的统治者。掌管着大陆的命脉，“圣火”。因此，每一任的王，又被称为“焰主”。“圣火”能分成“火苗”，融化冰雪，形成“栖谷”。而这一次的兽神王却横征暴敛，不愿意轻易赐予民众“火苗”。“栖谷”不断消失，民不聊生。
身为四方兽神的翼兽族，为了人民的存亡，毅然挑战王权。可悲的是，12年前一战，四方兽神损失两个族落，兽神大陆的战力已经大不如前。更何况，除了四方兽神，大陆上拥有战斗力的族落本就是少数。现在这些反叛军的组成大多是失去“栖谷”，迫不得已的民众。如果不借助外力，根本无法做到任何事。
王明曾好奇地询问过飒连，为何不与四方兽神的另一部族合作。而得到的答案，令所有人震惊。
“兽神王”并非世袭，和“明王”一样，也是通过选择而生。而区别是，“兽神王”只能从四方兽神族落中选出。这一届的王，是幻兽族人，自然是得到幻兽的拥护。而这也是上次翼兽与明神大陆结盟失败的理由。
翼兽一族的反叛早已被察觉，幻兽部族先发制人，不仅易装潜入明神阵营，还同时操纵翼兽的部分军队。如果不是幻兽鳞被毁，恐怕一切都已经失败了。
明王军到达的时候，气氛变得很微妙。毕竟，这是向宿敌求助。向明神借兵，推翻兽神王，始终是下下之策。但时局所迫，军营中就充斥着这样的无奈气氛。
“明王。”飒连迎出来，笑了一下，“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
王明点点头，不说什么。
“请坐吧。”飒连开口。
王明坐下，然后，单刀直入地问道，“飒连族长，我有个问题需要确认。”
“您说。”飒连笑着。
王明看着他，“推翻兽神王之后，您要怎么做？”
飒连沉默。
“没有‘焰主’，‘栖谷’也同样无法存在吧。您的反叛，有意义吗？”王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飒连的眉头微锁，“实不相瞒，在12年前，新的兽神王就被选定了。”
“翼兽的族人？”王明又问。
“不……”飒连顿了顿，“是火兽的族人……”
“火兽？”王明有些惊讶，“火兽部族已经灭族了吧？”
飒连摇头，“您应该也知道吧，兽神王的疯狂举动12年前就开始了。当时与明神一战，也是他一手挑起。战后，虽然火兽族落受了重创，但尚未及灭族之境地……但是后来，族人却纷纷失踪。包括，那个新一任的兽神王……”
“竟然有这种事……”王明皱眉。
飒连点头，无奈地笑，“这样的事，本来是不该告诉‘敌人’的……但是，我必须让您知道。我们兽神一族，并不好战。冰障海溶化也好，栖谷消失也好，直到最后一刻之前，我们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故乡。”
王明听完，不禁笑了。通过相处，便能了解。兽神大陆所谓的“无法度过冰障海”只是针对大多数人的说法。就他到现在见过的族落中，翼兽一族拥有神速，火兽一族能操控火焰，而幻兽……李欣被绑架，也证实，他们拥有穿越空间的力量。也就是说，这些族落，想要度过冰障海的话，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但是，他们没有。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生活在永夜冰原的兽神大陆民众，自然是觊觎明神大陆的。现在，他却觉得这个臆测有点可笑。事实不是摆在眼前吗？正如飒连所说，他们不愿意离开。所以，这些人，是值得信任的吧……
“我相信您的诚意……不过，兽神王的事……”王明开口。
“火兽一族的兽神王，应该尚在人世……”飒连说道，“兽神族落，有跟族人相对而生的圣兽，生命也是相连的。火兽死去的时候，体内的火焰会爆发，消融冰雪，数年不凝。至今为止，还没有哪里出现过这种情况……”
“所以，火兽一族的失踪，里面还有文章？”王明开口。
“恐怕是……”飒连点头。
“我明白了。”王明笑笑，“飒连族长，我们会尽力协助您的。”
“谢谢。”飒连说道。
那是很安宁，很和平的感觉。王明有些庆幸。幸好没有硬战，这个世界的王道，还是双边协商啊……
这时，士兵奔了进来，行礼道：“族长，我们在冰障海上发现了幻兽族人。”
飒连的眼神当即变了，“人呢？”
“已经带回军营了。长老们确认过，是幻兽族的将领，意珅。”
飒连突然笑了一下，他转身，对王明道，“明王陛下，看来，我们捡到好东西了。”
王明的眉头紧锁。
意珅，一切的始作俑者，掳走李欣的人……看来，的确是捡到好东西了……
……
97. 以危机之名
王明是第一次见到意珅。他很少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对一个人保持敌意。但是，这一次，他却打从心底里憎恶面前的男子。
意珅的伤势不轻，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被锁链捆绑，身上也施下了限制力量的术法。
飒连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快意。这也不奇怪，本来就是身处不同阵营的敌对双方。还利用模仿术，分裂军队，破坏合约。没有恨意才奇怪。
“幻兽一族的兽神将，意珅。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啊。”飒连的语气轻巧，隐带笑意。
意珅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屑地笑笑。
飒连并没有为那种笑容而动怒。他走到意珅面前，“看来我们之间是不需要寒暄了……”他顿了顿，开口，“不过，身为弃卒的你，好好跟我们合作，才是上策。”
意珅依然不作应答。
飒连的神情里，竟然有了怅然，但很快，那种怅然消失无踪。“幻兽一族，手段阴柔，性子倒是蛮硬的……只是，你能硬到几时？”
意珅皱起眉头，“反贼，少跟我来这一套！有本事的，就把我的幻兽还给我！”
飒连的眉睫微微一动。“你的幻兽不在这里……”
意珅的表情立刻变了，眼神里满是惊惧。
王明有些不解。他听说过，凡是四方兽神的族人，都有与自己相对而生的神兽。李欣被掳的那晚，留在切利安的众人也见过那七彩的幻兽。现在的情况，是双方失散吧。即使是这样，那种惊惧，未免太过夸张了。
飒连看着意珅的表情，皱了眉。“天下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只有兽神王吧……”
“不可能！”意珅当即反驳。
“难道是我骗你？”飒连说道，“神兽，是兽神族人的分身。两者性命相连。要是你的幻兽在这里，我早就拿来威胁了。何必废话？”
意珅咬牙，“住口！”
飒连走近一步，“兽神王已经疯了！他带走你神兽就是最好的证明！再这样下去，你就会衰弱而死。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拥护那个人？！”
意珅笑了起来，“不明白的人是你！是，没有神兽，我会衰弱而死。那你呢？失去了兽神王，圣火就会熄灭。你所谓的拯救大陆，根本就是自杀之举！可笑！”
“那么，你要我像你一样，乖乖地做个奴才，任凭那个疯子毁掉一切？！”飒连的语气也激烈起来。
“奴才……”意珅的语气，变得有些悲凉，“我没有选择……这个大陆也一样……”
“不！我会找到新的兽神王！一切还有转机！”飒连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得简单啊……”意珅笑一下，“那么，我告诉你一件事吧。知道那些失踪的火兽族人到哪里去了吗？”他的表情里依然带着惊恐，“他们被幻兽鳞控制，早已是没有意识的傀儡了！你所谓的新任君王，根本就不存在！”
飒连一惊，“傀儡？！兽神王到底想做什么？！”
意珅哼一下，声音里带着悲凉的无奈，“若是知道，我便不用恐惧……”他看了一眼飒连，“你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意义。没有人能跟‘兽神’抗衡，你、我，都一样……”
飒连不禁沉默。
“飒连族长，您问完了？”王明的声音，在那一刻响起。
飒连有些不解。
王明上前一步，看着意珅，“那么，换我问吧。”他的表情，是少有的冷漠，看不出一丝笑意，“我的王后，现在在哪里？”
意珅看着他，语带嘲笑，“飒连，你真有出息。竟然跟明神大陆结盟……”
他还没有说完，森冷的刀锋就抵在他的眉间。
王明拿着从狱卒身上取来的刀，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我的王后，在哪里？”
意珅对王明的了解并不多。但是，在切利安之内也观察了一些。那是个温和优柔，始终微笑着的君王。政绩平平，也没有出色的战功，气势也是一般。统领八部说来也勉强。而更重要的是，明神大陆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极度宠溺王后的君王。而王后的强悍，是人尽皆知的。意珅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会看到如此锐利的杀气。
“不说？还是不知道？”王明收回刀子，看着意珅，“听清楚了。我是明神大陆的君王，你所谓的圣火熄灭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胆敢掳走我的王后，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轻易放过。包括你口中的‘兽神王’！”
意珅冷笑，“真像是明王会说出来的话！圣火熄灭也没关系？飒连，这就是你的盟友？”
飒连看着王明，眉头微皱。
王明却笑了笑，“明神大陆北陆尚有大片地区无人居住，东陆海域，岛屿众多，人烟稀少。如果有必要，我随时愿意引渡贵大陆的居民前往定居。”
这样的话说出口，飒连和意珅都惊讶不已。
“这些地区将会划为自治，贵大陆可保有一切权利，我决不干涉。”王明不紧不慢地说完，看着飒连，“当然，这是保险，也是最后的选择。”
“大言不惭！冰障海，岂是说引渡就引渡的！”意珅道。
王明不急着解释什么，从怀里拿出了亚火种。金红的光彩闪耀，眩惑迷人。
“模仿火种而制的，虽然衰亡期更短。不过，却可以随时制作……”王明说道，“如果这还不够，那么，还有空行舰船。我不是信口开河……现在，你愿意告诉我王后的下落了么？”
意珅完全愣住了。
飒连却不由地微笑。原本以为，这个明王不过是仗着护法庇护罢了。答应和他结盟，也是因为情势所逼。而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评价了。充分调查了国土，仿制火种、派遣空行舰船……面前的明王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并下了保险。而且，在这个保险内，包括了兽神大陆民众的生死。
亚火种，这种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明王是从何时开始，计划这一切的？……如果和明神大陆的战斗要继续的话，这个笑得无害的男人，才是最棘手的对手吧。
“……”意珅的神情变得复杂，他没有料到，面前的明王竟然会有这样的打算。明神大陆，是最后的希望，而为了得到这个希望，很多失去栖谷的人，想尽一切方法，不惜铤而走险穿越冰障海，甚至有不少人使用武力入侵。只是，没有人想过，明神大陆会主动接纳。这是计谋，还是真心诚意的帮助，意珅并不能分辨。但如果王明所言非虚，那么，兽神大陆的局势，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谁带走我的王后，目的是什么？”王明收起火种，问道。
意珅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回答，“带走她的，是兽神王。目的地本来应该是‘焰都’，但术法中途被打断……”
王明皱眉，“冰障海……”
飒连开口道，“明王陛下，我们既然结盟，王后的事情一定会尽力。”
王明点了点头，“我要问的都问完了。”他开口，对飒连道，“不打扰你的审问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飒连目送他走远，笑了笑。
“不愧是明王……”飒连转头，看着意珅，“一个外人，竟然比我们自己的君主更为人民着想，很讽刺，不是吗？”
意珅咬了咬牙，沉默。
“我还是那句话。好好合作吧，意珅。”飒连说道，“四方兽神，不应该对立。”
许久，意珅开口，“你想怎样合作？”
听到这句话，飒连笑了，但那笑容并未持续多久。“我很在意火兽一族的事，还有，你的幻兽失踪，恐怕也不简单……”
意珅点点头，眼神变得遥远而深邃。
……
王明走到帐外，吁了口气。引渡兽神大陆的民众，这本来就是他决定好的事情。具体的落实，也交给了然烨。而奇工则负责技术支持……一切都照他所想在进行。除了，李欣……
冰障海。那么怕冷的她，怎么能忍受。
一瞬间的思念，让他不自觉地抬手，放上胸口。那里，放着一本识字手册。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除了那次偶尔地窥见，他不曾翻阅过这本手册。无论有多想知道她的心意，他还是愿意选择尊重。只是，这样的小心翼翼，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怎样了？”不期然的声音，让他回过了神。
抬头时，斗神就站在他面前。
“问哪个？战事还是李欣？”王明放下手，笑问。
“你什么意思。”斗神皱眉。
“随便问问而已，没有恶意啊。”王明笑着。
斗神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那么你呢？亲征的理由是哪一个？”
王明耸耸肩，“严格来说，两个都不是。”
“不是？”斗神不解。
王明的笑意渐收，语气变得认真，“你问过我吧，如果圣谕是真的，我该怎么办……”他叹口气，“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了逃跑。”
“逃跑？”斗神愣一下，“……所以，你的亲征，是逃跑？”
王明认真地点点头，“没错！离开了明神大陆，我就不是‘明王’。自然也不会消灭八部！这个办法怎么样？”
斗神无语了。
“有什么不对？”王明不满。
斗神瞪他一眼，“既然这么轻易就能放弃帝位，当初为什么拼命战斗！”
王明笑道，“当时的情况不一样啊，我总不见的不开战就投降吧？……你不是一直都想推翻我吗，还要带走李欣什么的？”
“那是两回事。”斗神说道。
“呵呵……”王明笑起来，“其实，退位是迟早的事。我的‘帝位’本来就只是一种形式。我答应过她，会和她一起回原来的世界。这才是我最想要做到的事情……”
一瞬间，斗神的眼神里竟有落寞。他还记得，李欣拒绝他的唯一理由，是他担不起她的一生。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因此，不会将感情赋予任何一个人。正如他自己所说，面前的明王并没有多好，唯一优势，只有：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
“在你们原来的世界，她……过的怎样？”斗神犹豫着，问道。
王明静静地想了想，“她只是个普通人……应该说，在原来的世界里的生活，比不上这里的千分之一……”
斗神有些惊讶，但声音还是平静的，“那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王明笑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在这里她拥有一切，但却一点留恋都没有。‘一起回去’，是我听得最多的话……”他看着斗神，语气里带着浅浅的炫耀，“很倔强吧？……不觉得吗？那样的倔强，很耀眼……”
耀眼？斗神的眼神里有了笑意。是啊，耀眼。一瞬间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不能简单地说她美丽，也不能用强悍来概括。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有强大的存在感，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你也被那种倔强吸引了吧？”王明笑道。
斗神的神色平静，并不回答什么。
“你说过，除了跟她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根本一无是处。”王明诚实地回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却不能不承认。有时候，就连我都觉得，你和她很相配……”他的笑容里有无奈，但眼神还是温柔的，“但是，我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当她做出选择的时候，我也会下定决心，留在这里，还是……回去。”
斗神垂眸，开口道，“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些的。”
王明愣一下，伸手抓抓头发，“啊？不是吗？”
斗神一脸严肃，“当然不是！我是来问你，那个幻兽族的兽神将说出她的下落没有？”
王明叹口气，“没。那家伙自身难保。现在只知道，她可能在冰障海的某处。我让伽兰召唤亚修拉姆，感应一下好了。”
斗神平静地点头，不再问什么。
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飘下。王明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好冷……”他叹口气，“她会抓狂的……”
斗神也抬头，雪花落在脸上，化为微凉。李欣……自己也许从不曾真正了解她。那么，面前的这个男人，了解她吗？……
……
李欣裹着毛毯，窝在车篷里，看着车外漫天的雪花。
非常抓狂……偶尔看到雪，是浪漫优雅，一直看到雪，不仅审美疲劳，而且由于心理作用，总觉得凉飕飕的……
她吸吸鼻子，连夜赶路的感觉果然不好啊。冰牙的族人说，现在是暴风雪多发季节，要尽快通过这里，以策安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独自一人+环境安静=胡思乱想……
李欣甩头，不让自己思考。然后，索性一下子躺倒，在车内滚来滚去。
果然一动就觉得暖和，外加不会乱想，运动真是有效啊~~~她正开心，却不防有人进车篷，她滚力过猛，直接滚到了那个人的脚边。
汛昕低头看着她，眼带鄙视。
李欣抬头看着他，其囧无比。
“你来干嘛？”李欣恢复一下，开口道。
汛昕跨过她，到一边拿毛毯。
完全被无视了……李欣更囧。
“现在到哪儿了？”李欣开口，随便问一句，缓解尴尬。
汛昕抱着毯子，又一次跨过她，用没有感情色彩的口气道，“我怎么知道。”
李欣无语了。的确，冰障海这个地方，大家都是第一次来。不过，她那句话的意思也就是“吃饭了没”，“How is going？”……完全是寒暄用语，无实际意义。但是，汛昕的回答，实在是让人不爽啊不爽。
她一下子坐起来，准备扳回劣势。但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刚跨到一半的汛昕当即摔到，毯子落下，恰好盖住了李欣的脑袋， 李欣手忙脚乱地想要掀掉自己头上的毛毯，车篷内的局势一片混乱。
“不要乱动！”汛昕怒道。
“不帮忙还说风凉话，你不要太过份啊！”一番拼搏，李欣终于掀掉自己头上的毯子。她回击一句，定睛一看，却完全僵掉。
她一手拉着汛昕的衣服，一手撑在他的腰侧，完全是把他压在身下。拉着衣服的手，显然是用力过大，他的领口被扯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胸口的魔导文字隐约可见。非礼勿视，她猛地抬头，就对上了汛昕含着杀气的眼睛。
“叫你不要乱动！还不放开？！”汛昕说道。
李欣松开手，却还是不甘示弱道，“那种情况能不乱动吗？汛昕爷爷，你不是帕金森综合症吧，连条毯子也拿不好？！”
汛昕瞪着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然了，我故意的！”李欣刚想起身，但脚却绊到了刚才乱成一团的毯子，她当即又一次摔倒，而汛昕毫无疑问地再次充当了肉垫。
“……笨女人。”汛昕无奈地抱怨。
李欣僵一下，随即抓狂。有没有搞错？！她李欣长那么大，也是尝过“人参公鸡”的，但是“笨”？这个跟她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完全无法沾边的字，他竟然拿来做定语？！长没长眼睛啊！！！
“你说我笨？！”李欣怒了。
汛昕看着她，“不是吗？”
“废话！要笨，也是这个克丽丝的身体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李欣’笨？我告诉你，从文科到理科，从八百米到音乐鉴赏，我都是数一数二的！再说我笨，就算是同胞我也不给面子啊！”
汛昕侧开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李欣正准备新一轮的辩论台词，却被意外打断。
红色的小火兽窜了进来，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李欣和汛昕都愣了一下。
而后，就听到音就的声音，“汛昕哥哥，让你拿条毯子，怎么那么慢？”
李欣和汛昕同时惊了。但是，他们还来不及更换姿势，音就就探了进来，然后，僵直。
“啊啊啊——”音就夸张的叫喊响彻云霄。
李欣和汛昕僵硬地看着音就。
“你们……你们太过份了……”音就的声音颤抖，“怎么能这样！！！姐姐，你怎么对得起我？？？”
李欣立刻起身，举手解释，“音就，不是你想得那样……”
“啊啊啊——”音就猛甩头，“怎么这样！！！”
“你有没有听我说……”李欣无奈。
音就含泪，转身离开，“族长姐姐，我跟你说——”车外，顿时响彻了音就的大嗓门。
李欣看了看汛昕，汛昕也看了看她，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僵硬。
李欣镇定地开口，“汛昕爷爷，我是女孩子，我决定让你背黑锅。你不要恨我啊……”
汛昕起身，笑一下，“身在冰牙，这里的潜规则我也略有耳闻。身为女人的你，嫌疑才更大……”他的眼神里，有李欣熟悉的棉里藏刀，“不要恨我啊。”
李欣囧掉了。果然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这个感觉，就是天生的磁场不合，堪称永远的对手！
“算你狠！”李欣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汛昕整整衣服，“不客气。”
李欣瞪着他，用眼神杀人。
汛昕却轻松地看着她，毫无惧色。
这时，车外一阵骚动。
李欣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和汛昕的“奸情”引发的。先下手为强！她立刻冲出车外，用十分地柔弱开口，“大家听我说，事情不是……”
然而，她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了异样。不远处的天空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不是漆黑，而是灰白。永夜的兽神大陆，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光辉，李欣不禁好奇。
而她也看到了，那灰白越聚越大，不断移近。
“是暴风雪！全队转道！”音姽大声地喊，“改变路线，前往栖谷‘莱瑟’！”
车队立刻开始转向。
李欣看着那快速移近的灰白，有些心惊。音姽走到她身边，开口，“上车吧。”她笑了笑，“没事。你继续刚才的事好了，剩下的我会处理。”
李欣又囧。“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啊！！！”
音姽笑着，伸手推了李欣一下。李欣退了几步，撞上了站在她身后的汛昕。
“上车。”音姽又重复一遍。
汛昕点点头，拉着李欣上车。
这时，天空中出现了飞翔的身影。曾救过李欣的那个翼兽族人翩然落下，手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族长，她晕倒在雪地上。”
音姽看了看那女孩，转头对李欣和汛昕道，“你们带着她。”
这种情况下，只能点头。汛昕接过那个女孩子，把她抱上了车。
“快！”音姽皱起了眉头。
灰白的暴风雪不断逼近，众人用最快的速度开始赶路。
车篷内，李欣看着那个苍白憔悴的女孩子。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孤身一人在冰障海上做什么？她有些疑惑。她伸手拿过毯子，刚想给那女孩盖上，女孩却一下子醒了过来。
看到李欣，女孩紧张地弹起，躲到了一边。
“呃……别怕，你没事了。”李欣摆出最温柔的笑容，安慰道。
女孩轻轻颤抖着，惊恐全写在脸上。
“真的，别害怕。”李欣诚恳道。
女孩蜷着身子，沉默。
“你是不是在冰障海上迷路了？我们要去栖谷莱……莱瑟！”李欣努力想起了栖谷的名字，想要让安慰有可靠性。
没想到，女孩的表情变得愈发恐惧。
“不要！不要送我回去！”她高声尖叫起来，“不要！”
李欣有些不解，回去？她就是莱瑟的居民？可是，为什么不要回去？
那女孩起身，直接冲向了车门，准备跳车。
李欣反应不及，愣在原地。
汛昕立刻冲了过去，拦住了那女孩。
女孩尖叫着，拼命挣扎，突然，她一下子脱力，又晕了过去。
汛昕把她放下，吁了口气。
李欣看着那女孩苍白的脸，皱起了眉头。栖谷莱瑟，发生了什么吗？
这时，从女孩的衣服里落出了数十颗火种。只是，所有的火种都已经衰亡，变成了暗灰色。
李欣看看汛昕，却发现，他的不解，也写在了脸上。
耳边，充斥着暴风雪逼近的声音，前方，依然一片漆黑……
……
98. 以族人之名
那是与暴风雪赛跑的一夜。李欣还没见过冰牙一族这样的严肃和紧张，而那个女孩的出现，让形势更加怪异。李欣把那女孩子说的话告诉了音姽，但那女孩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详细说明什么，加上暴风雪的阻挠，莱瑟是现在唯一可行的路线。于是，这疑问便被搁置。
莱瑟，和车队本来的目的地一样，是离冰障海极近的“栖谷”。也因为如此，那里一直都是想要穿越冰障海的冒险者的聚集地，特别是冰海融化的现在，用音姽的话来说，就是人员过杂，什么货色都有。而比起他们原来的目的地“费南斯”，“莱瑟”的情况更加混乱一点。无羁嚣张如冰牙，还是对这样的栖谷有所忌讳。但火种的衰亡将近，再不取得火种，就无法继续前行。
到达莱瑟的时候，众人已经因为奔波而疲惫不堪。李欣虽然只是呆在车内，但是彻夜不眠，也不是轻松的事情。
李欣是第一次到栖谷，不免觉得好奇。栖谷，名符其实，是下凹的谷地。谷中的气候宜人，和永夜的冰原相比，这里还有微微的光辉。这种温暖而安逸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想逗留。
对于冰牙的到来，莱瑟倒是显得很热情。冰牙的车队一进莱瑟，莱瑟的首领就主动前来迎接。但对此，音姽的态度十分冷淡。栖谷的首领，是被称为“司焰”的人。称号的由来，自然与火有关。从焰主那里领取火苗之后，火苗就会像真正的“苗”一样，扎根生长。而所有的作物的成长跟火苗同步，“司焰”是栖谷中专门负责看守火苗的人。当然，也持有每一季火苗结成的火种。
莱瑟的司焰，是一个削瘦的老人，眼睛因为年龄的关系而变得浑浊，身躯佝偻，声音也苍老黯哑。
“冰牙一族能来莱瑟，真是我们的荣幸。”苍老的司焰慢慢说着，“不知各位想逗留几日？”
“暴风雪一过，我们就会离开。”音姽回答。
司焰点点头，显得有些高兴。
“你们来的真巧，其实，我们正想要委托你们取‘火苗’呢……”司焰开口，说道。
音姽点点头，“可以。只要你出得起价。”
司焰笑笑，“那是肯定的。我们会提供路途所需的装备和食品，再另付100枚火种，您看呢？”
“200枚。”音姽不客气的要价。
司焰面露为难。
“呆在栖谷里的话，根本不需要火种吧。现在大陆上的形势，你也应该知道，一次往返，已经不同于从前了。”音姽平淡地说着。
司焰皱着眉头，“……您看180枚？”
“如果你对价钱不满的话，我们也不会勉强。你可以自己去领取火苗。”音姽说道。
司焰立刻摇头，“不……就200枚吧，不过，还请您把贡品一起带过去。”
“可以。”音姽点头，“什么贡品？”
司焰的表情很复杂，他侧开身子，看着一个方向。
音姽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然后，紧紧地蹙眉。那是五、六个约莫十五、六岁上下的女孩子，面色都有些憔悴，眼神里尽是哀怨。
“不会有麻烦吧？”司焰问道。
音姽沉默了一会儿，“当然不会。”
突然，从车队那边，传来了骚动声。
那个在暴风雪中救下的女孩子已经醒了，她不知何时下了车，试图往栖谷外跑。但是，却被栖谷里的居民发现，拦了下来。而为此，冰牙的族人与栖谷的居民发生了争执。
那个女孩拼命挣扎着，尖声喊叫。“不要！放开我——”
音姽走过去，“放开她。”
话音一落，抓住女孩的人便松开了手。
“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要去焰都……”周围围满了人，女孩知道自己没有机会逃脱。便转而央求音姽。
音姽看了看莱瑟的司焰。
司焰的表情惊讶无比，“蒂安。”
“看来是认识的了……”音姽看了看那女孩子，“既然这样，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吧。”
司焰立刻点头，“谢谢您把她送回来。”
那个叫做蒂安的女孩子惊恐地喊了起来，“不要！我才不要去送死！”
司焰走过去，一把拉起她，“你在说什么，蒂安！能服侍兽神王是你的荣耀，说什么送死……”
“不——被送往焰都的女孩子都死了！我不想死……”蒂安哭喊道。
“你在说什么任性的话？！你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整个栖谷都陷入困境吗？……何况，你根本就逃不掉，没有火种，你很快就会死在冰原上！”司焰加大了嗓门，喊道。
“……不，我不要！”蒂安转头看着音姽，“为什么把我送回来！为什么？！”
音姽看着她，不发一语。
这时，音就站了出来，道，“族长姐姐，我们既然救了她，她就是冰牙族人了吧？”
音姽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不，她不是我冰牙族人。我们也没有义务保护她。”
这句话出口，蒂安的脸色苍白无比。音就则激动了起来，喊道，“为什么！冰牙一族不是一直都收容那些失去栖谷的人吗？救了她，她就是伙伴了。我们应该保护她的，不是吗？！”
“不要说了，音就。”音姽命令道，她又看着司焰，开口，“冰牙一族不会介入，你尽快处理吧。”
司焰感激地看着她，吩咐手下带走哭闹不休的蒂安。
音就咬着牙，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族长姐姐！为什么这样！你所谓的冰牙的规矩，到底算什么！”音就吼完，转身跑开了。
音姽的眼神里，有些悲哀。
李欣也觉得有些悲哀了。她看见了，在音就说蒂安是冰牙族人的时候，那些身为贡品的女孩子的眼神。那是极端的嫉妒。如果音姽答应了，恐怕所有人都会要求加入冰牙。收容和不收容还是其次，光是这样的趋势，就足够让局势混乱了。身为族长的音姽自然不能这样做。
对于栖谷来说，火苗就生存的一切，为了保全大多数人的利益，这样的牺牲在所难免。冰牙是局外人，本来就无法干预栖谷的行事。何况，即使是冰原上唯一的獠牙，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跟兽神王对立。
自扫门前雪，才是正确的作法……就像是她自己曾经一直认为的那样。只是，不知何时起，总会有个聒噪的声音，反复着自己的论点：也许你是对的，但我无法赞同。
会有更好的办法吗？……对于这个永夜的冰原来说，那种天真的论调已经行不通了吧。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么，现在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如果，他在这里，又会做些什么呢？
李欣不自觉地低头沉默。已经，不会再见面了吧……
骚动已经平息，众人便各怀心事，回去休息。
……
冰牙虽然借宿在栖谷之内，但却没有接受司焰提供的房屋。这种情况，就像是撇清关系一样。
李欣坐在车门口，看着天空，栖谷中微弱的光辉来自于“火苗”。而这也是划分日夜的标准，火苗成长分为“蕊季”，“花季”，“实季”三个季节。“火苗”跟“圣火”同步，日开夜合，根据光辉的变化，就能区分时间。而火苗结出的火种也会根据这种变化而变化，像是钟表一样。
李欣看着光辉的变化，思绪依然沉重。
完了……她现在竟然在为敌方大陆的悲惨遭遇感到烦恼。……囧……身为合格的明王王后，不，不需要王后这么高，身为合格的明神大陆居民，理应感到高兴。敌方的君王是个BT昏君，虐待子民，人民内部存在矛盾，这么好的情势，她应该大声笑啊！嗯，还应该适度煽风点火才是……可是……为什么觉得很囧呢……
她倚着车门，狠狠叹气。
这时，她看到了汛昕。而汛昕的路径，显然是向她而来。
“有空吗？”汛昕开口，问道。
“干嘛？”李欣皱眉。
“我要去放走那些贡品，你帮我引开守卫。”汛昕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欣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哟~~~今天吹什么风啊~~~汛昕爷爷你这么有爱心~~~”她故作感动地赞叹道。
汛昕的眼神含着鄙视，“不是我有爱心……是你看不清自己的立场。”
“……”李欣不解地瞪着他。
“你是明王的王后，八部的护法。现在明神大陆与兽神大陆交战，身在敌营的你，难道就不想做些什么？”汛昕嘲讽地笑笑。
李欣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冷哼一声，道：“少跟我说大道理。我们俩现在都是废人，能做什么？”
“当初我俘虏你的时候，你也是什么都不能做，可是就是没见你安分过。”汛昕说道。
李欣无语。这个家伙很记仇啊……
“当然，我无权干涉你。我来找你帮忙，原因很简单。第一，我不能离开你太远。第二，我跟你是同一阵线的人。你看呢？”汛昕认真地说道。
“喂……”李欣叹口气，“你不要忘记了啊。你这么做，冰牙一族会遭到牵连。他们好歹救过我们，你不是这么忘恩负义吧？”
汛昕笑笑，“忘恩负义？”他双手环胸，道，“知道为什么冰牙会出现在冰障海吗？”
李欣摇了摇头。
“我也不久前才知道……他们一直都为兽神大陆的前线部队运送军备。”汛昕说道，“否则，怎么会那么碰巧在冰海上遇到我们。另外，我很好奇，如果我们说出真实身份，冰牙一族会怎么做？你也看到了吧，对于音姽来说，牺牲外族人，根本就是小事一桩。这种程度的‘恩’，负了又怎样？如果你担心她会对我们不利，我会尽量做得干净利落，不让她找到证据就是了……”
李欣听完，整个人都僵硬了。许久，她指着汛昕说，“你是坏人……”
汛昕看着她，笑一下，“我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李欣完全僵直。
“你到底帮不帮忙？”汛昕皱眉，又问一遍。
李欣很囧地想了想。她本来就在为这件事烦恼，而汛昕现在说的话，就像是给了她理由一样。救就救呗，做人最重要是脸皮厚！
“好！走吧！”李欣从车上跳下来，认真道。
汛昕笑了笑，转身向栖谷内走去。
那些贡品的女孩子，被安置在统一的房屋内。本以为有了蒂安的逃跑记录，守卫会很严格，但看来看去，门口都只站着一个人。
汛昕看了看李欣，李欣叹口气，深呼吸一下。然后，迈步出去。
守卫看到的，是一个面带忧虑，美丽柔弱的少女，东张西望地走过来。
“对不起……”李欣用最温柔甜美的声音开口，“我是冰牙的族人，请问……你看到我们族长了吗？”
守卫摇了摇头。
“这样啊……”李欣脸上的忧郁更加重一层，“其实，我迷路了。能不能……”
守卫有些为难。
“呃，不会很麻烦的。只要给我指个方向就好了……”李欣幽远道。
守卫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离开了房门口，给她指路。
汛昕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房门口，出乎意料的，门并没有上锁。他毫不犹豫地开门进去。那些女孩子不禁惊讶，他立刻示意所有人不要出声，自己侧身听了一下屋外的情况。
守卫察觉异样，正想回头察看，李欣却截住了他的视线，道，“啊，这位大哥，刚才你说的，我没听清楚哎。怎么走？”
守卫只好继续解释。
屋内，汛昕确定没有异常，便对那些女孩子道：“我是冰牙族人，是来放你们走的。”
女孩子面面相觑，却没有人行动一步。
“你们不想离开吗？”汛昕皱眉，道。
这时，蒂安的声音响起，“离开了……又能怎样……”她窝在角落里，声音里尽是绝望，“冰原之上，我们根本就逃不掉……逃不掉的……”
汛昕没料到这种情况，一时无法应对。
屋外，李欣还在蘑菇。她的脸上带着无害而柔弱的笑容，但是，心里已经开始紧张了。本来的计划很简单，她引开守卫，汛昕救人。等那些女孩子出来的时候，趁乱打昏守卫，她再去找人求救。这样一来，就能撇清关系，万无一失了。可是，直到现在，也没见屋里有什么动静。
守卫也有些察觉了，开始频繁地看向那间房屋。
“对不起，小姐，我继续工作了……”守卫皱着眉头，转身往回走。
“哎，等一下嘛~~~”李欣说道。
但守卫却不再理会她，伸手准备开门。
李欣当即决定豁出去，提前打晕他算了。然而，她还没有动手，就见金红的火焰袭来，将守卫击倒在地。
李欣回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音就。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音就跑过来，惊讶道。
李欣反问，“你呢？”
音就认真地回答，“我想放走那些女孩子……”
李欣笑了起来，“嗯。目的相同。”
音就笑了起来，“太好了！”
李欣看看四下，到现在，还没有惊动任何人，看来是还有希望了。
她开门进去，不满地抱怨一句，“好慢啊！”
汛昕皱眉看着她。
“怎么了？”李欣走上几步，然后便察觉了那诡异的气氛。
“大家怎么不走？”音就问道。
没有任何回答的沉默。
李欣大概知道了。她遇到过相同的事情。在内战的时候，裘达的地牢内，那些认定了自己没有容身之处的异术混血，也曾一度不愿意得到自由。绝望，这种东西远比死亡来的可怕。而这永夜的冰原上，更容易滋生这样的情绪吧。
啧……看来，心理素质不过硬是这个世界的通病啊！
她看着汛昕，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都准备好车辆和火种了！”
汛昕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
“从这里到冰海边缘，现在只要三十几天就够了。明王一直收容兽神大陆的居民，能到达那里就好了！她们要是不走，我们就自己出发吧！不然，冰障海再次封冻，就来不及了！”李欣的话，完全是说给汛昕听的。
汛昕立刻会意，“没办法了。我们自己走吧。”
音就眨眨眼睛，清楚地知道不说话才是上策。
蒂安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们说的是真的？”
李欣很无辜的地回头，“是啊。怎么了？”
“有车辆和火种？还有，明王真的会收容我们？”蒂安急切道。
果然，只要有了一丝希望，她们会有反应。李欣点头，“是啊……我要赌一把，绝对不能被困死在冰原上！”
蒂安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辉。“我要跟你们走！”
然而，剩下的女孩子还是犹豫不决。有人拉住了蒂安，开口道，“蒂安，我们走了的话，兽神王一定会对付栖谷的……”
李欣看看她们，拉起了汛昕，“算了，别等了。我们走吧！”她又回头看看那些女孩子，“要是我的话，这种牺牲了女孩子保全自己的栖谷，我才不管它的死活！”她说完，拉着汛昕走了出去。
蒂安迟疑了一下，一咬牙，“我才不相信那个兽神王，他每年都要征收女孩子。交不出贡品的栖谷，就被消灭。我才不要被这样牺牲掉……”她说完，冲了出去。
女孩子们因为那句话而骚动了起来。
李欣站在房门外，笑了笑，随后，便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
汛昕看着那些跑出来的女孩子，又看了看李欣。嘴角带上了一抹轻浅的笑容。
众人立刻往冰牙的驻地飞奔。
李欣边跑边心虚，她跑到汛昕旁边，小小声开口，“那个……”
汛昕连话都没听完，直接回答：“你自己撒的谎，自己去圆。”
“无情！”李欣当即喊道。
“你刚认识我？”汛昕瞥她一眼，大步往前跑。
李欣很囧……记忆里，这句话是她的经典台词之一啊……竟然，被这家伙用来打击自己。她到底在RP爆发的时候，救到了什么样的东西啊？！农夫与蛇啊！！！
现在这个情况下，也只有硬着头皮死撑了。李欣痛苦地下定决心，然后疾步追上他。
到达冰牙驻地的时候，周围还是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人察觉到这次的行动。李欣松口气，四下看看。自己坐的那辆篷车，除了自己和汛昕之外，就没有人乘坐了。现在，是唯一可以动用的车辆吧。但是，惊动驾车的兽，自然也会惊动冰牙族人。还有火种……ORZ，撒谎是不对的……
音就却毫不犹豫地冲到了车边，“大家快上车吧！”
这样的行动力，也是让人羡慕的啊。李欣感叹。
突然，音姽的声音响起，语气不复原来的亲切。“想做什么，音就？”
音就一惊，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仅是音姽，还有很多冰牙族人站在那里，表情都严肃异常。
“还用说吗？！我要放她们走！”音就毫不退缩。
音姽看了看音就，又看了看李欣和汛昕，叹口气，“离开这里，你们能去哪里？”
“明神大陆！”音就的声音斩钉截铁。
冰牙族人中起了一阵骚动。
“没忘记吧，音就，你是火兽族人……”音姽说道。
音就摇头，“不，我是冰牙族人！……冰牙一族，没有任何规矩，只是，绝不能放弃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绝不能背弃自己的朋友。这样的规矩，我会遵守下去！”
音就说完的时候，族人中有人吹起了口哨。
音姽突然笑了起来，“说得好！”她的语气一变，“本来就该是这样啊！我们冰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畏首畏尾了？音姽，你实在是婆婆妈妈，连小孩子都比你有魄力啊！”她说完，看着李欣和汛昕，“以音就的力量，做不到这样吧。你们两个，倒是挺有一手的！”
李欣和汛昕对望一眼，无言以对。
“算了！本来就要送你们回明神大陆……”她走上几步，笑望着他们，“走吧。”
“族长姐姐……”音就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去吧。”她挥手，两辆车辆驶来，在他们面前停下。“火种、食物，应该够你们到达冰障海对岸。”音姽看着李欣和汛昕，“这孩子就麻烦你们了。”
音就有些不解，“有他们护送这些女孩子走就够了啊，我可以留在族里！”
“不。”音姽伸手，摸摸音就的头，“你要离开这里，这是命令。”
音就还是不解。但这个时候，栖谷内的人察觉了事态，纷纷赶来。
“快走吧！”音姽推了一把音就。
“那你们呢？”李欣开口，“一起走吧！”
音姽叹口气，“总要有人留下来，承担责任。”
李欣不禁愧疚。
“虽然是很短暂的时间，我还是很高兴，你们曾是我冰牙的一员。”音姽的语气又变回了一贯的亲切，“即使阵营不同，朋友就是朋友，这是冰牙的规矩，不用再介意了。”
那一刻，族人们也纷纷开口。
“就是啊，不能让明神大陆的人认为我们兽神大陆上都是没骨气的男人吧！”有人这样喊了一句。
立刻有人大声应合。
李欣看着他们，很难说清楚自己的感受。
“对不起……”李欣开口。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这种情况，应该说：谢谢。”音姽纠正。
李欣笑了起来，“谢谢。”
栖谷的人不断逼近，李欣不再犹豫，上了车。
光辉一点点的亮起，预示着新的黎明。
……
99. 以决心之名 [上]
圣火火苗的光辉越来越盛，微红的光辉在栖谷莱瑟内氤氲升腾。
音姽拔出佩剑，站在栖谷谷口，看着那些震惊愤怒的栖谷居民。
“冰牙！我们以礼相待，你们却做出这样的事情！”司焰的身体颤抖着，声音里都是怒火。
音姽低头，“我很抱歉……”
“抱歉？！”司焰冷笑，“如果没有贡品，我们就拿不到火苗，栖谷就会消亡，一句抱歉就够了？！”
音姽也笑，“司焰阁下，你有多少贡品可供使用呢？”她看看栖谷中的其他人，“贵谷之内的女孩子已经不剩多少了吧？还是，您想让我们冰牙替您到别的栖谷去买？”
司焰表情一滞，说不出话来。
“您难道期待兽神王良心发现？”音姽语带嘲讽，“莱瑟根本支持不了多久，要不是临近冰障海，是冒险者的集结地，这个栖谷，早就消亡了！您应该下定决心才是啊……是想让谷内所有人出卖女儿而活着，还是奋起反抗，寻求出路。”
司焰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奋起反抗？难道……”
音姽笑笑，“没错。我冰牙已经与翼兽一族结盟了。”
“反叛者！”司焰惊道。
音姽平静地点点头，“对。是这个称呼……”她走上几步，开口，“您也知道吧。凭你区区一个栖谷的实力，不可能与我冰牙对抗。是要我强行占领，还是与我合作，您看选哪个？”
司焰抬眸，看了看冰牙的族人。冰原上唯一的獠牙，除了四方兽神之外，根本没有人能与他们对抗。他回头，看看自己的族人。所有人都是犹豫不决，忐忑不安的。
“想好了么？”音姽笑问。
司焰的额上微微起了薄汗，在这个冰原栖谷之内，算是很奇特的情况了。他嘴唇微启，刚要说什么，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音姽，你就这么讨厌我？”
音姽的表情忽变，惊退了一步，握紧了长剑，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突然闪出了七色的光辉，光辉中，渐渐出现了人形。
音姽的眉头紧皱，握剑的手愈发的紧。
光辉褪尽，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约莫三十的男子。金红的眼睛里，带着明亮的笑意。亚麻色的长发披在肩头，散落在风里。那种优雅而雍容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尊贵。
“幻鳞假身。”音姽看着那人，开口。
那男子微微一笑，开口道，“你就准备这么跟我说话？兽神将，音姽？”
音姽的表情严肃无比，她沉默了一会儿，收起长剑，单膝跪下。
那男子的嘴角笑意更浓，“我本以为和飒连结盟的你，不到最后绝对不会暴露身分，没想到连一贯沉着的你也这么急躁……”
音姽抬头，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男子的脸色有了一丝惊异，看着音姽的眼神里带着玩味。
“刚才是兽神将音姽对您行的最后一次礼，”音姽平静地看着他，慢慢说出最后一个字，“王。”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那优雅俊秀的男子，竟然是那横征暴敛、穷兵黩武的王？而且，一直身在焰都的王竟然会出现在边境栖谷莱瑟，这绝对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时，音姽毫不犹豫地执剑攻上。
那个男子依然笑着，轻轻抬手。
剑锋被他用单手封住。
音姽愣住了，看着他手上渐渐滴下的血液。
“你不是假身！”她迅速退开，惊道。
那男子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鲜血，“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是幻鳞假身吧，音姽？”
音姽的脸色有些苍白，“不可能。你根本不能离开焰都！”
那男子笑望着她，“从前是。”
音姽的深吸一口气，“冰为我刃，风为我魂！永夜严寒，为我獠牙！”
她手中的剑散出了白色的寒气，环绕在剑锋周围。迫人的杀气，一触即发。
“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幻兽，兽神将就是兽神将，果然不容小觑……”那男子不以为然地笑着，“不过，光有蛮力，是没用的。”
他伸手，打一个响指。
瞬间，栖谷内红色的光辉全部消失。所有的作物都开始枯萎，温暖被一下子抽尽，冰原上的冷风无情地灌入。
“火苗！”司焰惊恐地叫喊起来。
音姽怒视着那男子，“你竟然熄灭火苗！”
那男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残酷。谷内没有佩戴火种的人，纷纷被严寒侵袭，身体较弱的人，开始倒下，身上笼上了薄霜。
“只要我愿意，火苗随时可以复燃……不过……”那男子悠然地开口。
音姽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司焰几步冲了过去，跪了下来，“陛下，求求您宽恕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愿意做，请让火苗复燃吧。”
那男子伸手，扶起那老迈的司焰。
“当然，既然是兽神大陆的子民，就可以得到圣火的庇佑。”男子笑得温柔，“只是，那些反叛者……”
司焰颤抖着，回答，“我明白！莱瑟愿意为您除去叛逆者！”
他话音一落，栖谷内所有的人，无论老幼，都拿起了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将冰牙包围了起来。
音姽咬牙，“卑鄙……”
男子摇了摇头，“不是我卑鄙，是你太幼稚了。没有人能反抗‘焰主’，‘焰主’是圣火的主人，是兽神大陆的一切，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忘记了这一切，选择背叛的你，早就该做好准备了吧。怎么样？要斩吗？这些可都是‘无辜’的民众哦~”
音姽的眉皱得紧紧的，面前的，是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普通民众。她的心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痛。不想得到拯救的人，才是最可悲的吧……
她闭上眼睛，手渐渐松开，长剑随之落地。
冰牙族人纷纷放下兵器。那一刻，深重的无奈和不甘蔓延在空气中，压得人无法呼吸。
男子笑了笑，走到了音姽面前。
“这样才对……”他笑着，凑近了她的脸，声音变得阴寒无比，“告诉我吧，那个孩子，在哪里？”
音姽侧开头，闭口不语。
“音姽……即使那孩子活着，也无法改变什么。”男子继续用那耳语的音量说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阻止我。”
音姽抬眸看着他，“收手吧，炽夜！”
一种深沉的温柔渐渐在他眼底浮起，“音姽……太迟了……”
他退开几步，抬手，手臂上，有七彩的鳞片脱出，飞向了空中。“即使你不说，我也能抓到他……”
音姽看着那些消失在风雪中的七色鳞片，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寒冷。
……
暴风雪尚未过去，冰障海上，风声凄厉。
李欣裹紧身上的毯子，看着赶车的汛昕。
察觉到她的眼神，汛昕转头，“做什么？”
“没什么，我不打扰你反省。”李欣伸手拍拍他的肩，说道。
汛昕愣一下，“反省？”
李欣点点头，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我啊，其实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别人对我好是有目的的。这样想着，就会看不见很多东西。其实，目的什么的，是很幼稚的说法吧……”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汛昕说道。
李欣笑了笑，“我正在反省啊。早三天我都不会跟你这么讲话！……我正在尝试变得坦率一点！……这样一来，也许，我就不会那么讨厌自己……”
“……”汛昕冷哼一下，继续赶车，不搭理她。
“不用无视我。”李欣双手托着下巴，“我知道你也在反省。”
“我有什么要反省的？！”汛昕皱眉，大声喊。
李欣笑望着他，“我说过吧，我们是同一类人。总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汛昕有些怔忡。她说的没错，他在反省。他不曾真正相信冰牙，直到离开栖谷前的那一刻……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这样的念头，其实幼稚得可笑。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正确在哪里？伤害其他人后，他又得到了什么？与斗神决裂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斗神最后的那句话，总是时不时回荡在耳边：我们……可能不适合做朋友吧……
斗神，他唯一的，可以被称为朋友的存在。他怎么会不知道，斗神是何等坦诚而正直的男子，然而，他却那么轻易就背弃了那种信赖。为了达到目的，他连自己的朋友都利用。他有多卑劣，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更坦率地活着，也许，就不会那么讨厌自己。在他的心底，是不是也这样呐喊着呢？
这时，另一辆马车赶了上来。音就大声喊道，“前面就是暴风雪的范围，我们过不去的！先找地方躲避吧！”
李欣看看前方灰白的天空。冰牙本来就是为了躲避这场暴风雪才进入栖谷莱瑟的，显然，光凭他们根本无力穿过。火种的时限还很长，后面也不见追兵，找地方暂避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众人立刻达成了共识，让驾车的兽改道。
突然，车后传来了锐器破空的声音。
七彩的鳞片，在风雪中飞速而来。众人不禁惊讶。
“幻兽鳞！”李欣惊道。
七色的幻兽鳞在接近众人的一刻，绽出了光辉。光芒之后，幻兽鳞已经化成了巨大的猛兽，冲着众人低吼。
车内的女孩子们立刻尖叫了起来。
汛昕把缰绳交给了李欣，“带她们先走！”
说完，他跳下车，拔出了长剑。
音就把缰绳交给了蒂安，也下了车，严阵以待。
猛兽嚎叫着扑了上来，汛昕纵身迎上，挥剑一斩。剑锋还未收势，他就皱起了眉头，回身退开。他清楚地察觉到，剑锋斩下时丝毫没有砍中东西的感觉。这些猛兽，不过是幻影。
这时，一只猛兽向汛昕攻来。汛昕用剑阻挡，那只猛兽的身体却一下子散开，穿过了汛昕。
汛昕一惊，转头时，就看见那猛兽渐渐化身为他的样子。
“幻兽拟形？！”音就惊道，“这不是普通的幻兽鳞！”
“普通也好，不普通也好……”汛昕摆好姿势，“只有砍倒它才行了！”
他再一次攻上，然而，那拟形为他的幻兽鳞，完全模仿了他的行动模式。敏捷的闪避，快速的反攻，那种如影子般的相似，让他一瞬间失神。
剑锋逼近，他勉强避开，但胸口还是被划伤。
就算是幻影，攻击也是有效的么？汛昕皱眉。到底是谁的幻兽鳞？竟然不用同化，就有这么大的力量……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他再一次攻上，与“自己”战斗。
一旁，音就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看着一模一样的自己，还有不断逼近的幻影猛兽，音就的身体微微地有些颤抖。
一直以来，冰牙都保护着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对手，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就没有丝毫畏惧。可是，现在，能依靠谁呢？
音就闪神的一刹那，拟形和猛兽一齐攻上。
千钧一发的时候，汛昕挥剑冲进那个杀气绞缠的圈子，拉起音就，退到了一边。
“走吧。”汛昕推了音就一把，说道。
音就愣了愣，喊道，“我不！”
汛昕看着又一次将他们包围的幻兽鳞，开口，“被救是责任，音就。”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音就喊道。
“我欠冰牙的人情。”汛昕握紧长剑，“就在你身上，一次还清吧！”
他重新聚起力气，冲向了那些幻兽鳞。
几次挥剑，依然没有任何成效。他顿了顿，静静一笑，再一次挥剑。突然，被砍中的猛兽惨叫一声，消失了。一片被削成两半的幻兽鳞落在的雪地上，泛着七色的光。
音就看着他，握紧了拳头。“漠漠！”
红色的小兽窜了过来，仰头看着音就。
音就沉默了一会儿，抬起了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眼睛里闪耀着光彩。
“我们不能输给他！”音就大声喊道，“兽神同化！”
金红的光辉爆发出来，红色的漠漠融进了那光辉之中，没入了音就的身体。瞬间，光辉化为了火焰，奔流不息。
音就站在火焰之中，额前有了一个小小的尖角，耳朵也变成了毛茸茸的兽态，身后还有一条尾巴。
这样的造型出现在汛昕面前时，汛昕完全愣住了。
音就有些得意，“看我的吧！火兽圣焰！”
金红的火焰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般，击向了敌人。那些幻影的猛兽纷纷消失，只剩下烧焦的鳞片，散落一地。但是，拟态为汛昕的幻兽鳞，却纵身跃起，避开了那火焰。更有甚者，那拟态为音就的幻兽鳞，同样也开口，喊道：『兽神同化！火兽圣焰！』
金红的火焰一时间乱了分寸。
那是完全的模仿，足以以假乱真。
音就看着自己的拟态，皱着眉。兽神同化，是要到成年之后，才能使用的术法。勉强发动，已经很辛苦了。使用一次火兽圣焰，也是极限。但现在，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另一方，汛昕又开始与自己的拟态交手。那是很复杂的感觉。如此高超的剑术，让他自己都有些难以招架。他用尽全力，也只能防守，完全没有空隙攻击。而讽刺的是，那是完全模仿他而来。
这时，音就跪下了身子，喘息着。金红的火焰顿时混乱，四散燃烧。
“音就……”汛昕一分神，冷不防被拟态击倒在地。那个拟态得意的笑容让他的思绪完全停顿。眼看剑锋逼下，突然，拟态的身形一顿。
剑刃刺进了拟态的身体，虽然没有击中幻兽鳞，但却阻碍了它的行动。
汛昕立刻起身，退到一边。
拟态也退了开来，它的背后，是拿着剑的李欣。
“你回来做什么！”汛昕喊道。
李欣瞪他，“你傻啦！我离开了，你马上就会变成快死的老头！这么想死怎么不干脆去自杀啊！”
汛昕一愣，刚才情势危急，他完全忘记了。
李欣握剑，看着面前的两个汛昕。“……嗯，很明显，一个是幻兽鳞模仿的。”她狡黠笑笑，“放心，我在打败你这方面，很有经验。”
“废话少说！”汛昕怒了。
“嘿嘿~”李欣笑笑，神色里有一丝疲惫。维持着暗盾的术法，已经连续几天消耗她的体力，她早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刚才能刺中，也是因为突击和运气。现在的她，真是最标准的弱女子了，想不承认都不行……
“退下！这里不要你帮忙！”汛昕推开她。
“你……”李欣刚要反驳。汛昕却说了下半句。
“去音就那里。”
李欣愣了愣，看向了一边。音就跪在地上，手撑着地面，神情痛苦异常。金红的火焰，四散奔流，十分的不安定。而另一个拟形的音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李欣没多想，直接拿剑砍过去。
那拟形的音就轻巧地避开。
李欣看着它，开始想对策。这个家伙明显没有任何力量，只是在干扰音就的火焰而已。只要砍到它，确切说，是砍到幻兽鳞，就万事OK了。问题是，她要怎么才能砍到？真是的，要是能放火就好了！一烧就OK！
这种时候，只能相信RP了！李欣一咬牙，挥剑乱砍。
那拟形的音就不慌不忙地闪避，显然完全没把李欣放在眼里。
而李欣却开始越来越疲惫。
『停下吧，您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九契急切地开口。
李欣不回答什么，依然努力着。
『求您了！』九契哀求。
“还差一点，九契……只差一点……”李欣的眼睛里，映着那金红的火焰，熠熠生辉。
拟形的音就轻松地避开她所有的攻击，突然，金红的火焰盘桓在它身边。
“抓到你了……”音就喘息着，笑道。
那拟形有些惊讶，急切的想逃开。它的急切，影响了周围的火焰，火焰变的愈发不安定，缠绕了起来。
果然，幻兽鳞害怕火焰。毕竟自己也放火烧过一次，印象深刻啊！李欣点点头，嗯，理论还需联系实际。把它逼到音就的身边果然是正确的。
音就笑着，“你果然，害怕这些火焰……所以，才一直没有靠近我……”
那拟形看着身边的火焰，惊恐不已。
“你越是操纵，火焰就越不稳定……”音就说道。
这时，那些躁动的火焰，烧到了那拟形的手臂。火焰顺势蔓延，很快，火焰中就只剩下一枚黑灰的鳞片。
“谢谢你，姐姐……”音就抬头，看着李欣。
李欣看着音就，然后就笑。“啊，猫耳正太~~~”
音就不解，“什么？”
李欣摇头，“没什么~~~”她转身，看着汛昕的战局，“我已经解决了哦！汛~昕~爷~爷~”
汛昕挡开拟形的剑，转头，喊一句，“不要害我分心！闭嘴！”
李欣笑着，不再开口。事实上，她也没有体力再大声说话了。
汛昕一咬牙，决计不理她。他看着面前的“自己”，心里有了很奇怪的感受。最讨厌的自己……可以斩断吗？那种厌恶？
他停下了所有举动，思考。如果是完全的模仿，那么就应该一模一样。在敌人静止不动的时候，自己会怎样攻击呢？
他屏息，等待着。
拟形毫不犹豫地攻上来，汛昕没有动，安静地看着。在快要触及的一刹那，拟形的身影突然消失。
汛昕笑了一下，果然，一模一样！他猛地转身，挥剑斩下。
拟形僵住了，身体被劈了开来。七彩的幻兽鳞，一分为二。幻影消失，一切归于了平寂。
李欣笑着拍手。
汛昕看她一眼，随即，笑了一下。“换个别的吧，你。”
李欣摇头，不说话。
音就解除自己的合体，样子还有些疲惫。
“好了，我们去赶上那些女孩子吧。”音就打起精神，开口道。
汛昕收起长剑，慢慢地走过来。
突然，脚下的冰面浮动起来。
“溶化？！”音就惊讶。
汛昕急忙退开。
“姐姐！”音就正要离开，却看见李欣站在原地。
李欣笑了笑。她真的已经无法迈动一步了……
眼看她的身子开始往下倒，汛昕冲了上去，接住她。
“李欣！”他急切地喊着她的名字。
这时，冰面完全碎裂开来，水流汹涌而上，吞没了他们。
“姐姐！汛昕哥哥！”音就大声地呼喊，却再也得不到回音。
……
100. 以决心之名 [中]
“姐姐！汛昕哥哥！”音就大声地呼喊，却再也得不到回音。
音就怔在了水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那一刻，脚下的浮冰松动了起来，音就来不及闪避，眼看就要陷入那汹涌的波涛中去。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音就的手臂。
音就看着自己被提离水面，惊讶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温柔如阳光的笑容。
那个棕色头发，琥珀色眼睛男子微笑着把音就拉上了骑兽，询问，“没事吧？”
音就愣了愣。身下，那赤红色的骑兽踏着火焰，完全不是属于兽神大陆的物种。
“很危险啊。”那男子说完，抬头看了看天空。
音就也抬头，数十艘空行舰船在盘桓在空中，扬起了异样的风。音就立刻察觉到了，这样的装备，无疑是明神大陆的军队。
“你是明神大陆……”音就惊讶地开口。
这时，几匹骑兽飞来。
“王！请您回舰吧！这里很危险！”士兵们开口道。
明王？！音就愣住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王明看了看音就，关切道。
“关心别人之前，先考虑自己吧。这样莽撞，有几条命都不够花……”平静的声音里，隐着嘲讽。
王明叹口气，抬头，“偶尔我也想身先士卒。”
“在你有那个能耐之后再说吧。”斗神笑一下，让骑兽飞到王明的身边。
音就看到斗神的时候，一下子激动起来。“哥哥！”
斗神有些惊讶，但随即就认出了音就。“你是……音就？”
音就点头，“哥哥，李欣姐姐她……”
那一个瞬间，音就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气氛变了。原本微笑着的王明和平静的斗神，都换上了另一种情绪。
“你见过李欣？！”王明拉着音就的手臂，声音急切。
“她，被水流卷走了……和汛昕哥哥一起。”音就说完。
王明的手渐渐松开，他转头看着破裂的冰面和冰下漆黑的水流。
“赤帝，下去！”他轻喝一声。
骑兽扬蹄，纵身而下。然而，汹涌的水流中，完全看不到任何迹象。冰面，还在不停的碎裂瓦解，大块的浮冰翻腾撞击，危险异常。
王明紧紧皱着眉，不甘全映在眼睛里。
斗神也跟了上来，问音就，“她跟汛昕在一起？”
这两人的表情让音就有些紧张，“嗯……”
“所有空行舰船听令！全力搜寻王后和异术族长！”王明大声喊道。
音就又愣了，“王……王后？”
一瞬间，所有的舰船都打开了搜寻用的灯光，四周立刻亮如白昼。
“传侍剑巫女，探知九契下落！”王明又一下下令。
“遵命。”士兵们恭敬地回答完毕，散了开来。
王明让骑兽上升，将音就交给了空行舰船上的人。音就这才看到，蒂安她们都已经在空行舰船上了。
彦华看到音就上来，便拿着毯子上前，替音就披上。
“没事了。你进去休息吧。”彦华开口，说道。
音就迟疑着，点了点头。
这时，红莲从舰内走了出来，“听说有小欣的消息？”
彦华起身，点了头，“嗯。”
红莲走到舰船入口，眺望着漆黑的夜色。
音就看着红莲，神情古怪。
漠漠则直接跳上了红莲的肩膀，一副亲密的样子。
红莲看着那红色的小兽，有些不解。
“你……”音就开口，“你是火兽族人？”
红莲抱下漠漠，笑了笑，“是啊~”
音就看着红莲，心里的感觉，复杂难辨……
……
漆黑的冰下，让人窒息的水流，被火种抵御却又丝丝渗入的寒意。各种各样陌生的感觉，汇成了最原始的恐惧。
汛昕不知道这样的恐惧继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牢牢抱紧怀里的人，随波逐流。突然涌进胸腔的空气，让他猛然醒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呛出了水。他睁开眼睛，立刻想到了什么。他翻身起来，四下找寻。
溶化的冰水形成了河流，而他就刚巧被水流冲到了“岸边”。他只走了几步，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李欣站在“河边”，看到他的时候，笑了一下。
汛昕几步过去，喊道，“别站在水边！刚才的教训还不够？！”他伸手，一把拉住李欣。
而下一秒，李欣一下子倒了下去。
“……我才刚站起来……”李欣虚弱地抱怨。
汛昕愣住了，他抱着李欣，突然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慢慢渗出，流过了他的手臂。
“你……”他看着李欣，这才发现，她的肩上插着一支小小的冰锥。也许是在水流中，撞上了浮冰所致。
他不再说什么，抱起了她，远离冰水。
李欣只是觉得很累。那种疲劳的感觉，早已吞没了痛楚。她看着汛昕紧张的表情，想起了那个刚被“劫持”到冰障海的夜晚。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然后，努力地想办法救人……这个，就叫做风水轮流转啊……
大陆地势西高东低，水流自然会将他们冲往冰障海的中央。漆黑的天宇，漫天的风雪……虽然有火种，但没有食物，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生机。汛昕已经不止一次怨恨自己的力量了。如果能发动契约的话，即使是最底层的也好。至少能够做些什么。
这时，他的眼前突然一亮。那是一处小小的冰雪丘陵，让他惊讶的是，这里有很多人为的东西。帐篷，炊具，车辆……他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冰雪虽有掩埋，但是，几具枯骨还是隐约可见。显然，这里是那些冒险者的临时营地。可惜的是，在冰障海不消融的情况下，这样的冒险，不过是自杀行为罢了。
此时此刻，他却由衷地感谢他们的自杀行为。
他把李欣放下，转身去找可以燃烧的东西。车辆上，可燃的东西，早已被拆的所剩无几。而帐篷也已残破，连能拿来御寒的东西都没有。更不用说食物了。
他不再找寻，转身回到李欣身边。他拔剑，撕开自己的衣服。
“咬牙忍住，我帮你拔出冰锥。”他伸手，握上那截冰锥。
李欣立刻摇头，“等……等它自己溶化，不行么？”
“不行……”汛昕皱眉，教训道，“在这样下去，伤口就无法愈合了！”
这种时候，李欣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晕过去呢？只要晕过去，就不会感到痛了……看看电视里演的，拔箭这种情况，谁不是疼得死去活来的……
汛昕看着她伤口，神情愈发严峻。冰锥已经将伤口周边的肌肤冻住了。要拔是可以，但是牵扯到肌肉，痛苦恐怕会加剧。
他正在犹豫，抬眸就看到了李欣略带恐惧的目光。
她也有怕的时候？他不禁笑笑，“怕了？”
李欣咬牙，“怕？……没看到我一脸期待么？！”她努力地死撑，“告诉你，我从幼儿园到高中，打针抽血都是最镇定的，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汛昕不屑地打断她。
“我们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李欣说的时候，呼吸异常沉重，显然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汛昕不再跟她争论，左手覆上了她的伤口。
李欣一直都觉得，他是冷血动物，手脚比她还冷。但是现在，那种微微的暖意从伤口传来，让她一阵心悸。
“别动。”汛昕瞪她一眼。他看着冰锥因他的体温开始有了稍稍地溶化，便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握紧了冰锥，用力一提。
“啊——”那是完全无法自抑的喊声。无关乎意志，只是这样的疼痛超过了忍耐极限。
汛昕立刻用布堵上她的伤口，再用布条扎紧，止住了血。
“……你……你要拔……”李欣皱着眉头，不满地抱怨，“要拔……也通知一声吧？！”
汛昕吁口气，按着她的额头，“有体力说废话，看来是没事了？”
“没事？……你让我拔一个试试……”李欣咬牙切齿。
汛昕笑了笑，“下次让你拔。”
下次？什么概念？李欣咬着下唇，忍着痛，瞪着他。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但是幸好有火种，不至于觉得冷……她开始想东想西。很快的，痛楚变成了极度的疲惫。她感觉意识一点点地游离，不再受自己的掌握。
“……你……给我等着……”李欣恶狠狠地威胁完最后一句，沉沉入睡。
汛昕的笑容并未淡去，他拿开了放在李欣额头上的手，轻声回答，“我等着……”
他起身，继续去查看。
身上浸水的衣服，已经开始结冰了。真是有点讽刺，冰障海明明在溶化，可是，气温却丝毫没有升高……
在兽神大陆，他可以期待有人来救援吗？他立刻自己嘲笑自己……没有燃料，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衣物，他和她，最终也只能变成一堆白骨吧？在这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死在一起？以后若有人看到他们的尸骨，会作何猜测呢？也是，妄图穿过冰海的冒险者么？
他站在那里，想着这样的问题。不……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事。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下定决心而已。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执著于过去。这样的执著，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不是只要他愿意，就能改变现在的情况吗……
他想着，突然，四周传来了野兽的低吼。漆黑的风雪中，他清楚地看见了几双妖异的眼睛。
“冰戾兽？”他抬头，看着那些不断逼近的野兽。
然后，他也看见了，那些冰戾兽的额前，有着一枚细小的七彩鳞片。
幻兽鳞？这种情况和先前的追兵不同，那些拟形的野兽，幻兽鳞不会这么明显。这些，是操纵？
他突然笑了，操纵的话，就是有血有肉了？他的眼神里，带着残酷的快意。冰戾兽，毛皮可以御寒，肉可以食用，脂肪可以燃烧……这样的追兵，是补给吗？
他退到李欣身边，拿起了长剑。开口，“九契……你听得到吧。”
在侍剑巫女体内的剑，无法和外人交流。但是，汛昕也并未执著于回答。
“我要你解除暗盾。”汛昕说道，“别担心。她不会生气的……你也知道吧，在这样下去，她的体力会被耗尽，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待会儿，我让你解除，你就解除。知道么？”
四周还是一片静默。
汛昕站直了身子，看着手里的剑。寒冰制作的锋刃，泛着冷冷的光辉。
这一次，他下定了决心。不是异术的族长又如何，失去操纵九种契约的力量又如何？他是汛昕，而现在，想要作为汛昕活下去。更坦率地活着，然后，不再厌恶原来的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胸口正中，是契约文字的中心。他举剑，刺向了那个文字的中心。鲜血涌出的一刹那，文字爆出了光辉，然后归于沉寂。
“九契！解除暗盾，帮我止血！”汛昕大声喊道。
契约立刻被发动了。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但文字已经毁损，不再有效。那时陌生而熟稔的感觉，久违的力量，从胸口爆发出来，渗入全身。
他的脸色苍白，但笑意却是明亮的。他看着那些逼近的冰戾兽，将剑插在了地上。痛楚？这样的痛楚，算什么呢？
他伸手，开口，“风扬天启！”
狂风顿时席卷，和着冰障海上的风雪，将那几只冰戾兽卷了起来，抛向空中。
汛昕单手撑地，喝道，“冰阵！”
无数坚冰刺上，冰戾兽完全来不及反抗，就被钉死在了冰柱之上。
汛昕喘息着，身体慢慢跪下。只是，心中的感觉，是愉悦的。这是属于他的力量，不再借助任何的术法，也不强迫自己掌握不该掌握的契约。完完全全的，汛昕的力量。
他拿起长剑，走向了那些尚存体温的野兽。不，不是野兽，现在这个时候，它们是：燃料，毛皮和食物……
……
李欣完全是被痛醒的。先痛晕再痛醒，这种循环真的很囧啊。
她睁开眼睛，头顶已经不再是漆黑飘雪的天幕。帐篷？她有些惊讶。她慢慢起身，发现到的是更令她囧的事情。湿透的衣服都已经脱下了，她身上盖着冰戾兽的毛皮。
ORZ……刚才，她只记得和汛昕一起漂到了这个地方。也就是说，帮她换衣服的，是汛昕？？？……狗血八点档？！还是武侠风格的？！
她正想的混乱，伤口却又痛了起来，她不得不躺下去，继续纠结。啊……不，不要紧，这个身体不是她的，是克丽丝的么……哈哈哈……没关系……哈哈哈……啊！！！不是自我安慰的时候……
无论怎么样，她都没有资格指责汛昕吧。毕竟被救的人是她啊……
她叹口气，认命。
这时，汛昕端着食物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表情有些愉悦。
他走到她身边，放下食物，检视她的伤口，然后，眉头皱了起来，“谁让你乱动了？”
李欣瞪他，“突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都被脱掉了，能不动吗？”
“你冷静地想一下，就该知道不能动吧？”汛昕不客气地反驳。
“怎么冷静啊！我又不是男人？！”李欣喊道。但这样一喊，就牵扯到了伤口，她当即疼得呲牙咧嘴。
汛昕叹口气。伸手覆上她的伤口，“这一次，不要乱动……”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光辉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溢出，伤口在那光辉下再一次愈合。那是一种很温暖，很舒服的感觉。接受异术契约治疗，李欣还是第一次……
异术契约？！
李欣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握着了汛昕的手腕，震惊不已，“契约……你……”
汛昕拍开她的手，有些生气，“不是叫你不要乱动了么？！”
李欣忍着痛，大声道，“你不要命了？为什么发动契约？！”
汛昕看着她，“九契没告诉你？……暗盾已经解除了，我身上的术法也……”
“你……”李欣狡黠一笑，“你舍得？”
汛昕也笑。他无法放弃的东西，时至今日，还有任何意义吗？
“不管你的事。”他笑着，再一次伸手，覆上她的伤口，“这一次再乱动的话，我也不管了，你自求多福。”
“切！我还有九契，又不是一定要靠你！”李欣不屑。
“用九契疗伤，消耗的是你自己的体力，你不至于这么蠢吧？”他治愈完毕，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神里略带挑衅。
“你……”李欣无语了。
汛昕笑了起来，“饿吗？”
“不饿！”李欣死撑道。
“好。饿了自己吃……”汛昕点点头，站起来，转身准备走。
不甘心啊不甘心！李欣咬牙。……对了，女人的必胜绝招是什么？柔弱啊！柔弱是王道！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好痛哦……”
十足的柔弱，百分的哀求。
汛昕的身形一顿，转头看着她。
“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伤心哦~~~”她悲叹着，道，“我为了救一个人，耗尽了体力，明明可以自己逃走，却为了他折返。后来，还受了伤……那个人却对我好冷淡哦~~~为什么这样啊~~~连他自己都说欠我人情的，为什么还这么对我呢？”
汛昕愣了几秒钟，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
“想怎样？”他开口，问道。
李欣得意地笑笑，“嗯……这个地面睡起来，好硬哦~~~”
汛昕检视了一下。这是简易搭建的帐篷，地上也只是铺了冰戾兽的毛皮而已。不过……硬？这个女人会在乎这些？说出来都不相信。明显是耍他！可是……她的那种眼神……
看到汛昕困扰的样子，李欣更加得意了。哇哈哈，看他怎么办~~~不过，让他无语的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还是见好就收吧……
李欣刚要说些什么，汛昕却笑了一下，伸手将她抱起，让她靠近自己怀里。
这次换李欣僵掉了。
“这样呢？”他带着狡黠的笑意，问道。
李欣想推开他，但是，却又觉得这样一来就是输阵了。于是，她硬着头皮，道，“啊……还行。”
一段沉默之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这样斗来斗去，到底有什么意义啊……”李欣叹口气，道。
“我也在想……”汛昕也叹口气，说道。
李欣笑着，不再开口。她貌似，真的争取到了好一点的待遇。地面和人肉靠垫，谁都会选后者吧。
靠在这样陌生的怀抱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让她觉得安适。接下去会怎样？这样的问题，她突然不想再思考了。
“李欣……”汛昕突然开口，打破了那一刻的安静。
“干嘛？”李欣闭目养神，漫不经心地应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来到这个世界，最先遇到的人是我，会怎样？”他的声音低沉。
李欣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汛昕爷爷，这么可怕的构想你不要说出来啊。要是我和你结盟，影王早就统治明神大陆了！不，何止是明神大陆啊，征服兽神大陆也不在话下啊！”
汛昕也沉默了一会儿，笑着道，“是啊。明王也好，斗神也好，就算是战鬼，如果我们两个联手，统统不堪一击！”
“对啊对啊！我们是大陆最强组合啊~光是听到护法和异术结盟，就能吓跑一大堆人哪~~~”李欣抬眸，笑望着他。
汛昕笑着，点了头。“……只可惜，到了最后，你都不愿意和我合作。”
“因为我跟你有代沟啊。”李欣认真道。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偶尔也换句台词吧，汛昕爷爷。”
“谁是爷爷？！”
“呵呵呵~~~”
李欣渐渐地笑不出来了。她听着他的心跳，沉默。如果先遇到谁，这种说法，是抱怨还是惋惜呢？汛昕，和她磁场不合，一直都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但是，他们却又出奇的相似。是天生的敌人，却最能了解彼此。甚至，不用顾及对方的心情，什么话都能说出口。这样的感觉，很奇特……
“汛昕……”李欣沉默了一会儿，才接上了下半句，“……我饿了。”
汛昕叹口气，腾出一只手，拿起食物，递给她。
“为什么你每次给我吃的，都是冰戾兽的肉呢？”李欣抱怨。
“要求不要太高。吃就是了。”汛昕不满。
“啊~~~我不知道是因为救谁才落到……”
“你偶尔也换一下台词吧！”
突然，帐篷外传来了野兽的低吼。
汛昕皱了皱眉头。他让李欣安稳地躺下，起身。
“是冰戾兽？”李欣开口，问道。在她的记忆里，冰戾兽这种生物是会寻仇的。而且，对于那些野兽额前的鳞片，她还放在心上。真的很奇怪啊，操纵冰戾兽到底有什么用处？
“数量不少……”汛昕看了看李欣，笑了一下，“看来，你还是只能吃冰戾兽的肉。”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欣怒道。
汛昕笑着，转身走出去，“没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样的保证，还是让李欣很不放心。她努力地站起来，慢慢走到帐篷外。
帐篷外，有数只冰戾兽的尸体。毛皮已经被除去，肉也被切割了下来，空气中蔓延着血腥味。而这，大概也是把另一些冰戾兽引来的原因。
汛昕看到她出来，有些不满。
“速战速决……”汛昕开口，“冰岩障壁！”
坚冰形成了障壁隔开了冰戾兽的攻击，同时，无数冰刺出现，将那数十只冰戾兽冲散开来。
在冰障海之上，冰系契约是最有效的。汛昕是异术族长，不论契约的掌握程度如何，他对契约的效用绝对是一清二楚，了若指掌。
但是，刚刚解除术法，发动这样高阶层的契约，还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压力。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迸裂了开来，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襟。
他轻喘着气，咬牙忍耐。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汛昕！”李欣不禁紧张，“九契！”
“不要发动九契！”汛昕喊道。
“你凭什么命令我！”李欣也喊道。
这时，几只冰戾兽扑了过来。李欣一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个瞬间，天空中突然降下了光辉，照亮了四野。强大的闪电击下，将冰戾兽逼退。
李欣睁眼的时候，面前的，是一匹红色的踏火神驹，神驹背上的人身着银白的战袍，手中握着的长枪泛着淡淡的虹色。强大的光辉，让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但她不用费力，就能描绘出他一贯的温柔笑容。
“终于……”他开口，声音微颤，“终于找到你了，我的王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