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洛阜魔踪 31. 怪病
“接住了!”
好熟悉的声音啊……夏夕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孟敌双手捧着鸽子版的儇世,笑得一脸灿烂。那鸽子版的儇世却好像失去了知觉软趴趴地趴在孟敌的手心。他应该不会这么差的吧……
既然孟敌在这里,那么我撞到的人是……
夏夕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张大到有些离谱的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一个人面对面。长长的睫毛,黑亮的眼睛,轮廓分明的鼻子,线条优美的嘴唇。这个人不是应辰峪是谁?还以为他出门不是骑马就是乘马车呢,原来是用走的……
应辰峪眉头紧锁,用两根手指抓住鸽子的羽毛,提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了出去。
“接着!”
夏夕只觉得整个身体又飞了起来,尘埃落定之时,已经是在孟敌的手上了。应辰峪满脸通红,脸上的表情仿佛刚刚吞了一只苍蝇,有意无意地和孟敌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不会吧,他这样的人竟然会怕一只鸽子……
“有趣,有趣!天上竟然会掉下鸽子来。回去吃烤鸽子,哈哈哈哈……”孟敌眼睛闪闪发亮,流着口水捏捏怀中的两只鸽子。
夏夕一阵战栗,猛捅了昏迷状态中的儇世几下。儇世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没事吧?”儇世竟然就这样在孟敌的手心开口说话了。
夏夕紧张地望一眼孟敌,确定他没有听到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明明情况比较严重的人是你自己,却先来关心别人的安危……
“放心,他听不懂我们的话。”儇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翅膀,“这样跟着他们也不错。先看看情况。”
小绿只得偷偷地跟在众人的身后,既怕跟丢又不敢太过于靠近,可谓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一行人终于在一座看起来还相当不错的建筑物前停下了脚步。朱红的大门,两头威武的石狮子龇牙咧嘴,门口还站着一个目不斜视的卫兵。大门上方挂着一个匾额,上书“洛阜医者行会”六个大字。
“洛阜医者行会!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种机构啊?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些什么医学研究会差不多……”夏夕抬头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那个大匾额毫不掩饰脸上的兴奋。
“娘很想你。”儇世冷不防冒出一句。
“啥米?”夏夕瞪大了一双鸟眼,站立不稳,小爪子在孟敌的手上狠狠划过。
“你是姐姐吧!”确定的语气。这分明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你撞到表哥脸上的时候我就确定了。这一下撞得好疼啊!从小时候开始,你每次受伤疼的人总是我。呵呵……”儇世淡淡一笑,眼中却闪着温暖的光芒,“你离家出走之后,每次身上突然疼起来我都会很开心。因为疼,所以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
“姐……我好想你啊……”那只眼光闪闪的白鸽张开翅膀靠了过来……
夏夕愣愣地盯着儇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姐姐不在身边我总觉得身体好像少了一半似的,现在终于找回我的另一半了……我好开心……姐姐不想回家也没有关系……我会想办法留在表哥身边的……我再也不要离开姐姐了……”
为什么突然之间觉得这么冷呢?夏夕用翅膀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另一只鸽子,额头布满了黑线。
那只鸽子似乎没有发现,依旧闪着星星眼,一脸的幸福。两只失散多年的鸽子终于重逢了……
等一下,这不是动画片中才该有的情节吗……
还有,总觉得,另一半……这个词……好别扭啊……—_—
“薛大夫,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夏夕回过神来才发现众人已经坐在了一个大厅里。应辰峪望着一个身穿儒服的中年人神色凝重。那个中年人似乎正是那天夜宴时,那三个人中的一个。暗影寮果然是地下组织,每个人都有正当的职业呢。
“虽然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会传染的瘟疫,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属下已经以医者行会的名义让城内守军派兵封锁了西区。全城的所有大夫都已经到西区去救急了。”
应辰峪点了点头,神色稍解。
“只是……”那位薛大夫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病来得蹊跷,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一起研究了好久还是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病……”薛大夫眉头紧锁,偷偷地观察着应辰峪的反应。
“怎么会这样?”应辰峪脸色大变。
薛大夫犹豫了一会,又加了一句:“最近洛阜城灵气清裕,那不可能是妖魔作祟的结果。”
“到现在为止可有人死去?”应辰峪的眉头皱得更紧,右手渐渐握成了一个拳头。
“没有,所有人都像睡着了一样,神色安详,除了身体僵硬之外,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什么?”应辰峪眉头一皱。
薛大夫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属下亲自查看过了,得这个怪病的人身体一切正常,也没有中任何邪咒,可就是怎么叫都不醒。”
“不醒?”
“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泼冷水,在病人的耳边敲锣,甚至用银针刺病人身体的大穴都无济于事……”薛大夫长叹一声,“属下已经派人去长安向医圣司马三千大人求救了。”
听到这个名字夏夕的心紧了一下,原来那个变态真的是医圣……不过我不管你是医圣还是医神,只要你敢踏入洛阜城一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孟敌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夏夕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气,猛地打了个喷嚏。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病……”应辰峪没有注意到孟敌的异样,只是冷冷地瞪着庭前的梧桐树,“本王倒想见识见识。”
“主上……”薛大夫明显一怔。
“本王现在要去西区。不敢去的可以留下。”应辰峪站起来,郑重地望了众人一眼。
薛大夫听到这句话,刚刚想说出口的话又憋了回来,知道多说无用。只是结起手印,暗中在应辰峪的身上布了一个防护结界。这人倒是挺忠心的。
越接近西区,街道上就越冷清。几乎连条狗都看不到,只剩下几个身穿难看的兵服,手拿长矛的士兵在街上慢慢地走来走去。
应辰峪一行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竟然是这个清冷的街道上唯一的声音。安静,让人窒息的安静充溢着整个世界,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脚步声显得说不出的突兀。每一下都仿佛一把大锤,重重地击打在众人的心上。
“师父,还是不行吗?”附近的一间小屋里忽然响起一个急切的男声。
应辰峪眼前一亮,想也没想就快步朝小屋走去。推门而入,只见一张简陋的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双目紧闭,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梦,只是头上插满了银针,远远望去仿佛一只浑身长刺的刺猬。他的身旁坐着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此刻,老者正把银针一根根从那男子的头上拔下来。刚刚开口的应该是老者身旁那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那青年男子似乎在为老者打下手。见到众人进来,那老者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
“司马前辈,没想到竟然能看到您亲自出马。”薛大夫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恭恭敬敬地向那位老者行了个礼。
司马前辈……夏夕望着白发苍苍的老者目瞪口呆……
“这位就是医圣的师父,司马承叶前辈。”薛大夫热心地介绍着,那老者竟然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薛大夫大感尴尬。
“请问前辈是否有什么发现?”薛大夫锲而不舍。
老者微微一抬头,面无表情道:“没有。”
接着是绝对零度的沉默。
“看来,我们还是不要打搅前辈比较好。”应辰峪同情地望一眼碰了一鼻子灰的薛大夫,悻悻地走出了小屋。
又走访附近的几户人家,情况都差不多。除了偶尔的能碰到一两位大夫之外根本连一个醒着的人也没有。而且,那些大夫的反应是清一色的摇头……
深入疫区的结果是,没有任何结果……
汗……
“回去吧。”应辰峪带着一脸沉痛的表情,摆了摆手。
趴在孟敌手中的儇世忽然缓缓开口:“我总觉得周围的气有些异样,虽然里面没有任何妖魔的气息,不过比起其他地方来说未免也太干净了吧。只要是有生物活动的地方总会或多或少地沾染上少量的妖魔两界的气息……”
夏夕发现眼前的这只鸽子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眼神望向天空中遥远的某处。
“你们别摆着一张脸好不好,总会有办法的。”孟敌忽然毫不客气地一把提起了怀中的两只鸽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回去我给你们烤鸽子吃。”
“跑啊……”
夏夕和儇世一愣,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夏夕狠狠地一口啄在孟敌的手上,孟敌惊叫一声,手一松。夏夕抓住时机拍动翅膀向蔚蓝的天空冲去。确定自己已经脱离孟敌的控制范围之后,夏夕回头望了望儇世。可能是自己刚刚的行为提起了孟敌的警惕,现在的孟敌已经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按住了儇世。在这些人面前使用法术逃跑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不能丢下他不管……
夏夕下定了决心,立刻调整方向朝孟敌俯冲下去,在他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朝他的脸上狠狠一啄。
“啊!”
孟敌条件反射地朝头顶的鸽子一掌拍来。与此同时,用在另一只手上的力气明显小了一些,然而,这对于身为儇家下一任家主的儇世来说已经足够了。儇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缩,如一团雪球,轻松地从孟敌的手中钻了出来。
孟敌的大手带起一阵劲风向夏夕袭来,夏夕华丽地往后一退,顺利脱离了孟敌的攻击范围。这个时候儇世也已经升到了空中,两只鸽子对视一眼,扇动翅膀一阵猛飞,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卷二 洛阜魔踪 32. 医圣
“主人,快跑……”某只绿色的大鸟哭叫着朝夏夕飞来。
夏夕猛一闪身,眼见着小绿险险地擦着她洁白的羽毛飞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避免了一场空中相撞的严重交通事故。
“主人,我看到了那个人……是那个人……”小绿神色慌张、声泪俱下,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谁?”
“就是上次那个脱光了主人的衣服,还要拔光我身上羽毛的人……”
“什么?”异口同声的怒吼,里面是同样的愤怒。
“那个人是谁?他对你做了什么?”儇世眼中杀气腾腾,本来黑色的眼睛竟染上了一丝鲜红。
夏夕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没有回答。静止在原地好半天,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缓缓地朝小绿吐出两个字:“带路!”
“主人!”小绿怎么也没想到夏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连翅膀都忘了拍,差点一头从空中栽落下来。
“带路!”夏夕冷冷地瞪着前方,咬牙切齿地将刚刚的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小绿一颤,乖乖地扇动翅膀朝西区的方向飞去。两点间最短的距离是直线,空中没有任何的障碍物,永远不用考虑绕道这种事。没过多久,小绿、夏夕还有儇世就悄悄地在一处破败的庭院里降落下来。
茂盛的杂草完美地掩盖了三只鸟的形迹,透过假山的缝隙可以看到这是一幢相当古旧的宅子,朱漆的柱子已经班驳褪色,有几处窗户纸已经发黄变色,破洞百出。给人的感觉是这幢房子已经好久没有住过人了。只有窗户上繁复的雕花还能让人一想它当年的繁华。
从大开着的窗户往里面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双目微闭,抿着嘴唇,似乎正聚精会神地思考着什么。一双琥珀般的眼睛散发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把我变回来。我要跟他好好算算总帐!”夏夕的身体猛地一震,死死地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儇世被夏夕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所震,犹豫了好一会,才终于缓缓地念动起咒语。
草丛中的两只鸽子一点点变大,一点点变大,最后终于成功地变回了两个人。
“谁!”一声充满了警惕的大喝,那个青衣男子如一道闪电从窗口跃出,衣袂飘飘地落在假山之上。一双琥珀般的眼睛扫过凭空出现在草丛之中的二人。
“司马三千!你这个变态、淫贼、恶棍!受死吧!”夏夕大喊一声,刹那间电闪雷鸣,一道雷电朝那青衣男子当头劈下。
“轰!”
一声巨响,整座假山都被炸得粉碎。
“你到底是什么人?”烟尘散尽,那个青色的身影已经稳稳地立在了离夏夕一丈开外的草地上,眼神中除了警惕,更多的是迷惑。
“你这个该死的和尚!今天我要让你知道冒犯本小姐的后果!”夏夕抓出一大把纸符,朝着司马三千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原本安静的庭院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大部分杂草在火焰中烧为灰烬,没过多久,地上就布满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
司马三千狼狈逃窜,疲于奔命。
“这位姑娘,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和尚,我只是一个叫司马三千的普通大夫。”司马三千苦着一张脸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慌慌张张地辩解着。
“我找的就是司马三千!”夏夕眼神中的温度降到冰点,甩手就是一团灼热的火球。
司马三千咬紧牙关跃到了围墙之上,他刚刚站着的那棵松树硬生生被火球削去一半,另一半在风中迅速地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松树叶的味道。
“姑娘,司马三千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姑娘,令姑娘如此苦苦相逼?”司马三千灰头土脸,衣服也在夏夕凶猛的攻势下变得破破烂烂的,脸上已经有几处被烧伤了。与刚刚那个青衣男子判若两人。
“你真的这么快就忘了吗?”夏夕冷冷地望着眼前的男子,眼中的寒意更甚了。
“风动如电,土似利剑。急急如律令!疾!”
一股狂风卷着漫天沙尘朝司马三千袭去。夏夕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的微笑。这是最后一击!你就乖乖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吧!
狂风吹动夏夕的衣裙发出猎猎的响声,烟尘散去,慢慢浮现在眼前的那个人却是儇世,他那漆黑的发丝在风中狂舞着,静静地望着夏夕,眼神清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剑。
“姐姐,你一定是弄错了。”
听到儇世对自己的称呼,夏夕明显地一愣。这才发现儇世身后的司马三千已经晕了过去。
“司马大哥是个好人。”儇世将剑尖指向左手的手心,那把剑竟然一点点插入了儇世的手心,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看不见到刀鞘。
“如果这样的变态是好人,那么我就是仙人!”夏夕眉头一皱,缓缓走近司马三千,抬脚就是重重地一踢。
儇世刚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夏夕嘴角一勾,缓缓地蹲下身去:“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这个变态的头发曾经被小绿烧掉过。所以,他现在的头发一定是假发。”
夏夕毫不客气地狠狠拽住了司马三千的头发,用力拉扯着:“果然是医圣,连假发都能做得这么像,根本连一点破绽都找不到。”
我拉,我拉,我拉拉拉……
我扯,我扯,我扯扯扯……
烧焦的草地上又多了几缕被强行扯下来的黑色发丝……
儇世望着夏夕近乎疯狂的举动,满脸黑线,连出手阻止都忘记了。
夏夕傻眼了,再乱真的假发也不可能经受住这样的摧残而一点问题都没有……难道说……
“姐姐……我早说了,一定是你弄错了……”
夏夕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夏夕尴尬地瞟一眼惨遭蹂躏的司马三千,低声道。
“把他带回去,刚好表哥也想找他。”儇世用饱含同情的眼神望了司马三千一眼,缓缓地叹了口气。
儇世走到还冒着青烟的松树前摘下一片松叶,朝松叶吹了口气,那松叶缓缓地从他的手中落下,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变成了一匹绿色的马……
是的,的确是绿色的……
(注:给马儿上个色……儇世同学,你可以去COS安培晴明……)
“果然还是不行。”儇世摇摇头,“算了凑合吧。”
儇世说完,念动起咒语,司马三千缓缓地飘上了马背。儇世轻轻地拍了拍那匹马的脸,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匹马嘶叫一声,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什么鸟飞得最快?”儇世冷不防问道。
“雨燕!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得在大家回到凝墨楼之前回去。让我看看雨燕长什么样。”儇世说完抓起夏夕的手,闭上了眼睛。
“原来雨燕是这样子的啊……”儇世下意识地喃喃着。
夏夕猛地一怔,用力甩开了儇世的手,眼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恐惧。
儇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脸上渐渐露出受伤的表情。
两人变为雨燕飞快地朝洛王府飞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现在连姐姐都觉得我是个可怕的怪物了吗……”儇世的声音压得很低,“知道我能够看到人内心的东西之后,所有人都离我远远的……那时候只有姐姐,从来不会推开我……可是现在……”
身旁的雨燕一脸的受伤,让夏夕有种虐待了小动物的负罪感。
“那个……”夏夕痛苦地挣扎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了,“你喜不喜欢脱光了衣服站在别人的面前?”
身旁的那只雨燕扇动着的翅膀停了一下,没有开口,明显是被SHOCK了。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希望被别人知道的秘密。那些秘密就像是你身体的私秘部位,除了最亲密的人之外,是不可以让别人看到的。因为你拥有那样的力量,所以别人会觉得自己的内心赤裸裸地摆在你的面前。置身于别人的掌握之中,无所遁形,这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所以他们远离你,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罢了。”
身旁那只雨燕低着头,只是拍着翅膀猛飞。
呜……不会吧……看来问题大了……可是我根本就不是你姐姐啊,万一你看到了我的真实身份,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小世,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我会努力不再让你孤单的……”忐忑地望一眼神色黯然的某只雨燕,夏夕好不容易才憋出这几个字。
那只雨燕的表情这才慢慢地柔和下来。夏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应辰峪对司马三千的出现相当的重视,虽然为他的出现方式感到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马上就派人整理了最好的客房,把处于昏迷状态的司马三千给搬了进去。
司马三千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再拔我的头发了”,乱没形象的。谈起为何会变成这样,司马三千神色凄然,只说是遇到了歹人。
夏夕和儇世当然是不敢再在司马三千面前出现的。还好他刚一醒来就被洛阜医者行会的人给抓去帮忙了,暂时不用为碰面的事情担心。
可惜,令大家失望的是,连医圣司马三千也没有办法医治这个诡异的怪病。然后,司马三千同志飞也似的逃离了洛阜……
卷二 洛阜魔踪 33. 梦魇
七天后,那些得病的人在一夜之间失踪,后来有人在二十里之外一座荒草丛生的山上发现了那些人的踪迹。所有人都像中了什么法术一般疯狂地在山上挖掘着,仿佛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整座山被弄得面目全非。然后,就在当天晚上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中,并且顺利地醒了过来,没有人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只说做了一场很美的梦。说起梦中的景象所有人无一不露出迷醉的神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不对。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用奇怪的邪术把这么多人控制住的人绝对不会仅仅只是想给那座山松松土那么简单。
人是善于遗忘的动物,很快洛阜城就恢复到了平时的景象,仿佛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诡异的梦而已。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那件诡异的怪病事件已经结束的时候,那些曾经得病的人却突然一夜之间全部暴毙,距离那一夜刚好是四十九天。
就是那些人暴毙的那一夜,月亮仿佛一个温润的玉盘高挂在空中。夏夕睡在床上,忽然感觉浑身冷飕飕的,醒来竟发现自己只穿着一身内衣睡在一座荒山上。
夏夕打了个寒噤,望一眼四周。到处是一望无际的杂草,清冷的月光照耀下,若隐若现,仿佛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有机会就会一起冲上来。真是适合拍鬼片的地方啊。一直傻傻地留在原地不是夏夕的作风,夏夕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
前方出现了一个一个雪白的身影,一身素白,连头发也是雪一般的。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出现在荒郊野外,然后再遇到一个不像是人类的人,这绝对不是一件让人感到舒服的事情。夏夕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身影,许久,许久……因为她已经全身僵硬了,想动也动不了……
许久,许久之后,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终于慢慢地转过身来……
面具,那个家伙的脸上竟然戴着一个兔子面具……
夏夕咽了咽口水,静静地盯着那个戴兔子面具的家伙。这家伙一定是日本恐怖漫画看多了……
不对,这个时代好像没有日本漫画……==|||||
“钰,我终于找到你了。可是为什么,再见面时你却已经不再是你了?天意啊天意……”面具后面发出一阵深深的叹息。那声音相当中性,不辩男女。
虽然明知道这些话绝对不是讲给自己听的,夏夕却依然感觉心中一痛。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与心里的想法无关。
“可是,就算真的是天意,我也不怕。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想起我,就算毁天灭地我也要让你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相信我!”那个戴兔子面具的家伙忽然间瞬移到夏夕的面前,温柔地抚摸着夏夕的头发,“钰……”
不知道为什么,夏夕并没有感觉害怕,相反却觉得这种感觉说不出的熟悉。仿佛在很久远很久远以前,有一个人经常这样子做。
那,绝对不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千魂为引,血月再现!”随着那个家伙低沉的吟唱,四周的空气忽然扰动起来,一阵阴风吹过,一个个洁白的灵体从四周的荒草中一个接一个地飞出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仿佛受到什么东西的指引,头也不回地向着月亮的方向飞去。远远望去仿佛一条银色的长龙,从地面一直连接到月亮上,渐渐模糊、模糊,然后彻底地消失了。
天空中只剩下一个血一般的月亮,红得那样刺眼,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滴出血来。
“沉睡的灵魂,醒来吧!”
血红色的月亮上忽然射出一道红光,那红光仿佛舞台上的探照灯,不偏不倚地打在夏夕的身上。一股热流汹涌着从四面八方流入夏夕的体内。右手手腕上的手链凉得像被放置于冰窖中一样,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在夏夕的体内激烈地交锋着,夏夕一会儿冷得全身发麻,一会儿热得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好疼啊……好难受……难受到宁可马上就死掉……
夏夕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同时接受着冰火两重天的考验,身上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流失,灵魂仿佛随时都能从身体上脱离开来,夏夕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被一团混沌所笼罩……眼前只剩下一片单调的血红色,那红色汹涌着将夏夕吞没……
好难受……比死还难受……与其忍受这样的痛苦,我宁可死掉……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温柔的男声,那个声音似曾相识……
我只想让你活下去,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让你能够活下去。所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从八年前你的灵魂进入这个身体的那一刻起,你就是钰!
小慕虽然是天魔,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坏人。这次用千魂引也是因为我……可惜,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再和那个世界有任何的瓜葛了……
那时候,他们竟然天真地用加持珠来封印我……如果我真的想反抗,仙界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得了我……
再帮你解开三个封印,应该能压制住千魂引……
我好累,真的好累,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夏夕感觉右手手腕处传来一股温和的热流,那股热流所过之处所有的不适立刻消失,整个身体仿佛被重新铸造了一遍,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如果说以前的身体的豆腐,那么,现在的身体就是金刚石。
夏夕缓缓地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直直地望着眼前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月亮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整座荒山都被笼罩在那淡淡的银辉之下,只有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愣了一下,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抖着。
“钰,你想起来了吗?……”银色的头发在风中纠结着,那声音中竟带着淡淡的哭腔。
“抱歉,我不是你想要见的那个人。他说他好累,他不想再和那个世界有任何瓜葛了。”夏夕虽然不忍,但还是不得不说。
两千多年的等待,等来的只是一声抱歉。就算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又能怎样。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戴面具的家伙缓缓地瘫倒在地上,声音发颤,“钰,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夏夕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不,应该是天魔。那个人说他不是坏人。他会是那个人的什么人呢?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苦苦地等待了两千多年,就算对于魔,两千年也不会是一段很短的时间。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忽然爆发出一阵大喊。
那家伙冷冷地望向夏夕的方向:“我不管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钰的身体里,我一定会把你从这个身体里面驱逐出去的!”
“你这又是何苦……”夏夕眉头一皱,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这是那个人想说的话吧……
“我会在长安等你。”那个白色的身影低着头,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然后像雾一样消散在空气之中。
夏夕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揉揉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小绿安静地睡在床下的踏板上,身上的绿色荧光清亮。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样子。
半夜惊醒,无心睡眠,夏夕干脆穿好了衣服,点起蜡烛坐在桌前画起了画。月夜荒山,戴面具的神秘人,还有意识深处那个魅惑的男声,难道说那只是一场梦吗?如果是梦,又未免太逼真了吧……
“啪!”夏夕手一松,画笔从空中掉落下来,污了衣服都没有在意。
那个人说再帮你解开三个封印……而现在,右手手腕上那十三颗珠子中已经有六颗变成了白色珍珠的模样……
刚刚发生的那一切不是梦!
夏夕愣愣地望着手腕上的珠子,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第二天听到西区所有人一夜暴毙的消息之后夏夕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那场肆虐西区的怪病和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个神秘人安排好了的吧。
在儇世的怂恿下夏夕变成鸽子和儇世在洛阜的西区缓缓地盘旋着。刚出来没多就后悔了。
整整一个西区男女老少,甚至包括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就算是发生瘟疫也至少会有一两个活人,然而这里,没有可怕的疾病,也没有杀戮,仅仅只是一夜,整整一个西区就连一个活着的人都找不到了……
各区征调来的士兵费力地挨家挨户搜寻着尸体,整条街上唯一的声音就是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连偶尔的交谈声也被刻意压低了。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木然的表情,面对这样的巨变,已经没有人记得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怎么的了……
他们只是机械地将一具具尸体扛到停在街边的板车上,没有人记得自己到底已经扛了多少具尸体,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的肩膀有多么酸痛,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搬运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一辆辆板车缓缓地将那些尸体运往郊外,一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是在为那些枉死的人们唱着挽歌……
夏夕怔怔地站在树顶上,眺望着远去的运尸队,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憋闷。
千魂引,千魂引,真是名副其实。
原来它代价真的是千条魂魄,那可是几千人的生命啊。或许,在那个白衣人眼中,那几千条生命还比不上那个人的一笑……可是,那个人却说他不是坏人……
如果,一夜间夺取千条人命的人不是坏人,那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坏人呢?
长安!我一定会去的。夏夕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色的身影,眼中射出足以让空气冻结的寒光。
卷二 洛阜魔踪 34. 离城
“我要去长安!”夏夕抬头望着应辰峪的眼睛,一字一顿。
“什么?”应辰峪愣了一下。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必须要去长安。”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你知道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的,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为什么?”应辰峪嘴角抽动着,眼中的忧郁让夏夕心里一颤。
什么时候,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竟然布满了血丝,什么时候,那本来健康的皮肤竟然显出不应属于他的病态的苍白?
“三千人,三千人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了。现在外面已经传说洛阜是被诅咒之城,城里的富商大户纷纷迁往外地,普通百姓宁愿贱卖家产也要离开洛阜。我的洛阜已经完了。”应辰峪苦笑着望一眼夏夕,“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我还以为你是不同的。”
“等事情解决了我一定会回来,可是现在我有必须去长安的理由。”
应辰峪深深地望着夏夕,眼神复杂:“这样啊。那么,我们就一起去长安吧。”
“你说什么?”夏夕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应辰峪。
“那个人怎么说还是我的父皇。洛阜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如果丢下我不管,会有损于他明君的声名,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他已经下旨召我回长安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以这种身份回到长安。呵呵呵……”应辰峪望着庭前茂盛的修竹爆发出一阵让人心痛的大笑。
洛阜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重要的基地吧。任何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化为泡影都不会好受的。就算再早熟,他也不过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而已。望着眼前这个忧郁的少年,夏夕的心渐渐地抽紧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从第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野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应辰峪淡淡一笑,手指一点夏夕的额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样才像你嘛。”夏夕轻轻地拍了拍应辰峪的肩膀,嘴角一扬,“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强忍着很难受吧。”
夏夕掏出白色的手绢递了过去,认真地说道:“这次我的七星灭罡符借你。你应该早就想好好报一报仇了吧!每次都是我弄脏你的符。”
应辰峪哭笑不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眼中却露出从未有过的柔情。
“回去整理东西吧。我们明天就启程。”
马车颠簸着驶上了前往长安的驿道。偌大一个王府,遣散了仆役之后也就没剩多少人了。除了自愿留守王府的人之外,跟随应辰峪前往长安的就只有韩墨、兰妃、夏夕一行,外加几个仆役而已。暗影寮的众人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迁徙的部队中当然不会包括他们。
可能是考虑到路途遥远,这次所有人都幸能乘上马车。虽然这个时代的马车还是木轮,而且也没有减震装置,颠簸得厉害,不过至少不用走着去了。从无名山到洛阜那段地狱般的旅程,夏夕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除了必要的对话外,几乎没有人多说一个字。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标准的难民神色,连平时很闹腾的孟敌也安静得有些不对劲。看来洛阜的事情对大家的打击真的相当的大。总觉得连空气都快要冻结了。
“停车!”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粗哑的怒喝。
五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怒目圆睁,提刀站在路中心。车夫急忙拉住了缰绳。
“大胆!你们瞎了狗眼了!你们知道你们拦的人是谁吗?”车夫扯起嗓子大喊。
“本大爷等的就是你们!兄弟们,给我上,把狗屁洛王给我剁成肉酱!”领头的大汉大喝一声冲了上来。
“留活口!”随着应辰峪的一声大喊,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前方的马车里飞身而出。
干净利落的金石相击之声响起,五把大刀在空中华丽地翻了几个身,齐刷刷地插在了路边。那几名大汉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双手,一脸的惊恐。
“大爷饶命!”其中一个大汉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其余人看大势已去,纷纷跪了下来。一时间,求饶之声不绝于耳。只有那个领头的人依然稳稳地站在路中。
应辰峪下了马车冷冷地盯着那名领头之人。
“为什么想杀我?”冰冷的语气,带着愤怒和淡淡的不甘。
“要杀就杀!”那名领头的大汗狠狠瞪了应辰峪一眼,别过脸去,头向上仰起四十五度角,一派视死如归的义士模样。
“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想杀我!告诉我原因,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应辰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不知不觉间拧紧了拳头。
“哼!”那大汉冷哼一声,全当没听见。
“我说,我说……”跪在地上的一个大汉忽然开口。
领头的大汉怒目圆睁,刚想抬腿朝刚刚开口的人踢去,立刻被韩墨一把制住。
“我们是受洛阜城居民所托才前来刺杀洛王的,有个道士说是因为洛王触怒了神灵,神灵发怒才会降祸于洛阜城。如果不除洛王,洛阜城剩下的居民也会像西区的那些人一样。只有杀了洛王才能平息神怒……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好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想到我应辰峪有一天竟然会成为洛阜城的灾!哈哈哈哈……”应辰峪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又有谁记得我初到洛阜城时的景象,没想到我这几年来所做的一切竟然还比不上老道的一席话更能让他们信服……民心啊民心……”
应辰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从来没有看到洛王露出这样的表情,所有人都怔怔望着望着他,不知所措。
“没事了。放了他们。我们走。”应辰峪淡淡开口,忽然飞身越上一匹马,用力一拍马背,绝尘而去。
刚刚还有人刺杀他,他竟然甩掉护卫一个人骑马跑了。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夏夕顾不得合不合适,爬上另外一匹马就追了上去。
一上马背,夏夕才想起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己根本不会骑马!在现代的时候唯一骑过的动物是爷爷奶奶养的那只大黄狗,而且,那还是在自己七岁的时候……
这个世界竟然连个马鞍都没有,而这匹马又比看起来瘦弱得多,夏夕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马脖子,屁股被马的脊梁骨咯得生疼。应该庆幸应辰峪骑走的那匹马刚好是这群马的首领,夏夕跨下的这匹马唯首领马首是瞻,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应辰峪那匹马的脚步。不然,以夏夕的这种骑法,那匹马指不定会跑到哪里去呢。
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夏夕的屁股都已经彻底麻木了,前方的那匹马才终于渐渐地停了下来。感觉到跨下的颠簸终于渐渐缓了下来,夏夕神经一松,抱着马脖子的手也松了下来。
“砰!”
随着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夏夕终于完美地结束了自己第一次骑马的旅程——狼狈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夏夕正在享受脚踏实地的感觉,忽然发现两只马蹄着无情地向自己的胸口踩来……不会吧,我只是骑了你一下而已,大不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骑你了!实在不行我让你骑回来?
你不用这么狠要把我踩死以泄愤吧……
夏夕正想使用不劳而获的强大法力抵挡这致命的一踩,忽然感觉腰部被某人的手一环,身体被那个人带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顺利逃出马蹄。
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人正是应辰峪,现在自己正稳稳地压在应辰峪的身上,胸口对胸口,脸对脸,两双眼睛间的直线距离最多不超过十厘米。
这个姿势,真的不是一般的暧昧……
夏夕脸一红,想从应辰峪的身上下来,才发现应辰峪的双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把自己抱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那个……”夏夕的脸越来越红了。自己明明是已经超三十的女人了,竟然还会脸红,难道说心理年龄真的会一点一点地靠近生理年龄?
“能不能松一下手,先。很累啊,这个姿势……”
应辰峪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推开了夏夕,夏夕没控制好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今天果然不是个好日子。早知道死也不追来了。夏夕一边揉着摔疼的胳膊一边忿忿地想。
“你没事吧?”应辰峪一脸的尴尬。
“没事!该死的东西,竟敢摔我!”夏夕说完,愤怒地朝那匹马挥了挥拳头。
“对不起。”应辰峪满脸通红,实在是太可爱了。
夏夕这才意识到刚刚摔自己的人除了这匹马还有眼前的这个人,刚刚的话非常巧妙地把一人一马一起给骂了。
夏夕扑哧一笑。
应辰峪尴尬地笑笑,眼光移向那匹把夏夕摔下来的马身上:“也只有你敢骑芙蓉!芙蓉可是这些马当中性子最倔的,从来没有人敢骑它,你没被摔死已经是万幸了!”
夏夕闻言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两匹马。除了看出应辰峪骑的那匹是黑色的,自己骑的那匹是杂毛外,实在是看不出两匹马有什么不同。对了,那匹黑马背上那个好像的确是马鞍……
原来……不是这个时代没有马鞍……而是……这匹马本来就不是用来给人骑的……难怪,这匹杂毛马刚刚颠得跟什么似的……
“对了,你刚刚叫它什么来着?”
“芙蓉。”
夏夕邪邪地一笑:“原来是芙蓉姐姐。哈哈哈哈……”
那匹叫芙蓉的马似乎听出夏夕的笑声中有不善的成分,听到这个称呼立刻用鼻子喷了口气,气鼓鼓地别过脸去。夏夕笑得更厉害了,只有应辰峪一脸的莫名其妙。
“回去吧,大家会担心的。”夏夕止住笑,静静地望着应辰峪,“凡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那件事你已经做了所有你应该做的事情。最后的结果并不是你所能改变的。你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不要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民心本来就是易变的东西,他们只会在乎谁能给他们切实的利益。为这种事情伤心根本就不值得。”
夏夕伸手为应辰峪摘掉粘在头发上的草茎,望着应辰峪的眼睛:“我送你一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应辰峪眼前一亮,微皱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卷三 长安风云 35. 神宫
“洛王殿下接旨!”
前进的车队被一个穿着太监模样的男子拦住,那男子站在城门口从怀里拿出一卷明黄的卷轴,扯开尖细的嗓子念了起来。
“奉天呈运,皇帝诏曰:今洛王自洛阜而来,身染邪气,宜往千贺神宫斋戒三日。此间一切行动由大神官安排。三日后进宫面圣。钦此!”
那个太监拉长尾音念完最后一个字,将那卷明黄的卷轴递给了跪在地上的应辰峪。应辰峪捧着卷轴,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
“请洛王殿下随我前往神宫。”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位骑着白马的少年面无表情,盈盈地朝应辰峪的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车夫刚想发作,立刻被应辰峪一把拉住了。应辰峪只做了个跟上的手势,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尾随着那个少年穿过了大半个长安城,终于在城郊的一座气势滂沱的宫殿前停住了脚步。
永淳帝既不信奉佛教也不信奉道教,却单单信奉传自西诏的圣神教,不但将圣神教定为国教,还大兴土木兴建了千贺神宫。值得庆幸的是永淳帝不是宗教狂热主义者,虽然定圣神教为国教,却尊重国民的宗教信仰自由。所以,圣神教与其他土著宗教间是一种相安无事的和谐关系。
圣神教宣称世上只有一个神,那就是伟大的千贺大神,无论高低贵贱只要信奉千贺大神,死后就能升入天堂。侍奉千贺大神的大神官被视为神在凡间的代言人,拥有无上神通。现任大神官为沈慕坚,据说是个风神俊郎的美男子。
夏夕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没想到所谓的大神官竟然会和一个天魔同名。
神宫不愧是神宫!众人在神宫外的偏殿更衣,外加熏香接受洗礼。整整折腾了大半天才终于被准许进入了那座华丽到让人窒息的神宫。
这座神宫远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得多,里面的装饰极尽奢华,高高的穹顶仿佛要连接到天上。神坛后是一尊高度直达穹顶的神像,神色威严,说不出的圣洁和神圣。但夏夕总觉得那尊神像的眉眼似曾相识。
圣神教认为众生平等,不提倡实行跪拜礼。此刻,应辰峪和众人正站在神像之前,静静地等待着那位传说中的大神官的到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地从神像旁边的偏门走了出来。雪白的衣衫,同样雪白的头发,那个人用一双微带鲜红的眼睛冷冷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众人,气定神闲。
慕坚天魔……沈慕坚大神官……如雪的白发……
夏夕感觉自己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着,冷汗顺着额头不住地往下淌。
“你终于来了。”白发男子朱唇轻启,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夏夕注意到他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种眼神凌厉冰冷,又带着淡淡的嘲弄的味道。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你?”夏夕拧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旁若无人地问道。
“对,是我。”那男子微微一笑,眼神中却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
一夜间夺取千条人命的人却是这个国家最受尊敬的大神官,一股寒气顺着脚底往上涌,刚刚还看似圣洁的神殿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阴冷和诡异,夏夕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众人用探究的目光望着正在用眼神交流着的两位,一脸的狐疑。
“她是大神选中的人。我有些话要单独跟她讲。你们先跟小莫去斋殿吧。”那白发男子不顾众人眼中的惊讶,一双眼睛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朝那个带大家进来的少年点了点头。
那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狐疑地望了夏夕一眼,终于还是跟着那少年出去了。
空旷的神殿里只剩下白发男子和夏夕两个人。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把你从钰的身体里赶出去的!”
“可惜,你的钰好像还不想让我走呢。”夏夕盯着眼前的男子,冷笑,“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就不怕半夜鬼敲门吗?三千个冤魂同时敲门那一定是一件相当壮观的事情。”
“那些人记得的只是那张兔子面具而已。我根本就不用为这种事情担心。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关心。”白发男子波澜不惊,似笑非笑地望着夏夕。
“你……”夏夕气结,“你早晚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可惜,神一直在沉睡。”白发男子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夏夕的头发,“钰就是太天真了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夏夕避闪不及,定定地望着那水微微带着血红色的眼睛,那里面荡漾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让夏夕的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一定会把你从这个身体里面驱逐出去的。”那个人忽然死死地瞪着夏夕,冷冷地发表宣言。
“我等着。”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已经怕得不行了。还是快闪吧,和这种变态呆在一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夏夕乘那个人不注意拔腿就跑。
“钰……”那白发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一黯,目送着夏夕离开。白色的长发被门口吹入的风吹得飞舞起来,映得本就忧郁的身形更加的落寞。
跑出神殿夏夕立刻就傻了眼了。刚刚一直是跟着那个白衣少年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路。这个神宫的地形又远比夏夕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没过多久,夏夕就惊恐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夏夕慢慢地在空无一人的神宫里走着。我不会这么倒霉吧……连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一个……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下来。周围的建筑物在夕阳的余辉下渐渐模糊起来。夏夕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在干净到一染一丝尘埃的石板路上走着。不想继续再这样走下去了。夏夕下定决心,随便找了一扇门就推门走了进去。
好空旷的房间啊……除了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之外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夏夕实在是太累了,想都没想就坐到了椅子上。刚坐下没多久就发现书桌上放着一叠纸张。闲着也是闲着,夏夕抓起其中的一张纸就看了起来。
“OH,MYGOD!”夏夕的眼光刚刚接触到纸上的文字就忍不住爆发出一声惊呼。
那上面的文字不是英文是什么?夏夕大学四年主修的就是英文,这么熟悉的文字就算化成灰也不会忘记!可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英文……
“HeyJude,don‘tmakeitbad.
Takeasadsongandmakeitbetter.
Remembertoletherintoyourheart,
Thenyoucanstarttomakeitbetter.
HeyJude,don‘tbeafraid.
Youweremadetogooutandgether.
Theminuteyouletherunderyourskin,
Thenyoubegintomakeitbetter.
Andanytimeyoufeelthepain,heyJude,refrain,
Don‘tcarrytheworlduponyourshoulders.
Forwellyouknowthatit‘safoolwhoplaysitcool
Bymakinghisworldalittlecolder.
HeyJude,don‘tletmedown.
Youhavefoundher,nowgoandgether.
Remembertoletherintoyourheart,
Thenyoucanstarttomakeitbetter.
Soletitoutandletitin,heyJude,begin,
You‘rewaitingforsomeonetoperformwith.
Anddon‘tyouknowthatit‘sjustyou,heyJude,you‘lldo,
Themovementyouneedisonyourshoulder.
HeyJude,don‘tmakeitbad.
Takeasadsongandmakeitbetter.
Remembertoletherunderyourskin,
Thenyou‘llbegintomakeit
Betterbetterbetterbetterbetterbetter,oh.
Dadadadadada,dadada,heyJude”
MYGOD!
这,这,这不是经典的《HeyJude》……
夏夕已经处于石化状态之中了……
“谁?”
随着一声怒喝,夏夕感觉脖子一凉,一把冰冷的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那声音冷得就仿佛雪天的冰棱。
夏夕感觉到那把剑又朝自己的脖子压了压,额头冷汗涔涔。连忙分辨道:“我是大神官的客人。不小心迷路了所以才闯进来的。我不是坏人,这位大侠请先冷静一下。”
“大神官的客人?”那把剑被撤了下去,不过那个声音里依然充满了狐疑。
“我是和洛王一起来的。”夏夕小心翼翼地转身面向那个声音的主人,看到那个人的容貌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金城武!”脱口而出。
眼前这个人的确是中年版的金城武。不会吧,难道说连金城武也穿越了?现在果然是超级穿越时代……
中年版金城武怔了一下,一把抓住夏夕的手,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你刚刚叫我什么?”
“金城武!”夏夕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失神地重复了一遍。
“咣铛——”刚刚架在夏夕脖子上的剑应声跌落到地上。
“身无彩凤双飞翼。”中年版的金城武缓缓开口。
“心有灵犀一点通。”夏夕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就是诗词填空嘛,有什么难的。
“千山鸟飞绝。”中年版的金城武目光炯炯。
“万径人踪灭。”夏夕对答如流。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不会吧,连徐志摩的诗都有,还好这首我背过。夏夕愕然了……
中年版的金城武瞪大了眼睛,激动地微微颤抖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夏夕。好久才伸手把写着英文歌词的纸递向夏夕。
夏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住了。
“再为我唱一遍这首歌吧……”让人心疼的哀求的眼神。
夏夕愣了一下,尴尬地点了点头。这是穿越同人相认前的试练吗?还好这首歌自己已经唱过无数遍了。
“HeyJude,don‘tmakeitbad.
Takeasadsongandmakeitbetter.
Remembertoletherintoyourheart,
……”
唱着唱着,面前的这位中年版的金城武竟然泪流满面了……
就算是终于找到组织了,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
无语了……
夏夕止住了歌声,拍拍那人的肩膀,把一块白色的手绢递了过去。还好,这次总算不是七星灭罡符!
一双大手粗暴地抓住夏夕的手,顺势把夏夕搂进了怀里。
不用激动成这个样子吧!夏夕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正在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正在考虑要不要使用法力来对抗这股霸道的力量,却忽然感觉那个人的身体在顷刻间软了下去。
“你是个白痴!”一双略带点血红的眼睛鄙视地望一眼夏夕。不知道在何时出现的白发男子伸出纤长的手指一点,瘫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立刻缓缓地朝书桌旁的椅子飘去,摆出靠在桌上睡着了的姿势。
“你说什么?”夏夕不服。
“如果你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这个人比较好。”白发男子指了指靠在书桌上的中年男人,“你朋友的斋殿在东边,出门左转,再右转,左数第二间。”
说完,瞪夏夕一眼,凌空消失。
眼前只剩下靠着书桌上的这位极品美中年。夕阳的余辉从窗口射进来,照得他的脸部线条轮廓分明,嘴角微微上弯着似乎梦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象。天生对美丽的事物有一种狂热的执着。夏夕拿起桌上的画笔细细地勾勒起来,忽然想到一个恶作剧的点子。略去某人脸上的皱纹,还原一幅绝美的美少年小憩图。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签名就算了。突然想到的句子,鬼使神差地就写了上去。都怪刚刚的诗词填空!夏夕心中一寒,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白发天魔都说了,不能和这个人扯上关系。用脚趾都能猜到,能够出现在神圣的千贺神宫的人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
算了,反正走出大门,门里人的一切无我无关。夏夕淡淡一笑,关门离开。
大功告成,找大部队去喽。
卷三 长安风云 36. 太子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应辰峪没事忽然传夏夕给他画画,可是夏夕连画笔都还没拿稳,门外就传来太子殿下驾到的通报。来不及回避,夏夕只好不尴不尬地跪在了应辰峪的身后。
礼毕,兄弟二人静静地跪在斋殿的席子上,相对而坐。
是的,正如你所想的那样。这个该死的神宫内除了夏夕昨天看到的那张椅子外再没有任何别的高出地面的坐具。恭恭敬敬地跪坐着,双脚已经发麻了。这种时候真的特别佩服日本人,跪坐工夫天下第一。
太子殿下跪坐在席子上,望着应辰峪眉眼盈盈地说:“七弟,你长大了。”眼中的欣喜和宠溺并不是轻易能够装出来的。
“太子殿下能来看望我这个不详之人,辰峪受宠若惊。”同样跪坐在斋殿内的应辰峪不冷不热地回应着。一声太子殿下硬生生在两人间划开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如果那个人不仅仅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那么应辰峪同学,你从刚开始就已经输了。
“哪里,我们是兄弟嘛。七弟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拒人以千里之外啊……”太子殿下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尴尬地笑笑。
第一感觉,这个太子应该是那种温和善良无毒无害的人。如果这不是事实,那么这位太子殿下绝对有实力角逐奥斯卡小金人。
“这位是……”太子殿下望着夏夕难以掩饰眼中的狐疑。
“禀太子殿下,这是我的画师。”
“这就是夏画师吗?听秦先生说夏画师才貌双全,果然不假。”说这句话的时候,太子殿下的眼中闪动着灼灼的光芒。
秦望月,那次诗画大会之后就再没见过,原来是跑长安来了。还有,才貌双全这个词,为什么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妓院头牌,汗……
“秦先生谬赞了。”夏夕打着哈哈。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一直很好奇能够写出这样清丽的诗句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太子殿下继续目光灼灼,“还有,那幅松下侍女图,真是惟妙惟肖,清雅绝伦!”
如果看美男是一种享受,那么看对着你闪着星星眼的美男更加是享受中的享受。人家是太子殿下,高贵的血统注定了他不可能长成一只青蛙。美色当前,夏夕竟有些呆了。
“殿下私自出宫看望斋内之人本来就不合规矩,更加不宜久留。”应辰峪竟然黑着脸下起了逐客令。
这样公然和太子叫板真的没关系吗?夏夕提心吊胆地望一眼太子殿下,只见他收起了星星眼,敛了敛神,淡淡一笑:“七弟说得对,我是该回去了。”
这个人,真是,好脾气啊……
“希望还能再见面。”临走,太子殿下竟然伏在夏夕的耳根后淡淡地加了一句。呼出的热气吹在夏夕的脖子上,让夏夕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不是公然的调戏吗……温和善良无毒无害的人吗?……我,收回刚刚的评价……
某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了震怒的应辰峪……
“给我画一百幅天使图!”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
我没听错吧……一百幅……
夏夕望着拂袖而去的应辰峪,欲哭无泪。太子殿下,你是叫应辰岫吧?我记住你了!
被石头砸中的天使,被上帝捏在手心的天使,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使,哭泣的天使,摔得四脚朝天的天使……一百幅天使图成了一百种天使的倒霉方式。以至于后来这些画流传出去之后,天使在嵇国一度被当成是霉神,倒霉的霉……
女人的怨念果然是可怕的……
再次见到太子殿下是在十天后的诗文大会上。地点是什么千秋书院,据说是嵇国最好的书院。收到请柬的时候夏夕不只是怔了一下,而是完全被SHOCK了。因为应辰峪也收到了一样的请柬,所以,简言之,这次夏夕不是以随从的身份,而是以独立的身份被邀请的。夏夕一直很好奇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了,直到见到太子殿下才恍然大悟。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特意的安排,夏夕的座位竟然在太子殿下的旁边。太子殿下当然是坐在首席,那个位置真的是相当的尴尬,一般情况下这个位置都是应该留给太子妃之类的人的吧。还好为了交流,座位被排成了一个华丽丽的圆。首席和末席的区别不是那么明显。
虽然是这样,夏夕眼角的余光还是瞄到了应辰峪眼中熊熊的怒火。冷汗,冷汗……
应辰岫,我们的梁子是结定了!
夏夕怨愤地瞪着一脸无辜应辰岫。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啊。”应辰峪说了句相当没水准的开场白,夏夕暗暗鄙视了一下。
“是啊是啊。今日艳阳高照,适合以文会友。”
“这是殿下英明的结果。”
“是啊是啊……”
连这种事情都能和英明联系在一起,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些人拍马屁的功夫也实在是太差了吧……
夏夕瞥一眼应辰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笑,整个世界安静了。
这个位置果然不好,非常不好。只是笑一声就有这么大的影响。
“今日以文会友,各位不必太过拘谨。”应辰岫终于出来打圆场了。
“我有个建议。”为了摆脱这个尴尬的席位,夏夕豁出去了,“既然是以文会友,又何必坐得这么端端正正的。前方不远处的溪水那么清冽,我们何不沿溪水而坐。来个曲水流觞。”
“何谓曲水流觞?”一位老者冷冷地盯着夏夕,面色不善。估计如果不是因为夏夕坐在应辰岫的旁边,万万逃不掉一顿口诛。
“以大杯酌酒,自溪水上游飘下,诸位沿溪水而坐,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赋诗一首。只是一个建议,诸位如果以为不妥,那就算了。呵呵。”夏夕尴尬地笑笑。
“有趣,有趣。有何不妥。来人,搬东西过去。”应辰岫眼前一亮,站起来就支使起侍从。
其他人不好再反对,只得跟着过去了。
夏夕快步朝溪边冲去,当然要找一个水流平直,没有转弯处的地方,最好就是酒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地方。
似乎有人和自己抱着一样的想法,夏夕冷不定和某人撞了个满怀。
太……太子殿下……
不会吧,还……还以为可以避开他了……
“这个位置不错。一起,一起。”某人朝夏夕打着哈哈。
鬼才和你一起!夏夕自动远离某人一米之外。
一声令下,一只大大的酒杯载着清醇的酒水顺流而下。拐过几个弯,绕过几棵水草,竟然缓缓地停在了应辰岫的面前。
夏夕暗自庆幸自己刚刚的英明决定,不然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对……这酒杯怎么又动了……
某人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微笑。我要举报,绝对有人作弊……
不要啊……不会这么巧刚好停在我面前吧……
那个酒杯众望所归,不偏不倚刚好停在了夏夕的面前。
夏夕欲哭无泪。
“夏姑娘,请!”某人很有风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怎么办,怎么办……前些天刚刚发现一个穿越同人,如果那些诗已经被人家用过了,我再拿出来岂不是抄袭……当场赋诗……我又不是红楼梦里的姐姐们……
夏夕站起来,望一眼出口的方向,考虑着要不要夺门而逃。
“逞目四野外……”先掰一句再说。
既然已经掰了一句,干脆继续掰下去算了……
“欲语泪先流……”
夏夕苦着脸顿了一下:“残柳参差舞……”
夏夕挠挠头,灵机一动:“秋风发上生。”
OK了。不会吧……难道说我真的有当才女的潜质……
(注:——|||少臭美,你不过是一时情急把自己以前看到过的几句诗凑到了一起罢了……)
“好!好一句秋风发上生。我果然没有看错。夏姑娘之才堪比昔日腾国长安公主。”
夏夕雀跃!竟然是好久不见的秦望月!此刻他正坐在应辰峪的旁边。可是,为什么提到长安公主的时候应辰峪的脸色这么难看?
“参见太子妃。”溪边的众人忽然缓缓地伏下身去。
夏夕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正站在应辰岫的身后。眉如黛,眼若星,只是那双眼睛呈现出一丝诡异的绿色。
“太子殿下……”软到让人吐的语气。这人就不怕众人忍不住吐出来……
“什么事?”应辰岫头也没回,不冷不热地回应道。果然,这位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不合,不然,那个位置怎么可能白白留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臣妾只是想你了……”那女子并不恼怒依然眉眼盈盈地望着应辰岫,径自在应辰岫和夏夕中间坐了下来。
目测夏夕与此人的直线距离为五十厘米左右……
夏夕感觉右手手腕上的加持珠正在源源不断地将力量往自己身上输。貌似这太子妃不简单,能让加持珠摆出这么大阵仗的她还是头一个。夏夕正在猜测她到底是妖怪还是魔族,那太子妃忽然转过头来,别有深意地瞟了夏夕一眼。
那个……真是目光如炬,只一眼,夏夕就感觉到加持珠上的力量一阵狂涌。
真不愧是京城!大神官是天魔,太子妃是危险系数很高的不明生物……这样发展下去,不知道皇帝陛下会不会是外星人……
汗……
卷三 长安风云 37. 故人
好不容易熬到那个什么大会结束,夏夕如释重负。拒绝了应辰峪同乘一辆马车的邀请,牵着杂毛芙蓉一个人慢慢地走在长安的大街上。
是的,杂毛芙蓉已经被夏夕驯服了。方法很简单,就是每天喂它吃糖而已。吃人的嘴软,马也一样。不过,值得担忧的是,杂毛芙蓉有望成为这个时空中第一匹因为吃糖太多得蛀牙的马。
“这位姑娘,你的马似乎有些不对劲。”
夏夕回头,看到一双琥珀般的眼睛。这个人不是司马三千是谁?这次一定不会搞错了!
“……”
看到夏夕的脸,司马三千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淫贼!是你!”夏夕毫不留情,一掌拍去。
自从封印解除之后,夏夕已经不是原来的夏夕了。只一掌,司马三千同志就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街上的喧嚣声为之一顿。人群渐渐围拢过来。
司马三千同志踉跄着站起来,摸摸肿起来的脸,一脸的无辜。
“在下不知到底哪里得罪了姑娘,让姑娘如此记恨?”
“还记得鹰翎医馆发生的事吗?就算把你杀死一千遍也不足以解我的心头之恨!”
“鹰翎医馆……”司马三千一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谁?谁敢打我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已经被官兵团团包围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张开双臂直直地挡在司马三千面前。冷眼望着夏夕。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司马三千脸上的表情尴尬无比。
“来,让爹看看,看你这脸肿得……”白发老者抹着眼泪,心疼地摸了摸司马三千的脸。
“来人!把这个大胆刁民给我抓起来!”
“是,大人!”
那白发老者一挥手,一群士兵一拥而上,将夏夕团团围住了。
“误会!这只是一个误会!我需要和这位姑娘好好谈谈。”司马三千抓起夏夕的手就跑。
白发老者愣在那里,擦着眼角的眼泪:“神啊……难道说我家的小千要重蹈我的覆辙……喜欢上像他娘那样粗暴的女人……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正当老者在一边大发感慨的时候,司马三千同志已经拉着夏夕一气狂奔到了郊外。芙蓉撒开四蹄紧紧跟上,同时转动着乌溜溜的小眼睛考虑着要不要飞起一蹄将这个绑架主人的家伙给踹飞。
终于停了下来,夏夕飞起一掌劈向司马三千那张已经肿得老高的脸。
“姑娘,这是个误会!”司马三千一把抓住夏夕正要落下来的右手,神色诚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我曾经伤害过一个人。那个人是一个人偶师,而且拥有全天下最好的易容术。那个人的师姐刚好是鹰翎医馆的主人。那个人曾经问我,如果有一天她成为了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我会不会爱上她。后来传说嵇国出了个可怕的淫贼,喜欢为漂亮的人制作人偶。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年来有那么多人想暗杀我,呵呵……现在终于明白了……”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原来是女人,还好还好!感觉好轻松啊!
“原来,那个人故意易容成我的样子……”
“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白痴啊?呵呵……”那双琥珀般的眼睛泪光潋滟,望向天空的方向,“不过,那个人比我还白痴……”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夏夕愕然。
“我有种直觉,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那个人的!我已经找了她很久了……”
“啊……”(第二声)夏夕愣了。
“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如果你真的想见她的话,我有一个办法。”
“怎么做?”某人用充满了期待的眼神望着夏夕。
夏夕奸诈地一笑:“你有没有去过妓院?”
“砰!”
司马三千华丽地摔到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等一下,我还需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夏夕重重地抓了抓司马三千的头发,司马三千疼得哇哇大叫,眼中泪光潋滟。
“原来你真是司马三千啊。呵呵……”
“那个……真的要去那种地方吗?……”司马三千尴尬地笑笑。
“是。”夏夕嘴角扬起一个邪恶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惜芳楼。长安城最大妓院里。
此刻,司马三千正别扭地坐在某位青楼女子的房间里,满头的黑线。
“没事,你们就当我不存在。”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夏夕浅笑着躲到屏风后面。
“来嘛!”那个打扮俗艳的女子翘着兰花指将酒杯凑到司马三千面前。
司马三千红着脸接了酒杯,眉头紧皱。
“司马公子不喜欢这样喝酒吗?”那女子软软地坐到了司马三千的大腿上,将酒杯里的酒含到了口里,鲜红的唇缓缓地向司马三千凑去。
司马三千大惊失色,本能地向后仰去,不小心失去了平衡,砰地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上。
夏夕额头的青筋抽搐着。这个样子,那个人会出现才怪呢!亏自己还辛辛苦苦大张旗鼓弄得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大嵇国长安令的儿子,名震天下的医圣司马三千上青楼狎妓。可是,这件事的主角却连这点都不愿配合。
虽然这位妓女姐姐长得是抱歉了点,穿得是难看了点,手段是拙劣了点……
“这位姐姐,你实在是太不专业了。司马大哥明明对你没兴趣,你却自己硬凑上来。这是不行的。作为妓女,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激起客人的兴趣。适当的挑逗是要的,不过有时候太过了就会适得其反。循序渐进,循序渐进懂吗?”
“夏,夏姑娘……”司马同志明显已经不行了,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那位妓女姐姐的行为,还是因为听了夏夕的话,整张脸红得跟苹果有得一拼。
“咳,咳……公子,虽然奴才的小名是奇怪了点,可是公子也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叫奴才的小名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女子逛青楼……”
“砰!”
刚刚才站起来的司马三千同志又光荣地倒下了。
那位妓女姐姐似乎也被夏夕刚刚的话怔到了,不敢再班门弄斧。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欣赏帅哥。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半晌,夏夕终于忍不住开口:“喂,会不会是你自作多情,那个人根本对你没意思,她只是觉得假扮你比较好玩罢了?”
司马三千同志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正当夏夕考虑要不要放弃的时候,房顶忽然一阵响动。紧接着,一个劲装美女从窗口如闪电般飞入。夏夕闻到一股浓浓的薰衣草的清香。
“好你个司马三千,枉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这种地方。”
唰!
一道寒光闪过,桌子被一剑斩为两半。那把银光闪闪的利剑已经架在了司马三千的脖子上。
好强悍的女人……夏夕僵住了。
“啊——”妓女姐姐尖叫着冲出屋去。
“我说了,这招一定管用的吧。”夏夕轻笑一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夏夕,那女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燃起腾腾的杀气。
“是你?!你竟敢把我五年的心血付之一炬,我今天就要让你用命来偿还!”
随着一声娇喝,那把利剑迅速掉转了方向向夏夕刺来,夏夕轻巧地一避,躲过一击,身后的屏风却已被劈为两半。
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某人伏罪的,看来可以省了。不过,这人的攻击也太猛了点吧。夏夕连连后退,最后终于退无可退了。夏夕掐起一个石化咒的手印,朝那美女一指,那美女立刻软软地倒了下去。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夏夕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伸手那美女的脸上抓去。
“别伤她!”司马三千一脸焦灼地朝夏夕伸出手。
夏夕邪邪一笑,不理。
我倒要看看这个该死的女变态的本来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伸手摸了摸美女的耳朵后面,果然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细缝,夏夕嘴角一勾,刷拉一声,从美女的脸上扯下一层皮。
这绝对不是一件让人感觉舒服的事,从人的脸上扯下一张皮啊,不管那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还是……好恶心啊……
夏夕感觉脊背发凉,手一扬,顺手就把那张皮扔了出去。
烛光下,现出一张年轻女子清丽的面容。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不过也算是中上之姿。本来还以为那个变态是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呢。夏夕略微有些失望。
司马三千蹲下来,抚摸着这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不见太阳,苍白到让人心疼的脸。眼中的柔情让夏夕都忍不住痴了。
“好久,没有看到你的真面目了。”司马三千同志似乎已经忘记了夏夕的存在,呓语般呢喃着,“那时候我拒绝你只是因为觉得你还小,我是想等你长大点再接受你的,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容貌。一直想跟你说清楚,可是你总是跑……每次见我都戴着面具……然后又给我惹下一大堆麻烦……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本来面目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
“啪!”夏夕打了个响指,石化咒应声而解。
倒在地上的女子爬起来,靠在司马三千的肩膀上哭得淅沥哗啦。
“我……我以为你昏迷了……”司马三千红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事情圆满解决。夏夕淡淡一笑,飞身窜上了屋顶。自从封印解除之后,夏夕就拥有了不需要任何凭借就能凌空飞行的本领。今天难得有机会当然要好好尝尝飞翔的滋味啦。
不对,屋顶有人!
“南鹰翎!”
虽然光线昏暗,夏夕还是一眼认出那人就是美丽绝伦的南鹰翎南大夫,她的身边似乎还站着另外两个人。看到夏夕凌空飞行,南鹰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夏妹妹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南鹰翎戏谑地望着夏夕。
夏夕急忙从空中落下来:“南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为了那个麻烦的师妹,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
“呵呵,我们可是还把姐姐的医馆给烧了,比起来,还是姐姐比较吃亏。”夏夕淡淡一笑,“这两位是……”
南鹰翎莞尔一笑:“这是付清,单霞两位师姐。我们是来带师妹回去的。这家伙又私自下山了,上次的惩罚还没结束呢。”南鹰翎说完,皱了皱眉。
站在南鹰翎身旁的两位美人朝夏夕礼节性地笑笑,夏夕终于明白里面的那位姐姐为什么会那么自卑了,和眼前的三位美人比起来,那位姐姐原来的样子真的是不值得一看。有点怀疑玉清派是不是到处都是美人了,夏夕对里面那位姐姐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卷三 长安风云 38. 夜行
告别了南鹰翎一行,夏夕并不急着回去。漫无目的地在长安城的上空飞翔着,当然事先施了隐身术。不然,说不定第二天长安又会出现在空中徘徊的怨灵之类的传闻了。
暮春的夜晚温度适中,不冷不热,绝对适合闲逛。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在空中。夏夕一路从热闹的街头飞到清冷的郊外,乐此不疲。
忽然发现远处的树林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竟然是黎沂,他的面前竟然是那位让加持珠如临大敌的太子妃殿下。
夏夕一脸狐疑,集中精神倾听着两人的对话。
“还有三个月。殿下,你是不是应该采取行动了?”这是那位太子妃殿下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她称黎沂为殿下?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最近几个月似乎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这是黎沂的声音,“千魂引,那是妖界的法术,我不相信一个天魔能够轻易地学会。还有,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钰真的苏醒了我们该怎么向父皇交代?”
“选择从洛阜城的居民身上下手,也应该是你的提议吧?别告诉我说你对那个人类动了真情,那将会是我这些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黎沂发出一阵冷笑。
“我不过是向慕坚天魔透露了一个唤醒钰的方法,顺便提醒了他一个能够方便地获取灵魂的地点而已。”太子妃的声音波澜不惊,不温不火。
“好一招借刀杀人。不过你别忘了,表面上我可是应辰峪那边的人。我不保证下一次我依然会袖手旁观。”
“殿下放心,啸月自有分寸。”
冷汗,冷汗……不听了……不听了……
夏夕手忙脚乱地转身朝与小树林相反的方向飞去……
虽然早就猜到黎沂的身份不简单,不过那句殿下还是让夏夕吃了一惊。难道说他是别国的皇子?他刚刚也提到钰了,那个钰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都对他虎视眈眈?……还有,啸月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不知不觉,夏夕竟然飞到了皇宫的上方。这里的皇宫虽然比不上中国古代的紫禁城,不过也不失大气和庄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夏夕偷偷地朝皇宫的正殿飞去。中途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可能是个结界。对于现在的夏夕来说,这种程度的结界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毫无任何阻挡的,夏夕在嵇国的皇宫内旁若无人地闲逛着。
这,可是所有刺客的终极梦想啊……
夏夕小小地窃喜了一下。
御花园。夏夕闻闻这朵花,又弹弹那朵花,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听旋律竟然是水调歌头……
水调歌头啊……水调歌头啊……就是那个明月几时有啊,王菲版的那个明月几时有啊……
就是,就是很多穿越文里都会出现的那个东东啊……
他乡遇故知,夏夕那个激动啊。三步并两步朝笛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明月,笛声,美男……虽然到目前为止夏夕看到的还是背面,不过就算是背面也能看出对方一定是一位绝世美男……
那笛声中带着淡淡的哀愁,淡淡的惆怅,竟然有人能够将这首曲子演绎得如此完美……月光下的那个身影孤寂地站在湖边,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地在笛身上变换着位置,一身明黄的衣袍更是衬出一丝淡淡的遗世独立的味道,夏夕彻底沉醉了……
一曲毕了,吹笛人终于众望所归地转过身来……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夏夕彻底惊了……
这……这不是那天的中年版金城武大叔吗……
“谁?”那个人冷冷地望向夏夕的方向,但那个谁字刚一出口,那个人就愣住了。
夏夕这才意识到由于刚刚实在是惊得太厉害了,隐身术已经失去了作用。
“不是梦,那天真的不是梦……”一行清泪顺着那个人的脸颊流了下来,“你本来就是来自异世界的一抹幽魂,既然可以复活一次,那么当然可以复活第二次……‘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看到那两句诗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误会大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夏夕飞快地发动隐身术,然后迅速地跳到了空中。那个男人伸出手去,徒劳地抱住了一团空气。
夏夕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忽然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呢……
(注:现在才发现……晚了……—_—……)
夏夕刚一飞出皇宫的院墙就感觉到有一股劲风向自己袭来。黑衣人,又见黑衣人。不过这个黑衣人没有蒙面。
“世儿……”这是那个黑衣人看到夏夕时的第一反应。
夏夕这才发现这位黑衣人正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父亲,嵇国第一富商,异能世家儇家的家主,暗影寮寮主儇正。
“你不是世儿,世儿没有能力冲破皇宫的防御结界。你是……”儇正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精彩,交织着惊讶与恐惧,甚至还带点淡淡的欣喜。
“你是劫!”这是陈述的语气。
“父亲大人,好久不见。”夏夕淡淡一笑,现在的她用不了几招就能把儇正打倒在地上。所以根本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我正想回家看看呢。娘最近还好吧?”初到这个世界上时接受到的保护让夏夕刻骨铭心。
儇正一愣。
“怎么,爹不会不欢迎我吧?”夏夕浅笑。
儇正尴尬地笑笑。
夏夕一到儇府就直奔听竹轩。听竹轩依然像八年前一样,充满了沁人心脾的竹叶的清香,连地上铺的石板都没有丝毫的更改。
已是深夜,应琦已经睡下了,夏夕不愿打搅她,只是在窗口静静地站了一回。望着她睡梦中微皱的眉头夏夕的心又一阵紧抽。整个过程中,儇正一直静静地站在夏夕的身旁,一言不发。
“娘睡觉的时候皱着眉头啊……爹,你欺负娘了吧……”
儇正的身体一颤,眉头渐渐拧到了一起,但最终没有说话。
“逝者已矣。你又何必再折磨活着的人。”夏夕望向儇正的目光直指人心。
儇正苦笑。
接着是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好久,儇正才终于开口:“想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吗?”
夏夕愣了一下,懵懂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
跟着儇正七弯八拐地一路走来,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栋小楼。如果夏夕没有记错,那似乎应该是那时候见到巨无霸药丸的药楼。
儇正走进药楼,径直走向一个药柜,轻轻地将一只抽屉用力往里一推。那只抽屉立刻深深地陷进了药柜之中,接着,空气中响起一声机械转动的声音,那个药缓缓地向旁边移去,药柜背后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楼梯,一直通往地下。
儇正不知道按了什么开关,整个通道里立刻被自动燃起的火把照得通明。
“走吧。”儇正率先走下了楼梯。
夏夕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跟着进去了。
通道里没有预想中的霉味,相反却有一股淡淡的杏仁味。夏夕跟在儇正的身后走完了楼梯,接着有沿着一条长长的通道走了好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大厅。
空无一物的大厅。
儇正忽然念动咒语,用结界把自己包在了里面。
夏夕这才发现大厅的四周正缓缓地喷出几缕轻烟。一股无法描述的古怪味道充斥着整个大厅。虽然已经意识到这几缕轻烟有问题,但已经来不及了。夏夕感觉浑身的力量仿佛烈日下的水一样迅速地蒸发,整个身体都变得软绵绵的。而儇正却只是冷眼望着夏夕,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好戏。
“为什么?”夏夕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中除了不甘,更多的是愤怒。竟然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暗算自己的女儿!
“因为你是钰。”儇正的声音波澜不惊。
夏夕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心脏像被无数把尖刀切割着,锥心彻骨地痛。
因为你是钰。
多么简单明了的答案啊……不用争辩……不用解释……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这仅仅只是一个事实……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不用管什么血缘,什么亲情……仅仅因为这个事实,你就必须万劫不复……
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努力驱动浑身的法力,可是却怎么也运不起来,甚至连维持站立这个姿势都变得勉强起来。没想到再次回到儇府,自己依然是毡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儇正静静地望着夏夕,目光冰冷如雪天的冰棱:“不要怪我。怪只怪你身为钰。儇家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钰而存在的,一旦钰觉醒,儇家就不复存在了。我永远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钰的觉醒跟儇家存不存在有什么关系?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让我死个明白。这就算是你对我最后的仁慈吧。我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女儿。”夏夕的嘴角挂着苦涩的笑,直直地望着儇正。
儇正眉头一皱,终于还是开口了:“因为替是钰的一部分,钰的觉醒就代表着替的死亡。我不会让世儿面对这样的命运……什么神的意志,凭什么儇家就要为神的意志而存在……从给你戴上加持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作出了决定……不管结果如何,我永远不会后悔……我欠你的,来生再还吧……”
儇正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厅。
黑暗忽然间如汹涌的洪水般将整个大厅席卷……
卷三 长安风云 39. 密室
黑暗如汹涌的洪水将整个大厅席卷,虽然睁大了眼睛却感觉不到哪怕一丝光线。空气中依然弥漫着那股让人窒息的古怪味道。舌尖有一丝苦涩慢慢地蔓延开来,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着,疼痛欲裂……
就这么被丢下了……独自一人沉没在黑暗中……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光线……什么也没有……
所有的力量都仿佛被抽离了一般,唯一的感觉就是地面彻骨的寒冷……明明已经是暮春,为什么还是会这么冷……
夏夕无力地从地面上站起来,摇晃着又倒下去……
真是绝情,连站立的力气都不给我留呢……不知道儇世会不会感受到我现在的感觉……如果他出现什么状况的话,儇正会不会改善一下我的待遇……
突然间冒出了恶毒的念头呢……夏夕苦笑…………
儇正会关我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
我欠你的来生再还……这个身体的父亲如是说……我明明只是一缕穿越时空的幽魂,和那个人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会这么疼呢……
“钰,你在吗?”夏夕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涩涩的声音忽然在大厅里响起,再次传回夏夕耳膜的时候已经严重变形了,夏夕甚至无法认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回荡……
然而,没有回应……
“钰,你出来陪我聊聊好吗?”夏夕强忍着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咬着牙重复一遍,这次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
又有谁会想到洛王的画师会被囚禁在儇府的密室里……如果那时叫醒了应琦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果然是自私的人,竟然想着牵扯进无辜的人……
“钰……你在哪里……你回答我啊……”夏夕无助地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眼泪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淌。
我要回家……我好想回家啊……我不要当什么钰……
笨蛋!怎么又被暗算了!
一个慵懒的男声在夏夕的脑海中响起。
夏夕精神一振,心脏狂跳起来。
钰……
难道说你真的想逼我把所有的封印都解除吗?
所有的封印都解除后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那个声音淡淡地回答道,仿佛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
你怎么会不知道?夏夕急了。
我为什么不能不知道?
夏夕哑然。
钰,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我……不过是一个失败者,一个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的失败者而已……
那个声音忽然被压得很低,声调微微有些发颤。
所以你选择了逃避,龟缩在这个身体的意识深处什么也不做,如果你想的话,没有人能够拦住你的吧?如果我拥有你那样的力量……
如果你拥有我那样的力量你会怎样?
夏夕愣了一下。反正……反正不会像你现在这样……
是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不怕,地不怕。那个声音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对夏夕的回答很不以为然。
既然这是你的希望,那么我就再为你解开六个封印。等到你自己解开最后一个封印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有多么天真了。
我好想知道……到时候,恢复了记忆的你会怎么选择呢……
钰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了。
夏夕感觉到身体渐渐变得冰凉,冷汗一阵接着一阵不停地往外冒。身体内部那股流失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回流,右手手腕上的加持珠仿佛受到了召唤,微微地颤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漆黑的大厅里忽然亮起了淡淡的荧光,那荧光一点一点变亮,变亮,直到把整个大厅照得一片通明。夏夕看清那荧光正是那十二颗加持珠,那十二颗加持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夏夕的手腕上飞到了空中,发出的光芒照得夏夕几乎睁不开眼睛。
等夏夕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十二颗加持珠已经消失了,右手手腕上只剩下孤零零一个红色小骷髅。
夏夕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在黑暗中看清周围的事物,甚至连大厅石柱上细小的裂缝也纤毫毕露。
身体上那种无力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反正也不急着出去,夏夕好奇地打量起四周的景象。
这是一个正方形的石厅,三面都是石墙,唯一的出口就是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的两边竖着两根同样高大的石柱,那石柱的顶部被雕刻成一个男人的上半身,那眉眼竟然跟千贺神宫里的神像有几分相似。
其余三面墙上雕慢了一幅幅壁画,壁画上的主角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这个男人和那个半身雕像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应该是同一个人。
第一幅画,这个男人站在一位神情冷峻的中年男子身旁,目视前方,气宇轩昂,面前是黑压压一大片跪伏在地上的人。画面的背景模糊不清,似乎不像是现实的世界。
第二幅画,这个男人骑在样子古怪的大鸟身上,手中聚起一个光芒四射的光球,身后跟着一群和他差不过装备的人,他们前方是各种各样样貌丑陋的生物。夏夕注意到那只大鸟的身后拖着九条长长的尾羽,似乎长得跟小绿有些相似。
第三幅画,这个男人跪在第一幅画中出现过的那个中年男人脚下,手牵着一个模样丑陋的怪物,似乎在解释着什么,那怪物让夏夕想起魔族。
第四幅画,这个男人的四肢被样子奇怪的链子锁着,目光却依然清澈。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夏夕想到斩妖台上的孙悟空。
第五幅画,这个男人从空中跌落,神色却说不出的安详。
第六幅画,一个衣袂飘飘的男子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庭前,仰望苍天。他的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池塘。过了好久,夏夕才意识到那池塘竟和儇府的池塘有几分相似。
第七幅画,床上躺着两个婴儿,女婴的身上插着一把刀,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她身旁的男婴却浑身鲜血,一张小脸皱到了一起。
第八幅画,一少女飘浮在空中,一条光柱将她和一个面貌和她极为相似的少年连在一起,那少年脸色苍白,轮廓虚无,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第九幅画到第十三幅画都是一片虚无,夏夕贴着墙端详了好久也无法从那些凌乱的线条里看出点什么。
那个男人是钰吗?……可是开始的时候明明是男人,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女人呢……还有,那个世界真的是现在的这个世界吗?……那个男人又为什么会和那个魔族在一起?……
那个女婴和那个男婴代表的是儇劫和儇世吗?钰的觉醒就代表着替的死亡,指的是第八幅画中的景象吗?开什么玩笑,钰为什么要觉醒,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吗?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要去伤害儇世?
“轰——”
大厅上方忽然传来沉闷的机械转动声,夏夕侧耳倾听,听到石门的另一边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石门的另一边停住了,接着是一阵欷欷飕飕的响动,然后只听喀哒一声,石门两旁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动,像电梯门一般缓缓地向两旁移开了。
夏夕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丛跳跃的火光,那是一根蜡烛,被一双苍白的手握着。蜡烛的后面是一张同样苍白的脸。看清来人是谁时,夏夕愣住了。
“劫儿……是你吗?……”一个颤抖的女声在大厅里幽幽地响起。
眼前的这个人是应琦……
“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劫儿……”应琦伸出手来抚摩着夏夕的脸,眼中泪光潋滟,“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绝情……”
“劫儿,乘他还没有发现,你快走!带着这个去找你舅舅!千贺神宫,千贺神宫的人能保护你!”应琦一把抓起夏夕的手,同时把一块玉佩塞到夏夕的手中,夏夕能感觉到她的手正剧烈地颤抖着。
夏夕没有动,因为她看到应琦口中的那个他此刻正站在出口处,眼中怒火熊熊。应琦一怔,缓缓地转身往夏夕视线定格的方向望去。
紧握着的手忽然松开了,蜡烛啪的一声掉到地上,看快就熄灭了。整个空间再次变得一片漆黑。
夏夕注意到儇正飞快地结了个手印,四周立刻灯火通明。此刻,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抱歉,我不想留在这里。因为,我怕黑。”夏夕握了握应琦的手,望着儇正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冷冷的笑。
儇正一愣,望一眼夏夕的右手,眼中涌起刹那的惊恐,下意识地拧起了拳头。
“你拦不住我的。”夏夕眼光一闪,拉着应琦的手一步一步朝儇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夏夕可以感觉到应琦的手心已经沁出了粘粘的汗水,脚步也有些踉跄,靠夏夕扶着才能勉强站住。
儇正恶狠狠地瞪着夏夕,脸上的表情急剧地变化着。忽然向应琦的方向跃来,伸手猛地一拽,夏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猜到儇正的意图时,他的右手手指已经紧紧地扣在了应琦的脖子上。
“马上回石厅,否则……”儇正加大了手指的力度,脸上露出亡命之徒孤注一掷时的表情。
“咳……劫儿……快走……咳咳……不用管我……”应琦脸色发青,吐字艰难。
“别以为我真的不会杀她!”儇正神色一凌,指尖飞快地划过应琦的脖子,鲜血顺着应琦苍白的脖子不停地往外流,亦如应琦汹涌的泪水。
夏夕的心一紧,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儇正,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般缓缓开口:“你动手吧。”
儇正似乎没料到夏夕会有这样的反应,身形一颤,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夏夕。应琦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夏夕,脸上露出一抹凄迷的微笑,那神色竟是释然的。
“我说,你动手吧。”夏夕冷冷地望着儇正,一字一顿。
卷三 长安风云 40. 假珠
“我说,你动手吧。”夏夕静静地望着儇正,一字一顿。
一刹那,时间凝固了。
夏夕和儇正四目相对,一动不动。整个通道里只剩下风吹过时发出的呜呜声。
“我赢了。你根本就做不到。无论你如何善于伪装,眼中的真情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夏夕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折磨自己,折磨自己深爱的人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住口!你给我住口!”儇正的眼中显露出狂乱的神色,扣在应琦脖子上的手开始渐渐地抽紧。
夏夕脸色一暗,偷偷地朝应琦打出一个昏睡咒。应琦的身体立刻无力地瘫软下去。
儇正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自己怀中的应琦,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连夏夕旁若无人地从他的身边穿过也没有发现。明明是那么精明的人,这种时候却这么容易就上当了。不知道他看到应琦醒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走了。你放心,儇世是我弟弟,我不会伤害他的。”夏夕低低地道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密室。
夏夕的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在石厅看到的那些壁画,皱了皱眉,往空中一跃,径直向千贺神宫的方向飞去。
真实身份为魔界天魔的大神官沈慕坚此刻正悬浮在神宫的上空,白色的长袍在夜风的吹拂下衣袂飘扬,他眯起那双略带鲜红的眼睛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嘴角噙着一个浅浅的微笑,似乎在追忆什么美好的往事。
“你来了。”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淡淡地扫一眼急速飞来的夏夕,优雅地吐出三个字。
夏夕没想到半夜的空中会有不明飞行物挡道,一直以全速前进着,听到这三个字连忙紧急刹车,好不容易才成功避免了与某人在空中亲密接触的悲惨事件的发生。
“我发现你还是蛮配合我的吗。这么快就能让钰解开十二封印。离钰的觉醒又近了一步,嘿嘿……”沈慕坚微微一笑,饶有趣味地望着夏夕的右手手腕。
“妖界已经开始动手了呢……”沈慕坚的神色一变,一变抓起夏夕的右手,静静地盯着那个红色的小骷髅好久。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个小骷髅。
那小骷髅的眼框处射出一道眩目的红光,那红光刚好打在神宫大殿的一角。大殿一角的琉璃瓦仿佛烈日下的雪一样融化下来。
“可恶,还挺麻烦的!”沈慕坚眉头紧锁,两根手指紧紧地捏着那个小骷髅。夏夕惊奇地发现他的额头竟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双唇也紧抿着,仿佛正在与什么强大的对手较量。
“咔!”
一声脆响,那个红色的小骷髅被沈慕坚硬生生拈碎,银色的粉末飘飘荡荡从空中洒落下去。
“哎,还是太迟了!”沈慕坚叹了口气,朝夏夕尴尬地笑笑,拉起夏夕的手就往大殿内飞去。
“那个……那个……那不是封印吗?……”夏夕已经完全被刚刚的景象弄懵了。
“不会吧。亏你还是钰选中的人,那明明是妖界的寻踪珠。那东西应该是感应到十二封印已经解除,所以刚刚正想向妖界发送信息。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看来用不了多久长安就会被闻风而来的妖族淹没了。”
“什么……”夏夕彻底懵了。眼前浮现出山鬼叶和旱魃辛的模样。原来那竟然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妖皇和钰是死对头,因为某些原因他曾经发誓要把钰生吞活剥。再加上他在四界大战时遭到重创,尚未觉醒的钰对于他来说可是难得的补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再过三个月就是妖皇每万年一次驾临人界的日子。这次你麻烦大了。”沈慕坚重重地拍了拍夏夕的肩膀,“不过你放心,只要钰能在那天到来之前觉醒,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在这之前,必须先找回那第十三颗加持珠。”沈慕坚郑重地望着夏夕,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觉醒还是成为妖皇的补品,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夏夕忽然感觉一股寒气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尖,却依然倔强地迎向沈慕坚的目光:“钰是不会觉醒的!”
夏夕的脑海中浮现出密室壁画上的景象。如果钰觉醒,那么,儇世就会消失了吧……
“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寻找那第十三颗加持珠。”沈慕坚皱着眉头,温柔地抚摸着夏夕的头发。
“我走了。”夏夕脑中一片混乱,连特地赶到千贺神宫的目的都忘了。挣开沈慕坚,惊慌失措地朝洛王的驻地飞去。
沈慕坚微微摇了摇头,抬头望着神殿内的神像。
飞到一半忽然想起在小树林里听到的黎沂和太子妃的对话。
殿下,父皇……再联系黎沂那些半真半假的玩笑话……黎沂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自己到底要如何去面对他呢……
正犹豫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夏夕转身。愣住了。不远处的房顶上坐着一位看起来相当眼熟的美女,长鬓垂肩,巧笑倩兮,一双眼睛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夏夕。
“你是山鬼叶还是旱魃辛?”
“我是辛。叶宁可守着她的破房子也不愿意和我一起下山呢。自从离开妖界之后她就一直怪怪的。真是个别扭的家伙。”旱魃辛的语气颇为忿忿。
“你上次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
“也不全是。那时候我的确是受了重伤。石老大提出的救我的条件就是第十三加持珠。叶为了救我只好骗走了你的珠子……那个家伙可是有道德洁癖的……”旱魃辛低下头,似乎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情,“那个珠子是石老大拿给我的,我并不知道那是假的,这件事如果被叶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夏夕皱了皱眉:“你半夜跑到我面前就是为了说这个?”
“呵呵……”旱魃辛抬头望了夏夕一眼,苦笑,“我只是想告诉你第十三加持珠应该会在石老大手里。因为她是妖界在人界等级最高的妖族。”
夏夕心念一动:“妖界一般被称为殿下的会是什么人?”
旱魃辛一愣:“只有妖皇陛下的三位皇子才能被尊称为殿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
看来妖皇陛下对钰是誓在必得啊……
“只要你能在妖皇陛下来人界之前拿回第十三加持珠,并且解开上面的封印你就没事了。话已经带到了,你好自为之。我走了。”旱魃辛笑笑,雾遁消失。
那个地方,除了那个地方,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吧……妖界的皇子啊,还是觉得有些可怕呢……
夏夕长叹一声,向洛王驻地飞去。
夏夕潜进房间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熟睡了,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不管,还是想睡觉……
夏夕钻进被子闷头就睡……
不要啊……我才睡下没多久啊……
夏夕闭着眼睛拼命地与一股无形的力量抢夺着被子。虽然现在天气不冷,不过不盖被子还是会凉飕飕的。
不要啊……请放过我吧……
夏夕拼命护住呈现越来越小趋势的被子。那股无形的力量干脆跟夏夕玩起了猫逗老鼠,松一下,等夏夕以为自己成功夺回被子之后又毫不留情地一把扯开,你来我往了几次之后,夏夕终于受不了了……
干脆抱了枕头蜷缩到床的一角。现在可是暮春,没有被子又不是不能活,哼……继续睡……
可能因为昨晚实在是太累了,夏夕没过多久就再次进入了梦乡……
梦里面夏夕被一只长着老鼠脑袋人的身体的难看动物抓住,那只难看的动物狞笑着向夏夕走来,口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流,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捏住了夏夕的鼻子。口口声声说闷死的人肉味道最好……
好闷啊……夏夕刚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手……
喘不过气来……我要闷死了……
夏夕猛地睁开眼睛。
“啊——”这绝对是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夏夕惊恐地瞪着眼前这个一脸坏笑的家伙。明明做了坏事却依然能够笑得如此不温不火、温文尔雅的人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他一个吧。
“黎师兄,请自重!”夏夕一把扯过被丢在床的另一头的被子,战战兢兢地盯着黎沂。
“我以前也是这么叫你起床的啊……”某人垂下眼睑,露出极度受伤的表情。
拜托……那已经是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好不好……
夏夕不语。
“如果我们都不要长大该多好。”黎沂转过头去望向窗外,清晨的阳光如点点碎金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欢快地跳跃着。他的嘴角微微地抿着,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郁。
夏夕望着眼前的美男图略略有些失神。
不对,他可是妖界的皇子,终极BOSS妖皇的儿子啊……
“怎么了?”黎沂淡淡一笑,眼中有着些许的诧异。
“没,没什么……”夏夕这才意识到自己看黎沂的眼神不是一般的有问题。
黎沂轻笑,“是不是突然间觉得我这个师兄其实还是蛮不错的?干脆你嫁给我算了!”
夏夕的心没来由地一怔。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呢……明明从小到大做什么事情都是滴水不漏,一副大好青年的模样……但是一说起这种话来却依然可以面不改色的……
黎沂伸手拍了拍夏夕的头,目光温和,嘴角却带着淡淡的苦涩。
“咦!你的那条手链呢?”
“丢了。”夏夕低声道。
黎沂难以掩饰语气中的惊奇:“怎么会,从小到大都没见你摘下过……”
你是在跟我演戏吗?妖界的皇子殿下……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啊……我根本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从小到大,被戏弄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而已……
不想再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猫还有兴趣继续玩下去,不过老鼠已经厌倦了……与其苦苦周旋,不如来个痛快……
“皇子殿下,我都知道了。如果你跟我说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会鄙视你的。”夏夕嘴角勾起一个倔强的笑容,迎向黎沂的目光。
黎沂眉头一皱,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夏夕,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夏夕故意露出充满期待的眼神,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三个月后,妖皇驾临人界。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卷三 长安风云 41. 面圣
夏夕故意露出充满期待的眼神,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三个月后,妖皇驾临人界。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黎沂脸上的惊讶稍纵即逝,迅速恢复到招牌式的优雅微笑:“你希望我怎么处置你呢?”
“哈哈哈哈哈……”不等夏夕回答,黎沂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从一开始就比我想象得有趣得多呢!可惜有的时候太过锋芒毕露并不是一件好事。”
夏夕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面无表情。
黎沂的笑声戛然而止,轻轻地抚过夏夕的头发:“三个月后,我绝对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然后转身,决绝地离去。
“主人,你们在说什么?”一直默默无声的小绿歪着圆圆的小脑袋不解地望着夏夕。
夏夕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是某个仙人的坐骑?”
“主人,你问这个干什么?”小绿没有回答,神色有些古怪。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夏夕淡淡一笑。
这个觉是真的睡不成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永淳帝忽然下令指明要见洛王那位传说中才貌双全、妙笔生花的画师。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聪明的朋友用脚趾想想都能猜到那位中年版金城武和永淳帝之间的关系。如果一不小心碰上,那麻烦就大了。可是那是圣旨,不去又不行。夏夕最后还是横了横心迈开大步朝皇宫走去。
夏夕低着头跟在领路的宫女身后慢慢地走着,不时好奇地东张西望,白天和夜晚的景色果然有很大的差别,阳光下,明黄的琉璃瓦闪着耀眼的光泽。道路两旁的树木一片迷人的苍翠,那些油绿的树叶在阳光下看来仿佛质量上乘的美玉,晶莹剔透。
前方忽然有一队人款款地朝这边走来。领路的宫女迅速地闪到一边,跪了下去。夏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打量着那队人中间那位气质高雅的中年女子。
没有过度的装饰,只着一身素净的浅黄色宫装,娥眉淡扫。虽然脸上已经出现了细小的皱纹却依然不减容颜的美丽,相反却多了一种成熟的韵味。特别是那双如水般的眼睛,清澈透明,不沾一丝邪气。可能是在现代的时候看多了尔虞我诈的宫廷争斗小说,夏夕总觉得这样清雅洁净的女子是不应该出现在宫廷中的。
“大胆!前方何人?见到皇后竟敢不跪!”一声不阴不阳的怒喝终于把夏夕拉回了现实。
原来这位就是皇后,当朝太子应辰岫的亲生母亲。这次的错误真的是犯得太白痴了……
夏夕回过神来,不知所措。
“你是……”皇后忽然快步朝夏夕走来,眼神定格在夏夕的胸口。夏夕这才发现应琦塞给自己的玉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衣服里面露了出来。刚想把它塞回去,却发现皇后已经一把抓住了玉佩。
“你是怎么得到这块玉佩的?”皇后望着夏夕,眉头微皱。
“回皇后娘娘,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你娘亲是谁?”皇后的神色相当紧张。
夏夕心里一寒,她该不会是以为我是皇帝的某个私生女吧?冷汗……
“当今圣上的一个妹妹,现在是儇府的主母。”
“原来你就是八年前儇府失踪的那个女孩。”皇后听到回答,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淡淡一笑,“既然来了那么就到我那边去坐坐吧。”
“回皇后,我现在的身份是洛王的画师,这次是奉皇上之命进宫见驾。”
“你就是那个连秦望月先生都赞不绝口的夏画师?”皇后的眼中露出惊异的神色。
夏夕微微点了点头。
皇后忽然间笑靥如花,一把抓起夏夕的手,道:“本宫要和你一同前往。本宫自从看过你的画就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如此功力。要不是传闻你是一位年轻女子,本宫一定会以为你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画师呢。”
皇后娘娘一路热情地嘘寒问暖,毫不掩饰自己的幸喜,偶尔的笑语让人如沐春风,夏夕感觉连皇宫的空气都跟着变得温暖起来。
夏夕没有想到永淳帝选择的会面场所刚好就是那天中年版金城武吹笛的湖边。一身便服的永淳帝面向湖心而坐,似乎在欣赏着湖面的风光,夏夕隐隐觉得那个背影似曾相识。
难道说……
听到太监的通报,永淳帝慢慢地转过身来,夏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原来那位中年版金城武就是永淳帝……好狗血滴情节啊……
夏夕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连行礼都忘记了。
永淳帝的表现比夏夕好不到哪里去,愣愣地站在那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连手中的扇子滑落到地上也没有发现。
四目相对。无言。
忽然,永淳帝从湖边奔过来,抓起夏夕的手就跑。
所有的人全被眼前这个诡异的景象震住了,竟然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一阵狂奔,永淳帝终于在一座精致的小院里停下了脚步。
“若惜姐,你终于回来了。”永淳帝一把抱住夏夕,抱得那样紧,以至于夏夕几乎喘不过气来,“若惜姐,我错了,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耳边响起哽咽的声音,肩膀上已经湿哒哒的有大片……
夏夕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忽然发现小院的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那个人似乎正是太子殿下……
应辰岫只是闲来无事到处逛逛,结果却看到从来都是板着一张冷面孔的父皇竟然抓着一个少女在皇宫里狂奔,好奇之下,一路跟来。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幻觉吧……结束三国鼎立局面,一统中原的父皇竟然靠在一个少女的肩膀上哭泣……若惜姐……父皇竟然叫那个少女若惜姐……那个少女,那个少女竟然是她……她不是七弟的画师吗……
“若惜姐……”
夏夕手足无措,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如果有一天能够有个男人为自己哭成这样,就算是死也甘愿啊。忍不住有些羡慕那个人呢……
应辰岫依然傻傻地站在那里,无论夏夕怎么打手势,完全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对不起。我不是你等的那个人。我只是洛王殿下的一名画师。”夏夕最后决定忽略掉门口的那个人,开始解释。
“但是你会唱那首歌,你知道那些暗语,那些东西只有你知道……”
“那个时候父皇忽然出兵腾国边界,如果不是若惜姐拼死保护,当时作为人质的我早已经死在腾国了。攻占腾国的那一天我对你说,我是为了报恩才会留下你的。其实,那根本就不是实话。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就已经深深地被你俘获了……”
“只有你会在我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挡在我前面,只有你会不厌其烦地教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懂的语言,只有你会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只要努力别说不被人欺负,就算是一统三国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
“那句你一直想骗我说的话,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它的意思。”
“若惜姐,Iloveyou。”
永淳帝紧紧地抓着夏夕的肩膀,盯着夏夕的眼睛,那眼神太复杂,夏夕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抽紧了。
夏夕不敢面对他的目光。连我这个局外人都快被感动地哭了。那个人如果听到这些话相信一定会感动地热泪盈眶。只可惜我并不是那个人。
夏夕咬了咬嘴唇。虽然不忍,但还是不得不说:“我虽然不是那个人,不过我的确是和那个人来自同一个世界,所以,知道那些东西也不为过。那首歌,那个人唱那首歌给你听就是希望你无论在多么困难的情况下都能好好地活下去。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夏夕小心翼翼地掏出手绢,试探着递了过去。
永淳帝看到那手绢愣着了,神色变幻莫测,好半天才缓缓地伸手接了过去。等到永淳帝接过去了,夏夕才发现那手绢竟是七星灭罡符。
“若惜姐,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每次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当成手绢用。”
不会吧……那个人跟儇家有关……
“若惜姐,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够留在我的身边。”
夏夕石化了。大叔,虽然你长得很帅,不过还是拜托不要用这种含情默默的眼神望着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夏夕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准备作垂死的挣扎:“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只是洛王的画师……”
某人的耳朵直接过滤掉那些话,置若罔闻。
“等一下!你是皇上,这么说……你是我舅舅……”夏夕眼前一亮,从怀中掏出应琦的那块玉佩,隔断了永淳帝让人发毛的目光。
“怎么会……”永淳帝终于认出了夏夕手中的玉佩,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玉佩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你是那个孩子……你竟然会是那个孩子……”永淳帝望着夏夕发出一阵仿佛呓语一般无意识的呢喃,表情变幻莫测。
“你现在明白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了吧?那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现在再留在这里反倒会让他觉得难堪。夏夕乘永淳帝失神,猫起脚步向院门口退去。
果然不应该招惹那样的家伙……
身体隐入院墙之后,夏夕长吁一口气,绷紧的神经在刹那间松弛下来。漫无目的地在皇宫里闲逛着。
可惜夏夕的气还没喘过来,忽然发现刚刚还灿烂的阳光在一瞬间被阴影所替代。夏夕抬头向天空望去,却看到一张怒目圆睁、长满了络腮胡子的脸。这身高,这气势,让夏夕自动地把他和三国演义中的张飞联系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夏夕微微松了口气。
“喂,小妹妹。带我去见皇上。”眼前的这个男人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微笑,低头望着夏夕。
夏夕现在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适合笑的。就像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笑脸首先让夏夕想起的竟然是不怀好意的绑架犯……
“难道说我长得真的有这么可怕吗……”眼前的这个男人自言自语着挠挠头,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笑容,又把刚刚的话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小妹妹。带我去见皇上。”
卷三 长安风云 42. 军情
“难道说我长得真的有这么可怕吗……”眼前的这个男人自言自语着挠挠头,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笑容,又把刚刚的话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小妹妹。带我去见皇上。”
夏夕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神了,连忙道:“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去见皇上比较好。”
“为什么?”浓浓的眉毛立刻皱到了一起,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夏夕。
“反正现在不是时候。”夏夕不想与他纠缠,转身就走。
“少废话!给我带路!我今天一定得见到皇上!”一双大手仿佛老鹰捉小鸡一样一把把夏夕提起。
夏夕吃了一疼,冷冷地瞪着眼前的大胡子男人。努力压制住胸中燃起的熊熊怒火。
大胡子男人忽然轻轻地把夏夕放了下来,一张铁青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柔声道:“抱歉,没弄伤你吧?瞧我这火暴脾气。来,我请你吃糖。”
大胡子男人在夏夕错愕的眼神中掏出几颗糖就往夏夕的手里塞。
你还真以为我是小孩子啊……
夏夕满脸黑线……==|||||
“北摩蛮子扰我边关,军情紧急,如果现在不是见皇上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带路吧。”大胡子男人神色凝重,握紧了拳头。
夏夕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鬼使神差地带着大胡子男人往记忆中永淳帝的所在的地方走去。
“我……好像迷路了……”在原地兜兜转转了好几圈之后夏夕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可怕的事实。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大胡子男人满脸堆笑,夏夕却感觉到了他眼中射出的腾腾杀气。
“呵呵呵呵……”夏夕傻笑。
那大胡子男人眼神一凌:“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夏夕机械地点了点头。
大胡子男人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的杀气让夏夕不寒而栗。
是你自己硬要叫我给你带路的……
卷三 长安风云 43. 逐妖
夜凉如水,天空中繁星点点。应辰峪独自一人坐在别宫的屋顶安静地看着星星,心情却说不出的沉重。
长安公主……
她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应辰峪抓起放在身侧的酒瓶,仰头一阵猛灌。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苦涩灼热的感觉一点一点从心头蔓延起来。应辰峪拿出别在腰间的短笛,放到唇部。
悠远绵长的笛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盘旋,如一群眼神忧郁的精灵。应辰峪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短笛中流淌而出的音符。
长安公主,那是母妃在腾国时的封号,为什么,为什么父皇回把那么重要的称号赐给她……
忘不了……忘不了母妃望着父皇时的眼神……
明明相爱的人却偏偏咫尺天涯……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和母妃一样的命运……
“应辰峪……”
应辰峪一怔,笛声戛然而止。那是……她的声音……
应辰峪无奈地摇了摇头。错觉吧,她现在应该在皇宫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刚刚的曲子,你从哪里学来的?”
那个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应辰峪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
应辰峪惊讶地抬起头来,瞬间眼睛再也无法移开。
“告诉我,这首曲子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夏夕一双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应辰峪,完全忘记了男女之防,只是紧紧地抓着应辰峪的手。
应辰峪愣愣地望着夏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的母妃,那是我的母妃教我的。”应辰峪避开夏夕的目光,抬头望着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眼中笼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哀愁。
夏夕脸色一变:“你的母妃难道就是那个长安公主?”
应辰峪无声地点了点头。
夏夕抓着应辰峪的手激动地颤抖起来:“能不能跟我说说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应辰峪静静地望着夏夕一眼,难以掩饰眼神中的诧异,不过最终还是缓缓开口了。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我小时候最喜欢听她给我讲故事了。住着神仙的神灯,妖怪们的村庄……”应辰峪抚摸着手中的短笛,嘴角扬起一个新月般的微笑,“她的脑子里好像总有无穷无尽的故事,怎么讲也讲不完。但是我知道她不快乐,从懂事起到她消失,我几乎没有看到过她笑。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别人想尽办法想要得到皇后之位,她却弃若荜履。明明那么爱父皇却从来不愿表露出来,总是一个人偷偷地流泪……”
“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不过我知道,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这个世界怎么可能生出她这样完美的人呢?八岁那年,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的眼前消失。她就那么站在我的面前,然后,她的身体忽然间渐渐透明起来。我甚至能够透过她看到她身后的东西……她什么也不说,却只是笑……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见她笑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父皇发疯似的发动全部可以利用的力量来找她……我知道她是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明明说好了不会离开我的……明明说好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应辰峪拿起短笛,如水般的音乐再次回荡在夜月之下。
长安公主,永淳帝,还有周杰伦的菊花台……
那背后会有怎样的故事呢……
夏夕怔怔地聆听着应辰峪的笛声,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
笛声戛然而止,应辰峪犹如石化般怔怔地盯着夏夕。
“你……你是……你和……”应辰峪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整话。
“我和你母妃来自同一个世界。”夏夕莞尔一笑。那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告诉他也无妨。
应辰峪定定着望着夏夕好久,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中的忧郁一扫而空。
“再给我唱一次吧。”应辰峪望着夏夕,眼中竟带着些哀求的神色。
夏夕点头。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
惨白的月儿弯弯固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雨轻轻叹朱红色的窗
我依身在纸上被风吹乱
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菊花灿烂地烧
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被风乱也微摇
你的影子剪不断
独留我孤单在湖面神伤
花已伤完飘落了灿烂
凋谢的市道上冥冥不堪
手摸独樵愁心拆两半
他已上不了爱一辈子摇晃
谁的江山马蹄声慌乱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灿烂地烧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被风乱也微摇
你的影子剪不断
独留我孤单在湖面神伤
菊花灿烂地烧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被风乱也微摇
你的影子剪不断
独留我孤单在湖面神伤”
一曲终,应辰峪已是泪流满面。
夏夕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却忽然发现皇宫的屋顶闪过几道黑影,那几道黑影分明带着几分淡淡的妖气。夏夕想也没想,一蹬腿飞到空中,如闪电般朝那几道黑影冲去。
应辰峪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手却不由自主地搭在了贴身放置的七星灭罡符上,看口型似乎是在念“母妃”这两个字。
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夏夕追着那几只小妖一路到了皇宫。果然不出所料,那几只小妖法力不够被挡在了外面。此刻正浮在半空中一副凝神苦思的神情。
夏夕施了个隐身术,在不远出静静地窥伺着。一共有五只小妖,夏夕仔细看了看,除了其中一只是猫妖外,其他的都是兔妖。不知道是不是法力不够的原因,五只小妖的头顶还顶着毛茸茸的耳朵。妖族向来就是美形的种族,再加上这五只小妖不过是人类十一二岁大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妖怪,夏夕早冲上去捏他们粉嘟嘟的小脸了。
“没想到皇宫外面外面有这么强大的结界。”小猫妖抱着手臂一脸郁闷,墨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荧荧的光,不经意间露出的小虎牙跟增添了他的狡狤气质。
“大哥,我们回去吧。如果让长老知道,我们就惨了。”其中一只可爱的小兔女眨巴着红红的眼睛,怯怯地道。
“可是,我还是好想见见钰啊。那可是妖皇陛下的猎物。”另外一只小兔女一脸的神往,“他可是能够和妖皇陛下打成平手的仙人呢。我看过钰在历史书上面的画像,好帅啊!”
“是啊是啊!真的好帅!”其余的几只小兔女也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星星眼,一脸的花痴。
“哼!”小猫妖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
夏夕眉头紧锁。钰果然是男人,而且貌似还是偶像派的男人,可是我明明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啊?!
“我们回去吧。反正也进不去,万一被魔族的人发现就糟了。”小猫妖若有所思地望一眼皇宫,缓缓道。
其余四只小妖一脸的悻悻,不过最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五只小妖飞身向郊外窜去。夏夕急忙跟上。
然而才刚飞到城外,忽然又窜出一道黑影。
“小妖站住!”
一声怒喝,夏夕感觉声音有些耳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望,当下就愣了。这人不是儇世是谁?
五只小妖没有理会儇世,径自朝城外的林子方向飞去。儇世只念了几句咒语那五只小妖就被金色的大网罩住,再也动弹不得了。小猫妖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儇世,几只小兔女却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长安已经好些年没有出现妖怪了,你们现在在长安出现到底有什么目的?”儇世的声音冰冷如霜。
几只小兔女挤成一团,眼巴巴地望着小猫妖。小猫妖勇敢地迎上儇世的目光:“那是长老们的事,我们不知道。”
“连妖族的长老都出动了……”儇世若有所思,半晌,忽然开口,“你们走吧。我不为难小孩子。回去告诉你们长老一声,如果你们想做什么对伤天害理的事,儇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儇世的话音刚落,那张金色的大网在瞬间消失了。五只小妖如蒙大赦,飞也似的逃了。
儇世望也没望那几只小妖一眼就径直向夏夕的方向走来,眼神不偏不倚正对着夏夕的眼睛:“姐姐,现身吧。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
夏夕莞尔一笑,解了隐身术。
“姐姐真的在啊?”儇世竟是一脸的愕然。
夏夕彻底无语了。小样!原来是在诓我!
儇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夏夕,郊外的风吹得他额前的几缕发丝在风中不住地摇摆着。
夏夕轻轻地为他抚了抚额前的乱发,没有说话。
“皇宫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儇家控制之外的地方,娘说这是保护你的最好的方法。”儇世一脸的认真,“不过,以后我不能再叫你姐姐了。”
夏夕发现儇世的眼神竟有些落寞。忽然伸出手去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傻瓜,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你的姐姐。别人一看我们两人的脸就知道。所以你尽管叫好了。”
“明天皇上要在皇家猎场狩猎,狩猎之后是长安公主正式的认祖归宗仪式。嘿嘿,好想看看到时候我们两人站在一起时大家的表情呢。”
夏夕笑得无比灿烂。儇世却没来由地感觉心中一寒。
卷三 长安风云 44. 猎杀
在富丽堂皇的皇家仪仗簇拥下,永淳帝携着一干后妃皇子骑着宝马良驹浩浩荡荡地开往猎场。
本来以为那些后妃怎么说也得乘马车,没想到连看似柔弱的皇后都安安稳稳地骑在马上。原本做好了乘马车准备的夏夕也不得不牵出了杂毛芙蓉。暗自祈祷它不要走到一半突然跑到别的地方去。不过,奇怪的是杂毛芙蓉今天却说不出的乖,一直紧紧地跟在永淳帝的是身后,连皇后都被挤到了第三位。虽然这是极其越礼的行为,由于长安公主这个封号,倒也没有人敢提出抗议。
夏夕骑着芙蓉百无聊赖地跟在永淳帝的身后,不住地东张西望。所谓的皇家猎场也不过是一片无人的林子罢了。在这尚未被污染的世界上倒也没显出什么与众不同。在夏夕心里其实还比不上无名山山林俊秀。
永淳帝一声令下,众人拿了猎具四散。
夏夕独自一人骑着杂毛芙蓉进了林子。狩猎,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芙蓉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背上还驮着个人,一进树林就一个劲地飞跑。夏夕紧紧地抱着芙蓉的脖子,拼命地低头,可树枝树叶还是把衣服头发刮得乱七八糟。等到芙蓉停下来的时候夏夕已经完全不辨南北了。这个夏夕倒是不在乎,反正如果真的找不到出路大不了到时候从空中飞回去。
灿烂的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在铺满了落叶和青苔的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圆圆的光斑,油亮亮的树叶在阳光下如碧玉般晶莹剔透,不知名的小花镶嵌在绿油油的树丛中,不时地散发出阵阵清香。夏夕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理了理乱成一团的头发,索性任着芙蓉乱走。
正准备享受难得的一个人的悠闲,芙蓉却突然间变得烦躁不安,仿佛林子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夏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使它安静下来。最后干脆施了个昏睡咒把它弄晕缩小后放进了随身的口袋里。接着瞪大眼睛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
什么也没有。
果然是那匹笨马的问题。
夏夕叹了口气,一个人慢慢地在林子里走着。铺满了枯叶的地面踩上去软软的,不时可以看到几只野兔箭一般从自己身侧蹿过。经历了上次芙萝花事件之后,夏夕再不敢随便采摘野花,只是远远地看看。夏夕惊奇地发现其实自己走路远比骑马要有趣的多。
前方忽然传来细碎的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夏夕好奇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应辰岫正全神贯注地瞄准着什么,接着,随着弓弦震动的声音,那枝羽箭嗖的一声离弦飞出。
没有动物的哀鸣,取而代之的却是人痛苦的闷哼。
透过挡在眼前的树枝树叶,夏夕无比清晰地看见倒在血泊中竟是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应辰峪。
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
“我射到了!哈哈!我早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的。”应辰岫兴奋地大叫,眼中没有半点残害手足该有的悔意,仿佛现在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不是他的弟弟,而仅仅只是一头猎场里的猎物。
那时候明明一口一个七弟叫得那么亲热,现在却……
“应辰峪!”夏夕大叫一声朝应辰峪奔去。
箭头深深地没入他的胸口,鲜血顺着衣服不住地往下流。应辰峪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抓着箭头。见到夏夕他的脸上立刻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个微笑在夏夕眼里比哭还难看。夏夕喂应辰峪吃了颗南鹰翎的灵药,然后又施了个止血的法术。确定应辰峪性命无碍后,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又来一头!”应辰岫忽然又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枝箭,搭弓,瞄准。
夏夕惊讶地发现他所瞄准的对象似乎正是她。
无以复加的震惊。
夏夕的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
杀人灭口……
“砰!”
弓弦一震,那枝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夏夕飞来。
夏夕暗暗张开防护结界,一双眼睛冷冷地瞪着应辰岫。本来还以为你是好人,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你的演技真的很不错,竟然那么轻松地骗过了所有人。
“铛!”
那枝箭还未撞到夏夕的防护结界就被右方树丛中射出的另一枝箭射飞。
好箭法!夏夕忍不住暗暗赞叹。
那枝箭射来的方向,永淳帝骑在马上,身体依然保持着射箭的姿势,脸色铁青,一脸的震怒。
“畜生!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应辰岫的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愣愣地盯着永淳帝看了好久。直到眼神接触到倒在地上的应辰峪。
“七弟!你怎么了?”应辰岫一怔,迅速地翻身下马,不顾一切地朝应辰峪的方向奔去。眼中的焦急与关切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夏夕完全无法把刚才弯弓射伤应辰峪的人和眼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来人!把太子给我抓起来!”永淳帝大手一挥,一队侍卫齐刷刷地冲了上来。二话没说,三下两下就把应辰岫给绑了。
应辰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永淳帝,望一眼躺在地上的应辰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应辰岫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这个世界上会有演技这么好的人吗?望着应辰岫的表情夏夕心中渐渐升起一团挥之不去的疑云。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遇到这样的意外,狩猎行动不欢而散。永淳帝更是舍了众人,亲自带着应辰峪一路策马狂奔进太医院。
虽然身着便服,不过还是可以轻易看出永淳帝的身份。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做出这么逾矩的事情,一时间长安城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征北将军战败,北摩军已近逼长安。直到不久之后,宫中传出太子残害手足被打入了天牢的消息。所有人才终于恍然大悟。
夏夕赶到的时候,太医刚刚为应辰峪拔下插在胸口的箭。应辰峪咬着毛巾冷汗涔涔,永淳帝急得脸色苍白,坐立不安。虽然已经确定应辰峪没有生命危险,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不会有事的。”夏夕握了握永淳帝那双颤抖的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永淳帝神色稍安。
由于失血过多,此刻应辰峪的脸色苍白如纸,听到夏夕的声音他虚弱地抬起头来,失去光泽的双唇一勾,露出一个同样苍白的微笑,接着缓缓地朝夏夕的方向伸出手来。
夏夕愣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那只手。那本该强劲有力的手此刻正微微地颤抖着,手心已被冷汗浸得湿透。
夏夕感觉胸口一阵绞痛,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应辰峪的手,两人静静地对视着,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两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永淳帝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多余的人。永淳帝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病房。
永淳帝离开后一直以鸽子的形态偷偷跟在夏夕身边的儇世忽然现身。
“刚刚在林子里的时候我感觉到太子射箭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股很奇怪的气息。可是,等我仔细感觉的时候那股气息马上就消失了。”儇世眉头深锁着,若有所思。
夏夕静静地望着儇世好久。
那么说,太子很可能是中了什么妖魔鬼怪的暗算。连夏夕都无法感觉到的妖魔鬼怪,实力绝对不会太弱。无论是妖界还是魔界,在目的未知的情况下绝对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我要去见太子。”夏夕儇世好好照顾应辰峪,火速向天牢的方向飞奔。
应辰峪望着夏夕远去的背影,眼神刹那间黯淡下来。
太子一见到夏夕的第一反应就是问应辰峪怎么样了。听到应辰峪已经脱离险境之后他的脸色才微微好转。
虽然曾经大大地佩服过太子殿下的演技,但是现在夏夕还是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现在这种状况下他再怎么演戏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他。永淳帝把他打入天牢的那一刻就已经很明显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人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常常会深信不疑,虽然很有可能那恰恰就是精心设计出来的假相。
夏夕无法对太子作出一定会救他出去的承诺。只是保证一定会查明真相。不过就算是查明了真相,太子的未来也已经注定了。
现在能够帮自己解开这个迷题的或许就只有他了。夏夕的脑海中浮现出慕坚天魔的脸。
夏夕长长地叹了口气,施了个飞行术就往千贺神宫的方向飞去。
夏夕进入沈慕坚平时休息的偏殿时,沈慕坚正在闭目养神,在夏夕进入的一瞬间睁开了他那双血一般红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夏夕,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是为应辰岫那件事情而来的吧。”沈慕坚单刀直入。
“你知道那是谁干的吗?”夏夕看到了希望,眼前一亮。
“你以为除了我、太子妃石啸月还有你的黎师兄之外,还有谁能做到让你也无法察觉他身上的气息。”沈慕坚嘴角一撇,用戏谑的眼神望着夏夕。
“石啸月虽然是妖皇的护法,不过她也是太子的妻子,决不可能是她。”
夏夕一惊,瞪大了眼睛望着沈慕坚:“你的意思是黎师兄。”
“哈哈哈哈……”
沈慕坚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一双鲜红色的眼睛如宝石般闪闪发光,满头的白发无风自舞,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你好像还忘了一个人。”沈慕坚托起夏夕的下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卷三 长安风云 45. 祭典
沈慕坚用戏谑的眼神望着夏夕,忽然缓缓开口道:“你还真是相信我啊。其实,今天施法控制应辰岫的人是我。”
“为什么……”夏夕如遭重击,愣在当场。
“还记得洛阜城那些死去的百姓吗?石啸月竟敢利用我,我不过是小惩大戒。她想让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我偏不让她得逞。”沈慕坚拧紧了拳头,眼中泛出噬血的光芒。
半晌,忽然嘴角向上一扬,接着说道,“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那位太子殿下我就会很不爽。我可是非常喜欢他当时惊慌失措的样子呢。”
愤怒的火焰在夏夕的胸中熊熊燃烧,夏夕扬手就朝沈慕坚脸上挥去:“你知道吗?你差点害死应辰峪!”
沈慕坚一把抓住夏夕的手,冷笑:“笑话,他怎么可能会死?”
“你什么意思?”
“知道这个计划是谁想出来的吗?”沈慕坚脸上的笑意更甚,“想出这个计划的人恰好就是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位受害者。”
“噢,错了。真正的受害者应该是那位太子殿下才对。我一直以为魔族才是世界上最会玩陷害的种族,没想到人类也不差。”
夏夕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笑得无比艰险的沈慕坚,心乱如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应辰峪竟然会默许别人伤害自己的哥哥。那个哥哥还对他那么好。虽然一直知道他很有野心,一直知道他想要得到皇位,可是,夏夕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
真的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得到皇位吗?那个皇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他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太子眼中出于一个哥哥真切的关怀吗?
“先别管这件事,为了迎接妖皇的驾临,人界的妖怪纷纷在城外集合,准备进行妖界的大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修真界的人类竟然知道了这件事,联合在一起说要围剿众妖。今夜城外可是有一场好戏呢。”
沈慕坚鲜红色的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嘴角邪恶地勾起。
夏夕心中一紧,想也没想就朝城外冲去。
沈慕坚望一眼夏夕远去的背影,淡淡道:“呵呵……到时候你会站在哪一边呢?”
沈慕坚一头柔软的银发在空中优雅地飞舞着,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是一个邪恶的魔鬼。他轻轻地一跃,从容地跟在夏夕身后。
“主人……呜……”
夏夕一听到这个叫声立刻浑身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蓦地发现浑身闪着绿光的小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飞来,以头扎进了自己的怀里。
“主人,你不要我了。呜……”小绿圆圆的脑袋不停地蹭着夏夕的衣服,口水嘀哒嘀哒落到夏夕的衣服上。
夏夕皱了皱眉,捧起小绿,一脸的歉意。最近一直把它留在孟敌那,以孟敌的性格,小绿应该没少受欺负吧。自己果然是不称职的主人。
“我知道是我不好。”夏夕轻轻地拍了拍小绿的翅膀,叹了口气,“别哭了。神兽的形象都被你给破坏光了。你又不会隐身术,跟在我身边说不定会有危险。我也没办法啊。”
小绿眼巴巴地望着夏夕,一脸的无辜。
“最近还好吧?”
耳畔响起以个好听的男声。夏夕蓦地抬起头来。月光下,纪子长御剑浮在半空中,以身白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双星辰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夏夕。宛如神祈降临。
夏夕苦笑,好像每次自己见到纪子长都会先愣一下。又不是没见过美男,真是没出息。
“我还好。你呢?”
怎么感觉像是好久没见的恋人在街上偶遇时用的台词?我都在想什么啊?夏夕奋力地甩掉脑中的想法。
“你去干吗?”
纪子长犹豫了一会,向郊外的方向望了一眼。
“妖怪们的祭典吗?”夏夕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纪子长黯然地点了点头。
夏夕心里一紧,脑海中浮现出纪子长面对妖怪时那双充满了杀气的眼睛。“别去。”
纪子长脸上刹那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放心,我不会参加围剿。就像你说的,妖怪和人一样也有好有坏。我已经不是那个脑中只有仇恨的小孩了。我只是担心黎师兄,自从你进宫之后他就一直怪怪的。”
黎沂……妖皇的儿子……他也么参加那个祭典吗?
那个妖怪太子妃再加上深不可测的黎沂,人界的修真者们这次有大麻烦了。
“你没事吧?”纪子长注意到了夏夕眼中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我和你一起去!”夏夕忽然抬头,下定了决心般宣布道。
纪子长犹豫了好久,终于还点了点头。
夜风带着花草的芬芳扑面而来,夏夕跟再纪子长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参加祭典的妖怪之中。因为事先吃了掩藏身上气息的灵药,在普通的妖怪看来她不过是两只刚成年不久的普通妖怪。虽然夏夕不用使用那个药也可以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气息,但是实在不想贸然在纪子长面前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力量。虽然对于身上散发出蛤蟆的气息很反感,但也不得不默默忍受。想到本来就拥有一半妖怪血统的纪子长不需要吃那么恶心的药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妖怪之中,夏夕真是羡慕得不行。
“你好!”一个宽额大嘴的女子满脸笑容地跟夏夕打起了招呼。
夏夕微微一笑,友好地朝她挥了挥手。似乎所有的蛤蟆妖都很友好,每次见到同伴都会热情地打招呼。而且,所有妖怪中最多的就是蛤蟆妖。夏夕猜测这就是纪子长选择让她假扮蛤蟆妖的理由吧。
白天还杂草从生的森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铺着蓝色地毯的广场。夏夕没有看出那地毯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只知道脚踩上去软软的,相当的舒服。头上还长着耳朵的小妖怪们踩着地毯兴奋地跑来跑去。虽说是祭典却看不到祭坛。只再广场的中心立着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夏夕惊奇地发现整个广场都在树冠的范围之内。而那树怎么看也不过一人合抱般粗罢了。
广场的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不时可以听到小贩们清脆的吆喝声。当然,那些小贩清一色都是妖怪。一直以为妖怪的世界是充满了血腥与恐怖的世界,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平静祥和。这么说来,人和妖怪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呢。
夏夕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竟有些痴了。
“小时候最喜欢参加妖界的祭典了。每次爹都会逼娘吃下蛤蟆妖的药丸,所以,每次看到娘和经过她身边的蛤蟆妖一个一个地打招呼我都会忍不住大笑。”纪子长静静地望着欢快地在人群中穿行的笑妖怪们,眼神温柔,仿佛在追忆着遥远而美好的往事。
难得,纪同学会说这么多话……
“呜……蛤蟆妖们也太热情了……我打招呼打得都要累死了……”夏夕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忿忿地抱怨着。
纪子长低头望一眼夏夕,笑容温暖明媚。
“好香啊!”夏夕忽然闻到一股食物的清香,立刻像碰到猎物的豹子一样警惕起来。
“是羊肉串!”夏夕飞也似的朝卖羊肉串的小摊冲去。好像上一次吃羊肉串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一个妖银十串。”骨瘦如柴的老板看到夏夕垂涎欲滴的样子,笑容满面地报出了价格。
夏夕的头立刻垂了下来,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朝老板摆了摆手。妖银……那是什么……
纪子长忽然一把抓起夏夕,头也不回,健步如飞。
“怎么了。”夏夕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那是老猫妖,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纪子长一脸的郑重,夏夕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猫妖有那么可怕吗?夏夕想起那天见到的小猫妖可爱的模样,满脸狐疑。
“子长哥哥!”
好像这就是那天那之倔强的小猫妖的声音。夏夕错愕地回头惊奇地发现身后站着的正是那天和小兔妖们在一起的那只小猫妖。
“子长哥哥,你是子长哥哥吧。”那小猫妖跑上前来,一把抓住纪子长的衣服。绿幽幽的眼睛静静地盯着纪子长,眼中充满了期待。
纪子长一脸的尴尬,无奈地点了点头。
“真的!我果然没认错。子长哥哥身上的味道和十年前一样。”那小猫妖咧开嘴自信地笑了,“人界真的很好玩,难怪子长哥哥连家都不想回了。”
纪子长的嘴角漫起一个苦涩的笑容,轻轻地拍了拍小猫妖的脑袋。
“这位姐姐好漂亮,是子长哥哥的女朋友吗?”
夏夕满脸通红,慌忙否认:“不是,我是你子长哥哥的师妹。”
“这样啊……”那小猫妖竟然有些悻悻。
祭典还没开始,小猫妖吵着嚷着要纪子长陪他玩飞翔树叶。那是一种奇怪的游戏,广场一旁游乐场模样的地方不断有巨大的树叶在空中疯狂地飞翔着,一会儿飞到空中,一会儿又落在地上。有几个妖族的孩子正兴奋地在高空的树叶上跳来跳去。不时有几个孩子重心不稳从树叶上摔下来,那些孩子只是拍拍身上的灰尘马上又跳到了树叶之上。那些树叶离地面有十几米高,如果是人类的小孩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残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小孩玩这种危险的游戏,夏夕终于有了身在妖怪之中的感觉。
“夏妹妹!”
人群(妖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唤,夏夕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奇地张望着,惊喜地发现那个叫自己的人正是好久不见的南鹰翎。和她在一起的除了变态人偶师小妹妹还有上次见过的两位师姐,名字夏夕已经想不起来了。
“每想到夏妹妹也来了。这样子,今天我们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南鹰翎一脸的兴奋,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被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体。夏夕猜测那可能是南鹰翎的武器。
“非得要这么做吗?这里的妖怪都很好啊。”夏夕犹豫着,终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南鹰翎和其他几个人的脸色变了变,没有再多说什么。
夏夕却忽然见忧心忡忡。很难想象会有人愿意打破这么美好的景象。除了孩子们身上还有些变化不完全的痕迹外,这里的一切都和人界没有什么不同。
望着四周混迹于妖群之中蠢蠢欲动的人类,夏夕心中泛起了一个又一个苦涩的泡泡。难道真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吗?
卷三 长安风云 46. 冲突
不知道什么时候,广场的上空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鸽哨声。那些隐藏再妖群中的修真者纷纷脱去伪装露出有些狰狞的真面目。
妖怪的小孩忿忿惊慌失措地往大妖怪的怀里钻。尖叫声,诅咒声还有念咒语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不时有人碰翻广场旁的小摊,那些让人馋涎欲滴的小吃和漂亮的饰品撒了一地。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不到一分钟时间,刚刚还充满了温馨的市井气息的广场瞬间变成了人类和妖怪混战的战场。
“你们要打可以,先让孩子们离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夏夕护着几个妖怪的小孩,用充满了灵力的声音朝广场上的人类喊道。
混乱的战场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和妖怪都好奇地望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蛤蟆妖。蛤蟆妖法力低微,在其他蛤蟆妖纷纷找了自认为安全的位置躲藏起来的时候,眼前的这只小妖为什么还能有闲工夫来照顾那些惊慌的孩子?
“殿下,我们要不要下去?”石啸月站在树顶深深地望一眼缩成一团的孩子们,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黎沂。
黎沂坐在树叶之中,眯起眼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缓缓地摇了摇头。
石啸月眼神一暗,痛苦地咬着嘴唇。
“如果她真的是钰,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孩子们的安危。钰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家伙。”黎沂的嘴角自然而然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众人视线交汇处的夏夕。
“我们只要好好守护妖树就好了。”
“大胆小妖,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一个长须飘飘的老道露出一副正气昂然的表情。
南鹰翎一行听到老道的怒喝声一怔,注意到夏夕并没有除去身上蛤蟆妖的伪装,脸上纷纷露出不解的神色。
“先让孩子们离开!”夏夕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一字一顿。众人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扑来。
“孩子们,跟我走。”夏夕听到耳畔响起纪子长好听的声音,那个高大的身影旁若无人地领着妖怪的孩子朝广场外面走去。夏夕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朝纪子长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纪子长面色微红,静静地点了点头。
“妖怪休想逃跑!”
一个瘦得像猴子样的和尚忽然大喝一声,话音刚落一阵飓风夹杂着如刀片般的树叶迎面朝纪子长和孩子们飞去。纪子长脸色一沉,念动咒语将飓风全力挡下。饶是如此,漏网的几片树叶还是割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他身后也有几个孩子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道血口子。
“你们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夏夕冷冷地瞪着那个和尚,眼中弥漫起腾腾的杀气。
“他们是妖怪!妖怪的孩子长大之后就是妖怪,现在不除后患无穷!”瘦和尚义正词严。
夏夕拧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要用灵力好好教训教训眼前这个和尚的冲动。“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只知道他们只是些孩子!”
瘦和尚瞪着夏夕,夏夕注意到他的手心正在凝结一团暗红色的能量球,蓄势待发。那个能量球渐渐地膨胀膨胀,最后如闪电般朝夏夕射来。夏夕轻松一跃,躲过一击。人群和妖群刹那间沸腾起来。混战已经不可避免。夏夕迅速跳到纪子长身边,和他一同守护着那些妖怪的孩子。不断有妖怪从四面八方朝孩子们围来,没过多久,孩子们的四周就形成了一面由妖怪围成的防护罩。所有妖怪都作出了誓死保卫孩子们的架势。
“带孩子们去妖树,进幻树领域躲避一下!这种情况下妖皇陛下一定不会责怪我们的。”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围着孩子们的妖群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将目光向广场中央的大树投去。妖群在崂山派的符纸,齐云派的剑气,北川派的各种法宝以及佛光和香灰的合力围攻下一点一点艰难地往妖树的方向推进。不断有体力不支,或者身受重伤的妖怪倒下,身边的妖怪立刻将伤员送进圈内,圈内的孩子们逐渐充当起战地救护员的角色。
“呜……”
不知道什么时候广场上空回荡起一阵悠扬的笛声,夏夕的身形一顿,立刻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正缓缓地流进自己体内,夏夕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股力量逼出体外。然而,除了少部分妖怪还勉强保持着神智外,大部分的妖怪都露出一脸迷茫的神情,眼神迷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修真者那边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攻击的架势反而更猛了。
玉清派的笛声……
“小绿!唱歌!”夏夕忽然想起传说中灵兽的叫声能驱散邪术。虽然玉清派的笛声铁定无法归入邪术的范畴,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正在向一个道士喷射着绿色火焰的小绿回过神来,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眼神。夏夕立刻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小绿似乎没有注意到夏夕的反应,扯起嗓子就大声叫了起来。
“嘎嘎嘎嘎嘎……”
妖怪们依然一脸的迷茫,只是对面的修真者们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按理说灵兽的叫声不应该给修真者造成伤害的啊。夏夕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怀疑他们纯粹是无法忍受小绿难听的叫声。
“嘎嘎嘎嘎嘎……”小绿继续引吭高歌,丝毫没有注意到听众们的反应。
那位飘浮在空中吹笛子的白衣女子眉头紧锁着似乎正在和一股强大的力量作着对抗。笛声渐渐有些走调了,几个法力稍强的妖怪已经恢复过来,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位白衣女子纯白色的道袍无风自舞,连一头乌黑的秀发也仿佛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吹拂着,在空中痛苦地张牙舞爪。虽然笛声还在广场上空回荡,但她那皱成一团的脸显示此刻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终于笛声忽然间爆发出一声闷响,接着那白衣女子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直直地从空中坠落下来。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白衣女子将要和蓝色地毯来一次亲密接触之时,一件疾飞而来的袈裟忽然将她稳稳接住。
忽然间,天空中佛光大盛。紧接着一个浑身闪着金光的和尚从金莲组成的华丽仪仗中缓缓落下,和尚的眼睛微闭着,嘴角挂着一个怜悯众生的微笑。好一个宝相庄严的活佛!
小绿的叫声戛然而止。所有人连同刚刚恢复神智的妖怪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焦在那个和尚身上。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无知大师!”
夏夕毫无形象的大喊让那和尚刚刚接触到地面的脚滑了一下,差点就摔倒在地。刚刚还被无知大师华丽丽的出场所震慑住的众人忍不住满脸黑线。虽然如此无知大师还是非常和善地回了夏夕一个微笑。
“各位,冤怨相报何时了,这个世界上有人就有妖,人永远杀不尽妖,妖也永远杀不尽人。各位又何必如此执着。能否给老衲一个面子。今天到此为止。”无知大师面对着面部表情僵硬的众人,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开口。
“如果任这棵妖树生长,到时人界与妖界的结界大开。妖皇降临人界,人界必将面临一场浩劫,到时候生林涂炭。贫道相信大师也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今天的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请大师不要插手。”
说话的这位道士鹤发童颜,眼神并不像刚刚那几位修真者那样咄咄逼人,从其他修真者看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应该就是这些人的首领。
按照他所说的,这次行动根本就不是修真界单方面对妖怪的围剿,而是一次破坏妖皇驾临人界时必经之路的正义行动。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无知大师横亘在两个阵营之间,岿然不动。
“妖皇陛下驾临人界只是巡视,何来生灵涂炭之说?”刚刚卖羊肉串的老猫妖愤怒地瞪着刚刚说话的道士,咬牙切齿。
“洛阜那件事你敢说不是妖界所为。千魂引这可是妖界的法术。如果这不算是生灵涂炭,那请问在你们心目中要怎样才算生灵涂炭?”
老猫妖眼神一凌:“我不敢保证这件事一定与妖界无关,不过我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妖界所为。妖界能发动这个法术的只有妖皇陛下和几位皇子。如果陛下和几位皇子能够轻易到达人界,我们也不必辛辛苦苦培育妖树了。”
修真之人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位首领样的道士考虑了一会,望一眼无知大师道:“如果他们能保证妖界到时对人界生灵秋毫无犯,我们可以考虑停战。不过,如果妖界破坏约定,到时我们修真之人万死也一定会将滞留人界的妖怪全部消灭!”
那位道士冷冷地望着老猫妖,最后几个字说得掷地有声,义正词严。
“真有自信,呵呵……”一位锦衣华服的美丽女子忽然从广场中央的树顶上翩然而下,降落在那位老道士的面前。妖怪们纷纷露出找到救星的表情,甚至有几只小妖激动地尖叫起来。夏夕敢保证那架势绝对不亚于超级巨星空降演唱会现场。
“石老大!”
“石大人……您终于来了……”
“呜……”
夏夕抱着小绿的手不由地收紧了。小绿被扼得喘不过气来,痛苦地尖叫着。夏夕却根本没注意到。因为那位石老大,石大人正是太子妃殿下。一直以为旱魃辛口中的石老大是一位神秘的男子,搞半天原来竟然就是她……
“如果到时妖界故意扰乱人界秩序。我保证,不用你们赶,我妖界在人界的所有成员立刻全部撤离人界!并且一百年内决不再踏入人界半步。”
石老大的声音并不响,然而却能够让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明明是自若的神态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有种想匍匐于地的冲动。
“不过……”石啸月眼波流转,忽然转向无知大师,嘴角勾起一抹飞扬的笑。
卷三 长安风云 47. 废嫡
“不过……”石啸月眼波流转,忽然转向无知大师,嘴角勾起一抹飞扬的笑。
“我需要无知大师作个见证人。如果人类先挑起争端,或者有其他的势力故意陷害,我们妖界之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你这是什么话!”几个年轻气盛的青年道士唰地举起了飞剑,对石啸月怒目而视。
“我只是提醒你们一下,用得着这么激动吗?”石啸月语气不温不火,笑容波澜不惊。
首领样的老道士伸手挡了挡身后的年轻道士:“我们自会约束自己的同门,不过也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诺言。”
“哈哈哈哈……”无知大师的笑声华丽丽地回荡在广场的上空,“解决了。这样不就解决了吗。早这样多好,省得老衲多费一番口舌。既然没事了,老衲就此告辞。”
无知缓缓地升到空中,临走还朝夏夕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夏夕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毛。
修真界的人倒是挺守信用,听到两位老大已经达成协议纷纷三三两两地散去了。老猫妖开始组织一些小妖打扫战场。
“谢谢!”
夏夕刚刚把一个紧抱着她腿不放的小妖送到族人手里,就听见耳畔传来太子妃,也就是石老大石啸月的声音。夏夕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谢什么?”
“为那些孩子啊。”眼前的美丽女子微微有些惊诧。
“这个啊……”夏夕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笑。
夏夕忽然想起了天牢中的太子,有些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太子现在在天牢里,你不去看看他吗?”
“什么?”
石啸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夏夕的手。夏夕感觉手腕都要被捏断了。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啸月可怕的眼神让夏夕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件事。虽然在狩猎的时候没看到她,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太子妃的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实在是有些奇怪。
“狩猎的时候出了些意外,太子不小心射伤了洛王。皇……父皇一怒之下把太子打入了天牢。”不想领教妖界数一数二的妖怪暴走时的样子,夏夕刻意隐瞒了一些事实。如果被眼前的女子知道太子是遭人陷害,不知道她会不会把整个大嵇国给翻过来。
“怎么会……”石啸月喃喃着,忽然间腾空而起,朝天牢的方向一跃,立刻就没影了。
好可怕的速度啊……
夏夕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
“今天干得不错!”
随着一个慵懒而自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夕感觉到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毫无心理准备的夏夕被吓了一跳,脚步一踉跄竟然直接向地面倒去。
虽然这广场上蓝色的地毯很柔软,不过和地面做亲密接触并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夏夕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物理撞击并没有出现,夏夕疑惑地睁开眼睛。迎接她的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此刻,黎沂正眯起眼睛静静地望着夏夕。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永远都是这副淡定的面容。如果他不是妖皇的儿子那该多好。想到这里夏夕忽然意识到黎沂的双手正托着自己的腰部,身体本能的一僵。整张脸刹那间变得通红,触电一般挣扎着从黎沂的怀中跳了出来。
“你没事吧?”夏夕注意到纪子长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没,没事……”夏夕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说话竟有些结巴。双手不住地揪着小绿翅膀上的羽毛。
“黎师兄刚刚在哪里,怎么没见到你?”夏夕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黎沂。
“我一直在旁边,只是你没注意到罢了。”黎沂伸手替夏夕抚了抚在混乱中弄乱了的头发。
夏夕后退一步,躲开了。
黎沂的眼神刹那间黯淡下来。
夏夕低下头,尽量步去看黎沂的表情。因为你是妖皇的儿子,虽然我能够不揭穿你的身份,但是很抱歉我无法再用以前的态度对待你了。
“最近在宫里过得还好吧?”黎沂的声音沉了下来。
“很好。黎师兄你呢?”夏夕抬头瞥一眼黎沂,马上又低了下去。还是无法像以前那样面对他啊……
“无论……”黎沂顿了一下,仿佛下定决心般拧紧了拳头,脸上招牌般的笑容变为前所未有的认真。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记住,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黎沂一字一顿,仿佛在发表一项重要的宣言。
夏夕的心跳一顿,蓦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黎沂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黎沂灼热的视线定格在夏夕的脸上,里面是说不出的真诚。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记住,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这样的宣言,我真的可以相信吗……
夏夕猛地抬头盯着黎沂,半天。
黎沂嘴角扬起一个招牌式的温和微笑,转身离去。他的背影被清晨初升的太阳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身后的影子在玫瑰色的朝霞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宫里的时候,夏夕听到了宫女们的窃窃私语。太子妃长跪在皇宫大殿之前,请求皇上再给太子一个机会。夏夕原以为强大的妖界高手会选择直接冲进地牢把太子救出来这样的方式,没想到不可一世的石老大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已经算是夏季了吧,虽说是清晨的阳光,然而却已经有些灼人。石啸月安静地跪在殿前的青石板之上,粉色的宫装拖在地上,仿佛一朵绽开的鲜花,她的眼中是下定了决心的决绝。
她是真的爱上那个人了吧,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迫使骄傲的妖族如此屈尊降贵……
“太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夏夕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对眼前女子的敬佩,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拍了拍石啸月的肩膀。
石啸月抬起头来,看到夏夕愣了一下,随即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太子是无辜的,让那样温和无害的家伙接受本不该由他承受的惩罚是不公平的。夏夕决定和永淳帝好好谈谈。夏夕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应辰峪的脸,心渐渐地被抽紧。夏夕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薇薇安印章。虽然知道那是他的错,但是要把他供出来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唉……
夏夕摇了摇头,走进永淳帝处理日常事务的偏殿。偏殿中只有,此刻永淳帝正支着眉头一脸的痛苦,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虚空的某处,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桌上的茶早已经没了热气,只有一旁的香炉还在冒着袅袅的香烟。
“皇……父皇。”夏夕试探着叫了一声。
永淳帝回过神来,朝夏夕点了点头,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太子不是故意的。”夏夕鼓起勇气,望着永淳帝的眼睛。
永淳帝愣了一会,随即苦笑一声:“我知道。辰岫这孩子的性子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杀弟的事情。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但是那天他拿箭射你却是我亲眼所见。”
“如果太子意图杀弟的罪名成立,你会怎么处理他?”夏夕咬了咬嘴唇,缓缓开口。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永淳帝愣了好久,终于还是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夏夕忽然感觉胃部一阵绞痛,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
“如果……”夏夕定了定神,“如果太子是中了邪术,那么你会怎么处理?”
“邪术?”
永淳帝的身体一颤,手中的卷宗啪的一声滑落下来,站起来怔怔地盯着夏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太子和洛王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这个问题虽然很残忍,但却是最有效的。
“这……”永淳帝皱着眉头,眼神游离,许久不愿作答。
夏夕狠了狠心:“抛开太子的身份。你觉得太子和洛王谁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永淳帝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了:“辰岫为人太忠厚,从来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如果能够得到忠心为主的忠臣,守业应该没有问题。但万一出现欺上瞒下的奸臣,社稷必然有难。”
“辰峪从小就很有野心,当年我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把他送到洛阜去的。没想到他竟然能够把破败的洛阜治理得井井有条。我知道现在他暗中培养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了,虽然洛阜遭了百年难遇的大灾,但他的实力却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打击。一旦朕驾鹤西去,大嵇朝一定不得安宁。”
“说起来,辰峪其实才是所有孩子中最像当年的我的。若惜姐一直无法原谅我当年弑父杀兄的行为,却没想到我们的孩子还是走上了和我当年相同的道路。如果不是若惜姐极力反对,辰峪出生那年我已经把他立为太子了。”
夏夕发现永淳帝的眼中弥漫起无法言说的浓浓忧伤。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太子妃还跪在外面……太子的事……”夏夕皱着眉,用探询的眼神望着永淳帝。
“辰岫是个好孩子,我自有分寸。”永淳帝眼中虽然还有些不忍,但里面的迷茫却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下定了决心的清明与决绝。
永淳帝嘉康十九年夏,永淳帝下旨宣布废去应辰岫的太子之位,责令皇后好好管教,以观后效。却对太子意图杀弟一事只字未提。
三日后,征北将军司马弱水成功击退北摩来犯之敌,班师回朝。永淳帝大喜,亲自前往城门迎接。下旨将征北将军升官一品与大将军共掌兵权。
翌日,一帮老臣以国不能无储为由联名上书请求永淳帝立洛王为太子。永淳帝顺水推舟,还躺在病床上的洛王应辰峪被立为太子,移居太子府。
太子府中,永淳帝正和应辰峪进行着一次长谈。
永淳帝背着手站在应辰峪的床前,神色冷竣。应辰峪斜靠在枕头上,恭恭敬敬地望着永淳帝,一言不发。
“别以为我真的是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永淳帝背对着应辰峪望着庭前的梧桐树,沉声道。
应辰峪的眼中闪过刹那的惊慌,然而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辰岫是什么样的性子我知道。他喜欢一个人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同样的讨厌一个人也绝对不会藏着腋着。暗箭伤人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出来的。而且,如果真的要动手,他也不会笨到选征北将军把南大将军麾下的大军都带去前线的时候。”永淳帝回头,静静地望着应辰峪的眼睛,“本来,你出生那年我就想立你为太子的。然而,你母妃却极力反对。她说她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皇宫是一个充满了阴谋和危险的地方,如果有可能她甚至希望我把你送出皇宫。”
应辰峪的眉头微锁着,刻意地避开永淳帝的目光。
永淳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年我把你送到洛阜就是希望你能够如你母妃所愿地那样远离宫廷,平平安安地成长下去。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还是回来了。”
“其实我早就看出你才是更适合当下一任皇帝的人选,碍于你母妃的嘱托才选择了辰岫。既然你想要皇位,那么大嵇国的天下以后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永淳帝轻轻地拍了一下应辰峪的肩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只剩下应辰峪依然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庭前的梧桐。一直以为父皇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那么努力地想证明自己的力量,却原来从来都没有逃脱过他的掌控……
卷三 长安风云 48. 梦见
事后夏夕曾经去看过应辰岫几次,应辰岫除了对应辰峪受伤的事满怀歉意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别人要死要活拼了命想得到的太子之位,他似乎一点都不热心。石啸月看到应辰岫没有出什么问题也就不再追究事情的始末。自从应辰岫知道石啸月为了他长跪在宫门外之后,他对石啸月的态度渐渐开始缓和。虽然人妖殊途,夏夕还是衷心地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由于妖界和人界首领间的约定,虽然夏夕不时可以看到身上带着浓浓妖气的妖怪在长安的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但长安城内并没有发生人和妖之间的冲突。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夏夕惊恐地发现离妖皇驾临人界的最后时间只剩下不到五天。已经连续几天了。夏夕每夜都会被突如其来的噩梦惊醒。
夏夕每次都会惊恐地发现自己伫立在一片龟裂的大地上,天空中漂浮着血色的流云,脚下是由无数尸体组成的尸山,尸山上扭曲着的残肢张牙舞爪地伸向空中。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就算夏夕用衣服掩住口鼻也依然可以闻到那股让人窒息的味道。夏夕发现自己胸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悲悯与痛苦,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张暮气沉沉的大网,牢牢地将夏夕罩在里面,让夏夕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远方弥漫起滚滚的沙尘,似乎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气势汹汹地朝夏夕这边冲来。
然而每当夏夕将要看清那些沙尘中的脸之时就会陡然惊醒。
虽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但是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寒冷的感觉从心中一直流淌进骨髓。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被冻结一般,然而无论夏夕如何转移注意力,那种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每当这时夏夕总会在心里努力地呼唤沉睡在自己心灵深处的钰。夏夕已经确定那是钰的记忆,一厢情愿地相信只要钰出来就会没问题。不过钰却根本不给夏夕面子,打定了主意不再现世。无论夏夕如何威逼利诱,甚至是威胁,都不愿再出现。
无助的夏夕现在唯一想到可能帮助自己的人就是天魔沈慕坚。虽然不是很喜欢沈慕坚,但没有办法的夏夕只好再次进入了千贺神宫。沈慕坚依然像往常一样早就料到了夏夕的来访。坐再偏殿内一边喝茶一边悠闲地看着夏夕走进来。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脑后,血色的双瞳带着了然一切的淡淡微笑。
“终于想起来见我了。”美丽的魔族为夏夕酌了一杯茶,推到夏夕面前,嘴角戏谑地向上扬起。
“钰到底是什么人?”夏夕无心喝茶,认真地望着沈慕坚,单刀直入。
沈慕坚却硬将茶杯塞到了夏夕的手中,抿一口茶,然后朝夏夕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夕皱了皱眉,一口就将茶杯中的茶喝干了。
“你的茶我喝了。快告诉我钰到底是什么人!”夏夕望向沈慕坚的眼神已经带了点怒意。
“我跟你说过钰是人吗?”沈慕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夏夕忽然想起在儇家密室中看到的壁画,心中一动。
“这个我觉得还是让钰自己告诉你比较好,我只是一个局外人。由我说出来的事情可能和事实存在很大的差距。”沈慕坚伸了一个懒腰,一边喝茶一边观察着夏夕的反应,脸上的表情似乎带些捉弄成功后的窃喜。
夏夕脸上的表情迅速地变化着,好不容易才抑止住想要痛殴沈慕坚的冲动。
沈慕坚嘴角一扬,眼神瞬间温柔下来:“既然钰不愿告诉你,那自然有他的理由。三天后妖皇就要驾临人界,我劝你还是尽快为这个做些准备吧。被妖皇吃掉,或者让钰的力量完全觉醒。我希望你选择的是后者。提醒你一句,最后的那颗加持珠就在你的身上。”
“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人。钰不会莫名其妙费尽心机把一个不相干的灵魂带到自己身上,我其实早就该想到的。反正想起前几世的事情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坏处。等你一觉醒来,你或许就不会那么坚决地说不会让钰觉醒的话了。”
沈慕坚说完飘然离去。空旷的偏殿里只剩下夏夕一人。夏夕忽然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袭上心头。脑袋在刹那间变得比铅块还重。夏夕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朦胧中发现偏殿的大门竟然自动关上了。
刚刚喝的茶里面一定有问题。该死的天魔!亏我还这么相信你!这是夏夕在失去意识前脑海里出现的最后的想法。
夏夕被一阵大风吹醒,她微微地张开眼睛,立刻就被漫天的沙尘迷了眼睛。夏夕艰难地站了起来,触目皆是一片耀眼的红色,仿佛整个大地都曾被鲜血浸泡过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腥味。一些死去的植物的枝干宛如一只只干枯的残肢,在风中颤抖着伸向天空。模模糊糊能看到四周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一些动物的骨骼,那些骨骼在阳光下泛出晃眼的惨白色。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
夏夕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远方,滚滚的烟尘正在由远及近。那沙尘中模糊的面目由于距离的拉近正在一点点清晰起来。夏夕忽然忘记了刚刚的恐惧,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在烟尘中逐渐清晰起来的面目。
近了,近了,更近了。
夏夕睁大了眼睛,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在烟尘中出现的人竟然就是一个个身穿盔甲的妖怪。这些妖怪无一不继承了妖族绝美的容颜,夏夕怔怔地望着汹涌而至的妖群忘了躲避。望着在自己面前齐唰唰排好阵型的妖群,夏夕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原来妖界也讲军容啊……看他们的架势,简直可以直接拉去阅兵了……
“公主殿下,妖皇陛下很为您担心。请赶快随属下回宫。”带头的妖怪恭敬地朝夏夕行了个礼。
在他抬起头来的一刹那,夏夕懵了。他不就是纪子长他老爸吗?这么说他们真的是妖族。可是他们为什么叫自己公主殿下呢?妖皇陛下?那不是打算把自己生吞活剥的家伙吗,为什么会为自己担心?
“你是谁?”
“属下是陛下的侍卫队长。公主殿下您怎么了?”纪子长的老爸错愕地望着夏夕。
夏夕越发糊涂了。
“我是谁?”
自称为侍卫队长的男子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夏夕,许久,才终于开口道:“公主殿下是妖皇陛下唯一的女儿,妖界的公主。”
夏夕愣愣地望着眼前一本正经的男子,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梦。不过成为妖皇的女儿的确是不用担心再被吃掉……
汗……
夏夕猛地发现远处绿光一闪,一只巨大的绿色大鸟从自己的头顶一掠而过。大鸟那九条尾巴仿佛流动绿色的阳光,耀眼夺目。那大鸟上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朝夏夕挥了挥手,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
钰!
眼前男子的形象迅速地与儇家密室中那个男子的形象重合在一起。夏夕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得老大。
“是仙人!”
妖群忽然沸腾起来。有几只小妖聚起能量球瞄准钰的方向,毫不留情地砸去。那只绿色的大鸟轻松地在能量球组成的大网间穿行着,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然后彻底地失去了踪影。
“公主殿下!请随属下回宫!”
反正是在梦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看看自己把妖皇想象成什么样子也不错。夏夕想到这里痛快地跟着侍卫队长走了。
妖界的皇宫完全不是像夏夕想象中那样可怕。其精致华丽的程度甚至跟欧洲一些著名的古堡有得一拼。
夏夕小心翼翼地跟在侍卫队长的后面,害怕自己一旦走丢了就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好不容易,侍卫队长终于停下了脚步。夏夕长吁一口气,可是还没缓过劲来就被某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夏夕愤怒地挣扎着,一把把那个人推开了。
“呜……女大不中留,老爸抱一下就这样……你小时候可是整天缠着我要抱抱呢……”被推开的英俊男子满脸受伤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老爸?你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大了点!”夏夕像是听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毫无形象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那年轻男子忽然脸色一沉:“好了,又开老爸玩笑!小东西,老实交代你这次是不是又去见仙界的那个臭小子了。老爸早告诉你别跟仙界的人混在一起,仙界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夏夕被面前男子那煞有介事的表情镇住了,开始有些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位妖皇陛下了。
“你真的是妖皇?”
疑似妖皇的某人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小东西!每次都用这招来捉弄老爸,别以为老爸真的不舍得打你屁股。”
夏夕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姐姐,姐姐,陪小沂沂玩去,别理笨老爸。”
随着一声稚嫩甜脆的童音,夏夕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攀住了。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夏夕忽然发现这孩子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就是缩小版的黎沂。
这么说,这里真的是妖界……
夏夕有些懵了。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在前世的记忆里?如果是在记忆里,为什么自己又可以自由行动?
卷三 长安风云 49. 前世
夏夕到现在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神情木木地被小黎沂抓着往皇宫的花园走去。
一只小白狼一看到夏夕就兴奋地扑了上来直接把夏夕按倒在地上,夏夕认出这和小时候把自己扑倒在地的那只白狼竟是同一只。
“啸月,别闹了。虽然你觉得自己的样子没有姐姐漂亮也不用每次都变成狼形啊。别人还以为你是无法变形的小妖呢。”小黎沂摸了摸小白狼的脑袋,说得语重心长。
小白狼忿忿地别过脸去,接着在夏夕的视线中化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夏夕又被SHOCK了。这只小白狼竟然就是幼时的石老大,太子妃……
“我,我好累,我想去休息……”夏夕舌头打结,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黎沂被吓了一跳,踮起脚尖摸了摸夏夕的额头,接着眉头立刻皱在了一起:“是有点烫。啸月,快去请御医!”
“姐姐,你给我回房去好好躺着。”小黎沂说完,拉起夏夕就走。
夏夕缩在华丽丽的大床上,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眼睛直直地望着哥特风格的房顶。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感觉到非常地不安,就算是刚开始穿越到儇府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就像附骨之蛆,怎么甩也甩不掉。夏夕唯有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
妖皇陛下显然对宝贝女儿生病的事情很重视,如果不是夏夕一再强调自己想一个人呆着,估计他完全可能在这个房间里守到天亮。虽然妖皇陛下走了,不过他临走时那受伤的表情还是让夏夕有种刚刚吃了苍蝇的感觉。
清凉的晚风吹拂着窗前的蕾丝窗帘,月光在蕾丝窗帘的抖动中时隐时现。忽然间,夏夕发现窗帘外面有人影在闪动。接着,窗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外面一把拉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忽然跳进了窗口。夏夕惊奇地发现那人正是白天热情地和自己打招呼的钰。
窗外,那只和小绿长得很像的九尾大鸟煽动着翅膀慢慢地从马般大小缩成小绿平时的大小,接着自来熟地停到了夏夕的被子上,用圆圆的脑袋亲昵地摩擦着夏夕的脖子。
“小夕,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地绕过皇宫的守卫到达你的窗口下了。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我能够成功地进来,你就跟我走的。”钰朝夏夕伸出手来,脸上的笑容仿佛此刻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奇幻版的罗米欧和朱丽叶吗?
夏夕坐起来,刚想说话,却猛地发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照得如同白昼般通明。
“钰,你快点。我快撑不住了。”
夏夕惊讶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白发红眼的少年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此刻正在和一大堆不知道是藤条还是动物触须的诡异东西战斗。
城堡前的广场上,大队的侍卫队成员正在集结。
“还是被发现了吗?我可是想了很多办法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钰一脸苦相。
“小慕,你再坚持一下,就一下。”钰朝窗外大喊一声,接着低头望着夏夕,月光下,黑曜石般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芒,“小夕,跟我走吧。”
那只和小绿很像的混元鸟也用尖尖的嘴巴拉扯着夏夕的衣角,绿豆般的小眼睛里竟是满满的期待。
夏夕咬了咬嘴唇,犹豫着。
“笨蛋!磨磨蹭蹭干什么?以你的效率我坚持到死了都带不出夕公主!”
一道白影闪入房内,几缕白色的发丝抚过夏夕的脸颊,夏夕忽然感觉有一双手猛地将自己拉离了床榻。接着是一阵头晕目眩的恶心,等夏夕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被沈慕坚粗暴地扛在了肩上。
“这样子是绑架吧……小夕,你没事吧?”钰傻傻地望着沈慕坚,目瞪口呆。
“放我下来!”夏夕拼命地捶打着沈慕坚的后背,然而他完全不为所动。反而还报复性地在夏夕的小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得夏夕眼泪直流。
虽然没有成功地从他的背上下来,不过夏夕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沈慕坚不喜欢自己,不仅仅是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小慕……”
沈慕坚望了望钰,终于还是把夏夕放了下来。
夏夕揉了揉有些发晕的头,用可以喷出火来的愤怒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沈慕坚。
沈慕坚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能量球击飞出去。
“竟敢欺负我姐姐!不想活了吗?”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门口响起。夏夕转身一望,只见小黎沂和石啸月正站在门口,小黎沂冷冷地瞪着钰。石啸月却低着头不敢看钰,脸上竟微微有些发红。夏夕注意到她的手上此刻还在冒着一缕淡淡的轻烟,刚刚的那个能量球应该是出自她的手笔。
“混蛋!竟敢突袭我!”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窗口探出来,接着用力一撑,一道白色的身影跃入房间之内。
沈慕坚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闪着愤怒的光,如一探照灯般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停留在石啸月的身上。
“小丫头,你知道你偷袭的人是谁吗?”
“一个恶心的魔族。”石啸月嘴角牵起一个冷冷的微笑,迎向沈慕坚的目光,一字一顿地答道。
沈慕坚脸上的表情急剧地变化着,夏夕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上正在升起一股浓浓的杀气。夏夕忍不住为石啸月捏一把冷汗。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纪子长老爸的声音。
“里面的闯入者听着,你们已经被妖界最强的侍卫队包围了。如果不想死最好还是乖乖地投降。”
停在夏夕肩膀上的混元鸟忽然急速地长大长大,最后恢复到刚刚飘浮在窗口时的大小。
“主人,让我带你们冲出去!”混元鸟脸上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刚刚还紧紧地盯着石啸月不放的沈慕坚忽然冷笑一声,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夏夕身旁闪来,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夏夕已经成了他的人质。
“外面的人听着,如果你们不想为你们的夕公主收尸的话,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乖乖地放我们走。”沈慕坚用灌注了法力的声音朝窗外大喊一声。
“谁?谁敢动我的小东西?”一个充满了怒意的声音在皇宫的上空响起。整个皇宫都为之震颤了。
“父皇!”小黎沂紧张的神色立刻缓和下来。用挑衅的目光望着沈慕坚和钰。
妖皇陛下华丽丽地从虚空中出现,只一击,沈慕坚立刻倒地不起。实力的差距果然是可怕的。
钰连忙冲过来,查看着沈慕坚的情况。夏夕探了探沈慕坚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过去了而已。窗外,混元鸟已经被夏夕不认识的植物藤蔓捆了个结结实实,甚至连嘴巴都被牢牢地封住了。
钰朝夏夕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接着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朝妖皇一鞠躬。
“小慕和小绿是被我硬拖来的,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所有责任由我一力承担。希望妖皇陛下能够放了他们两个。”
“哈哈哈哈……”妖皇用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着钰,“没想到仙帝的长子竟然会和魔界的人一起来妖界绑架我的女儿。不知道仙帝知道了这件事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钰的眼神一黯,回头无奈地望了夏夕一眼,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纪子长的老爸已经率领着侍卫队冲进了房间。
“把他们三个一起关进天牢。把仙界驻妖界的特使给我叫来,我需要和仙帝好好谈谈。”
妖皇冰冷的语气让夏夕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钰深深地望了夏夕一眼,乖乖地跟着侍卫们走了出去。沈慕坚被某人粗鲁地从地上拖了出去。所有人有条不紊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然而夏夕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辗转反侧之后,对皇宫地形毫不熟悉的夏夕决定去天牢救钰和沈慕坚他们出来。
夏夕小心翼翼走出房门。外面的走廊两边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个发着白光的圆球,如果不是仔细看夏夕几乎以为那是电灯。走廊在这些圆球的照耀下一片通明。
“公主殿下,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夏夕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只见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正站着一位身着侍女服的女子,此刻她正眉眼盈盈地望着自己。如果没有记错,她不是旱魃辛就是山鬼叶,看她的笑容应该是山鬼叶吧。这里怎么老碰到熟人?
“我……我……”夏夕支吾着,不知该怎样回答。
“公主殿下,晚上还是不要出去比较好。皇宫西北角的天牢里现在还关着想绑架公主的人呢。”山鬼叶朝夏夕行了个礼,和夏夕擦肩而过。
夏夕愣愣地站在原地。回想着她刚刚说的话。怎么感觉她好像是特意来告诉我天牢的方向的。算了,不管,原来天牢在皇宫西北角啊!
夏夕躲过巡夜的侍卫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皇宫西北角戒备森严的天牢。说是天牢其实更像是个别院。他们三个在里面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
夏夕躲在一处阴影处,思考着要怎样才能顺利地进到里面去。忽然发现纪子长的老爸正饶有趣味地望向自己的方向。难道说被他发现了?
“公主殿下既然来了,就进去见见钰公子吧。”纪子长的老爸终于开口了,然而他说出的话却着实让夏夕愣了好久。
夏夕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虽然守卫森严,不过里面其实跟普通的房间没有什么两样。沈慕坚还在昏迷当中,那只混元鸟站在钰的肩头打着瞌睡。钰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星空,眼神微微有些失神。
“你,你没事吧?”
钰回过头来,眼中闪过刹那的惊讶,接着是漫溢的温柔。
“我没事。今天是我太冲动了,我惹了个大麻烦。”钰苦笑。
“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话一说出口,夏夕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毕竟在旁人的眼中自己就是夕公主。
钰的神色颇为不解:“什么?”
夏夕发现自己忽然间失去了勇气,只是低着头,淡淡地道:“没什么。”
“不用担心,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钰缓缓地走到夏夕的身边,温柔地望着夏夕,嘴角微微上扬着,接着轻轻地抓起了夏夕的手。夏夕忽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汹涌着涌入自己的体内。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仿佛汹涌的潮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如脱缰的野马般在自己的脑海中横冲直撞。刹那间,头痛欲裂。
夏夕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来。
“小夕,你怎么了?”钰惊慌失措。
卷三 长安风云 50. 记忆
夏夕痛苦地抱着头,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中横冲直撞。让夏夕感觉从未有过的窒息和惶恐。冷汗顺着夏夕的额头一颗一颗滑落下来夏夕除了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外别无他法。
“你没事吧?”
这不是钰的声音。
模糊中夏夕只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是沈慕坚。从雕花的窗棂上可以判断这里是千贺神宫的偏殿。那么,刚刚的经历仅仅只是一场梦而已吧。可是,头为什么会这么痛?脑海中的那些人,那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
这次是钰的声音,却是在脑海中。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你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记忆……
是的。
你喜欢我的前世?这就是我现在在这里的原因吗?夏夕忽然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愤怒。
对不起……
“啊……”头又一次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夏夕紧紧地拧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和感情不断地涌入夏夕的脑海,那浓烈汹涌的感情不断地冲撞着夏夕的心脏,血顺着指甲不断地往下淌……
夕公主……
小东西……
姐姐……
公主殿下……
无数人的声音,无数人的脸在脑海中交替着出现,翻腾着,激荡着,回响着,如汹涌的狂潮肆意地侵蚀着夏夕的每一个脑细胞。那截然不同的两种感情仿佛要将夏夕整个人分成完全不同的两份……
手腕上的加持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量,夏夕痛苦地呻吟一声,接着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我叫黎夕,我是妖皇唯一的女儿。我的父皇是妖界最强大的存在,甚至是仙界的仙帝听到他的名字也会忍不住畏惧三分。但是,只要出现在我的面前父皇就会立刻露出慈父般温暖的笑容。
我是父皇最心疼的孩子,整个妖界没有人敢忤逆我的意思。甚至是身为下任妖皇的大哥也不得不因为我的一个要求而独自一人去妖界最危险的黑暗火山为我采摘火莲花。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皇的宠爱。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将在鲜花和蕾丝花边的包围下一路繁花似锦,然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皇宫的后面有一座美丽的花园,我喜欢在湖边闲逛。那天我蹲在花园的湖边喂食人鱼,忽然莫名其妙地伸出一双手来把我硬生生从湖边拉开,刚刚还吃得很开心的食人鱼也被他吓跑了。我刚想发怒,他却好心地提醒我那是危险的食人鱼。望着他那双真诚的眼睛,我胸中熊熊的怒火忽然间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脸忽然间变得火辣辣地烫,连心脏也忍不住古怪地狂跳起来。
离开花园之后我惊奇地发现他的身影竟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之中,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挥之不去。
我依然每天都去花园的湖边喂鱼,只是眼神再也无法专注地停留在鱼儿们的身上。他总是远远地站在树下看我喂那些“可怕”的食人鱼,开始的时候总是一副随时都准备冲上来救我的样子。等到他发现那些鱼对我很温驯的时候,紧张的神色才终于渐渐缓和下来。
我喜欢偷偷地看他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风吹动着他的发丝,他的眼睛微微地眯成一弯新月,眼中映出的每次都是我的身影。
我以为他只是偶尔误入花园的小妖,他也以为我只是皇宫的普通侍女。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却是仙帝的儿子,接受了父皇的邀请到妖界做短暂的访问。等到我们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已深深地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件事情终于被父皇知道了,一直溺爱着我的父皇忽然间勃然大怒,不但将他从妖界驱逐了出去,甚至还关了我一个月的禁闭。那一个月我度日如年,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他。我苦苦哀求外加以死相逼,侍女小叶和纪卫队长终于被我感动了。我终于成功地从宫中溜了出去并且见到了他,但最后还是被父皇的侍卫队找到了。他走了,他告诉我说他会来皇宫接我离开。
那天夜里,他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的窗口,他说他要带我离开,然后和我去人界隐居。正当我满怀希望地骑上混元鸟的时候,父皇出现了。我又被禁闭了,他也被父皇关了起来。
父皇提出的释放他的条件是仙帝当面向自己道歉,并且将妖界和仙界交界处的管理权无偿转移给妖界。仙帝大怒,对父皇的过分要求提出了严正抗议,甚至在一气之下提出将他交给父皇随便发落。
我成功说服侍女小叶放我出去,然后用迷药迷晕了纪卫队长和其他的侍卫,将他放了出去。
父皇以为是仙界派人就走了他,大怒,立刻联合魔界向仙界下了战书。而仙界也成功地说服了佛界助战,于是,四界大战爆发了。
后来在战场上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竟然有人说四界大战是因我而起的。
笑话!妖界和仙界积怨已深,这次的绑架未遂事件仅仅只是为父皇提供一个向仙界挥刀的借口而已。父皇虽然对我宠爱有加,但也决不会因为我而置妖界大义于不顾。
仙帝为了惩罚他,让他做这次大战的前锋。我听到他带着大军向妖界袭来的消息,悲喜交加。不顾众人的反对毅然踏上了战场。
当我高举着剑站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之时,我终于知道了当时自己上战场的决定有多么的冲动与幼稚。然而我不后悔,因为我终于还是见到了他。
这场战斗仙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一万仙兵全军覆没。虽然妖界也损失了五千战士,但这个对比悬殊的结果还是让整个妖界军团的精神为之一振。
我右手提剑站在由仙妖两界的尸体组成的尸山之山,锋利的剑尖在灰蒙蒙的日光下闪着杀气腾腾的光,剑尖不断地滴下一滴又一滴的鲜血。那殷红的鲜血仿佛一朵朵梅花安静地绽开在散发出浓重血腥味的尸山之上。脚下刚好是一个被砍下的脑袋,眼眶中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大睁着,仿佛正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他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让我的心脏被一再揪紧。我不能让他死去,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父皇特地为我配备的御医见到他时明显被吓了一跳。无论我怎样威逼利诱再加上以死相逼,他只是摇头。我不知道御医是不愿意救他还是真的没有办法救他。眼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点在我的面前消失,情急之下我带着他飞到了受战事影响最小的人界和妖界的交界处,从体内拿出了妖丹。
妖丹是妖族所有妖力的源泉,传说中妖丹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虽然说失去了妖丹的我最多还有三天的寿命,但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妖丹塞入了他的口中。没有了他的世界我独自一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捉弄,他醒过来的天刚好是我的弥留之际。他紧紧地抱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无论我怎么擦都擦不尽。
我的灵魂升上天空的时候我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大叫,心疼得像有无数把刀在不停地切割着。我忽然有些疑惑。既然最终还是天人永隔,那么我救他又有什么意思呢?一阵风吹来,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灵魂正在向人界的方向飘去。
算了,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说不定当一个普通的人类才是最大的幸福呢。我静静地闭上眼睛,让风带着我一路向前……
脑海中的风暴终于平静了下来,夏夕躺在偏殿的地上,努力消化着刚刚接收到的复杂信息。
自己的前世竟然是妖界的公主,而且是为了救钰才死的。难怪钰想尽了办法也要把自己弄到这个世界上来。他曾经说过从今往后我就是钰,他一直希望那个活下来的人是我吧……
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继承了前世的记忆,夏夕再想到钰的时候心中竟然升腾起不一样的情愫。那种感觉就跟自己原来想到应辰峪的时候一模一样,那种古怪的感觉搅得夏夕惶恐不安。
“你终于想起来了吗?”
夏夕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只见沈慕坚正一边喝着茶,一边静静地盯着自己的方向。那双血红色眼睛里的神情淡淡的,依然是那么波澜不惊。
“钰,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夏夕发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没来由地一疼。
沈慕坚忽然笑了,然而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凉。
“还不都是因为你。”
“如果没有你,他依然会是仙帝最爱的儿子,在仙界接受所有仙人的膜拜,然后理所当然地成为下一任仙帝。他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夏夕怔怔地望着沈慕坚,一股凉意从心底缓缓地漫了上来。
沈慕坚低头望着夏夕,声音冰冷如霜:“钰被你救醒后万念俱灰,没有回仙界。仙帝知道了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后非常生气,命法力高强的仙人强行将钰押回了仙界。仙帝被钰身上浓浓的妖气气得不行。恰巧这个时候有仙人说钰勾结勾结魔界和妖界意图颠覆仙界,这次的失败也是他故意为之。仙帝一怒之下将钰打入了人界,同时用加持珠封印了他的力量。”
“夕公主,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吧?”沈慕坚嘴角挂着残忍的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夏夕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夏夕踉跄着爬起来,推开门冲了出去。
小夕,那不是你的错……
钰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夏夕却依然感觉整个心脏仿佛正在被无数只小虫啃咬着,钻心地痛。
明明那不过是电影一样遥远的记忆,可是……
为什么心还是会这么痛……
卷四 水落石出 51. 妖树
夏夕坐在皇宫的亭子里静静地望着翡翠般碧绿的湖水发呆。前世那电影般的画面依然不停地盘旋在脑海之中,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有一段时间,夏夕甚至有些搞不清楚现实与记忆之间的差别。
“公主殿下,请用茶!”
这是一个稚嫩的女声,夏夕愣了一下,恍惚间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妖界欧式风格的城堡。看到一身古装的侍女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蓦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辰峪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应辰峪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代价越大,教训越深,对那个作为交换得到东西才能越珍惜。这次的受伤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夏夕没有说话,只是对他淡淡一笑,眼神依然有些定定的。
应辰峪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夏夕。
夏夕托着下巴望着湛蓝的天空发着呆。远方,妖树的树冠已经清晰可辨。妖怪们似乎根本没有打算过要采取什么隐蔽措施。长安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棵妖树了。宫人们不时地抬头看天就是很好的证据。
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之后,夏夕总觉得那棵树散发出一种非常熟悉的气味,似乎正在默默地召唤着自己。好几次,夏夕都忍不住想飞奔到那棵树下,可是真正要接近那棵树的时候又会无法抑制地惶恐起来。每次都会硬生生地折回来。
“在看那棵树吗?”
夏夕回头,只见应辰峪正皱着眉望着那棵树的树冠。
“嗯。”
“那棵树有很浓的妖气,看来长安最近会不太平。”
“嗯。”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嗯。”
“……”
应辰峪的额头冒出一滴硕大无比的冷汗,怔怔地望着心不在焉的夏夕,彻底无语了。
“啊啊啊啊啊……”
夏夕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几片树叶颤抖着从树上落下来,刚刚停在亭子顶上的几只麻雀扑闪着翅膀,飞也似的冲上云霄。
应辰峪一时没坐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决定了!我,我这次一定要到妖树那边去!”
夏夕说完,完全不顾应辰峪和宫人们的惊讶,轻轻一跃飞上天空,径直向妖树的方向飞去。
“公主殿下原来是仙人啊……”某个小宫女指着天空,满脸通红,舌头打结了。
应辰峪只是静静地目送着夏夕飞远。额头的冷汗将坠未坠……
祭典已经结束了,妖树的四周只有零星的几个守卫。
夏夕隐藏起身上的气息径直向妖树的树冠飞去。遥远的记忆中,妖树的树干很粗很大坐在上面非常舒服。夏夕一头扎进树叶之中,清新湿润的树叶的味道扑面而来,无比熟悉的感觉让夏夕的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大脑从来没有过的清醒,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有种回家的感觉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熟悉的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夏夕回头,看到的正是黎沂的脸。
“小沂沂!”脑海中黎夕的记忆忽然间狂涌而出,重逢的喜悦彻底摧毁了夏夕的理智。夏夕的口中不受控制地蹦出了黎夕对黎沂的惯用称呼。
黎沂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冻结,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夏夕。
夏夕自知失言,朝黎沂尴尬地笑笑。
“你说,父……妖皇陛下到时候会怎么处置我呢?”夏夕将小腿从树干的一侧垂下去,不安分地晃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黎沂拍了拍夏夕的脑门,自言自语般说道。
夏夕愣了一下,忽然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其实,我是你姐姐。”
黎沂怔怔地盯着夏夕好久,忽然放声大笑:“这个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难怪我姐姐会喜欢那时候的你呢。”
夏夕苦笑一声,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还有几天?”夏夕伸了个懒腰,淡淡地望着黎沂。
“什么?”黎沂一脸狐疑。
“离妖皇驾临人界还有几天?”
黎沂恍然大悟:“三天。”
“这么说,是时候该作出决定了呢……”夏夕朝黎沂笑笑,接着眯起眼睛躺在了妖树的树干之上。
透过浓密的树叶可以看到阳光被切割成无数份,仿佛是一颗颗小小的星星在树冠之上闪烁着。那些本就碧绿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绿得更加耀眼,四周只有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细微的簌簌声。几只漂亮的蝴蝶舞姿蹁蹁地在妖树的枝杈间飞舞着。
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时间能够就此暂停呢……
无论怎样,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吧……
钰,我们就保持这个样子其实也不错。夏夕用探询的口气询问着意识深处的另一个灵魂。
只要你喜欢,我怎样都无所谓。意识深处的另一个灵魂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了。
无所谓吗……原来你这么没主见啊……
呵呵……钰无奈地苦笑。
“咦,那是……”
夏夕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树下竟然摆了一个很大的祭坛。在那祭坛旁熙熙攘攘忙碌着的貌似只是些普通的人类。
祭坛前,那位白发红眼的同志貌似正是沈慕坚同学……
这架势怎么让人感觉像是要超度什么东西啊……
难道说是因为这棵树……
夏夕一下子坐了起来。
黎沂不屑地瞟一眼树下忙碌的人群,嘴角牵起一个鄙夷的微笑。
“人类真是麻烦的生物。他们想忙就让他们忙去吧。那个天魔不过是在摆摆样子,他早就知道十个自己也未必能动妖树一根寒毛的吧。”
夏夕不以为然:“长安城的人可是很怕这棵树呢。身为千贺神宫的大神官他当然得做点什么,就算没有用,对长安城里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心理安慰。我觉得这次妖界做得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吧。至少应该施个障眼法吧?总觉得妖界有些不负责任……”
“人类对我们不客气。我们凭什么对他们客气。我们只答应了不让族人袭击人类,可是又没有答应不能用妖树来恐吓人类啊!”黎沂一脸的义愤填膺。
原来如此!这孩子还真是有够孩子气的……
==!!!……
这个恐吓造成的麻烦恐怕比起直接的袭击来得还要大吧……
联想力丰富的人已经开始把这棵树和发生在洛阜的惨案联系在一起了……现在的长安人人自危……永淳帝现在应该很烦恼吧……
夏夕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压下挡着眼睛的树枝,好奇地朝沈慕坚的方向张望。撇去他的真实身份不说,夏夕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些鹤发鸡皮的老道,他其实更有仙人的感觉。
沈慕坚忽然抬起头来,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穿透密密匝匝的树枝将视线直直地射向夏夕,接着,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
夏夕没来由地一寒。为什么总觉得,自从我恢复前世的记忆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仇人一样呢……
从妖树那边回来,夏夕坐在皇宫的湖边百无聊赖地将一颗一颗小石子往湖里扔去。
还有三天啊……
就要见到脑海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了……
笨老爸,最近过得还好吧……
“姐姐!”
貌似我听到了儇世的声音。夏夕诧异地回头,真的是偶们家风化绝代的儇世啊。
夏夕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姐姐,表哥说你最近有点怪怪的。”
“因为那棵树。”夏夕又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这样啊……”儇世理解地一笑,接着安慰夏夕道,“不用担心,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姐姐的。”
不要笑得这么天真无邪好不好!你让我很有犯罪感耶……
刚刚还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某人心理严重不安。
“我们家儇世果然最好了!”夏夕面不改色地朝儇世淡淡一笑。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啊。”眼前这位美少年的笑容温暖明媚,仿佛可以融化经年的冰雪。
夏夕忽然发现鼻子有些酸酸的。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啊……
如果钰觉醒的话,儇世就会消失吧……
这样像春天的阳光般干净温暖的少年我怎么舍得让他消失呢?
仅仅是为了儇世我也不能够让钰觉醒啊……
笨老爸虽然有时候脾气很坏,不过如果好好跟他说的话,他应该会理解的吧。嗯!就这么办!
下定了决心,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夏夕轻快地走在回寝宫的路上。
忽然间发现四周的景色变得跟平时有些不同。
“大人,仙帝他很想念您。贫道是奉仙帝之命来接大人回去的。”
夏夕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夏夕停下了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鹤骨的老道迎风而立,雪白的道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在风中猎猎地作响。
这位老道似乎正是下山时在城门口出现的那个装神弄鬼的老道。似乎,好像,貌似叫什么青云子来着……
我不会跟他回去的。夏夕听到脑海中响起钰冰冷的声音。
为什么啊?我感觉你老爸对你还不错啊,竟然还派人来接你呢。
哼。他不过是怕妖皇吞并了我的力量变得更加难对付而已。
你似乎把你老爸想得太可怕了一点……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不好意思。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还是请回吧。”
“大人,请随贫道回仙界!”老道腿一屈,忽然间跪了下去。
我们走。脑海中钰的声音依然冰冷如霜。
夏夕犹豫着,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跪在地上不管,终究有些于心不安呐。他为什么这么反感这位老道呢?怎么说人家也一大把年纪了……
走!钰似乎有些生气了。
算了,我走还不行吗!夏夕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人……”身后老道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卷四 水落石出 52. 毁约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夏夕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窗口望一眼越来越大的妖树。离妖皇驾临人界只剩下两天了。
不知不觉有些紧张。那种既期待又惶恐的感觉真的是相当折磨人呢。
夏夕打开房门,深吸了几口早晨清新的空气。忽然惊奇地发现永淳帝办公的偏殿隐隐透出淡淡的烛光。一般情况下永淳帝是不会这么早就去工作的。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哪里出事了!
夏夕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脸也不洗就直接朝偏殿奔去。
夏夕没想到一进门最先看到的人不是永淳帝,而是沈慕坚。夏夕愣了一下。沈慕坚却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沈慕坚的身旁还有另一个让夏夕一见到就感到非常不舒服的人。他就是儇正。儇正对夏夕的态度是彻底无视。
千贺神宫的大神官,暗影寮寮主。
难道说……
“父皇,出什么事了吗?”夏夕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永淳帝皱着眉,一脸的卒郁,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夏夕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凑上去看他手中的奏折。
这是一封盖着长安令官印的奏折。大致内容是,昨夜有妖怪袭击长安城内的人,多人伤重致死。请求永淳帝圣裁。
夏夕懵了,难道说真的有不开眼的小妖怪敢违抗石老大的命令袭击人类吗?人界的妖怪们对石老大的敬重从她那时出场时的现场气氛就可以看得出来,更何况这可是关系着妖皇驾临人界这样重要的事情的。一般的小妖就算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啊!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你们下去吧。”永淳帝无力地朝沈慕坚和儇正挥了挥手。
等两人退了出去,永淳帝立刻卸下了威严的伪装。
“妖孽纵横这样的事只有乱世才会有,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治下?这是上天对我的报应吗?那时候的我手上果然沾了太多的鲜血……”
永淳帝怔怔地盯着庭前的梧桐,眼神黯然。
“不,不是这样的。”
夏夕看到他这个样子忽然有些不忍。如果我告诉你说这一切都是我引来的,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信任我吗?
“父皇您雄才大略,英明盖世,文治武功……”夏夕说到这里忽然笑了,“奉承的话我还是不说了。不过我可以确定您是个好皇帝。如果若惜阿姨还在的话她也一定会这么说的。”
永淳帝静静地望着夏夕,脸上挂着凄迷的微笑。
“父皇,我向您保证。不出十日,长安城一定会恢复到往日的宁静祥和。”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永淳帝的眼睛忽然间亮了起来,伸手紧紧抓住了夏夕的手腕。
“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您的。”夏夕深深地望着永淳帝,目光炯炯。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永淳帝望着夏夕的眼睛,好一会,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眼神中却明显有些颓然。
“女儿告退了。”夏夕轻轻地欠了欠身,退出门外。
走出门外的夏夕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转身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你终于出来了。”
夏夕的肩膀忽然被一只苍白的手一把拽住,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夏夕诧异地发现自己此刻正面对着沈慕坚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无故挑起事端?”夏夕冷冷地瞪着沈慕坚。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竟然能猜到是我。”沈慕坚的脸上挂着邪邪的笑,一双血瞳泛着妖异的光芒。
“为什么要这么做?”夏夕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一字一顿。
“呵呵……这么做需要理由吗?我只是喜欢看你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而已。”
“你……”夏夕狠狠地推开沈慕坚,对他怒目而视。
“我找你只是想告诉你,这只是个序曲,如果你坚持不让钰的力量觉醒,那么,将会有更大的灾难等待着长安城。”沈慕坚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仅仅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之类的话。
“这是威胁吗?”夏夕愤怒了,右手紧紧地捏成了拳状。
沈慕坚淡淡一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
夏夕忿忿地瞪着沈慕坚半晌,重重地捶了他一拳,然后飞奔着逃离了现场。
“笨蛋,如果妖皇驾临人界,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和钰共用一个身体,他会怎样对钰?我怎么可以让妖皇顺利地到达人界。钰啊……”
沈慕坚踉跄着后退几步,静静地凝视着夏夕越来越远的背影,仿佛梦呓般喃喃着。
修真界以妖界违反约定为由,要求妖界对这次事件作出解释并履行退出人界的诺言。妖怪方面对这次袭击事件予以了否认,并且提出了一些反驳的证据。修真界一怒之下决定用武力来说话。当天下午,大嵇国的大神官带领着各个修真门派组成的联合大军浩浩荡荡地朝妖树的方向奔来。
事先知道了消息的石啸月在妖树外布了个结界。同时召集了所有在长安附近的妖怪前往支援。
妖怪和人类就这样隔着一个结界在妖树底下静静地对峙着。终于,人类方面开始了进攻。崂山派燃起符纸,齐云派祭起飞剑,北川派拿出各色看家法宝,通冥派催动着灵鬼……
一时间,结界外到处是燃烧的火球和飞舞的剑光。
夏夕躲在妖树的树冠中,无奈地望着眼前的战斗。全部的攻击同时加在石啸月的结界上,石啸月飘浮在空中,奋力抵抗着一波比一波更猛烈的攻击。所谓蚁多咬死象,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人也无法长时间抵抗持续不断的攻击。独自一人苦苦支撑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石啸月渐渐显出了疲态。
人类阵营中,沈慕坚抱着双手,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架势,嘴角挂着充满邪气的微笑。似乎是注意到石啸月已经精疲力竭,沈慕坚忽然朝结界的方向伸出了手。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剑渐渐出现在他的手中,他的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接着,朝着结界缓缓扬起了剑。
石啸月冷冷地瞪着沈慕坚,虽然不断有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滑落下来,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正当那把火剑将要砍入结界的一刹那,沈慕坚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一把匕首已经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后背。
“小莫……”沈慕坚手中的火剑在刹那间消失,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刚刚在背后偷袭他的人。
偷袭他的那个人正是八年前就已被石啸月收入门下的莫都魔将,这位同志忍辱负重,现在终于体现出了自己作为卧底的价值。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了。附近的修真之人看到他背后伤人的一幕纷纷怒火中烧,群起而攻之。在众人的怒火下,他估计连灰都不可能剩下吧……
沈慕坚咬紧牙关,亲手拔下了插在自己背上的剑,但终于还是无力地倒了下去。
石啸月的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接着重重地从空中坠落下来。下面的小妖立刻伸出双手将她稳稳接住。
一直保护着妖树不受伤害的结界也在她坠落的一刹那消失了。
两大BOSS级人物重伤,结界消失。没有了结界的阻挡。人类蜂拥着涌入妖树的范围之内。
夏夕没有想到原来小规模的冲突也可以这么残酷的。
没过多久,妖树树冠笼罩下蓝色的地毯地面就到处洒满了殷红的鲜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断刺激着夏夕的耳膜,很多人倒下去之后就再没醒来。
夏夕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四界大战时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以及死者大睁着无声地控诉着的眼睛。刚想离开,却瞥见下面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在南鹰翎的附近苦战着的两位似乎正是余寒衣和孟敌。
此刻,余寒衣的衣服上到处是烧焦的痕迹,孟敌的衣服也被划了一道道口子。夏夕这才注意到和他们战斗着的正是祭典那次卖羊肉串的老猫妖。老猫妖的实力非常强悍,纵使余寒衣和孟敌两人联手依然处于下风。好几次都是靠了南鹰翎的小师妹,也就是那位变态人偶师的帮助才化险为夷。
虽然一直都不喜欢司马三千这位有些变态的女朋友,不过夏夕也不得不曾认她的人偶的确非常厉害。
“很精彩吧。”
是黎沂的声音,夏夕诧异地回头,只见黎沂正站在妖树的另一跟大树枝上抱着手,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他的嘴角竟然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不去帮忙?”
“我还不希望战斗这么快就结束。四界大战之后,妖界的臣民很少有这样的实际战斗机会了。”
“可是,孟师兄和余师姐也在下面……”夏夕眼中掠过一丝不安。
“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黎沂眼中的自信让夏夕丧失了反驳的勇气。夏夕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观战,并且随时做好了冲下去的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下面的战斗,夏夕诧异地发现妖树的树根处渐渐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那荧光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地向树顶蔓延上去,没过多久,整棵树都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蓝色。
树下的人都被妖树的变化怔住了,刚刚还处于白热化的战斗戛然而止。人们纷纷好奇地抬起头来仰望着这棵闪闪发光的妖树。
卷四 水落石出 53. 突变
夏夕突然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整个身体都变得软绵绵的,身上的力量仿佛放在竹篮里的水一样飞快地流走。
“开始了。”黎沂脸上挂着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将目光锁定在树下的人群(妖群)身上。
夏夕发现本来还好好站着的诸位忽然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起来,很多人和妖(注:突然发现省掉一个和就是人妖……^0^……)已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妖树正在一点点吸走大家的力量。
此刻的妖树仿佛是阴暗角落里的霉菌,开始以肉眼能见到的速度疯长。短短的几分钟内,妖树的树冠又增长了三分之一。
“为什么你没事?”夏夕的声音有气无力。她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妖树的记忆,记忆中却没有丝毫能够和眼前的景象联系在一起的有用信息。
“因为妖树它是我的朋友。”
黎沂淡淡一笑,从他所站立的那根大树杈上跳过来,温柔地扶起夏夕。
就在身体接触到黎沂的一刹那,夏夕立刻感觉到一股暖流从黎沂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流向自己,那种疲倦的感觉一扫而空。
夏夕惊诧地抬头望着黎沂。黎沂的脸上依然挂着那个招牌式的微笑,眼神中的温柔让夏夕的心脏猛地一颤。感觉有点危险呢……我的前世可是你姐姐……
“本来妖树还需要两天才能吸收到足够打开空间通道的能量,不过现在看来不必了。”黎沂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那个挑起争端的家伙呢。”
夏夕愣了好久。原来妖树的作用是吸收打开空间通道的能量啊。沈慕坚一定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吧。这是不是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等,等一下。那些人他们没事吧?”夏夕担忧地望一眼在妖树底下密密麻麻躺了一地的人和妖。
“呵呵……没事,只是脱力,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不然你以为我会让妖族白白涉险吗?”黎沂朝夏夕邪邪地一笑。
果然……是千年老妖……
夏夕同情地望一眼下面面如土色的众人,用探询的目光望着黎沂:“那他们怎么办?现在的他们估计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我们只要把余师妹和孟师弟带回去就好了,其他的人,与我无关。”
果然是……千年老妖……
-_—!……
夏夕叹了口气。只好我去通知一下长安令了。这次修真界真的丢脸丢大了,那么多人全部站着过来,躺着回去。
夏夕正想起身,忽然发现妖树的树身上蓝光大盛,那亮光甚至可以和太阳媲美。现在,方圆百里之内,人们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长安城郊这棵诡异的妖树。
为了防止场面失控,长安令下令关闭了城门。暗影寮也派遣了大量人员潜入人流密集的地区,只要一发现有人散布扰乱人心的谣言立刻将其投入大牢。在长安令和暗影寮雷厉风行的行动下,长安城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走在街上只能看到三三两两巡逻的士兵,以及野猫野狗之类的无主动物。那个叫凄凉啊……
这片死寂没能给人安全感,相反却使人们心中的恐惧在无形中越涨越大。面对这一情况夏夕想到的是暴风雨前夕短暂的平静。
沈慕坚的伤很重,不过他怎么说也是天魔,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死不了。比起身上的伤,他心灵所受的伤似乎更重一些。魔族虽然阴险狡诈,但是对同族的情谊却是极看重的。虽然夏夕不是魔族,不过也能够理解被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捅一刀的感觉。
夏夕去千贺神宫看他的时候他正斜依在软榻上,望着窗外比太阳还耀眼的妖树出神,连那件染血的衣服都没有换掉,背后的伤口似乎还在不断地渗出血来。见到夏夕出现,他似乎有些惊讶,嘴角勾起一抹尴尬的笑。他那双本来时时充满了杀气的血色眼睛也失去了以往的光彩,现在的他让夏夕首先联想到的竟然是受伤的兔子。
本来打算好好嘲笑他一番的夏夕看到他这副模样,硬生生把奚落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我果然还是阻止不了啊……”沈慕坚低着头,眉毛拧到了一起,白色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虽然如此,夏夕依然能看到他眼中至深至深的落寞。
“放心,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只要我还在钰就会在。”
沈慕坚的眼睛一亮。
“你是不是应该处理一下伤口,先?”夏夕试探着问道。
沈慕坚忽然露出了足以让万千少女尖叫的迷人微笑:“钰果然没有选错人。”
夏夕愣了。
“我原以为你不会再想见到我了。”沈慕坚淡淡地开口。
“你这个人是很讨厌。自以为是,完全不管别人的死活。”夏夕冷冷地瞪着他,“不过……”
夏夕望一眼沈慕坚,咬了咬嘴唇,犹豫着。
“不过什么?”沈慕坚似乎来了兴趣。
“因为你是钰的朋友,钰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夏夕的脸就立刻红得跟猴子屁股有得一拼了。
黎夕的记忆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骨髓了……上帝啊……没救了……
“朋友吗?哈哈哈哈……”沈慕坚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喘不过气来,直到牵动了后背的伤口才停下来。
“很好笑吗?”夏夕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发现你这个女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可爱。”沈慕坚的脸上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伸手摸了摸夏夕的脸。
“砰!”
夏夕重心不稳,一脚踢翻了放在地板上的茶盘,茶水流了一地。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沈慕坚同志又哈哈大笑起来。
夏夕额头的青筋抽搐着。我又不是周星星同学!真的有这么好笑吗?这位天魔同志今天一定是受打击过大,秀逗了。我还是快闪人吧……
夏夕连再见都没说直接冲出了千贺神宫。那速度,害得执勤的小巫女还以为里面的大神官大人发生了不测……
夏夕去看孟敌和余寒衣的时候惊喜地发现重天老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来到了长安。相处了这么多年,一段时间不见真的还挺想念他的。说是师父,其实重天老道给夏夕的感觉更像是一位过度溺爱孙女的爷爷。
夏夕满怀期待地跑去见重天老道,没想到重天老道见到夏夕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大人,请随我回仙界吧。”
夏夕心中满满的期待被这个距离感明显的祈使句彻底击碎。
仙界我是绝对不会再回去的。夏夕的意识深处响起钰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我不会回去。”夏夕冷冷地回应道。
“大人……”重天老道的语气中带着哀求的味道。
夏夕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最终还是狠下心摇了摇头。
重天老道难以掩饰眼中的失望。忽然拿出了一张大网朝夏夕当头罩来,夏夕猝不及防,被那张网牢牢地罩在了里面。无论夏夕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囚仙网!钰在意识深处一声惊呼。
“大人,弟子也是奉仙帝之命。如果无法将您带回仙界,仙帝就会除了弟子的仙籍。弟子也是迫不得已啊。”
重天老道朝夏夕深深地鞠了个躬,脸上的表情似乎比网中的夏夕还要痛苦。
“臭老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同被罩在网内的小绿开始拼命地撞击囚仙网。
囚仙网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做这个网的线非常的细,感觉像是某种不明生物的毛发,不过却散发出像冰一样的阵阵寒气。夏夕被困在网中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我师徒的缘分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仙籍……
夏夕的小心肝哗啦哗啦碎成一大片……
好!既然你对我无情,我也对你无义!
“救命啊——”
夏夕扯开嗓子大吼一声。自救不行,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招了。虽然很被动,不过某些时候还是蛮管用的。
重天老道被吓了一跳,等到他想起要捂住夏夕的嘴巴的时候,纪子长和黎沂已经赶到了。
这就是兼职绑匪和专业绑匪间的区别。也只有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就忙着修炼仙术的仙人才会犯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低级错误吧……
“这是……”纪子长同学比较单纯一点,虽然亲眼看到了这么诡异的一幕还是没有往歪处想。
黎沂则是抱着手臂,冷笑着望着重天老道,眼中是满满的不屑。
“哈哈哈哈……”重天老道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笑,“好久没见面了。师父刚好得到了一张有趣的网,就拿出来给小夕看看。”
重天老道说完立刻撤了大网,末了还不忘丢给夏夕幽怨的一瞥。
夏夕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父的心情还真好啊。”黎沂地嘴角邪恶地往上勾着,目光冷冷地扫过重天老道。接着头也不回地跟上夏夕的脚步。
还是比较喜欢妖树的味道。郁闷至极的夏夕又跑到了长安城郊的妖树之上。小绿趴在夏夕的肩膀上悠闲地打着盹。夕阳的余晖撒在妖树之上,给本来就发出淡淡蓝色荧光的妖树镀上了一层更加诡异的蓝紫色光芒。
白天时妖树的突然发难几乎把长安城附近所有的妖族和修真之人都给折腾趴下了。现在的妖树既没有一个守卫也没有任何不怀好意的入侵者,四周唯一的声音就剩下鸟儿和虫子们的低鸣,以及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夏夕静静地坐在妖树最宽敞的树杈上,背靠着妖树的树干,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安详。远处,夕阳下笼罩下的长安城一片金壁辉煌。妖树身上发出的光比白天的时候又强烈了许多,料想夜间从长安城内望妖树也一定会是一幅相当震撼人心的绝美画面。
卷四 水落石出 54. 妖皇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妖树?”
黎沂站在另一根树杈上,不解地望着夏夕。
“小沂沂,其实……我的前世真的是你的姐姐啊……”夏夕望着远方那仿佛要把整个天空点燃的火烧云,幽幽地说道。
黎沂身体一僵,直接从树杈上滑了下去。幸亏他是千年老妖,能够熟练地在空中紧急刹车,不到一秒钟就自己飘了上来。他的额头却有几根青筋不停地抽搐着,同时用鬼才会相信你这样的眼神望着夏夕。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就不相信,夏夕苦笑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笨老爸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几个孩子中笨老爸最疼的就是我了,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啊……”夏夕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失神地望着暮色下越发耀眼的树干。
黎沂愣了一下,手指一僵。
“你……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夏夕继续苦笑:“为什么有时候明明说的是实话,别人就是不相信呢?那时候你跟我说你是一只了不得的大妖怪,我也是没有相信。”
夏夕扬起嘴角:“记得吗?小时候你最喜欢粘着我了。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先想到我。那时候我最喜欢捏你的脸,有几次你还被我弄哭了呢。没想到你这个可爱的小屁孩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夏夕的嘴角漾开一个淡淡的笑,眼中是满满的欣慰。
“你……”黎沂瞪大了眼睛,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后背冷汗直冒。
“他就要来了吧……”妖树的树干发出更加猛烈的强光,刺得夏夕也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明明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整个天空却被照得比夏日的午后还要明亮,耀眼的光芒从妖树向外辐射开去,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此刻的妖树仿佛是一盏功率强大的日光灯,给整个世界镀上了一层妖异的淡蓝色光芒。
远处长安城内的人们被这一前所未有的诡异景象吓得惶恐不安,纷纷紧闭门窗,躲在屋中连大气都不敢出。那些修真界的人士被妖树吸走了大量的灵力,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夏夕感觉到妖树上正散发出一股很特别的味道。明明是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夏夕却感觉自己无比怀念。缓缓地,缓缓地,妖树的树叶开始有节奏地摆动起来。那股特别的味道也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夏夕忽然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舒适,她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
妖树的树顶忽然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
夏夕惊奇地发现每一片妖树的树叶上都对准了妖树树顶的中心点。将整个世界照亮的光芒在瞬间熄灭,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完全黑了。
夏夕的眼前刹那间一片漆黑,夏夕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过来。正当她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妖树的树叶忽然间同时朝树顶发出强烈的光束,无数的光束在刹那间汇聚到一点,宛如一个突然爆发的小太阳。
夏夕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住了。即使如此夏夕还是被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射入的强光刺得流出了眼泪。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如果是普通人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如此刺眼的光芒的话,估计那双眼睛就再也无法看到这个世界了。
“没事吧?”是黎沂的声音。
夏夕身体一颤,扭身从黎沂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黎沂苦笑一声,眼神落寞。
“哈哈哈哈……”
那毫无创意的代表大反派现身的笑声依然在继续,夏夕眯起眼睛朝妖树的树顶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团光球之中忽然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影随着光球的缩小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那个人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的舞着,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一双如墨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熠熠的光芒,漆黑的长发如一条条顽皮的小蛇,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游动着。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人,却仿佛已经认识了几辈子。
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夏夕忽然间感觉鼻子一酸,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
记忆中,他的样子从来都没有变过……果然是万年青春永驻的妖皇陛下……
“父皇!”黎沂一个健步向妖皇所在的方向冲去。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妖皇重重地拍了拍黎沂的肩膀,一副百感交集的表情。
“钰那个小子,这次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妖皇原本英俊的脸扭曲着,眼中的凶光让夏夕不寒而栗。
“……”
夏夕惊恐地发现妖皇的眼神如一盏探照灯般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扫来。
妖皇脸上的表情急剧地变化着,惊讶,悲伤,无奈,痛苦……
眼睁睁地看着妖皇在自己的面前上演川剧里面经典的变脸,夏夕的心渐渐地拧到了一起。
“钰,我找得你好苦!”妖皇冷冷地瞪着夏夕,眼中弥漫起腾腾的杀气,“如果没有你,我的小夕依然回是无忧无虑的妖界公主。是你!是你!害得她魂飞魄散!”
妖皇右手下意识地拧成了一个拳头,眼底却是至深至深的哀伤。
“我枉为妖界至尊,却连自己唯一的女儿也保护不了……”
妖皇眼中的脆弱一闪即逝,缓缓地扬起了手,“今天我就要让你为我的小夕偿命!”
夏夕注意到他的手上迅速地凝结起一层寒霜,原本漆黑如墨的瞳仁也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那是……
“冰封天下”!脑海中闪现出来的四个字让夏夕整个人都呆掉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已经在刹那间凝结,喉咙又干又涩。
脑海中属于黎夕的记忆里,“冰封天下”是妖界的顶级禁咒,只有妖皇一人能够使用。
唯一一次看到妖皇施放这个禁咒是在冥界的八寒地狱。那时候的八寒地狱还是一片荒芜的沙海,冥帝约妖皇在沙海之上饮宴,席间惹恼了妖皇,妖皇一怒之下朝冥帝施放了一个“冰封天下”。
黎夕的记忆中到现在还清晰地保存着当时那可怕的一幕。就在一瞬间,整个沙海被恐怖的寒气席卷,冥帝身旁一些法力低微的灵体眨眼间灰飞烟灭。连冥帝也被震得跌出了很远。
从那之后八寒地狱就成为了整个冥界最寒冷的地方,不仅冥界中人甚至是其他几界的人无不闻之变色。
现在的情况……难道说……
夏夕瞪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忽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妖皇的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气,连妖树的树叶上也渐渐凝结起一层雪白的霜花。他的眼中放射出夺人神魄的杀气,紧接着他的手忽然间高高地扬起,空气为之一滞……
“父皇!”
正当夏夕将要绝望之时,一直冷汗涔涔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的黎沂忽然闪身挡在了夏夕的面前。
“父皇,如果杀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黎沂直直地注视着妖皇的眼睛。
妖皇一怔,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
“你给我让开!”妖皇忽然朝黎沂一声大喝,连着看黎沂的眼神也带上了杀气。
一阵劲风吹来,黎沂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重重地吹到一边。虽然妖皇已经手下留情,尽管如此,黎沂还是被震得口吐鲜血,好不容易才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妖皇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眼中似乎有些悔意。然而当他再次望向夏夕的时候,眼神中的怒意却似乎更甚了。妖皇的手再次扬了起来,妖树的四周忽然飘起一阵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花飞舞着,一路向长安城的上空飘去。明明是炎热的夏季,明明是月朗星稀的大好夜空,长安城中的人们却惊奇地发现天空中正不断地飘落下一片又一片的雪花……
真的是“冰封天下”!他打算毁掉整个人界吗?……
夏夕忽然感觉心脏被猛地揪紧,连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笨蛋!你想毁掉整个人界吗?”夏夕一急嗓子忽然又能发声了。
妖皇的身形一顿。
“‘冰封天下’啊!你难道真的想把人界变得跟八寒地狱一样?”夏夕眉头紧锁,不顾一切地朝妖皇大喊。
妖皇完全懵了。“冰封天下”自己只在冥界用过一次,冥帝为了面子没有把这件事的真相透露出去。知道这个禁咒的就只剩下当时八寒地狱唯一的四个幸存者,冥帝,冥后和他自己,最后一个就是当时硬要随他一同前往的黎夕。
“白痴也要又个限度!你知不知道人界到底有多少生灵会因为这个禁咒而丧生?”夏夕暴走了。
妖皇傻眼了。这个世界上敢这么跟妖界之主说话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黎夕,自己最宝贝的女儿黎夕,多年前为了救钰而魂飞魄散的黎夕……
“你……”
萦绕在妖树以及长安城上空的大雪在瞬间消失,连刚刚还在呼啸着的风也停了下来,整个世界安静得地连人的呼吸声也能一清二楚。
妖皇失神地望着夏夕,眼中的杀气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哀伤与迷茫。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世界。”夏夕忘记了恐惧,只是深深地望着妖皇。
一阵凉风吹过妖树巨大的树冠,带起一阵沙沙声。刚刚还静谧万分的夜忽然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虫鸣。
黑暗中,妖皇和夏夕无声地对视着。
妖皇愣愣地望着夏夕许久,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皇,我是小夕。”夏夕静静地望着妖皇,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妖皇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一阵大风从妖树的上空盘旋着吹过,卷起尚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低低地掠过地面,妖树的四周再次被纷纷扬扬的白色所包围。
卷四 水落石出 55. 父亲
“不……这怎么可能……”妖皇眼中的迷茫忽然间一扫而空,望向夏夕的眼神再次变得像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寒冷。
“钰,你骗不了我!就算你把自己的样子变得和小夕再像你也骗不了我!”妖皇冷冷一笑,伸出手指朝夏夕一指。
夏夕忽然感觉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连一动都动不了了,只能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妖皇。
妖皇再次举起了手,这次,他的手已经化成了一柄银光闪闪的手刃。月光下,怎一个寒气森森了得……
夏夕欲哭无泪。
为什么有的时候要让别人相信自己竟然会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呢……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小夕为了救你而死时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最后再把你挫骨扬灰。现在想来仙帝还真是聪明,知道我强大的力量根本无法轻松地穿越设在人界和妖界间的结界禁制,竟然想到把你送到人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是等到这一天了。钰,我会让你后悔那个时候活下来的人是你自己!”
妖皇将手刃架在夏夕的脖子上,夏夕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出。
“父皇,住手!她真的是姐姐。”黎沂踉跄着朝二人的方向走来,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每走一步都仿佛要使尽全身的力气。
“她是姐姐。”黎沂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妖皇,一字一顿。
“钰身上的气息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妖皇冷冷一笑,盯着夏夕,“钰,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够如此轻松地迷惑住我的两个孩子。不过,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糊弄的!”
“笨老爸……你真的要亲手杀了你的小东西才满意吗……”委屈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夏夕的脑海中盘旋着小时候在妖皇怀里撒娇时的情景。
“小东西……”
妖皇低声地喃喃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架在夏夕脖子上的手刃忽然缓缓地滑落下来。
妖皇来了吗?夏夕的脑海中响起钰的声音。
夏夕只顾哭泣,根本没有注意到。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妖皇的双手忽然间如钳子一样紧紧地扣住了夏夕的肩膀,语气中的激动无以言表。
夏夕擦了擦眼泪,泪眼迷离地望着妖皇:“当时我刚好在人界和妖界的交界处,妖力彻底消失之后,我的灵魂就随着一阵强风飘到了人界……”
夏夕缓缓地诉说着从妖界到人界的经历。妖皇脸上的表情急剧地变化着,最后终于心疼地一把把夏夕搂在了怀里。
“我可怜的小东西……呜……”妖皇的声音哽咽着。
夏夕反倒止住了哭,没想到妖皇真的像记忆中那么……特别……
对……特别……
“不对!我明明感觉到这个身体上散发出属于钰的气息!”妖皇哭到一半忽然停了,猛地推开夏夕,一双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目光如矩地盯着夏夕。
夏夕被妖皇的眼神吓了一跳。
“其实……其实……”夏夕犹豫着。
“其实什么?”
“其实,这个身体本来是钰的……”
“什么!!!”妖皇一声怒吼,整个大地震颤了。连妖树也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大片树叶。
“你……你的意思是说,钰的灵魂现在在你的身体里面?……”
夏夕机械地点了点头。
妖皇脸色发青,额头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暴走。
夏夕警惕地盯着妖皇,防备着随时可能袭来的暴风雨。
妖皇忽然露出了让夏夕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身体里面有两个灵魂一定很不舒服吧。所以,就让老爸我催动妖力把那个小子给逼出来吧。”
“不……不行……”夏夕后退两步,警惕地望着妖皇。
“小东西,乖,跟老爸回去。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把钰从你的体内弄出去!”妖皇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微笑,步步紧逼。
“加持珠……”妖皇的眼光扫过夏夕的手腕,立刻怔住了。好久才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佛界还真是不惜血本,竟然舍得用加持珠来封印钰的力量。”
妖皇朝夏夕的方向一抓,夏夕立刻感觉手腕上少了点什么,一低头才发现手腕上的加持珠已经被妖皇收走了。
“奇怪了,为什么只有十二颗。我明明感觉到加持珠都在你的身上啊。”妖皇眉头微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夏夕,忽然眼前一亮。
夏夕挂在脖子上的薇薇安印章唰地飞到了妖皇的手中。
妖皇用两个手指捏着印章,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原来第十三颗加持珠在这里……”
夏夕懵了。那明明是应辰峪送给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第十三颗加持珠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第十三颗加持珠里面应该有一个珠灵的吧!怎么没有了?”妖皇仔细地审视着手中的薇薇安印章,若有所思。
夏夕一怔。
妖皇用力一拧,印章的表面仿佛高温下的水一样瞬间汽化,现出里面血红色的小骷髅。
原来,这真的是加持珠……
夏夕目瞪口呆。
妖皇忽然缓缓地闭上眼睛,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足有两分钟。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自信满满的微笑。
“跟我走!”
妖皇大手一挥,夏夕立刻感觉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大力量开始带着自己往空中飞去,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夏夕惊恐地发现妖皇要带自己去的地方似乎正是儇府……
夜色中的长安城万籁俱寂,经历了那刚刚诡异的一切,长安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整个长安城一片漆黑。
除了儇府。
从空中往下望去,儇府的每一个角落都灯火通明,仿佛整个长安城的灯火都聚集到了这里一般。
此刻,儇府最大的院子里,儇正身着儇家家主世代相传的战袍严正以待,他抬起头神色凝重地仰望着妖树的方向。
夏夕被迫跟着妖皇降落在了儇正的面前。儇正冷冷地盯着来自妖树方向的二人,额头似乎已经冒出了点点的冷汗。
“原来,加持珠的珠灵就是在这里啊。”妖皇邪邪地一笑,完全无视儇正的存在,径直朝药楼的方向走去。
儇正纵身一跃挡在了药楼的前面,冷冷地扫一眼妖皇,语气坚定:“想要进药楼,先过我这关。”
“哈哈哈哈哈……”妖皇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吗?”
儇正眼神凌厉:“我不管你是神还是妖,想要进药楼,除非先把我杀了!”
妖皇的笑声戛然而止,饶有趣味地望着儇正:“好!你这个人有点意思,我喜欢!可惜,为了我最宝贝的女儿我今天必须进去。”
妖皇说完充满爱怜地望了夏夕一眼。
儇正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夏夕好久。
“小东西,你们认识吗?”妖皇发现了儇正眼神中的异样,一脸的狐疑。
“他……他……”夏夕犹豫了半晌,才终于开口,“他是我现在这个身体的父亲。”
“小东西,你给我听着。你只有我一个父亲!”妖皇的脸色忽然一沉,望向儇正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夏夕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妖皇的右手再次变成了手刃状,冷冷道:“我不用妖力。我们公平对决。”
儇正愣了一下,握着刀的手立刻紧了紧。
妖皇凌空一跃,手刃泛着寒光如一条游龙直取儇正的心口。儇正腾空而起,险险地避过刀锋,再次落地时已经在几步之外了。妖皇步步进逼,足尖点地,手刃以势如破竹之势向儇正的头顶劈去。儇正身形一闪,手刃的刀锋闪电般掠过他的头顶。
妖皇并步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翻身将手刃刺向儇正防守空虚的后心。儇正一惊,纵身就地一滚,终于险险脱身。
“铛!”
儇正拧身举刀全力反击,然而妖皇只是轻松地一击,他手中的刀就被挑到了空中。儇正愣在当场。
妖皇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冷笑,紧接着一道寒光直直地朝儇正的喉咙处袭去。
“铛!”
又是一声金石相击的声音。夏夕使尽全力用儇正的刀接下了妖皇致命的一击,虽然采用了双手握剑的方法,尽管如此,虎口还是被震得阵阵发麻。夏夕用略带失望的眼神望着妖皇。刚刚,他的确是动了杀机。
妖皇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凝结,随之而来的是无以言表的失落。
“为什么?”妖皇右手迅速地恢复成原状,一双眼睛幽怨地望着夏夕。
那怨妇般的眼神让夏夕的心脏为之一震,记忆中的妖皇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对你来说还是他比较重要吗……”妖皇的表情越来越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夏夕的心被抽紧了,她回头望一眼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的儇正,咬了咬嘴唇,道:“不……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父亲,我对他的感情只有恨……他的眼里从一开始就只有儇世而已……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女儿,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父亲……”
妖皇的神色稍解,却依然有几分不相信:“可是,为什么……”
夏夕低下了头,苦笑:“虽然如此我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因为他是儇世的父亲,应琦的丈夫。无论如何,我不想看到他们两个露出伤心的表情。”
“原来如此……”
妖皇忽然间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
“既然小东西都这么说了……”妖皇淡淡地扫一眼儇正,接着打了一个响指。儇正立刻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们进去吧。”
妖皇的话刚说完,夏夕就发现自己的腿又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
药楼。又见药楼。
每次看到药楼夏夕都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第一次是被逼吃药,幸亏应琦及时出现才没有出事,第二次是受儇正所骗被囚禁在药楼下方的密室之中,也是靠了应琦相助才能顺利脱险。
迈进药楼的大门,首先迎接夏夕的依然是呛人的浓重草药味。夏夕打量着四周,药楼内的陈设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轰——”
夏夕的注意力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拉了回来。再看药楼,里面已是一片狼藉。那精致的药柜已经变成了一片片碎片,各种各样的药材撒了一地。正前方,原本是药柜的地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难看的大洞,长长的楼梯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某处。
毫无疑问,眼前这一切的始作俑着就是我们尊敬的妖皇陛下……
虽然早就知道妖皇一向喜欢用直截了当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不过亲眼看到好好的一栋药楼变成这副模样还是有些心疼。
这里的东西应该都很值钱的吧……如果拿到现代去卖,一定可以大赚一笔……
夏夕摇了摇头,苦笑着甩掉脑海中古怪的想法。
妖皇回头望了夏夕一眼,大大方方地走入了那条长长的过道。
卷四 水落石出 56. 觉醒
妖皇用暴力强行打碎了石厅前的那扇大门。夏夕失神地望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石厅。无论是石柱上的半身像还是壁画中的男子其实都是钰。夏夕现在终于可以理解石厅内那十三幅壁画的意思了。那十三幅壁画描绘的正是钰的生平。
从仙界的钰到四界大战时的钰再到被贬凡间的钰,前面七幅画中描绘的景象都已经实现了。因此再看到第八幅画上儇世那渐渐消失的身影时,夏夕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哈哈哈哈……”
妖皇忽然爆发出一阵得意忘形的大笑。
“仙帝还真是个好老爸。似乎猜到了有一天我会到这里来,竟然在这里布了灭妖大阵。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儇家根本从来就没打算要守护钰,而我竟然会和钰同时进入这个大阵。哈哈哈哈……”
妖皇的话还没说完,石厅的四周忽然间冒出淡淡的金光,石门两侧的石柱也开始散发出强烈的金光。夏夕惊恐地发现自己和妖皇已经被金光织成的大网罩在了其中。
然而妖皇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他大手一挥。随着“啪啪啪”几声巨响,石厅四周的石壁上立刻出现了一圈小洞。那金光也随着小洞的出现烟消云散。
夏夕揉了揉眼睛,原本空无一人的大厅正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密密地缠绕着一层银色的丝线。
“儇世!”
夏夕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奋力拉扯着儇世身上的那些银色丝线,然而那些银色丝线却岿然不动。
“小东西,让开。”
儇世的身体缓缓地浮到了空中。妖皇冷冷地盯着儇世,那些银色丝线在瞬间化为飞灰。妖皇将第十三加持珠掷向儇世。那小小的红色骷髅不偏不倚刚刚好粘在了儇世的眉心。那红色小骷髅在接触到儇世的刹那间红光大盛。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石厅,整个药楼立刻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夷为平地。夏夕抬起头来,长安城郊的方向,妖树依然在发出淡淡的荧光,天空中点点繁星若隐若现。
“珠灵,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你该回去的时候了。”
妖皇大手一挥,夏夕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热,一条极细的光柱将自己和儇世连在了一起。
这正是……壁画中的景象……
儇世……
“不——”
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漫到头顶,夏夕拧紧了拳头,超妖皇发出撕声力竭的大喊。
妖皇只是淡淡地扫了夏夕一眼,扬起的手似乎正在用力。夏夕惊恐地发现源源不断的力量正从那条光柱缓缓地流入自己的体内。虽然那力量温暖柔和,然而夏夕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难受。
“不要啊!父皇,求求你了,不要啊——”
儇世双目紧闭,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形也越来越淡,越来越淡,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妖皇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夏夕的反应。夏夕无助地望着妖皇,身体仿佛被强行扔进了寒冷的冰窟之中,手心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心更是疼得无以复加。
儇世……
那个自己在这个世界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孩子……那个曾经在自己怀里哭着说讨厌血的孩子……那个微笑着叫自己姐姐的孩子……现在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我们没有选择了。意识深处传来钰无奈的叹息。
不!不!我不要这样的结果!夏夕痛苦地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淌。
“父皇,如果你不停下,我会恨你一辈子!”夏夕狠了狠心冲着妖皇大吼,这是最后的赌注。
妖皇一怔,连接着夏夕和儇世的那条光柱在刹那间消失。儇世重重地从空中坠落下来。
一道绿光如闪电般超儇世的方向射去,将儇世稳稳地接住。夏夕惊奇地发现那竟是一直很安静的小绿。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绿已经变成了记忆中钰的坐骑那样的大小。
夏夕脚尖一点地,飞也似的超儇世冲去。现在的儇世仿佛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随时都会消失。夏夕抚摸着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往下掉。
“别哭了。”一双温暖的大手温柔地替夏夕擦去脸上不停滑落的眼泪。
夏夕诧异地抬头。是黎沂,他的身上依然带着刚刚妖皇造成的伤痕,垂下眼睑静静地望着夏夕。
“儇世……”夏夕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只是紧紧地握着儇世的手。
黎沂朝夏夕苦涩地一笑,忽然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儇世的嘴唇上。殷红的鲜血在瞬间没入儇世的身体,夏夕惊喜地发现儇世的身体竟一点点充实起来,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咳咳!”
儇世咳嗽着醒了过来。
“姐姐……这里是……”
儇世好奇地东张西望着,似乎对自己的处境颇为诧异。
“没事了……没事了……”夏夕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儇世。
儇世依然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喝了妖狼族的血,不会有问题了。”黎沂淡淡地开口。
夏夕听到妖狼族这三个字的时候愣住了,怔怔地盯着黎沂看了好久。
“姐姐其实应该早就能猜到的,妖皇的儿子不可能在毫无仰仗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到达人界。我本来就不是父皇亲生的孩子。我出生的时候妖后已经故去八年了。”黎沂展颜一笑,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苍凉。
夏夕远远地望一眼妖皇,妖皇的脸上似乎罩着一层阴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小东西,不管你以后会怎么想我,今天我都会继续下去。”妖皇的声音寒冷如冬日里的冰棱。
儇世的身体忽然发出耀眼的红光,接着那条消失了的光柱再次出现。儇世愣愣地望着自己身上出现的奇怪的变化,再看夏夕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果然,石厅中的预言要应验了吗……”儇世神色黯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替夏夕擦去脸上的泪珠。
“别哭了……这是命,我逃不掉的……我不在了,娘就交给你了……”
粘在儇世额头处的加持珠已经变成了珍珠样通体的洁白色,接着,那加持珠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妖皇的手中。
夏夕忽然感觉整个身体都沸腾起来,体内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缓缓地分裂开来,浑身上下仿佛正被无数只小虫子啃咬着,似乎随时都会被撕裂。夏夕咬紧了牙关,一团淡绿色的能量球渐渐缓缓地聚集到夏夕的眉心,最后形成花生米大小的一个散发着绿光的小球。从黎夕的记忆里夏夕知道那正是黎夕的妖丹。接着,夏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意识深处凝结起一个淡淡的人影。这个人影貌似正是钰。
“现在,你又是你了。”钰温柔地望着夏夕,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夏夕愣了。
夏夕猛地想起小绿背上的儇世。等到夏夕过去的时候儇世已经气息全无,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夏夕刹那间感觉浑身冰凉,胸口仿佛被无数把尖刀切割着,疼得不行。
“啊啊啊啊——”夏夕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夏夕的尖叫声中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强大的力量喷射。人们先是看到天空中出现一个闪着耀眼绿光的人影,接着整个长安城仿佛地震般剧烈地震动起来,一些老房子在震动中轰然倒塌。连妖树也似乎感应到了夏夕的存在,散发出来的光芒猛烈地闪了几闪。
精疲力竭的夏夕眼前一黑,立刻仿佛一个沉重的沙袋般重重地从高空坠落下来。
小绿闪电般冲过去,有惊无险地将夏夕接住。小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用极度怨愤的眼神冷冷地扫了妖皇一眼。
夏夕颤抖着抚摸着儇世的头发,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如决堤的洪水般狂涌而出。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珠灵,加持珠的力量耗尽他也就不存在了。不过我刚刚用我的血凝固了他的魂魄,只要加持珠的力量能够恢复,他就有醒来的一天。”黎沂轻轻地替夏夕擦去脸上的泪水。
“真的?”夏夕眼前一亮,紧紧抓住了黎沂的手。
黎沂郑重地点了点头。
脚下的废墟上忽然出现了一抹淡淡的橙黄色,那是一个提着灯笼的女子。那女子身着粉红色纱衣,忽然扔掉灯笼,朝着倒地不起的儇正一阵狂奔。夏夕认出她正是应琦。
自己最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夏夕刚刚好转的情绪一瞬间跌落谷底。
“离开这里,快!”
夏夕重重地拍了小绿一下。小绿立刻调转方向载着夏夕和儇世全速向妖树飞去。妖皇和黎沂紧随其后。
夏夕眼睛红红地坐在妖树的树杈上,死死地抱着儇世不放。
妖皇刚刚的气势荡然无存,郁闷地坐在夏夕的不远处,一言不发。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要把钰生吞活剥的誓言,现在的他眼中只有失魂落魄的女儿。
妖皇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口道:“我带他回妖界,说不定能找到让他醒来的方法。”
夏夕淡淡地扫了妖皇一眼,眼中是赤裸裸的警惕与戒备。
妖皇痛苦地挠着自己的头发,讨好般走到夏夕面前:“只要你能原谅我,只要我能够做到的,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夏夕看到妖皇的表情时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对孩子过度宠溺过度的可怜的父亲。再想到他刚刚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怨愤顿时消了大半,甚至隐隐地升腾起些许的不忍。
夏夕猛地抬头,迎向妖皇的方向,郑重道:“救醒儇世。我只要你救醒儇世。”
妖皇如蒙大赦,脸上露出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雷厉风行地带着儇世跃上了妖树的树顶。
妖树忽然间光芒大盛,只一眨眼功夫,妖皇和儇世就消失在妖树的树顶。
随着妖皇的消失,整棵妖树开始已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地枯萎。干枯的树叶仿佛春日里的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没过多久,整棵妖树就只剩下干枯的树干。
“快走!”
夏夕忽然感觉有一双手猛地将自己提到了空中,等到她看清那人正是黎沂时,自己已经是在离妖树百米远的地方了。
夏夕刚想问黎沂贸然带自己离开的原因,却见整棵妖树忽然以极快的速度燃烧起来。仅仅是刹那的时间,整棵妖树都已被熊熊的烈火包围。烈火过后,焦黑的土地上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般迅速地长出一棵棵大树。没过多久,妖树原来的位置就已被密密的森林所掩盖。
夏夕甚至有些怀疑关于妖树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卷四 水落石出 57. 神女
远方忽然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点,夏夕仔细一看,发现那竟然是几个御剑而行的修真者。原以为修真界的人已经在妖树的突然袭击中全军覆没了。看到夜空中飞行着的修真者,夏夕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夏夕并不知道暗影寮的人当日并没有参加围攻妖树的行动。但今日儇府遭劫,寮主重创,再加上长安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就算是暗影寮也终于沉不住气了。
“快点离开这里。不然麻烦就大了。”说这句话的不是夏夕也不是黎沂。却是正在努力地扇动着翅膀的小绿,夏夕惊奇地发现这次它竟已掩去了身上那绿色的光芒。
莫非,刚刚发生的事对它也产生了影响……
“去千贺神宫!”夏夕和黎沂只愣了一会,立刻作出了决定。
千贺神宫中。沈慕坚正悠闲地喝着茶,应该是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此刻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荡漾着满满的笑意。原本因为受伤而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把妖皇打发走了。我果然是小看了你。”沈慕坚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血色的双眸淡淡地扫过夏夕。
夏夕刚想说话,却看到小绿忽然从自己的肩头腾空而起,接着亲昵地停在了沈慕坚的肩头。
“一直觉得你很眼熟,没想到你就是当年钰的坐骑。钰的觉醒让你记起了涅槃之前的记忆吗……”沈慕坚的眼中露出安慰的神色,轻轻地摸了摸小绿的脖子。
小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摩蹭着沈慕坚的手指。
“长安,终于还是被你弄乱了。”沈慕坚站起身来,望一眼天空中一闪而过的修真者。
夏夕望着一片狼藉的长安城,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今晚看到你们在长安上空的表演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你们打算怎么办?”沈慕坚忽然转过身来,一脸认真地望着夏夕。
“暗影寮那方面似乎已经认定了你就是妖界的奸细,想要制你于死地呢。虽然杀死这些人对现在的你来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不过我不认为长安城还能再经受一次大战。长安一乱,离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可惜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盛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钰终于觉醒了,沈慕坚今天的心情似乎出奇的好。平常的日子里他从来都不会去为别人的事情操心。刚刚他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夏夕甚至还感到了几丝悲悯的味道。
夏夕咬着嘴唇,额头渐渐沁出了冷汗。
沈慕坚看到的夏夕的异样,嘴角一扬,“看在钰的面子上,我就帮你这一次。”
夏夕一愣:“怎么帮?”
沈慕坚饶有趣味地望着夏夕:“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我可是千贺神宫的大神官。而暗影寮终究不过是一个只能在暗处活动的地下组织。你觉得长安城的人们会相信我还是相信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暗影寮。”
“你的意思是……”夏夕瞪大了眼睛,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沈慕坚。
“只要我把你这个一切的罪魁祸首说成是救长安城于水火的救世主,所有麻烦都解决了。反正当时真正搞清楚状况的人没有几个。”沈慕坚啜了口茶,眼神淡定。
夏夕的眼睛已经瞪得足有铜铃般大。
果然……是老谋深算的天魔……
翌日,千贺神宫的大神官宣称长安公主乃是天上的神女下凡。昨夜经历一场大战,终于将威胁人界的妖皇赶回了妖界,威胁长安城的势力已经不存在了。希望长安城的百姓能够迅速从灾难中恢复过来。
这个事之后,宫中的人对夏夕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夏夕总觉得每个人对她的态度都变得有些怪怪的,仿佛自己是一只可怕的怪兽,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他们吞掉一般。
一直对皇宫没什么好感的夏夕倒也没有太在意这些。这次事件之后,夏夕真正担心的人只有应琦一个而已。
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夏夕曾经去儇府看过应琦,却震惊地发现应琦整个人都呆了。那样子感觉就像是一个什么知觉也没有的傀儡娃娃。夏夕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事件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夏夕找遍了太医院的每一个御医,喂应琦喝了无数种药都没能把她失去的神智给找回来。
最后还是当年在药楼逼夏夕吃药的那位南大夫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药方。看到那个药方的时候夏夕犹豫了好久。因为那药方里有芙萝花的成分,夏夕清楚地记得芙萝花就是在洛阜时差点害自己变成疯子的可怕植物。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夏夕最后终于答应冒险一试。
事实证明,那位南大夫的确有些水平。应琦渐渐地记起了一些事情,从最初婴儿时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恢复慢慢到儿童时代、少女时代,不过令夏夕惊奇的是,应琦的记忆恢复到十七岁那年之后就再也没了要恢复的迹象。
夏夕隐身浮在儇府的上空,静静地看着少女般天真烂漫的应琦在儇府的花园里荡着秋千,心中百感交集。或许,对她来说忘记一切才是最大的幸福吧。
夏夕唯有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夏夕一头扎入自己的寝宫,却冷不防撞到了一个人。揉着被摔疼的屁股站起来,夏夕赫然发现撞到自己的人竟是黎沂。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夕用堪称诡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黎沂好久。
黎沂脸上闪过刹那的尴尬,接着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朝夏夕伸出手来:“我来还你样东西。”
夏夕狐疑地扫一眼黎沂手心中的东西。目光在接触到那东西的一刹那冻结了。温润如玉的质感,血一般鲜艳的红色。那东西不是自己的薇薇安印章是什么?
“我用加持珠换下了它。本来想丢掉的,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把它还给你。”黎沂的笑容中带着些许的苦涩。
“嗯。谢谢……”夏夕淡淡一笑,大大方方地接过了印章。
“哦,对了。师父和余师妹还有孟师弟三人决定要回无名山去了。”
夏夕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明天。”
“你不回去吗?”
黎沂微微一笑,望着夏夕的眼神直指人心:“我当初去无名山就是为了找机会找到钰,为姐姐报仇。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再回到那里去的理由了。比起无名山,我更想留在你的身边。”
夏夕愣了一会:“那纪师兄呢?”
“他被妖界的长老带回去了。他的确需要和他父亲好好谈谈。”
黎沂忽然转变了话题:“哦,还有。啸月这次做了个让我大吃一惊的决定。她竟然想和应辰岫一起去洛阜。她说那里是因为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要靠自己的双手让那里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夏夕微微一笑。长安的确不是废太子应该呆的地方,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有石啸月陪在身边,应辰岫的安全绝对不会有问题。有些好奇,不知道他们两人会把洛阜城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们回妖界去吧。”夏夕忽然抬头望着黎沂,语气坚定。
黎沂明显愣了。
“可是,钰……”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况且我很想去看看儇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一提到儇世夏夕的语气又变得沉重起来。
黎沂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草草地整理了东西。夏夕立刻去和永淳帝道别。
进入偏殿的时候夏夕惊奇地发现应辰峪竟然刚好也在。夏夕向二人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当然略去去妖界这一事实,只说是去解决一些问题。
永淳帝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夏夕半晌,忽然开口道:“自从大神官说你是天上的神女下凡之后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离去的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罢,也罢,凡人想把神仙留在自己身边本来就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永淳帝说完,无奈地朝夏夕挥了挥手。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应辰峪定定地望着夏夕,嘴唇蠕动着,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夏夕有些失望,望着永淳帝道:“父皇,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女儿只是去那里办一些事情,事情办完了自然就会回来。”
夏夕话音刚落,永淳帝和应辰峪的脸色立刻好看了许多。夏夕深深地望了二人一眼,掩门离开。
跟着黎沂飞入一片密林。黎沂念动咒语,前方的森林立刻被浓浓的白色雾气所笼罩,雾气过后,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幢古宅。朱漆斑驳的大门,青砖黑瓦,屋顶上的几株杂草随风飘摇,墙角是郁郁葱葱的蓬蒿。
夏夕认出这正是那是无知大师带自己投宿的鬼屋。正是在这里,山鬼叶设计骗走了自己的第十三颗加持珠。夏夕依然记得那时候自己的惶恐和不安。没想到现在再站在这里却完全已经是另一番心境。
“吱呀——”
那扇朱漆斑驳的大门再次自动打开。
山鬼叶面带微笑站在门口,朝门外的黎沂和夏夕深深地鞠了一躬。
“两位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卷四 水落石出 58. 归去
“我们想从你这里回妖界。”进入大门后不久,夏夕立刻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此行的目的。
山鬼叶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夏夕好一会。
“公主殿下在说笑吧。叶这里的通道怎么可能让两位殿下顺利通过……”
(注:欲问山鬼叶是怎么认出夏夕的,那个……妖怪认人除了看外貌,主要靠身上的气息……因为对妖怪来说变化外形根本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行吗……”夏夕愣了一下,一脸狐疑地望了望黎沂。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你只要带我们去通道那里就好了。”黎沂朝山鬼叶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
山鬼叶深深地望了黎沂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引着二人往院子中间的一口古井走去。
夏夕趴在井口,好奇地朝井内望去,只见古井的水面漂浮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那雾气不停地翻腾着,仿佛整个井中的水都已经沸腾了。
“准备好了吗?”
夏夕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黎沂抱了起来。
“砰!”
黎沂的手一松,夏夕立刻应声落水。井水没有想象中的冰凉,相反却仿佛母亲的怀抱般温暖。而且更出乎夏夕意料的是,自己在水中竟没有半分窒息的感觉,而且意识前所未有大清醒。
夏夕猛地发现有一双手紧紧地把自己揽入了怀中,接着自己的身体被那个温暖的怀抱带着一路向前方闪闪发光的某处游去……
“哗——”
夏夕浮出水面,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刚好就在妖界皇宫后花园的湖里。
“为什么?不是说父皇的孩子没有办法穿越那个通道的吗?”夏夕瞪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因为我是妖狼族的后裔。”黎沂搂着夏夕的手紧了紧,声音忽然间变得有些黯哑。
夏夕愣了一会。
脚底忽然传来痒痒的感觉,湖里的几条食人鱼似乎认出了夏夕,欢快地游过来亲昵地用身体蹭着夏夕。夏夕忽然感觉一直搂着自己的那双手一松,接着,黎沂大叫一声高高地窜到了空中,他的脚上貌似还挂着一条杀气腾腾的食人鱼。
“小芽,松口!”
夏夕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顺利地叫出这里每一条鱼的名字。黎夕和这些鱼的感情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深啊!真奇怪黎夕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品位,这些鱼真是……难看啊……
“小东西……”
耳畔响起一声充满了激情的大喊。夏夕忽然感觉脚下一轻,接着整个人都被妖皇陛下从湖中提了出来。
“嗨,你好!”
话一说出口,连夏夕自己都愣了。没想到再次见到妖皇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你终于想到要回家了。”妖皇脸上激动的神色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稍稍有些冷的黑脸,颇有些责怪的意思。
“呵呵,我们回来了。”夏夕傻笑。
“要回来也不用带钰一起回来吧。”妖皇的目光扫过夏夕,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夏夕脸上的笑容僵了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女儿特地来向父皇讨教让钰恢复肉身的方法。当今世上应该也只有天下无敌、法力盖世的父皇您才有能力为钰重塑肉身了吧!您总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成天跟一个仙人的灵魂共用一个身体吧?”
冷场……
咬着黎沂的食人鱼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结果砰的一声从空中落回水中。黎沂苦笑着飞到了岸上。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夏夕一脸茫然。
你到底记不记得前几天妖皇陛下还想把我除之而后快啊?意识深处的钰一幅扶额无力的神情。
妖皇脸部的肌肉抽搐了几下。
“啊!那个……儇世怎么样了?”夏夕眼看气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
妖皇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半天才很痛苦地挤出一个笑容。
“我把他放在驻龙草里了。”
“猪笼草!”夏夕惊声尖叫,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妖皇。在夏夕的记忆里,猪笼草可是食肉植物!如果真的被放在猪笼草里,我们家儇世估计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吧……
夏夕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副可怕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脸色铁青。
“是驻龙草啊,那里面灵力最充沛了。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妖皇挠了挠头,有些莫名其妙。
灵力充沛?
夏夕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植物。那植物约有三层楼高,茎干粗壮,最顶端长着一朵半透明的紫红色大花。几条幼龙绕着那朵直径一米多的大花欢快地嬉戏着。
驻龙草,长于妖界。因幼龙多喜以此为儿时住所而得名。
原来是驻龙草啊……
夏夕尴尬地笑笑。幸亏现在就想起来了。不然丢脸丢大了……
跟着妖皇飞到驻龙草的上方。只见儇世正静静地躺在驻龙草摇篮样的花里,神色安详,仿佛正在做着什么甜美的梦。几条幼龙围着儇世不停地打着转转,似乎对这个和它们长得不像的古怪生物有些好奇。看到这些,夏夕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渐渐放了下来。
猛地夏夕感觉有只大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夏夕回头一看,正是妖皇。妖皇用指尖在夏夕的手背上点了一点,夏夕的手背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指甲大小的驻龙草的图案。
“等到你手上的图案消失了,他也就醒了。”
“谢谢你,父皇。”夏夕忽然感觉鼻子有些微酸,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妖皇。
妖皇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我想通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管比较好。当初如果不是我横加干涉你和钰的事情,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妖皇轻轻地拍了拍夏夕的背,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教你一个移魂的法术,钰的事情还是你自己来解决吧。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脑子里有另一个人的记忆绝对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明明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从来没见过的人却分明已经在脑海中出现过无数遍了。夏夕一个人在妖界的皇宫里闲逛着,没经过一个地方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地泛起与之相关的记忆。一时间百感交集。
“公主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是纪子长老爸的声音。夏夕收回放在墙上的手,转身。
“纪……卫队长……”夏夕犹豫了一会,过了这么多年他应该已经升官了吧,但是一时又想不出别的称呼。
“公主殿下,属下多年前就已经辞去侍卫队长一职了。现在的我,不过是皇宫的一名普通园丁。”
纪子长老爸朝夏夕淡淡一笑。夏夕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竟拿着为花儿修枝剪叶的剪刀。
“怎么……”夏夕有些懵了。
“从小长他母亲死去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决定再也不用剑了。”纪子长老爸的眼神刹那间黯淡下来。
夏夕愣了一下,决定转移话题:“他在妖界还好吧?”
“谁?”纪子长老爸露出诧异的神情。
“你们家小长啊。”
“他不是在人界吗?”
“什么?”夏夕愣了,“他不是被老猫妖……不,长老带回妖界了吗?”
“原来长老的话是这个意思……”纪子长老爸忽然扔掉剪刀,直接跃上了天空。
夏夕满腹狐疑,决定跟上。
一路全速飞行,很快,脚下就出现了一座小城。黎夕的记忆中这是猫妖一族的聚居地。
纪子长老爸越过小城,一路向小城郊外的森林飞去。夏夕惊奇地发现那森林正中似乎屹立着一棵妖树。
“子长哥哥……”
“小长……”
森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夏夕注意到那天在祭典中遇到的老猫妖也在其中。
纪子长老爸没有停留,直接向妖树的方向飞去。纪子长静静地坐在妖树的树杈上,冷眼望着树下心急如焚的众人,仿佛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
“你果然在这里。”纪子长老爸如释重负。
纪子长冷冷地扫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似乎注意到了夏夕,脸上划出一闪即逝的惊讶。继续自顾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夏夕忽然有些火了:“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下面有人在叫你?”
“我为什么要答应?是他们硬要把我带回来的。”纪子长冷冷地扫一眼下方焦灼的猫妖们,淡淡地道。
夏夕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别扭的小孩永远都是别扭的小孩。
纪子长忽然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老爸一眼:“以前我恨妖怪,现在我不再恨他们了,但是并不代表我会喜欢他们。我永远不会忘记是谁亲手杀死了我的母亲。”
“你母亲的确是死在我的剑下。”纪子长老爸垂下眼睑,“但是事情并不是如你想象的那样。如果那天我没有杀死你母亲,那么,或许整个猫妖一族早已经不存在了。”
纪子长瞪大了眼睛。
“那个时候,你母亲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已经被魂怪占据了。她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体内的魂怪,那时候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要我杀了她,然后好好把你抚养成人。”
夏夕的脑海中浮现出黎夕小时候在妖界的教科书上看到的内容。魂怪,魂魄体妖怪,没有意识,拥有可怕的繁殖力,一旦繁殖起来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夏夕倒吸一口冷气,脑海中浮现出非典发生时的可怕景象。
“你……你为什么现在才说……”纪子长怔怔地呆在原地。
“传说中魂怪是诞生在邪恶力量之中的,第一个被魂怪附体的人必然是大奸大恶之人。就算被当成杀妻的疯子,我也不愿让你母亲死后背负那样的声名。当初我真的不应该把你母亲带到妖界来。”纪子长老爸抬头望着天空,夏夕看到他的眼中有晶莹的光芒在闪烁。
纪子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忽然纵身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上了蓝天。夏夕远远地跟在了他的身后。纪子长老爸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纪子长的离开。
纪子长在妖界的上空一通乱飞,终于在某个湖边停了下来。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坐在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呆滞。
夏夕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的身边静静地坐着。
“原来,原来一直都是我错了。”纪子长苦笑一声,把头埋进了双臂之中。
“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果然不同凡响,难怪连哥哥都能被你迷惑了。”夏夕听到天空中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
夏夕抬起头来,忽然感觉头一晕,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卷四 水落石出 59. 变身
夏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小绿紧闭着眼睛躺在自己的不远处。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金发男子。那个人身着淡金色的长袍。一双紫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夏夕。
紫……
夏夕听到脑海中响起钰惊讶的低吟。
“呵呵呵,真的跟当年的你一模一样呢。哥哥为了你还真是费尽了心机。”眼前的男子轻轻地托起夏夕的下巴,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夏夕。
夏夕愣了一下,现在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现在的自己的确和当年的妖界公主黎夕长得一模一样。这么说钰真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个身体留给自己的吧……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夏夕冷冷地迎向紫眼男子的目光。
紫眼男子忽然笑了,那笑容纯净无瑕:“这里是仙界。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接我哥哥回家。”
夏夕感觉到意识深处的钰似乎有些不安,就算是妖皇驾临人界的时候,钰也没有表现出如此的不安。那种不安迅速地传染了夏夕。
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危险,对危险的直觉让夏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想这一退刚好就踩到了小绿,小绿从昏迷中惊醒尖叫一声跃到空中,慌乱地扑腾着翅膀,然而当它的眼光一接触到那个紫眼男子,立刻恢复了安静,挡在夏夕的面前朝紫眼男子露出戒备森严的表情。
这个人真的很危险!
紫……
意识深处的钰痛苦地低吟着。
夏夕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位身份不明的男子,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喂,喂,喂,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们。”紫眼男子淡淡一笑,笑容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
他,他到底是谁?夏夕对意识深处的钰问道。
钰沉默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缓缓地开口。他是紫,我唯一的弟弟。
紫……
夏夕在黎夕的记忆中搜寻着关于紫的一切。黎夕似乎只远远地看过紫一眼,那是的紫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如果不是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夏夕一时半会真的无法把眼前的男子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联系在一起。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钰没有回答。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眼前的紫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光缓缓地扫过夏夕,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放心,我真的不会吃了你的。”
接着,他的手慢慢地朝夏夕的方向伸来。
“不许碰我的主人!”小绿忽然亮出尖尖的利嘴狠狠地朝紫的手背啄去。
紫躲闪不及,那如玉般的手背立刻被啄破了。鲜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紫眉头微皱,眼神似乎颇有些受伤。
小绿的绿豆眼凌厉地盯着紫,全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
然而紫却只是愣愣地盯着手上的伤口,没有别的行动。
“你这只笨鸟,竟敢伤殿下!”
夏夕诧异地回头,刚刚这句气势如虹的话竟然就是那位曾经在洛阜城门口出现,后来又想带钰回仙界的青云子同志。
“铛——”
一个葫芦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小绿的身上。
眼看着小绿的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怒火,夏夕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臭老道,我早八百年前就看你不顺眼了。今天你竟敢拿你的破葫芦来砸我!”
小绿浑身浴火,怒气冲冲地瞪着青云子。
“呼——”
几团熊熊燃烧着的绿色火焰如一颗发射升空的导弹,向青云子所在的方向一阵狂轰滥炸。
青云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飞出去的葫芦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小小的葫芦嘴把小绿喷出的火焰全部收了进去。接着,那葫芦朝小绿喷出一股冰凉的冷气。小绿在刹那间被冻成了冰棍,“咚”的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才把钰带回来,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眉目和钰的本尊非常的相似。他下巴微微扬起,目光冷冷地扫过屋子里的几人。夏夕注意到紫和青云子立刻低下了头,意识深处的钰突然间激动起来。
“参见仙帝陛下(父皇)!”
紫和青云子同时拜倒在地。
原来他是仙帝啊!
仙帝淡淡地点了点头。虽然只是小小的动作,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只属于仙界至尊的霸气与威严。
夏夕的脑海中浮现出妖皇的身影。同样是一界的至尊,差距咋就那么大嗫……
仙帝终于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绿,嘴角抽动一下,大手一挥,小绿立刻苏醒过来,眨巴着绿豆眼懵懂地望了一眼四周,刚想对让自己出丑的青云子动手,立刻被仙帝冷冷的目光镇住。
忽然,仙帝目不斜视,一步步朝夏夕的方向走来。
“你真的这么喜欢那个妖界的公主吗?”仙帝站在夏夕的面前,低头静静地盯着夏夕。
是的。夏夕听到意识深处的钰坚定地回答道。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副模样!”仙帝的语气忽然间冷了起来。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钰的声音低了下去。
“为什么不愿意回仙界?你就那么恨我?”仙帝冷冷地盯着夏夕。夏夕感觉到钰开始躁动起来。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只是我已经累了。我没有想到那个时候竟然连父皇你都不相信我了。还有紫,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个检举我勾结魔界和妖界意图颠覆仙界的人竟然会是他。
“不关紫的事,那是我的决定。”
钰愣在当场,一言不发。
仙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初我除了那样做还能有别的选择吗?那种情况下妖皇绝对不可能放过你,当时仙界的大军已经不堪重负,最安全的地方就只剩下妖皇无法到达的人界。而且,我需要一个不会让妖皇起疑的理由。”
钰怔怔地望着仙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难道你打算一直和她共用一个身体?”仙帝皱着眉头,冷冷地扫了夏夕一眼,“不管怎样,你是我的儿子。我绝对不允许你把自己的身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仙帝的眼中刹那间冒出了杀气。夏夕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一股冰凉的冷气缓缓地流进了她的血管,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正被一双无形的手挤压着,痛彻心扉。夏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依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窒息。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仙帝终于松开了手。夏夕仿佛一团软蜡般瘫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用力地揉了揉发闷的胸口,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胸部变成了飞机场,伸出手来一看自己那不大的手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大了整整一圈。
刚刚的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夏夕惊出一身冷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触感差不多,不过却尖了不少,下颚的线条也变得有些刚毅。夏夕颤抖着抬起头来,光可鉴人的墙壁上映出的身影正是钰的本尊。
“啊啊啊啊啊……”夏夕浑身冰凉,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我给这个身体下了封印,你不用再想变回到妖界公主的模样。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好好处理在人界和妖界的事情。事情一解决就给我乖乖地回仙界。”仙帝淡淡地望了夏夕一眼。
夏夕忽然发现脚下的地面渐渐热了起来,仿佛是沙漠中的流沙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自己……
夏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和纪子长在一起时的那个湖。风吹动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看阳光的角度,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小绿站在自己的肩膀上悠闲地打着瞌睡,夏夕有些怀疑刚刚的那一切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夏夕充满期待地奔向湖边。清澈的湖水映出一张英俊的男子的脸。
果然,不是梦……
夏夕欲哭无泪。
“你……”一直望着湖面的纪子长忽然站起来,警惕地盯着夏夕。
“我……”夏夕怔了一下,嘴里有些发苦。
纪子长愣愣地盯着夏夕半晌,眼中闪着狐疑的光芒,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半妖的灵觉也是很敏锐的,虽然夏夕的外表发生了变化,但是身上的气息却没有发生大的变化,所以纪子长还是能认出她来。
“原来你喜欢这个样子啊。”
纪子长低声地喃喃着,不过夏夕还是听到了。刹那间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恶的仙帝……连让人有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妖界还好,可是人界怎么办啊,谁还认识我啊……
如果让妖皇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再发动一次四界大战……
汗……
思前想后,夏夕觉得唯今之际就只有赶在妖皇发现之前偷偷地赶回人界。
让纪子长联系了黎沂,好不容易躲过侍卫队的耳目,三人终于成功地顺着原路返回了人界。
穿着黎沂的男装,以另一个身份站在人界的土地上,夏夕忽然间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应辰峪,永淳帝,自己走的时候曾经答应了他们会回来。自己已经遵守约定回来了,可是现在的自己他们还能够认得出来吗?
卷四 水落石出 60. 陌路
人类总是善于选择性地遗忘掉痛苦的事情。长安城已经完全从妖树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了。长安城的大街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贩向路人吆喝着自己摊子上的商品,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个可爱的小孩子欢快地在人群中打闹着。
“知道吗?太子殿下要大婚了,娶的是南大将军的小女儿。听说是皇上亲自赐的婚。”
“那也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吧,南大将军是废太子的舅舅,虽然废太子失势,不过南大将军的实力还在。皇上当然要安抚一下。”
夏夕的脚步滞了一下,说话的是两名骑马的男子。其中一位似乎正是司马弱水。
“司马弱水,你刚刚说什么,太子殿下要和谁大婚?”夏夕冲上去,一把拉住司马弱水的缰绳。
司马弱水愣了一下,脸色一黑,似乎马上就要发飙,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小兄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司马弱水挠了挠头,似乎非常惊讶。
小兄弟……
夏夕心中一惊,悻悻地松开了手。
“小……小兄弟……”司马弱水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拍夏夕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要嫁的可是太子,你争不过的。小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司马弱水用同情的目光望了夏夕一眼,翩然离去。夏夕愣在原地,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你没事吧?钰试探着问道。语气中泛着些许的苦涩。
我想见他,我想用夏夕的身份再见他一面。夏夕拼命地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钰沉默着,没有作声。好久,终于缓缓开口。
去找小慕吧,他的幻形术很厉害的,虽然只能制造幻相,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的。
夏夕眼前一亮,擦干眼泪向千贺神宫飞奔而去。
夏夕赶到千贺神宫的时候沈慕坚正站在大殿里对着钰的神像发呆。他那白色的长发懒懒地披在脑后,同样白色的长袍被穿门而入的风吹得猎猎地舞着,那背影美丽到让夏夕有些心惊。
“喂!”夏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
沈慕坚回过头来,血红色的眼睛里露出迷茫的神情,接着迅速地转化成惊喜。
“钰……”
他的目光让夏夕的脊背有些发凉。
“那……那个……帮我个忙好吗?”夏夕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沈慕坚脸上的惊喜转瞬即逝。
“夕公主吗?”
夏夕点了点头。
沈慕坚苦笑一声,血色的瞳孔中是满满的落寞:“什么事,说吧。”
“用幻形术,帮我变回原来的样子吧。”夏夕一激动紧紧地握住了沈慕坚的手。
沈慕坚瞪大了眼睛,脸上泛起一闪即逝的红晕。
夏夕急忙松开了手。
刚刚那个,是错觉吧……
==!!……
“好。不过我的法术只能坚持一天。”沈慕坚背对着夏夕,冷冷地回答道。
“一天就够了。”
让沈慕坚施了法,夏夕一路飞着进入了皇宫。
正是正午时分,应辰峪正坐在书房里翻看长安城灾后重建的资料。妖树事件之后长安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破败境地。大量的百姓在这次灾难中无家可归。永淳帝为了锻炼应辰峪把长安城重建的工作全权交给他。应辰峪不眠不休充分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终于使长安城起死回生。
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应辰峪这个新上任的太子迅速取得了老百姓的支持,来自洛阜城的流言也渐渐淡了下来。现在唯一对太子的地位有影响的就是废太子的舅舅,南大将军。
想到要娶从未见过面的南小姐为妃,应辰峪的眉头迅速地皱到了一起。他的脑海中缓缓地浮现出夏夕的身影。从洛阜初见到成为长安公主,再到被大神官宣布为神女,她的一颦一笑每次都能迅速地牵动起自己的神经。
应辰峪怔了一下。什么时候,她的身影已经如此深地植入了自己的内心……
“我……我回来了……”
这个声音是……
应辰峪猛地抬头,紧皱着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握在手中的奏折砰然落地。他伸出手来,紧紧地紧紧地把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搂在了怀里。她的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不是错觉!
“太子殿下请自重!”
夏夕感觉到意识深处的钰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那熊熊的怒火似乎随时会把身边的一切化为灰烬。为了长安城的和平,为了皇宫的建筑物免遭荼毒,为了应辰峪的人身安全,夏夕迅速而决绝地一把推开了应辰峪。
应辰峪苦笑一声,神色颇有些尴尬。
“恭喜你。”夏夕咬了咬嘴唇,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应辰峪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夏夕长长地舒了口气:“我要走了。这次再也不会回来了。”
应辰峪眉头一皱:“去哪里?”
“回我的世界。”
自从夏夕知道钰有通往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的方法之后就已经决定要回去了。这个世界虽然也不错,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用了整整八年,还是有一种自己只是一个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这样的感觉。
“能不能……”应辰峪犹豫了一会,握紧了拳头,终于还是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能不能不回去……
自己已经丧失问这句话的立场了。那个世界,母妃曾经跟自己描述过的那个世界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忍受男人三妻四妾。而现在,自己即将娶南家小姐为太子妃……
夏夕本来还期待着应辰峪的下文,微微有些失望,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如果他开口要自己留下来,那自己真的就会留下来吗?留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成亲?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他的妹妹啊……
意识深处的那位又开始燃烧了……汗……
夏夕和应辰峪道了个别,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还是回家吧,回家吧……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可是,心还是好痛啊……
“长安公主,好久不见。”
耳畔响起一个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女声。夏夕抬头,眼前这位正是到长安之后一直很安分的兰妃,如果不是她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夏夕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没想到到了长安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想想真可笑,当初我竟然还把你当成情敌。原来你是他的妹妹。”兰妃朝夏夕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夏夕苦笑,忽然觉得其实兰妃这个人也不是自己当初想象得那么差。
“我已经想通了,他终究不是我能够留得住的。与其苦苦执着,不如默默地守候。”兰妃淡淡一笑,眉宇间是看透了一切后的释然。
夏夕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从衣服里面拉出薇薇安印章,夏夕轻轻地抚摸着印章上面的文字,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儇府去看看吧,不知道应琦现在怎么样了……
应琦正在听竹轩内练字,见到夏夕出现明显被吓了一跳。她身边的侍女认出了夏夕,朝夏夕行了一个拜见公主的礼。
应琦愣了一会,终于朝夏夕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樱唇轻启:“你是小哥哥的女儿吧?难怪我怎么觉得这么面熟呢。能得到长安公主这个封号,果然是个乖巧的孩子。”
夏夕的心沉了一下,张开了嘴巴,最后终于还是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应琦。
“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夏夕的声音哽咽了。
应琦被夏夕弄懵了,手足无措。
“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的……”除了这句话,已经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除了这句话也再没别的什么奢望了。
“傻孩子,我一直都好好的啊。”应琦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下来,无比温柔地抚摸着夏夕的头发。
“儇大哥……”应琦的身体忽然一抖,难以掩饰语气中的欣喜。
夏夕抬起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儇正已经站在了听竹轩的门口,看到夏夕他似乎有些惶恐,愣愣地怔在了门口。
“儇大哥,进来坐吧。”应琦朝儇正甜甜一笑,那笑容中似乎还带着点少女的羞涩。
儇正如梦初醒,扫了一眼应琦,又警惕地望了夏夕一眼,拧紧了拳头,缓缓地走入了屋内。
“我……我……”夏夕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我先走了……”
夏夕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儇正:“虽然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不过,儇世一定会回来的。”
儇正瞪大了眼睛,永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夏夕。
夏夕没有理会,深深地望了应琦一眼,快步走出了听竹轩。
门外,竹声沙沙,天高鸟远。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竹叶的清香。
夏夕眯起眼睛望着天空中滑翔而过的飞鸟,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
应琦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回去跟永淳帝道个别就回现代去吧……
现代,现代……记忆中弟弟脸上的那个诡异的笑容再一次从意识深处浮现出来,搅动起一阵无法抑制的不安……
卷四 水落石出 61. 离别
自从学会飞行之后,夏夕就喜欢上了飞翔的感觉。离开儇府一路隐身飞行,不多时就已经到了皇宫。从空中俯瞰下去,皇宫金黄色的琉璃瓦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阵阵耀眼的光。
御花园亭子里,永淳帝身着一身便装,静静地坐着。他的手中捧着一本打开的书,眼睛却呆呆地望着天空的某处。
夏夕悄悄地在花园偏僻的一角现了形,缓缓地向永淳帝的方向走去。永淳帝依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似乎没有意识到夏夕的出现。
“父皇……”夏夕低低地唤了一声。
永淳帝如梦初醒,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刹那的惊讶,接着是狂喜。
“你……回来了……”
夏夕微微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开口。
“我是来跟您告别的,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回我的世界去。这一走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永淳帝愣愣地望着夏夕,半晌,缓缓地垂下眼睑:“终于还是要走吗……”
“嗯。”夏夕低着头,低声地答应了一声。
永淳帝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眺望着远天,眼神黯然。
夏夕安静地站在他的身旁,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走的时候可是连句再见都没有跟我说呢。所以我一直相信她一定会回来。开始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说,她到底会不会再回来呢?”永淳帝忽然转过身来,郑重地望着夏夕。
夏夕刚想回答,永淳帝却苦笑一声,自己先开口了:“我到底在想什么,她怎么可能会再回来呢……”
“如果,如果你在那边遇到她,一定要替我转告她,我一直都在等着她回来。还有别忘了告诉她,她亲手种在腾国皇宫里的那棵银杏已经结果了。”
永淳帝背对着夏夕,夏夕听出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微颤。
“如果我见到她,我一定会转告她的。”
永淳帝回过头来,朝夏夕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将手轻轻地搭在夏夕的肩膀上:“今晚,朕设宴为你饯行。”
什么时候自称又变回朕了……
夏夕不好拒绝,微笑着点头。反正一天的时间还没到,不怕露出破绽。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其实是个男人,夏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面前横陈着几十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诱人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大殿之内。烧片糟鸡、桔汁加吉鱼、太极明虾、红煨鱼翅、冰糖湘莲、宫爆鸡丁、一品熊掌、鱼香肉丝、油爆大哈、红烧海螺、糖酥鲤鱼……
夏夕望着满满一桌的佳肴微微有些失神,好半天才意识到桌前坐着的人其实诡异地只有三个,永淳帝、应辰峪还有就是她自己。
“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多的应酬。今天就我们三个人。”永淳帝朝夏夕微微一笑。
夏夕瞥了一眼应辰峪,此刻,他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佳肴,目不转睛。嗯……那些菜看起来的确是挺好吃滴……
回去之后就没机会吃到这样的菜了。夏夕拿起了筷子,向最近的那盘鱼香肉丝伸去,伸到一半才突然想起貌似一般情况下要长辈动了筷子晚辈才能开吃的。现在坐在这里的不仅是长辈,同时还是皇帝来的。夏夕伸都一半的筷子顿在了半空中,偷偷地朝永淳帝的方向瞄了一眼。
永淳帝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朝夏夕点了点头。夏夕立刻从盘中掳回一大筷肉丝。
“如果有机会的话,偶尔也回来看看吧。”永淳帝静静地望着夏夕,幽幽地开口。
夏夕愣了一会,刚刚还旺盛如火的食欲荡然无存。
那边厢应辰峪一言不发,也不动筷子,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满满的酒壶没过多久就空了。
“皇上,皇上,齐大人有要事求见!”
安静到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清的大殿里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太监的声音。永淳帝站起身来,抱歉地望一眼夏夕,如一阵风迅速地消失在门口。
夏夕怔怔地盯着门口好一会,因为她似乎看到刚刚出门的时候永淳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有阴谋……
望一眼眼神迷离的应辰峪,夏夕终于猜到了阴谋的大致内容……
“小夕……”应辰峪缓缓地朝夏夕伸出手来,可惜他的手刚伸到一半,整个人就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不会喝酒就别喝啊……夏夕头大了……
“来人啊!来人啊!”夏夕朝门口大喊。
空旷的大殿里响起幽幽的回声,然而预想中急匆匆奔进殿来的宫人并没有出现。
“来人啊!”夏夕锲而不舍。
门口依然没有半个人影。
阴谋,果然是阴谋……
夏夕额头的青筋抽动着。迅速地把永淳帝的形象和狐狸划上了等号。
“不要走……”某人醉醺醺地躺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帅哥的形象全毁。
夏夕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一击,酸楚的感觉从心底一点一点漫上来。夏夕蹲下身去,拿出手绢想替应辰峪擦去脸上的汗珠,然而手绢刚拿出来夏夕立刻就怔住了。
竟然是七星灭罡符,竟然就是应辰峪送自己的七星灭罡符……
夏夕呆坐在地上,心里仿佛打翻了无味瓶,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不要走……不要走……”
躺在地上某人忽然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夏夕的手腕,抓得那样紧以至于夏夕根本无法挣脱。那双略带醉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夏夕,仿佛一泓幽深的古井,冰冷却带着让人怦然心动的汹涌暗潮。
“小夕……不要走……”某人张开双臂猛地把夏夕搂在了怀里。搂得那样紧,夏夕甚至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灼热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夏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一时间竟忘记了挣扎。刹那间,时间停顿了。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应辰峪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他那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夏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了一起,脸上泛着淡淡的潮红,嘴角微微地下垂着。夏夕忽然感觉心乱如麻,记忆中的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应辰峪缓缓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夏夕的脸,夏夕一阵战栗,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却发现应辰峪的脸正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放大放大……
近了近了,更近了……
夏夕的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
应辰峪坚挺的鼻子拙劣地撞在了夏夕的鼻尖上,夏夕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猛地扬起,重重地一拳将应辰峪打飞出去……
怎么回事……
夏夕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刚刚一刹那,这只手仿佛已经不属于她一样。
你!你!你难道真的当我不存在吗?意识深处忽然响起钰声嘶力竭的怒吼。
夏夕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离开这里!马上!钰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出一阵让人心悸的咆哮。
我不能放着他不管,你弄伤他了。夏夕一步步朝应辰峪走去,刚刚的一记重击已经让他失去了意识。此刻,他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他没事,刚刚的力道根本不可能伤到他。如果你过去,我不敢保证我还能再手下留情。钰的声音冰冷如极地经年的冰雪。
一向温文的钰竟然也会露出这么可怕的一面。属于黎夕的记忆忽然间汹涌而出,夏夕的心中缓缓地升腾起一股类似于负罪感的奇怪感觉。夏夕的脚步顿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们去你的那个世界。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久,钰的声音终于渐渐柔和下来。
夏夕发现一股淡淡的红光正在缓缓地从自己的体内渗出,渐渐包围了全身。汹涌的红色淹没了眼前的一切,夏夕突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闭上了眼睛,紧紧抓着胸口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明明是夜晚,为什么阳光这么刺眼?
疼痛的感觉终于渐渐消退了,夏夕睁开眼睛,立刻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流出了眼泪。
“哇!那边的那位帅哥也是汉服推崇者吗?他穿汉服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
“他那略带迷茫的眼神实在是太有魅力了。”
“是啊是啊……”
耳畔忽然响起女孩兴奋的尖叫。夏夕愣在了当场,大稽朝的女子是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尖叫的。夏夕努力地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接着缓缓地抬起头来。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摩肩接踵的人群,排成长龙龟速前进的汽车,穿着吊带的漂亮美眉……
原来回现代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啊……
等,等一下,今年又出了新款的吊带吗……好漂亮啊……
夏夕用色狼般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某位女生身上的吊带裙。
“那位帅哥在看我哦,你看他的眼神……”被夏夕盯着的某位女声激动地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夏夕这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满脸通红,连忙慌乱地收回了视线,快步逃离现场。
没走几步,夏夕立刻意识到了一个比自己的身份更加可怕的现实。那就是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对于现在这个季节来说实在是太热了,虽然同样是夏季,但是现代和古代的温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夏夕没有办法只好强行用法力来降温。仔细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好久,夏夕终于搞清了自己现在所在的方位,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回来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的力量,刚想隐身飞回去,夏夕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连隐身术都使不出来了。
走回去估计要三个小时吧……打车回去自己身上又没钱……
夏夕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卷四 水落石出 62. 回家
被当成白痴也没办法了……
夏夕狠了狠心,于是,H市的街头出现了这样一幕诡异的场景。
一位身穿汉服的英俊男子站在路边朝过往的车辆伸出一个大拇指。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搭顺风车的招牌动作。不过,这个时代,会使用这个动作的人似乎已经不多了……
夏夕满脸黑线,尽量无视掉路人们好奇的目光。可是,依然还是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嗨!帅哥,你想去哪?”
一辆红色法拉利“嗖”地一声停在了夏夕的面前。一位身穿粉红色吊带裙的美女甩了甩头发,缓缓地摘下墨镜,用一双漂亮的凤眼微笑着望着夏夕。
即使是灵魂为女子的夏夕也忍不住失神了。
“帅哥,想去哪?我送你。”美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夏夕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跳上车,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美女听到地址后突然间脸色大变。
“你想去那里?”
夏夕的心忽然一颤:“那里怎么了?”
美女神色一敛,忽然幽幽地开口道:“一个月前,我曾经在那里抓到过一个引人为恶的希望鬼,那个鬼是我这些年来见过的最强的恶鬼。那里的鬼气太重了,我已经建议那家人搬走了。”
美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可惜还是太晚了,那家的女孩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估计得一辈子当植物人了。”
“你……你刚……刚说什么……”夏夕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怎么了,别告诉我说你不是修真者?我一看你就是刚下山的菜鸟。”美女调皮地朝夏夕眨了眨眼睛。
“姐姐……我想问一下,那个女孩现在在哪家医院,姐姐你干脆直接送我去那家医院吧……”
“咦,你也感觉到那个女孩身上奇怪的灵力波动了吗?最近H市修真界的人有事没事就往那里跑。说起来,其实那个希望鬼也算是被那个女孩引来的吧。啊,到了。”
一阵风驰电掣,等夏夕反应过来的时候红色法拉利已经停在了某医院的门口。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就来找我好了。”美女掏出一张粉红色的名片,朝夏夕淡淡一笑,接着绝尘而去。
名片上的名字是楚映雪,映雪集团总裁,H市修真协会理事,小白灵异社社长。夏夕皱了皱眉,将这张有些诡异的名片收了起来。
其实当一名帅哥也是一件挺爽的事……至少,遇到美女搭讪的时候是……(注:汗……有点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生……==)
夏夕好不容易才想办法混进了自己所在的病房……(汗……这个称呼的确有点恶寒……)
看到自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上还插满了奇怪的管子的确是一件相当诡异的事情。夏夕站在床前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好久。总觉得跟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不是很像。好奇地伸手去掐了掐,跟自己掐自己的感觉的确是不太一样,哈……
喂,你到底在干什么?钰满脸黑线。
运气真不错,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去。而且那边明明已经过了八年,这里竟然只有一个月。嘿嘿,我这次真的赚大了……
夏夕的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笑容,钰不寒而栗。
好了好了,你还是快回去吧……钰扶额无力。
等,等一下,我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移魂咒的咒语是什么来着?
==
连这个也能忘记。钰无语了。
还是……我来吧……==
钰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念动移魂咒的咒语。
一道灿烂的金光过后,夏夕诧异地发现自己依然在站在原地,望着床上的自己。床上的自己忽然缓缓地抽动了一下手指,接着,慢慢地坐了起来。
“你……你……你……”
夏夕看到床上的自己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站在床边的自己。
“我……好像搞错了……”床上的夏夕,也就是钰挠了挠头,一脸尴尬。
“啊啊啊啊啊……”
夏夕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门开了,再接着……
“啊啊啊啊啊……”
推门而入的护士小姐也跟着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醒了醒了……”护士小姐转身往走廊上狂奔而去。
半小时后,家里所有人都出现在了病房内。对病房内出现的奇怪的男子视而不见。抱着钰(身体是夏夕)热泪盈眶,真正的夏夕,也就是穿汉服的某人被悲惨地晾在了一边。只能站在一旁一次一次用眼神凌迟钰。
那可是我的家人,你怎么可以跟我抢……
夏夕泪眼婆娑地咬着衣角,蹲在病房的一角画圈圈。
与其这样,还不如不醒……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几次差点移魂到夏夕家的狗狗身上,夏夕和钰终于有惊无险地正本归元了。
夏夕的家人对钰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充满了好奇。钰一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暂住在夏夕的家里。一直在为夏夕的终生大事伤脑经的夏夕妈妈几乎已经把钰当成准女婿了。钰似乎相当满意自己的这个角色,很快和夏夕家里所有的人打成了一片。
为了不让黎沂他们担心,夏夕想办法让几只小妖给妖界带了几次信,可惜一直没收到回信。
一日,终于恢复到现代生活的某人正在某个网站的论坛上闲逛,忽然发现有人发了一个奇怪的帖子。天空中出现了一只九条尾巴的绿色大鸟,两名穿汉服的男子在H市的上空漫步,造成H市大面积交通堵塞。怀疑这是不是高科技条件下新的行为艺术。下面还贴了照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上面的大鸟正是小绿,而两名进行行为艺术的汉服男子貌似正是黎沂和纪子长。
连电脑也没关,夏夕拉上钰立刻隐身前往事发地点寻找二人一鸟。
二人一鸟似乎对自己造成的混乱没有丝毫的自觉,小绿站在黎沂的肩膀上打着盹,黎沂和纪子长则干脆浮在半空中自顾自看起了书。
他们的下方,挤满了努力伸长脖子抬头往上看的众人。远远地夏夕已经能够看到几架电视转播用的直升机正在隆隆地向这边飞来……
夏夕满脸黑线,用手指戳了戳黎沂的脑袋。
见到夏夕出现,黎沂立刻朝纪子长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早说了,找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想办法让她来找我们。”
夏夕呆愣了半晌,终于明白了这个所谓高科技行为艺术进行的真正原因。
“父皇派我们两人来保护你,这里灵气混乱,我们找不到你,所以只要这么办了。从今天起我们要和你一起留在这个世界了。”黎沂微微一笑,郑重地向夏夕发出了宣言。
夏夕注意到一旁钰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
还好,夏夕的家足够大。黎沂和纪子长继钰之后光荣地住进了夏夕的家中。夏夕的家人似乎丝毫没有对突然出现的几人的身份产生过怀疑,反而选择了热烈欢迎。
家里突然出现对点灯、电话等等一系列带电字的东西一窍不通的人是一件相当诡异的事情,现在,夏夕家里貌似还一下子冒出了三位……
被当成怪物一刀两段的电脑……因为某人好奇不停地开关而爆掉的灯泡……被拆得再也拼不起来的电视机……失去扇页的电风扇……被拧成麻花状的自来水管……
一时间,夏夕的家中到处都是凡此种种诡异的电器残骸……夏夕一家的生活一度回归到原始社会……
一个月后,这些诡异的电器残骸出现的频率终于渐渐地降了下来,正当夏夕为这个进步而热泪盈眶的时候。
某天,正当夏夕努力打扫因为某些人而被弄得一团糟的客厅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钰!去开门!”
夏夕头也没抬,直接指示在自己身边越帮越忙的某人去开门。
“嗨!你好!咦,原来是你。真巧,今天上班的路上看到有位帅哥在天上飞,为了防止出现像上次那样的混乱,我顺路送他过来。”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夏夕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垃圾朝门口望去。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从门口照进来,逆光下,上次开法拉利的美女着一身劲暴的黑色皮衣皮裤,手拿同样黑色的摩托车头盔,微笑着站在门口。夏夕瞥见自己家门口似乎停着一辆摩托车,那摩托车上貌似有法拉利的标志……
汗……第一次知道法拉利也有摩托车……
“你们真不简单啊。自从你们来了之后整个H市的妖怪全都安静了。连一直到处惹麻烦的邪灵都看不到一只。最近我可是无聊得很哪。帅哥,有没有兴趣陪姐姐出去吃个饭哪!”
美女朝钰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挑逗得望着钰。
“抱歉,我现在没有时间。”钰为难地看了夏夕手中的垃圾一眼,似乎有些脸红。
“这样啊……那明天吧……明天我来接你……”
美女莞尔一笑,不等钰回答,立刻跨上摩托车绝尘而去。
夏夕愣愣地盯着门口许久,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继续痛苦地和客厅里诡异的电器残骸战斗。
“终于找到你们了。”
这个声音也很耳熟啊……
那位美女刚刚说什么来着,看到有位帅哥在天上飞……
夏夕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缓缓地抬起头来。一位留着白色长发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门口。那男子眯起血红色的眼睛朝钰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接着冷冷地扫了夏夕一眼……
不会吧……
又来一个……
夏夕扔掉手中的垃圾,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
夏夕同学,坚持住啊……
遥远的前方有光明的明天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