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以圣谕之名
无尽的白雾，逼人的寒气，李欣静静地站着，意识并不清醒。
『若有下次，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决定我的命运，不会为了别人的要求而改变自己的心意，不会再牺牲自己的快乐去讨好任何人，不会再逞强也不会再做女强人……』
清晰的声音，坚定无比。
李欣皱眉。又是那个不知所谓的梦……这一次，竟然是她穿越前对冰棍起的誓言么……
『吾以明神护法之名，承明神之意，任命此人为大陆君王。凡陆上生灵，必遵其命，不得有违！』
王继仪式上她的经典台词。
“到底是什么意思！出来说清楚啊！”她大声喊道，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因为选我的是你，我才觉得自己是男主啊。』
她面前的雾突然散开，王明站在那里，微笑着。
『偶尔也可以站在我身后噢……』
这句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不屑。但第二次听到的时候，却觉得安心而感动。他从不允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她可以没有顾忌地接受。在他身边的话，做个“柔弱的女人”，也无所谓吧……
『你最害怕的事情，一定会实现。』那个声音又开始回荡在四周。
李欣猛地一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的笑容，依然明亮而温暖。他站得那么近，只要她伸手，就能触及。
雾气渐浓，他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等……”
她伸出手，上前，然后猛然惊醒。
怀里，切切实实地抱着什么东西。
她惊恐地抬头，看到的，却是他安稳的睡容。
她愣了几分钟，然后，原本就因惊恐而加速的心跳，愈发地狂乱，脸更是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同床共枕？？？！！！
记得她是在游廊上看到他的，他被灌了酒，说了句“我想睡”之后，就倒了。然后……然后……她也睡着了？？？不是吧？！
她努力保持冷静，然后研究了一下彼此的姿势。很明显，他睡得很老实。反倒是自己，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整个人都偎在了他怀里。
OMG，喝醉的人是他吧？为什么动手动脚的却是自己呢？
她刚想抽出手，却又忍住了。不行啊，万一把他吵醒了，看到这种场面，岂不是两个人都尴尬？到底是哪个多管闲事的，把他们放到了一张床上？！现在怎么办？……
她的脑海一片混乱的时候，他轻轻动了一下，她当即紧张得无以复加。不要醒过来啊！！！她闭上眼睛，默喊。
然而，他再无举动，睡得很沉。
她松口气，继续开始思考。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种情况，很复杂啊……自己到底是怎么会睡着的呢？！
她已经完全清醒了，而这样的清醒，让她觉得有点冷。……火种，不在身上的缘故吗？她看看自己的睡衣，无奈。
睡衣……连衣服都被换过了，睡得还不是普通得死啊……她的囧，无以言表。
她叹口气，抬眸看着他。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让所有的东西都笼上了清丽的光辉。自然，也包括他。
他原来的样子是怎样的呢？她不禁想。总是让刘海遮住眼睛，不怎么说话，也不太和人交往。以至于，在她的印象里，他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几句平淡的叙述，连稍微细致一点的描写也没有。这样默默无闻，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啊。而现在，他君临天下，傲视众生，成为了大陆众多女性的偶像……反差的确是大了点。这应该不是改变，而是潜质被激发了吧……
她突然有些窃喜。除她之外，没有人看到这种改变吧？这种莫名的优越感，让她不自觉地微笑。
还是冷呢……算了，反正身体也不是自己的，随便吧！她下了一个莫名其妙地决心，然后，抱紧了一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平稳的心跳，令人安心的体温。抱着人睡觉，她是第二次。但是，抱着他和抱着红莲的感觉不太一样。心里很平静，平静到可以不去思考任何的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是因为共同患难而产生的类似于喜欢的错觉吗？ ……无所谓了，可以的吧，这样占点便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让她静静合上了眼睛。
上次抱他的时候，说他太瘦。他好像真的很努力地吃东西了加锻炼了呢，硬生生练出来的腹肌啊……呵呵……
……不会实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梦境，一定不会实现的……
……
王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
他刚想抬手，就发现自己的整条手臂都麻了。
后面他察觉到的事实，让他的心跳几乎骤停。
李欣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胸口，睡得香甜。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情况，要是她醒过来看到，一定会抓狂的……怎么办？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的时候，她的手臂环紧一分，头轻轻在他胸口蹭了蹭。
那一刻，所有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是梦吗？他没有醒？然而，手臂的麻痹感那么真切……
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狂乱。
“停下来……”他用微小的声音喝制自己。这样的节奏，会吵醒她的！停下来！
然而，若是可以控制。他就不必再烦恼了……
他让自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她。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昨天被将领们灌了很多酒，到游廊吹风的时候，她走了过来。说过些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吞下了她手里的糕点，然后，看到她一脸的惊讶。后面呢？她生气了吗？……后面的记忆很模糊，他只知道自己很不知死活地靠进她怀里，睡着了……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他没做什么吧？！
他紧张地打量一下怀里的人，衣服虽然都换了，但都是整整齐齐的。
他吁口气，无奈地笑。
这也是考验的一种吗？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她会第一时间PIA醒他的吧。多虑了……还有，现在这个情况，很难解释啊……
手臂麻得发痛了，可是，他却不想拿开。这样被她枕着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了吧……
他低头，轻吻一下她的头发。只是这样的举动，已经让他紧张得乱七八糟。
而此时此刻，敲门声顿起。
“王，您起身了吗？”彦华的声音，谦恭有礼。
王明看了看李欣，她没有被吵醒。他吁口气，小心翼翼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拿开她的手。他起身，替她整一下被子。随后，披上衣服，走过去开门。
“王。”看到他，彦华行了礼。
王明关上房门，示意他小声。然后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有事吗？”
彦华也轻声地开口，“兽神大陆的使者要返回了，恒予大人请您尽速前往议事厅。”
他点点头。“嗯。”
解决一切，然后，和她一起回去……现在的他，一定能做到的！
……
快近中午的时候，李欣才醒过来，她满足地伸个懒腰。睡得很舒服，这样才是自然醒啊~
瞬间，她又僵住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完了，她是打定主意要在他之前醒过来，然后摆个严肃的睡姿的……竟然失算了！ORZ，他醒的时候，她不会还是抱着他的吧？不……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她本来睡觉就不老实，不会的，姿势一定早就变了！啊——完全是自我安慰啊！她糟了！丢脸丢到家了！她的形象全毁啊啊啊啊啊——
她欲哭无泪地下床，脸颊滚烫滚烫的。她拿起衣服，手忙脚乱地穿。
突然，她看到了床头的东西。两颗晶莹剔透的火种安安稳稳地放在那里，她立刻伸手拿起。就是因为没有这个，她才觉得冷。觉得冷，所以才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罪魁祸首啊！
她正怒着，却看到了另外的两颗火种。
是他的吗？她有些惊讶，一颗是她给的，那么另一颗呢？她立刻联想起那天给他火种时，他的不自然。明明早就有了，却还是带着欣然的态度，接受了她的赠与……
“滥好人！”她笑着抱怨。太过于为他人着想，是会让自己吃苦头的呢。笨！
她把自己的两颗火种收好，转身，出门去梳洗。
侍女们早就守在门口了，看到她出来，脸上都带着奇怪的笑意。
“午安，王后陛下。”侍女们恭敬地行礼。
午安……真是很难得睡到这么晚……
“王呢？”她开口，问道。
侍女的笑意更浓，“兽神大陆的使者准备返回了，王在处理相关的事宜。”
“噢……”她点点头，她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对了，昨天，是谁送我和王回房的？”
“是我们。”侍女们统一回答。
李欣囧掉。
“你们……”她嘴角抽动着说道。
“嗯。”侍女们微笑着答应，眼神都是闪亮闪亮的。
ORZ……话说这个世界的八卦水平一直不低啊！何况，这些侍女根本不知道她和王明的关系。可恶啊，身为帝侍，彦华这个家伙明显是只顾着谈恋爱了！这些侍女一定要管好啊！！！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王后？”侍女小心地开口询问。
“没问题……谢谢……”李欣无奈地回答。王和王后是睡一张床的，这个规矩到底是谁定的啊……
她无力地叹口气，示意侍女们不用跟随服侍。
梳洗完毕，她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慢慢地往议事厅走去。
还没走到楼梯口，她就看见了斗神。他站在那里，而且好像已经站了很久了。
“……”装作没看到——是不可能的。李欣笑一下，“午安，斐真。”
斗神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她四下看看。这个时间，人本来就少。刚才的几个侍女也被她自己打发了，现在，竟然连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
“你没有去处理兽神大陆的事情啊？”她努力扯话题。
“外交，不是我的职责。”斗神说道。
“噢……”李欣无话可说了。
“李欣……”片刻的沉默后，斗神开口，声音里失了一贯的平静，“我在等你……”
李欣低头，“等我做什么？”
斗神上前几步，站在她面前。
“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而这场婚姻，只是为了大赦天下的借口，对不对？”他的声音微有些颤抖。
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是骗人的。她已经不想连自己都骗了……
“斐真，算了吧……”她抬头，看着他，用平静的口吻道，“我……”她想了想，“我始终是明王的王后……”
斗神看着她的眼神，开始浸染了痛楚。
“那又怎样？”他开口，声音里尽是霸道。
李欣愣愣地看着他。
“我拥立的是影王，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个男人拉下帝位。他不是王，你就不再是王后……”他说道。
“你……”李欣有些急了。
“我不用你告诉我你的身份。”他逼近一点，俯视着她，“我只问你，他对你来说，是王，还是爱人。”
李欣觉得有点可怕，但是，她立刻条件发射地开始反击，“你到底哪里搞错了？你算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过问我的私事？抱歉啊，斗神殿下，我不是你的‘克丽丝’，别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我警告你！”
斗神的神情一滞，沉默着。
“说到了‘克丽丝’，心疼了？”李欣笑一下，眼神里带着残酷，“你看清楚，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的声音，统统都是克丽丝的。若不是这样，你会看我一眼吗？连我原本的长相都不知道的你，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她没有说完，双唇就被狠狠堵住。
震惊，只是一瞬。但是，反应过来后，无论她怎样努力，就是无法挣脱。
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曾经那些所谓的吻，不过是唇与唇的碰触。而此刻，他强制地侵入，无视她的抗拒，任性地掠夺。
羞愤，让她的力量爆发出来。
他被震退了几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名的压力充斥在四周，不受控制地不断强化。
她擦着自己的嘴唇，用近乎憎恨的眼神看着他。这对她来说，是羞辱。如果是真正的喜欢，他怎么会这样对她？她的眼睛里，浮起了水雾，身体颤抖着。
他的眼睛里，是深切的痛。
被伤害的人是她，他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凭什么？！
她突然笑了，“……我竟然……会为你这样的人而动摇，我竟然会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
“我是。”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坚决犹如誓言。
她沉默。那种压制一切的力量，渐渐消失。
“你不是……”她凄然地笑，伸手抚摸自己脸颊，“你只是后悔当时没有带克丽丝走……你只是想赎罪，只是为了自我满足……”
“李欣，”他站在原地，无奈而悲伤地笑着，“你到底，要否定我多少次才甘心？你到底是在拒绝我，还是在拒绝你自己？”
她愣住了。
“拒绝我的话，就看着我，告诉我你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我！”他喊道。
她无法回答。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就不用犹豫，不用逃避，也不会觉得伤心。
“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担得起我的一生吗？”她回答。但是，这样的答案，苍白而无力。甚至像是在证实什么一般。
“你是想告诉我，因为他是和你来自一个世界的。所以，你选择他而不是我？如果这是你的理由，我不接受！”他上前一步，把她拥进怀里，“我不接受……”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颤抖着，早已失去了一贯的平静。
同样是怀抱，却让她觉得这么的不安定，甚至是恐惧。然而，她没有挣脱，只是轻轻地说道，“为什么你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来呢……你不记得了吗？因为克丽丝死了，我才能出现。她因你而死，你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喜欢上我吗？”
他松开手，看着她。
“如果……如果你那天晚上带她走了，今天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不应该是我……”她直视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那天晚上……”他伸手，抚去她的眼泪，“你为什么就认定她是因我而死的？”他的神情里带着哀伤，“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你也不知道，不是吗？”
她无言以对。
他依然看着她，用悲伤的口气说着，“私奔、殉情、报复……你相信这样的说法？”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梦境。在一片白色雾中，那个名叫“克丽丝”的女孩子临死前最后的景象。她哭泣着，最后说出的那句话是：如果是我做错了，请您只惩罚我一个人吧……请您，让他好好的活下去吧……
希望他活下去，所以，不可能是因报复而自杀。她的直觉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知道了真正原因之后，一切都会改变，她将再无法回到原处……可是，她想知道，困挠了她那么久，将她的人生弄得一团糟的那个原因……
“为什么……”她开口，问道。
他犹豫，而后，下定了决心。“克丽丝的圣名，隐藏着大陆最后两条圣谕……”
记忆瞬间串联。王宫宗庙里的文字记载，恒予说过的话，那个没有人知道的圣名……
“第一：护法将选出大陆最后一任明王。第二：明王……”他顿了顿，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明王，将消灭八部。”
李欣怔住了。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克丽丝是因为不想选出会毁灭八部的王，所以才要斗神带她走。因为无法背负这样的宿命，所以才自杀……恐惧，就这样从心底升起，侵进了骨髓。选出最后的明王，而后，明王消灭八部。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你……”她看着斗神。
“若是我当时愿意相信她，结局可能就会不同……”斗神的神情凝重无比，“你出现后，一切都乱了。我甚至开始相信，圣谕所说的，都是事实……你说我担不起你的一生，我承认。但是，李欣……”他按着她的肩膀，笑得悲凉，“即使圣谕都实现，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李欣知道，那是多大的决心。守护会毁灭自己的人，这永远都只是漫画里的剧情。但是，她是真真切切活在这里的。而面前的人所说的，也绝对不是谎言……
她会吗？总有一天，走上和克丽丝一样的道路。
奇怪的疲劳感侵袭全身。也许是刚才使用了力量，她的身体一下子脱力，倒了下去。
“李欣！”斗神抱住她，紧张地唤道。
他错了吗？早就已经决定，圣谕的事他会埋在心底，这一生都不会和任何人说起。为什么现在无法控制，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自从遇上她之后，他再无法冷静地思考与她有关的事。
他抱紧怀里的人，无力停止胸口的痛楚。
突然，他察觉到有人来。他抬头，眼神一凛。
“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苍老的声音，带着疑惑和恐惧。
“汛昕……”斗神避开他眼神，沉默。
汛昕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他怀里的李欣。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
82. 以动摇之名
骚动，不仅引来了汛昕，侍女们也纷纷赶来。看到王后晕倒，众人紧张不已，立刻把她送回了房间。
医师迅速赶来，进行诊视。
王的寝室，不是谁都能进的。斗神站在房门外，神情微有些落寞。
“斗神，所谓的圣谕到底……”汛昕站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斗神沉默了一会儿，“护法的圣名里，封印着大陆最后的两条圣谕……具体的内容，你刚才也听见了吧？”
“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汛昕的脸色苍白，表情亦是凝重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斗神看着他，“因为我不相信……”
汛昕愣一下，“你不信？”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吧……”斗神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明王是明神认可的君主，明神怎么可能坐视他消灭八部？……我们是明神的直系，这根本就是不能想象的……何况，我认定这一次选出的是‘伪王’，屯兵起事。那种时候，说出来的话，只会暴露身份吧……”
“那是场面上的话。我和你结盟，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汛昕怒道。
“如果告诉你，你准备怎么办？”斗神问道。
汛昕答不上来，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
“克丽丝的圣名直到王继仪式的前一夜才被解封，如果圣谕是真的，那么明神就根本没有给我们时间反抗。就算我告知天下，也不过就是今天这个局面罢了……”
汛昕无法反驳。本来他就是拥立影王的，知道了圣谕，行事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而且……”斗神顿了一下，口气里带着伤痛，“克丽丝死了，为了抗拒圣谕……然后呢？她的出现，也是明神的旨意吧……”
“所以你想要顺从了？”汛昕咬牙问道。
“不。”斗神的回答简短，“那个男人根本无法消灭八部……”
“护法可以。”汛昕的声音冰冷，“只要她愿意。”
“她不会那么做。”斗神不假思索地否决。
汛昕笑一下，“她是明王的王后。你也看到了吧，战鬼一役，她的力量有多强大……她拥有护法之力，却不是八部的护法，这意味着什么？清醒一点吧，斗神！她只会辅佐一个人，只会听从一个人的命令。她不再是你的‘克丽丝’了！”
“汛昕，”斗神开口，打断他，“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汛昕冷笑。
“不是吗？”斗神反问。
汛昕沉默了下来。
“汛昕，我相信明神……”斗神说道，“八部是不可能被消灭的……”
汛昕凄然一笑，“可惜，我不相信。”他握紧了双拳，“天机部已经灭族，战鬼部和护法部也无法再延续血脉。而我……”他没有说下去，抬头看着斗神，“明神，早已放弃了大陆，也放弃了八部……”
斗神看着他，紧锁着眉。
“我跟你不一样，斗神……”汛昕说道，“我会誓死捍卫自己的族落……即使对手，是明神。”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重如铅的压迫感蔓延，让周遭都有了奇特的凝重。
王明就在那时那刻介入了这种凝重之中。
察觉到他来，斗神和汛昕同时转头，看着他。
王明的脸上，带着少有的冷酷，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
身边的侍女紧张地说着什么，他却无心去听。他只知道一件事，李欣晕倒了，而当时在场的人，是斗神和汛昕。曾经那段他没有参与的时间，他所不知道的过去，她决口不提的种种，愈发困扰着他。
气氛，变得很微妙。
敌意、猜疑、憎恨、杀意……很多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在三个人之中盘桓不去。
“二位，你们想做什么我没兴趣过问。”王明开口，语气霸道逼人，“不过，伤到她的话，即使是八部，也休想全身而退。”
有些东西，沉积了很久，一瞬间被那样的言语所挑起。
斗神上前一步，“凭你？”
王明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怯。“凭我。”
深重的杀气，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畏惧。
这时，房间里的侍女走了出来，行礼后开口，“王，王后请您进去。”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王明看着斗神和汛昕，开口道，“二位请回吧。我的王后，我自己会照顾。”
房门关上的一瞬，斗神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占了上风的，是杀意还是落寞。
“即使是八部，也休想全身而退……”汛昕轻声自语，笑得讽刺，“果然是‘明王’会说的话……”
他抬眸看着斗神，“很多事情，都是一步步实现的……现在这个，就是序幕吧。想要守护那个女人，是你的事，但是，不要阻扰我。”
他说完，转身离开。
斗神目送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序幕……”
……
王明走进房里，李欣靠在枕头上，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有些疲惫。她挥手，示意侍女们出去。
他笑一下，在床沿坐下。
“没想到，我们这么强悍的班长也会晕倒啊~”他笑着调侃。
她微微皱眉，却没有像他预计的那样生气。
他收起笑意，伸手摸她的额头。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皱眉。
李欣有些虚弱地开口，“只是着凉和疲劳而已……医师是这么说的。”
“……”他很自然地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她抱着他入睡，是因为她一贯的对寒冷的畏惧，“好些了吗？”他问。
她点点头。
“王明……”她开口。
他有些惊讶，在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我们逃走吧。”她看着他，说道。
他怔住了，不解地看着她。
她拉起他的手，“我不想留在这里……我们离开吧……”
她的急切，让他皱眉。
“怎么了？”他问道。
“没有怎么了！我只是想离开，不行吗？”她反应过度地喊道。
他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她无法避开那种眼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她可以完全信任的，只有他而已。不应该有所隐瞒的吧，也许知道了真相，他就会同意跟她离开……
“你……会消灭八部……”她犹豫着，说了出来。
他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谁跟你说的？”
“斗神。”她如实回答，“……大陆最后的圣谕，护法将选出大陆最后的明王，明王会消灭八部……”
他叹口气，“你相信？”
“克丽丝就是因此才自杀的，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吧。”她说道。
他想了想，开口，“最后的明王，我可以理解。你是最后的护法，以后没有人能选王了……可是，消灭八部哎，”他指着自己，“你看看，我有这个能力吗？”
她看着他，沉默。
他笑了起来，“何况，大叔他们也是八部。我怎么会去消灭他们？”
她不禁也开始疑惑。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太过震惊。一时间，她只想到，若是这个圣谕被昭告天下，那他的处境就会很危险。现在被他一提醒，她也觉得有古怪了。
他执起她的手，“你也是八部啊……告诉我，我要怎么消灭你？”
她几乎是鄙视自己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没想通。呃……一定是受斗神的刺激太大，导致智商下降……
“你是拐着弯子嘲笑我的智力么？”她不甘心地瞪着他。
他笑着，“我怎么敢？”
“哼。”她侧开头，不再理会他。
他看着她不服气的表情，突然觉得高兴。明王会消灭八部，这样的圣谕，对她并没有任何威胁。然而，她却要他一起走。这是不是证明，自己在她的心中，很重要呢？这是事实，还是他自作多情？
“李欣……”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她转头，看着他。
他握紧她的手，笑道，“我在这里，所以，不用担心。都交给我，好吗？”
很奇怪的感动，让她有些怔忡。
安静地相互凝视，奇特的暧昧气氛，慢慢地充盈在房间里……
“咳……抱歉打扰一下……”
悠然而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人几乎是瞬间收回自己的手，一齐看向门边。
赛法一脸的揶揄笑容，“抱歉，就算是被传唤而来，我也应该敲门的……”
李欣有些颤抖，“谁传你来啊？！”
王明无辜地举起手，“我……”
李欣立刻瞪他。
“看来我虽身为奇工的第一药师，却得不到王后的信任呢……”赛法叹口气，无奈道。
“……”李欣无语了。
王明笑笑，“虽然已经诊视过了，但让赛法看一下更保险吧。我是这么想的啦……”
“要我谢你吗？”李欣一脸冰冷。
王明摆摆手，“不客气。”他笑着，起身，“医生诊视，我就先出去了。还有些事等着处理。”他看看赛法，笑道，“麻烦你了。”
赛法悠然地点头，“王，请慢走。”
王明笑着走出门口，然后，笑意瞬间消失。
刚才在斗神身上的杀气，和圣谕有关吧……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轻声自语，“消灭八部……”
……
房内，李欣一脸不爽地瞪着赛法。
赛法无辜地看着她，开口，“身为病人，您的精神还真不错。”
李欣不理他，“要看病就快点看，我要睡觉了。”
赛法笑着，自顾自地抱怨，“唉，最近生病的人真多啊……身为医师，日子也不好过哦……”
“生病的人很多吗？”李欣不禁问道。
“还好吧。”赛法回答，“除您之外，战鬼殿下也病了。”
“莲？！”李欣瞪大了眼睛，惊讶。
“是啊……”赛法答得轻描淡写，“是人的话，就会生病吧……”
“什么病？”李欣追问。
赛法的表情却有了莫名的严肃，“不知道。战鬼殿下拒绝任何人的诊视……”
李欣想了想，“我去看看。”
“您是病人……”赛法惊讶。
“没问题。”李欣披上衣服，下床。
赛法叹口气，“刚才谁说想睡来着……”
……
红莲的确是病了。
在晚宴的时候，李欣还见过红莲，当时还是好好的。这样突然的生病，还拒绝任何人的诊视，的确很让人担心。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很突然。李欣心中总有隐隐的不祥。
王后亲自探视，自然是不会被拒绝的。但是，除她之外，所有人都被拒之门外。
李欣有些疑惑地走了进去，房间里，充斥着月海莎清淡的香气，让人微微有些失神。
“小欣……”
红莲的声音，虚弱无比。
李欣走到床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莲……”她伸手，握起红莲的手。异样的滚烫，让她觉得心惊。这已经不是发烧能达到的温度了，几乎像是在燃烧一般。
红莲抽回自己的手，“别碰……会烫伤的……”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让医师诊视？”她紧张地问道。
红莲笑一下，“挖……不是生病啦……”
李欣看着红莲，不解。
“只是……时间到了……”红莲依然笑着说道。但只是说话，就好像耗尽了所有体力一般。
“时间？”李欣愈发不解。
“挖已经……满十八了……”红莲看着她，说道。
“哎？！”李欣惊讶。已经满十八了？那就是已经要决定性别了？这个病，算是蜕变前的正常状况？
红莲虽然笑着，但看的出来是在强忍着痛楚。身体的温度如此之高，恐怕没有人能轻易承受。
“就算是这样，还是让医师看看才好吧？”李欣担心道。
红莲摇头，“不用……”
李欣正想说什么，突然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
几只白色的羽虫在房间里慢慢地飞舞着，落在了她的肩头。
羽虫？从哪里飞进来的吗？她立刻四下看看，窗子关的很严实，不可能的吧……
突然，红莲起身，挥开她肩头的羽虫。
李欣一惊，有些不明白状况。
红莲的神情，竟带着让人生畏的杀气。
空中的羽虫，竟一下子燃烧起来，在刹那间化为了灰烬。
李欣愣住了。火焰？这应该是异术才能使用的招数吧？
她正在愣，却不防红莲一下子脱力，从床上摔了下来。
“莲！”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住红莲。
红莲的呼吸轻浅而急促，身体颤抖着，愈发的滚烫。
红莲无力地开口，“放开……小欣，会受伤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欣大声道，“这样不行，你得看医生！”
“我说不要！”红莲推开她，声音有些激动。
李欣被吓到了，无法立刻反应过来。
红莲喘着气，眼神里带着惊恐，“……挖，真的没事……”
声音渐渐零落，红莲蜷起了身子，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莲……”李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上前，扶起了红莲。
红莲没有多余的力气抗拒，只能任由她将自己扶上了床。
李欣皱着眉头，看着红莲痛苦的神情。
李欣的感觉很不好。奇怪的病症，不知从何而来的羽虫，不属于战鬼的力量，还有，红莲反常的表现，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危险……
“小欣……”红莲用尽力气开口，“告诉小明……小心这些羽虫……”
李欣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却依然点了头。
红莲无力再说些什么了，缓缓闭上了眼睛，但神情，却还是痛苦的。
李欣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红莲的脸颊。还是那样骇人的温度，让她有些害怕。
也许是刚才的一番举动，火种，从她怀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床上。
李欣立刻伸手去捡，而不可思议的事就在那一刻发生了。
其中一颗火种落在红莲的胸口，金红的光辉突然爆发出来。然后，整颗火种瞬间融化，没入了红莲的肌肤。
红莲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呼吸也趋于平稳。
李欣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又一次抚上了红莲的脸颊，那种滚烫的温度竟然降低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收回手，看看另一颗火种。火种被吸收了？就好像，是被吃掉了一般……
吃掉？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过，是漠漠不好啊！谁叫它偷吃‘火种’的！』
曾经那个追逐着自己宠物的孩子，说过这样的话呢。说起来，那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欣的思维开始停顿了。
脑海里，响起了昀函说过的话：……请您保护那个孩子吧……
……
83. 以敌人之名
战鬼。
这是让整个大陆都闻风丧胆的名字。八部中最强悍的族落之一，和斗神部同掌大陆的兵权。传闻中，见过战鬼绝技的人，从来没有活下来的。
明神的批语很简单地就向所有人声明了那种力量：无坚不摧。
只是，强悍的是力量，不是人心。
李欣静静地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她的确有很多疑惑，但一直以来，都没有时间思考。
记得奈尔第一次见到红莲的时候，曾经说过：怪物、从来没听过有这样的体质……这一类的话。当时，她觉得奈尔纯属嫉妒，也没有仔细往下想。但是，现在一联系，很难不让她觉得奇怪。奈尔是奇工部的族长，对于大陆的认识绝对不会少，但却依然讶异于红莲的体质。这绝对不是出于嫉妒这么简单。
而后呢？昀函所说的种种，仔细想起来，不是正要告诉她，红莲随时可能处在危险之中吗？
吸收火种，对于没有火种的明神大陆来说，是很诡异的吧……
李欣停下脚步，低头沉思。大陆最后的圣谕：第一：护法将选出大陆最后一任明王。第二：明王，将消灭八部。
天机部已经全灭了，而战鬼部和护法部，都只剩下了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延续血脉的。认真算起来，八部只剩下了五部，五部中异术部和斗神部拥立影王，而奇工部、律司部和帝侍部则坚持明王正统。两方的战斗至今没有平息，若是真的出现两败俱伤的情况，那圣谕中的八部灭亡论，就不是不可实现的了。何况，汛昕也说过一些有关八部的事情。而此时此刻，红莲的异样，难道也和圣谕有关？
啧……想这么多，会提前衰老……
她无奈地叹气，随即微笑。八部的存亡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明王会消灭八部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仔细想想，她本来就是选了个人渣来报复八部的。现在这个局面，应该是她最希望看到的吧？嗯……她可是个坏人呢……
不过，就算是坏人，她也有必须做到的事情。在这些不知真假的圣谕传播出去之前，她必须做些什么。
她不自觉地想到斗神，然后，立刻打消念头。他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却始终没有说出来，那么以后也不会说出来。不用担心他的事情，而且，现在的自己，也没有办法坦然面对……
那么，还有谁需要提防呢？
李欣的眉头微皱。她一直以来，只把一个人当成完全的敌人: 汛昕。
会利用这样的圣谕来推翻明王的人，恐怕只有他了吧。他是斗神的盟友，两人的关系也很亲密。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圣谕的内容……不，就算不知道，她也该去预防一下了。通常情况下，这种时候有个把柄什么的，效果会比较好呢。
李欣当即笑了。说起把柄这种东西，她的手上，正好有一个……
……
汛昕从来都没想过，李欣会主动找他。
不过，他不笨，也隐隐察觉了异样。下午才晕倒，而后也听人说起，她去探望战鬼。现在这么快就来找他，可见，来者不善。
李欣带着一脸的笑容，看着汛昕。
“听说王后陛下身体抱恙，怎么不好好休息？”汛昕开口问道。
“嗯，想见见你，所以就来了。”李欣悠闲地说道。
这样的话，更让汛昕觉得危险。
李欣上下打量了汛昕一下。一直以来都知道他是个笑得很慈祥的老人，只是，他的眼神太过于凌厉了。相比之下，昀函的慈祥更为温和，只是，大家都是狐狸，完全不能放松警惕。
“汛昕，我有时候真的蛮好奇的……”李欣带着恶意看着他，“你原来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呢？”
这句话一出口，汛昕的表情变了，但是又立刻恢复了镇静。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汛昕微笑着开口。
李欣抬起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啊？”
汛昕看着她，思忖着该如何应答。
“不用我说的那么明白吧？”李欣笑得轻巧，“发动自己无法发动的契约，感觉如何呢？”
接着李欣很满意地看见汛昕惊愕的表情。
“斗神告诉了你什么？”他的声音微颤。
李欣摇头，“你就这么不信任自己的朋友？斐真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哦~”她走到他身边，笑道，“汛昕，我只能说，是你的运气太差了。”
“你想怎么样？”汛昕忍着怒气，问道。
“不愧是汛昕爷爷，真是聪明~”李欣夸奖道，她神情一冷，语气变得阴狠霸道，“我只是来提醒你：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汛昕的脸色冷寒。不愧是护法，知道事情有变之后，第一时间采取行动，封杀所有不利的可能性。只是，他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秘密的。
“怎么？还需要考虑？”李欣再接再厉，继续威胁，“还是，你希望我发动力量，自己动手看看你原来的样子？”
汛昕很清楚，他现在是拥立影王，即使说出了圣谕，也很难取信于所有的人。何况，他没有任何证据。但她不同，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破坏他所有的努力……
“王后陛下言重了……”汛昕咬牙道，“我们双方早已结盟，我当然愿意全心与明王修好……”
李欣满意地笑笑。“嗯。我们大家还是做好朋友比较好啊~”
汛昕很难仔细描述自己的心情。唯有这个女人，无论他怎么做，都对她无能为力。这样的事情，仿佛从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开始了。她，是他的天敌吗……
“那么……”李欣走到他身边，柔弱地笑着，“我要说的就那么多，先走了。”
她悠然地迈步，离开。
汛昕站在原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几只羽虫轻巧地从窗口飞了进来，在他身边盘桓。
旋风顿起，羽虫被风刃撕裂，散落一地。
汛昕转身，看着窗外。“要打招呼的话，走门不是更好？飒连阁下？”
飒连站在窗台上，微笑。
“好好跟我说就可以啦，何必伤害我的羽虫呢？”飒连说道。
汛昕瞥他一眼，“如果我没记错，飒连应该准备回兽神大陆了吧？”他用送客的口气，说着闲聊的话题。
飒连跃下窗台，“是啊……”
汛昕有些不快，旋风盘桓在他身侧，仿佛随时准备攻击。
“放轻松一点啊~”飒连笑着，“我们不是已经休战了么？”
“我不记得我答应过。”汛昕波澜不惊地回答。
飒连的表情还是轻松的，甚至带着一点愉悦。
“看来，您还是不相信我的诚意呢……”飒连说道。
汛昕冷哼一下，不做回答。
“那么，我再稍微表示一下好了。”飒连看着他，“我愿意与您结盟，帮助影王获得帝位。”
汛昕笑了，“区区一个兽神将，你能做什么？”
飒连也笑，“比被王后压制的你多一点……”
汛昕皱眉，身边的风躁动起来。
飒连悠然地抬起手，一只羽虫落在他的手指上，轻轻震动着翅膀。“我应该没说错吧？看来，您有什么把柄握在她的手上呢……我可不一样，既不会被护法的力量压制，也没有任何的顾虑。时至今日，我是最可靠的盟友了吧？”
汛昕猛地挥手。
飒连的身体被斩开，化为了无数羽虫，纷然散去。
“假身……”汛昕冷冷地说完，火系契约发动，所有的羽虫都燃成了灰烬，消失无踪。
“看来，我还得准备一份见面礼啊……”飒连的声音带着笑意，回荡在房间里。
汛昕的眉头愈发地紧皱。兽神大陆，能够成为盟友吗……
……
夜幕静静地在切利安要塞降临，久违的宁静，让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安逸之中。无数的羽虫在天空中飞舞，如同雪花一般，笼罩四野。
李欣站在窗口，看着那些羽虫。
……小心这些羽虫……
红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些不吃东西，也不伤人的美丽小虫，到底有什么危险的？……李欣正在思索的时候，却想起了不久前见过的情景。明明是轻软的小虫，却变得如同利刃一般。能让羽虫产生这般变化的，是兽神大陆的翼兽族人。这么说来，红莲话里的意思，是要小心兽神大陆了？
可是，现在双方已经休战，到底还有什么危险？
危险？……话说，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还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和平，真的是很可贵的啊！反对战争，拥护和平！李欣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上床睡觉。
明天，再去看看红莲吧……
她想着，闭上了眼睛。很莫名的，眼前浮现出了曾经见过的景象，寒风中，巨大的白色飞鸟与人合体，惊起了漫天的羽虫，美丽无比……
……
第二天一早，李欣站在王明的房门口，演练。
“小明同学，那个……我给你的那颗火种，我现在要用，你先还给我吧……”
她叹口气，换个语气。
“我告诉你个惊天消息！莲的病只有吃了火种才会好，你不要犹豫了，把火种捐出来吧！”
她又叹口气。果然，送出手的东西，要再拿回来是非常困难的。唉……
“你在我房门口做什么？”王明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李欣吓了一跳。“你……你已经起来了？”
“很奇怪吗？”王明笑笑，“王不是都要早朝么？”
李欣无语了。
“身体不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王明笑着开口，问她。
“我找你……”李欣想了想，道，“红莲……”
“小红？”王明了然地说道，“我正要去探病。一起？”
李欣正想答应，却被丽雅急切的声音打断。
“王，王后。”丽雅努力地奔过来，“不好了……”
王明转身，“丽雅，别急，慢慢说。”
丽雅缓一下呼吸，开口道，“是战鬼殿下。我和伽兰小姐想去探病，那里却围了很多将领，要强行闯入。帝侍殿下拦不住他们……”
李欣还没听完，就拔腿跑了起来，直冲红莲的房间。
……
房门口，的确是聚集着一大群的将领。让李欣觉得危险的是，所有人都带着兵器，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彦华站在房门口，神情严峻。
“您也是八部族人，不能放任不管吧！我们只是要确认罢了！”将领中，有人这样喊道。
李欣这才注意到，这些将领，大多数是八部的族人。
士族无寒士，明神大陆带兵打仗的，都是八部。李欣早就知道了，而现在，这么多八部的将领聚集在一起，不能不让人生畏。
“明王有令，谁也不能打扰战鬼殿下。”彦华开口，冷漠地拒绝。
“就算是违背明王的命令也无所谓了！”将领中，有人开始硬闯。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住手！”李欣喊道。
众人都很听话地停了下来。
李欣没空为自己的威慑力囧了。她走过去，看着那些将领。
“连明王的命令都敢违背，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她厉声开口。
将领面面相觑。
“王后，我们无意僭越。只是，敌人就一定要铲除！”将领中，有人这么说道。
“敌人？”李欣皱眉，“言下之意，战鬼是敌人了？”
“没错。”
将领的回答，让李欣愣了一下。
“战鬼是12年前被上任的明王陛下从冰障海带回来的，长久以来，又是由南严克鲁斯的领主昀函长老一手抚养。事实上，在内战之前，没有人见过战鬼。您也知道吧，昀函长老一直违抗八部禁令，还拥兵中立，根本就是异类。战鬼参战的动机，本来就值得怀疑！”
这番话，得到了很多将领的赞同。
“那么，把战鬼从月海带出来的我，动机也值得怀疑？”李欣立刻反驳。
“王后，不仅仅是这些啊。”将领继续说道，“十八岁之前无法确定性别，明神大陆上根本没有这种体质的人。何况是八部之内！现在，战鬼染病，却拒绝一切诊视，这难道还不奇怪吗？……难道王后陛下没有听到过传言？”
“传言？”李欣不解。
将领中立刻有人回答，“战鬼是兽神大陆的奸细！”
李欣一惊。她的确也怀疑过红莲是不是和兽神大陆有什么关系，但奸细这种传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什么叫做奸细，难道你们忘记了。我们已经与兽神大陆休战，现在还有奸细这种说法吗？”李欣说道。
“王后，臣一直都是反对休战的。兽神大陆乃是荒蛮之地，与我明神大陆有血海深仇。即便是休战，又能代表什么？”
将领们的反抗愈发强烈了。
“何况，就算战鬼不是奸细，血统也值得怀疑！我们要求入内确证，不算是过分吧？”
李欣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现场的气氛让她很不舒服，不仅仅是猜疑，还混着憎恨。而那恨意的来源，不仅仅是兽神大陆的关系吧……内战的时候，红莲曾凭一人之力困住影王的主力大军，那时结下的怨恨，显然是相当深重的。虽说战场上，生死由命，无关私怨，但当时的恐惧已经植入了众人的脑海。他们和她不同，从来都没有和红莲相处过，因此，无法了解，也无法信任。
而血统，是八部最重视的禁忌。无论是谁，都不能打破。如果，正如他们所说，红莲不是纯血的战鬼的话，事情恐怕会演变得不可收拾。
很奇怪，如果是怀疑的话，早就应该爆发了。为什么知道现在才有反应。是谁故意挑起的？
“王后陛下，您还是执意阻拦我们吗？身为护法的您，难道要漠视八部的威严吗？”将领中，有人高声喊道。
李欣开始思考，这种情况下，发动力量强行镇压是不是合适。
“我也认为有必要确证战鬼的血统。”
说这句话的人，是汛昕。
他缓步走了过来，加入了那群将领之中。
李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八部之中，对血统最执著，对昀函最不满，与红莲结怨最深的，非身为异术族长的他莫属。当时，他也亲历了战鬼的绝技，不可能不想复仇。何况，昨天她还亲自前去，威胁了他一番，谁能保证这个男人不伺机报复？而论起煽动的本领，她自认，还稍逊他一筹。
“汛昕……”李欣皱眉，怒视着他。
汛昕并未避开她的视线。
“我相信，只要是八部族人，都不会反对此事的吧？”汛昕朗声，对身手的一行人道。
李欣看到那些人的时候，心情愈发沉重。
斗神、奈尔、赛法、恒予……
这样的情况下，无法用力量镇压了吧……
“帝侍，让开！”汛昕开口，对彦华道。
彦华看了看恒予，犹豫着。
无法阻止吗？李欣咬牙。她无法履行自己的诺言，事到如今，却无法保护红莲吗？
正当众人准备进入的时候，平和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等等。”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李欣不自觉地放了心。
王明平静地走过来，经过李欣时，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那种感觉，就像是接力跑步换棒一般。
“诸位少安毋躁，战鬼的事，能不能交给我处理呢？”王明说的话是问句，但语气却是命令型的。
“王……”将领中有人不服。
王明笑一下，“其实，我也很疑惑啊。时至今日，拥立影王者，或是未曾向我朝觐的部众，对我而言，到底是敌是友……我是该好好彻查了，不是吗？”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我现在再重复一遍我的命令。”王明收起笑意，说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打扰战鬼。这件事情，我会处理，还有异议者，罪同谋反！”
安静的一段沉默后。恒予最先行了礼，退了下去。
随即，奈尔、赛法和斗神也离开了。
汛昕虽有不满，但却也无法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于是，一会儿的功夫，房门前的人就尽数退尽。
李欣看着王明的背影，不知道要说什么。
“呼……”王明吁口气，转身，笑道，“是不是很有型？”
李欣愣掉。然后，她走过去，怒了，“有型你个头！跟八部说那种话，你小心自己帝位不保！”
王明还是笑着，“不用担心啦~即使我不是护法选定的王，也有愿意和我一起并肩战斗的伙伴……”
“啊？”李欣不解。
王明笑笑。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为了得到这种强大，曾经付出过什么……
“好吧，接下来，我们得找昀函长老谈谈了吧？”
他拉起她，举步。
李欣还是不明白。什么叫作：不是护法选定的王？在她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他到底做过些什么……
……
84. 以失落之名
看到王明斥退八部的时候，李欣已经很震惊了。然而，后面的事情，让她更震惊。
王明找昀函之前，调派了100多人的重甲精兵，从楼梯开始直到门口，严严实实地守着红莲的房间。这并不奇怪，令李欣震惊的是，这些重甲精兵的盔甲上，有着八曜簇日的纹章。记忆里，明神八部各个部族都有自己的军队。而盔甲的颜色和纹章，是对应图腾的。像是斗神部，标志为金色图腾，而战鬼是红色图腾。当时和影王军作战，军队归并，明王军统一穿着白色战甲。但是，这八曜簇日的纹章，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那是明王的标志，君主的象征。
李欣问了才知道。这是明王的直属军队。是在然烨的冰海铁骑，还有律司、奇工、帝侍等部族的军队中挑选出来的精英。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欣看着王明，问道。
王明笑得云淡风轻，“你待在影王阵营里的时候。”
李欣有些怔忡。她转头看着那些训练有素的战士，微微皱眉。这就是他说的，即使他不是护法选定的王，也愿意和他一起并肩战斗的伙伴？……貌似，很强。不过……
“普通人的话，不可能是八部的对手吧？”她挑眉，泼冷水。
他还是笑着，“也许吧。”
“也许吧？”她对这样的回答有些不满。
他转头，看着窗外，“八部始终是少数……”
李欣顺着他的眼神望向窗外，切利安领主府外就是军营，森立的军队，让人不自觉地心生畏惧。
“你想挑战八部？”李欣问道。
“没有啊。”王明笑笑，“我只是想要得到足够保护他人的力量罢了……”
李欣看着他，有了很莫名的失落感。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除了傻笑，就只会蹲墙角阴暗了。她不得不拉起他，训斥他，让他保有王的样子。他对她来说，就是“猪一样的队友”。而她自己，身为大陆护法，拥有绝对的力量。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充当起他的保护者的？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认为没有她，他就什么都做不到的？……而现在，他却拥有了出众的武艺，忠心的军队。他们之间，他早已占了上风了吧。所以，他才会那样的纵容她……
很久以前，那个侧妃说的话，又一次被她忆起。
『他是你选定的王，终将拥有大陆的一切荣耀，君临天下……』
君临天下。宅男吗？……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人，他离得那么近，只要她伸手，就能触及。可是，为什么，在这一瞬之间，她会觉得他离得很遥远？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远处了么……
“李欣？”王明轻声叫她。
她抬眸，看着他。
这时，侍女的通传声响起。昀函走了进来，行礼。
“王，王后。”
王明点了点头，喝退左右，开口道，“昀函长老，您应该知道我传您来是为了什么吧？”
昀函的表情严峻。“红莲……”
“您知道小红的真实身份吧……”王明看着他，“不打算告诉我？”
昀函看了看王明，又看了看李欣。“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我没有料到事态会这样演变……”
王明笑一下，“现在的局面，我暂时还能控制。不过，您应该也知道吧？若是那些传言是真的，我就是在与八部为敌。我至少，需要知道真相。”
昀函直视着他。“知道真相之后呢？如果事情真如传言一般，身为明王的你，要怎么做？”
“不知道。”王明诚实地回答，“我以前也跟您说过吧，我不想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您的诚实，听起来真残酷。”昀函无奈地笑。
王明摇头，“昀函长老，如果我残酷，现在就可以撤走自己的军队，让他们带走小红。比起相信至今都坚持中立的您，还不如努力安定八部的人心。没错吧？”
“没错。那才是正确的解决方法。”昀函的笑容里开始有了真实的愉悦。
王明也笑，“是啊。不过……也许那种做法是正确的，我却无法赞同。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而我，在向您征询那个方法。”
昀函叹了口气，笑道，“王……没错，红莲的确不是纯血的战鬼。”
王明没有惊讶。“果然无风不起浪……”
“莲真的是兽神大陆的人？”李欣开口，问道。
昀函点了头，“是。”他的语气沉重，“12年前，兽神大陆一役，战鬼部几乎已经灭族。而在离开冰障海的时候，上届的明王在冰海边缘发现了红莲。虽然年纪还小，但红莲展现出的，的确是战鬼的绝技。若不是明王有亚修拉姆护身，恐怕也会被牵连进去……只是，那种奇特的力量，模糊的性别。这个孩子，不同于其他战鬼族人。我当时能想到的，只有混血……”
昀函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怀疑，红莲混合的是兽神大陆的血统。”
“只是怀疑吗？”李欣皱眉。
“非男非女。明神大陆上，绝没有这样的体质。”昀函回答，“当时碍于八部的禁令，上届明王直接把红莲交给了我抚养。后来，我查阅典籍，才终于了解到，兽神大陆的四方兽神中，有一族具备和红莲一样的体质：火兽族。到18岁成年为止，火兽族人不会有固定的性别，也无法使用兽神的力量。”昀函的眼神里透着畏惧，“就算是违背禁令，坚持中立的我，也不能不恐惧吧。战鬼和火兽，这样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混血那么简单了……”昀函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很温暖的东西，“只是，那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我最后还是将这个秘密埋藏了起来。只要不踏出严克鲁斯，不离开月海，红莲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那您当时为什么让我们去找战鬼？”王明问道。
昀函笑得无奈，“不是我……那是红莲自己的意思。是待在月海，耗尽自己的一生；还是背负着残酷的命运，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孩子，选择了后者。”昀函看着李欣，“秘密不会永远都是秘密。一旦一切被揭露，八部的重压之下，我就无法再保护红莲。”
“所以，你让我保护莲？”李欣开口，“因为我是大陆之上，唯一能制衡八部的人？”
“没错。”昀函点头。
三人都沉默了。
李欣终于清楚地知道，离开严克鲁斯的前夜，红莲说过的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点也不强……今天之前，我从来都没走出过月海……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广阔了。躲在月海里，会觉得很安心……』
孤独、悲伤、痛苦，这所有的一切都被隐在了笑容之后。那样微笑着的战鬼，甚至还能给予他人勇气……即使不是纯血，即使不是明神大陆的人，又如何？
“我会保护莲的。无论如何，都会保护。这是我可以承诺的事情。”李欣认真地，用不容置疑地口吻道。
昀函带着感激，点了头。随后，又看了一眼王明。
王明笑笑，“既然王后允诺了，我没意见。”
“如您所说的，您的对手将是八部。”昀函提醒。
“嗯。”王明点头，“而我的王后，是护法。”
李欣带着不屑，开口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王明愣一下，然后不可自抑地笑起来。出现了！标准的反派台词……
昀函也笑了。他思忖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二位身为明王和护法，竟然会有与八部为敌的念头……”
李欣不知道要怎么作答。在英雄祠的时候，昀函显然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王明说的话，让李欣呆掉了。
昀函也很惊讶，但是还没李欣来的严重。
王明带着笑意，继续说道，“真正的明王和护法，早已不在人世。我们的灵魂从另一个空间而来，借用了他们的身体。这样说，您可以理解吗？”
昀函稍微想了想，便笑着点了头，“所以王后才会问我‘重九’的事。”他看着王明，笑道，“想必，恒予也知道这件事吧？”
“嗯。”王明点头。
李欣瞪大了眼睛，看着王明。恒予一直以来都是将这件事情保密的，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是即使是流言，也足以搅乱局势。这种情况，她当时被软禁在影王军营时就见识过了。这也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知道，谣言，也是左右战争的有力武器。
然而，现在，王明却那么轻巧地就把事实说了出来。她实在是不明白，现在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昀函笑着行礼，“臣明白了。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告退。”
“嗯。”王明的表情还是轻松的，眼神却锐利无比。
昀函一出门，李欣便皱起了眉头。
“你想怎么样？”她开口，问王明。
王明靠在椅背上，左手托着脑袋。“不想怎么样啊。只是让他选一下，是要做朋友还是做敌人罢了……”
所以，刚才的不是交换秘密，以求公平，而是彻头彻尾地威胁？！知道了那个秘密，还不愿意成为盟友的话，那就只有消灭一途。昀函不笨，所以在那之后，自称变为了“臣”……
“你……”李欣的思绪有些混乱，她看着王明，不知道要说什么。
“没关系啦。”王明从椅子上站起来，笑望着她，“我想，昀函长老本来就是站在我们这方的吧。还有玖凛她们也是……放心，这样的小事，我一个人也能摆平~”
李欣看着他笑，不知道要摆出怎样的表情来。
“接下去，就该好好查一下红莲的事了。先找到散布消息的人吧……”他想了想，“还要去找恒予大叔他们谈谈……唔，好多事要做……”
他说着，走向了门口。
李欣有些茫然地跟上去。
他转身，挡住她的路。“我一个人就可以……”他开口，笑容依然是温暖的，“这次，站在我身后吧。”
李欣有些怔忡。谁能告诉她，她现在的这种失落，究竟是为什么？
她的失神，让他微微皱眉。已经不能再看着她陷入任何的危险……一直以来，她都是被他那愚蠢的善良所拖累，是因为他，才会被卷入纷争之中。无论她有多冷酷，多无情，多理智，多像反派，他都知道，那只是最激进的自我保护，是她唯一会的，摆脱不安和恐惧的方法。
而他，在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身为她唯一的同伴，却只能告诉她“别害怕”。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毫无保障的言语，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而现在，他不会只有语言可以付出了。只有她，绝对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即使，是一根头发……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抚她的短发。
“什么都不用做，都交给我吧……”他笑着说完，转身离开。
李欣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她是全能的李欣，琴棋书画、天文地理、风花雪月到人生哲学，她都懂。因为这样的全能，同伴什么的，只要不拖后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反正，她一个人就能摆平了。然而，从没有人因此感激。这样的行为，反而让人厌恶。她是高傲的，不合群的，冷漠的，自以为是的、不可一世的……这些形容词，她听到过很多次了。
于是，作为惩罚，她被扔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只能做个柔弱的女人。可是，她依然只会一种生存方式。无论她怎么立誓，她最终都会重新变回“李欣”。而他，和原来世界里的所有人一样。最后都会无法忍受，而从她身边离开。
不是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吗？她最好的朋友，她认为最了解她的人，最后不也是跑开了吗？
心口一下子被揪紧了。
空旷的房间，安静得让人恐惧。明明有火种，为什么她却还是觉得寒冷？
梦境中，那个重复过很多很多次的镜头，那么清晰地在脑海里排演。
他在她的面前，却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你最害怕的事情，一定会实现。”她开口，轻声地念出了那句铭刻在了脑海里的话……
……
85. 以破除之名
那一天之内，无论是谁，都被传言扰乱了心神。而那些曾亲身领受过战鬼绝技的人，更是紧张万分。无坚不摧的战鬼，若是兽神大陆的奸细，后果的严重性，无人敢想。
分立成两派的八部首脑第一次聚在一起。英雄祠内的灯火，映得众人的脸阴晴不定。
“如果能交给奇工诊视的话，就能确定了吧？”汛昕看着赛法，第一个开口。
赛法背靠着柱子，悠然地笑笑，“我是药师，不是鉴定人……”
汛昕有些不悦。
“奇工的事情稍后再说吧……”恒予开口，“先找到传言的源头才是当务之急。”他看看汛昕，“您知道些什么吗？”
“怎么，恒予大人怀疑散布消息的人是我？”汛昕说道。
“您多虑了。”恒予回答。
汛昕笑一下，“也是。虽然同为八部，但我们现在是敌对的双方。怀疑我陷害战鬼，散布谣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恒予大人，我想问一下，不论散布传言的人目的如何，如果事实真如传言一般，您要怎么做？”
恒予皱眉，不说话。
“当然了，我知道您与我族的昀函长老私交甚笃，何况，战鬼又是明王麾下最强的战士。您若是从轻处罚，我也无话可说……”汛昕轻描淡写地说着。
“汛昕大人……”恒予打断他，“我是明神的律司，十诫面前众生平等。侮辱我的严正，就是侮辱明神。”
“抱歉。”汛昕颔首道歉，但是眼神却丝毫没有软化，“不过，您也不是第一次违背律法了……”
气氛瞬间凝固。
“汛昕……”斗神忍不住开口。
汛昕缓和了口气，道，“我并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是想要提醒大家，同为八部，我们应该亲如手足。明王和影王的问题姑且不论，八部的正统不容僭越，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应该达成共识。”
“我不答应！”这么喊出来的，是奈尔。
赛法没来得及拦住她，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什么亲如手足，说出来都不脸红。你不就是因为跟战鬼有私怨，所以才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消灭对手么？！那我跟你也有私怨啊！你以为我忘记了啊，你曾经让赛法受过重伤，还派人追杀我们！除非我脑子坏了，否则休想我会跟你合作！”奈尔义愤填膺。
“奇工的意思，是要放任战鬼了？”汛昕看着她，口气冰冷。
“不要乱下结论。战鬼的事是一桩，你的事是另一桩，别混为一谈。战鬼是我们的伙伴，怎么处理由明来决定，不用你操心！”奈尔双手叉腰，毫无惧色，“还有，别以为板着脸我就怕你！这一次，我不会只召唤炉的！”
赛法笑着摇头，又抱歉地看看汛昕，一脸的爱莫能助。
“奇工说的没错，”彦华上前一步，开口道，“战鬼的事，自有明王定夺。”
汛昕的表情愈发冷寒。明王，圣谕中注定消灭八部的人。而此刻，能让八部分化到这种地步，也是消灭的一步？……而现在的自己，即使把圣谕说出来，也无法取信于人。
他看看身边的斗神。今时今日，造成这个局面，这个执意隐瞒的人，要负多大的责任呢？
他又看向了恒予。明知道明王和王后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尽心辅佐，甚至在战鬼的事情上，做了让步。律司到底在想什么？！把大陆的命运交给一个外人，他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吗？！
他刚想说些什么，神官的声音响起。
“明王陛下到。”
众人都有些惊讶，看向了甬道的出口。
王明走进来，看了看众人，笑着开口，“没打扰到各位吧？”
除了汛昕和斗神，其他人都行了礼。
王明走过去，看到上届明王的雕像的时候，微微低了低头。
“明王，听闻您已传召我族昀函长老，对于战鬼的事，应该有所了解了吧。我斗胆问一句，明王的意思如何？”汛昕走上一步，开口道。
王明笑一下，转身，“那我也问一句好了，异术族长的意下如何？”
汛昕皱眉，“战鬼若真有兽神大陆血统，即是背叛明神，又是触犯禁令，依律自然是死刑。”
“既然是律法，你又何必问我的意思？”王明说道。他看看英雄祠内的雕像，开口道，“明神大陆的君主，从来都没有资格左右律法，不是么？”
恒予看着王明，神情凝重。
王明浅浅一笑，“明神大陆历来都是以八部为尊，明王也好，影王也好，不过是虚设。各位也说过，八部是为保护大陆而存在的，那么各位之中，有谁质疑过选王？”他的眼神锐利，完全褪去了温和，“如果真心臣服，就要衷心服从王的命令，各位做不到吧？”他顿一下，“如果真的为大陆着想，那就该废除选王的制度，任命最合适的人选……各位，也做不到吧？”
英雄祠内的气氛愈发的紧张。
王明转身，看着众人。“畏惧护法神力，这才是你们尊我为王的真正原因……”
“明王，我想我刚才问的问题，是战鬼一事的处理。请您不要偷换概念。”汛昕出声打断。
“偷换概念？”王明笑笑，“算不上吧。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而已。如果是真心以我为王的八部族人，战鬼的事就不用多做质疑。红莲是我从月海带回的，也曾立下战功，是敌是友，大家心里应该清楚。如果是那些畏惧于护法神力的人，那就更简单了。八部无法反抗护法，再多做挑衅也没有任何意义。至于战鬼血统一事，就算真如传闻所言，那战鬼就不是明神大陆的居民。既然如此，就应该不受明神大陆律法的限制，所谓的八部禁令，更是没有任何意义。我说的对吗？恒予大叔？”
恒予无法反驳，默默地点了头。
王明转而看着汛昕。
汛昕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词穷。又联想起了那些圣谕，神情有些恍惚。
“看来各位是没有意见了。”王明点点头，笑道，“那么，能不能请影王麾下的各位回避一下呢？我还有话要说。”
斗神本来就无意在战鬼的问题上多做纠缠，便很爽快地转身。
然而，汛昕还是站在原地。
“走吧，汛昕。”斗神开口，唤回他的思绪。
汛昕看了斗神一眼，寒着脸，转身离开。
王明目送他们离开，略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转身，看着恒予，“好了……恒予大叔，现在你可以教训我了。”
听到这句话，恒予愣了一下，随即皱眉。
“王……”恒予开口，“您知道您刚才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王明点头，“挑战八部而已……”
“而已？”恒予质疑。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吧？”王明笑得温和，“在内战的时候，您不是已经见过我的做法了吗？”
恒予的记忆立刻复苏。在那片雨季的战场，护法被影王所掳，军心动摇。而这个处于劣势的王，让自己麾下的军队自己决定，是要相信八部，还是要相信身为普通人的自己。他说过的话，至今还让恒予记忆犹新。
『我要说的，其实很简单——这不是明神的大陆，而是我们所有人的大陆！我们不是为了王权而战，而是为了自己的选择而战！』
废除选王的制度……这个人，一开始就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而在内战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破除八部的权威。现下，军队中一大部分的人早已经决定跟从“明王”。而然烨，显然是首当其冲。
就算八部拥有过于常人的力量，但毕竟是少数的群体。如果真的与明王的军队交手，未必有十足的胜算。何况，这个王的身边，还有护法。
一开始的时候，身为律司的自己，只是想要尽力维护大陆和平的现状，才让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成为王和护法，安定民心。而此刻，这两个人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那场内战，究竟改变了多少东西呢……
“明，我不懂你的意思哎？”奈尔走过去，开口道。
王明冲她笑笑，然后，抬头看着祠内的雕像。
“在先烈面前，理应是不该说谎的……”他笑着，“奈尔，其实，我不是明王。”
奈尔愣住了。“啊？”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吧。我的名字叫王明。”王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是护法最初选定的君王，而是在他死后，代替他坐上王位的人……”
“当真？”赛法惊讶道。
“我说了，不在先烈面前说谎的。”王明认真道，“因为大陆的稳定，这件事一直是保密的。”他看看恒予，继续说道，“不过，时至今日，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
在场的人中，只有赛法和奈尔还不知道这个秘密，自然是最震惊的。
“可是……可是你有圣痕啊……”奈尔说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王明平静地说道，“我不是明王，却拥有圣痕，还能使用亚修拉姆。那位明神到底有什么意图，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我能肯定的是，无论我是不是明王。我不想让自己的伙伴受到伤害。”
“战鬼吗？”赛法平复了情绪，用一贯的悠然道。
“不仅仅是战鬼。”王明的声音诚挚，“你们也是我的伙伴，不是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沉默了。
“我记得政变的时候，恒予大叔您问过我为什么回王都，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原因。但是，我相信你……所以，今天，能不能也请你相信我呢？”王明说道，“虽然我不敢说自己就是正确的，但是，我还是想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不用牺牲任何人，就能稳定大陆……虽然是过于天真的念头，但请你相信我吧。”
恒予看着他，继续着沉默。
“我相信你！”奈尔大声道，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辉，“明的话，一定是说到做到的！”
赛法叹口气，抓了抓头发，“我们奇工部本来就对谁做王没什么兴趣，若不是奈尔执意，本来也不打算介入大陆政局。所以，相信你也无妨。”
王明笑了起来。
“帝侍是王的半身，自然遵从王的决定。”一直沉默的彦华开口表态，口气是一贯的谦和有礼。
听完这些，恒予轻叹了一口气，笑了。他已经不止一次有预感了。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已经结束，八部终将退出大陆的舞台。“这不是明神的大陆，而是我们所有人的大陆。”——这就是最后的结果吧……
“律司遵从王的决定。”恒予开口，说道。
王明的笑容，在那一刻变得温暖。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知道了，得到他人的认同和信任，比躲在角落里自我保护强上千万倍。人，是无法单独一个活下去的。正因为如此，明王才需要八部。
“谢谢你。”王明笑着说道。
众人也笑了，一贯庄严冰冷的英雄祠也因为那种笑容，而变得温暖起来。
“那么，战鬼的病情就拜托奇工第一药师了。”王明换一种口气，说道。
赛法点头。
“影王方面，还请恒予大叔周旋。”王明转身，对恒予道。
恒予笑笑，“请放心。”
王明又看向了彦华，“彦华，麻烦你彻查流言的来源。”
“是。”彦华回答。
奈尔一下子兴奋起来，“我呢？我呢？”
王明认真地说道，“奈尔你么，自然是有最重要的任务了！”
“真的？”奈尔一脸殷切。
“嗯。”王明继续认真地说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你的发明将是左右局势的关键！”
“哦！”奈尔更加兴奋。
王明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这些东西，你应该可以做出来吧？”
奈尔看了看，略有些惊讶，但随即就笑了。“交给我吧~”
王明也笑着，眼神里的光彩闪耀不灭。
……
汛昕一走到英雄祠外，就转身怒视着斗神。
“身为八部竟能容忍伪王的诸番羞辱，您还真是厉害啊，斗神殿下！”
斗神稍稍一愣，“汛昕……”
“战鬼的事，您看起来也是准备置身事外了。”汛昕逼近他，“身为八部斗神，你把尊严和骄傲都舍弃了吗？”
斗神看着他，平静道，“汛昕。我已经说过了吧，我跟你合作，是为了推翻伪王。但时至今日，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对大陆产生丝毫不利。我没有作战的理由……何况，我从一开始就不理解你的正义。你对我隐瞒的事情，远比明王要多。为了达到目的，你不是连我都利用吗？现在跟我讲骄傲和尊严，是不是有点可笑？”
汛昕被那些话震撼到了，愣在了原地。
“汛昕。我没有太多的理想，只是希望重振斗神部而已。而你，为了部族可以牺牲一切。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不过，我大概是错了……”斗神说道，“如果只能选择一个，族落的存亡和明神大陆的存亡，我选择后者。你却一定会选前者吧。我不能说你是错的，不过，纠结于血统和族落而忘记了八部天赋的使命，我无法赞同。我们……可能不适合做朋友吧……”
说完，斗神快步走开。
汛昕怔怔地看着他离开，心里的感觉，厚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也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他轻声开口，语带凄然。
羽虫，静静在他身边飞舞。
旋风顿起，羽虫被驱散开来。有些因为旋风的冲击而失去了飞翔的能力，落在了地上。
汛昕的眼神凌厉无比，他狠狠踩上一只羽虫。“见面礼？……可笑！”
……
86. 以诱因之名
李欣知道，在切利安之内，有什么事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仿佛只有她，是置身于事外的。
一直以来，她都只有一个倾诉的对象，而此时此刻。而那个人，却让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地站在他的身后。“我一个人就可以……”，明明是如此简单的话，却让她的思绪变得这般的复杂。
她很不幸地意识到，他的每一个举动，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表情，都能让她的情绪波动。这么可怕的重量，压在心口，让她无法喘息。
她唯一需要的，就是冷却自己的头脑。她走出了领主府，到了城墙上，眺望那一望无际的冰障海。她最畏惧的东西之一：寒冷，现在竟变成了她稳定心神的方法，她有些自嘲地笑着。只是现在，她连一丝寒冷都感觉不到。
火种，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温暖着她的四肢百骸。那是很奇妙的感觉，仿佛那温热是顺着血脉流淌着的一般，生生不息。
她拿出那颗火种，仔细地端详。
很奇怪的东西，是由火苗结成的果实。而更奇怪的是，竟然能够被红莲吸收。兽神大陆火兽族，果然是很奇特的族落呢。李欣立刻联想起了那个闯进军营的小孩子，的确，当时她也无法分辨出那孩子的性别，而且，那孩子还带着一只奇特的宠物。从谈话中也可以知道，它是食用火种的，而且，还会喷火。说不定，就是“火兽”……这么说来，那个小孩子应该也是火兽族人了？那为什么却自称属于“冰牙”族？……话说，这冰牙族又是什么东西？
啊……混乱啊……
本以为想些正经的事情会稍微平息下混乱的思绪，没想到，竟然是越想越混乱……这里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果然是异世界……
李欣举起手里的火种，对着那微凉的夕阳。
“我对我手里的火种发誓，我再也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她认真地说道。
随后，身边传来了轻笑声。
她转头，飒连站在城墙上，身边环绕着羽虫。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已经返回兽神大陆了吧？”李欣冷冷地开口。
飒连笑着，“是啊……不过，我很想念您，所以想见见您呢。”
李欣隐隐察觉了危险。红莲也曾经说过，要小心羽虫。言下之意，就是要小心兽神大陆的翼兽族了？可是，为什么？以飒连现在的军力，绝对不可能撼动明神大陆的。这样的局势下，有什么要小心的？
然而，李欣立刻做出了相关的联想。当时，红莲房间里的那些羽虫，实在是太过诡异。而且，红莲的真实身份，大陆之上也只有昀函一人知道，传播出这个消息的人，难道是……
“是你……”李欣皱眉。
飒连有些不解，“我什么？”
“散布战鬼谣言的人，是你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李欣怒道。
飒连轻笑，“无凭无据，王后陛下怎能轻下断言？”
李欣也笑，“当我傻的啊？明明是来休战求和的，却一副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且，竟然能在宴会上跟我说合作，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了。……仔细想想，你能以帝位的稳固找我合作，为什么不能找影王。战鬼是我方最强势的助力，自然是你下手的第一目标。想必，你已经跟汛昕那个老头达成什么共识了吧？”
飒连一脸赞赏地拍拍手，“真是精彩的论述。王后果然聪颖过人~”
“哼！”李欣不屑，“就凭这样的手段？你别忘记了，我是大陆护法，你以为汛昕能怎么样？”
飒连摇头，“我倒是真的没打算指望他……”
“你也不笨！可惜……”李欣喊道，“九契！”
神剑应声而动，火焰顿起，羽虫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您这又是何必呢？”飒连挥开身边的火焰，身形一晃，就到了李欣的身后，“我对您可是很有好感的哪~”
他说话的时候，右手按上了李欣的肩膀。
李欣触电般的跳开，怒视着他。虽然一直以来，飒连都是一副轻佻的样子，但这样动手动脚，也太夸张了吧。李欣可不是没脾气的人，她自知自己一人绝对不是飒连的对手，便高声喝道，“来人！”
士兵闻声而来。
飒连并不惊慌，脸上的笑容还是满不在乎的。
“呵呵~王后，您未免太过冷淡了……我说过吧？”飒连微笑着跃上城墙，“您总有一天会和我合作的……”
“做梦！”李欣的话音刚落，火焰奔流，瞬间袭向了飒连。
而那一刻，飒连的身体碎裂开来，变成了无数羽虫，纷扬散去。
“切。”李欣咬牙看着那纷飞的羽虫，曾经的不安又开始强烈起来。这件事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兽神大陆，绝对是在计划着什么东西。可是，是什么？
李欣没有继续往下想，她转身，快步往回走。这些事情事关重大，不是她一个人承受得了的，要尽快把这些告诉王明才行。
她走进领主府，刚跑上楼梯，就听见了一阵骚动。
她正在不解，一个士兵摔了下来，眼看就要撞到她。九契立刻反应，风的护盾展开，挡住了那个士兵。
李欣伸手扶住他，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受了重伤的士兵喘息着道，“战鬼……战鬼殿下……”
红莲？李欣一惊。她将士兵交给闻讯而来的人，飞快的上楼。
而后，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地上，倒着很多白甲的士兵，尚未倒下的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远处站着的，是她熟悉的身影。
黑与红，炽烈而纯粹的色调。只是这一刻，红莲的脸上不带半分笑容，神情甚至是狰狞的。
金赤色的火焰静静环绕在红莲的周身，带着诡异的妖冶。
“王后。”
看到她来，士兵们有些紧张。
红莲看了她一眼，身边的火焰不安地跃动起来。李欣清楚的看见，那些火焰已在红莲的身上留下了伤痕。红莲的样子很痛苦，火焰正极力摆脱主人的束缚，肆意发泄。
“王后，请退后，战鬼殿下发狂了。”士兵尽责地将她护在后方，不再让她上前。
发狂？李欣看着红莲。那么温柔的莲……发狂？
而后，事实证明了一切。红莲迅攻而上，袭向了离得最近的两个士兵。
士兵勉强挡住攻势，但那些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继续着攻击。
『是火兽圣焰！』九契惊道。
李欣不明白，但是也知道那是种危险而强大的力量。
明王的直属军队，大多数是普通人，自然无法对抗这样的力量。他们狠狠地被击开，倒在了地上。
空气中，混着火焰烧炙的气味，浓烈得呛鼻。
“莲！住手！”李欣大声喊道。
红莲的身形微顿，但是神情依然痛苦而麻木。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红莲会变成这样？李欣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强。她刚要上前，却依然被士兵拦住。
“王后！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八部了，请您不要冒险。”士兵恭敬地说道。
李欣咬牙。的确，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始终是个“无能的文盲”。九契在她手里，只能发挥三成的力量。而红莲现在的状况，也和战鬼的力量完全不同，恐怕即使是护法之力，也无法制衡。
红莲周身的火焰，再一次聚合，准备新一轮的攻击。
“冰封阵！”轻灵的声音响起，无数的坚冰出现，困住了红莲。
“玖凛？！”李欣转头，看到了一脸严峻的玖凛，还有跟在她身边的昀函。
昀函的表情严肃，眉头紧皱。
此刻，那坚冰的封阵一下子破裂开来，被火焰溶化。
玖凛吃了一惊。昀函伸手，发动契约，“风缚！”
空气飞旋，变成了锁链，缠上了红莲的手脚。
“冰灵水柩！熄火！”玖凛瞬时喝道。
冰混合着水汽旋转而至，然而，那些火焰只是稍稍晃动了一下，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意思。只是，这样的争斗，让红莲的神情愈发痛苦。
这时，红光蔓延。在那一片光芒中，众人清晰地听到了一句话：
『被吾光芒笼罩之人，皆为战鬼！』
众人的神情都变得惊恐无比。战鬼的绝技，即使没有眼见，也有耳闻了。而此刻，即拥有圣焰之力，又能发动战鬼术法，大陆之上，恐怕是无敌手。
而这样的想法，是在瞬间被打破的。
“莲！”
李欣的声音响起，一刹那，红光被驱散，一种撼动众生的力量席卷而来。
昀函和玖凛被瞬间压制，无法动弹。而士兵虽不是八部，却也感到了那种压力，从骨髓深处涌出了敬畏。
红莲跪下了身子，剧烈地喘息。火焰依然在周身环绕，不肯散去。护法无法清零的力量，果然是属于兽神大陆无疑。
“莲……”李欣举步，走了过去。
红莲抬头看着她，赤色的眼睛，仿佛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王后，解除术法！”昀函喊道。
李欣愣了一下，发现那些火焰带着猛烈的攻势袭向了自己。而周围的人都被护法的力量压制，无法作出任何举动。
李欣一直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敌我不分的，但是，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连她自己都始料不及。连她自己都认为，那一瞬，她只能闭上眼睛等死。然而，她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而后，身体立刻因那个念头而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她拿出了怀里仅剩的火种，掷向了红莲。
红莲并未闪避，火种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额头。
瞬间，火种融化，没入了红莲的肌肤。
火焰骤停，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小……欣……”
红莲的声音虚弱无比。话音一落，红莲就倒了下去。
李欣立刻伸手，接住红莲。
滚烫的温度，让她皱眉。刚才，她只是碰巧想起了那天的情形，下意识地觉得火种会有效。没想到歪打正着。果然，不吸收火种是不行的么……这也是，兽神大陆火兽族的特色？而这样的发狂，说是性别确定的副作用，也太过激烈了吧？
看着怀里的人，她不自觉地心疼。她真的可以吗？凭她，真的能保护红莲？
保护？……她突然有些茫然。自己竟是这么渴望保护什么，仿佛惟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般。这也算是，自我满足的一种吗？
她吸口气，随后吐出。
护法的力量，在那一刻被解除了。
众人纷纷起身，围了上来。
“王后，您没事吧？”玖凛关切道。
李欣笑一下，“别小看我啊。”
玖凛也笑了，但那笑容，在眼神触及红莲的时候，消失无踪，“战鬼……”
李欣看了看昀函，用无比诚挚的语气开口，“我会保护莲，说到做到。”
昀函稍稍一愣，随即微笑着点了头。
这时，一大群人涌了过来。为首的，是王明。
李欣伸手，冲王明比个V，嘴角的笑容里，带着得意。
王明还在担心，但还是笑着回应她。
李欣看着他，那种安定的感觉，重新升起。
她是护法，而他，是她选定的王。她为何要不安，为何要恐惧。她的力量，依然是绝对的上风。他不可能不需要她的……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吗？
“明王！战鬼随时可能再发狂，这样的事态，您应该做些什么吧？”将领中有人喊道。
王明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景象，紧皱着眉头。
“王，至少应该先将战鬼囚禁……”有人提议。
王明正要说什么，李欣却比他更先开口。
“住口。”她让红莲安稳地躺下，而后站起了身子。
众人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李欣带着不屑开口，“谁敢动战鬼一根头发，就是与我为敌。八部的诸位，你们有这样的觉悟吗？”
众人不禁沉默。
李欣扫过那些人，眼神最后停留在了汛昕身上。
和兽神大陆合作，意图伤害红莲的人……这样卑鄙的人，竟然还敢在她面前扯什么八部的骄傲。简直令人作呕！显然，这个老头根本就没有得到教训！
突然之间，莫名的压力蔓延。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那种绝对的强大，不容反抗，也不可能反抗的强大。
很多人耐不住压力，跪下了身子。
而也是一瞬间，力量解除。
李欣一脸的无辜，她俯视着那些将领，用无比柔弱的口气道：“啊，对不起……我好像还无法随意控制这种力量呢……抱歉啊……”
那一刻的气氛，凝重无比。
这样猫抓老鼠般的炫耀，这样高傲而漠视的态度，让很多将领的眼神里透出了杀气。
李欣却丝毫不以为然。
“李欣……”王明开口，带着制止的味道。
李欣看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她突然觉得冷了，失去了最后的火种，久违的寒意又重新光临……
那一刻，除却寒冷，很多东西也开始发生了不可抑制的变化。疑惑、猜忌、愤怒、憎恶……负面的感情渐渐萌芽，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
87. 以前奏之名
事态平息下来后，众人退去。红莲被送回房间，并交由奇工诊治。
李欣寸步不离地呆在房间里，现在这种情况，她的守护一定要滴水不漏。她一脸严峻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赛法的诊治。
赛法被那种目光看的很不舒服。他转头，道：“王后，我没记错的话，这里不是您的房间吧？”
李欣点头，“那又怎么样？”
赛法叹口气，“那您能不能不要用眼神打扰我的治疗呢？”
李欣还是一脸冷峻，“防人之心不可无。”
赛法继续叹气，“您以为王会让不信任的人来诊视战鬼？”
“我相信他……”李欣眉梢轻挑，“但是，多个保险总是好的。”
赛法笑着转头，继续自己的工作，“王后，恕我冒犯。但不懂得隐藏敌意的人，容易树立敌人。而身为王后，您的一举一动，是有无数眼睛在看着的。”他悠然地看她一眼，“锋芒毕露的人，容易招人忌恨……这句话，您听说过没有？”
李欣皱眉。锋芒毕露？招人忌恨？这种话，听起来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赛法看她皱眉，便笑了，“如果是王的话，就会笑着接受我的意见……”
“不好意思，我不是王。”李欣侧开头，不假理会。
赛法笑着摇头，随即表情却开始变得深沉。护法的力量，是绝对的，敌我不分，无法战胜。这种强大，如果没有节制地使用的话，恐惧就会变质，而他能感觉到，的确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化了。八部的各个将领，在那种情况下，被完全压制，心里绝对不服。而王后也不像王那样会事后安抚……总的来讲，事情变得麻烦了……
不过，他只是个药师，救死扶伤才是他的职责。
“窑！”他拿出铸炼石，轻喝。
八芒星的铸炼阵顿显，他拿出一包魔药，撒下。
红莲的呼吸趋于平稳，表情也变得平和，许久，缓缓睁开了眼睛。
“莲。”李欣立刻站起来，走到了床边。
红莲浅笑，然后，略带忧虑地看着赛法。
赛法颔首，道，“战鬼殿下，是王让我负责您的病情。所以，请您安心接受治疗……我要提取您的血液，会有点痛，请忍耐一下。”
“我……”红莲想要拒绝。
赛法却伸手按住了红莲的额头，“我是医生，不论您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都会不会伤害我的病人。请放心。”这句话，既是说给红莲听，也是说给李欣听的。
红莲只能接受，而李欣也无法反驳。
“窑！提血！”赛法轻喝。八芒星阵爆发出了光芒，而光芒褪尽的时候，凝成水滴状的血液漂浮在半空。
赛法拿出一个小盒盛下那些血液，又收回了铸炼石。
“我会尽快诊断出病情的，请休息吧。”他说完，冲李欣行礼，“王后，我先告退了。”
李欣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小欣……”红莲坐起来，开口。
李欣笑着转头，“莲~”她坐到床沿，“好些了吗？”
红莲的神情，还是忧虑。“我伤到你了吗？”红莲打量了李欣一番，问道。
李欣拍拍胸口，得意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护法呢！”
红莲垂下眼睫，“那其他人呢？”
李欣的拍胸口的手僵住了，无法回答。
红莲无奈地笑，“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有我一个人能得救……我的力量，一无是处……”
李欣实在是不懂怎么去安慰别人。只有一个人能得救……这的确是很悲哀的事情。战鬼的术法，会让所有人陷入狂暴状态，自相残杀。而发狂后的红莲，这里也没有人有完全制伏那种火焰的力量……和她先前所想的一样，明神大陆之上，红莲是无敌的。但是，那种痛苦，她看的很真切。
“莲，我不怕你。”她想了很久，只说得出这一句。
红莲笑道，“小欣是护法，不用怕任何人……”
“是啊。”李欣点头，“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不怕你。”
红莲看着她，许久，眼神里有了温柔的笑意，“嗯。”
“嗯……”李欣想了想，问道，“莲，火种的事，你知道吗？”
红莲有些不解，“火种？”
李欣点头，道，“兽神大陆特有的东西……你已经吸收了两颗，今天也是因为有火种，才让你平静下来的……”
红莲的脸色微变，眉头轻锁，显然也对这样的事深感疑惑。只是，这样的沉默，也仿佛是在隐瞒什么似的。
“莲……”李欣道，“我知道，你是兽神大陆火兽族和战鬼部的混血……”
红莲有些惊讶，但随即平静下来。“昀函长老说的？”
“嗯。”李欣笑一下，“你不必担心，现在只有我和王明知道这件事情啦……”她压低声音，道，“莲，你也知道‘兽神合体’吧？”
红莲点头，“那是四方兽神的绝技。”
“对。你是火兽族，应该也不例外。……我遇到过一个小孩子，也是性别不明，还带着一只很奇怪的宠物。会操纵火焰，也需要吞吃火种。和你的情况很相似，可能是同族也说不定。所以，我在想，你的病情，是不是跟火兽有关系？”李欣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猜想。
红莲低头，“兽神大陆和明神大陆历来没有交集，所有的资料都来自12年前的战役。而当年深入冰障海作战的人，鲜有生还。对于四方兽神的了解，少之又少……”
李欣叹口气。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啊。火兽的情报少，可是资料上竟然有火兽族十八岁前不确定性别这种记载。这难道也是侧面反映出，明神大陆最高的，是对于八卦的敏感度？ORZ……
“小欣，我的事，让你费心了……”红莲微笑着，开口道。
李欣结束自己的ORZ，摇了头，“没啊。我也是正好联想到。”
红莲的事情，除了王明和昀函，没有人可以商量。赛法是奇工最好的药师，如果知道这些的话，一定能有解决的方法。……想到这里，她不禁想起了赛法那一句：锋芒毕露的人，容易招人忌恨……
锋芒毕露……这个单词有点陌生，倒是不可一世、狂妄自大、冷血无情的出现率比较高。只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赛法说的没错。
从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对八部就没有好感。王继仪式上的种种，一直都历历在目。而后，一连串的事情，无不是由八部主导。后来，汛昕的论调，更是让她不爽：“凡是八部族人，都拥有出众的姿容，聪慧的头脑，强健的体魄。更是与生俱来的拥有神力。我们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种族。”能说出这种台词的人，才是自视甚高、锋芒毕露吧！
她承认，八部的确是很优秀。对于什么血统，她也是坚持狼与狗不混血理论的人。但是，就像她和汛昕说过的那样：八部的死活关我P事！我只相信我选择的君王！还有，我看你不顺眼，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这就是全部的理由，因为相信自己选定的王……
总而言之，不能怪她。只能怪明神赋予了她力量。——好吧，她是坏人。
她无奈地点点头，再次确认自己的人品。
看到她奇怪的表情，红莲不禁轻笑。“小欣，想什么？”
李欣看着红莲，然后笑道，“莲……告诉你哦，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红莲不解。
“这个身体的主人早就死了，我只是代替而已……”李欣的笑容里带着无奈，“还有，明王也一样。”
“怎么可能……”红莲不信。
“就是这样啊。”李欣认真道，“这件事情，一直以来都对所有人隐瞒。恒予让我选王，是为了维持和平的表象。坦白点说，我是被利用的……不过，被利用，只是推卸责任的借口。我真的觉得，如果我没有出现，后来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在某种意义上，我是罪魁祸首。而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若是知道了真相的话，一定有很多人会恨我吧……”她抬头，看着红莲，“你呢，恨我吗？”
红莲不说话，只是轻轻伸手，把她拥进怀里。
李欣愣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
“真是不公平~~~”红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为什么小欣只有在小明身边才不会这么不安呢？”
李欣愣了。
“还没有发觉吗？”红莲轻轻在她耳边劝慰，“回去吧，回他身边去……然后，再次成为我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小欣吧……”
红莲怀里的温度，炽热。
李欣笑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月海莎的幽香浸润了身体，安抚着心神。谁强谁弱，这种白痴的念头真是可笑。她很早以前不就知道了吗？只有在王的身边，她才是王后……
李欣离开红莲的怀抱，笑道，“莲~这可是不是想做王妃的人，会说出口的话呢~”
红莲也笑，“啊~~~挖大意了~~~”
“呵呵~”李欣站起身子，“好了，我听你的。……莲，你也安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红莲却摇头，“小欣，再听我一句，不要保护我……”
李欣不解。
“绝对不要。不放弃一些东西，就注定了失去更多。有更值得你保护的人……”红莲认真地说道。
“如果你是怕八部对付我的话，不用担心了，我刚才已经摆平过了。”李欣笑道。
红莲皱着眉头，“回去吧。”
李欣还是不太明白。但是，她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你好好休息吧……”她说完，带着疑惑离开。
红莲看到她出门，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冷寒，甚至掩着杀气。
数十只羽虫停在窗台上，懒洋洋地扇着翅膀。
红莲起身，推开了窗子，羽虫立刻腾空，但却没有马上散开。
“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红莲开口，声音森冷，“但是，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
话音一落，火焰顿起。羽虫四散，避了开来。
其中一只飞到了红莲的眼前，细小的声音缓缓传出。
『火兽啊，我们是伙伴吧……离开这里，跟我们合作吧……』
红莲狠狠一挥手，那只羽虫就碎裂了开来，但是那细小的，带着嘲讽的笑声，却始终没有消失……
……
李欣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王明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她。
很奇怪的感觉。正如红莲所说，只是知道他在，就会觉得安心。
“在等我？”她笑一下，走过去。
王明点点头。“小红还好吧？”
“嗯。你不是让赛法诊视了吗，再问我一次是不是有点多余啊？王？”她摊摊手，说道。
王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李欣……我知道是有点过分的要求，”他的神情有些犹豫，“以后，不要再去见小红了，好吗？”
李欣立刻皱眉，“你什么意思？”
“……”王明认真地看着她，“红莲的事，全部交给我。你不要再插手了。”
“给我个理由。”李欣的语气不再平静。
“我知道你很强，护法的力量是绝对的。但是，不能跟八部反目……”王明的口气温和，听起来颇像请求。
然而，李欣并没有注意那种语气，她的情绪已经被那句话的内容左右了。
“你在说笑话吧？最先说要挑战八部的人，是你吧？！”李欣大声道。
“是。”王明想安抚她的情绪，“挑战是一回事，但是，绝不能正面冲突。小红的事情，已经产生不安了，现在，不能再加深猜忌。”
“你是说，我刚才的举动，很白痴？”她笑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的理解能力不会那么差吧。刚才我对八部的恐吓，在你看来，已经是正面冲突，会产生猜忌了？”
王明没办法反驳。
“哼。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吧？这就是我一贯的作风。我早就说过了吧，我会把八部踩在脚下……如果我的做法是错的，那么你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怎样做才是对的？”李欣的情绪有些激动了。
“我……”王明不知道怎么让她平静下来，一时语塞。
“回答不上来吧？……对，你是明王，坐在王座之上，就不能不顾忌八部的利益。牺牲一个人，稳定局势，这才是正确的做法，是吧？”李欣不屑地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王明有些急切了。
“我不知道！”李欣看着他，说完。
她知道。她知道，王明绝对不会因为畏惧八部的势力，就放弃保护红莲。但是，她找不到解释。也许，正是他说的那样。她的举动，已经让八部不满了。锋芒毕露，自然招人忌恨。他，早已不需要她的力量，甚至到了现在，她的力量已经成为负担。所以，他才要她不再插手。……她一直都说，他是“猪一样的队友”，可是，现在拖后腿的人，反而是她吗？她不能承认，如果承认了，她就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是因为什么而坚持的。
“我早就料到了……”她的声音颤抖着，“地位、财富、美人，男人想要的东西，你都拥有了。你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帝位？怎么会想要和我一起回原来的世界？……我真是白痴！早知道这样，我就一个人逃跑，也省得每次都被你拖累！”
口不对心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可是，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理由。
下一刻，他带着痛楚的眼神，却让她的心抽痛起来。
“李欣……”他的声音里，融进了那种痛楚，“为什么你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你又凭什么下这样的结论？你就这样看不起我吗？！”
那一瞬，景象重叠了。
『李欣！你一直都自以为是地为别人做决定。你以为自己永远是对的吗？在你的心里，所有人都是错的，所有人都低你一等！李欣，你根本看不起任何一个人！』
她怔住了，呼吸开始紊乱。
“既然你这样认定，我无话可说……”王明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李欣的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彻骨的寒冷，侵占着她的身体。
她终于在那一刻体会到了，这个世界上，她最害怕的东西……
……
88. 以崩碎之名
那一夜，李欣无法入睡。
心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层层碎开。那种声音，那么清晰地回荡在空寂的灵魂里。
于是，很奇怪的，事情一件件地在脑中回放。从楼上跳下来逃跑的自己、王继仪式上意图报复的自己、沼泽墓穴中冲着上届王妃发彪的自己、宗庙内遏制一切的自己、被困在裘达遭人利用的自己、前往己方阵营送劝降书的自己、抑制战鬼术法救了所有人的自己、提出“兵谏”完成议和的自己……
她所做的事情，早已超越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却仿佛无所畏惧一般。为什么她竟会拥有那般的勇气和坚定。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明明是不安和恐惧着的……
『别害怕，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曾几何时，这句话已经成为支持她的力量。因为有这样的念头，所以才不曾放弃。同样，因为相信着他，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有背叛。
可是，现在，这些还有意义吗？她所做的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意义？……现在的她，已经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一开始就离开。不付出什么，就不会感到失落，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恐惧！
对，是她太白痴。她一直都是坏人，坏人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感到悲伤呢？……她真傻，傻到连自己都鄙视自己！
让她一直坚持的理由本来就很微小，而此刻，那种微小，已经无力支持一切。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离开这里吧……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只要离开了，就不会再为这样的事纠结。她是李欣，李欣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烦恼的。独自一人，她也可以！……真的，可以吗？
她突然茫然起来。他没有出现之前，自己做过些什么呢？选择了一个猥琐男作王，然后不闻不问地混吃等死。不顾忌任何人的感触，任性妄为。
如果没有他，今天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她不敢想。
一直以来，无法一个人生存下去的人，是她……
而这却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只是，无论承认与否，事实就是事实。
她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没错，她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捍卫自己选择的君王。但，这不是保护，而是变相的自我满足。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存的，从别人的弱小里，确认自己的强大。只有这样，她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价值。
这样做的人，很卑鄙。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对方的感受，只是一味的放任自己的自私……甚至，因为那个人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而出言伤人……她，的确是个坏人。
可是，他呢？
她从怀里拿出镜子，端详着。
映照出自己真实的姿态，卸去所有的伪装。当她能平心静气地思考的时候，她就想起了一切。告诉她不用害怕，阐述着RPG理论的他；想要保护她，不惜将身体交给亚修拉姆的他；为她暖着手，微笑着答应她所有无理要求的他……
她真的不懂吗？那种悉心的守护，温暖的包容……
她握紧手中的镜子，深深的呼吸。
『你最害怕的事情，一定会实现。』
是的，她害怕。但是，她不能就这样害怕下去。不克服这样的恐惧，她就无法再向前一步。停留在原地的她，会失去更多……
她不是已经决定好了么，不会再重复自己失败的人生。只是道个歉而已，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吧……是啊……现在的她，应该做得到吧……
“我对你发誓……”她看着手里的镜子，微笑。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
……
王明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夜色蔓延在房间里，但他却丝毫没有睡意。
许久，他突然叹了口气。双手抱着头，开口道，“啊……我是白痴！”
没错，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她。那是她一贯的说话方式，根本不能正面来听啊！他都知道，竟然还跟她较劲。
她本来就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人，而且还吃软不吃硬。一定是他什么地方表达的不对，才会让她那样的激动……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口口声声地骂他是心软天真的笨蛋，但却每一次都顺应他的心软天真；明明一副看不起所有人的样子，但却没有一次抛下他人自己逃跑……她只是不会示弱，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温柔，只是太过于自我保护，只是，还不相信自己已经改变……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了。
在放学后返回教室打扫卫生的人，记住所有同学的生日的人，轻按着他的额头，给他勇气的人……若是说她冷漠无情，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本来是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废柴，只会在虚拟的世界中寻求安慰。而她，却倔强地直面现实的残酷。如果没有遇到她，他可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他追着她的背影，一路走来。是被那种坚强吸引，还是因为心生怜惜，他已经说不清楚了。但是，现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他想要让她真心地微笑，让她放心地相信自己。为了得到足够保护她的强大，他才坚持到今天。
也因为这样，他最渴望的，是她的认可。如果被她放弃，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才会反驳，才会生气。他真笨，这种情况，不是只要老老实实的把心意说出来就行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冰障海。无法度过的天堑，也就阻隔了一切。无法彼此了解，就不能彼此相信。人与人之间，何尝不是隔着冰障海？就像，他和她。
只要能坦白的说出口，就能超越那片冰海了吧。他笑了，自己的恐惧，究竟从何而来。只是说句话，不会太难吧？他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么？以前，有想要的东西，却因为没说出口，所以没有得到。他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不会再重复这样的无奈。这一次，一定要老老实实地说出口……
他安静地笑着，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
“再原谅我一次吧……王后……”
……
那是很宁静的一夜，皎洁的月光下，只有静静飞舞的羽虫的振翅声，和不断溶化的冰障海的水流声。那两种声音交合在一起，环绕着整个切利安。
而在天亮之前，谁都不知道，那两个声音，意味着什么……
……
第二天，李欣很早就起了床，在心理反复彩排。道歉这种事情，她是第一次做，没经验啊！
干脆用英文吧，陌生的语言，带来的尴尬感觉比较少。就像是“I love you”用英文讲就是比用中文讲容易。爱老虎油么~~~……等等，怎么会扯到我爱你？？？ORZ……一定是睡眠不足啊……
她无奈地鄙视自己。然后努力地深呼吸，准备了整整一个小时，她才手脚僵硬地开门出去。
才刚拐弯，就看到了站在那里一脸犹豫的王明。
视线交汇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愣掉了。
“呃……早……”好不容易，王明笑得很僵硬地开口打招呼。
“嗯……”李欣笑不出来，也很僵硬地回答。
然后，又是一段沉默。
说啊！练了这么久都是假的啊！！！李欣暗暗骂道。
说啊！不准僵硬！微笑！！！王明也暗暗骂道。
那只是很短很短的沉默，但是谁也没有料到，短暂的沉默，会变成日后漫长的追寻。
王明正要开口的一瞬，突然有人走了过来，打断了所有精心酝酿的感情。
“王！”
听到这样的呼唤，王明不得不转身，看着前来的人。
恒予躬身行礼，然后看了一眼李欣，压低了声音开口道，“王，八部族人集结在领主府外，要见您和王后。恐怕，我无法制止。”
王明有些不解。
恒予的表情严肃而沉重，他皱着眉头，道，“王，不知为何，昨夜，八部所有的力量都被抑制了。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听到这样的话，李欣完全愣住了。抑制八部的力量，那是只有护法才做得到的事。可是，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大叔是说，他们怀疑王后？”王明紧张地开口。
“恐怕是的……”恒予回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王后是护法部的末裔……况且，前些日子也与八部发生过争执……”
“那就能肯定是我了？”李欣反驳。
“不，但是……”恒予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无法说出下文。
李欣沉默了。奇怪的恐惧感，种种不祥的预兆，从心底涌出，无法抑制。
这时，骚动的声音，以经可以被清楚地听到了。
王明看了看李欣，转身迈步。
李欣没有多想，跟了上去。
看到领主府外的情势时，他们都不禁吃了一惊。斗神部、异术部的将领都带着自己的亲兵集结在门口，而律司部、帝侍部和奇工部，也有很多人参与其中。这样的架势，几乎是兴师问罪了。
看到他们出来，一名将领上前，口气不善地道，“明王陛下，请让王后解除术法！”
李欣很茫然，但是却毫不犹豫地反击，“莫名其妙！你凭什么认定是我做的？！”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做得到吗？！”将领中立刻有人回答。
李欣想要继续反驳，却被王明拦住。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妄加猜测！”他开口，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哼！明王是护法选定的，自然站在护法一边！能够这样对付八部，果然是伪王！”
“你们都住口！王后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这时，奈尔冲了出来，大声喊道，“我们是明王麾下，王后为什么连我们的力量都要封印，这根本就说不过去！”
“奇工！你太天真了！”她的论点立刻被反驳，“你也听到了吧，王后为了那个血统不明的战鬼，已经向八部宣战了。你不过是一直被利用罢了！”
奈尔怒了，“胡说！”
“对！根本就是胡说！”玖凛也站了出来，喊道，“被封印力量的，只有你们八部。我们一点事也没有，若是真正的护法力量，怎么会只有我们例外？！”
“小杂种，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将领中，有人森冷地反击。
玖凛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眉头紧皱着，“哼！没有力量的你们，也就嘴皮子厉害！”
“看！王后一直袒护这些杂种，自然不会封印他们的力量。其心可昭！”
“没错！”
这样的一呼百应，在那种时刻听起来，刺耳得可怕。
赛法拉回了奈尔，示意她不要开口。而昀函也拦住了玖凛，让她冷静。
这种时候，争辩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丝毫没有益处。
这个道理，王明也知道。他只能转头，看着李欣。
李欣很茫然。那群人带着很可怕的敌意，那种蔓延的杀气，连她都能感觉到。她只能回望着他，束手无策。
“如果王后真是清白的，那就解除术法！”有人这样喊道。
李欣握紧了拳头，一语不发。没有发动力量的她，要如何解除那种未知的力量，这未免太过可笑了！
她的沉默，让事态变得更加混乱。争执和猜疑不断地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可怕的怨念，扩散着。
而这样的时候，骑兽从天而降，信使跃下骑兽，向王明行了礼。开口道，“王。兽神大陆的军队向我们宣战了，正往切利安行进。然烨将军请您出兵！”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炸了开来。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八部力量刚被封印，兽神大陆就推翻合约，大举进攻！王后，您有什么要说的？！”有人愤怒地吼着。
“王后，您和兽神大陆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样的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李欣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用力量压制，只会雪上加霜。可是，除了那种力量，她还能做到什么？
“身为明神的八部，刚才的消息你们都没有听见吗？！”王明的声音响起，“兽神大陆进犯，难道首要的事不是捍卫国土吗？！”
这样的话，让骚动有了一瞬间的平息。
“我知道事出突然，失去力量让诸位难以接受，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支援冰海前线！”王明说道。
“哼！那么，请问明王陛下，失去力量的明神八部，要怎么与兽神大陆战斗？！”将士们反驳。
王明站上一步，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怯意。“阁下，一直以来，和兽神大陆交战的，不仅仅是八部吧？”
“王的意思是要放弃八部？！”
“无心战斗的人，即使上了战场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不是吗？”王明的口气转硬。
他的话音刚落，白甲的士兵就聚集而来。
“是要浪费力量和我僵持，还是出兵镇守大陆，各位自己选择吧。”
这一句话，听起来，无疑是威胁。
剑拔弩张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最后，八部的将领还是散了开来。
王明松了口气，笑了。
“没事。”他笑着，对李欣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李欣却还是很茫然，她看着他，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感触。
……
发生这样的变故，切利安内又开始不安起来。
八部的力量，一夜之间被压制。原本休战议和的兽神大陆撕毁了合约，举兵进攻。这些事情一齐发生，不能不让人恐慌。
此时，因为恐慌而产生的流言更是不胜其数。
而其中一大半，都是关于王后。
所有人都在怀疑，王后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她虽然是明王的王后，却在内战时留在了影王的军营，甚至送过劝降书。后来，战鬼一役时，影王军曾经向她求援，她却说：“关我什么事？！”然后转投明王阵营。双方议和后，这件事也没有再被提起，但这始终是让人匪夷所思。
而后，来到冰障海的前一天，王后也没有参拜英雄祠。众所周知，英雄祠供奉的是历代英雄，不去参拜实在是不敬。身为王后，却漠视这样的规矩。
接着，是有关战鬼的流言。战鬼是由明王和王后带出月海的，而在战鬼血统不明的情况下，王后甚至以力量威胁八部，声称会保护战鬼。这对于身为护法的王后来说，实在是不合情理。
还有一些细节，也让人起疑。和兽神大陆签订休战合约后的晚宴上，翼兽族长过于露骨的表白。也有人目击到王后和翼兽族长在游廊密谈。最近的一次，在城墙上，有人见过翼兽族长和王后的身影。
将这一切联系起来，不仅仅是八部，即使是普通人，也能感觉到异样……
而这些流言，也传到了李欣耳朵里。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会在今时今日变成无中生有的依据。她终于承认了赛法说过的话：身为王后，您的一举一动，是有无数眼睛在看着的。
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在日后成为话柄。但是，她却毫无自觉。现在的情势，她也有份促成吗？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兽神大陆的变卦怎么看都是有预谋的。而飒连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您总有一天会和我合作的……
她早就怀疑红莲的事，一定是飒连的伎俩。但是，她想不通，挑拨明王跟影王的关系，对兽神大陆有什么好处。就算除去了战鬼，又能代表什么？只要是八部，就根本不可能跟她为敌。
而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她。红莲不过是导火索。只要她决意保护红莲，就会与八部反目。这就是兽神大陆的目的……要成功的打败八部，没有比拉拢护法更好的方法了！
红莲早就有这样的疑虑了吧。所以，才会让她小心羽虫，所以，才拒绝她的保护。……那么，让她不要再见红莲的王明，也是察觉到了异样吗？
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失控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看的很清楚。那个让她不要与八部正面为敌的王明，却当着所有将领的面，公开威胁。
他正是担心事情这般的变化，才请求她收敛锋芒。他担心的，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罢了……是这样吗？那天，被她曲解的他的心意，是这样的吗？
原来，她才是最笨的。
那么，现在该如何呢？她的身边只有憎恨和恐惧，所有接近她的人，都会被这种怨恨的杀气波及。而他，是她选定的王，一定无法逃开的。八部是大陆的精神领袖，现在八部力量被封，加上兽神大陆进犯，人心一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如果继续保护她，下场只有一个：被认定为伪王，遭遇危险。
不能使用护法的力量，她就只是一个无能的文盲。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要保护他。不再是自我满足，也不会从这样保护里，确认自己的强大。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
不放弃一些东西，就注定了失去更多。有更值得你保护的人……
红莲说过的话，那么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现在……是她该放弃一些东西的时候了……
……
李欣的事情已经交给恒予，但是王明还是不放心。大军已经整顿完毕，出发之前，他还是不能克制地去见她。他很清楚，现在最不安，最恐惧的人，是李欣。而他能做到的，实在很有限。但是，只要是他做得到的，就一定要做到！
李欣的房门外，早已布置好了白甲的士兵。
士兵们看到他来，恭敬地叩门，通报。
王明深吸一口气，笑着走了进去。
李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
“哟，我是来辞行的。”他用轻松的口气说道。
李欣回头，眼神冰冷。
王明有些不解，“怎么了？”
李欣的嘴角带着残酷的笑意。
“你还要假惺惺多久？”她不屑地道。
他更为不解。
“哼……”她的声音，决绝而冷漠，“现在这种状况，亏你笑得出来。”
“李欣？”他走进几步，问道。
“别叫我的名字！我不用你同情！”她伸手推开他，喊道。
他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
“够了！我已经受够了！真是TMD莫名其妙的世界！”她的情绪激动，“好啊，我是和兽神大陆合作！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在胡说什么？”他皱眉。
“胡说？哼！我胡说？告诉你，我早就看八部不顺眼，怎么样！我拥有一切的力量，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让他们要与我为敌！活该！”她喊道。
他看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也别在做戏了！保护我？真是让人恶心！你凭什么保护我，你没看见吗，现在占上风的人可是我！……”她笑得得意。
“李欣！不要再说了！”他喊道。
“为什么不让我说？你怕什么？怕被我牵连？”李欣笑着道，“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你是明神大陆的王，你当然要保住王位了。好啊……”她逼近一步，“杀了我啊。杀了我就可以巩固帝位，取得八部的信任了！动手啊！”
她进，他就只能退。
她的眼神，是认真的。认真到让他恐惧。
“下不了手？”她笑着嘲讽，“哼，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废物。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我竟然会选你，简直可笑！我告诉你，没有我，就没有你今天的一切！你以为自己真的是王啊？少做梦了！我随时可以选另外的人！谁都好过你这样的废物！”
他已经完全莫名了。
“怎么，连反驳都不会？”她鄙夷地看着他，“果然是废物！我告诉，我才不会留在这里等死！”
说完，她转身，冲向门外。
他不假思索地拉住她。
然后，下一瞬，冰凉的刀锋划过他的手臂。疼痛，让他松开了手。
她握着水凝结成的小刀，神情冷峻。
“别碰我！”她愤怒地喊着。
士兵们再也按捺不住，冲了进来，看到明王受伤，便纷纷拔出了兵器。
“果然……”她低头，“这么多士兵，是随时想杀我吧？！”
他的眼神，无助。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滴，染红了地面，他却毫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按住伤口。
她咬了咬牙，拿出了那面镜子。
“你的东西，我不稀罕！”说完，她狠狠地将镜子摔向地面。
镜子破碎的声音，刺耳。她一脚踩了上去，用力地碾。
直到再也没有一片镜片能映照出他们的姿态，她才残酷地笑笑。
他呆呆地看着，一语不发。
她看了看那些士兵，大声道，“我是明神大陆的护法，我现在宣布，他不是明王！你们都得听我的！”
士兵们默然不语。
“怎么，你们连护法的命令都敢违抗？！我说他是伪王，你们就那么想拥护伪王？！”她喊道，略带着歇斯底里。
“王……”士兵们走到王明的身边，“请尽快处理伤口。”
“我是护法！”她依然叫嚣着。
士兵们不假理会，扶着王明往外走。
她愤怒地瞪着他们。
王明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步子，转头看着她，“你……”
她没等他开口，就大声地吼道，“统统给我滚！你们这群违背明神旨意的混帐！滚！”
她狠狠把门关上，用身体抵着门。
隔着那扇门，她可以听到，他想进来，但是却被士兵阻拦。兽神大陆的进犯刻不容缓，他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于是，人声渐渐远去，一切安静了下来。
她手里的小刀化成了水，散落一地。
她靠着门，笑了，“搞定……”
很奇怪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她知道，凭这个世界的流言传播水平，她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会变成：护法不仅封印八部力量，还意图行刺明王。
只要他们决裂，她的所作所为，就与他无关。
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转身，蹲下身子，看着那块被踩得粉碎的镜子。
“对不起……”
……
89. 以涅磐之名 [上]
军队离开切利安的时候，王后与明王决裂的消息也迅速传了开来。
一时之间，这个消息的震撼性压过了八部力量被封印，和兽神大陆大军压境，成为了侍女们最热门的话题。明王对王后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在领主府前明王为了庇护王后而对八部的强势态度，也是无所不知。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后却刺伤了明王，与之决裂。如此决绝无情，那种冷漠与忘恩负义，让所有人震惊。
而后，王后拒绝接见任何人。寝室门前的守卫更加的森严，甚至连律司和帝侍都无法轻易靠近。
李欣在房间里，将镜子的碎片收拾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她吁口气，抬眸，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羽虫。危险的羽虫，遍布于整个切利安的……监视器？一直以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么……
李欣的眼神冰冷，她走到窗边。曾经，她以为，只要跳下了这扇窗，就能获得自由。但是，那始终是太过天真可笑的想法。她从来都走不出去，只要她不想跨出一步，就永远无法走出去。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如果不打破，就会永远困扰着她。
她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狡黠。“这场戏，我们要好好演啊，九契……”她低声开口，“准备好了吗？”
『是的。』九契平静地回答。
她闭上眼睛，笑了。
……
当夜色渐渐蔓延的时候，切利安之内，还是充满着细小的不安和动荡。
李欣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
突然，门外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李欣丝毫没有察觉，还是沉沉地睡着。
门轻轻被打开，几道黑影悄悄移近。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了森冷的光辉。
李欣的呼吸平缓而均匀，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那几道黑影略微停顿了一下，互相确认后，挥刀砍下。
那一刻，狂风顿起。刀锋被纷纷震开，李欣一个翻身坐起来，怒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那是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为首的人有一头闪闪发光的银发，看身形，应该是年轻的男子。
“杀你。”他开口，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回答。
李欣毫无惧意地看着他们，“凭你们！”
话音一落，契约就被发动了。神剑在侍剑巫女的体内，不受任何力量的限制。即使切利安内所有的八部力量都被封印，九契却丝毫不受影响。
旋风席卷，化成了利刃。
那些黑衣人勉强避开。为首的银发男子，紧皱着眉头。
“是谁派你们来的？”李欣从床上下来，厉声道。
“哼，杀你这样的反贼，还需要人指使吗？我们异术部绝对不会放过你！”那男子冷冷回答。
李欣咬牙。“异术……”
“知道了的话就安心去死吧！”他执刀纵身攻上。
然而，九契再次发动力量，将他震开。
李欣的浑身轻颤着，“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她大声地喊道，“我早知道他想杀我！”
这时，骚动引来了侍卫。恒予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状况时，惊讶不已。
“大胆！竟敢行刺王后！”恒予上前一步，喝道。
那男子转身，开口，“明神大陆的叛徒为什么不能杀？！”
这样的问法，让周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李欣笑了起来，“好！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吧？现在要杀了我巩固局势？……好！恒予，你行！”
“王后，您误会了！”恒予上前一步，解释道。
“相信你那么多次，我真是白痴！”李欣冲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冷风灌入，吹起了她单薄的衣裳。
“王后！”恒予上前，喊道。
李欣没回头。她跃上了窗台，纵身一跳。
“王后——”
旋风扬起，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群黑衣人毫不犹豫地冲向了窗口，同样纵身跃下。
“追！”恒予皱起了眉头，下令。
切利安领主府内所有的灯火都亮了起来，人声嘈杂，有如白昼。
……
李欣光着脚奔跑着。她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睡衣，邻近冰障海的边缘，她冷得快要无法思考。在这样的夜色里，她也无法辨别方向，只能盲目地跑着。
天空中，还是满布着羽虫，在月光下，那种景象有些诡异。
突然，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她颤抖着，呵着气，想温暖自己双手。然而，却毫无成效。
“你跑不掉的！”冷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抬头，那些黑衣人已经追到，为首的银发男子冷冷地看着她，带着迫人的杀气。
“快死吧！叛徒！”
他说完，就向李欣攻来。
李欣一下子愣住了，无法反应。
突然，羽虫围了过来，隔开了攻击的刀刃。
“哟~王后，我们又见面了~”
轻松而带着调侃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语调。
李欣转头，飒连悠然地浮在空中，一脸的笑意。
“你……”
飒连轻巧地落在她身后，道，“现在如何呢？要不要跟我合作？王后？”
李欣站了起来，转身看着他，双手紧紧握拳。
“住口！这一切都是你捣的鬼吧？封印八部力量，嫁祸给我！”她吼道。
飒连轻笑。“王后，我还是那一句，无凭无据，你不要冤枉人噢。”
“冤枉你？”李欣伸手推开他，“你给我滚开！”
飒连退了几步，还是笑道，“王后……我要是真的滚了，你要怎么对付这些人呢？”
“不用你操心！”
飒连看着她，叹口气，“王后啊。不，护法。追随那种随时会背叛您、刺杀您的君王，有何乐趣？对，我承认，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不过，因为这样就怀疑您，您以为，这种人，可以成为伙伴吗？……事到如今，您还不如干脆跟我们合作。”飒连看着那些黑衣人，“呵呵，至少比起这些人，我对女人是很温柔的……”
李欣有些怔忡，她站在原地。冷风不断侵袭着她，让她不自觉地颤抖。
“哼！果然是兽神大陆一伙的！为了明神！杀了他们！”银发的男子喊道。
“明神？”李欣的眼神凌厉无比，“那个混蛋明神！我李欣，才不会被人这样操纵命运！”她转而看着飒连，“我跟你合作！这个大陆，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飒连点头，“我们一定会合作得很愉快的~”
他话音刚落，天空所有的羽虫就急冲而下，袭向了那些黑衣人。
无法发动力量的八部族人，根本无法应付这个情况。众人闪避不及，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冰面。
李欣的脸上有了一丝残酷的笑意。
“好了，王后~”飒连躬身行礼，笑道，“现在，跟我上前线吧~”
李欣点头，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既然已经能够封印八部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拉拢我？”
飒连看着她，笑笑，“您在说什么啊？”
“少装蒜！”李欣道，“你不是飒连吧。”
他的眉宇一动，眼神中竟有赞许。
“飒连一开始的要求说的很清楚，帮他推翻兽神王，他与明神大陆永世修好。可是，议和的时候，政变的事情却只字未提。太可疑了！”她看着他，“还有你，现在还是羽虫聚合成的假人吗？我才不会跟本体不明的东西合作！”
他听完，笑着拍起了手。“很精彩的论述……可惜，太晚了。现在，您无法拒绝我吧？护法？”
李欣也笑，“刚才答应你，只是让你帮我除去这些刺客罢了。现在我不想跟你合作，你又能奈我何？”
他摇摇头，“您以为，我是如何封印八部神力的？”
李欣不说话，等他说完。
“您猜得没错……”他的身上不断有光辉溢出，光辉消失后，他的容貌完全改变。“初次见面，我是幻兽族族人，意珅。”
李欣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变化。
“如您所见，我的能力，是模仿……从样貌，到力量。”意珅笑着，“只要碰触过一次，就能模仿。很实用的力量呢。”
碰触？李欣立刻想起了，当时在城墙上，这个假冒飒连的人的确是拍过她的肩膀。难道，那时他……
“真的模仿，就应该不需要我了吧？”李欣开口，“现在还要拉拢我，是证明你们的力量有缺陷吧。”
意珅的眉头皱起，随即又笑了，“没错……的确是有缺陷。维持的时间很短，强度也绝对比不上正统的护法之力……”他抓住一只羽虫，虫子在他的手心，化成了一枚七彩的鳞片，“不过，借助这些幻兽鳞，也有差不多的功效了。”他说完，那枚鳞片又重新化成羽虫，飞舞离开。
李欣的眉头锁的更紧。怪不得羽虫可以聚合成飒连的样子，原来，那不是真正的羽虫，而是幻兽鳞所化。
“如果，您执意不肯与我合作……”意珅平静地说着，“我只好让这些幻兽鳞占据您的身体，吸取您的力量，继续封印八部~不过，那时候，您的生命，我就不能保证了。”
李欣当然听得懂这样的威胁。这家伙处心积虑，让她和八部反目，一是扰乱人心，二是借她的手控制八部。这样一来，明神大陆未战就先趋于劣势。而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若是执意不答应合作，就真的会被那些幻兽鳞吞掉。
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而意珅也这么想。
直到，地面上突起了冰刃。意珅躲闪不及，被冰刃刺伤了手臂。
“你是不想合作了？！”意珅狠狠盯着李欣。
李欣一脸无辜。“我没有发动任何契约哦~你不要冤枉我啊~”
意珅突然有了很不祥的预感。他抬眸，就看到那些黑衣人纷纷站起。
其中一个身材很矮小，看起来不过是孩子。
“是我啦~”那人扯掉面纱，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幽绿的瞳中尽是得意。
“玖凛，做得好~”李欣竖起大拇指，笑道。
玖凛得意地笑着，“你以为那些软绵绵的羽虫杀得了人啊~笨~”
那些黑衣人纷纷拿下面纱。除了那个银发的男子，是生面孔，剩下的人竟然是昀函、奈尔和赛法。
而这时，恒予也带着大队士兵赶来，将这一带团团包围。
意珅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看着李欣，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李欣双手叉腰，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毁掉幻兽鳞，八部的力量封印就会解开了吧。谢谢你告诉我啊~”
意珅咬牙，“没想到，你……”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奈尔嘲笑道，“你以为我们明神大陆的人这么卑鄙龌龊啊！我告诉你，我们相信王后，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意珅沉默了一会儿，笑着站起了身子。“不愧是明神的八部。”
“过奖~”李欣还是很冷，但这一刻心情却相当不错。她转头，看着那个银发的男子，笑了一下。
银发的男子看着她，还是没笑出来。
这件事情追溯起来，是明王和王后决裂的消息传到异术部的时候……
……
因为力量被封印，异术部只出动了少量的兵力前往冰障海。而身为族长的汛昕，也一直没有露面。
从昨夜开始，汛昕就不再见任何人，甚至包括自己的族人。这样的行为，不免让人起疑。
传递消息的族人只是隔着厚厚的帐幕，隐约看见了朦胧的轮廓。虽有怀疑，但却无法深究。只好悻悻退下。
确认所有人都已离开，帐幕后响起了年轻清朗的声音。
“可怕的女人……”
汛昕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夸我啊？』
汛昕一惊，转头就看见了一脸笑容的李欣。
“你……”
李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的样子已经不复原来的老态龙钟。灰白的头发变成了闪闪发亮的银，枯朽的皮肤变得光滑细致，略显佝偻的身材也变得挺拔修长，年龄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上下。然而，唯一没变的，是他的眼神。坚决，坚决到让人不敢逼视。
『原来，你真的很年轻……』李欣找张椅子坐下，摆个太后的经典造型，微笑道。
汛昕轻轻咳嗽了起来。他带着防备看着李欣，道，“……你怎么进来的……”
李欣拍拍自己的胸口，『神剑在侍剑巫女的体内，不受任何力量的限制。』
“光系成影术？”汛昕道。
『没错。』李欣站起来，『现在的我，无法离开房间一步。不过，最近的九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呢……』
“炫耀完就请离开吧。”汛昕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李欣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他，『汛昕，我们合作吧。』
汛昕愣了一下，“王后是不是找错人了。律司和奇工，应该更适合吧？”
李欣摆出哀怨的表情，『你不是不知道吧，我封印了八部神力，还与明王决裂，他们怎么会帮我呢？』
“比起这样小儿科的力量封印，护法之力，还要强大千倍。假意刺伤明王，与之决裂。实为独揽罪责，替明王留下退路。”汛昕缓缓道，“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
李欣笑了出来。她一直以来当作敌人的人，竟然可以这般的了解她。真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动呢。不过，当然了。那招“刺杀”，她还是跟汛昕学来的。他没道理看不懂吧。
“请回吧，我没什么能跟你合作的。”汛昕看到她笑，皱着眉头，说道。
『跟兽神大陆可以，跟我就不可以？』李欣说道。
汛昕的眉宇微动，“你已经知道了？”
李欣自嘲地笑，『我和你，都是受害者啊。……怎样，想不想一起报复？』
汛昕沉默。的确，他也是昨天晚上才明白兽神大陆的计谋。他痛恨的是自己的愚蠢，虽然他并未答应与兽神大陆合作，但战鬼的事，他的确是间接地帮助了敌人。他始终是没想到，对方竟会有这样的深远布局，而他们的目的，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可怕数倍。
『别以为我是在求你啊……』李欣说道，『我算来算去，切利安之内，你跟我，是绝对不可能联手的两个人……这一点，那些飞来飞去的羽虫，应该也都看到了吧。』
“难道你……”汛昕有些惊讶。她言下之意，刺杀明王和决裂，这样的举动，并不仅仅是让明王从这件事件中摆脱出去。她更主要的目的，是让兽神大陆的人看到这样的发展吗？
『就像你说的那样，那种俗滥的戏码，骗不了多少人。不过，骗那群虫子，绰绰有余。』李欣道，『汛昕，我不是来和你修好的。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们还是敌人。不过……现在，执著于私怨，还是合力解决现状，你自己选择吧。一直保持这副模样，你也很困扰吧？』
汛昕看着李欣，渐渐明白了她的用意。八部力量尽失，一定与兽神大陆脱不了关系。但是，他们得到这种力量的原因无从知晓。能肯定的只有一点，他们的目的里，一定包含着护法。
只是，他不明白。以李欣的性格，虽然不至于伤害明王阵营内的人，但是也绝对不会对那些冒犯她的人手下留情。他本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真地会和兽神大陆合作，有仇报仇。之后，再和兽神翻脸，反咬一口……这才是她一贯的作风。他就是这样亲身领受的。
而今天的她，丝毫不考虑报复那些冤枉她的八部族人，反而一心一意要破坏兽神大陆的阴谋。为此，她甚至能抛下成见，找他合作。……她已经迈出了很大的一步，而自己，却还留在原地。对，这就是，他永远都无法战胜她的原因。
李欣看他正在艰难的思考，便不去打扰。但是，她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九契只能发挥三成的力量，维持这个影像的时间也快到极限了。
“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汛昕开口，说道。
李欣想了想，『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汛昕无奈地点头，“你要怎么做？”
李欣笑笑，身影越发的模糊。『异术部刺杀王后，听起来很顺理成章吧？』
“刺杀？”
『对，你上次不是操纵过玖凛来刺杀我吗？应该得心应手才是。』
汛昕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笑起来。“几时动手。”
『入夜……我也会让九契秘密通知其他人的……』李欣的笑容已经看不清了，『合作愉快~』
话音一落，她的身影消失无踪。
汛昕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合作愉快……”
……
汛昕看着双手叉腰，得意非凡的李欣。始终没有微笑。总而言之，跟她为敌是很失败的选择，相信现在连兽神大陆都有感悟了。
李欣见汛昕不理她，便继续看着意珅。
“怎样，是要自己投降，还是让我们动手？”李欣说道。
意珅伸手，无数的羽虫纷然飞落，聚合成了一只怪兽。样子有点像蜥蜴，但体形更为庞大，七彩的鳞片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兽神合体！”意珅喊道。七彩的光芒骤然爆发出来，映亮了冰原。
李欣的瞳孔里，映着那七彩的光辉。她微笑着，何必恐惧呢。她不再是一个人了，而她最畏惧的那一步，她终于跨出去了……
……
90. 以涅磐之名 [中]
深沉的夜色中，冰障海的最前线上军队森列，但是种种的不安依然体现了出来。那种怯战的气氛，越来越厚重，盘桓不去。
王明坐在营帐内，看着自己包扎完毕的伤口。痛楚，是如此轻微，轻微到无法让他皱眉。但是，那种痛楚已经开始深浸入骨髓，无法消除。
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了火种。两颗，一颗本来要送给她，一颗是她送给他的。火种的外表都一样，现在已经分不清了。他还记她当时的笑容，而当时的自己，竟然会让失落占据了思想。甚至，都没有好好去把握她笑容中，难得的温暖。
突然，火种的光辉一闪，金红的光彩瞬间消逝。
他一惊。
衰亡？他看着那颗暗灰的小石头，收拢了手指。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她才回到他身边；好不容易，他终于得到足够保护她的力量；好不容易，他们找到了可以回原来世界的方法……然而，在这样的千辛万苦后，竟然会有那样的变故。他竟然还是无法守护她……他只能眼看着，她被所有人误解。看着她认定了他会被她牵连。看着她将他送出事端之外的决绝和冷酷。
她不知道，他宁可和她一起被所有人仇视，也不愿意被这样拯救……
要了解一个人的心意，究竟有多困难呢？为什么，总是无法坦诚相待，到了嘴边的话，为什么总是无法说出口呢？他还要为这样的事后悔多少次？……这一次，他是不是还有后悔的机会？
他突然开始想，如果一开始他答应她，跟她一起离开，现在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这时，卫兵的通报响起。
“王，斗神殿下求见。”
王明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站起了身子。“……让他进来吧。”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话说出了口。
斗神进来，只是微微垂眸，并不行礼。
王明看着他，一语不发。
见他不说话，斗神皱了皱眉头，径自开口，“我来，只是跟你说一件事。我会带她走。”
王明一怔。“带她走？”
斗神平静地点头。“战事结束之后，我会带她离开王宫。”
“你敢！”王明下意识地吼道。
斗神却还是一脸平静。“你还想困住她多久？”
王明一下子愣住了。
“到现在为止，她所做的所有事情，哪一件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如果不是为了你，她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冒险？你的存在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危险！”斗神的神色平静，但语气里却开始混进了强烈的感情，“这次也是一样。为了让你置身事外，她才会背上刺伤明王的罪责。你究竟还要拖累她多少次？”
这样的话，一瞬间直刺入王明的心底。这是他最不想承认的事情，他本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保护她了，可是，却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从小就知道，不付出努力，就不会觉得失落；不去做，就不会错。走出他固守的角落，是他的一时冲动，而现在，依然无法有任何改变的自己，是不是还能回到那个角落呢？
“为什么不反驳？”斗神走进一步，开口道，“是你承认了，还是你放弃了？”
王明抬眸，眼神略有犹疑。承认？放弃？……他有选择的权力吗？如果斗神要带走李欣，他有阻止的资格吗？斗神是怎样优秀的男子，他已经用双眼看的很清楚了。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无法胜过斗神的。这是再确切不过的事情的了。
李欣需要的，是能够和她并驾齐驱的男子。拥有同等的强大，而不是保护和被保护的关系……他的自以为是，可以到此结束了。
沉默，让气氛压抑着。
斗神紧紧皱眉，声音里带着不悦，“我即使没有任何力量，也会尽全力保护她……而现在的你，没有这个资格。”
说完，他转身离开。
王明站在原地。喉咙像是被卡紧了，说不出话来，无法呼吸。
他抬手，看着手心的火种。一颗已经熄灭，一颗还在燃烧。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熄灭了呢……
……
夜里迟些时候，兽神大陆的军队开始正式进攻。明神大陆当即反击。双方的大军在冰障海的边缘交锋，撼动了深夜的宁静。
然而，不消几刻的功夫。明神大陆的军队就节节败退。很难以想象的，兵力和地形都远胜于敌方的军队，竟然会这样落荒而逃。
四方兽神在12年前一战之中，已经损失了两个部族，而剩下的两个部族也受到了重创。兽神大陆的军队中，根本没有多少拥有兽神之力的人。相反的，都是些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普通人。而这，就是最大的讽刺。
黑夜中，凄厉的喊杀声，混乱的叫嚣声，悲恸的呼唤声，交杂在一起。仿佛没有人能阻止大军的败退，那种如同潮水般的不可逆感，让所有人绝望。
王明驾驭着骑兽，在空中看着这样的败局。身为“明王”的他，又能如何呢？兵败如山倒。何况是斗志全无的战士？在先前的几次战斗中，他也见识过了。明神大陆冲锋陷阵的，都是八部族人。现在，八部力量被封印。所有人仰赖的所谓“明神的庇佑”，已经消失了。
『要撤退吗？』亚修拉姆开口询问。
王明无奈地笑笑，“这是没办法的事……”
『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亚修拉姆不满，『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的吧？』
“亚修拉姆……”王明叹口气，“那只是天真的自我安慰罢了。很多时候，都没有更好的方法……”
『……』亚修拉姆沉默。
“走吧。”王明回缰，让骑兽退回切利安。
“王！”然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王明回头，“然烨将军。”
然烨看着他，眼神闪闪发亮，“王，不能退后。”
王明不说话，沉默着。
“我们的身后，是明神大陆。”然烨的声音沉厚。他握紧了手里的剑，表情坚定无比，“我不知道您经历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身为明王的您，一步也不能退！”
王明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了奇怪的情绪。
他是王明，不是明王。这是很有趣的文字游戏，他也是这般认定的。因为有了她的认可，他努力想要成为另一个自己。他是因她而坚强的，他从不否认。但是，现在的他，不仅仅是“王明”，还是“明王”。身为“王明”的自己，可以为李欣超越一切，也可以为了李欣放弃一切。但身为“明王”的自己，则背负着身为君主的责任。
他从头到尾，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李欣吗？……仔细思考的话，如果他这样想，那就是变相的自我满足。不仅仅是李欣，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相信着他，保护着他，愿意和他并肩而战的人。为了一个人，放弃所有人。他若是这么做了，才是真正的失败。身为“明王”的自己，还不能放弃！
胸口，微微一凉。另一颗火种，也熄灭了。
但是，那骇人的寒冷，却消失了。
他笑着，开口道，“然烨将军。八部力量被封印，我们该如何战斗呢？”
然烨也笑了，“您自己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一直以来，和兽神大陆交战的，不仅仅是八部吧？’”
王明的眼神里，开始有光辉闪耀。
身为“明王”的，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然烨将军，谢谢您。”他笑着，说道。
然烨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接受了。
王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长枪。座下的踏火神驹感受到了主人的气势，顿足扬蹄，金红的火星四散。银白的长枪闪闪发亮，在黑夜中，映出了一轮虹色。
“我明王麾下，不得怯战！”那是坚定霸道，让人不禁畏惧的声音。
军队中，本来就有誓死战斗的然烨下属：冰海铁骑。而王明的直属军队也一直在抵抗。这样的命令一传下，大半的军人便收住了脚步。
“即使没有八部，我们还有自己的手脚！”王明高声喊道，“我们身后的，是我们自己的大陆！如果没有八部就无法战斗的话，就不配再踏上大陆一步！”
他的声音，贯穿了黑夜，响彻在四野。
更多的士兵停下了脚步。双方的军队都停了下来，在冰障海的边缘对峙。
“八部也好，普通人也好！这一次，不是为任何人而战！”王明喊道，他执枪策骑，傲然的身姿在夜色中，宛如神祗，“一直以来，守护着大陆的人不仅仅是八部！你们有这个力量！！！”
军队中开始有奇特的气氛蔓延。
然烨笑望着他的背影，高声喊道，“为了大地的爱与正义！”
只是短暂的犹豫，然后，声音一下子爆发出来。如同雷鸣一般，“为了大地的爱与正义！”
听到那样的呼喊，王明不自禁地微笑。火种，虽然已经熄灭了，但是，却有新的火焰燃烧起来，熊熊不灭。
他转头，看着一旁策骑着黑色踏火神驹的斗神。
“我的王后，我不会让给任何人！我和你的并肩作战，只此一次！”他举枪，说道。
斗神看着他，眉宇间有了隐隐的笑意，“原话奉还。”
王明也笑了。没错啊，斗神，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战胜的人。这就是所谓的，永远的对手吧。当对手向自己宣战的时候，怎么可以躲避呢？
他现在身在这里，那个阴暗的角落早已消失了。他已经无处可避，只能面对！跨过这一步，他才能获得真正的强大！
“为了大地的爱与正义。”他轻声地默念。
他会的，这一次，也会昂首挺胸地回到她身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