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以感谢之名
李欣记得，很多的少女漫画里，要是要凸现一个男性角色的英俊潇洒、气宇不凡，势必出现众多美少女对其疯狂迷恋的场景。如送巧克力、便当、情书、媚眼等或是组成亲卫队、粉丝团等等等等。从侧面烘托出此人的非凡魅力。
但是，事实上，世界上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那般的美人，而是女人并没有那么疯狂。通常情况下，当事人不是明星的话，顶多也就回头率高点，什么亲卫队的，永远只是漫画里的剧情。
就像是现在。
红莲的美貌，和原来世界里的偶像明星比起来，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除了她之外，队伍里的其他女孩子，都避之唯恐不及。丽雅、伽兰和玖凛更是奇怪，眼神里竟然还有敌意。
虽然红莲是“人妖”，但也不至于这般歧视吧？而且，他/她，到了十八岁就会有固定性别了。也不算太变态啊……
李欣边走，边看看红莲。黑色的长发在夕阳的余晖下飘逸着，丝丝分明。纤长的睫毛下，是赤色的瑰丽双瞳。还是那般黑与红的对比，那般让人心驰神往的美……
于是，李欣看傻了。
不得不提的是，王明也看傻了……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抗拒那种美丽。
红莲察觉到那两道目光，垂眸浅笑一下。
那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了。
李欣和王明的傻愣程度更上一层。所谓中性的通杀，大意如此。
正在这个时候，数十只甲兽煞风景地跳了出来，冲着众人咆哮。
王明横抢而立，正准备应战。红莲却轻轻伸手，拦住他。
“王~~~这种小事，让挖来吧~~~”红莲微微颔首，笑着走了过去。
先前，红莲轻松地挡下斗神的一击，显然传说中的强大，不是浪得虚名。众人都很期待，睁大了眼睛，看眼前的发展。
红莲清了清嗓子，笑道：“那个，能不能让挖过去呢~~~”
甲兽依旧怒吼，地面依然震动，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期待的众人，都已僵直。
红莲有些苦恼地转身，“王，稍等一下~好像语言不通~挖再努力一下~”
“虽然不明白……但是，小红好可爱~~~”王明笑了出来，道。
李欣不禁也笑了。换成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定鄙视。可是，红莲说的时候，真的很有趣。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是以貌取人的类型呢~
红莲叹口气，看着那群逼近的甲兽。
“不要让挖在王面前出丑嘛~~~再这样，挖要生气了~~~”红莲娇嗔。
王明突然感到，自己手中的长枪微微颤着，仿佛畏惧一般。
和长枪反应相同的，是那群耀武扬威的甲兽。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数十只庞然大物全部退入地下，消失无踪。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竟然这样也行！李欣已经完全震撼了。话说，这些甲兽皮厚肉糙，斗神也费了番功夫才摆平，王明更是被迫陷入苦战。然而，红莲竟然用说的就搞定了。怪不得昀函长老要他们不是万不得已，不要进入月海，战鬼若是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懂挖的意思了~~~”红莲笑着走回来。
“小红果然厉害啊~”王明也笑。
“王这样夸挖，挖要不好意思了~~~”
“不是夸啊，我说的是实话~”
好没营养的对白，李欣边听边笑，却没有上前打断的意思。红莲的表情，真的很丰富，很可爱啊~
她正在欣赏，却隐隐觉得有种寒气升腾。
“你给我，离王远一点！”玖凛的声音，寒彻骨髓。
红莲一愣，一脸无辜。
“不要以为用脸蛋就可以迷惑王了！”伽兰的脸色也不好看。
李欣有些无语，深切地觉得伽兰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战鬼殿下，在王后面前，您稍稍注意一点吧。”丽雅红着脸，微带着怒气道。
李欣抓抓头。跟她这个王后有什么关系。
红莲听罢，立刻皱起眉头，惊讶地看着李欣。“哎？王后？”
“没错！王已经有王后了，什么王妃的梦想，你还是趁早放弃吧！”玖凛喊道。
原来，那种敌意是争风吃醋。李欣叹口气，看一眼王明。宅男到了这个世界之后，真是咸鱼翻身了。竟然变成抢手货！
“竟然有王后，挖都不知道~~~”红莲立刻跑到李欣身边，歉疚道，“挖竟然还说了那么失礼的话，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李欣看着那张美丽的脸，一脸的笑容，“没事没事，我无所谓啦~”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众位女生不满地叫声。
“王后！”
李欣看看红莲，又看看那些气红了脸的女生，当即作出了选择。“莲，你要是以后是女生，做王妃也可以啊~”
“真的~~~”红莲一下子握起她的手，感动。
李欣点头。心里盘算：先建立好感再说，以后是男是女，要看天意的。就不相信宅男那么好运气~嘿嘿，美少年才是王道啊~~~
李欣不自觉地看一眼王明。却发现，他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嗯？难道，是被我的通情达理震撼到了？李欣疑惑了一小下，随即，又把眼神移到了红莲身上。
“王后，您真是好人~~~”红莲笑得真诚无比。
李欣笑得含意深远，“哪里~莲高兴就好了~~~”
丽雅、伽兰和玖凛，都已经呆滞了。
彦华看了看状况，无奈地开口，“王，天色不早了。”
王明回过神来。刚才李欣的话，稍稍打击了他。真是从来没见过，她对哪个人这么好。果然是，帅大叔和美少年吗……
“大家累了一天了，不如休息吧。”王明看着正热络的李欣和红莲，叹口气，笑道。
……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众人劳累了一整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王明却完全睡不着，能够在一天之中发生那么多事，也是这个世界的一大特色了。战斗，受伤，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事情渐渐习惯了呢？自己本来只是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宅男，随随便便地过一生就好了，现在，却已经没办法普通了吧。还是会怀念啊，PSP……
他起身，看了看四下。伽兰已经睡着了，这种时候，问她要亚修拉姆未免不近人情。说起来，伽兰和丽雅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现在竟能偎在一起睡觉，真的很有意思啊。
他笑一下，眼角看到了一抹殷红。
红莲？
他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小红。”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亲切得不可思议。
“王~”红莲轻巧地行礼。
“还不睡？”
“挖轮到守夜~”红莲的声音精神满满。
“我睡不着，跟你换吧？”王明说道。
红莲有些惊讶，随即笑道：“呵呵，保护王是八部的使命~王这样说，是不信任挖吗~~~”
王明的神情略有些无奈了，“八部啊……”想起斗神，他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小红，你为什么会想要做王妃？”他打断自己的思绪，问别的问题。
“哎呀~~~这样问，挖真不好意思~~~”红莲捂着脸，害羞道。
王明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无聊透顶。“不想说就算了，我随便问问而已。”
“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啦~”红莲带着笑意，认真道，“当年兽神大陆一战，战鬼部几近灭族。挖是唯一活下来的。将挖从冰原上救回来的人，就是上届的明王。挖当时就觉得，明王好帅好耀眼哦~~~”
王明囧一下。十二年前的大战……红莲不满十八岁是肯定的，那么当时多大？四岁？五岁？
“你说的，是上届的明王吧……”王明无奈笑笑，道。
“是啊。”红莲不否认，“不过，挖只要能嫁给‘明王’就行了~~~对您的朝觐也是真心的哟~~~”
“转移吗……”王明不自觉有些失落。他果然，一直都只能站在上届明王的光辉下。
“不是转移。”红莲的口气突然变得认真，“如果您是‘伪王’，我一样会杀了你。”
王明被红莲的语气吓到。不说“挖”，而说“我”，那一刻，竟有一种迫人的霸气漫延。
“不过，挖很喜欢您呢~”红莲的口气又变了回来，“王对于八部，一向都是又敬又怕的。统领八部，是历代明王的目标。但您，却说要依靠八部，这样听起来，就好像大家是好朋友呢~~~挖喜欢和人家做好朋友~~~”
朋友……是指平等的地位吗？
“我也很高兴能和小红做朋友。”王明笑了。
“呵呵~~~”红莲的眼睛里，有着温暖而坚强的笑意，“挖，知道孤身作战的滋味，所以明白您的心情。没有人能在面对八部的时候，还保持平常心的。您一定也感受过那种恐惧吧……挖不太会安慰人，但是，请您不用担心啦~~~”
红莲走上几步，伸出了手，漫天的星光，洒落在手掌里，“世间之光，汇聚成河，落于大地，生成万物。万物消亡，重化为光，复返于河……”
王明熟悉这段台词，明神大陆创世说的开场白。典律课上每天都有听到。然后，最后一句是……
红莲合上了双手，笑，“光明之神，将眷顾大陆的每一个生灵……”
光辉，就是已经逝去的生灵。想必，上届的明王和侧妃，也化身为了光，照耀着这片大陆吧。虽然，是很罗曼蒂克的说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令人感动啊。王明终于有些明白玖凛的感受了。
“谢谢你，红莲……”王明看着红莲，感激地开口。
红莲颔首，“挖啊，还是喜欢您叫挖小红~~~”
“嗯，小红。”王明迅速地改口，“啊，我要是有小红你一半厉害就好了~”
“王真会奉承人~~~不过，朋友之间总是互补所缺的~不然，就浪费了~~~”红莲笑道，“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而且，说到厉害，谁能比得上护法呢？”
王明边笑边答，“她啊，完全不行啦。那种力量竟然还看好感度的，晕死了。”
“好感度？”红莲不解。
“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好感程度啦。”王明说道，“说简单点，要和她很亲密，她的力量才能发动。”
红莲的眼神微微一闪，“亲密……”
“怎么了？”
红莲摇头，“没什么~王，晚了，快去睡吧~”
听完那段类似安慰的祝祷文，王明竟真的觉得累了。他打个哈欠，笑笑，“嗯。你也早点休息吧，小红。”
红莲笑着挥手，目送他离开。
“好感度啊……”
……
夜晚的山道，还是有些冷的。日夜温差很大啊。李欣拉拉身上单薄的被子，有些伤心，她果然不适应露宿。寒冷，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终于明白，贵为王后，导致一个人睡，也是很痛苦的。看看伽兰和丽雅，偎在一起，一定很暖和。也想抱着什么睡觉啊，可惜，熟识的人有限。宅男就算了，男女授受不亲。玖凛那个LOLI，看起来就像冰块一样，绝对不列入考虑……
她想着想着，手脚都冰冷起来。她终于无法忍耐，抱着被子转移到火堆边……
原来的世界多好啊，至少有热水袋……她呵着暖气，抬头看看漫天的星斗。
突然，那些星斗被遮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庞。
“莲？”李欣小小地惊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
红莲笑起来，“就是挖~~~”
李欣看着红莲在自己身边坐下，不禁有些紧张。果然，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靠近了，有压力……
“王后，您也睡不着？”红莲问道。
“嗯……”冷的睡不着啊。
“呵呵，睡不着的人，还真多啊~~~”
看红莲笑，李欣便也笑了。说起来，李欣自认为自己看人的工夫还是很好的，她说是坏人的，就一定不是好人，反之亦然。第一眼的时候，她就奇怪地感受到，红莲没有任何的杀气和敌意，像是那片宁静的月海一般，平和温柔。
“莲，你多大了？”李欣抱着膝盖，问。
“十七。”红莲回答。
“那不是马上要决定性别了？”她有些高兴。
“是啊~~~挖好紧张啊~~~”红莲笑道。
“要是，不是女的，你怎么办？”她眨眨眼睛，好奇。
红莲皱起了眉头，娇嗔，“讨厌啦~~~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要说么~~~挖要做明王的王妃么~~~”
李欣立刻笑起来，“明白了明白了，我不说就是了~”
红莲满意地点头，“您刚才的话，听起来真像嫉妒啊~~~是不是，怕挖抢走王？”
李欣嘴角抽动一下，“没有的事。他喜欢谁，跟谁在一起，和我没关系。”
“哦？”红莲不信。
李欣突然叹了口气。“……我对他来说，是压力。”想起那时亚修拉姆占据王明身体的情形，李欣心有余悸，“他一直都保护着我，我却是个无能的文盲，连回报都做不到……护法做到我这个份上，也算是成就了……”
红莲静静听着，不插嘴。
“莲，你那么强，一定没有这种烦恼吧。”李欣笑笑，“啊……落后就要挨打啊……”
“我不强……”
红莲突然用略显悲凉的口气说道。
“挖”和“我”的变化，让李欣愣了一下。
“我一点也不强。”红莲看着她，认真地说着，“今天之前，我从来都没走出过月海……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广阔了。躲在月海里，会觉得很安心……”
李欣清楚地在红莲的脸上看到隐约的悲伤，那种情绪，不是作假的。世界上，最后的战鬼部族人，长久以来，这个被称为“鬼”的人，一直都是孤零零的吧。也许正如她所想，因为容易受伤，所以，战鬼部才会拥有月海。
“莲……”李欣斟酌着开口。
“嗯？”
这样的距离，李欣能清楚地看见红莲的眼睛。如火焰一般的赤色里，漾着的笑意，竟是如此诱人。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说出口的瞬间，李欣被自己吓到了。
红莲的眉睫动了一下，随即就笑。
“好啊~~~”
伸出的双手，竟如同邀请一般。
这个……反正，莲还没有确定性别，抱一抱也不算什么吧。还有，反正身体是人家的，无所谓啦！李欣红着脸，提起一口气，环上了红莲的腰。
李欣靠在红莲的胸口，心跳声，平缓坚定，和自己的，完全不在一个节拍上。原来，抱着一个人，是这个感觉啊。温暖而安心，驱散了寒冷，让她不自觉地笑了。
“莲……”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耶。”
笑声漾在头顶，“是月海下的草啊。香料的一种，叫做月海莎。”
“哦……”那种味道，很淡，但是沁人心脾。靠的不近，还真闻不出来。
“好些了吗？”红莲的声音是平缓温柔的。
李欣抬起头，眼神微有不解。
“挖看见您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您很不安……”红莲摸摸她的头，说道，“好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害怕？是啊，她一直很害怕。怕自己再也回不去……没想到，红莲会是第二个安慰自己的人。
“别害怕哦~”红莲笑着，“挖会保护您的~~~”
李欣立刻笑了。听起来真地很诚恳啊。原来，善意的安慰，也会让人有这般的喜悦。
“谢谢你，莲……”李欣重新偎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那种温馨的香气，让她有些困了。
红莲轻抚着她的头发。
“不客气……晚安……”
……
42. 以完整之名
这是李欣来到异世界之后，第一次赖床。温暖和馨香，让她不自觉地贪恋。以至于最后被人拉起，还是睡眼惺忪，一脸不舍的。
伽兰和丽雅一人一只手拉着李欣，“王后！我们要启程了！！！”
李欣不满地应一声，揉了揉眼睛。低头时，就看到红莲温柔的笑容。她不自觉的脸红，心跳开始加速。一整晚，都是保持那样的姿势吗？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也是很花痴的啊……
她回一个笑容，然后被硬拉着走到一边梳洗。
随后看到的，是王明古怪的表情。那样一动不动的凝视，在很多意义上来说，是很可怕的……
“干嘛？”李欣开口。
王明怔了一下，“没什么……”他说完就转身。
李欣皱眉。一定是早晨起来低血糖吧，他。
然而，王明随后又转了回来，低声道：“我觉得，小红，一定会是女生。”
李欣看他一眼，“这是你说了算的吗？”
王明笑一下，“只是愿望而已……”说完，他走到红莲身边。两个人立刻开始了热络的交谈。
看起来，他也很喜欢红莲啊……李欣立刻产生危机意识。红莲的梦想是做王妃，美人开口，男人都抵制不了的吧。哼，想都别想，莲，肯定是男生！
于是，在一种微妙的敌意中，众人开始向菲里斯进发。一路上就看见，王和王后争相与战鬼说话，场面非常混乱。
伽兰、丽雅和玖凛站成一排，紧跟在他们后面。
“战鬼殿下，会是男的吧？”丽雅笑声地说了一句。
“肯定的！”玖凛和伽兰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们的后面，彦华慢慢走着，许久，默默自语了一句，“是女的吧……”
晨阳升起，薄雾渐散。有些东西，却还需要时间，才能消散啊……
……
战鬼加入之后，整个旅途变得异常顺利。无论是障碍，还是陷阱，都变得简单起来。半日之后，众人就到达北严克鲁斯的边界。那里早已停靠着三艘空行舰船，而迎接他们的人，竟然是赛法和奈尔。
“明~~~”奈尔的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笑容里尽是璀璨。
“奈尔？”王明不禁惊讶，“怎么是你？”
奈尔奔过去，拉住他的手，“什么叫做‘怎么是你’啊！菲里斯是奇工部的领地啊！你不是来过吗！”
王明仔细回想，什么都想不起来。当然了，那时他也不过到过北泽森林而已。而且，只待了不到两天。
赛法走过来，叹口气，“王，日理万机，怎么记得住这些琐事。奈尔，你别太任性了。”
早就觉得这个男人说话带刺，今天更加确定啊……王明无奈地笑笑。
这时，奈尔看到了王明身后的一干美人。李欣、伽兰和丽雅她都认识，不用多想。那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几岁，也不用管了。只是，那个美得有些离谱的，到底是谁？
“明，她是谁？”奈尔放开王明的手，指着红莲。
红莲笑着开口：“挖是战鬼~~~挖叫红莲~~~”
奈尔听完，退了一步。
当时，来迎接的人都有些惊讶。
“战鬼……”奈尔上下打量了红莲一番，“战鬼竟然是女孩子？”
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微妙的无奈。
“挖不是女生啊~~~十八岁之前都还不确定啊~~~”红莲回答。
奈尔愣一下，拉着王明退开，“什么怪物！”
“怎么能这么说呢。”王明说道，“小红可是救了我们。”
奈尔嘟起嘴，“本来就是啊，从来没听过有这样的体质……”
李欣听不下去了，她走到红莲身边，“我们走吧。”她拉起红莲的手，抛下众人，走向旁边停靠的空行舰船。
王明见状，立刻跟上。
此举，带动丽雅、伽兰和玖凛，也顺势带动众人。
奈尔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们离去，“明明就很奇怪啊，是吧，赛法？”
“叫我‘哥哥’。”赛法回答，“八部中的确没有这样的体质，不过，帝侍和护法都没有反对，我们奇工也不好多说什么。至于你，纯属嫉妒吧。”
“你……”奈尔狠狠瞪他一眼，“哼！”
她不再多说，干脆利落地转身。“明，等等我~”
赛法无奈地笑笑，举步跟上。
……
空行舰船不做任何多余的停留，起飞赶往王都。
王明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那广阔的月海，现在已经化为了硬币般大的银色光点。上次回到王都，等待他的，是政变。那么，这一次呢？影王、斗神和异术，这样的情势，是不是比上次更加危险。虽然有了战鬼，但自己，真的可以吗？
正在此时，李欣跑了过来，一脸激动。
“你看你看，这是什么？”李欣举起手里的东西，兴奋道。
王明看了一眼，“笔？”
李欣摇头，“错！是水笔！”她看着手里的笔，一脸感动，“奈尔刚才献宝给我看的。说是把书写的水放进管子里做成的。哇，天知道我用那种要不停蘸水的笔练字有多痛苦！多么伟大的发明啊~~~”
“呵呵，听到夸奖奈尔会很开心的。”王明说道。
“我怎么可能夸她！”李欣一脸冷漠地道，“我就是问她要一支，她就拉着我的手感动了半天。夸她还得了，要让她保持谦虚啊！”
王明不用费力就能想象李欣压制住兴奋，用冷漠的态度问奈尔要笔的情形。这样的场景，他要是在场，一定笑翻。
“你笑什么？”李欣看到他莫名地开始笑，有些不满。
“你还真是不老实。”王明趴在舰船的栏杆上，笑道。
李欣冷哼一下，“我这是保持威严。”
王明笑望着她，问道，“你是不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世界了？”
李欣沉默了。她一开始对这个世界就没有好感，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现在的她，却开始渐渐接受了。甚至，开始喜欢上身边有很多人的感觉。明明她就没给过几个人好脸色看，却还是有人愿意把她当作同伴。甚至，连自己的任性也得到包容。能够被人理解和保护，大概也只有在这个世界了吧。
“那是说你自己吧！”李欣的嘴上却丝毫不放松。
“我本来就不讨厌这里啊……”王明诚恳地回答。
“果然啊。地位、财富、美人，男人有了这些，夫复何求。”李欣鄙视道。
“很过分的说法哦，班长。”王明不满。
“呵呵，我就是诚实了一点。”李欣继续把玩手里的笔，“先说好，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王明看着她，点了头，“回去之后，要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李欣，微微愣了一下。回去之后，要做什么？
“道歉吧……”李欣默默地说道。现在，竟然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曾经犯过的错。她的态度，一定伤害过很多人吧……
“跟谁？”
李欣瞪他一眼，“跟你有关吗？”
王明立刻就笑，“不问就是了。”
“你呢？回到原来的世界就要舍弃现在得到的一切，是不是不舍得？”李欣也问。
“是会不舍得，但是，还是要回去。”王明回答。
“为什么？”
“有想要的东西，却因为没说出口，所有没有得到。”他用温柔的口气，道，“回去以后，一定要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想要什么？”李欣笑着问道。有钱的宅男，到底还有什么买不到的？
王明也笑。她带着好奇的眼睛，闪亮如星，“现在还不想说。”
他不说，李欣也不高兴再问了。
“这次回王都之后，要打仗了吧？”李欣看着天空，道。
“嗯。”
“你行不行啊？”李欣笑，“我还是和上次一样，提议逃跑。”
“我还是和上次一样，反对你的提议。”王明速答。
“就知道。”李欣一脸了然，“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真无聊。明明有了八部，还要什么王啊。选了一个么，又有很多人不满，嚷着要推翻。莫名其妙！”
“我也想过啊。”王明叹口气，“可有可无的王，到底有什么用。不过……”他看着李欣，带着笑意，“我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哦。”
“什么？”
“这个世界，很崇尚九这个数字吧。那为什么，明神，只有八部呢？”王明认真地说道，“我想，大概是因为，王和八部都是不完整的。所以，只有加起来，才是九。”
李欣麻木地看着他，“真不想夸你……”
“呵呵，随便啦。我也是猜猜。”
王和八部，在一起才完整……说不定，是真的呢。李欣浅浅笑了，想起了身边的同伴。
“说起来，现在还有一个影王，加上就变十了，呵呵~”王明突然笑起来。
李欣看看他，察觉到了那种刻意掩饰的不安。撒谎的本领果然不到家啊……
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小明同学，为了预祝你打败影王，让我给你力量吧！”
“哎？”
她不由分说，把他按下。
他被迫跪下，不自觉地笑。
“咳咳。”李欣把手放在他的头顶，清清嗓子，“吾以明神护法之名，承明神之意，任命此人为大陆君王。凡陆上生灵，必遵其命，不得有违！”
她的声音，还是如以前一般的坚定，不容置疑。奇怪的安心感，就这样从心中升起。
“没新意啊，班长。”他抬头，笑着抱怨。
“不要挑剔。”李欣皱眉。
“不是挑剔啊。”他站起来，还是笑着。
“啊……早知道就不说了，浪费感情……”李欣叹口气，转身走开。
王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了想要的东西，一定会老老实实地说出来——这个愿望，难度真高啊……
他伸手，抚上额前的圣痕。
“因为你说我是王，我才是王……”他轻声自语，“要怎么告诉你呢……王后……”
让人坚强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他这种，应该是最为人不齿的吧……
他放下手，笑起来。跟上了她的步伐，走向了另一个开始。
……
明历1454年风月3日，斗神部和异术部拥立影王，正式起兵向明王宣战。大陆各个诸侯国纷纷选择阵营，积极备战。战意，笼罩着风月的天空，化成了阴云。
那压抑的阴霾之后，仿佛酝酿着什么。一道惊雷，一场疾雨，或是另一轮阴霾……
没有人能给出真正的答案。然而，若干年后，却有人说，那是命运。
而终有一天，那种命运，会化成光辉，照耀大地……
……
43. 以分离之名
风月开始，就进入了明神大陆的雨季。银色的雨丝从天而降，滋润大地。整个王都都笼罩在了一片雨雾中，带着朦胧凄迷的色彩。
这样的季节，很适合拿着一杯茶，在窗口看风景。只是，大陆上，似乎没有人有这般的闲适心情。自影王正式宣战后，王都一直都很忙碌。调整军备，抽调兵力，征集佣兵，紧张的气氛蔓延在每一个角落。
身边忙碌的身影，让李欣觉得自己很闲，还不是普通的闲。
她有一步没一步地走在花园的走廊上，明神大陆这个月份的花朵，大多是白色和蓝色的，有些惨淡的感觉。出征的人选几天前就已经决定好了。身为王后和护法的她，本以为自己也有份参与，但却因为力量的不稳定，而被剔除了。那种“敌我不分、两败俱伤”的招数，大概确实不适合战场。然而，身为王，却因为士气等种种原因，需要亲征。
“明王”对“影王”，这场战争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心里还有微小的不安。战场，是个杀人或是被杀的地方。八部也许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那么，王明呢？他行不行啊……李欣不禁叹气。天真又心软，不会一去就被斗神秒杀吧？呸呸呸！她立刻呸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她呸完一抬头，就看见恒予大叔和王明走过来。
果然，不一样。男人的变化真是奇怪。以前只是觉得他越来越阳光，现在，却又有新的变化。很奇怪啊，他这个年龄的男生，哪来的这般稳重？说话的态度，走路的姿势，竟开始充满王者之气。很震撼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欣愈发相信侧妃的言论：他是你选定的王，终将拥有大陆的一切荣耀，君临天下……
护法选择的人，就是天下的君主。
这是命运，还是巧合呢？
这时，王明看到她，停下了与恒予的交谈，冲她打招呼。
在王宫里，应有的礼节是不可以省略的。
李欣拎起裙裾，“王。”
恒予看着面前的两人，笑了笑，“王，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您休息一下吧。”说完，他行礼后走开了。
王明立刻吁了口气，伸手捶自己的肩膀。
“哇咧，我不行了……”他有气无力地开口，“做王不容易啊，忙死我了。”
李欣马上推翻刚才的想法。谁说他有王者之气的？完全属于误会！
“顶住啊，小明同学，你可是我选出来的，不能丢我的脸啊。”李欣双手环胸，警告道。
“知道，护法殿下。”王明笑着，跟她一起走，“散步吗？”
“嗯……”李欣回答，“下雨天湿漉漉的，烦人。”
“呵呵，恒予大叔刚才说，这场雨对于大陆的农业是很必须的呢。”王明笑道。
果然，身为君王。大陆的农业，自然也要过问。自己在原来的世界，新闻都不怎么看。总觉得，那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
“要看军备吗？听说奇工把赶制好的魔导兵器样品都运来了，很炫哦~”王明提议。
“除非出现高达，不然没什么好炫的……”李欣面无表情地回答。
“高达？这个难度太高了……”
“那就算了。”
“别这么说啊，走吧。”他拉起她的手，快步走。
李欣无奈，却不得不跟着。说起来，她还对他好像越来越仁慈了，班长的威严，到底在哪里……
……
王宫的广场上，放满了魔导兵器。从长得像大炮的，到长得像堡垒的，无所不有。
“明~”看到他们来，奈尔兴奋不已。
王明伸手打个招呼。
“快来看，我特别为你发明的哦~”奈尔拉起王明，走到一边，揭开了一块步。
下一秒王明和李欣都僵硬了。
奈尔拍拍自己的发明，得意道：“此乃用风系契约制造的策骑魔导器，我叫它‘机车’。唉，说起来，斗神有一匹很强劲的骑兽呢。普通的坐骑根本罩不住，还是魔导器好~怎么样~~~”
机车……
王明立刻幻想，自己在千军万马之中，骑着机车，手拿长枪，大喊：同志们，冲啊——
他正在囧。李欣开口，“怎么用？这个？”
他转头惊讶地看着李欣。
李欣的眼睛是闪光的，天知道她多想要一辆电瓶车。
奈尔的眼睛也开始闪光，“很方便的，只要摁这里……”
奈尔刚摁下，那“机车”就冲了出去，撞上了广场边的雕塑。
奈尔的手指僵在原处，“还……还需要改良……”
赛法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过来，冲她吼，“你又在搞什么！！！这里是王宫，你收敛一点啊！”
奈尔不满，“我又不是故意的！！！”
看着他们吵闹，李欣却走上了一步，拉起奈尔的手，严肃道：“你改良吧，改好了给我一辆。”
奈尔顿时热泪盈眶，“王后~~~”
李欣笑一下，“不要让我等太久哦。”电瓶车，电瓶车，哇~~~
奈尔一抹眼泪，跑向一边，“我会努力的~~~等着我~~~”
李欣冲她挥挥手。放下手的时候，看到王明和赛法都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了？”李欣问道。
“不愧是护法。”赛法一脸崇拜。
“嗯？”李欣不解。
王明笑起来，“真是厉害啊~”
李欣更不解。只是要辆电瓶车，怎么了，到底？
她正思考的时候。然烨也过来了，“王，王后。”他笑着行礼。
“然烨将军。”
然烨看着那些魔导兵器，笑着开口，“不愧是奇工。”
“上次政变，由于在王都，这些都没派上用场呢。”赛法笑笑，“这次，可以大展身手，族人都很高兴呢。”
“呵呵，是啊。”然烨点头，“对了，王，我有礼物给您。”
“礼物？”
然烨看了看李欣，“呵呵，您的婚礼太过仓促，都来不及给您致贺。现在补送，也不算太迟吧。”
然烨拍拍手，立刻有人牵着一匹骑兽上来。
骑兽浑身赤红，鬃毛确是金色的，脚下还踏着金色的火焰。透着说不出的英武。
“它叫赤帝，是很稀有的踏火神驹，和斗神的那匹是同种。打仗的时候，坐骑可不能输人家，是吧？”然烨笑着。
“谢谢你，将军。”王明也笑了。这样的骑兽，气势上也能压住敌人啊。“我能试试吗？”
然烨点头，“当然……不过……”
王明翻身跃上骑兽，还没松缰，它就一跺脚，飞驰了出去，在广场上空盘旋。
“呃……性子还有点烈……”然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骑兽飞驰下来，左冲右突，拼命想把背上的人摔下去。
广场上顿时骚动起来。
骑兽不顾一切的狂奔，眼看就要撞上李欣。
王明努力地控制缰绳，却无法停下它。
然而，再快要撞上的一瞬间。骑兽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王明就这样被甩了出去。
李欣看着那匹骑兽，眨了眨眼睛。
骑兽也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喂，给我老实点。”李欣清清嗓子，开口，“他要是受了伤，我就宰了你。”
骑兽竟然全身一抖，伏下了身子。
众人都惊讶了。
“不愧是护法。”然烨一脸崇拜。
王明从地上起来，拍拍衣服。看着眼前安分的骑兽。
“你怎么做到的？”他走过去，问李欣。
李欣摸摸下巴，想了一下，“我什么都没做啊。不过，从以前开始，隔壁邻居的狗就都怕我。连那只很凶的杜宾都一样，为什么呢？”
王明立刻笑了。动物果然最敏感了，一下子就能知道力量的强弱之分。
“看来，我要是做驯兽师，应该很有前途。”李欣认真地说道。
“是啊。”王明点头。
李欣看他一眼，“我开玩笑的，我最讨厌动物。”
王明看了看那只骑兽，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全没有刚才的烈性。“我明白……”他无奈道。
这时，彦华走了过来。行礼后，道：“王，战袍已经做好了，您去试一下吧。”
“嗯。”王明转身，“诸位，失陪了~”他又看着李欣，“走吧，帮我看看合不合身。”
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啊……
……
明王的战袍，是固定的白色。领口、衣襟和袖口上，有银色的滚边。两条绶带从左肩垂下，落于腰际，束进腰带里。绶带上，用银色丝线绣着象征八部和明王的图腾。
李欣一直觉得白色是很挑人的颜色。但是，却发现很合他的身。奇怪的高贵感啊。要是换平时，穿一身白的男人，一定会遭她鄙视。现在，她却无法鄙视他……
“哇~~~”
耳边，传来花痴的声音。
伽兰、丽雅、玖凛和奈尔，统一用闪光的眼神看着王明，笑得一脸憧憬。
“合适吗？”王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嗯~~~”异口同声地回答。
王明笑一下，看着李欣，“合适吗？”
李欣眨眨眼睛，“哦……”
“‘哦’是什么意思？”他走近一步，问道。
“哦就是哦啦。”李欣侧开头。
一抹红色的身影，突然映入了眼帘。
红莲跑过来，转了个圈。
“看，这是挖的战袍，怎么样？”
黑色的里衣，红色的外袍。衣襟和袖口，是用黑线绣制的，代表战鬼部的图文。简单而浓重的黑与红，衬得穿着的人更加清丽。
“好漂亮啊~~~莲~~~”李欣几步过去，开心道。
“真的？”红莲握起李欣的手，“会不会太艳丽了？”
“不会不会，正合适~莲穿着最好看了~”李欣握紧那双手，用力点头。
王明不禁叹了口气，走过去，“小红，扣子错了。”
红莲立刻低头，“哎？真的哎~~~呵呵，挖第一次穿战袍，太开心了，没注意~~~呵呵~~~”
“战鬼大人……”侍女奔了过来，“您的绶带……”
红莲不好意思地笑，“忘记了哎~”
“莲，真是粗心啊~”李欣笑道。
红莲捧着脸，扭扭身子，“不要这么说嘛~~~挖不好意思啦~~~”
此时，伽兰、丽雅、玖凛和奈尔，同时走过去，拉起红莲，“战鬼大人，请您在自己的房间试衣吧。”几人拖着红莲就走。
“哎？？？”红莲的声音，被拖得很长很长……
“王，若没有不妥，我就让奇工依样制作10件。”彦华开口。
“嗯。麻烦了。”王明回答。
“那我先告退了。”彦华行礼，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了王明和李欣。
“差别待遇啊，班长？”王明笑着，说道。
李欣也笑，“不平等，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平等啊~”
“别这么无情啦。”王明走到她面前，“合适吗？”
李欣看着他，许久，点了头，“嗯。”
“有没有具体的意见？”
“真合适啊~~~”
“好假。”
“小明同学，你好帅哦~~~”
“我认真问你哎。”
“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你啊。”
“……”
王明叹口气，随后，笑了起来，“算了。”他想了想，开口，“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日子了……”
李欣点头，“我知道。”
“……”王明斟酌了一下，“你……”
“我还是那些话，不准乱来，也不准心软。要是受伤的话，就别回来见我了。”李欣一脸无情地说道。
“……”
“什么表情。你不是担心我吧？放心，我可是李欣啊，没看到每个人都对我说‘不愧是护法’吗？绝对比你厉害啦。”李欣拍拍自己的胸口，道。
王明的眼睛里，有了温暖的笑意。“嗯。”他点头，“……等我回来。”
“好啊。”李欣点头，语气轻松。
“呃……我还是要问啦，到底合不合适啊？”王明突然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身为男人，你很烦哎！”李欣不耐烦道。
“你稍微夸我一下吧？”
“驳回！”
“真无情！”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
李欣永远都会记得。三天后，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城墙上，看着出征的军队。雨雾，模糊了视线。她却依然能清楚地看见，那个白色战袍，银色盔甲的男子。
那个背影，烙在了记忆里。她从来不觉得分离是一件伤心的事情，而此刻，心里却有了不舍。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一起。她甚至快要习惯这种感觉。
最后的那句话梗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
“很合适啊……”她对着淅沥的雨，笑着说道，“偏偏就不告诉你……”
44. 以圣名之名
接下去的几天，王都还是笼罩在一片阴雨之中。然而，比这个季节更阴郁的，是众人的心情。
虽然每一天都有前线战报，但这样的消息，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不够的。比如，丽雅和玖凛。
丽雅不去战场的原因很好理解。她这样的弱女子，根本受不起那种严酷的环境。而玖凛的理由就更单纯了，未满十四周岁啊……
不过，她们阴郁就阴郁呗。不用连累她吧？李欣无言地看着面前郁郁寡欢的两位MM，感觉到室温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下降。
这个世界果然没有全球气温变暖的困扰啊……问题是，她很怕冷啊。
“你们不要这样啦，他一定马上回来了。”李欣笑着，开口安慰。
丽雅看了她一眼，哀怨地点点头。
玖凛却皱起了眉头，“王后，为什么您能说得那么轻松呢？您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担心又能怎样？
李欣看着玖凛。“还好。”
此话引起丽雅另一轮哀怨。她看着李欣，咬了咬下唇，开口：“王后……您对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欣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下去。突然被人问这种高难度的问题，实在是难以招架啊……
“什么？”她镇定地问道。
丽雅的眼睛里，有着莫名的勇气，“我只是觉得，您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对王很冷淡……”
自己觉得，自己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很冷淡……
“我也觉得了。王后对王，一点都不温柔！”玖凛也乘势抱怨。
天理何存啊。她这个做王后的，怎么一点威严也没有。每个人都用质问的口气跟她说话啊！
“上次，战鬼殿下要做王妃，您也一口答应了。不是很奇怪吗？”玖凛继续说道，“通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否决的吗？”
“莲又不一定是女生……”李欣立刻解释。
“这样更奇怪啊！您和战鬼殿下也太过亲近了吧……身为王后，您到底是怎么想的？”玖凛的口气颇有些锐气了。
“玖凛，现在是讨论这些儿女私情的时候吗？”李欣换上严肃的脸色，冷寒道。
玖凛不说话了，但还是用那种不满的眼神看着她。
“王后……请恕我失言……”丽雅低下头，满是歉意地道。
李欣站起来，“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比起担心，你们还是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做吧。”她看一眼玖凛，“只会冰系契约的话，永远都不可能站在王的身边的。”
玖凛因那句话而变了脸色。
李欣笑一下，转身走开。
……
李欣冷着脸，疾步在王宫中行走。心里本来压制住的纷乱情绪，因为刚才的一番挑衅而复苏了，思绪开始不受控制。
对王很冷淡，还有，一点也不担心？废话，她和那宅男也就是点头之交。她是出了名的冷血，担心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担心？！他和她的关系也就是不当心来到同一个世界的同班同学，她现在是王后，也是出于大赦天下的目的。如果一开始就听她的，他就根本不用被卷进那些麻烦事里！从头到尾，那都是他笨！为了一个人的笨而担心，那才是最笨！
“可恶！”李欣低头，低声骂一句。一抬头，竟发现自己站在宗庙前。
这个地方，让她有很多不爽的回忆。
第一次来就遇到不舒服的事情。行刺。想起来，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那个宅男拒不同意她利用丽雅对付伽兰。明明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的最好方法，却被他说是冷血。她本来就是冷血，不用那样多加提醒吧？！……只是，为什么自己还是去找他了呢？这算是，妥协吗？……
然后，是第二次。政变。这种事情，以前只能在电视剧上看到而已。要她讲，敌人是上届明王，这种时候，还有比逃跑更好的选择吗？可是，他却还是不同意。最后妥协的，依然是自己。
她叹口气，走进了宗庙。
宗庙早已修缮完毕，走道上灯火通明，全没有上次那般的黑暗阴冷。很奇怪的，会想起那时的情景。被温柔握紧的手，长枪的银色光辉，让人安心的背影。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怎么也比宅男强。可是，每次有什么危险的时候，却都是他在保护自己……
心里的感觉越来越阴郁。李欣甩甩头，把这些念头甩掉。她才不要跟丽雅和玖凛那样，搞得跟怨妇似的，丢女人的脸。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宗庙大殿之中。原本埋在宗庙下的帝灵珠早已没有了帝灵，现在，只剩下空穴而已。明王，没有八部那般的力量。但是对于大陆来说，是无上的精神支柱。也许，只要大陆还有明王，人们就会觉得明神还在眷顾着众生。所以，那位上届明王死去的时候，才足以令万民悲恸。她和他在这个世界做的第一件事，竟是破坏掉宗庙的帝灵，毁了精神依靠啊……
乱选王，的确是不对的。
她看一眼宗庙天顶上的彩绘。“不能怪我哦，你自己也认可的……”她开口，说道。
她漫无目的地在宗庙里逛着，左边石壁上，刻着的是历代明王的宗谱，而右边的，是重大记事。
李欣看图识字了那么久，也算有基础阅读能力了。她便走到石壁前，试着辨认那些字。
什么兽神大陆进犯，八部重创，都作了记载。不过，李欣对这些老生常谈的史实并没什么兴趣，她一行行跳着看。突然，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明历1437年木月13日 ，护法诞生。 初名‘克丽丝’，圣名依天机之言封印』
圣名封印？
李欣有些不解。说起来，也的确有很多疑点。恒予大叔说过，当时，她说她叫“李欣”，于是，大叔便肯定她不是“克丽丝”。问题是，当时，彦华也在旁边，为什么没有察觉异样？后来，王明也一直叫她“李欣”，却没有任何人质疑。如果说，是圣名被封印了，没有人知道。那恒予大叔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不对？说起来，彦华和斗神，都只叫她“克丽丝”。按照习惯，明神大陆通用的，应该是圣名。为什么，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却只使用初名呢？
这样的疑惑，让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护法。原来您在这里啊。”恒予大叔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
李欣回头，眼神中混着惊讶。
恒予发现她古怪的眼神，走过去，“怎么了？”
李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大叔，克丽丝的圣名叫什么？”
恒予微微一皱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个圣名应该是被封印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不对的？”
恒予走到那面石壁前，“你发现啦。”他叹口气，“没错，克丽丝的圣名是被封印了。十七年前，天机部最后的预言，说是在护法的圣名里封印着最后的圣谕。除非到了王继仪式之时，否则，决不能告诉护法。”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知道？”
“嗯。圣名，是明神赐予臣民的。知道圣名也就知道了天命。本来护法的圣名是由天机部封印的。天机灭族后，就交由我律司部了。所以，我是唯一知道护法圣名的人。”
“原来是这样。”李欣点头。王继仪式之前才知道了圣名，然而，之后克丽丝就自杀了。所以，其他人还是不知道那个名字。她突然又想起了恒予话里另外的东西，“护法圣名里封印的两条圣谕，是什么啊？”
恒予摇头，“除了克丽丝之外，恐怕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将圣名交给她之后，她就……那两条圣谕，终究变成了迷。”
得到圣名，知道圣谕……难道，和克丽丝的自杀有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斗神可能知道些什么咯？”
恒予的表情还是凝重，“我也想过这些。斗神，是护法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人。以克丽丝对他的感情，告诉他圣谕也不无可能。只是，若是知道了，斗神为什么不说出来。”
“会不会和他现在谋反有关系？”李欣问道。
“应该不会。”恒予说道，“斗神和异术早在王继仪式之前，就开始囤积兵力了。若是等选出了王，再准备谋反，就失了先机。”
原来，那个家伙早就决定无论护法选的是谁，都要谋反啊……真是坚决的叛乱者。
恒予沉默了一会儿，“事到如今，这些事已经没有意义了。护法已经死了，大陆的战事也重新展开，我所想维持的和平，终究是太过脆弱的东西……”
“怎么会呢？”李欣笑笑，“我一直都很钦佩大叔哪。”
恒予不禁也笑了。
“如今，王去了战场。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寂寞了？”恒予问道。
李欣立刻否决。“不会。我很好。”
恒予继续笑，“你和王的感情，真的很好啊。在原来的世界里，一定很亲密吧？”
“才没有！”李欣一脸严肃。“我跟他才没什么关系！”
恒予笑笑，“有些话，还是老实说出来才好啊……”
“我很老实啊。”李欣认真回答。
“……”恒予有些无奈了，“好吧。不过，你可以放心，奇工、战鬼、帝侍都在他身边，还有然烨，应该不会有问题。必要的时候，律司也会去前线。”
“我知道。”李欣笑了，“只可惜，我这个护法，一点用处也没有。”
“没有这样的事。”恒予摇头笑道，“我就是来跟你商量这件事情的。”
“哎？”李欣的眼睛里闪起光来。
“你的力量不稳定，在战场上，也的确不适合。不过，‘护法’这个称号，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恒予不紧不慢道。
李欣笑着开口，“你要我出去唬人啊？”
恒予点头，“差不多啊。现在，大多数的领主和诸侯国，都已经选择阵营了。不过，还有一些，是出于动摇的阶段。如果以护法的身份进行游说的话，应该可以阻止他们成为敌人。”他看看李欣，笑着，“你不是那种喜欢站在男人背后的女人吧？”
李欣的笑容没有消失，“大叔真了解我啊~”
“虽然是后方，但也会有危险……”
李欣却丝毫都不在意。她举步往宗庙外走去，“我才不要输给他咧~”
看着她的身影，恒予不自觉地笑。
刚才还说两人之间没有关系。可是，却因为对方的缘故，而想变得强大。让他想起了从前啊。从来不服输的两个人，一开始看对方不顺眼，最后却并肩站在了一起。
“奇亚、翡玥……”恒予看着石壁，道，“请保护他们吧……”
……
李欣走出了宗庙，深吸了一口气。
“游说？恐吓？”她自语，“嗯。我的强项啊~”
心情顿时开朗起来，连阴雨都变得明丽了。
要去准备起来了啊。呵呵，干脆让丽雅和玖凛一起去好了。免得每天在王宫里扮怨妇~
呃……貌似，忘记问大叔，“克丽丝”的圣名了。也许，那两个圣谕真的与她的死有关，也许，斗神也真的知道真相……
算了，那不重要~
李欣一甩头，大踏步地走开。
……
45. 以转嫁之名
什么叫后悔莫及？
就是李欣告诉丽雅和玖凛一起去“游说天下”，那两个MM就眨着晶亮的眼睛，拿出了大陆图，指了一个地方。
“希赛因？”李欣自己辨认一下。“这个地方很远哎……”
“王后~~~”酥到骨子里的声音，让李欣颤了一下。丽雅就算了，玖凛平时那个态度，真不知道还会“色诱”。
“给个理由。”李欣看着她俩，手叉腰道。
“因为那里离前线最近啊~~~”
李欣彻底无语了。早就应该想到，这两个MM根本就是以“王”为中心思考问题的，就连安安分分呆在后方也做不到。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盲目的。
丽雅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李欣，“不行吗？”
“……”李欣看看她。果然不能欠人人情，自从上次从月海回来以后，她就对丽雅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吧。不过，凡事要听我的。”李欣叹口气，回答。
“知道。”丽雅和玖凛开心地答应道。
李欣看着面前欢欣雀跃的两人，无奈地笑笑。同样是女人，自己是不是也会有一天变成这样。无法思考任何的事情，只能想着另一个人。……这个实在太可怕了！李欣甩甩头。无数肥皂剧已经展示了，爱情是会令智商下降的。做人要理智，而且，在战争时期谈情说爱，是最差劲的作法。
李欣眯起眼睛，看着面前差劲的两人。点着头，肯定了自己的观点。
……
明神大陆用来传递战报的，是奇工制作的魔导器“凝言”。使用起来也很简单。“凝言”是成对的魔导器，里面灌注满了银色的用以书写的液体。一方将要传递的东西，用“意写”的方式记下，然后放进形似箱子的“凝言”里，那种银色的液体就会熔化消失。而另一方，只需把革纸放进相对的“凝言”里，液体就会在纸上凝固，分毫不差地呈现出那些文字。
王明第一次看到这种魔导器的时候，惊讶万分地喊了一句：“哇！传真机！”
自然，他的举动引来了众人诧异的眼神。
虽然是很奇怪的东西，却很实用。而且由于“凝言”成对，也没有误传和被人盗取的烦恼。正因为这种快速方便的消息传递工具，使得前线的战报能及时返回王都，而相对的，王都的情况前线也能知晓。其中当然也包括：王后不日前往希赛因。
希赛因是明神大陆以东，纳利河以南的一个城邦，盛产宝石。现在，还没有明确表明是支持“明王”还是支持“影王”。不过，这都不重要，那样一个商业为主，兵力不过区区几万人的城邦，无论加入哪一边都不造成什么影响。重要的是，这次战争的前线，是纳利河以北的广袤平原，与希赛因，仅仅一河之隔。
然而，“凝言”传来的消息，不仅仅是这一个。
伽兰拿着手里的私人信件，手微微颤着。
信上的文字里，满是玖凛的口气。
『你还记得你的任务是阻止战鬼勾引王吧！要是您想一个人霸占王的话，我们来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伽兰咬牙切齿地低语：“死丫头，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王回来了！”
她凶恶的表情，因为这句话迅速消失。她把手里的信团了一下，随手一扔。脚下生风地跑了出去。
前线的战事，现在并不激烈。“影王”的兵力囤积在平原之北，还没有真正与“明王”的军队正面交锋。至今为止遇到的，也只是小股用来侦察的兵力。有奇工的魔导兵器掩护，又有经验丰富的然烨将军，再加上战鬼的威慑力。现在的局势，还是“明王”占了上风。
伽兰跑到营帐外，就看到回营的军队。金赤的踏火神驹划破了阴雨，翩然而降。神驹脚下的火焰散出了靡丽的火星，在雨雾里飘散。
“王！”伽兰跑过去，笑着开口。
身着着银白战甲的男子，冲她微微一笑。
“伽兰。”他开口，声音里还是透着温暖。
他跃下骑兽，将手里的长枪递给了伽兰。
“辛苦了，亚修拉姆。”他看着手里的长枪，道。
银色的光辉一闪，便没入了伽兰的身体。
“你也辛苦了。”他笑着，对伽兰道。
伽兰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看见了他手上的伤，伤口不深，血却还没有止住。
“王，您受伤了？”伽兰紧张地拉起他的手，道。
“呵呵，这个啊……”他笑着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看，“说起来丢人，是被缰绳的锁扣划开的。”
伽兰立刻想到了什么，“您出去了，却没有让帝侍使用魂守吗？”
“魂守？太小题大做了吧。”他舔舔伤口，“只是小伤罢了。”
“……”伽兰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你放心，要是真有什么事，也还有小红在啊。”他笑着说道。
“没错没错~~~”一身赤色的红莲凑了上来，“挖会保护王的~~~”
看着那张美丽得让人嫉妒的脸，伽兰不甘地皱起眉头。“那王为什么还受伤了？”
“哎？”红莲一脸无辜，“那个划伤挖也没办法啊~”
王明站上一步，隔开这两个人。
“好了，这种小问题，不用再计较了。我们不是要一直站在这里淋雨吧？”他掠掠头发上的雨水，举步往营帐里走。
伽兰瞥一眼红莲，转身跟上。
红莲抓抓头发，还是一脸的无辜。
……
王明站在自己的营帐内，吁了口气。雨水，渗进了战甲里，湿了战袍。战袍上的锁扣粘着湿漉漉的衣服，磨破了他的皮肤，隐隐生痛。他小心地褪下战甲解开衣领，看着那些青紫的伤痕。
“王。”彦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进来吧。”他迅速地拉上衣服，回答。
彦华走进来，微微颔首。将手里的革纸递了上去，“这是王都新来的消息。”
王明接过，仔细地看着，然后，脸上便有了深切的笑意。“游说？希赛因的领主真可怜……”
彦华看到王明敞开的领口下若隐若现的伤痕，微皱了眉头，开口：“下次，还是使用魂守比较好吧，王？”
王明愣一下，然后拉紧了自己的衣领。“不用不用。”
“您为何如此执意呢？这本来就是帝侍部的使命。”彦华觉得他有些奇怪。帝侍为王做魂守，是理所当然的事。
王明笑笑，不回答什么，继续看手里的信。
彦华沉默了一会儿，道：“您还介意‘政变’的事？”
王明抬头看他，“那已经过去很久了吧。你提起来做什么？”
“那么，您为什么拒绝魂守？”彦华问道。
“……”王明放下信，“魂守，是转嫁伤害的术吧？”
“没错。”
“那当然要拒绝了。”王明认真道，“这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哪里自然？”彦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义了，“帝侍并没有战鬼和斗神的战斗力，只有‘魂守’才能成为王的助力。如果您一直拒绝的话，我的存在就失去意义了。”
“彦华，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王明叹口气，“谁的存在是需要‘意义’的？”他拍拍彦华的肩膀，“我早就觉得了，干吗老是把‘王’捧得那么高啊？王的命是命，你的就不是吗？我不觉的你受伤会比我受伤好啊。再说了，你自己也知道，我根本不是那个‘王’嘛！”
彦华看着他，没办法反驳。
“李欣不也曾拒绝过你的‘魂守’么，道理也是一样啦。何况，我是个男人，这样的小伤都受不了，以后怎么顶天立地？”王明笑起来，“是不是？”
“……”
“回答不上来，就当你是认同了。以后不要跟我说同样的事了。就这样~”王明举起了信，“我有事出去一下。”说完，他轻快地跑开了。
彦华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谁的存在是需要意义的。不需要吗？彦华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前任明王死后的那一片动乱之中，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什么帝侍没有代替王死！……王是大陆一切，守护王，是帝侍全部的使命。这个男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不需要任何人来替自己承担痛苦，这种执著本身也是一种坚强吧……
坚强？彦华皱起眉头，“完全不相配的词语……”他低语一句，走出了营帐。
……
军营的东北角上，是一个岬角，岬角下就是奔腾流淌的纳利河。明神大陆地势西高东低，这里的水势比起西边的严克鲁斯来，要湍急许多。加上现在是雨季，水位也比往日高出许多。
王明还没走到岬角，就看见了那个殷红的身影。
“小红！”他开口，喊道。
红莲回头，“王~”
王明走过去，“在下雨啊，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红莲笑一下，“挖倒是想问：在下雨啊，王来找挖做什么？”
被这么一问，王明反而没话说了。
“呵呵~~~挖果然一针见血~~~”红莲得意道。
王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小红果然不一样啊……其实，我是给你看这个的。”他把手里的信递过去。
红莲接过，绝美的脸上，瞬间漾起笑容。
“哇~~~小欣要到希赛因啊~~~离这里很近呐~~~”
“小欣？”
“嗯？王后让挖这么叫的啊~”红莲连头都不抬。
王明的眼神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满是温暖的笑意。“那你叫我小明就好了。”
“可以吗？”红莲抬头，“那挖不客气了~~~小明~”
王明点头，“嗯，小红。”他顿一下，问道，“她要去希赛因，你很开心吗？”
“开心啊。说不定，小欣会来这里呢~”红莲把信还给他，“小明不开心？”
王明摇头，“不是……”他犹豫了一下，“你，喜欢她吗？”
“喜欢。”红莲不假思索。
王明顿觉自己问错了问题。“不是这种喜欢……”
“是哪种喜欢？”红莲笑问，“挖喜欢小欣，也喜欢小明，这里所有的人，挖都喜欢~~~”
“有没有最喜欢的？”看到红莲的表情，王明不禁笑着，问道。
“……”红莲沉默一下，“暂时还没有吧~不过，总有一天会有的~问我这么多，小明呢？最喜欢的人，是谁？”
王明的脸一下子红了。“呃……”
红莲笑起来，“嘻嘻~~~问挖的时候，倒是不会脸红呢~~~”
“我……”王明低头，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样被反问，也是意料之外啊。
红莲把手里的信还给了王明。“挖不笨~眼睛也很好~~~小明为什么来找挖，挖也知道一点了~~~呵呵~~~小明，要对自己更有信心才行呢~”
王明的脸色略微尴尬，随即，浅浅笑了。
“嗯。”他点头。
“……”红莲还想说什么，伽兰的声音却不期然地响起。
“王，您在这里！”伽兰跑过来，“下雨天，您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红莲。
红莲被那种目光微微震到，立刻识趣地回答，“挖的衣服都湿了，挖先回去啦~~~”红色的身影，倏忽一闪，就消失了。
“……”王明看了看伽兰，“不愧是战鬼啊，好快哦。”
伽兰点了点头。“嗯。”
“我们也回去吧。”说完，王明转身就走。
伽兰跟上他，眼神却被他手里的信吸引。她当然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她曾经团起一封一起送来的信件，随手一扔。
“王……”伽兰开口，声音微颤着。
“什么事？”王明回头，问道。
“王后，会来这里吗？”
“也许吧。”王明想一想，“不过，依她的性格，会尽量避免麻烦，更可能不来吧。”
伽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觉得心口微微抽痛着。“王，是最了解王后的人吧……”
“还好吧。”王明笑一下，继续走。
“是了解，不是喜欢，对吗？”
那句话，让王明的脚步顿住了。
“伽兰……”他转过身子，避开伽兰的眼神。
“不是喜欢，对吗？”伽兰的声音里，混着急切。
“……”
当他刻意避开的眼神突然重新直视她的那一刻，她突然知道了他的回答。不，不是突然，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回答。
“王……”她冲过去，抱住他，带着哭音说道，“喜欢也没关系……您喜欢的人不是我，也没有关系……”
“伽兰。”王明感觉得到，她的身体颤抖着，寻求着依靠。
“我喜欢您，王！”她终于喊出了这句话。一次次地被人打断，一次次地被他逃避，说出来会有怎样的结局，她不知道，但是，不说的话，却会一直痛苦下去。
一片沉默中，只听得见雨声和水声，还有彼此的心跳。
“伽兰。”
温柔放在她肩上的手，带着记忆里熟悉的温暖，她被轻轻地推开，然后，被认真地凝视。
“不值得。”他认真地说了这句话。
那一刻，她感到的，不是屈辱或是不甘，而是快要让她无法呼吸的痛苦。
“为什么……您一点也不喜欢我吗？”她控制不住泪水，也控制不了自己发抖的声音。
他摇头，“不是。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诚恳，只是，那种诚恳对于听的人来说，是利刃。
“我并不要求做您最喜欢的人啊。一点点也好，若是喜欢的话，就不能接受我吗？”她抓紧他的手臂，问道。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他开口，用平静的语调，安抚她的躁乱。
“……”她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曾经救过你，对不对？”他自己回答，“因为，你觉得，我是整个王宫里唯一温柔对你的人，对不对？”
他不等她的回答，继续说道，“所以，不一定是我。在那种时候，任何一个人，对你做了同样的事，你都会喜欢上他的。……这是喜欢，但不是你认为的那一种，不是吗？”
“王……”她没办法回答，却也没办法认同。
“所以，不值得。真正的喜欢，是不需要前提的。如果现在作了决定，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他伸手，替她擦眼泪，“是吗？”
这样的问题，他要她怎么回答？
伽兰一把退开了他，拼尽力气逃开。就像是，被痛苦追赶着一样。
“这就是，理智吗？”他站在雨里，问自己。
……
伽兰跑到了自己的营帐门口，却再也耐不住那种压抑的悲伤，她跪下来，哭不出声音。
他就这样否定了她的感情。因为不是“喜欢”……不是“喜欢”？
她开始哽咽，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在做什么？”
平和有礼的声音，让她强制性地止住哽咽。她没抬头，倔强地开口：“你是来嘲笑我的吗……呵呵，没错，我是只有脸袋和身材的女人，只能被利用！你满意了吗？！”
彦华有些不解。
“你要说什么？”他有些不满，问道。
“你不是来看笑话吗？！”伽兰看着他，声音里透出了悲愤，“我现在的样子，你满意了吗？……这样，就够了吧……我已经……”她再无力说出下面的话，跪坐了下去，低声地啜泣。
彦华反而觉得无奈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从她的话里了解一些。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如此失态的，也只有王了。
她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了，不知是因伤心还是寒冷而颤抖着。他没想过要同情她，可是，这样的情况，坐视不理，才显得奇怪。
她已经无力再与人针锋相对，现在，可以软弱的吧。
温暖的手，突然放上了她的头顶。她猛地一震，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开来。渗入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即使是魂守……”彦华开口，漠然地说道，“也有无法转嫁的伤害。……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好起来吧。”
魂守……
那种奇特的温暖，在身体内涌动起来。
他蹲下身子，平视她，“好些了吗？”
那一刻，她需要人安慰。不论，那个人是谁。
她抱住他，哭泣。忘记了敌我之分，也忘记了自己曾经下定过的决心……
……
46. 以激流之名
希赛因的领主，是某一届“影王”的后裔。虽然不再具有继承王位的权利，却荣享着王室的封赐。除此之外，此地出产的宝石，无论成色还是分量，都是大陆首屈一指的珍品。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让希赛因富庶异常。
这样的富庶，在李欣到达的第一天就充分地领会到了。空行舰船到达希赛因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希赛因的领主考虑到众人旅途劳顿，安排了简单的接风晚宴后，就嘱咐众人好好休息。然后，李欣就被带到了特意为王后准备的房间里。
比起王宫，这里竟然毫不逊色。同样是复杂精美的风格，还有华丽繁复的天花板彩绘，更夸张的是，这里竟然直接用宝石来做装饰。于是，墙壁上，桌椅上，窗栏上，甚至在那张可容五个人并排睡觉的床上，都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
闪得眼花啊……李欣无语地走近一点，看着那些宝石。和原来世界的石头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事实上，她也不觉得原来世界里的宝石之间有什么差别……
她伸手，摸一下。“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不，现在不是讨论钱的时候。她收回自己的手，走到了窗边。外面的雨，渐渐下大了。所谓的雨季，就是这样？一直下，都没个到头的时候。
在窗口，可以看见奔流的纳利河。夜色下，看不清对岸，事实上，纳利河的河面很宽，就算是白天，对岸也不过是条黑线。
李欣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随后就放弃了。这里就是离前线最近的地方，只隔着一条河。她突然想到有趣的东西，嘿嘿，对于丽雅和玖凛来说，这就是一条银河啊~~~游说完了，要不要去前线呢？她笑着，思考。
毕竟是战争。战场上有了女人，总是说不太过去。还是不去了，丽雅和玖凛，就让她们自己对着纳利河幻想一下吧~
她关上窗户，准备休息。养足体力，明天摆平那个领主。睡前，再想一次作战计划好了。她脱下外衣，衣兜里的东西落在了床上。
很简单的小镜子。长得有些像怀表，装饰的风格朴素而简单，跟明神大陆一贯的复杂繁复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李欣拿起了那块镜子，打开了镜盒。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自己真正的脸，就会觉得很安心。她轻轻抚摸着镜面，不自觉地笑。
要不是这面倒霉的镜子，她也不会被骗做王后了！万恶的镜子啊！……可是，舍不得扔……
她正看着镜子发呆，敲门声突然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走过去，打开门，丽雅站在门口，低着头。
“丽雅？”李欣觉得有些奇怪，“你找我？”
丽雅点了点。
“进来吧。”李欣退开一点，让她进来。
丽雅走了进来，犹豫着不说话。
李欣关上门，开口：“有事？”
丽雅看着她，说道：“我睡不着，想找您说说话。”
她笑笑，走过去，“先说好，去前线的事，我是不答应的。”
“不是说这个。”丽雅的手绞着衣襟，“我只是，想问您一些事……”
“问。”李欣坐到床上，悠然地开口。
丽雅斟酌了一下，道：“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对我说过，您喜欢的人，只有斗神殿下……”
李欣一愣。她以为自己的记性已经是相当好了的，没想到，丽雅的记性竟然比她还好……这是也爱的力量？
“啊……”李欣不动声色地点头，“我是说过。”
“那……”丽雅怯怯地问，“王呢？”
“丽雅。你想知道什么？”原来是王宫那段质问的后文，李欣无奈地问道。
“我只是想问问您对王的想法。”丽雅认真地说道。
“他是王，我是王后。你说，我是什么想法。”李欣笑道。
丽雅低下头，声音小小的，“王后，您不喜欢王，对不对？”
李欣被她问得无语了。这种时候，她是要继续演戏，说喜欢。还是老实地告诉她，不喜欢呢？……嗯，为了和谐的大环境，还是喜欢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说谎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喜欢王了。”李欣笑着，用诚恳的语气道。
“……这也是骗人的吗？”丽雅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李欣无语。说她骗人就算了，还说“也”……
“您说喜欢斗神殿下，但是，在月海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您要是喜欢他，定不会那样对他……现在，您说您喜欢王，我无法相信。”丽雅继续说道。
失败，太失败了……李欣叹口气。果然，说一个谎，就要说无数个来圆谎。大意啦。
“丽雅，喜欢分很多种的。我的喜欢，和你认为的喜欢不一样，但也是喜欢。”李欣立刻玩文字游戏。
“那样，对王太不公平了……”丽雅没有被那似是而非的话蒙蔽，她看着李欣，严肃地说道。
“……”李欣已经忍耐到一定程度了。为了阶级友情，她努力克制着。
“王喜欢您……难道，您就一点也感受不到？”丽雅有些激动地说道。
“他喜欢我？”李欣笑了出来，“丽雅，你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丽雅摇头，“对王来说，您是世上最重要的人。他对您的好，我们都能看出来，为什么您却视而不见呢？”
“丽雅……”李欣说道，“你喜欢王，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不过，这不是你多管闲事的理由。还有，你也趁早对他死心吧，否则，吃苦的终究是你自己。”
丽雅的脸色变得苍白，眼中渐渐有泪光浮起，“没错……我是多管闲事……因为我嫉妒啊。为什么王对您那么好，您却那么冷淡，可他还是守着您护着您。我以为，只要能呆在王身边就好了，可是，却控制不了。我并不是不死心，只是希望您能接受王的感情而已……”
李欣听完那段话，站起了身子。她拿起床沿的那面镜子，漠然地开口：“看来，不告诉你真相，你是不会死心了。”
她把镜子递给她，走到她身后。
丽雅有些不解地看着镜子，然后，猛地退了一步。
“看到了？”
“您……”丽雅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李欣拿过她手里的镜子，笑着开口：“我老实地告诉你，我不是护法，他也不是王。我们都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同伴。而总有一天，我和他都会回去。你的感情，是没有下文的。明白了吗？”
丽雅的全身僵硬着，眼神里竟是惶恐和不安。
“本来，这样的事情，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李欣平静地说着，“既然现在告诉了你，你也应该明白了。”
丽雅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说出去……”李欣放好镜子，看着丽雅，“不过，即使你说出去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李欣转身，打开房门，“很晚了，你走吧。”
丽雅木然地站在原地，思绪乱成一片。
李欣走过去，把她拉出了门外，关上了房门。
“真是受够了！”李欣咬着牙道，“一个个都是这样。非要我把话说绝了，才肯安分！”
她背靠着门，仰起头。到底这些人在想什么？要别人喜欢上自己喜欢的人。她们就这么喜欢装圣母吗？果然，喜欢这种事情，先陷下去的人，就注定了处于劣势。
“绝对，不要喜欢上任何一个人！”她告诫自己，“听明白了么？李欣？”
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可那一夜，她无法入睡……
……
宝石，作为希赛因的龙头产业，自然是得到了相当的重视。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之后，李欣就受邀参观希赛因的宝石加工厂。
看了一晚上闪闪发亮的宝石，早上还看会审美疲劳的啊。李欣走在摆满宝石的操作间内，满脸无奈。
“呵呵，王后陛下，您要是看中了什么，务必告诉我。能佩戴在您身上，是这些宝石的荣耀。”希赛因的领主殷勤道。
领主是个四十上下的男子。珠圆玉润，一看就知道保养的很好。说起话来，眼中含笑。声音也软绵绵的。
“领主大人太客气了。”李欣笑着回答。
“哪里。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也只有这点东西，值得自夸。”领主说道。
“希赛因地处大陆东南，气候适宜。怎么会是穷乡僻壤？”李欣笑着开口，“领主大人无需妄自菲薄。”
领主抬眸，看看李欣，眼神闪烁。
“想必您也知道，现在斗神部和异术部拥立所谓的‘影王’，起兵谋反。这不仅是对明王的不敬，更是亵渎明神的威严。”李欣柔弱地开口，“我选择的王，得不到人民的认可，真的是让我十分痛心……领主大人，您对此有何看法呢？”
领主笑起来，说道：“王后殿下，您选的人，自然是大陆的明王。”
李欣哀怨地笑笑，“可是，还是有很多人不满意啊……因为这样，才不愿意把兵力交给王，不是么？”
领主的脸色有些变了，他尴尬地笑笑，无话可说。
李欣的口气始终柔软，“我一直都再想，那个‘影王’，一定具有非凡的魅力。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愿意效忠他。你说呢？领主大人？”
领主移开视线，叉开话题，“王后殿下，您看，这是希赛因特产的月辉石，这成色，是不是很美？用来做首饰是最好不过了……”
“是啊，真美……”李欣笑道，“若是王看到，一定也会喜欢的。”
领主不看她，继续往前走。
看来力度不够，需要继续威胁啊……
李欣跟上他的步伐，说道：“领主大人，您是不是，也觉得我选的王，是‘伪王’？”
领主停下脚步，回头，“王后殿下说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我们希赛因一向重视商业，对于军事都是一窍不通。大陆的政局，自然也尽量不干预……”
“领主的意思是说要中立了？”李欣毫不避忌地说道。
“这……”领主不知怎么回答。
严克鲁斯有足以自保的兵力，又得到异术部长老的庇护，才能堂而皇之地中立。可希赛因不同，区区几万的兵力，在这种时候，不投靠一方阵营，根本就是自寻死路。而领主现在的态度，仿佛就是再说，他拥护的是“影王”了。是这样吗？还是，她多心了？
“有‘影王’庇佑，何须中立？”突然，一个略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
李欣转头，看到了一群身着紫色半身铠甲的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彩绘中，紫色的图腾，是异术的标志。
她正觉得事情蹊跷，领主就几步跑到了那些人身后，一脸的如释重负。
李欣看着那些人，充分明白了事态。
希赛因的领主应该早已投靠影王，参观宝石工厂，只是用来拖住她的方法罢了。
“护法殿下。”为首的男子笑着开口，“影王陛下很想见您，请跟我们走吧。”
她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随行的侍卫本就不多，现在更是没有几个在身边的。领主大人的算盘，也打得不错。李欣笑一下，“可惜，我不想见他！玖凛！”
站在她身后的玖凛，立刻站前，“冰阵！”
宝石工厂的地面上，立刻突出了冰刺，放置首饰的柜子被冰刺贯穿。晶亮的宝石如雨般落下，众人纷纷散开。
“走！”李欣喊道。
一片混乱中，她们跑出了工厂。然而，外面的局势也不容乐观。她们的面前，是滚滚奔流的纳利河，而身后，是希赛因和异术的军队。
几万人的兵力，对大陆政局是没有什么影响，可是，抓几个女人，绰绰有余。
“原来，还有一只小杂种。”那些紫色铠甲的异术族人迅速追了出来，冷嘲。
玖凛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准叫我小杂种！”她挥手，雨珠凝成了冰箭，直袭而去。
“哼！”为首的人不屑地笑笑，“焚！”
那些冰箭瞬间被焰火保卫，化成了青烟。
“小杂种，你的本事就这样？”他的口气轻蔑无比，“看好了，真正的异术是什么样子的！天炎炙风！”
狂风顿起，火焰席卷，势不可挡。
李欣在月海也看过契约的发动。但这样的规模，根本不是那些南严克鲁斯的学生能够相比的。
“冰盾！”玖凛丝毫不躲，她伸出手。巨大的冰墙挡住了火焰。
“只会用冰吗？”那男子还是笑着。
玖凛看着自己的冰墙在火焰中溶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战胜得了这些人的。
眼看，携着火焰的风就要突入，玖凛闭上了眼睛。她始终，是只会使用水系契约的“冰女”，身体里，也只有一半的异术血统。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赢的。
这时，她猛地被人拉到了一边。
李欣挺身，挡在她面前。
那男子看到这景象，立刻收回了术。
就知道，这些人不敢动自己一根头发。李欣笑一下。目的，永远是活捉。她这个做护法的，命还真值钱。
“玖凛……”李欣小声开口，“能让河面结冰吗？”
玖凛看了一眼身后的纳利河。雨季的水流，如此湍急，要结冰谈何容易。
“不是很想见王吗？”李欣笑道。
玖凛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光彩。河的对岸，就是前线。只要能过河的话，一切就还有希望。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开始发动契约。
李欣看着那些敌军，又看了看己方。不过三个侍卫，根本没什么用处。而丽雅是弱女子，因为昨晚的事，到现在还显得有些惶惑。没办法有所期待啊。玖凛，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她料定这些人不敢伤害自己，心里开始默念：九契。
『是的。』
你能发动多少力量？
『没有御剑者，只能动用三成。』
好，拖延住他们，可以吧？
『我尽力。』
瞬间，无数的藤蔓从地下窜出，将那些人牢牢地绑缚起来。
“九契！”为首的那个男子微微皱眉，“流火！”
火焰，沿着那些藤蔓燃烧，不一会儿，藤蔓便断裂开来，众人纷纷脱缚。
啧。三成，还是太少了。李欣皱眉。不过，这种时候，不要挑三拣四，能用就好。
她心中又开始默念：九契。不用对敌，帮玖凛结冰。
『是。』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李欣抬眸看着那些人。笑一下。
“异术的力量真是名不虚传。”她开口，夸奖道。
为首的男子微微颔首，“护法殿下过奖了。”
“知道我是护法，就少在我面前造次！”李欣开始恐吓，“你们的力量虽强，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不想死，就老老实实退下。”
那男子并没有因此害怕。
“护法殿下，您何必虚张声势？您若是能发动力量，刚才为什么不用？”
被看出来了……李欣的脸色依然平静，“不用，不代表不会用。我对你们客气，你们要知足才是。”
“哦？”男子笑一下，打了个响指。
瞬间，除了李欣之外，所有人都被藤蔓束缚。
“看来，您根本无法克制我的力量嘛。” 男子说道，“您若是不想看着他们死，就请乖乖跟我们走吧。”
李欣立刻就笑，她拔出侍卫的佩剑，拿在手里。
“你试试看。”她把剑架在自己的手臂上，“死一个，我就砍自己一剑。看看到后来，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
男子没有料到她会用这一招，“我不信您下得了手。”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要是真下手了，你怎么向影王交待呢？”李欣笑的一脸的胜券在握。
果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河面上，冰层开始变厚了。
“九契！”李欣看准时机，喊道。
漫天的雨水便成了冰箭，疾射而下，而瞬间，那些藤蔓的束缚也尽数解除。
李欣拉起丽雅，跑上了冰面。
“九契，溶掉后面的冰！”她一边跑一边说道。
众人跑过的冰面迅速溶解，阻断了那些追兵。
异术的族人却并没有那么好打发。风系契约一经启动，他们便浮在了空中，追了上来。
“天焰炙风！”
火焰奔流，冲向了李欣面前的冰层。
冰块瞬间碎裂，李欣急忙后退，但丽雅却摔进了水中。
“丽雅！”李欣拉住她，努力把她拉上来。
“王后，放开我！”丽雅紧张道。
“废话少说！”李欣看了看停下来的玖凛和侍卫，“发什么呆？快跑啊！”
玖凛有些怔忡，随即，她咬紧了牙关，抬头。
“你们不要看不起人！”她愤怒地对着那些漂浮的异术族人道，“纯血有什么了不起！”
说完，她的身上爆发出了强大的光芒。
“冰阵！”她喊道。
纳利河的河水翻涌而上，化成了会行动的冰柱，袭向了敌人。
“不够……这样，还不够！”玖凛喊道。那一个瞬间，风势突然强大起来。
“风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个词汇，但是，几乎是本能，她这样喊道。
狂风化成了利刃，和着巨大的冰柱，威力倍增。
李欣终于把丽雅拉了上来，她有些累了，微喘着气，开口：“快走！”
丽雅的表情有些复杂。
“叫你走，听不懂啊！”李欣不由怒了，她指着河的对岸，“你不是想见他吗？跑啊！”
原来破裂的冰面在九契的修复下，开始重新凝合。
丽雅却迈不动步子。没错，面前的女人，是冷血而又残酷的。她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了。昨天晚上也是。护法，会用最可怕的语言，狠狠攻击别人的伤处，不留余地。虽然如此，她不是每一次都被护法保护着吗？她竟然，会因为昨晚的事心生怨恨……她，有什么资格怨恨。
“快点啊！”李欣猛一推丽雅，自己转身，去帮玖凛。
丽雅不再犹豫，她拔腿狂奔起来。对岸，只要到了对岸，就能得救了……不只是她，所有人，都能得救的……
空中的异术族人被风和水的契约逼得有些无法招架，然而，纯血的优势不仅仅是术法的威力。
不过一刻功夫，玖凛就再没有体力维持契约。
“雷降！”
天空中，电闪雷鸣，直袭而下。
玖凛跪下了身子，无力防守。
还是那样的瞬间，她被人拉开，扔向了一边。
“小孩子逞什么强！快跑！”李欣喊道。
玖凛看到那道雷电袭下，却被九契的力量挡开。余力在周围波动，让冰面碎裂开来。
“九契，送她们走！”李欣又喊。
众人的身体瞬间浮起，飞向了对岸。
“王后——”玖凛大声地呼喊着，却无力摆脱那种力量的牵引。
李欣脚下的冰面瞬间瓦解，冰凉的河水一下子包围了她。
听说，如果一个人一直很自私，从来都只顾自己，他会去保护他人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李欣看着水面，感受着可怕的窒息，心里突然很平静。
『……』
九契的声音，大声说着什么，她却渐渐听不到了……
……
47. 以混乱之名
灰色的云层开始渐渐透出银质的光辉，雨势渐渐变小了。湿润的风里混着泥土的芬芳，轻柔地抚过大地。
然烨心情爽朗地策骑着骑兽，沿着纳利河的河岸悠闲地前进。三天的例行巡视后，终于可以回营了。他带着轻松的笑意，看着渐渐返晴的天空。他身后，是千人的队伍，和他一样，士兵们也是轻松的，连步伐也轻快无比。
“将军！您就不能走得再快一点吗？”
然烨听着那唯一一个不轻松的声音，脸上笑意更浓。
“奈尔小姐，您何必着急呢？王，是不会跑掉的。”他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
奈尔不满地嘟起嘴。“有伽兰在，能不着急吗？”
然烨笑得更开心，“做王真好啊~”
将军夫人听到这句，轻轻咳嗽了几声。
然烨立刻不再多说什么，转而看着天空。
奈尔更加不满了。奉命巡查，离开军营，已经很吃亏了。现在还要慢悠悠地回去。还听说王后在希赛因，很有可能来前线。简直就是危险重重，一刻不能松懈啊。
她愤愤想着，希赛因，在纳利河对岸吧。她转头，却看见了一片诡异的天空。
“将军！”奈尔大声道。
然烨闻声，停下了骑兽。
“那里，是火系契约的光辉吧？”奈尔指着那片天空，喊道。
然烨看了看，皱起了眉头。“一队跟我来，其他人原地待命！”
“我也去！”奈尔松缰，骑兽立刻腾身而起，飞奔向了那片光辉。
……
光辉来自纳利河的中央。
河面上薄薄的冰层正在逐渐消融，天空中是紫色战甲的异术士兵。风、火、水三系的契约一齐发动，场面蔚为壮观。
水面上，有几个人漂浮在空中，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保护着。
“丽雅！玖凛！”
奈尔看清楚了那几个漂浮的人，开口喊道。
“阿斯卡帝亚！”将军夫人见状，立刻开口召唤。
然烨拿起巨剑，毫不犹豫地一挥。瞬间，所有的契约停滞，那些士兵纷纷落入了河水中。
己方士兵冲了过去，接住了下落的丽雅、玖凛和几名侍卫。
而此时，希赛因的军队也驾驭骑兽赶到了这里。
然烨笑笑，“哦。原来如此。”
希赛因的军队看到然烨，知道不宜硬战，便带上河中的异术士兵，撤了回去。
“情况如何？”然烨纵身降下骑兽，询问。
“玖凛已经脱力了……”奈尔回答。
“将军，王后落进河里了！”丽雅急切地喊道。
“王后？！”然烨巡视了河面，却没有任何发现。
“将军……”丽雅期盼地看着他。
然烨摇了摇头，河水湍急，根本无法搜寻。
“阿斯卡帝亚，能感受到九契吗？”然烨开口，问道。
『它使用契约，往下游去了。』阿斯卡帝亚回答。
“下游？”然烨看着河水的流向。如果他没记错，那里是影王的阵营。九契，是斗神才能使用的剑，这样的行为可以理解。
“看来，是追不上了……”然烨叹口气，“回营！”
“将军！”丽雅不解他的行为。
然烨看着她，开口，“丽雅小姐，我明白您担心王后的安危。但九契是不会让侍剑巫女出事的。您可以放心。”
天空中，第一道阳光划破云层，照耀在纳利河的书面上，绽出了耀目的光芒。
“看来，事情会变得很复杂啊……”然烨轻叹一口气，默默地说道。
……
然烨将军带着丽雅和玖凛回营，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而他带来的消息，更是令人震惊不已。
“然烨将军，您确定……”王明看着他，再次询问。
“王，神剑之间能够彼此感应，您若想确认，可以问亚修拉姆。”然烨严肃地说道。
王明心里早已确证了然烨的话，只是，如果可以，还想抱着一丝希望。无需询问亚修拉姆，他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不会有事……”他轻声说道，像是安慰自己。
“王可以放心。”然烨上前一步，“王后是大陆护法，又有九契护身，即使是影王，也断不能伤她分毫。比起这个，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您的意思是？”王明看着他，问道。
“护法，是大陆唯一能够选择帝王的人。她的认可，就是明神的认可。影王得到护法，必然会影响大陆战局。当务之急，是立刻调整兵力，想必，真正的战斗，很快就要来临了。”
王明努力压制自己躁乱的心情，“我明白，将军。”
李欣是怎样的人，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即使是在敌营，她也绝对有能力自保。相反的，比较可怜的，应该是斗神那行人。他尽量开朗地思考着问题，然而，心跳却始终没有平静过。
“将军，如果我说，要先收复希赛因，会不会很鲁莽？”王明开口，声音冰冷。
然烨看着他，笑了一下，“希赛因与我军只有一河之隔。消除这样的隐患也是必要之举。”
“好！整军，明日攻城！”王明厉声道。
然烨颔首，“遵命，王。”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王明目送他离开，身体因担忧和愤怒而轻颤。“斗神……”
……
那是一种很混乱的感觉，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连思维都很混乱。
李欣发现自己的身边是一片空濛的雾，湿湿的空气，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喂……”她试着喊一声，却没有任何回答。
“要死了，什么地方啊……”她不满地迈步。雾气散开了一点，她看见了前方模糊的人影。
她思忖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即使不寻求帮助，看看情况也好。
真正看清楚的时候，李欣怔在了原地。她熟悉那个场景，放学后的教室，微湿的阳光，还有，那些刺进了心里的话……
『李欣！你一直都自以为是地为别人做决定。你以为自己永远是对的吗？在你的心里，所有人都是错的，所有人都低你一等！李欣，你根本看不起任何一个人！』
“……”和那时一样，她无法作任何回答。
『说话啊！像以前一样教训我啊，你不是很习惯那样做吗？』她唯一的朋友，用几近愤怒的口气，喊道，『我受够了！我真希望从来都不认识你！』
她没办法拦住那个离开的身影，就像她没办法让自己平静。她一直以为，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人了解她，那一定就是这唯一的朋友了。那些话，就是真正的了解吗？她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她笑一下，“天煞孤星……还真是贴切的比喻……”
雾，又重新聚拢。
她转身，往另一边走。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们都是为你好！』
父母的话，永远带着命令的口吻。只因为，她是他们的女儿……
『你懂什么，听我们的没错！我们还会害你吗？』
因为都是为她好，所以，她没有资格质疑。争论没有任何用处，只是徒增烦恼。只要按照他们决定好的路走就好了……这样的妥协，是孝心吗？
『你是大陆的护法，你选择的人，就是大陆的君王……』
雾气再次散开的时候，她听到有人这样说。
『克丽丝……』
她不是克丽丝。即使“李欣”是一个讨人厌的名字，她也不想放弃。
她退了几步。“无聊的幻觉！”她闭上了眼睛，迈大步走路。
『别害怕……』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她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人，还是带着温暖的笑容。
『别害怕，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他用让人安心的口气，说道。
明明也是突然穿过来的，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紧张吧。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先安慰别人的宅男……要怎么说呢？是滥好人吧。
她却不自觉地微笑。那一刻，自己却那么坚信，那句话不是谎言。他是不是从来都不说谎呢？
莫名的安心感，开始让她放松起来。然而，下一刻，他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留给她的，只有背影。
『即使你们不属于这里。但现在，他是你选定的王，终将拥有大陆的一切荣耀，君临天下……』
侧妃的口气，不容置疑。
不知道为什么，她讨厌这句话。她没理会那个声音，直接追了上去。
『你最害怕的事情，一定会实现。』
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李欣没有停下脚步。切！她李欣，最害怕的是寒冷和蚂蟥！有本事实现来看看！
突然，巨大的光辉爆发开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床上，额头上都是冷汗。
她坐起来，看看四周。完全陌生的摆设，让她皱眉。
她竟在那个瞬间，想起了九契最后说的话：『对不起。可是，我不这样做的话，您永远都不会回御剑者身边的……』
看来，这里是影王的领地了。……吃里扒外。有种啊，九契。
“滚出我的身体。”她开口，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对不起，请您原谅我。』九契不安地乞求。
“我记得已经警告过你了。”她冷漠地回答。
『……』九契沉默了。
“你以为，你不出来，我就没办法了？”李欣下床，环顾了一下四周。桌上有金属制的花瓶。她拿起它，走到墙上的镜子前，狠狠地砸过去。
镜子碎成了好几片，伴着刺耳的声音，落了下来。
她拿起一片带着尖角的碎片，架上了自己的手腕。
“我数三下，你最好乖乖听话。”她开口。
『请不要这样……』九契哀求。
“一。”她自顾自地数。
“二。”她很快就数第二下。
『求您了。』九契的声音，急切。
“三。”她微微用力，碎片割进了肌肤。痛楚让她皱眉，不是自己的身体，但受伤还是会痛……烦人！
花瓶里的水，突然化成了锁链，缚住她的手。
“你以为你拦得了我？”她尽全力挣开锁链，用力压下碎片。
然而，她的手腕被紧紧握住。
她抬头，迎上了一双深切如海的蓝色眼睛。
“你在做什么？”斗神的声音，微微愠怒。
“我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李欣试图挣开他的手，但努力无果。
斗神夺下她手里的碎片，扔在地上。门口的侍女立刻进来，俯身收拾。
“你是要我把你绑起来吗？”斗神盯着她，开口。
李欣笑一下，“要死，不一定要用手。”
“你——”斗神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眼神，依旧充满了那种无畏，说话的口气，带着让人心寒的决绝。
“伤害自己，对你有什么好处？”斗神放柔了口气，道。
李欣不屑。废话，她是无能的文盲，不能伤害别人，自然只能伤害自己。要是有能力的话，她早就一刀捅过去了。还会在这里玩自残？
“我喜欢，你管不着。”她带着笑容回答。
斗神突然觉得，她的笑意，完全来自于自己的愤怒。
他松开手。平静地开口，“你若是那么喜欢，就请便。”
李欣愣一下。不是因为他放弃阻止自己，而是因为发现，他那么快就领悟到她的用意。孺子可教。可惜，LEVEL太低。
“谢谢。”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这个高度，不死也半残。
她跨上窗沿的时候，侍女们惊呼起来。
李欣转头，笑一下。
斗神在那一刻，知道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可以战胜任何人，却无法胜过面前的这个女人。只需一句话，一个笑容，她就能轻易打碎他一贯的平静，甚至，让他无法思考。
李欣挥挥手，刚要跳下。就被人拉住。
“别逼我。”斗神开口。
李欣抬头，看着他，“我也是这一句：别逼我。”
可怕的沉默，在两人的对视中开始加重。
“护法殿下，请稍安勿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欣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者，但是，他的背却挺得笔直，带着如同年轻人一般的精气。
“你是谁？”李欣不客气地质问。
老者走过来，笑一下，“我是异术部的族长，汛昕。初次见面……看来，护法殿下对我们的邀请方式非常不满啊。”
李欣用力甩开斗神，开口道：“怎么，你还要我谢谢你的绑架？”
“绑架？”老者笑着，“护法殿下言重了……我只是，想与您打个商量罢了。”
“我拒绝。”李欣不假思索地回绝。
“只是听听我的条件，您不会有任何损失吧。”老者走到她面前，“我保证，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李欣笑一下，“我说了，我拒绝。”
老者凑近她，低声开口，“您就那么确信？连原来的世界都不想回去了？”
李欣因那句话微微惊愣。她是其他世界的人，这件事，只有恒予和彦华知道。斗神虽然可能发现她不是克丽丝，但绝对不会猜到这么多……
老者笑了，“看来，您在考虑了？”
“好，听就听。”李欣回答。
“太好了，请您包扎一下伤口，待会儿，我会与您详谈的。”老者颔首，示意了一下斗神。两人便一齐离开了。
李欣低头笑笑。回去，这是她唯一的愿望。不过，她才没有笨到被人利用。
“会后悔的人，绝对不是我……”她轻声低语。
……
48. 以契机之名
李欣做人最大的原则，只有一条：有仇必报。她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报仇计划，一边由侍女带领，走在前往异术族长房间的走廊上。她看看走廊的窗外，低矮的房屋和街道，这个高度，甚至还能看见街道上的商贩。这里应该是某个小城。出来游说前，她也看过大陆图，斗神和异术的封地在大陆东侧，这里大概就是前线后的城镇了。
想到这里，她开始更严肃地思考。她一个无能的文盲，怎样才能从敌后回到自己的阵营呢？九契那把破剑，反正是靠不住了。果然，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说起来，要是这种时候，她的力量能爆发一下，那就万事OK了……糟了，貌似连自己也靠不住啊。呸呸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抬头时，已经到了异术族长的房间。
侍女通报了一下，纷纷退下。
李欣结束自己的思考，举步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除了天花板上的彩绘之外，与李欣待过的所有房间都不同。四壁都是木质，雕花的矮几上摆放着魔导器的灯，竟有种中国风了。异术族长盘膝坐在榻上，看到她进来，笑着点了点头，“护法殿下，请坐。”
李欣也不客气，她找张椅子坐下，开口，“要说什么就说吧，我没什么耐心。”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异术族长说道，“我希望您能与我们合作，而作为交换条件，我会让您回到原来的世界。”
李欣笑一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种时候，若是表现出好奇，就是让自己处于下风。李欣很想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却还能克制自己。
“护法殿下，您何必逞强呢。”老者依然笑着，“身为九契的侍剑巫女，那孩子可是非常希望您能待在斗神殿下身边呢。”
九契？她刚才也疑惑，为什么异术的长老会知道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原来，还是那吃里扒外的九契么？！等等……不对啊……
“我记得没错的话，神剑，只能与侍剑巫女和御剑者交流才对。您怎么知道它希望我留下？”李欣笑着开口，质疑。
老者轻笑。“九契。”
话音刚落，木质的雕花矮几上突然抽出了枝芽，盘成了文字。
李欣无语了。完全忘记九契这家伙可以任意发动所有契约，它要是高兴起来，传书通敌都有可能啊！
“大陆的三把神剑之中，九契是由异术部和奇工部合力炼成的。我想，它应该不会欺骗我……”老者的口气悠闲笃定。
李欣保持着镇定，说道：“既然知道我不是大陆护法，和我合作还有什么意义？”
老者摇头，“不。您虽然不是护法，但您选的王，亦受到了明神的认可。您也具备着护法才有的力量。”
“那你也该知道，那种力量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无妨。”老者的眸中含笑，“您要做的，只是站在我们这一方。”
李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好歹是大陆的护法，唯一能选择王的人。今时今日，她的地位，就是玉玺啊。谁拿到，谁就更名正言顺。而她是不是真的，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只要能糊弄过大陆上的大部分人民，“影王”的目的就达到了。
“要是我说……”李欣站起了身子，看着老者，“我不答应。您要怎么做？”
老者并不惊讶，他开口，“我说了，只要您站在我们这一方就可以了。如果，您坚持不与我们合作。我就只能让您做傀儡了。”
这个李欣也明白了。只要把她困在“影王”的阵营里，到时候，黑的白的都是他说了算。民众就算看到一个不会说话的护法，也会上当的。——很好，完全的劣势。
“汛昕族长？是吧？”李欣努力回忆一下，开口。
老者笑着点头，“您能记住我的名字，是我的荣耀。”
李欣走过去，笑着道：“我若是执意要死，您又如何？”她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坚决。
老者的眉宇微微一动。
“您应该很清楚……”李欣依然笑着，“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老者的眼底起了笑意，“没错，我请求您。”
李欣满意地点头。她现在的状况，要自杀，其实也不容易。九契肯定会阻止她，而这里又是敌方阵营，他们若真决定把她绑成粽子，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自杀还是自残什么的，只是用来威胁的手段，要是真把自己弄死了，也没什么好处。毕竟，谁都不能保证，她死了就能穿回去。死，是下下之策。现在，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
“诚意呢？”李欣问道。
“我说过了，我会告诉您回您原来那个世界的方法。”老者回答。
“哦？”李欣看着他。
她的眼神，让老者有些惊讶。那是决绝而又无畏的眼神，仿佛是无声地宣称，他有一字虚言，等待他的就是一具尸体。在严克鲁斯，占尽优势的斗神为何无法把这个女人带回来的原因，他终于有些明白了。她果然不是那柔弱的护法，这种类型的女人，做朋友比做敌人好。
“重九之力会合，就能打开神圣之路，将万物导向初始之处。”老者说道。
“哼，我听不懂，不是等于你什么都没说么？”李欣不屑。
“重九，是指两个‘九’的力量。也就是我异术部的九大契约，还有，奇工部的九之铸炼阵‘狱’。若这两种力量会合，就能打开时空之路，带您回去了。”
他的口气诚恳无比，李欣也听得很清楚。奇工部倒是很好搞定，异术部却有些麻烦了。这个族长显然是算定了她肯定需要异术的帮助，所以才笃定地把方法告诉她。
“这种方法，有人试过吗？”李欣轻松地问道。
老者回答道：“护法殿下应该知道，我异术部，掌管着大陆所有的术法。如果我的话不可信，那么您就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
李欣沉默了一会儿。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就想方设法地找回去的路。然而，跳楼也好，超越光速也好，都无疾而终。她一直都在寻求帮助，却没有人给过她希望。而现在，异术所说的话，可能是最后的契机。
“敌人的话，总是要打折来听。”李欣笑着，说道，“我需要考虑，您没有意见吧？”
他能有意见么？老者无奈地笑。
“当然。”他回答。
李欣满意地点点头。“我现在回去休息，你没有意见吧？”
“请。”老者点了点头。
李欣笑着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刚到门外，她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
她不用仔细思考就能知道，如果她和“影王”合作，势必要推翻王继仪式的选择，宣布王明是“伪王”。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她很清楚。这里的人迂腐到会相信她选的人就是“明王”，再相信一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不合作，她就注定要被软禁……软禁？——软禁也好，反正是混吃等死。只要她没亲口说过王明是“伪王”，以后就还有转机。至于回去的方法，也并不急于一时……何况，她现在，还有时间考虑。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开朗起来。做足十分的诚意，让他们没有防范，然后，想办法回去——她做得到吗？不，做不到，也要做到！
她停下脚步，轻声自语，“小明同学，你可要顶住啊。”
……
顺着纳利河西上，明王的阵营里，大军整备。明日就是希赛因的攻城之战，紧张的气氛盘桓四周，凝重不散。
王明拿着长枪，在校场上练习。疲倦，已经不止一次让他有停下的冲动了。可是，每一次他都没有办法停下。
『休息一下吧。』亚修拉姆的声音柔和，试图安抚他。
“不用。”他轻喘着回答。
『你以为这样练习就能打败斗神？』亚修拉姆的口气开始失去耐性了。
他的举动微微一顿，“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打败他……”他继续挥枪，“我只有这样，才能不胡思乱想……”
『……』亚修拉姆静默一会儿，『她不会有事的。』
他还是用力地做着每一个动作，“……我知道。”他说着，像是回答，又像是对自己的安慰，“我知道……”
“王……”娇小而又哀伤的声音，让他怔了一下，停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笑着开口：“丽雅？你身体还没好呢，怎么不好好休息？”
看到那种笑容的时候，丽雅就快哭出来了。
“王，对不起……”她咬着下唇，低声说道，“都是因为我，王后才……”
“丽雅！”他大声打断她。
丽雅吓到了，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
他僵硬地笑笑，放柔了口气，“呃……没事，不是你的错……”
丽雅抽泣着，道，“对不起……”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轻松道：“没关系啦。她绝对不会有事的。你也知道她有多可怕，我现在万分同情影王和斗神，啧……可怜可怜……”
“王……”丽雅看着他，知道那只是善意的安慰。她能够感受到，他的眼神里，带着无法压抑的情绪，愤怒、不甘、担忧、恐惧……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让他一贯温暖的笑容里多了冰冷的寒意。
“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他笑着说完，转过了身子。
丽雅没办法再说什么了，她啜泣着，转身离开。
而那一个瞬间，她听到背后有了一阵响动。
她转身，看见他倒在地上。
“王！”她奔过去，蹲下身子，扶着他。
身体，已经开始脱力了。果然，他只是个普通人，还是太过勉强了吗？
“我没事……”他笑一下，推开丽雅的手。
“可是……”
他有些不耐烦了，“我说我没——”
然而，他没来得及说完下半句，声音就被掩在了长枪银白的光芒中。
『抱歉，吓到你了吗？』他重新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平静。
丽雅微微有些惊讶，然后明白了过来。
“亚修拉姆……”
他点点头，伸手替她擦眼泪，『你还好吗？』
丽雅惊讶地避开，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突然笑起来，『这个身体，你应该不讨厌吧？』
丽雅的脸一下子红了，伤心的情绪一下子冲淡。她瞪着他，开口：“请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他还是笑着，『不对吗？』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不过，要我说实话的话，他的长相也不是最上成的……』
“亚修拉姆！”
『我不说就是了。』
丽雅看着他，表情又开始阴沉下来，“……你这样控制王的身体，好吗？”
他不以为然，『我再不接管，他就要把这个不怎么样的身体弄坏了。』
丽雅低下头，“王，一定很担心王后……”
『……』他想了想，点头。
“……”丽雅抓紧了自己的衣襟，“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就不会……”
『丽雅。』他开口打断她，『我能感受到他的想法，所以知道他的确很担心王后的事。但同样的，刚才他对你说‘不是你的错’也是出于真心。』
“我知道……”丽雅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忧伤，“王从来都不说谎。”
『这是他唯一的优点了。』他笑笑。
丽雅的脸上突然有了浅浅的笑意，“王后曾经问过我和伽兰小姐，王有什么优点。那个时候，我们都答不上来……其实，并不是答不上来，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想，王的优点，没有人比王后更清楚。反之亦然……”她抬头，“对于他们来说，彼此都是无可替代的……而我，也终于可以死心了……”
『是么……』
“嗯。”丽雅笑着，“我没有任何力量，不能为王做任何事……但是，至少，不再给王和王后带来困扰……”
他安静地听着，就像还是剑的形态时那样，只是聆听。但有时候，这样就够了。
丽雅静默了下来，看着他。
“我说完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愣一下，『啊？……噢。』
丽雅的笑容里有了明丽的涟漪，她站起来，行礼，“我回去了。请好好照顾王。”
他也站起，点了点头。
她转身的一刻，他开口。
『丽雅……』他顿了顿，『你能平安无事地回来，我很高兴。』
短暂的沉默后，丽雅回过头，笑道：“谢谢你，亚修拉姆。”她伸出手指，点上自己的嘴唇，“你控制王的事，我不会告诉伽兰小姐的~”
他微怔一下，笑了起来，『谢谢。』
丽雅曳起裙裾，轻快地离开。
他依然笑着，目送她越走越远。
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了咳嗽声。
『……』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无语了。
伽兰双手环胸，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他收起笑意，开口。
伽兰笑一下，“没什么。不过，倒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他皱起眉头，『我不是要控制他，只是阻止他乱来而已。』
“放心，我不会收回你。”她笑着，走过去，“……他需要休息，不是吗？”
他点点头。
伽兰抬头，看着校场上的天空。最后的一丝阴云随着夕阳散尽，深青的天宇中群星渐升。
“明天，会放晴吧？”
『嗯。』
……
49. 以柔软之名
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气。碧蓝的天空清澈如洗，空气干净而清冽。微湿的风，吹拂着织锦的军旗，在军队上空飘扬。
王明停在纳利河的河岸边，看着因放晴而变得平静的水面。
心中的躁乱，没有丝毫地消退。若不是亚修拉姆地强制，他恐怕根本无法入睡。但醒来的同时，所有的情绪都复苏了。叫嚣着，在每一寸的血脉里冲撞。
他好像，已经习惯她在身边。冷嘲热讽，或是不理不睬，都没有关系。只要她在，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要她在，他就知道自己是谁……
“王。”红莲走到他身边，开口。
他依然看着水面，“什么事，小红？”
红莲顺着他的眼神，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水流的下方，就是影王的阵营。
“王，时间差不多了。”红莲收回自己的目光，笑着道。
王明点了点头，转身跃上了骑兽。
“全军渡河！”
他的声音，带着陌生的杀气和魄力。
红莲微微皱着眉。王，一直是温柔而率直的。无论何时，眼神里都有着明亮的笑意。然而，此刻，面前的人，竟充满了戾气。就好像是在寻求一种发泄，若不破坏些什么，就不能让自己平复下来。这样的焦躁，前所未见。
骑兽腾空的时候，奇工部的战船也开始启动。纳利河上，立刻开始翻涌起波浪。
红莲不再多想，起身跟上。
河水带着小小的漩涡，向东流去。河道，是已经决定的方向，无可改变的宿命。而随之一起流逝的，是否是那挥之不去的无能为力呢……
……
李欣起床的时候，顿觉神清气爽。理由很简单，她花了一夜的时间，终于将作战计划思考完毕。万事俱备，只欠实施。她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晴朗无云，真是个适合行动的好天气啊~~~
“我要出去走走。”
于是，她一脸轻松地看着端水进来的侍女，宣布。
侍女们当即震惊，纷纷劝阻。
李欣早就料到她们会有这般反应，她轻松地继续道：“我要见影王、异术、斗神……随便哪一个。”
侍女面面相觑。
然后，这场骚动因那沉稳的声音而结束。
“什么事？”斗神走到门口，问道。
侍女立刻如实禀报。
斗神看着李欣，她笑得一脸天真，像是等待郊游的孩子。
“你要出去？”
李欣点头。不出去，怎么能知道这里的地形，不知道，以后又怎么能逃跑呢。这是基本常识。她知道，斗神自然也知道。不过，她现在赌的是“护法”这个名号的力量。
看斗神不说话，她补充道：“不是想跟我合作吗？连门都不让我出，干脆告诉我是软禁好了。”她特意把软禁两个字念得用力。
“……”斗神示意侍女退下，开口，“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当然。”李欣笑着，“我是大陆唯一的护法，我认可的人，就是明王。只要得到我，就等于得到了明神的加护。……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而且，还用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如果可以，我不想跟你谈条件。”斗神说道。
李欣才没兴趣深究他话里的意思。她继续自己的话题，“我很满意你们的条件。老实说，我也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的。什么选王、政变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若是你们早点说有办法让我回去，我也不用和你做那么久的敌人。”她走到他面前，“昨天，我和汛昕殿下，也有了共识。虽然对不起那个王，不过，我还是愿意选择对我有利的一方。”
她的话，能不能信，对于斗神来说，一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呵呵，你在担心什么？怕我骗你？”
斗神看着她，沉默。
果然，戒心很重的男人啊。不怕，她还有下一手。
“你应该知道，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平素也没有练过什么武功。你认为，我能做什么？”李欣带着一脸柔弱，道，“何况，我只是要到市镇上走走，散散步而已。又不去军营，你不必担心我会窃取情报。要是你还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
看他还是不做应答，李欣有点不耐烦了。
“喂，你到底怕我什么？放心，我不自杀，也不逃跑，更不反动。你痛快点行不行？！让不让我出去？”
她的柔弱早已瓦解，表情一派冷然，说话的口气里分明带着威胁。
到底是谁被绑架？为什么她的样子，比他还嚣张？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叹了口气，道：“好。”
这样就对了嘛。李欣拎起裙裾，行个礼，“谢谢。”说完，她就往外走。
斗神伸手拦住她。
她抬头，不满。
“至少换件衣服。”他无奈地说道。
呃……她立刻意识到了。虽是身在敌营，但她毕竟是护法，大白天上街乱走总是不太好。名人的生活就是痛苦啊，出门都要变装。
斗神放下手臂，开口，“你换衣服吧，我在门口等你。”
“门口”？“等你”？？？……李欣有点囧了。听起来，他是要一起去啊！苍天啊，她刚才干嘛要说那句“要是你还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现在可招惹上狠角色了。不祥……很不祥啊……
……
换好衣服，绑起头发。李欣心情沉重地由侍女领到了门口。
斗神也换上了朴素的衣装，身边跟着两只如猎犬般大小的怪兽。
出现了。斗神的宠物……李欣叹口气，走过去。
这时，那两只外表凶猛的怪兽突然退到了斗神的身后，发出了低低的喉音。
李欣有些不解，她看着它们，眨眨眼睛。
怪兽们立刻安静下来，身体轻颤着。
“它们很怕你。”斗神平静地说道。
李欣僵直了。怕她？什么理由？！她这么一个柔不经风的美少女，竟然能让凶悍的怪兽害怕，这根本就是人身攻击吧！
“怕我？”她指着自己，眉毛微挑道。
斗神俯身，摸摸那两只怪兽，安抚了一下。“你吼过它们。……牙兽的记忆都很好。”
原来这个怪兽叫牙兽。等等，吼过？有吗？李欣仔细思考着，终于有了印象。在某个类似于肥皂剧的场景里，她和斗神互甩了对方一巴掌后，她一身正气，冲着这两只牙兽吼：叫什么叫！滚到一边去！……
李欣看着那两只可怜兮兮的牙兽，心情无比复杂。她虽然不喜欢动物，但也没有虐待倾向。很多情况下，还是本着众生平等的态度的。唉，才吼了一句，还没带脏字，用得着记那么久么？
“走吧。”斗神看她还是僵硬，便开口提醒。
李欣确定，自己柔弱美少女的梦想已经破灭成灰了。算了……做正事要紧……
……
李欣终于知道，这里是异术部的领地。小镇裘达，如她所料，是位于前线后的补给城镇。虽然大陆已经开战，但影王并没有和明王正面冲突，战争还仅仅处于前奏。因此，这个小镇一片安详，平静而温馨。
除了王都里的那次火月祭典，李欣就没有上过街了。这里的街道和王都比起来，要窄小许多，路侧又摆着许多摊位，三个人并排行走就显得吃力了。因此，这里也不允许骑兽和车通行。步行街！李欣一想到有趣的东西，便笑了起来。摊位上，摆着她从没见过的东西，吆喝声此起彼伏，不时有玩闹的小孩窜过，好不热闹。
不过，这样的热闹里，还是透着战争的气氛。街道的每一个转角上，都有军人驻守。森冷的剑戟，带着不安的气氛。
李欣叹口气。果然，要真的想走，也不容易。现在不要泼自己冷水了，先查探地形好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个摊位，对每一样新奇的东西都表示出好感。
她知道，即使出了这个城镇，她也不一定找得到路回去。不过，她明白一个道理，怎么来，就怎么走。只要找到纳利河的位置，再顺流而上，就不怕迷路。如果她没记错，纳利河应该在前线的南面。南……不知道这里，太阳的方向和原来世界的，是不是一样啊……
李欣抬头看了看，决定随便走走了。
她轻快地迈着步子，左看看，右看看，走曲线前进。
斗神默默跟着，一语不发。
约莫一个小时后，李欣不行了。后悔啊，在原来的世界里，她怎么就不去参加“逛街”这项高难度的活动呢？还有，不是说，女人逛起街来都很厉害的吗？那为什么她走这么点时间，就脚酸了？难道，是她一直走曲线的缘故？还是，她不是女人？
李欣低下头，叹着气。
“累了吗？”斗神走上来，问道。
李欣抬眸看着他。谁说男人对逛街很没辙的？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一点疲态都没有。——不，不能这么比。他不是人，是“神”，斗神。
“休息一下吧。”斗神的口气平静柔和。他带着李欣，往街道中间的小广场走去。
李欣记得，曾经也和他这样走过。不过，那时是为了拖他后腿，走得无比缓慢。而此刻，她真的是走不动了。和上次一样，他放慢脚步，配合她的速度。
小广场，大概就是用来为那写逛街逛到无力的人准备的休憩场所。广场是八芒星的造型，这好像是大陆统一的风格。中间有一个半人高的圆形水坛，那是一眼泉水，除了观赏还可以饮用。水坛的周围修了半米高的台阶，貌似是用作椅子。李欣一看到，就快步过去，坐了下来，捏自己的腿。
斗神走到坛边，那里有供人使用的水杯。造型像是杯托，但却是地道的磨导器，只需在杯底的宝石上摁一下，便会启动水系契约，形成杯身。他汲一杯水，递给李欣。
“谢谢。”李欣不客气地接受，啜了几口。水质甘甜，杯子也很奇怪的好用。
斗神在她身边坐下，“不用。”
李欣吁口气，感叹自己前途多舛，运势不佳。不过，也没办法啦，以她无能的文盲这一点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她从小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墨。这是她一定会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过，原来的那套已经丢失在纳利河中了，这是她出门前让侍女代为准备的。可惜了原来那本作满笔记的识字手册，还有那支绝无仅有的“水笔”啊。
李欣叹着气，拿起笔，蘸着墨水，写东西。
“写什么？”斗神问道。
“日记。”李欣顺口胡诌。不能老实说是简易地图吧？
“日记？”斗神不解。
李欣笑着，说道：“就是把一天发生的事情记下来，以免自己忘记。”她再附加一句，“通常是不能让别人看的。”
斗神充分领会了她的意思。
不过，事实上，即使他看了也不会懂。李欣写的是标准汉字。
看她一次次蘸墨，斗神笑一下。
“你不会意写？”
“很奇怪吗？”李欣不满地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克丽丝’。”她还顺便打击。
斗神的表情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果然还是很在意克丽丝的事啊。真是不知道，他看着这张克丽丝的脸，心里作何感想。李欣嘲讽地笑笑。
“我可以教你意写。”
他后面的这句话，让李欣愣了一下。
什么用意！李欣戒备。
“不想学也无所谓。”看到她的表情。斗神收回了自己的话，转而看着广场上嬉戏的小孩子。
李欣仔细思考一下，不觉得“意写”会产生什么不利。何况，她早就厌烦蘸墨水写字了。有便宜不占，不符合她的风格。何况他自己主动提出的。
“好啊，你教我吧。”她开口。
斗神看了看她，拿起了墨水。
“意写，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吗？”李欣疑惑道。
“不是。”斗神波澜不惊地回答，“你是护法，应该没有问题。”
什么妖怪理论。她不是真正的“护法”，这个男人不应该不知道吧？！算了，她学不会的时候再嘲笑他好了。
“拿着。”他把墨水递给她，道。
李欣接过那个特殊的瓶子，握在手里。
“集中意识，想象着银墨化成文字的情形。”斗神说道。
这种方法会成功才怪……李欣鄙视一下。要是这么简单，她就不用做文盲了。
不过，乐于尝试，是李欣的优点。她伸出手指，放在纸上，努力想象一下。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没用哎。”她的口气里，溢出了嘲笑。
斗神却依然平静。“方法不对。”他伸手，握着她的。
李欣有些惊讶，却没有甩开那只手。他的手并不漂亮，因为长期的握剑，指节突出，手心粗糙。仅仅是手，就能让人感觉到强大。然而，这仿佛也是在说明，即使他身为八部一员，也并非什么都不做，就拥有了力量。
“发什么呆？”他提醒。
“哦。”李欣回神，看着纸张。
“集中意识的同时，让力量运行，想象的越具体，就越容易成型……”他说着。
李欣能感觉到，有种仿若水流一般的力量，在手指上游走。然后，她惊讶地看着那银色的墨水凝聚成了文字，在黑色的纸上熠熠闪光。
“哎！”她惊喜道。
斗神松开手。“自己试试。”
李欣很有兴致地尝试，虽然时间花得比较长，但终于，那银色的文字出现在她的手指下。
问题是，竟然意写出来的，还是汉字。没救了！还有，歪歪扭扭的，奇丑无比啊！！！
李欣瞪着那些字，愤怒。
斗神看了一眼，笑起来，“写得什么啊……”
李欣转而瞪他，“跟你没关系！”
斗神笑着点头，“嗯。跟我没关系。”
还承认了！李欣不禁无语。不过，她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深切的蓝色眼睛，仿佛闪着光辉一般，漂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那一刻，李欣想起了彦华曾经说过的话：您还记得吗，我们被欺负的时候，都是斗神殿下去出头的呢。……很美好的童年记忆啊，可惜，不是她的。
突然，她想到一件很囧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她开口，问。
斗神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不是克丽丝，不知道也不奇怪吧。”她回答，“别告诉我你就叫‘斗神’……”
斗神笑一下，“成为族内最强的人，就拥有‘斗神’的称号。那样叫的人多了，也就是名字了……”
为什么听起来有点悲凉？李欣马上就打消了自己同情敌人的念头，道：“不用真名的话，是对他人的不尊重。”
斗神看着她，“你呢？你的名字叫什么？”
李欣站起来，伸出手，“既然要合作，就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只有一个名字：李欣。”
“李欣……”他看了看那只伸到他面前的手，迟疑了一下，握住，“斐真。斐真?阿雷纳斯。”
“斐真？”李欣笑了，“比斗神好。”
他也笑了。有多久，没有人问他叫什么了呢？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彦华和克丽丝，也一直都唤他斗神。真是久违了呢……他真正的名字。
李欣笑着松开手，心里笑得更开心。再强大的人，也一定有个地方是柔软的。只要能知道是哪里，就能最有效的进行攻击。俗话说，打蛇七寸啊~再和斗神，不，斐真，相处一段时间，她下次就能K.O.他了~嘿嘿~
正在这时，人群突然有了一阵骚动。大家纷纷向一个方向跑去。
李欣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又有些好奇，便也跟上去，“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斗神站起来，跟上她。
原来，从小广场走出去，右拐，就可以看到纳利河了。完全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
然而，走近一点的时候，李欣却和所有人一样，愣在了河岸边。
残破的战袍顺流而下，殷红的血色，漂浮在水面上，不断地扩散着，染红了水流。风里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
李欣在那个瞬间不安起来。顺流而上，是明王的军营。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么惨烈的情景，是战斗吗？和谁？
“这是希赛因的战袍……”斗神走到她身边，平静道。
希赛因？李欣不自觉地顺着水流望去。为什么和希赛因开战？他到底，怎么了……
……
50. 以真我之名
天快黑的时候，原本已经放晴的天空中聚起了阴云。风声暗哑，低沉的雷在云后呜咽。第一滴雨落下，融入了纳利河的水流中。然后，一滴一滴，雨水的频率越来越快，水势变强，血色褪尽。那些残破的战甲，早已被冲得一干二净。然而，在脑海中的图像却不会因为雨水而消逝。
从镇上回来，李欣还是没有办法忘记看到过的东西。她不是没见过血，上次王都的政变，她就充分领略了战争的精髓。但是，这一次，她却有了很不舒服的感觉。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就是莫名的烦躁……
她开始思考很多不相干的事情。比如，刚穿来的情形。王继仪式，仿佛一切都是因此而起的。99年一轮的明王，才15年就出现的伪王，本来应该继承王位的影王，所有的一切，乱七八糟地交杂在一起，让她陷进了如此复杂的状况。而所谓的“护法”，与其说是明神八部的一支，还不如说是大家争抢的道具。
道具。这个词不错……她看着窗外的大雨。突然想起了那个背影：纯白的战袍，银色的战甲。想起，他笑着问她：合适吗？
为什么当时她没有老实地回答呢？……若是她回不去，若是她再也见不到他，这句话，会让她后悔一辈子吧。
“啊！”她抱着头，狠狠甩，“不准想！不准想啊！！！”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李欣很不爽，后果很严重。
她有个坏习惯，心情一旦不爽，就会找人晦气。而非常不巧的是，她还没有主动出击，就有人不知好歹地敲门进来。
一看到来者，她的脸上就有了笑意。
不过12岁左右的小男孩。柔软的金发，青色的眼睛，五官俊秀端正。那张脸上，完全没有他那个年龄应有的幼稚天真，反而透着成年人的沉稳。
少年老成的正太影王。李欣居高俯视着他，嘴角略带嘲笑。
“见到王，竟然不行礼！”与影王同行的人中，有人喊道。
这种嚣张的口气，一定不是八部的人。恐怕，是下贵族吧。唉，这群可怜的皇亲国戚，在明神大陆的地位比大臣还低。心理落差太严重了，有阶级仇恨啊。只可惜，找错了挑衅的时机。
“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李欣语调冰冷，“影王，如果你真要跟我合作，最好把这些不识好歹的奴才都清理干净！”
那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正太影王微微皱了眉。“护法无须动怒，他一时口快，并无恶意。”
“哦？”李欣挑眉笑笑，“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
此话一出，贵族中起了一阵骚动。
“你——”刚才“一时口快”的人站出了一步，怒视着李欣。
李欣笑望着他，话是对影王说的，“影王，你说，我的命和他的命，哪个更值钱些？”
正太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够了。”他开口，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我一个人跟护法谈就好了。”
那些贵族虽有不满，但只能乖乖地退出了门外。
李欣悠闲地走到椅子边，坐下，摆个慈禧太后的经典姿势，带着一脸轻蔑，看着他。
“影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她懒懒地问。
他看着她的轻蔑，开口：“来表示合作的诚意而已。”
“诚意？”李欣笑着，“不敢。我这样一个被绑架过来的人，哪里敢和影王谈诚意呢？”
正太并没有生气，“你不必这样说话，我知道你的意思。”
“哦？”李欣敲着椅子的扶手，声音还是懒懒的。
“你和汛昕应该都已经谈妥了，我只是例行公事，做给别人看而已。”他轻松地说道。
李欣有了很奇怪的感觉。“做给别人看”，这句话听起来很有含义。莫非，这个正太自己知道自己是“傀儡”？嗯，年纪小小能有这样的觉悟，值得表扬。
“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会太安分吧？”正太又补了一句。
果然是少年老成。李欣笑望着他，柔声道：“影王既然知道我不安分，喝退贵族，和我共处一室，会不会有些冒险呢？”
正太笑一下，“就算不共处一室，你若真有那个念头，谁又能阻止你？如你所说，你的命要值钱许多。你开口要求，我想汛昕也不会阻止的。”
李欣听到这里，笑意顿收。“你什么意思？”
正太的脸上带着一丝无畏的淡然，“即使没有我，相同年纪的‘傀儡’，要几个就有几个，不是吗？”
李欣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平静地继续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我们的处境很相近。我只是他们起兵的借口，而你，是他们获胜的筹码。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才是……何况，你还是处于上风的一方。”
从一个12岁的小孩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论调，是让人很不舒服的。李欣一开始以为，他只是配合“影王”的地位，装出深沉的样子。现在，她却能肯定，这个孩子完全是早熟……
“小弟弟……”李欣开口，“你是在跟我诉苦吗？”
正太怔了一下，抬头看着她。
“你不是‘影王’，我大致也能猜到。不过，对着敌人说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怕汛昕爷爷生气？”
正太皱起眉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操心。”
李欣笑得开心，“我才没有那种泛滥的同情心呢，小弟弟。啧，你的运气真差……”她就是在那刻想到了王明，如果是他，这会儿一定已经对影王起了恻隐之心。说不定还会蹲下身子，摸摸头，安慰几句什么的。
“……”正太看着她，眼神锐利。
“你的样子，是说你不需要同情？”她不客气地说道，完全没有把面前的人当作小孩子来看待。
“哼。即使我不是真正的‘影王’，现时也是坐在王座之上。你对我说话，还是客气一点！”正太的声音变得有些愤怒了。
自尊心很强的小孩子啊。李欣不以为然。
“我就是这样对‘明王’说话的。要是你连这也受不了，就注定了是一个傀儡。”
正太被她说得辞穷了。谁能想到，这个外表柔弱娇美的护法，说话句句带刺，毫不留余地。
“明王？……你果然不想跟我们合作！”他好不容易吼回了一句。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稍稍打击一下，马上就沉不住气了。李欣觉得自己的不爽有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她笑着点头，“没错~”
正太愣住了。“你……竟然……”
“告诉你知道又怎样？你大可以去跟汛昕说啊，这也是做一个好傀儡的基本……”李欣挑衅。
房间里开始沉默了。
李欣当然不怕。身体内有吃里扒外的九契，她早就没什么隐私了。她是真合作还是假合作，想必汛昕的心里也很清楚。不过，这不重要。即使知道了她一切的计划，汛昕也无法做什么。她混到最差，也不过是被软禁。而若她抵死不从，汛昕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护法，可不是随便抓个人来就能顶替的。
她看着正太影王，给一个娇媚的笑容，“小弟弟，跟我斗，你还太嫩~”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身体微微颤着。
“你还是早点结束这场家家酒，回去找妈妈吧~”李欣摸摸他的头，轻蔑道。
他狠狠拍开她的手。
“别碰我！”
那个瞬间，她看到了他眼睛里晶亮的泪水。毕竟只是小孩子……
他带着恨意瞪她，身体还是轻轻颤抖着。
李欣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因为身在敌营，身处劣势，加上不爽等原因，就欺负起小孩子来，完全是欺凌弱小的行为啊。啧，怎么也该直接打击幕后主使人。小正太不过是个道具罢了……没错，他们的处境很相近。身为护法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道具？
其实，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吧……既没有任何的力量，也没有兵权，除了冷血之外，什么强项也没有。若她不是“护法”，可能早就死了好几次了。她再冷血，也只是一个17岁的高中女生，在这个乱世的洪流里，她是真正的“无能的文盲”。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任何事情，也无法拯救任何人。她不属于这里，也根本不能适应这里。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往下倒，就一定会靠上一个温厚的胸膛。无视她的鄙视，微笑着告诉她：别害怕……那个同情心泛滥，善良到天真的王。然而，在他的身边，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知道自己是谁……
同样是道具，这个不过12岁的影王身边，是否有相同的人呢？
李欣想着想着，更加觉得自己无聊。她叹口气，仔细想了想。要是宅男，现在会怎么做呢？
她试着蹲下身子，摸摸他的头，“抱歉……”
正太影王反而被她吓到了，猛地退了开来。
“你想做什么？！”正太一脸戒备地问。
李欣的手僵在原地。完全行不通……宅男同学，看来，个人绝技不是他人可以随便模仿的啊。
“不想做什么。”李欣放下自己的手，尴尬地道。
正太还是戒备着，看着她的神情，让她想起了斗神的那两只宠物……唉，建立起来的畏惧感，是不会因一时的和颜悦色而解除的。她还是不要装善良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刚想站起来。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骤起，震得窗户摇晃起来。
李欣吓了一跳，不是怕打雷，而是打得太突然了。
她回过神，却看见那正太影王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里，尽是恐惧。
小孩子啊。李欣笑道：“害怕了，王？”
他握紧了拳头，“没有。”
李欣托着腮帮，笑，“告诉我也可以啦。反正我不会安慰你的~”
他脸上的惧意突然消逝，留下的，是刚才的愤怒和憎恨。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告辞。”说完，他脚步匆忙地跑了出去。
逞强，原来是这么一副可笑的样子啊。她摸摸自己的脸颊。镜子，跟识字手册和水笔一起丢失了，她知道介意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是，还是有种很失落的感觉……想回去，如果能回去的话，一定再也不逞强了。
雷声，在窗外咆哮，伴着滂沱的雨，让她的思绪乱成一片。
“别害怕……”她低声，对自己说道。
……
雨，那么大，足以让视线模糊。
王明站在纳利河边，看着河水奔流，
雨水渗进了战甲，在皮肤上漫延，带着说不出的凉意。
希赛因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本就只有几万军队的城邦，在然烨将军的精锐骑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而且，攻城的过程中，也没有遇见异术和斗神的兵力，这仿佛是在说，希赛因已被影王放弃了。
如果，她不到这里来，就一定不会有事。他一开始这样想，就不可自抑地想要埋怨。为什么恒予大叔要让她走出王宫？为什么不让她去别的地方而来了希赛因？为什么被带走的不是其他人？……
『回去吧。』亚修拉姆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他还是站着，让雨水冷却自己的焦躁。
——我还是那些话，不准乱来，也不准心软。要是受伤的话，就别回来见我了。——
今天的一切，是因为他的心软吗？如果当时在月海，他没有追求公平，而是用卑鄙的手段杀了斗神，现在的一切会有改变吗？不……再遥远一点，如果自己答应跟她一起逃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回去吧，你是逼我控制你吗？』亚修拉姆不耐烦地吼道。
“亚修拉姆，我是不是很失败？”他突然笑一下，问道。
『……』
“你不是也说过吗？我很弱，今天也是……一个人都没杀……这样做王，是不是很失败？”
『我不知道。』亚修拉姆回答。
“她也警告过我很多次了。我为什么改不掉呢……”他苦笑着，说道。
『……』亚修拉姆沉默了一会儿，『不用改也可以，这才像你。』
他抬头，雨水落进眼睛，顺着眼角流下，“我？我是什么呢……”
他还记得额头上的温度，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只是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的身边没有她，他做了王，又如何……
“我要是把王位让给影王，会怎样？”他开口，问亚修拉姆。
『你在说什么！』亚修拉姆怒道，『你疯了！』
“我没疯……”他认真地说道，“退位的话，就不用打仗了。然后，她就会回来……”
“王。”
这一次，开口打断他的人，不是亚修拉姆。
红莲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小红。”他笑着，打招呼。
红莲的脸上没有笑意，“王，您刚才说什么？”
王明的表情微怔，他犹豫着，开口，“我想退位……”
“好。”红莲的声音里没有笑意。
听到那样的回答，他有些惊讶。
红莲走过去，“打败我的话，就让您退位！”
冷冽的宣布后，红莲毫无预警地攻上。
王明愣了一下，立刻拿起长枪阻挡。
“小红，你做什么？”
红莲赤手空拳，连武器都不屑使用，脸上浮起了轻松的笑容，“我说的不清楚吗？既然退位，就是承认自己是伪王。我说过，你若是伪王，我就杀了你！”
王明还没听明白红莲的意思，就被一掌击了出去。
他刚摔到地上，就立刻翻身起来，握枪屏息。他知道，刚才的攻击，红莲是认真的。
“呵呵，蛮有样子的嘛~”红莲轻笑，红色的身影一晃，就到了王明的背后。
王明毫不犹豫地挥枪。
红莲用单手挡着他的枪，得意一笑。俯身，一拳打在他的腹部。
王明迅速退开，忍着疼痛站稳身形。
“太慢了哦，王~”红莲笑着说道。
王明的心情很烦躁，红莲的挑衅又有些莫名其妙。他顿时有了怒气，招式也变得凌厉起来。
红莲闪避着。就一个普通人来说，王明的身手已经相当不错了。刚才希赛因的攻城战也是一样，能够突入敌阵，在不杀一人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而城破之后，本以为他焦躁的心情会让他大开杀戒，然而，他却没有。没错，他是那个会在政变之后大赦天下的王，是会跟对手讲公平的王。不因为自己的喜怒而伤害任别人，不因为王的身份而骄傲，也不因为拥有力量而欺凌弱小，那种毫不做作的仁慈善良，很耀眼……
红莲想得入神的瞬间，银白的枪锋闪了一下，脸上顿时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王明没想到自己会伤到红莲，招式一顿。
红莲回过神来的瞬间，调整了身形，一脚把王明踢进了河里。
河岸边是浅滩，不至于溺水，王明坐在水里，神情有些落寞。
“啊~~~挖很不高兴啊~~~”红莲抓着头发，抓狂地道。
王明不解地看着红莲。
“挖喜欢小明！小明要是退位，挖怎么办哪~~~”红莲哭丧着脸，“挖不要挖不要挖不要~~~小红挖绝对不答应！！！”
冰凉的雨水和河水，让王明的脑海变得清醒。
“挖知道小明很担心小欣，挖也很担心啊！但是，挖认识的小明，才不是会因为这样就退位的笨蛋咧！小欣要是知道，也一定会生气的！”红莲走到他面前，“挖一定会把小欣带回来的！所以，请你继续做王啦！”
那一刻，王明笑了起来。
“就这样啊？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没必要打我啊，好痛……”他捂着肚子，一脸哀怨。
“不打你，你才不清醒咧！”红莲理直气壮，“要是小欣在，一定也会打你！”
他笑得更开心了，“是啊，她真的会打我……”
看到他的笑容，红莲的脸色柔和起来，“小明……我们都要更相信自己才行呢~”
他看着红莲，点了头。“嗯。”
是啊，要更相信自己才行。他抚上自己的额头，圣痕，是他被选定的证明。被她选定，就是他要继续坚持的理由。
“这才是挖认识的小明呢~”红莲伸出手，笑，“对不起啦，不是故意伤你的~你打挖吧，挖不还手~”
王明正要握住那只手站起来。突然，夜色下，一种诡异的寒冷漫延，红莲身边的水中都结起了冰。
“哇~~~好冷好冷~~~”红莲缩回手，可怜兮兮地避开。
“竟然对王不敬！”玖凛一身杀气地站在他们前面，眉头紧皱。
“玖凛？”王明从水里站起来，“好啦，小红没有恶意的。”
玖凛瞪一眼红莲。
红莲一脸无辜地点头，眼睛水汪汪地闪着光。
“王，你没事吧？”玖凛上去，扶住王明，关切道。
“没。”王明笑着，“你不是在营内吗？怎么过来了？”
玖凛笑着开口，“我是来告诉王……”
“我们要去把王后带回来。”说话的人，是奈尔。
她大步走过来，满脸严肃。
王明有些惊讶，但看到奈尔身后的赛法，就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赛法躬身行礼，随即说道：“王，我们刚才已经和然烨将军商量过了。‘护法’被俘，事关重大，我们决定成立小组，试着潜入裘达。”
“行得通吗？”王明有些怀疑，但还是掩不住自己兴奋的口气。
“那当然了！”奈尔点头，“看我的~”
“就是你在所以才危险……”赛法叹口气。
“赛法你——”
“叫我哥哥。”
……
众人都颇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们兄妹吵架。
此时，然烨走了过来，“说正事啊。”
吵闹声顿时止息。奈尔和赛法玩起了以眼杀人。
“将军，这件事到底……”王明几步过去，询问。
然烨点点头，“正如赛法大人说的那样。我们已经研究过了，如果从纳利河南岸，顺流东下。再渡河到北岸，伪装前往裘达，应该可行。所以，我让他们都到南岸的希赛因来，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希望就那样在心底萌芽起来。
“就这样办吧。”王明笑着说道。
“嗯。”奈尔点头，“教给我啦~”
“挖也去，挖也去~”红莲激动道。
然烨看红莲一眼，摇了头，“战鬼大人，您还有其他的任务呢。别忘了，现在可是在打仗。”
“哎~”红莲失望道。
“都说了交给我啦！”奈尔瞪红莲一眼，又激动地对王明道，“明，你放心，我一定把王后带回来！”
“做人要谦虚一点。”赛法不屑，“不过，有我跟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还有我。”玖凛说道，“我一定不会再失败的。”
王明看着他们，明明是被雨水浸湿的寒冷状态，却让他觉得有暖意开始升腾。
“你们……”他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呵呵，放心，我们奇工部一直深居简出，不会被人识破的。还有玖凛，这么小的年纪，才没有人会防范呢~”奈尔胸有成竹，“何况我还有发明~~~”
“……”众人突然都安静下来，看着她。
奈尔不解，“怎么了？”
“就是因为你的发明，所以才担心……”赛法替所有人回答。
“太过分了，赛法！！！”
“叫我哥哥。”
……
雨还在下，但心里的阴霾却渐渐散开了一块，透进了缕缕的阳光。没办法啊，还是继续做这样的自己吧。谁让李欣说过：你既然知道，干嘛自己先逃走啊？你把自己当悲剧男主角，还是学EVA啊？小明同学，我很肯定地告诉你，你一点也不适合那种悲情的角色，请好好继续宅男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是的，他会好好继续的……
……
51. 以潜入之名 [上]
希赛因攻破之后，明王军回到了纳利河北岸的阵营。
几天后，战线被拉长了。时局更加动荡，而此时，影王阵营内传出了消息。护法已认可了影王。这完全是爆炸性的消息。原本，护法与明王成婚，就是护法认可明王最好的证明。但现在，出现这样的转折，不能不让人震惊。于是，又有传言称，护法与明王的婚姻实属被迫。虽不知消息真假，但大陆各地纷纷出现各种谣言。而所谓的“伪王”之说，又开始沸沸扬扬地传播起来。尚未选择阵营的地区和边境各诸侯国，都陷入了一种急躁的状态。
裘达，作为影王前线后的补给城镇，却也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人说，目击到护法是由纳利河送来的，这是明神的旨意。也有人说，护法是被俘虏软禁的，否则为何从未公开作出任何声明……
明神大陆的律法虽严，但言论还是自由的。这样一来，裘达窄小的街道上变得更为嘈杂，不时有观点不同的双方激烈地在路中争辩。
奈尔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潜入裘达已经两天了，但护法的线索还是少的可怜。这里的戒备和盘查都很森严，如果他们没有假发、隐形眼镜和伪造通行证的话，恐怕连潜入都有困难。幸好，战事让通商变得困难。身上带着一些奇工的制品，装成普通的商人，比想象中还要受欢迎。
她兜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四下张望。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妈妈，你回来啦~”配合角色需要，打扮成小男孩玖凛甜甜地笑着道。
奈尔浑身一颤，“是啊……”
“老板，再便宜一点吧。”一个中年阿姨站在摊位前，拿着一包魔药。
“这已经是最优惠的了。”赛法很入戏地摸着额头，一脸为难。
“老板娘，你看……”阿姨看着奈尔，也为难道。
奈尔又一次浑身一颤，“好……就便宜一点吧，赛……”
赛法一个眼神杀过去。
“老公~”奈尔立刻肉麻地说上一句。
阿姨也被那句话寒到了，道谢之后付了钱，迅速离开了。
客人一走，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吁了口气。
“我快受不了了……”玖凛望着天。
“我也是……”奈尔也望着天。
赛法整理了一下摊位，小声道：“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奈尔也低声说着，“除了知道王后在那幢房子里之外，一无所知。”她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裘达领主府。
“东西都放好了吗？”赛法又问。
“嗯。”奈尔点点头，“可是，真的用的上吗？”
赛法笑了，“以防万一啊~”
三人正在商量的时候，路中央的争辩又一次激烈起来。几个男人互相推搡着，撞到了路边的摊位。这样粗鲁的行为也影响到了往来的路人，一个娇小的女子被在这突然的冲撞下脚步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却被身边的男子抱了起来。
奈尔的瞳孔瞬间收缩了。
“赛法！看！”她压低着嗓音开口。
赛法的表情也微微地变化了，“找到了……”
……
李欣离开斗神的怀抱，拍了拍衣服。倒霉啊，走路都会被撞。她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小心点。”斗神开口。
“嗯。谢谢你，斐真。”李欣顺口回答。然后，意识到自己竟越来越习惯叫他的名字。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
斗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用。”他平静地说完，继续跟在她身边，陪她走。
这已经是李欣第三次逛街了，这条街她走了不下10遍，地图也修改N次了。但是，她始终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九契应该会把她的一切都告诉汛昕才是，既然没有人阻止她，就表明，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她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一想到这里，她难以自抑地开始不爽……
她的步子踏得很重，直直地往前走。
“小姐，来看看吧，我们有很多好东西呢~”
吆喝声格外响亮地在她耳边响起。
她正在不爽，便冷冷回绝，“没兴趣。”
“不要这样说啊，您看看，我们这里有新产品啊~叫‘水笔’~”
李欣浑身一震，转头看着那个摊位。
摊位前，有一个木制的招牌。“魔药、魔导器具专卖”。摊主是三口之家，年轻的夫妇还有年龄貌似偏大的小孩。那种怪异的长相，绝对是她不认识的人，可是，“水笔”？
她走到摊位前，脸色平静。
“呵呵~”那个吆喝的老板娘，自然就是奈尔了。她笑得很开心，“虽然还要改良，但很好用哦~您要的话，可以打折~”
听到“改良”，李欣立刻明白了，然后感动起来。战友啊！可爱的战友！她觉得心里一阵温暖，眼眶湿润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另一些事。
九契。她每天，都是带着这个监视器走路。无论她做什么，九契都知道。包括，现在发生的事……
“奸商！”她突然抓起摊位上的魔药，砸过去。
奈尔被弄懵了。
“你们竟敢骗我钱！”李欣的声音大到压过了路中间的政治辩论。
赛法皱起了眉头，玖凛更是不解。
“你们以为裘达是什么地方！尽然卖假药，你们把人命当成什么！”李欣一边喊，一边拉过斗神。
“斐真，他们是骗子！”
三人都被她的反应搞愣了，竟然没有人想到反驳。
斗神不解，“你说什么？”面前的商人看起来很普通，而且，李欣也根本没有买任何的东西，为什么会突然说是假药？
这时，刚才买了魔药的阿姨神色紧张地走了过来。“是假药？”
李欣一看有人应合，更卖力了。
“没错！阿姨，你千万不能吃啊！”她的语气诚恳，表情坚定，有着相当的可信度。
“卖假药！太可耻了！”人群聚拢过来。
“没想到你们是这种人！”
谴责声四起。奈尔下意识地抓住赛法的袖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玖凛则是气红了脸，紧紧握着拳头，瞪着李欣。
李欣一脸正义。“这样的奸商，怎么能留在裘达！大家把他们赶出去！”
一瞬间，一呼百应。
斗神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他看着那三个人，搜索着自己的记忆。那对夫妇他可以肯定自己没见过，但是，那个小男孩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脑海里瞬间重组了图像，在月海，有一个拥有着相同眼神，擅长水系契约的小女孩……会是她吗？
而此刻，人群的骚动引来了士兵。本来，卖假药这种事，应该是要由领主处理一下的。但李欣却坚持要把这些奸商逐出去，很奇怪的是，大多数的民众竟然支持她。现在是战争时期，本来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处理这些琐碎的问题，士兵也不愿多下功夫，责令那三个人立刻离开裘达，不准再经商。
奈尔开始焦躁了，她站上一步，想问清楚理由。
李欣却没等她开口就喊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奸商，不要以为有几个魔药，魔导器什么的就了不起！又不是你们才会融合契约，告诉你，就算是九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民众很轻易地就被导向了这个话题。
“就是，融合契约有什么了不起！异术部厉害多了！”
奈尔和玖凛都进入了攻击状态，然而，刚要爆发的两人，被赛法拉住了。
“我们……我们也是混口饭吃……”赛法可怜兮兮地回答，“我们再也不敢了，马上就走……”说完，他拉着奈尔和玖凛，狼狈地跑开。
“哼！奸商！”李欣正义凛然地喊一句。
周围的民众崇拜地看着她。
“小姐，你好有正义感~”刚才的阿姨感激道，“如果没有你，我就真的吃了假药了。”
“哪里哪里。”李欣尽职地继续演下去。
“这年头，很少有像小姐这样敢于出头的人了。”又有人开口夸赞。
“能有这样的女朋友，真是很幸福啊。”有人搭上了斗神的肩膀，羡慕道。
斗神的表情很奇怪，“她不是我女朋友……”
“啊？已经结婚了？看不出来啊。”
李欣苦笑着看斗神一眼，拉起他，寒暄几句，挤出人群。
“这里的人，想象力还真丰富。”李欣若无其事地笑着。
斗神一语不发，沉默着。
“我们回去吧，我累了。”她的步伐更快。
“……”斗神被她拉着走，却还是回头，看了看那三个离开的人。他突然很想质问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背叛……不，说不上背叛。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呆在这里。逛街也好，记日记也好，他看在眼里的一切，都是她在做准备。他心里明白，却为什么还会期待，她其实是真的想留在这里，逛街是因为她喜欢热闹，记日记是为了不让自己忘记东西……如果可以，他愿意相信下去的。可是，事情，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
赛法拉着奈尔和玖凛拐进了一个僻静小巷，民众和士兵都没追上来。他刚松一口气，就被奈尔和玖凛的怒火吓到。
“王后为什么会这样！”奈尔的脸上即是愤怒，又是紧张，“她不认识我们了吗？还是，被洗脑了！”
“被洗脑了！”玖凛坚定地回答。
“对，没错！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对我们！”奈尔拉起玖凛的手，肯定了。
“一定是异术施展的邪术！”玖凛咬牙切齿。
赛法看不下去了，给了她们一人一手刀。
“你们给我正常点！”他压低了声音，道，“王后没有被洗脑……”
两人捂着被打痛的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都看不出来？”赛法无奈地解释，“王后为什么会被影王抓走？”
“因为希赛因领主背叛！”玖凛即答。
“不完全对。”
奈尔想了想。当时，王后落进河里，然烨将军问了自己的剑几句话，就停止了搜索，并声称王后没事。她明白了过来。“是九契！”
赛法点头，“没错，是九契。王后是九契的侍剑巫女，我们一开始都疏忽了这点。恐怕，我们的身份已经被九契识破了，它也许会把我们的行踪泄露给影王。所以，王后才演了一场戏，让我们尽快逃离这里。”
“……”玖凛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赛法摇摇头，“你没听见王后说吗：就算是九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奈尔恍然大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回去？”
赛法靠着墙壁，笑一下，“王后的判断很正确。不过……她高估了九契，低估了我们。”
“你的意思是？”
赛法轻松而悠闲地看看天空，“我不是叫你把那些东西放在领主府的周围吗？”
奈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玖凛不太明白，愣愣的看着他们，“你们放了什么？”
赛法和奈尔同时邪邪一笑，眼神中露出了相同的狡黠。
“铸炼石。”
玖凛立刻笑起来。
赛法振振手臂，“好了，我们重新打扮一下，等天黑吧！”
“嗯！”
……
52. 以潜入之名 [下]
入夜之后，天空依然一片阴霾，迷蒙的细雨笼罩着裘达。路灯的光辉在雨雾中明灭，一切都显得安宁无比。
赛法小心地避开了巡逻的士兵，对后面的奈尔和玖凛挥了挥手。
两人轻快地跟上。
很顺利的，三人到达了领主府前。府邸的门口，站着值班的士兵。
“玖凛。”赛法小声地开口。
玖凛点了点头，伸出手，“化雾。”
瞬间，她周围的雨滴变成了雾，一层一层地漫延开来，将领主府包围在了一片朦胧的白色中。
“好。”赛法从怀里拿出了一包魔药，轻轻撒下，“窑！”他轻喝一声，瞬间，安置在领主府周围的铸炼石被发动起来，一个庞大的八芒星铸炼阵出现，但由于雾气的掩护，并未被人发现。
“梦障！”
话音一落，那些白色的魔药粉末漂浮起来，纷纷扬扬地落在了整个领主府上。门口守卫的士兵摇晃着倒下，进入了梦境。
赛法静等了一会儿，笑了一下，“差不多了。”他悠闲地踱步出去，“走吧，别让王后久等了~”
……
已经很晚了，李欣却还是睡不着，她站在窗口，眺望。九契应该还没有泄露什么，而奈尔他们也应该已经离开裘达了。……有时候想想，还真好啊，这种时候，还会有人冒着风险来救自己。所谓的伙伴，还真是可靠啊。呵呵，虽然失败了，但还是觉得很开心。
李欣不自觉地笑起来。她知道自己已经不一样了，要是以前，她首先会想到的就是：这帮子不自量力的家伙，自身难保，还来玩英雄游戏。她可是全能的李欣，什么事情摆不平，不要来拖后腿啊！
她越想就越觉得安心。不要紧的，她一定可以回去的，不论是明王的阵营，还是原来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想之后，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窗外渐渐起了雾，她的心情却明朗无比，几乎就要开口哼个小曲什么的了。
敲门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她皱着眉头，过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人，让她有些不安了。
“斐真？这么晚了，有事吗？”她笑着，问道。
斗神的神情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李欣早就觉得了，他好像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是本来就这样，还是自身极力避免，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身为斗神部的族长，大喜大怒才显得不合身份。就像奈尔那种，嘻嘻哈哈的，完全没有族长的风范，相比之下，还是赛法比较像是族长。不明白啊，八部的族长到底是怎么选出来的？
“我可以进来吗？”他开口，问道。
李欣让开一条路，“好啊。”
斗神走进去，看着窗外，“起雾了……”
“是啊。”李欣关上门，回答。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李欣看着他，无奈地问道。
斗神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改变，“不。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李欣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一把就抢了过来。
一本被水泡得有些皱巴巴的识字手册，里面夹着一支造型很奇怪的笔，还有，一面造型如同怀表的镜子。
“你哪里拿到的？”她抱着那些东西，兴奋地问。
“有人从纳利河边捡到的。大概是因前几日的大雨，被河水冲上岸的吧……看字迹，我想应该是你的东西。”斗神回答。
她压抑一下自己兴奋的心情，用平时的语气说道：“是我的。谢谢。”
“不用。”
李欣打开识字手册，银色的字迹并没有因水浸而消失，果然，这不同于她原来世界里的墨水。水笔也完好无损。镜子……她打开镜子，端详着，然后，微笑。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那样的笑容。不带任何的嘲笑和轻蔑，也没有敌意，更不是用来欺骗的手段，只是那样温柔而无邪地微笑着。
“这些东西很重要？”
听到他问，李欣敛了笑容，“还好吧。只是失而复得，有些高兴。”她把东西放下，刻意地不再碰它们。
他沉默。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李欣看到他的沉默，立刻开始反省。她都快忘记自己的目的了，本来就是要和这个男人建立友好的关系，等到他完全没有戒备的时候，就能为所欲为。现在，自己怎么能这么冷淡呢？
“谢谢你，斐真。这么晚了还帮我把这些东西送过来，我好高兴哦~”她马上笑着再次道谢。
斗神的表情，在那一刻，竟然有些落寞。
李欣眨眨眼睛。莫非，自己的演技有问题？不可能，以她在这个世界里的磨炼，完全可以角逐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了，不可能有破绽！
“你选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人？”斗神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选的男人”，这个表达方式是很容易被曲解的。但李欣摒除杂念，镇定地回答，“哦，你说明王啊，那是我随便选的。你不是还因为这个，来责备过我么？”反正，九契也泄露了很多事了。不差这一个，为了表示诚意，老实地说出来，更容易得到斗神的信赖吧。
“他不是你一开始选择的人吧。”斗神说道，“眼神和气质都完全不一样……”
“你也发现啦~”有了共同的话题，李欣有些高兴，“我也没想到会是他啊，呵呵~”
“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
“算是吧。”李欣在椅子上坐下，“没说过几句话，交情也不深。”
斗神静静听着，看着她眼睛里渐渐流露的真实。
“跟你完全不一样，他是那种很天真的笨蛋。你也见识过了吧。”李欣笑着，“别看他平时很好商量的样子，任性起来的时候，连我都拿他没办法。”她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有些过头了，便补上一句，“——所以啊，他绝对没办法做合格的王的，还是你们这边比较好~”
“你不会骗他，对吗？”
斗神的问题，让李欣稍稍愣了一下。骗他？……好像是这样的，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没骗过王明。甚至，连一句善意的安慰都没有说过。
“他是那种不需要骗也会上当的人，呵呵，不用多此一举。”李欣立刻把话题偏离中心。
斗神没有被那种说辞弄混，他还是平静地问道，“只有对他不一样……你始终，是他的王后。”
李欣隐隐觉得气氛不对。她笑着，道，“你是不是误会了。那个婚礼，只是大赦的借口，不能说明什么。我也是被骗的……”
他转头，看着窗外的雾，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道，“不用跟我解释。我只是提醒你现在的处境……”
李欣几乎不用怎么想就明白了。他看起来已经不会被她那一套蒙蔽了。友好作战已经失败。不过也好，假装温柔也不是轻松的活。
“你还真是有趣的人呢。和月海的时候一样，明明知道我是骗你的，却还是接受了。”她笑起来，“……你是不是很喜欢克丽丝啊？”
斗神皱起眉头，看着她。
光是眼神，是杀不死任何人的。李欣得意地笑，“可惜，她已经死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什么我现在的处境？好笑，就算我不是诚心合作，又怎样？我早就说过了，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我肯留在这里，你们就该偷笑了。”
斗神笑一下，“这才是真心话？”
“是啊，怎样？”
还是那种漠视一切的眼神，带着轻蔑和嘲讽。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对待敌人可以用尽一切手段，不计代价。而对于同伴……就像刚才在街上那样，一样是花样百出，但目的，只有一个：保护他们。深陷在危险里人明明是她自己，却能做出那样的决定。这个女人的眼神里，永远有着不可撼动的坚定，娇柔的外表下，是比男人还决绝的信念。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斗神部族中最强悍的女战士，也没有她那种凛凛的霸气。而她最真实的笑容，只留给了一个人，身为“明王”的那个男人……
“我说过了，别逼我伤害你。”斗神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不像话，他什么时候，也会有那样无聊的念头了。她是怎样的女人都好，现在，是敌对的双方，如果她执意要辅佐明王，留给他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李欣不以为然地笑一下，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你舍得吗？斐真？”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哼哼，就算她李欣的友好作战失败，她还顶着克丽丝的脸呢。就不信这个斗神能那么狠心。
“李欣，闹够了，就松手。”斗神的声音变得认真而严肃。
用那样的口气叫她的真名，显然是不会因“克丽丝”而有所动摇了。她松开手，退几步，“算了，无趣的男人。”这段台词也是肥皂剧学来的，是恶质女配勾引优质男主不果后的经典说辞。
斗神并没有因那句话而有所反应，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天街上的事，我不会追究。不过，你恐怕再无法踏出这个府邸一步。好自为之。”
李欣愣一下。他已经知道了？可恶！果然是难缠的男人！
雾气渐渐渗进了房间里，弥漫在两人之间。
李欣觉得有些诡异了，雾气里分明还有一些闪着光辉的白色粉末。一种很奇怪的困倦慢慢袭来。
斗神跪下了身子，脸色也变得很奇怪。
『魔药！』因为李欣的恐吓而一直不敢跟李欣说话的九契开口，而随着那个声音，她和斗神的身边出现了小小的风阵，驱散了那些白色的粉末。
魔药？难道……
李欣刚有些惊讶，窗户就被撞开了。
“哟~王后~”赛法站在窗栏上，笑着挥手。
“你们……”李欣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是激动还是生气。该逃走的人没有逃走，反而来救她，她要用什么表情呢？
“王后，”奈尔跳进来，把另一种魔药递给了李欣，“服下这个。”
李欣服下魔药，睡意立即消失。
“魔药的药效有限，我们快走吧~”奈尔说着，拉起了李欣的手。
“不行，九契……”李欣摇头，紧张道。
她还没说完，房间里的风已经增强，驱散了雾气和魔药。这样下去，恐怕领主府中的其他人也会很快醒来。
赛法从怀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真是坏孩子啊，九契。”说完，他的手没入了李欣的身体。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李欣全身都僵硬了。
“放轻松。”赛法说着，抽出自己的手，“出来！”
九契之剑，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拉离了李欣的身体，在赛法的手里剧烈的震动。
李欣的记忆瞬间弹出了资料，没错，当时，伽兰无法召唤亚修拉姆，赛法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把剑拿出来的。原来还有这样一招，老天有眼啊~~~
“奈尔。”赛法抓着那把不停躁动的剑，示意奈尔。
奈尔立刻拿出铸炼石，发动铸炼阵。“炉！铸炼封禁！”
瞬间，九契不再震动，被发动的契约也全部停止。
赛法看着手里的剑，笑一下，“总算安分了。”他看着李欣，“这个，你还要吗？”
李欣坚定地摇头。
赛法把剑丢下，脱下了手套，看着因魔药而暂时无力的斗神。“多谢您对王后的照顾，告辞了。”
他说完，便拉着李欣跃出窗外。奈尔冲斗神做个鬼脸，迅速跟上。
睡意，让斗神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狠狠咬自己的嘴唇，疼痛让他略微清醒。九契已经被封禁了，而领主府内的人，恐怕已经被魔药控制。他的选择，只剩下一个。
弥漫着白色雾气的房间里，他低声地开口。
“被吾光芒笼罩之人，即为斗神！”
……
跃出窗外，楼下，是等着接应的玖凛。她伸出了手，对着那些跳下来的人，喊道：“风扬天启。”
瞬间风起，三人漂浮着，安稳落地。
“玖凛，做的好。”奈尔笑着，开口。
“还不熟练，我们快走吧！”玖凛看了看李欣，说道。
“嗯！”
四人在雾气的掩护下，飞快地逃离。
强大的欢愉，让李欣不自觉地微笑。她终于，可以回去了……啊，忘记拿东西了！李欣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识字手册、水笔和镜子……不过，算了。还会再有的，只要到了那个人的身边的话……
蒙蒙的雨丝打湿了她的衣衫，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如果，能回去的话……
……
53. 以冷酷之名
众人跑到大街上，李欣气喘吁吁地开口：“那个，不是我要说什么啊，难道我们就这样跑回去？”
赛法猛地停下，“啊……”
李欣惊讶地看着他，“不是吧？我猜对了？！”
赛法回头，对她笑笑，悠然道：“不是，是我忘记了。”
李欣当场无语。
“啊！王后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了！”奈尔恍然大悟，“我们准备了骑兽，就在纳利河岸边的树林里。”
“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开始就要说啊！”李欣怒了。她一把拉起奈尔和玖凛，冲向了纳利河。
“哎？王后，你知道怎么走吗？”赛法跟上，问道。
“那当然……”李欣回头，微笑，“你以为我每天光是混吃等死吗？”
赛法也笑了。虽然，从敌营中救出一个弱质女子，算是相当麻烦的工作，不过，对象是王后的话，总会让人有不虚此行的感觉。那位身在前线的王，是否也一直有着同样的感受呢？
……
到达纳利河边，众人停了下来。奈尔钻进树林去牵骑兽，李欣和玖凛忙着大喘气，而赛法则警戒地看着周围的动静。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裘达的大部分居民都已经入睡。而他们也小心地避开了守卫的士兵，而领主府内的棘手分子，应该都被魔药控制了。计划很顺利，就算现在有人追上来，凭他和玖凛也能够对付——奈尔就算了……完全靠不住。
李欣好不容易平静了自己的呼吸，她走到纳利河边，看着雨雾中的河水。心跳，开始慢慢地加快，她自己都不知道竟然会如此期待着一刻的到来。回去后，一定要先PIA王明一顿，明明是宅男，竟然还去进攻希赛因，以为自己是枭雄啊。还有，丽雅一定很担心了，要适度安慰一下。啊~对了，莲~真想抱一下啊~嘿嘿~
她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傻笑起来。而那一刻，一个冰冷的声音，扼制了她所有的想象。
“到此为止。”
那时一种很奇怪的压迫感，不仅仅是身体，连灵魂也跟着畏惧起来。
李欣看着那个站在河岸边的人，再也无法笑出来。
“斗神。”赛法将李欣拉到身后，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不要白费力气。”
斗神的样子和平常并没有两样。但李欣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摆脱魔药的控制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竟然还能追上他们。
“看来，你是用绝技了？”赛法还是用轻松地口气说道。
斗神没有回答什么，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
李欣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的脑海里开始翻腾着另一种情绪，名叫绝望。
“啊！”奈尔牵着骑兽出来，看到河岸边的状况时，不自觉地惊叫出声。
“只有三个人吗？”斗神扫了一眼，语气里略带嘲讽，“这样就想把她带回去？”
“是啊。不行吗？”赛法手里的匕首化为了弓，他拿出了怀里的魔药，笑得悠然。
“……”斗神不再说什么，纵身攻上。
“啧……”赛法避开。领主府周围的铸炼阵还在运作，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再启动一个。能避就避。他撕开魔药，金红的粉末洋洋洒洒地飘下，在弓弦上化成了箭。
三箭连发，却都没有命中目标。
“早就听说奇工部第一药师是个神箭手，果然名不虚传。”斗神平静地说道。
“还行。”赛法也不客气。斗神已经启动了所有的力量，现在的状况，他的箭要想射中，恐怕十分困难。
“冰阵！”玖凛上前一步，喝道。
纳利河水化为了坚冰，直袭向了斗神。
然而，还是很轻易的，所有的攻击都被避开，他安稳地落地，身形轻巧无比。
不可能赢的。那种可怕的力量，李欣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她记得很清楚，在月海的时候，那么多人都无法阻止他。如果不是自己的力量爆发，恐怕所有人都……可是现在，她要怎么启动那种力量。
“奈尔！带王后走！”箭刚离弦，赛法就大声地冲发愣的奈尔喊道。
“啊……知道了！”奈尔回过神来，跃上了骑兽，拉起了李欣。
斗神避开那些魔导箭，一跃而起，挡住了奈尔的去路。
奈尔立刻抛出铸炼石，喊道：“炉！炎魔炙魂……”
术还未完全发动，斗神已经切入。他一把抱起了李欣，将骑兽击落。
“奈尔！”那种情势，赛法无法射箭。他看着奈尔落进纳利河，紧张地叫她的名字。
奈尔从湖面上探出脑袋，深吸了口气，“我没事……”
斗神抱着李欣落下，站稳了身子。
“还要继续吗？奇工？”
赛法脸上的悠然已经褪尽了。发动可以覆盖整个领主府的铸炼阵，已经消耗了他很多的体力。要想胜过能力全开的斗神，实在是太勉强了。
“风萦！”玖凛的声音响起，四周的空气迅速聚拢，化为了锁链，束缚住斗神的手脚。
李欣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推开了斗神，跑向了赛法。
然而，依然是一瞬之间。风的锁链断裂开来。
“很无力的风系契约……”斗神看了看玖凛，“毕竟不是纯血。”
玖凛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当然记得，自己的术在这个男人面前，犹如儿戏。连一点伤害都无法造成，这是因为，她不是纯血的异术族人吗？
斗神又看着李欣，“是你，就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吧……现在，你要怎么做？”
李欣看着他，沉默。她要怎么做？知道无法取胜，这一刻，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跟你回去……”她无力地开口。不止一次地开始怨恨自己的力量，如果她从来都不具有力量，就不会有这样的怨恨了吧。
“王后！”赛法拉住她，“您不能去！”
“够了！”李欣开口吼道，“你凭什么叫我留下，你有能力救我吗？我最讨厌站在输掉的那一方！明王也好，影王也好，我只喜欢强者！”
那段话，让赛法有些惊讶。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李欣在甩开他的一瞬间，从他的怀里拿了一包魔药。
李欣走到了斗神面前，语气里带着不屑。“这些人果然都靠不住。我还是选会赢的那一方好了。我们回去吧。”
斗神没有回答什么，但攻击却没有再继续。他漠然地看了看那三人，点了头。
那一瞬间，李欣撕开了魔药，洒了过去。
那些金红的粉末在没有铸炼阵的情况下，虽然不会被发动，但在落进他眼睛的一瞬，还是带来了炙热的痛楚。
他退开身子，捂着自己的眼睛，咬牙不让自己喊出来。
李欣看到计谋得逞，刚想跑，手却被牢牢地抓住。
“你！”果然，不补一刀不行啊！李欣立刻转身，想要挣开束缚。但下一刻，她看到的景象，却让她无法下手。
金红的粉末灼伤了他的眼睛，混着鲜血缓缓流下。看起来，仿佛血泪一般。应该是很痛，但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在月海那时一般，连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心惊胆战的伤势，他却咬牙硬忍下来。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斗神一语不发。视线已经完全模糊了，眼前只有一片殷红。但是，他不能放手。坚持的原因，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不能放手。
破空的箭矢声，让他本能地躲避。但右臂的疼痛清除地告诉他，他已经无法避开了。刚才那些魔药的睡眠效力开始复苏，让他的意识模糊，但双眼的疼痛却很矛盾地清晰异常……很痛，但却有一种更为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思考。
“你……你疯啦！”李欣的声音，带着让他陌生的急切，“你会瞎掉的！快点放手啊！”
“不放……”他听到自己这样倔强地回答。
李欣突然觉得害怕了。面前的人，竟然让她有了负罪感。她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甚至，相反地，一直都保护着她。她的欺骗也好，背叛也好，甚至是背后捅刀子，他都默默接受了。如果是为了“克丽丝”，做到这个程度也太可怕了……
有些很奇怪的片断，在她脑海里闪现。
温暖的阳光下，湿润的风中，他用略带悲凉的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斐真。斐真?阿雷纳斯。
她那么清楚地记得他眼神里的笑意。明净的，柔软的，不带一丝戒备……
“斐真……”她开口，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放手。”
抓着她的手愈发的紧了。他摇头，坚定地拒绝。
赛法立刻上前，拉开了两人。
“魔药的时限要到了！我们走！”赛法大声道。
李欣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可以的话，她不想如此对待他……
突然，一道光芒燃亮了黑夜。纳利河岸被那光辉笼罩，亮如白昼。
“我很钦佩各位的勇气，但能不能请你们将护法殿下交还给我呢？”
苍老的声音，让众人都感到了杀气。
“异术……”赛法看着聚拢过来的人，心里开始忐忑。
“奇工族人，你们太高估魔药的效力了。”汛昕走过来，脸上的笑容高深莫测。
不下几百人的军队，为了抓几个人弄到这样的排场，也的确是很隆重了。
赛法举起了弓箭，直接射向汛昕。
汛昕微微一笑，伸出了手，箭在他的面前化为了粉末飘散。
“暗盾！”赛法的声音略带着畏惧。
“没错……”汛昕走上几步，“能够化解所有契约的暗系契约。现在，您可以死心了吧？”
赛法退了几步，努力地思考对策。
看到那些异术族人的时候，玖凛的愤怒立刻被挑起。她不顾力量的悬殊，愤然攻上，“冰阵！”
汛昕挥了挥手，坚冰化为了满天飘舞的冰屑。
“哼。凭你的身份，也想挑衅我？”汛昕的口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冷漠。
下一刻，玖凛就被困在了岩石的障壁里。
奈尔好不容易爬上了岸，却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了。
“玖凛！”她说话的同时，拿出了铸炼石，抛了过去，“炉！炎魔炙魂！”
火焰瞬间席卷，但同样在汛昕面前消失无踪。
“只有‘炉’的程度吗？”汛昕摇头，“地裂崩碎！”
随着话音，岩刺突起，袭向了奈尔。
赛法并没有多家考虑，一把抱起她，努力闪开，但岩刺的数量和速度都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汛昕皱皱眉头，平淡地说道：“木化转生。”
无数藤蔓袭上，缠住了赛法的脚。岩刺的攻击也没有停止，他的肩膀在一瞬间被刺透。
奈尔紧张地惊呼起来。
“住手！”李欣喊道。
汛昕看着她，微笑，“当然，护法殿下。”
攻击的术法立刻停止，但赛法和奈尔却落进了纳利河中。
李欣狂奔到河边，漆黑的河水里，看不到任何的踪影。
“你竟敢——”她愤怒地回头，看着汛昕。
汛昕的眉目中带着慈祥，“我只是礼尚往来。”他的眼神轻轻地扫过斗神，平静地说道。他又看了看被困住的玖凛，微笑着开口：“护法殿下，我相信，这一次您一定会安心地留在这儿的吧？”
李欣终于明白了。这个老头和斗神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的。那种冷酷和不择手段，让她全身都冰冷了起来。
她第一次有了深切的恐惧，无法摆脱……
……
54. 以信赖之名
李欣被带回裘达领主府后，真正领会到了软禁的精髓。她无法离开房间半步。以前，她还可以玩玩自残或是自杀什么的，但是现在，玖凛的生命握在他们手里，她绝对不能轻率地行动。
人总是这样，一旦有了伙伴，就有了牵绊，然后就变得不自由。李欣从来都不喜欢团队合作，因为她极度地讨厌被人拖后腿。而现在，她的心里没有讨厌的感觉，只是担心。即使和玖凛关系并不亲密，也不想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还有赛法和奈尔，受了那样的伤势，落进纳利河，情况也不乐观。汛昕那个冷血的老头，还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有的事情，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唯一高兴的事情，是九契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她至少不用再被人监视。她突然很佩服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一刻，竟然都还没有死心。
她正在纠结的时候，汛昕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护法殿下。”他笑得很慈祥，但却让李欣不自觉地感到冷。
她不理他。到了这个地步，无法作出任何反抗的自己，至少还可以表示不满。
“您的心情想必很复杂吧……”汛昕笑道，“我对我所做的一切表示歉意。”
“那种恶心的台词可以省了，有话快说。”李欣不耐烦道。
汛昕并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我是来修善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李欣看他一眼，不做回答。
“我可以让您见到那个叫作‘玖凛’的小姑娘。”汛昕说道。
李欣笑了，“条件呢？”
汛昕赞许地微笑，“您果然是个聪明人。那么我也开门见山地说好了……很简单，跟开始时一样，我请您和我们合作。只要您承认影王，我不仅可以放过那个小姑娘，还会想办法送您回原来的世界。这样的交易，您很划算。”
的确，很划算……
李欣眯起眼睛，“我凭什么相信你？”她用手指绕着头发玩，“没错，我现在的确是受制于你，不过，这也不代表什么。玖凛，你大可以杀她试试。没有了她，比较麻烦的一方，是你吧。至于回原来的世界，我现在没兴趣了。如何？”
“护法殿下，您何必那么嘴硬呢？您自己心里清楚……您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里。除了与我们合作，您别无选择。”汛昕耐心地说着。
李欣依然笑着，“别无选择？我发过誓，不会让任何人决定我的命运。当然，你也不行。”
汛昕有些惊愕了。他始终不明白，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这种程度的坚定。普通的情况下，他早就已经达成目的了。这次却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得到的，却还是她冰冷的回绝。然而，他没有那么容易放弃。眼前的护法，是一切的关键。
“我并没有强迫您的意思，只是请求而已……”汛昕的口气变得柔和。
李欣看着他，眼神里满满的不屑。
“或者，您可以先见一见那位小姑娘。”汛昕笑着说道。
李欣的表情有了微微的动容。她思索，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尽可能地表现出冷漠。但是，另外一种认识更加强烈。这个汛昕，早就知道了她可能做出的反应。装腔作势的拒绝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顺水推舟，看看他玩什么把戏。
“好。”她点头。
不过一刻的功夫，玖凛就被带了上来。
李欣看着她，觉得安心了一点。至少，玖凛并没有受伤，现在看起来也很好。
“我想和她单独呆一会。”李欣开口，提要求。
出乎意料的简单，汛昕带人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李欣和玖凛。
“玖凛……”她走过去，叫她的名字。
玖凛抬头，眼神有些憔悴。
李欣蹲下身子，理理她的头发，“喂。小LOLI，你还好吧？”
突然，玖凛瞬间出手，攻向了李欣。
李欣有些措手不及，被撞了开来。
房间里的温度瞬时下降，水气凝成了冰晶，漂浮在四周。
玖凛的眼睛里尽是哀伤，“对不起……”
冰晶化为了细小的箭矢，袭向了李欣。
……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一瞬间紧张起来，隐隐发痛。
王明抬起头，不自觉地眺望着营帐外的天空。
“王？”站在他身边的然烨有些不解地询问。
王明说不清楚自己那一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但是，有一种异样的冲动，让他很想跑出去，站在那蒙蒙的雨中。
“没什么，继续说吧。”他压下自己莫名的情绪，回答。
然烨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营帐外。雨雾让视野变得模糊，带着厚重的压抑感。
“那三人还没有消息啊。”然烨换个话题，“您很担心吧？”
王明笑一下，“嗯。”
然烨也笑，“怎么说呢，我人生的一半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但是，我始终觉得打仗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是直来直往的，是男人之间光明正大的决斗。玩什么绑架和煽动，实在是太过卑鄙……不过，这些，充其量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说法。”
“我很赞同啊，然烨将军。”王明诚恳地回答。
然烨满意地点头，“我很早以前就觉得，您和我很合得来啊，呵呵……”
“是啊。”王明也点了头。在这个混乱的大路上，能够不讲究心机，坦诚以待的人，也只有然烨了。
“王。”然烨收了笑意，认真地说道，“即使这样，也请您不要忘记。您的仁慈，不应该施与自己的敌人。”
王明静静地笑了，“嗯。我知道……比起这个，现在我要考虑的，是另外的事情……”
然烨有些不解，微皱着眉头看着他。
“比如……”王明轻笑着开口，“如何不把自己的个人喜怒牵扯到敌人的身上。”
听完，然烨便笑了起来。
“王，您是个有趣的人……”他拍拍王明的肩膀，笑道。
“我以前一点都不有趣，真的。”王明笑着，说道，“如果没有她的话，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会怎样……”
然烨的眼神里有了感同身受般的温柔，“等她回来的时候，亲口告诉她吧。”
王明微微地犹豫了一会儿，随即点头，“嗯。”
然烨笑着叹了口气，“好吧，王，在此之前，我们继续谈刚才的正事吧。”他走回了摊开的地图旁，严肃地讲解，“如您所见，影王军的主力囤积在平原的西北部，要想尽快结束战斗，就要想办法解决这部分兵力。”
“您的意见呢？”
“正面攻击。”然烨笑着说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王明不假思索地点了头，“我赞成。”
“嗯，男人，就是要直接一点！”然烨义正言辞。
“说得好，然烨将军！”王明当即应合。
两人在瞬间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时，轻轻的咳嗽声在营帐外响起。
然烨立刻变得一脸严肃，“王，我将按照您的指示布置兵力。很晚了，请容我告退。”
他说完，行礼，然后走出了营帐。
王明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位娇小美丽的将军夫人站在营帐的门口，看到然烨出去的时候，脸上有了温暖的笑容。
很奇怪的感觉，半是愉悦，半是羡慕。这几天，他也听到了许多的传闻。像是，护法已经承认了影王一类的。如果说完全不介意，是说谎的。但是，有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支持着他所有的信念：他相信她，更甚于相信自己。
他伸手，压抑下自己不安的情绪。心跳声，让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情。等她回来，然后，即使好感度不够，也不再让她离开……
伽兰站在营帐外，始终没有走进去。
自始至终，他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呢？但是，现在的自己，竟然已经不会介怀了。坦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然后，坦白地被拒绝，果然是让自己死心最好的方法。
“伽兰小姐。”
丽雅走过来，手里捧着茶点。
“您不进去吗？”丽雅看着伽兰，问道。
“啊……”伽兰叹口气，“现在是没脸进去啦。”
“哎？”丽雅不解。
伽兰看着她，叹口气，“你不知道吗？我刚刚被甩……”
丽雅大惊失色，“哎？！”
伽兰笑起来，“什么表情啊，你。”她双手叉腰，看着天空，“其实，也好啦，至少不用胡思乱想了……”
“伽兰小姐……其实，我也被甩了……”丽雅低下头，轻声道。
“哎？！”这次换伽兰大惊失色。
丽雅吐吐舌头，笑起来，“果然，我们一样倒霉呢~”
伽兰也笑了，“是啊……追根究底，我们选错了竞争对手。”她总结一下。
“没错！”丽雅点头，随即，她的脸上显出了担忧的神色，“……王后，会回来的吧。”
伽兰无奈地叹口气，“绝对。……可怕的对手。”
这一次，丽雅开心地笑了起来。“是啊，真的很可怕啊~”
就那样，她们在营帐的门口开心地笑着。曾经发生过的种种，仿佛早已烟消云散……
……
冰箭落下的瞬间，李欣抄起身边的椅子勉强阻挡，但身上还是有了伤口。
“你干什么，玖凛！”李欣惊愕。
玖凛的术法并未停止，晶莹的泪水落下，在力的振动中化为了冰。
“对不起……王后……”她哭泣着，说道，“对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给我把话说清楚！”李欣站直了身子，吼道。
玖凛一语不发，继续着攻击。
李欣皱起了眉头。这是考验吗？！她一个无能的文盲，怎么可能摆得平“冰之魔女”……而且，好冷啊……
“冰羽碎箭！”玖凛喝道。
无数细小的冰箭，又一次袭来。房间的空间不大，无法躲避，李欣知道，害怕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与其逃避，还不如面对。她忍着伤口的痛楚，用椅子做盾，冲了过去。
冰箭钉在木板上的声音，让她不自觉地想后退。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叫嚣着，在没有知道真相之前，绝对不能后退。
玖凛没有料到她会直接冲上来，反应未及，被她一把拉住了。
“把话说清楚！”李欣的声音冷冽，隐着些许的怒气。
玖凛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带着惊恐看着她。
“我……”
周围的冰箭化为了水汽消失无踪。
血一滴滴地落下，染红了地板。伤口不深，但还是火辣辣地痛。李欣微喘着气，直视着玖凛的眼睛。
“对不起……”玖凛跪下了身子，哽咽，“我没有办法……这是命令……”
“谁的命令！”李欣厉声问道。
“……”玖凛的脸色苍白，她低声地说道，每个字却都清晰无比，“如果不能救出护法，就杀了她……这是，命令……”
李欣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比起身上的痛楚，这种心脏的抽痛更为剧烈。她僵硬着，放开了玖凛的手。
她明白。即使不是她自愿的，只要她在影王的阵营里，就会让政局倾斜。正如汛昕所言，她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避免成为傀儡。她也不是没想过，与其让汛昕利用，还不如自杀。这样，就能阻止很多的事情。对于明王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甚至，还能以王后被杀为借口，让自己的军队获得更多的支持……没错，她知道。因为，这是她最后的选择……
“对不起……”玖凛轻声地哭泣，不断地说着相同的三个字。
这时，有人破门而入，冲了进来。
“护法殿下，您没事吧？”汛昕一脸急切地问道，他看了一眼玖凛，“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把她带下去！”
侍从们立刻动手，带走了玖凛。
李欣还是无法动弹，她的思绪很乱，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您受伤了……”汛昕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李欣抬眸看着他，面无表情。她知道，王明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但是，这个世界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狐狸。即使是恒予大叔，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曾想过牺牲他们来保全和平。她始终只是这个世界里一颗小小的棋子……
汛昕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关切地道：“我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那孩子，怎么会如此对您？”
“……”李欣沉默着。仅仅是在一瞬之间，她突然想通了什么。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她混乱的思绪。
下一刻，她笑了。愉悦的笑容，甚至略带挑衅。
“汛昕族长……”她笑着开口，“她说，为了明王，她要杀我。”
汛昕觉得她的笑容带着危险的气息，但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沉重地开口，“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对于明王来说，我死了，比活着好吧？”李欣幽幽地叹口气，略带悲凉地说道。
她的神情，让汛昕觉得很不舒服。照理来讲，这个时候，她应该会恐惧，会疑惑，甚至是大喊大叫地要求知道真相……为什么，这么冷静……
“……这……”汛昕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李欣伸手，擦擦自己脸颊上的血迹。
“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她的语气平和，没有任何感情起伏。
汛昕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随即隐没在了他慈祥的笑容里。
“我会吩咐侍女为您处理伤口。请好好休息。”
说完，他退了出去。
李欣看到门关上的一刻，笑着轻声开口：
“不好意思，一点都不好玩。你的演技太差，回去再磨练几年。”她用鄙视的眼神，不屑地说完。
这种港剧的俗烂剧情，她在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经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通常情况下，英明神武的警察叔叔抓到了某黑帮的小喽喽，但是，那个家伙不肯做污点证人。怎么办呢？很简单，找人砍他，然后伪造成他的老大要杀人灭口。这样一来二去，他马上就会寻求警察叔叔的帮助，弃暗投明……俗！不，何止是俗，还要加上一个最高级：俗est！
要是被这种伎俩蒙蔽，她李欣就白活那么多年了！果然，她是一代有智慧的坏人……
再仔细想想，她就更确定自己的观点。汛昕怎么会那么好心，让她见玖凛。而且，不怕她们密谋什么，这么放心地让他们共处一室。有预谋的啊。何况，凭玖凛的术法，要杀她还不简单，何必用那种杀伤力那么小的冰箭。分明就是做给她看！攻击后，马上有人冲进来嘘寒问暖，实在是太符合行规了……
她下一秒开始鄙视自己。这种这么傻的布局，她竟然没有一开始就识破，还有一瞬间相信了。简直就对不起伟大的阶级友情！
她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玖凛……到底是被人利用，还是别的什么状况。但无论是什么，李欣都决定选择相信。在此时此刻，她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勇气。就像是，在逆风的时候，就越是想拼命往前走。如果汛昕的目的是让她失去信心，她就更不能失去。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此刻，她要保护的，也不止自己一个……
……
55. 以牵绊之名
伤口微微的痛楚让李欣睡得很浅，即使在隐隐约约的梦里，也有很多事情困扰着她。如果玖凛是被利用的，那么，汛昕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一直对异术部深恶痛绝的她乖乖听话？……在无休无止的半梦半醒和疑虑思考中，她完全清醒了过来。天花板上的彩绘明晰异常，明神和八部……她的脑海里，开始静静回荡着他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很崇尚九这个数字吧。那为什么明神只有八部呢？我想，大概是因为，王和八部都是不完整的。所以，只有加起来，才是九。』
她从床上坐起来，轻声地重复：“王和八部都是不完整的……”
不完整。也许，每个人都是不完整的吧。所以，才需要伙伴，才需要从彼此的相处中得到自己所没有的东西。然后，变得完整。
李欣看着那幅彩绘，眯着眼睛微笑。“终于有点明白你为什么把我扔到这个世界来了……不过，手法过于粗鲁啊，明神。”她对着彩绘中间的太阳，朗声道。
这时，彩绘中的一个部分突然磕落，一片细小的颜料落在了李欣的头发上。
李欣无奈地拿掉。玖凛要杀她的时候，虽然是未尽全力，但房间还是受到了一点破坏。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听侍女的建议，换个房间的……
她看着手里浅紫色的颜料片，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没记错，这个紫色的部分，是代表八部中的异术部。异术，控制着大陆上所有的术法……难道，也包括操纵术？既然帝侍可以通过“魂守”达到操纵的目的，异术要做到这点，应该更简单吧……只是，如果是操纵，为什么不直接操纵她？
她握紧那片颜料，下了床。她有个很好的习惯，在没有解答的时候，就自己去找到答案。
……
汛昕从来没有想过，李欣会主动找他。
进去的时候，李欣有些憔悴地坐在椅子上。昨日的攻击，她受的伤虽然不重，可是身上的伤痕却不少。异术也有可以用来治愈的术法，但也仅限于止住流血，愈合创口。真正的恢复，还需要时间。
“您找我？”汛昕走到她面前，有礼地询问。
李欣抬眸看了看他，点头。“……我要见玖凛。”她无力地说道。
汛昕在一边坐下，“护法殿下，她要杀您。”
“是……”李欣的眼神里带着深切的沉痛和无比的悲伤，“所以，我才要见她。我要知道，到底是谁要置我于死地！”她的语气激动而悲愤。
“……”汛昕看着她，潜意识地想要拒绝。
“我要见她！如果不问清楚的话，我绝对无法相信……她，为什么要杀我！”李欣站了起来，用凄厉的声音喊道。
汛昕有些奇怪了。遭受攻击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番悲愤，为何现在，她却如此激动。
李欣一锁眉，声音悲切，“我到现在都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抱紧自己的手臂，微颤着，“我明明，那么相信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汛昕还是怀疑。虽然，她昨天的反应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但他的印象里，护法不像是会这般激动的人。
“您不要激动。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了……”汛昕安抚道。
李欣的眼神里瞬间有了杀气，“不！”她挺直了腰杆，口气霸道无比，“我不允许那样的背叛！我要自己知道真相，如果真是他下令杀我，我必十倍奉还！”
这是她一贯的冷酷和决绝。汛昕也领教过很多次了。没错，这的确像是她会说出来的台词……只是……
“让她去吧，汛昕大人。”
突然开口说话的人，是那个正太影王。
看他的样子，是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的，身边还是跟着面容不善的贵族，也还是一样的少年老成。
“王。”汛昕起身，微微颔首行礼。
影王走进来，“让护法去见那个人吧，也好让她看清楚明王的伪善。”
汛昕平淡无波地回答：“王。这件事，请交给我处理。”
李欣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转而带着不屑的口气，对影王道：“什么时候这里轮到你说了算！明王是不是伪善，我自己会看！”
这句话当即刺激了影王和他身后的一群贵族。
“护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影王皱眉，看着她。
“字面意思。”她轻蔑道，“我是在与拥有决策权的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贵族中立刻有人主持正义。
“放肆，竟敢对影王不敬。就算是护法，也太过分了！这里拥有最高决策权的人，自然是影王陛下！”一个贵族大声喊道。
李欣不以为然地瞥影王一眼，“哦？”
汛昕在那一刻知道了她的目的。他银灰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赞许，能用这样的方法，挑起贵族和八部的矛盾。还依靠情势，让自己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这样的心机，真是令人咂舌。
“既然影王陛下已经首肯，我当然愿意带您去见那小姑娘。她现在地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立刻去一趟。”
李欣表情依然是悲愤和沉痛，她默默地点头，走了出去。
李欣的心里已经欢呼雀跃了。哈哈，不愧是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早就知道正太影王受不了打击，也早就知道汛昕这个老头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着这么多贵族的面，总得做做样子。嘿嘿~~~她果然谦虚好学，善于观察~
她看看同行的正太影王，顿生好感。多好的小弟弟，会抓出现的时机，还有着那么浅显易懂的性格。以后真的推翻他的时候，可以考虑温柔一点~
……
每个领主府都有地牢，这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行规。不过，李欣现在由衷地感激这一条行规。
地牢一看就是奇工部的得意之作。和她在脑海里构建的牢房不同，这些房间走的是现代风。很像是欧美片里的监狱场景，独门独户的囚室，金属的门上有一个窗口，出于尊重犯人隐私的缘故，平时窗口都是关闭的。而牢门本身就是一个魔导器。绝对无法从内部打开，也能抵抗大部分的物理攻击和术法契约，只要将配对的魔导石放入门上的嵌孔就能将其打开。
李欣挑了挑眉毛，这种地方，越狱和劫狱都不简单哪……
这是一间比较大的囚室，约有二十平方米左右。走下台阶，她一眼就看到玖凛抱膝坐在囚室的角落里。
她刚想过去，却发现玖凛的身边布满了冰雪，氤氲的寒气清晰可见。
“即使用了契约封禁，还是不能完全封闭她的力量。”汛昕缓缓地解释，“大概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吧……现在勉强把她的力量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请您不要再向前了。”
李欣丝毫感受不到寒冷，那些升腾的寒气被困着，离她，仅有半米之遥。
“玖凛！”她开口喊道，站在那无形的墙外。
玖凛微微抬了头，看到她的一刻，双眼中尽是惊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低声呢喃着。
李欣看着她，几乎能够感受到，她身处的地方，是怎样的一片寒冷。
“不要说对不起，跟我说话！为什么要杀我！”李欣继续喊道。
玖凛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命令，这是命令……我必须杀你……”
“谁的命令！”李欣追问。
“……明王……”玖凛颤抖着回答。
贵族们一片骚动。纷纷议论着明王如何如何的残暴不仁，如何如何的灭绝人性。众所周知，护法是明王的王后，如果明王连护法也杀，那就是绝对的昏君了。
然而，那一刻，李欣几乎是要欢呼了。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下这道命令的人，就是他。这些人，真的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呢。那种连敌人都会同情的天真宅男，会下令杀她？不要让她笑掉大牙了。没错，玖凛的确是被人控制了。
“护法殿下，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保护您的。”
她正在开心的时候，旁边有不少贵族纷纷表决心。也难怪，凭她这样宇宙超级柔弱美少女的脸蛋，要博同情还不简单？不过，该被同情的人，应该不是她才对。
“护法，您已经看到了您要看的东西，请回去吧。这里不适合您。”汛昕开口道。
她默默低下头，转身。
众人纷纷走出了门外，李欣走到门口的时候，回了头。
“再看也没有任何用处……”正太影王轻声地开口，语气里带着过于老气的悲凉，“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有一个结局……”
李欣突然笑了。
“你是说我，还是说你自己？”她笑着问道。
影王有些不解，她的眼神里完全没有沮丧，反而，闪烁着让人眩惑的光辉。
“你……”
下一瞬，李欣一把拉住他，把他拖进牢房内，然后关上了门。
“不想影王有事，就不要随便开门！”她大声威吓。
门外虽有骚动，但却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你是个好工具，小弟弟~”李欣抓着他的手，笑得开心。
影王一脸惊愕，“你要做什么？”
李欣放开自己的手，“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改变结局的。”她离开他，走向了玖凛，“要不要叫人进来，随便你……”
影王刚想开口喊叫，却又咽下了声音。他转身，背抵着门，看着她。
李欣走到那看不见的墙面前，里面的寒气，让她有些犹豫。她深吸了一口气，跨了进去。
果然好冷……李欣最害怕的，除去蚂蟥，就是寒冷。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终将增益其所不能……”李欣轻声念着这一段自我安慰，走向了玖凛。
李欣的身影刚映入玖凛的眼睛，玖凛的神色突然变化。她一跃而起，身边所有的冰都聚集起来，化为了利刃。
“命令……杀了你，是命令……”她看着李欣，麻木地重复。
李欣皱起了眉头，“臭丫头，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讲话！”
玖凛的眉宇微动，仿佛畏惧似地退了一步。
“竟敢袭击我，你胆子很大啊！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挽挽袖子，怒道。
玖凛的身体微微颤抖，“不……不要过来！”
她话音刚落，冰刃就动了起来，袭向了李欣。
李欣早有防备，勉强避开，但裙裾还是被冰刃划破。触碰到冰的地方都染了霜，冷寒无比。
“越说你还越来劲啊！”李欣闪远一点，喊道，“怎么，想杀了我，好独占王？想得美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王会喜欢你才奇怪！”
玖凛不住地颤抖着，意识纷乱一片。
冰刃没有目的地胡乱攻击，李欣也没有章法地胡乱闪避。毕竟是柔弱派的，不一会儿，她的身上又有了新伤。也许是由于寒气的缘故，伤口不怎么疼。但她的手脚都开始僵硬了……很痛苦，这样的寒冷。如果可以，她想逃出去，呆在温暖的地方……但是，要和玖凛一起。
“玖凛！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吧！我不会同情你，也不是来救你的。我只是提醒你，我说过，凭现在的你，是没有办法站在王的身边的。”李欣有些累了，她轻喘着气，说道，“你要是在这里输了，就注定一辈子做个小杂种！”
“不准说……不准……”玖凛痛苦地低语。
冰刃变得更为密集了。
李欣看着那片白色的寒气，知道这一次，她无法躲避。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白痴的？明明可以乖乖地混吃等死，反正这个世界怎样，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到底，为了什么而坚持？
“我站在这里，玖凛……”李欣笑了，口气依然居高临下，“告诉我，你想站在哪里……”
瞬间，那些冰刃直袭而下。
……
寒冷，如同囚笼一般，困住身体，也缚住了灵魂。
『小杂种！』
如浪般的声音，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她捂住了双耳，却还是逃不开。
『只会使用水系的契约吗？毕竟不是纯血啊。‘冰女’~』
水……只会结冰，不行吗？
『我们之间的力量有多悬殊，你心里也很清楚。你越是挣扎就越痛苦，让我控制你的身体，会轻松一点……』
那张苍老的脸，看起来很可怕……不过，没关系，她不挣扎。可是，没有轻松啊。她还是听得到那些声音，她还是小杂种……
身边，什么都没有，灰茫茫的一片。
耳边，突然没有了那些残酷的声音，有谁嘈杂地喊着什么，扰乱她的情绪。
她抬头，仔细地听。
温暖的声音，带着诚挚的善意。
『光明之神，将眷顾大陆的每一个生灵……』
她还记得，冰镜、火焰，还有，明亮的笑容。
“王……”她开口，身边的灰色开始渐渐散开。
如同雷鸣一般，一个声音响彻四野。
『我站在这里，玖凛……告诉我，你想站在哪里……』
她站了起来，身边的灰色消失，氤氲的白色寒气升腾。
“我要站在王的身边！”
……
冰刃落下，碎裂的冰屑如同尘暴，遮蔽了视线。
影王不自禁地冲上几步，喊道：“护法！”
门外的众人破门而入，护住了影王。
汛昕急切地开口，“王，没事吧？”
影王摇头，“护法她……”他伸手，指着囚室内交错的冰刃。
鲜血，斑驳地染在白色的冰上，妖冶而恐怖。
大陆的护法，不会这样简单就死的。那一刻，汛昕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他要破坏这冰刃阵刹那，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暗盾！”
所有的冰都在瞬间瓦解，化为了美丽晶亮的粉末，纷然而下。
能够解除所有契约的暗系契约：暗盾。汛昕的心里突然有了异样的情绪，让他一贯的镇定消失无踪。
李欣的身上有很多处伤痕，染着殷红的血迹。她的头发被冰刃削断，金色的发丝散落一地。但是，她很好。那种“好”的感觉，让她不自禁地微笑。
“王后……”玖凛的声音零落，她扑进李欣的怀里，放声哭泣。
“不要乱碰，很痛啊！”李欣不耐烦地推开她，但是，玖凛还是不死心地贴上来。几番下来，李欣没办法了。
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十岁的LOLI 。李欣无奈地笑笑，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乖~~~”
李欣抬头，看着汛昕，笑得挑衅。
汛昕皱起了眉头。本以为玖凛这样血统，根本无法和他施下的操纵术抗衡。但是，她却领会了九种契约中最高等的暗系契约，将一切力量解除。这是巧合，还是，因为护法？
“汛昕族长，我们好像有些误会呢~”李欣笑着，冲他道。
汛昕也笑了，“是啊，护法殿下。”
“如果我现在要回去换件衣服，洗个澡什么的。你应该不会阻止吧？”李欣拉起玖凛，说话的口气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威胁。
“当然。”汛昕点头。
李欣大摇大摆地拉着玖凛，走了出去。经过影王的时候，她稍稍停了一下。
“小弟弟，这就是我决定的结局。”她笑着，轻声说完。
影王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汛昕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笑了。
这种程度的坚定，这样深切的信赖。这就是明王和护法之间的牵绊吗？这样的牵绊甚至能改变周遭的人……如果这就是“护法”的力量，那么，他一定要斩开那种牵绊，将一切归零……
……
56. 以立场之名
把玖凛带出来后，李欣更加明白了什么叫作敌众我寡。
虽然她给了汛昕一个下马威，但是，劣势并没有多大改变。她还是柔弱的护法，而玖凛虽领会了暗系契约，却也不是汛昕的对手。
李欣有点佩服汛昕说假话的功夫了。就像是地牢内的事情，明明是该引起贵族质疑的，他竟然以“护法宽宏大量，原谅了刺客，并收归己用”这种听起来就很假的说辞蒙混了过去。再加上他那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理论，众人被哄得一楞一楞的，竟然还是相信护法支持的是影王……汛昕的口才简直媲美那些参加竞选的美国总统候选人啊！李欣就这样彻底无语了……
要不是汛昕旁敲侧击，拿玖凛要挟她，她绝对要冲上去，骂醒那些贵族！唉，命运哪……
李欣看着熟睡的玖凛，摸摸她的额头。嗯……救她，是对还是错，她已经不想思考了。因为犹豫而错失，是最愚蠢的行为。通俗点说：与其因没做而后悔，不如做了再后悔。
她笑笑，托着脑袋看着玖凛的睡容。她救得了玖凛，那赛法和奈尔呢？他们现在情况如何？赛法受了伤，凭奈尔一个人，行不行啊？
想着想着，她不禁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原本的长发被冰刃削断，现在变成短发了。经她一抓，便蓬了起来，乱乱的。
她捻着自己的发梢，叹气。看来，在担心别人之前，她要先好好地担心一下自己才是。
这时，侍女恭敬地敲门声响起。
“护法殿下。”侍女推门进来，躬身行礼。
“……”李欣看她一眼，懒得开口。
“汛昕殿下要我传话，请您三天后随斗神殿下出征。”侍女说道。
出征！李欣保持着一贯的镇静，看着侍女。“知道了。”
看来，汛昕是要她出面鼓舞军心了。即使她不说一句话，凭汛昕那天花乱坠的说辞，也能让军队相信她是站在影王这一边的。去，就是背叛明王。不去，汛昕势必拿玖凛要挟。一个人的生命和战争的局势，到底哪个重要些？……李欣无奈地笑，什么时候开始，她这样一个无能的文盲，竟能左右起战争的成败了？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您要是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侍女又道。
李欣点点头。
侍女行礼后，退了下去。
三天后？是不是来的太快了？
李欣转身，看到了一直放在桌上的东西。识字手册、水笔和镜子……
她走过去，拿起镜子，端详。
“是你的话，就会相信我的。对不对？”她笑着自语，虽得不到任何回答。但却觉得安心。
床上的玖凛早已经醒了，她静静地看着李欣的背影，再也无法入睡……
……
玖凛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中午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那样的安静里，只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玖凛下了床，心中有了难言的不安。她几乎是用奔跑的方式到了门前，打开门，冲出去的瞬间却撞上了人。
她摔倒在地，紧张地抬头。看到的，是一个比自己略大几岁的男孩子。他深青色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着她惊恐的神情。
玖凛不知道他是谁，迅速地退开。
男孩皱起眉头，拉起她进了房间，飞快地关上了门。
“你是谁？！”玖凛挣开他的手，戒备地问。
男孩四下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发现除了他们之外，并无他人后，他轻叹了口气，“护法出去了？”
玖凛有些不满他的态度，“我问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男孩的表情里有一丝惊讶。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玖凛握紧了手。她的身上，被汛昕重新施下了契约封禁。虽然领悟到了暗系契约，但却还无法熟练发挥，她大部分的力量被限制了。否则，她绝对要让面前这个语气高傲的小鬼尝尝寒冷的滋味。
男孩走到门边，仔细听了听声音。然后，才慢慢地回答玖凛的问题，“我是影王。”
玖凛愣了一下。影王？……没错，按照上任明王的年龄来计算，影王应该是这样的小鬼没错。影王，那个挑起战争，绑架护法，让一切都变得混乱的人……
影王转身看着她。“用不着这么惊讶吧……我们应该见过，在地牢。”
玖凛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了印象，在一片寒冰中，模糊的意识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男孩子。回想起来，那种悲悯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护法什么时候回来？”影王开口问道。
玖凛紧锁着眉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说：“她马上就会回来了，您要是不介意就等一会儿吧。”
影王低头，认真地思考。“好。”他点了头。
玖凛的眼底有了笑意。她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听到的一切：王后要跟斗神一起上前线。王后，是大陆的护法。她所在的一方，就等于得到了明神的认可。王后，应该是在明王身边的。……王后，是如何强悍的女人，她已经很清楚了。力量不稳定，也没有任何的攻击力，但是，自己却一次次地为她所救。如果，自己没有被抓，王后一定会想出其它办法来解决眼前的事。
绊脚石。这个词莫名地闯入了玖凛的脑海。她一直都认为，即使只会水系的契约，她也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异术族人。但是，她错了。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除了撒娇，什么都做不到。
玖凛静静看着面前的影王。脑海中，那句话的余音仍未消失。
『告诉我，你想站在哪里……』
这个大陆之上，会温柔地包容她这样的杂种，用平等的心来对待一切的人。大概，只有那个像阳光一般的明王了吧……她要站在他的身边，站在被光辉包围的地方。
只要没有影王，就不会有战争了吧？一切都会结束，她和王后，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而那里，有王……
影王并没有察觉到那种隐藏的杀气。他的思绪还没有平静下来，地牢里发生的一切，现在还历历在目。同样是道具，同样的身不由己，为什么她就能有那样的勇气和自信来选择结局。他想要找到答案……
他察觉到了尴尬的沉默，看了看神情恍惚的玖凛，笑一下：“你做你的，不用管我。”
说完，他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一旁的桌上，放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小孩子用的识字手册，样子奇怪的笔，还有，一块小小的镜子。他看看这些东西，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了那块镜子。镜面的材质很特殊，不像是一般人家用的。不过，又说不出哪里特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有些落寞。突然，一道寒光在镜中闪过。
他猛地回头，玖凛拿着冰凝成的匕首，袭向了他。
他迅速闪开，匕首划过他的手臂，割开了他的袖子。
“你做什么？！”他压低声音，惊讶道。
玖凛喘着气，直视着他。努力抗衡汛昕的契约封禁，凝出这把冰匕首，已经让她辛苦不堪了。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目的：杀了影王，结束一切。
她用尽力气攻了过去，然而，她毕竟只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攻击再一次被避开。
“你要杀我？”影王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契约封禁带来的痛楚，让玖凛不自觉地落泪，“影王死了……就不用再打仗了。我要回去……”她双手紧握着匕首，闭上眼睛，冲了过去，“我要回去！”
那一刻，影王怔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他不是影王。无论有多少人说他是，他的心里却很清楚。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猎户，而他，也只是普通的小孩子。他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异术部和斗神部要拥立他为王。他曾经一直都认为，父亲是世界上最强的人，然而，面对异术部的契约之力，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不要做王，如果能选，他还是愿意呆在那个简单的地方，每天和伙伴玩耍，每年木月的时候，跟父母一起去狩猎……
可是，他无法选择，当知道父母的生命都握在自己的手上时，他还能选择什么。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做出了人生第一个选择，然后，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家……
他成为了“影王”，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却是：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乖乖听话，照着那些大人的话去做。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道具，从那时开始，他就哪里都回不去了……他哪里都回不去了。被利用，然后被抛弃，这就是等待着道具的结局……所以，死，并不可怕……
『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改变结局的。』
他的心里突然一震，冰刃的匕首迫在眉睫，他伸手，一把握住了锋刃。他不想死，他要回家……这样的念头瞬间强烈起来。
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痛楚和寒冷，让他落下了泪水。
他看着玖凛，大声喊了出来：“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
李欣在领主府邸中庭的游廊上慢慢走着。自从决定让她和斗神去前线之后，对她的软禁倒是松了一些，她可以在府邸中自由走动了。
廊外，是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的雨，下的人心情烦躁。
“再这样下去，我会发霉……”李欣叹口气，自言自语。
侍女们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表情里都是戒备。
好吧好吧，她是坏人，所以大家都提防她。完全明白，不用多说。
她揉揉肩膀，决定回房看看玖凛的状况。
她刚要迈步，面前走过来的人，却让她失了神。
没有战甲和兵器，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长得好看的男人。他的身姿永远挺拔，就像是为了要证明什么一般挺着胸膛，不允许自己显露一丝一毫的弱态。
他的眼睛被纱布蒙住，这样的状态下，步伐却依然坚定，毫不犹疑。
他的身边，是两只成年狼犬般大小的牙兽。知道主人的不便，它们围在他身边，轻轻蹭着他的手，为他引路。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牙兽看到了她，统一做了躲避动作。
他的眼睛尚未痊愈，看不见面前的人，牙兽奇怪的举动让他皱了眉，“萨多，佳多，怎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去，“斐真。”
她明显地看到，他有一瞬间的惊愣。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没有再靠近。就保持着距离，默默站着。
到底在犹豫什么啊！！！李欣强烈鄙视自己。她没有错，他们的立场不同，她只能这样对他。事实上，表现出好意和温柔，才是害人！她不过就是在当时那种“不得不”的情况下拿魔药洒他而已，又没有毁他容，不算犯罪啊！
她清了清嗓子，带着笑意开口，“眼睛没事吧？”
他平静地回答，“没事。”
“那就好。我就想嘛，堂堂斗神，还会被小小魔药伤到不成。”她走近几步，伸手准备拍拍他的肩膀，却明显感到不妥，于是转为拍拍牙兽的头。
两只牙兽瞬间受惊，颤抖着，发出了哀怨的喉音。
他听到牙兽的哀鸣，却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不免有些紧张。
李欣瞪着那两只不识抬举的牙兽，悻悻地收回了手。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我听说，你被人刺杀？”
“是啊。不过我命很大，运气也够好。”她用轻松地口气回答。
他静静听完，点了头，“那就好……”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情，让李欣无法再笑出来。他，是在为她担心吗？
“我不是‘克丽丝’……”她有些无情地提醒。
“我知道。”他却依然平静地回答。
“那就不要关心自己的敌人。”她的口气，不容反驳。
他沉默了一会儿，“敌人……”他重复，语气略带无奈。
“没错！敌人！”她认真地道，“我是明王的王后，你们拥立的那个‘影王’，我永远都不可能承认的。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们合作。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对敌人仁慈是最愚蠢的行为！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明白……”他就那样，平静地回答，“你要说的就这些？”
李欣无语了。什么叫“要说的就这些”，好吧，她就是一个坏人，随他去死！
“你要是说完了，容我先告辞。”他摸摸牙兽的头，说道。
呃……李欣立马想到了恒予大叔说过的话：那不是你可以驾驭的男人。
没错，她完全同意。到底这个世界的人在想什么啊！！！既然知道她不是“克丽丝”，也知道她是敌人，为什么不生气。被那样伤到了，不是有足够的理由生气的吗？不应该打她一个耳光的吗？他以为她是“克丽丝”的时候，不就打过么。为什么现在反而平静得那么诡异？
李欣不相信毫无缘由的好意。人和人之间，说白了，就是各取所需。付出，自然要求回报。她开始无法自抑地往最阴暗的方面去想。他，毫无疑问是敌人。他既然和汛昕结盟，很多事情自然心里有数。他一定知道影王不是影王，也一定知道汛昕控制玖凛的事，他和汛昕的不同表现，恐怕也只能说明，他们两个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目的为何，她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没有目的。
想到这里，她将对他的歉意狠狠压制，努力尝试讨厌他，“哼，不是要我一起去前线的吗，这么冷淡的态度，好吗？”
他的神情很惊讶，“去前线？你？”
李欣也惊讶，“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他诚恳地回答，“我不知道。”
李欣傻掉。不可能，绝对是他说谎！
“汛昕让人找我，也许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吧……”他继而说道，“带你去前线，真是危险的赌博。”
李欣看着他，判断他话里的真伪。
“你要是不想去，我会跟汛昕商量的。”他说完，迈步。
他是白痴？还是另有阴谋？
李欣一把拉住了他，“等等！”
他停下，“还有什么事？”
“你……”李欣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是敌人，不可以相信敌人的话，这是常识。可是，她想要相信他，相信他是真的对汛昕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这样的情绪，她从来都没有过。她竟然，会默认他是个好人？！
绝对是CPU出了问题，她才会有这种诡异的判断。
她不说话，他便抽回自己的手，准备离开。
“别相信汛昕……”她站在他背后，说道，“听我的，别信他。”
他站定了步伐，“说这样的话，你的立场是什么？”
“没什么立场。”李欣走过去，面对着他，“我只是提醒你，相信他绝对比相信我还危险……”
他笑了，“哦？”
果然……这算不算是狼来了的故事？她一定也是疯了，才会跟他说这些……
这时，有人急切地跑了过来。
“斗神殿下，护法殿下，影王陛下不见了！”一个侍女惊慌地道。
“怎么回事？”他收起笑容，问。
“现在是授课时间，但王却不在房间里。我们到处都找过了……”
“到处都找过？”
侍女想了想，“……呃，还有护法殿下的房间……”
李欣皱了眉头，转身跑了回去。
……
“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影王的声音，让玖凛的攻击一顿。下一瞬，她被狠狠推开。
玖凛摔倒在地，重重地喘着气。果然，她只是没用的小孩子……不，她还有能做的事。只要没有她，王后就能自由地行动了……只要，自己消失……
冲动，侵吞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拿起匕首，刺向了自己。
然而，她的手腕被紧紧捉住，强制地被压倒在地。
手上的伤，很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她，但身体的反应太过自然。他夺下匕首，扔到一边。匕首化成了水，四散消失。
“为什么阻止我……”她哭喊着。
“我怎么知道。”他有些无力地回答。
玖凛再也无法压抑，放声哭泣了起来，“我要回去……我不要呆在这里……我不要……拖累王后……”
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同样的伤心席卷而来。他何尝不想回去……
这时，门被撞开了。
李欣看着面前的景象，先是震惊，然后是更加震惊……
十二岁的正太压倒了十岁的LOLI，那个姿势，实在是层次太高……
但是，李欣仅用几秒就让自己抛开了不纯洁的思想。她冲过去，蹲下身子，推开了影王，抱起玖凛。
玖凛看到李欣，哭得更厉害了。
李欣这才注意到，影王的衣服被划开了，手上也有流血的伤口，而玖凛除了在哭，什么事都没有……貌似，她搞错保护对象了……
人渐渐多了起来。汛昕走了进来，俯视着他们。
“王，发生什么事了？”汛昕看了看四周，心里有了底，却还是问道。
玖凛的哭声刹那停止。李欣清楚地感觉到，玖凛的身体颤抖着，本能地畏惧。
看情况，是玖凛袭击影王才对。现在，要怎么办？
李欣正在想对策，影王却开了口。
“我很抱歉，汛昕大人。让你担心了。”影王站起来，说道，“我只是突然想问问护法殿下明神的事情，所以才没通知你就自己来了。刚才我不小心划伤了手，这个小姑娘要帮我包扎，不过，不当心摔倒了……”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李欣和玖凛都惊讶不已。
那是不过十二岁的小男孩。声音里的稚气都还没有褪去，但是，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着谎。李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如果她没记错，他和自己，是敌对的双方。
汛昕皱起了眉头。这件事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但面前的小男孩毕竟是影王，他那么说了，身为臣子的自己也无法多做追究。
“王没事就好。请跟我回去吧。”汛昕点了头。
影王默默地走了过去，临出门的时候，回了头。他看着李欣和玖凛，浅浅地笑了。
那是有些得意的笑容，带着他那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狡黠。
李欣有些怔忡，随即，便也笑了。
玖凛抓紧了李欣的衣服，把脸埋了起来。
汛昕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他阴沉着脸色，走了出去。
……
57. 以抛弃之名
几日来，战事已经渐渐变得激烈了。明王军的攻势相当直接，这反而让把军力拆成小股的影王军有些招架不住。现在纳利河北岸平原的西北部，也已成为了明王的阵地。
影王军将主力北调，准备正面迎击。
雨中的明神大陆，却燃着不灭的战意。
即使看不见，也能听得到，战争特有的咆哮。混杂在雷鸣中，层层漫延。
“斗神殿下，可以睁开眼睛了。”
医师放下手里的纱布，道。
他慢慢睁开眼睛，阴雨天的光线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
“魔药没有发动，应该不会有后遗症。”医师说道。
“嗯。”他点了点头。
这时，侍女走进来，通报。
“斗神殿下，汛昕殿下来了。”
他默默点头。
侍女行礼后离开。医师也收拾了器具，退了下去。
汛昕走进来，笑了一下。“眼睛没事了？”
他看着面前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不自觉地回忆李欣的话。相信他，很危险吗？
“没事。”他停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回答。
汛昕走上几步，笑道：“太好了。明日就要出征，斗神殿下要好好保重才是。”
“有件事，我不太明白。”斗神开口，问道，“为什么让护法上前线？”
“护法的出现，是证明‘伪王’最有效的办法。”汛昕云淡风轻地回答。
“你也该知道，她根本不想和我们合作。见到军队，谁都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你的赌注下的太大。”斗神站起来，披上衣服。
汛昕还是笑着，“没关系。她只需站在那里就好了，我不会让她开口说话的。”
“不说话，怎么取信于人？”斗神皱起眉头，问。
汛昕的眼神里透着一抹得意，“取信于己方，还不取信于敌。如果明王军相信护法背叛，您说会怎样？”
斗神的心里有了隐约的不安。汛昕的想法，他从来都没弄懂过。
“什么意思？”
汛昕轻轻击掌。
掌声刚落，便有侍女捧着东西进来。
斗神看到侍女手上的东西时，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九契……”
汛昕拿起那把剑，轻笑，“对。九契之剑……奇工施下的铸炼封禁，我已经解开了大半。”他把剑递给了斗神，“您是它的御剑者，使用它，是理所当然的吧。”
斗神拿过剑的一瞬，剑身上的文字绽出了耀目的光芒。
三神剑之一的九契。拥有御剑者和侍剑巫女。若是作为剑鞘的侍剑巫女不是真心希望剑被御剑者使用，剑就不会离开侍剑巫女的身体。使用这把剑，就是证明了护法立场。
“好卑鄙的做法……”斗神抬眸看着汛昕。
汛昕没有生气，还是带着近乎慈祥的笑容。他挥手，让侍女退下，道：“不是我卑鄙，是您太天真了。”他走到一边，看着窗外的雨，“您的感情，我无权过问。但是，您还记得翡玥殿下吧。因为感情而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是最可笑的错误。这是战场，您效忠的是影王，请不要忘记。”
斗神说不出话来。翡玥?莎罗洛，上届的斗神，前任明王的侧妃。她曾血洗大陆，遭世人唾弃。而斗神部，也因此蒙羞。他早已下定了决心，成为最强的“斗神”，绝不会因私人的感情而忘记使命……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九契。即使，她知道一切之后，会愤怒，会憎恨。但是，他们是敌对的双方，这是才是正确的做法……而他，会抛弃个人的感情，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了……”斗神收起九契，回答，“若没有其它事，我想休息了。”
汛昕笑着颔首，“请好好休息。”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斗神看着一旁的九契，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
从裘达用空行舰船去前线，只需一刻工夫。
李欣从前天的晚上就开始想，要是汛昕让她当着军队的面说自己承认影王，她该用什么方法来应对。但出乎意料的，她只是被带到军队前晃了一圈，然后，汛昕连一句话都没让她说，就继续软禁。
亏她写好了完整的作战计划啊！李欣捧着识字手册，失望不已。她坐在营帐内，仰天长叹。
一旁的玖凛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李欣发现她的目光，便拍了拍她的头，“没事。我在想怎么才能整死那只老狐狸。”
玖凛的眼神里掺上了畏惧，“他是异术部内最强的人……我们不可能赢他的……”
李欣不喜欢这种打击士气的论调。“不能力敌，还能智取。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没信心？”
玖凛看着她，低下头，“我帮不上什么忙……”
李欣笑了。难得平时狂傲的一塌糊涂的冰雪小LOLI，还会这样楚楚可怜地示弱，不表扬一下不行啊。
“玖凛，纯血和混血哪个更厉害，我是不清楚啦。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李欣笑得狡黠，“根据基因理论，混血的都长得很好看的~”
玖凛眨巴着眼睛，脸颊微微发红，“王后，基因是什么？”她仰起了脸，问。
李欣一僵，“这个……说来话长……”
“是什么？”玖凛好奇地追问。
李欣摸摸下巴。她要怎么用浅显易懂的话，来解释那么复杂的理论呢？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时候，李欣和玖凛都有些紧张。
“护法殿下。”汛昕看着李欣，笑得慈祥。
“有何贵干？”李欣把玖凛拉到身后，冷漠地问。
“阵营简陋，委屈了护法殿下。”汛昕说道。
“谢谢关心，我没你想的那么娇贵。”李欣笑得挑衅。
汛昕并未被激怒，他踱步走到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护法殿下，我一直都很好奇。您为何要选择那个男人为王？”
“和你有关吗？”李欣不屑。
汛昕的表情认真了起来，“若是‘护法’所选，我没有异议。但是，您不是吧……为什么，您选的人也得到了明神的认可。您就没有丝毫疑问？”
李欣没有惊讶。她当然也怀疑过。自己明明不是“克丽丝”，为什么选的人会有圣痕，还有，为什么她还是具有“护法”的力量……这很不符合逻辑啊。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都没有时间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
“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选出了明王……这就好像是在说，明神相信您，胜于相信八部……”汛昕说的时候，口气里带着一种奇怪的哀伤和无奈。
“这种事情，你直接去问明神不是更快？”李欣回答。她早就觉得明神很乱来了。嗯，还是无神论好啊。
“自从天机灭族，就再也没有人能与明神对话了……”汛昕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圣谕，没有灵显，所有曾经有过的庇佑都开始减退……就好像，这个大陆被明神抛弃了一样。”
李欣没有兴趣讨论这种话题。她才是受害者！逛完超市回家，竟然还穿越了。穿就穿吧，还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世界。什么选王、政变、谋反、战争、刺杀……她还没问“为什么”呢！
“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李欣冷哼一下。
汛昕看了看她，“没错。的确与您没有关系。我有的时候很想知道，您选的那个王，是不是和您有着一样的想法……据九契所言，他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吧？为什么明神要把大陆的权利，交给两个‘外人’，我始终无法明白……”
“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李欣皱起眉头，问。
汛昕直视着她，“开始不是，但现在，是一部分。”
“哼。我对你为什么要谋反一点兴趣都没有。”李欣笑道，“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吧。虽然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明神好像喜欢我胜过于喜欢你呢。你不可能打败‘护法’选择的王的，趁早死心吧，我可以饶你不死。”
汛昕沉默了一会儿，笑了，“护法，您太过自信了。别忘记了，现在您是‘站在影王这边的’。”
“除非你也对我用操纵术，否则那就只是你个人的臆想。”李欣笑道。
“护法能免疫所有的术，您何必刺激我。”汛昕说道，“如您所说，您一直受到明神庇护。没有人想与护法为敌，而且……同为八部，我倒是希望能与您好好相处。”
呸呸呸！李欣脸上平静，心里唾弃了无数次！好好相处？亏他说的出口！！！
“真可惜，我没有那个想法。”李欣回答。
汛昕笑着，道：“您很相信那位王呢。身在敌营，还能这么说话。”
“总比相信你好。”
汛昕站起身子，“他是否也如此相信您呢？”他看着帐外，说道。
李欣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她绝对不会怀疑那个宅男，那种RP GOOD的类型，绝对不会背叛同伴。只是，汛昕的话里，带着危险的味道。
“护法殿下，其实，我来的目的是要告诉您。明王军在平原西北扎营，斗神殿下已经领军征讨了……今天，想必有一场恶战吧。”
“你们未必赢得了。”李欣不屑。宅男那方可是有红莲和然烨呢，就不信斗神那么厉害。
“若是使用九契呢？”汛昕平静地说道。
那一个瞬间，李欣的心里突然震了一下。九契，拥有九种契约之力的神剑，唯有历届的斗神可以使用。而那把剑的侍剑巫女，是她……她清楚地记得，曾经伽兰无法召唤出亚修拉姆，是因为并非真心希望剑被御剑者使用。所以，她也一直不能召唤出九契……此时此刻，若是斗神使用九契与王明战斗，不是等于宣布了她的背叛吗？
“你……”李欣握紧了拳头，怒视着汛昕。
汛昕还是慈祥地笑笑，“所以，我问您，他是否也相信您呢……”
李欣咬牙。不，就是因为相信，所以才一定会因九契的出现而动摇。她的信赖无法撼动，所以，这个老头要从另一个角度下手吗？可恶！
“护法殿下，我想，我们还是好好相处吧。”汛昕说完，颔首行礼，走了出去。
“王后……”玖凛没怎么听懂他们的对话，拉了拉李欣的衣袂。
李欣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愤怒和无奈交杂在一起，让她的思绪紊乱。
“王后？”玖凛觉得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关切地询问。
李欣看着帐外漫天的阴雨。事到如今，她只能这样看着吗？以前的她根本不介意被谁误会，更不介意被人仇视。反正，信赖这种东西可有可无，她一个人也能好好地生活。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想失去他的信赖……谁都好，谁来，阻止一切吧……
……
王明扣上战甲的最后一个锁扣，振了振手臂，笑一下。
穿了那么多天的盔甲，总算是习惯了。这种重量对减肥是很有帮助的，至于磨破的皮肤，那些地方也早已愈合结茧，再也感觉不到痛楚了。习惯，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
“王，影王军进入魔导兵器攻击范围了。”侍卫恭敬地通报，“然烨将军请您出阵。”
“好。”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了营帐。
帐外，大军早已做好了准备，严阵以待。白色的军旗在阴雨中飞舞，成为了天空中唯一的亮色。
“王。”
看到他出来，一旁的伽兰走了上来，行礼后喊道：“亚修拉姆！”
银白的长枪出现。她双手托举，将它交给了他。
王明接过，笑了一下。“谢谢。”
依然是温柔而善意的笑容，伽兰不禁也笑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让人无法讨厌。若是因为感情被拒绝而离开他的身边，她就真的是一无是处的笨女人了。他是王，能辅佐他，是她的荣耀。
看到她笑，王明有些放心了。李欣说的对，犹豫不决，才是真正的伤害。
“王，请平安回来。”伽兰笑着，开口。
他笑着点头，“嗯。”
伽兰拉出站在自己身后的丽雅，“要说什么就快说啊。”
丽雅瞬间红了脸，“王……请保重……”
王明举起了手里的长枪，“跟它说比较有用哦。”
那一刻，王明和伽兰都听到了不满的喊声。
『不要你多管闲事！！！』
丽雅听不到，她看着长枪，小声地开口，“一切小心……”
『……』
王明和伽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气。
“王，该出发了。”彦华走过来，恭敬道。
“知道。”王明对伽兰和丽雅挥了挥手，“走了。”
他转身，刚要迈步，却又被彦华叫住。
“王，等一下。”彦华几步走到他面前。
王明做个防备的动作，“我不要魂守啊！”
彦华立刻皱眉，“谁要使用魂守。”
“哎？”王明有些不解，“那你要干嘛？”
“您的扣子错了。”彦华叹口气，无奈道。
“哎？！”
王明正要低头察看，彦华已经伸手，帮他重新扣好锁扣。
王明只好乖乖不动。
“好了。”彦华放下手，笑了一下，“请。”
“谢谢了……”王明尴尬地抓抓头发，迅速地走开。
彦华看着他的背影，笑意不曾淡去。
“王到底是哪颗扣子扣错了？我怎么没发现？”伽兰走过去，带着挑衅开口。
彦华敛起笑意，平静而恭敬地回答，“您太粗心了，伽兰小姐。”
伽兰挑眉，“记住你说的话。”
彦华点头，“我记着。”
丽雅看到那两人之间，隐隐有火花闪现，不自觉地退了几步，一脸惊恐。
……
王明跨上骑兽，拍了拍骑兽的脖子，“走吧，赤帝。”
军队前，然烨和红莲早已站在那里等待。
“王~~~”红莲笑着。
“王。”然烨微微颔首。
王明看着他们，心里的感觉很奇妙。莫名的安心，这就是可靠的伙伴么？
“王，要不要说些什么？”然烨笑着，说道。
王明抬眸，面前整装的军队，勾起了他的回忆。明明是一个月前的事，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第一次站在大军之前，紧张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而现在，他的心情，却如此平静。
骑兽顿足，金红的火星在雨中飞扬。
他笑一下，朗声道：“为了大地的爱与正义！”
军队瞬间沸腾，回声响彻四野。
“为了大地的爱与正义！”
……
58. 以皆伤之名
大雨之下，苍灰色的平原上，突然多了些明亮的色彩。
从东方涌来的金色，和从西方涌来的白色，如同绽放在平原之上的花朵，在阴霾中熠熠生辉。
距离稍近的时候，两种色彩都停了下来，默默对峙。
王明静静地看着面前森立的军队，雨水打在战甲上，溅起了雨雾，宛如杀气升腾。
他抬眸，便看到了那个一身金甲的男人。明神麾下最善战的部族之一，族内最强的那个人，拥有“斗神”的称号。那是一个强大到不用作出任何举动，就能让人感受到压迫的男子。是他一直都无法战胜的人。而此时此刻，比起畏惧，他的心里，另一种感情占了上风。
双方的阵营中，将领开始互相叫阵。他却无心听内容。无论是“明王”还是“影王”，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他需要确定的，只有一点：她是否平安。
然烨的声音，微带嘲笑，“虏走护法，僭越明神威仪，还敢再明王面前提‘正统’？可笑！”
对方的将领立刻反驳，“护法早已承认‘影王’，‘伪王’之流还是趁早弃械投降！”
“护法承认‘影王’，天大的笑话！”然烨狂笑几声，“喊这么大声，倒是让护法亲口说几句啊！”
对方的将领瞬间失语。
黑色的踏火神驹缓缓上前，那金甲的男子平静地举起了手里的剑。
“光之刃形。”
话音一落，阴霾满布的天空中，瞬间降下了光辉，盘桓在那把剑的周围。剑身的文字闪亮，光辉凝聚，成为了剑刃。
“九契！”有人惊呼出声。
斗神轻轻挥剑，光辉流转，映亮四野。
“见九契，如见护法。”他开口，朗声道，“斗神部，将誓死捍卫明神正统。”
金甲的阵营里刹那响起了欢呼。
王明看着他手中的剑，思绪突然一片混乱。
九契……若是斗神能使用九契之剑，能证明的事情，只有一个。她选择了“影王”……不，不可能的。她不会那么做的……
但是，她也不只一次地说过那些话……
『你是不是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权力、地位、女人，男人想要的你都有了。说想回原来的世界才是笑话。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继续做王，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不需要他的帮助。从一开始到现在，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他却始终无法替她完成梦想……是这样吗？在她的心里，自己是会因为王位而忘记诺言的人吗？因为他不值得信赖，所以，她最终选择更为强大的一方吗？……
双方的辩驳和叫嚣，他都无法听清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让他失神。他不知道，若是她选择了别人，他站在这里，是否还有意义。
两军不再逞口舌之利，魔导兵器开始发动，骑兽腾空，两军交战，喊杀声响彻平原。
前锋的军队突入，王明却还怔在原地。只是，下一刻，他的眼神中就重新聚起了光辉。
在战争开始之前，她所给予的勇气，还留在额上。
『吾以明神护法之名，承明神之意，任命此人为大陆君王。凡陆上生灵，必遵其命，不得有违。』
他是她选择的王，这就是他该坚信的一切。
他笑一下，让骑兽腾空，介入了战局。
天空中的战斗一下子停顿了。一红一黑的踏火神驹，在天空中各霸一方。
“你对她做了什么？”王明直视着斗神，声音里满是威严。
斗神看着他，握紧了手里的九契。“看到我手里的剑，你还不明白吗？”
“剑是剑，她是她。”王明回答，“我警告你，她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必要你千倍奉还！”
斗神直视着他。眼前的男子，眼中的坚定，让人不敢逼视。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会相信对方吗？……一种陌生的情绪突然强大起来，让他的平静碎裂。
“哼。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斗神挥剑。
骑兽高速地飞跃，火星在阴雨中飞扬，靡丽异常。
“啧，王太急躁了！”在地面上的然烨看到天空那交战的身影，皱起了眉头，“战鬼殿下，这里交给你，我上去！”
红莲点了点头，目送着然烨离开。
……
几招之后，斗神的神情愈发严肃了。面前的男子，应该是个普通人没错。但是，现在竟然有了这样迅捷的身姿，上次和他打成平手，是因为自己有伤在身。可如今，为何无法在短时之内分出胜负。是他变强了，还是自己变弱了？
那一刻，他想起了李欣的眼神。无论自己有多强，她的眼神始终带着不屑。而面前的，是她选定的男人，她唯一承认的人……
不……这种心情，不是嫉妒……
他狠狠地告诫自己。
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是他……都是因为他……』
他愣了一下，“九契……”
『……只要没有他，她就不会抛弃我了……只要，没有他……』
感觉突然重叠了。有某种强烈的情绪涌进了脑海，和他心底的阴霾交织在一起。
『只要没有他……她就会属于我们……』
黑暗从四面聚集而来，化为了剑刃。
王明的骑兽突然退了开来，警觉地躲避。
“怎么了，赤帝？”王明虽然被那黑暗的锋刃震惊，但依然不明白骑兽的行动。
骑兽低低地嘶鸣，不愿再靠近。
『九契的最高契约，暗。』亚修拉姆的声音响起，『不宜硬战！』
九契？王明苦笑了一下。斗神，是何等强劲的对手。他开启力量的时候，几乎是无敌的。而此刻，他的手里还握着可以发动九种契约的神剑，这大概就是如虎添翼吧。
王明迟疑了一会儿，拉起缰绳，准备退开。那不是自己可以战胜的对手，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
『这样就想走？』
斗神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憎恶，带着深不见底的愤怒。
王明看着面前那被黑暗簇拥的人，一种很不舒服的压迫感从心底涌起。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不是他认识的斗神。
『只要没有你……』斗神笑着，眼神里有了残酷的快意，『没有你……她就会接受我了……』
『九契！』亚修拉姆惊道。
九契？！王明一怔。自己也曾经被亚修拉姆控制过，他还记得，那是因为神剑没有侍剑巫女，力量不受控制的缘故。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没错，她不会背叛的。那把九契，不是她真心唤出来的。
『不要分神！』亚修拉姆急切地喊。
黑色的锋刃紧逼而来。
王明用长枪挡开。
斗神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起来，招招无情，每一次的攻击都不惜任何代价，要置他于死地。
『九契那家伙是真的要杀你！』亚修拉姆带着愤怒开口，『不要跟它交手，走！』
王明点头。他并不知道九契和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结下了这般的深仇大恨，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硬战。王若有事，会打击士气，影响战局。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生命，就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别想走！』斗神还是紧追不舍，『风刃！』
周围的空气瞬间化为了镰风，直袭而来。
骑兽在风刃中轻巧地闪避，降下地面。
『岩刺！』
地上瞬间突起了岩石的尖刺，骑兽只得再次腾空。
然烨本想介入他俩的战局，但此刻，却被不断发动的契约牵制。地面上的军队，也在岩刺中受到了伤害。而令人不解的是，那些发动的契约，不分敌我，盲目地攻击着。
“你疯了！那是你自己的军队！”王明冲着斗神喊道。
『我不要……我只要她……』满是憎恨的声音，还是茫然地回答。
王明咬牙，执枪攻了过去。
“斗神！要打架就堂堂正正的！被剑控制，太可笑了！”王明架着剑锋，对着斗神吼道。
斗神挥剑，黑色的锋刃溢出，王明的身上顿时被划开了伤口。
『……他和我，是一样的……』斗神的声音冰冷，『只要没有你就好了……』
王明的身边顿时被黑暗包围。很奇怪的，明明被划伤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楚……
『是暗系契约！快离开这儿！』亚修拉姆喊道。
然而，那些黑暗愈发深切，阻隔了一切。
『你逃不掉的！』斗神说完，挥剑斩下。
……
大军出战，营帐里有些冷清。
伽兰眺望着远处的战场，不禁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就算她再怎么担心，也没有任何用处。王的身边，有然烨将军和那个不男不女的战鬼，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她叹口气，起身，走到了明王的营帐前。侍卫看到她，微微颔首行礼。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看到彦华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了比担心更为强烈的情绪。想起几天前，被王拒绝的时候，自己竟然因为太过伤心而抱着他哭。简直就是丢人现眼！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想抽自己。
可是，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不是被他的魂守控制，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她还要感谢他……想到这里，伽兰立刻又想抽自己。
疯了，她会这么想，一定是疯了。
她站在了原地，看着那个蔑视她的男人。
八部，从来就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死样子，就好像把天下万物都踩在脚下一般。没错，他们是拥有着普通人无法拥有的力量，是明神的直系，庇佑着大陆。可是，从人格的角度来讲，这群人跟普通人一点区别都没有。就是这样，才跟令人讨厌！
伽兰点了点头，带着仇视的心理走了过去。
“彦华殿下。”她媚笑着，开口。
彦华整理着营帐内的书册，连头都没有回，“有事吗？伽兰小姐？”
“没事就不能找您？”伽兰无辜地问道。
彦华把书册放回了架上，依然用平和有礼的口气回答，“我是王的帝侍，没有陪您聊天的义务。”
“谁说我找你聊天！”伽兰怒了。
彦华看她一眼，笑一下，“那您现在在做什么？”
伽兰当即无语。果然啊，讨厌的人，就是会一直讨厌！
彦华不理她，继续到一边整理东西。
“身为王的帝侍，你就只会整理东西吗？真没用。”伽兰开口，人身攻击。
“这是帝侍的职责之一。”彦华的口气波澜不惊，“我倒是觉得，我现在做的，比伽兰小姐您做的，要有用得多。”
伽兰气红了脸。这个男人，真是伶牙俐齿，亏她在后宫叱诧风云，竟然会被他损到无语……
她几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他。“你不要太过份了！别以为是八部就能这么嚣张！”
彦华看着她，温雅地笑笑，“知道我是八部，就不该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我就是这么说话，怎样！”伽兰挺直了脊梁，瞪着他。
“这样的态度，难怪王不选您。”彦华并不避开她的眼神，漠然地说道。
伽兰再一次语塞。只是，她觉得很奇怪。被王拒绝，应该是很痛苦的事，为什么被他恶意提起，她却不觉得伤心呢？在心里，并没有痛楚，反而还是愤怒占了上风。
彦华看她说不出话来，满意地笑了笑。他拿开她的手，转身。
“喂……”伽兰不想就这么认输，追了过去。
伽兰刚要伸手，彦华的身形突然不稳，他跪了下去，身体微颤着。
伽兰愣住了，“怎么了？”她蹲下身子，询问。
下一秒，她因看到的一切而震惊。
彦华的脸色苍白，呼吸紊乱，殷红的血液从衣服里渗了出来，洒落在地上。
“你……”
突然，他仿佛受到了更大痛苦，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喊叫。那一瞬，他的身上出现了数道伤口，衣服全被鲜血染红。
“你没事吧！”伽兰伸手扶着他，紧张道，“你别吓我啊！”
他捂着自己的眼睛，血从指缝中流下。
他的喘息越来越微弱，“王……”他用尽力气，只说出了一个字，便失去了意识。
“喂！你醒醒！醒过来啊！”伽兰抱着他，看着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伤口，胸口被莫名的情绪揪紧，快要无法呼吸。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可以这么突然，这么惨烈。
这是魂守吗？他是何时施下的？是出战前吗……
她突然想起了那时，那颗她没有察觉的，扣错的扣子……这就是，帝侍的职责吗……
“别死啊……求求你……”
……
血色，染红了阴雨。
“王——”
然烨纵身而上，接住了往下坠的王明。
王明的呼吸微弱，手中的长枪已经断成了两截。若不是有魂守护身，恐怕早就没命了。然烨皱眉，看着天空中的斗神。九契，果然占据了斗神的身体，还使用了八部的神力。
『魂守！竟然是魂守！』斗神的声音，怨毒无比。
他飞跃而下，准备再一次攻击。
“阿斯卡帝亚！”然烨大声喊道。
瞬间，光辉蔓延，所有的契约都失效了。
斗神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面前的一切，让他不禁失神。
“全军撤回！”然烨不再与他多做纠缠，大声地下令。
手上的鲜血，让斗神有了莫名的恐惧。他做过些什么……
“全军撤回……”他的意识还是紊乱，许久，他朗声道。
阴雨中，战局停止，所有的色彩再一次被淹没于苍灰之中……
……
59. 以挽救之名
明王受伤，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让军中乱成一片。所幸的是，领军的然烨将军经验丰富，在短时间内就控制了局面，让众人安定了下来。
此时此刻，比起战争的胜败，王的安危才是大陆关注的重点。
而军中更是出现了新的怀疑。斗神使用九契出现在战场上，这到底说明了什么，那位身为王后的护法，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这些问题，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让人无法揣摩。
丽雅端着热水，走进了伽兰的营帐。
伽兰躺在软塌上睡着了。她的脸色苍白，呼吸轻浅，样子很是憔悴。
丽雅放下热水，伸手帮她盖好毯子。
一时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都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绪。先是帝侍突然受伤，然后，是王负伤而回，最可怕的是，亚修拉姆竟然被斩断了……这种事情，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而身为侍剑巫女的伽兰，收回了亚修拉姆，并在体内进行修复。这样的情况，她曾经听姑姑说过。修复破损的神剑，要虚耗大量的精神力。而这段期间，侍剑巫女和神剑，都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她从来都不具有任何的力量，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但是，她突然明白了，普通的自己也有能做到的事情。军营内，女子甚少，她是唯一可以照顾伽兰的人。她已经决定好了，她不会一味哭泣了。现在，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好好保护伽兰，保护亚修拉姆……
“丽雅……”伽兰睁开眼睛，虚弱地开口。
“伽兰小姐。”丽雅温柔地回答，“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伽兰笑一下，“我没事……王呢？”
丽雅认真地回答，“王没事，奇工部的药师已经做完治疗了。”
伽兰点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问道，“帝侍呢？”
丽雅笑着，“彦华殿下也没事，请放心。”
“哦……”伽兰随意地应了一声。
丽雅的笑容不曾淡去，“伽兰小姐，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说。”
伽兰看着她，明明是只会哭的小丫头，现在却带着坚强的笑容照顾着自己。好像，不仅自己，很多人都变了。自从，遇到了那两个人后，大家都开始变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伽兰突然开口，自语般的问道。
丽雅有些不解，但随即便想通了。“王后她，一定有什么苦衷吧……”
伽兰伸手，抚上心口。亚修拉姆回到她身体的时候，那种连带的痛楚，让她瞬间失神。究竟要怎样的力量，才能斩断神剑……九契的强大，是因为侍剑巫女是护法吗？可是，为什么要把九契交给斗神，她是王后啊……
“伽兰小姐……”丽雅看着伽兰的疑虑，微笑着开口，“我相信王后。”
伽兰转头看着那张明丽的笑脸。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相信王后……”丽雅认真地说道。
“……”伽兰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想相信她……只是……”她捂紧了心口，那种痛楚是真真切切的。
“伽兰小姐，”丽雅握起了她的手，“你有听亚修拉姆说话吗？虽然它被斩断了，但是，却没有带一丝的怨恨不是吗？如果是王后背叛的话，王的心情会影响神剑的……您能感觉到的，不是吗？”
伽兰微微一怔。的确，即使带着巨大的痛苦回到她的身体，但却没有带进一丝一毫的阴霾和怨恨。和以往一样，清澄而又平静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亚修拉姆……她不禁笑了，为什么身为侍剑巫女的自己，对于剑的了解还比不上这个外人呢？
“你很关心亚修拉姆啊……”伽兰笑着，调侃。
丽雅的脸颊一下子烧得绯红。“不……我只是……只是……感觉得到……”
“你说的对，丽雅……”伽兰笑着，说道，“我是个不称职的侍剑巫女，所以无法抚育出和九契一样强大的神剑。”她挑了挑眉毛，继续调侃，“唉……还是你比较适合呢，亚修拉姆也比较喜欢你的说……”
丽雅的脸颊愈发得红，“没有那样的事……我……”
“呵呵……”伽兰笑起来，“我开玩笑而已。放心吧，丽雅。我会好好修复亚修拉姆的~”
丽雅羞得说不出话来。
伽兰笑着，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神。
脑海里，熟悉的声音静静地响起，『谢谢……』
……
影王军回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斗神跃下骑兽，有些失神地往回走。他始终无法相信，手中的九契控制了自己的意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只是满手的鲜血，让他有了莫名的恐惧。
对于自己的力量，他从没有丝毫的怀疑。而他也从小告诫自己，不可以被私人的情感左右。为什么，这样的自己，会如此容易地就被九契控制……
『不要抗拒我……我不会伤害您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那个声音。
“你要做什么。”斗神稳定了心神，问道。
『做您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九契冰冷地回答，『您和我一样，都想要得到她，不是吗？』
“胡说！”他忍不住喊道。
『您是我的御剑者，我可能比您自己都还要了解您……』九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悲凉，『我也了解她……对她来说，您只是利用的工具，随时可以背叛的对象。她的心里，只有那个男人……为了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她甚至可以抛弃我……』
“不要说了！”他不想听下去，但却无能为力。九契的声音回荡在心海，就像是他自己的灵魂在诉说一样。
『您知道的，不是吗？……我们得不到她……除非，那个男人死了……』九契继续说着。
他想丢开那把剑，但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越是拒绝，握剑的手，却愈发紧了。
“就算他死了又怎样？她是不是那种会因此而改变的人，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九契！”他维持意志的清醒，道。
“斗神殿下，您怎么了？”旁边的士兵察觉他的异样，走上来询问道。
“别过来……”斗神推开他，微喘着气开口。
士兵有些疑惑，但却不再上前。
『……对……』九契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他死了，也没有用……您和她是敌对的双方，她永远都不可能接受我们的……』
“知道的话，就不要再乱来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九契了然道，『只要没有影王，我们就不用敌对了……对，只要我毁掉这里，她一定会高兴的……』
一种强大的力量瞬间席卷了他的身体，侵吞意识。
“斗神殿下？”
他突然挥剑，斩伤了试图上前的士兵。
『你们……都该死……』他开口，眼神里，带着让人心寒的恨意。
……
李欣在营帐内，不安地踱步。所谓的软禁，隔绝了她所有与外界的交流，甚至连一点战争的讯息都没有透露进来。
虐待战俘啊！就算是坐牢还能写家书呢！到底有没有人把她这个护法放在眼里！！！
不安和担心让她无法平静下来。她甚至不敢想象王明看到九契时的情形……究竟变得怎样了，她想知道啊……
这时，门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兵器的碰撞。
哎？难道是，明王军攻破影王阵营？！李欣被自己的臆测逗乐了。小明同学，你太有才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王后。”玖凛走上来，拉着她的手，有些紧张。
“没事！大概是窝里反，让他们狗咬狗！”李欣坚定地说道。
“王后……”玖凛看着她，不解地问，“什么是狗？”
李欣抽动一下嘴角，“下次跟你解释。”
突然，一个士兵摔了进来，滚到了李欣的脚边。
“救……救救我……”士兵看到李欣时，惊恐万分地哀求道。
“啊？”李欣挑眉。笑话！对敌人仁慈等于对自己残忍，她又不是傻瓜！
“斗神殿下他……”士兵拉着李欣的裙裾，用尽力气说道，“斗神殿下他疯了……我们挡不住他……求您，救救我们……”
斗神疯了？！李欣不禁惊讶。开什么国际玩笑？那种冷静强悍的男人会疯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正常人了？骗局，一定是骗局！
“护法殿下……请您……”士兵没说完下半句，就晕了过去。
李欣皱起了眉头，看了一下营帐外。深沉的夜色笼罩，加上阴雨，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只是，若是真如这个士兵所言，现在的情势一定很混乱……混乱，自然是对她有利啦~
她正在张望的时候，营帐突然被巨大的力量掀开。下一刻，那个一身戎装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冲她微笑。
李欣下意识地感觉到危险，她看着面前的人，戒备着。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您的……』他开口，口气很奇怪。那种谦卑，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
“……”李欣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这时，汛昕赶到了。看到面前的景象，他皱起了眉头，脸色有些奇怪。
“水缚！”汛昕喝道。
雨水立刻凝成了锁链，绑缚起斗神的手脚。
九契剑身上的文字瞬间闪亮，锁链即刻消失。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样的契约对我无效。』他笑一下，说道。
李欣有些了解了。这种状况，她遇到过。御剑者被剑控制而失去了意识。所以，刚才那个士兵会说斗神疯了。
“九契？”李欣小心地唤道。
他点点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忤逆您的意思的，我会弥补的，请您接纳我好吗？』
李欣不知道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反正很不舒服。要是平时，她听到这种话，就会立刻考虑怎么利用他。可是现在，她只是觉得很反感。有种很奇怪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单纯的九契。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吧？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剑，休想再回到我的身体里！”李欣冰冷地回绝。
『我……我会乖乖听您的话的……』他哀求。
用那张脸，说这样不成熟的话，让李欣觉得更不舒服。
“够了！我不会相信你的！离开他的身体，滚得远远的！”李欣依然不为所动。
他的眼神里刹那染上了哀伤。
『为什么？是因为我把您带到这里来了吗？』他紧张地询问，『我知道错了……您原谅我好不好……』
李欣侧开头，不看他。
他的神色落寞而无助，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一般。
『九契知道错了……求求您……』他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
李欣迅速地甩开，往后退了几步。
“离我远点！”她的声音丝毫没有软化。
他脸上的震惊和悲伤开始慢慢脱落，变成了深切的怨恨。
『因为这些人吗？因为您讨厌他们，所以讨厌九契吗？』他握紧了剑，仿佛自语般地说道，『只要我毁掉这里，您就会相信我了……』
说完，他转身，带着令人畏惧的杀气，看着阵营内的士兵。
汛昕上前一步，朗声道：“九契！快离开御剑者的身体！”
『……我不要听你的……』他看了汛昕一眼，说道，『你说只要杀了明王，她就会接受我……不可能的。她根本就不要我！只要有你在，她就不会要我！』
话音一落，他纵身攻向了汛昕。
李欣看着那两人的缠斗，为刚才九契说的话感到震惊。杀了明王？汛昕竟然这样灌输给九契！所以，它才控制了斗神？可恶！这个老头，他根本就不在乎盟友的死活！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由她来看管九契！
契约的发动开始变得乱无章法，来不及闪避的士兵纷纷受伤。汛昕虽想要制服九契，却无奈于斗神的速度和力量。
夜色下，这场闹剧变得愈发混乱。李欣知道，她应该什么都不做，让他们窝里反，最好两败俱伤……然而，她在那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冷血。面前受伤的士兵，凄惨的哀嚎，九契那无助的悲伤……还有，那个因为被控制而看不见表情的人……
她闭上眼睛，在自己的思绪里挣扎。她不是天真的傻瓜，不应该心软，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说服自己……
“九契！你给我住手！”
充满霸气的喊声响彻四野。
他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下来。他转身，看着她。
李欣走到他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给我搞清楚状况！”她大声骂道，“是你先背叛我的，我抛弃你有错吗？！你竟敢跟我玩失落？！怎么，你是最可怜的是不是？错在我，是不是？”
他捂着脸颊，摇头。
“不是？”她旁若无人地数落，“你知道不是，还跟我发什么疯啊！什么叫杀了明王？啊？你试试看，我不折断你，我就不是李欣。还有，你以为毁了这里，我就会原谅你？这种事是谁教你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破坏狂？！”
他继续摇头。
“知道自己错了没？”
『知道。』他把头压得很低，轻声道。
“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他还是轻声地道。
“好！”李欣突然又伸手，甩了他一巴掌，“斐真！你这个白痴！给我滚出来！”
他不解地看着她。
“我看错你了，原来你是这么没用的男人！就算九契再怎么厉害，你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人控制！你睁开眼睛看看，你伤的都是谁！砍明王也就算了，这里的是和你并肩作战的弟兄，是你自己的军队！你竟然连他们也能伤，还是不是男人啊！”李欣拎起他的领子，瞪着他道，“还不滚出来道歉！”
九契剑身上的文字瞬间闪亮。斗神的身体一震，然后，一下子跪了下去，剧烈地喘息。
李欣蹲下身子，看着他，“是哪个，吱一声。”
他抬眸看着她，声音虚弱，“是我……”
那一刻，李欣还没有反应。周围一片的士兵却都欢呼起来。
他拄着剑站起来，开口道：“对不起……”
欢呼声一下子停止了。然后，不过几秒钟的停顿，又再一次爆发出来。
从来都没有人想过，那个八部之一，拥有“斗神”之名的男人，会对着自己麾下的士兵说“对不起”……
李欣叹口气，轻声地嘟哝一句，“真不想救你……”
他看着她，脸上有了轻浅的笑意。
“九契，我数三声，要不要回来你看着办。”李欣看着他手里的剑，说道，“一……”
她连一都没数完，九契就化为了光辉，没入了她的体内。
“记得要听话，知道没？”李欣威胁道。
『知道。』九契还是小小声地回答。
李欣满意地点点头。啧，她竟然救了敌人。果然RP也很GOOD……不过，算了……
她抬头，冲斗神笑笑，眼神里满是得意。
随后，她又转头，看着汛昕。
“你做的一切，我会好好记住的……”她开口，轻声地说道。
汛昕皱起了眉头，一种未知的压迫感从心底涌起……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对手……
……
60. 以劝降之名
有的时候，随便做了一件事，自己没有觉得什么特别，但却对别人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
这个理论，李欣是亲身体会得来的。
她在义愤填膺的状况下，PIA了九契和斗神——好吧，确切来说PIA的都是斗神——这是她的一贯作风，她都没什么感触了。可是，自那以后，阵营内的士兵看到她都是毕恭毕敬的，脸上的神情里除了敬畏，竟然还有崇拜……
崇拜。可怕的一个词啊！这个词不是一直都和“仰慕”、“倾慕”等词连用的么……想到这里，李欣囧了……
当然，她的囧并没有持续多久。
明王被斩伤了。
这个消息，是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她才一点一点知道的。
九契斩断了亚修拉姆，并且砍伤了明王。但明王有魂守护体，并无大碍。——这样简单的文字，根本无法平息她的不安。她不明白，以王明的身手摆明了不是斗神的对手，为什么还会跟斗神正面交锋。他到底是怎么了？不明白敌强我逃得道理吗？还是……看到九契的时候，认为她背叛了，所以才控制不住？
很想见他。确认他没事，然后，告诉他什么都没发生，她还是原来的李欣。这样的念头，竟是如此强烈，强烈到她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然而，事情的演变却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喘息机会。
上一次的战斗，虽然双方都撤了兵。但明王被斩伤，局势对影王军有利。甚至可以说，那次战斗，是影王胜了。明王军现在免战休兵，已经损了大半的士气。
而后，影王亲自来到了前线，军队里一片沸腾，人人都充满了斗志。令李欣恐惧的是，激起这份斗志，她也有份。
她突然知道了自己昨晚的义愤填膺，意味着什么。她降服了九契，唤醒了斗神，救了很多士兵……任谁都会觉得，护法是站在“影王”这方的。即使她说自己没有背叛，又怎能取信于人？
她郁闷地抓着自己的短发，被后悔和自责压得喘不过气来。
果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李欣！你这个白痴！！！快去自尽吧！！！她抓狂地在心里骂自己。
正在她挣扎的时候，士兵通传了一声，影王走了进来。
“护法。”影王看到她，脸上便有了笑容。
李欣抚平自己的短发，正了正脸色，“有什么事？”
影王身后的贵族立刻发难。
“竟然这样对影王陛下说话！”
李欣心中正在不爽，哪里管那些人的感受。她轻蔑地瞥一眼，便继续用不屑地口气说道，“有何贵干？”
那贵族还在愤怒的当口，便继续说道：“我军与伪王军一战，已挫了对方的锐气。影王陛下仁慈为怀，不愿见到更多伤亡……”
“说重点。”李欣不耐烦道。
贵族当场无语。
影王并没有因她的态度而生气。他走上几步，开口，“我想请护法送劝降书到伪王阵营。”
李欣不禁一惊。劝降书！让她送劝降书？
“欺人太甚！”她狠狠一拍桌子，吼一声。
影王的表情依然镇定，他继续说道：“护法既然是我们的盟友，这样的事，应该不难办到吧？”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奇特的光彩，“还是，您根本就不承认我？”
“我当然……”李欣刚要说什么，但眼神扫到了一旁的玖凛。她还记得和汛昕的交易。她可以不当众承认影王，但最低限度不能出言否定，否则，他不保证玖凛的安危。
影王笑了一下，“我知道，您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你也有很多话，要对伪王说清楚吧。我只是要您送劝降书，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李欣看着他，冷冷问道，“是汛昕的意思？”
影王静静地摇头，“不……是我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李欣有些不解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小小年纪的正太，竟然也会有这么卑鄙的奸计！真是环境造就人！亏她前几日还觉得这个小正太蛮可爱的！被骗啦！！！
“护法……您，不想见他吗？”影王看到她可怕的表情，小心地问道。
想！李欣几乎就要喊出来了。她想见他！可是……
“护法，劝降，是最温和的方法。……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流血了……”影王的表情诚挚，“斗神大人也有着同样的想法，您应该也一样吧？”
李欣更加不解了。连斗神也有份？不是汛昕的主意。光是斗神和影王，能想出这种办法吗？……一瞬间，她有些明白了。让她去送劝降书，是危险至极的行为。若是她真心合作，的确是能彻底打击对方的士气。但是，如果她不是，到了明王的身边，谁能保证她还回来？汛昕这只老狐狸根本不会冒这么大的险。而斗神和影王……他们，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居心不良吗？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劝降之事，事不宜迟。护法准备好的话，就出发吧。”影王说着，语气平静而温柔，“对了，您不在的期间，能让玖凛小姐跟我一起上课吗？我觉得我们还蛮谈得来的。”
这……是在说，就算她去劝降之后再不回来，他也会替她保护玖凛吗？这是他们的意图，还是她自己的臆想？
“为什么？”李欣的神情软化下来，问道。
影王的笑，还是诚挚的，“这是我决定的结局……”
很奇怪的感动，在心底蔓延开来。没错，这是残酷的战场，她和这个小正太，都是被利用的工具，身不由己。只是，即使是这般的渺小，在拼尽全力挣脱枷锁的时候，一样会爆发出最耀目的光芒。
那一刻，她也知道了另一件事：在这个大陆上，不止王明，还有很多善良到天真的人……而她，也许也是其中之一……
……
明王的阵营内，笼着莫名的阴郁。战事的失利，让所有人都开始不安。
王明的伤势虽有随军的医师的即时治疗，但他的情绪还很不稳，那种焦躁和忧虑影响了伤口的痊愈。无奈之下，医师只好施用魔药，强制他的意识休眠。
这样深沉的睡眠持续了很久，而这段时间内，任何人都不能觐见。
当然，也包括身为侍剑巫女的伽兰。
伽兰有些失落。亚修拉姆的修复已经进入了稳定的阶段，她也感受不到那种剧烈的痛楚，身体的无力感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只是，王却无法痊愈得那么快。是因为伤势严重，还是因为王后呢？
她在营帐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悻悻离开。走着走着，她不禁轻轻地叹气。这样没有希望的思念，还要持续多久呢？
莫名的，想起某个人说的某句话：即使是魂守也有无法转嫁的伤害。……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好起来吧。
心里的某个地方猛地一震，让她有些失神。
于是，去还是不去，成为另一个问题。她站定步子，努力地想。然后，通过负面思想的努力，她笑了起来，迈大步走向了另一边的营帐。
——受伤的时候，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如果她现在无法挫败他，那就永远都不可能有胜算了——
士兵简单的通报后，她没费什么周折就进入了帝侍的营帐。
然而，她构建的某个人虚弱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镜头，完全没有出现……
彦华是在床上，只是，他坐着，背靠着枕垫，膝上放着书本，安静地阅读。
他连头也没抬，道：“伽兰小姐，有什么事吗？”
伽兰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里，如同电影般开始放映那天的情景。好好站在身边的人，突然满身是血地倒了下去。她第一次，那么近，那么清楚地感觉到，一个人的生命有多脆弱。即使，他是八部……
等不到回答，彦华抬起头，看着伽兰，“有事吗？”
伽兰微怔了一下。彦华的左眼被厚厚的纱布包裹，脸色也还是苍白的。她听人说过，帝侍的魂守，可以完全转移伤害。而他和王都受了伤，只能证明，当时的魂守并不完整。是他贪生怕死为自己留了后路，还是因为王一直拒绝魂守，他才没有使用完整的力量，这种事情，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是，若是完全的魂守，他恐怕就无法活下来了。莫名的，她觉得庆幸……
她的沉默，让彦华皱起了眉头。他低下头，继续看书，不理她。
即使是魔药，也只有愈合伤口的功效，他的左眼，可能再也看不到东西了……
“帝侍殿下还真不爱惜身体。这种情况下还看书，就不怕伤到另一只眼睛？”伽兰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烦躁。她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稳了一下情绪，带着嘲讽道。
彦华翻了一页书，温文有礼地回答，“就是不知道另一只眼睛什么时候会有事，所以才趁还能看到的时候多看一些。”
伽兰不喜欢他的反驳。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她走过去，一把抢过他膝上的书本。
她的举动让彦华有些惊讶，他抬头，看着她。
伽兰抓着那本书，怒道：“你的右眼不会有事！”
彦华避开她的眼神，依然谦和地道：“请您不必担心。我是王的半身，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眼睛……”他说完，拿起枕边的另一本书，翻开。
伽兰看着他的举动，竟有了莫名的伤感。帝侍，注定了要为王而死，魂守是理所当然的。帝侍部的每一个人，都应以为王受伤而感到荣耀。……为什么，自己曾经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呢？
莫名的感情，奇怪的冲动。她伸出了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的右眼不会有事……”她再一次，说了同样的话。只是，这一次的语气，不是愤怒，而是深切的温柔。
彦华愣住了。眼前的黑暗和传达而来的温暖，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别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伽兰拿开自己的手，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心口的悸动，是陌生的。他侧开脸，合上膝上的书本，沉默不语。
伽兰也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了……她原先的目的，应该是趁他最脆弱的时候，狠狠打击他的。为什么现在却下不了手，还弄成了这样暧昧的情况呢……只是，她清楚地知道，她不要再看到他莫名的受伤了。即使，那是为了王……
凝固的沉默中，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她突然觉得心跳加快，手心滚烫起来。
这时，丽雅突然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开口，“伽兰小姐，彦华殿下……王、王后回来了……”
伽兰一惊，随即笑了，“真的！”
丽雅用力地点头。
彦华没有多想，立刻从床上下来。还是很虚弱的他，身形有些摇晃。
伽兰扶着他，有些不满，“这么着急见她？”
彦华看她一眼，离开她的搀扶，不做回答。
“然烨将军已经出去迎接了，我们也快去吧！”丽雅激动地催促。
伽兰不再多说什么，扶起彦华，走了出去。
……
到了最大的指挥营内，众人终于见到了那个被掳走的王后。
王后的样子还是柔柔弱弱的，她金色的长发被削短了，发梢微微翘起。那原本冰冷坚定的眼神，此刻带着淡淡的犹疑。她的神情严肃，仿佛在艰难地思考。
“王后！”丽雅兴奋地开口，含着眼泪呼唤。
然而，她刚要上前，就被然烨拦住。
“您是来劝降的？”然烨紧皱着眉头，语气里微含着愤怒。
众人都愣住了，齐齐地望向了李欣。
李欣垂下眼睫，一语不发。
她身后的使节站上了几步，朗声说道：“护法殿下已经承认了‘影王’。你们再战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影王陛下宅心仁厚，若肯归降，自然既往不咎。”
“闭嘴！我问的是王后！”然烨吼道。
李欣抬眸看着他。心里不断叫嚣着：说你是被逼的！说啊，李欣！
对，只要她说出口，就能真正回来了。虽然她被随行的人监视着，但只要说出来，在明王的阵营中，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只要说出来就行了。她不是一直都是这样打算的吗……
但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她却都无法发出声音。脑海中，反复着某些片断……
——即使没有我，相同年纪的‘傀儡’，要几个就有几个，不是吗？——
——我要站在王的身边——
她知道，比起玖凛，“护法”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她的决定足以左右人心，扭转战事。牺牲玖凛，回到明王的身边，才是正确的做法。而影王，始终是敌对的一方，无论他发生什么事，都和她无关。
她一直都是自扫门前雪的，而且，现在已经无关自扫门前雪的事了。她不可以为了这两个人，让明王军陷入危机。她知道正确的选择，为什么却无法选择呢？！
“回答我，王后！”然烨的声音又加大一分。
李欣默默看了看周围的人，然烨、丽雅、彦华、伽兰、红莲……还有很多她根本不认识的将领……可以吗，牺牲这些人，完成她自己一时兴起的善良？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她是李欣，无情冷血的李欣，她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大陆的王位之争跟她没有关系……没错，她只要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做就好！
她握紧了手里的劝降书，走到了然烨的面前。随行的使节不敢拦她，只好看着眼前的发展，随时做着传回消息的准备。
“我要见王。”李欣开口。
然烨盯着她，眼神里的痛心和无奈让她有些刺痛。
“王在休息，不见任何人。”然烨冰冷地回答。
李欣一字字地说道，“我不是‘任何人’。”
气氛变得凝重无比。
伽兰的思绪很乱，她不相信李欣会背叛，但眼前的一切，却不能不让人怀疑。
『要是不满的话，去和她吵一架吧。』亚修拉姆突然开口，对伽兰道。
伽兰愣了一下，不解。
『九契，是这么跟我说的……』亚修拉姆的声音里微带着一丝笑意。
伽兰低头，笑了。侍剑巫女，应该相信自己的剑。事情不就是这样吗？她松开搀扶彦华的手，一脸怒气地走到了李欣面前。
“你休想！”伽兰大声道。
李欣被吓到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平静。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李欣也怒了。
“哼！你算什么！既然背叛了明王，就没有资格用王后的身份说话！”伽兰毫无惧色地顶回去。
“我背叛了又怎样！不用你教训我！”李欣不甘示弱。
伽兰伸手，甩了她一巴掌。“你这种女人，王真是看错你了！”
李欣毫不犹豫地甩回去，“贱人，你凭什么打我！”
情势一下子失去控制，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女人的斗争有多可怕，当时在场的人终于有些了解了。那种毫无章法，胡乱不堪的打架方式，完全不衬这两人的美貌。她们旁若无人地打骂，横冲直撞，桌上用来传递信件的“凝言”被打翻，银色的墨水洒了一地。
好不容易，大家把她们两个人分了开来。
李欣和伽兰怒视着对方，还挣扎着想要攻击。
“哼！别拦着我，我要毁她的容！”李欣一边推开随行的监视者，一边怒骂。
“够了！”然烨喊道。
李欣和伽兰都静了下来，两人整了整衣服，站好，继续以眼杀人。
“将军，就让这个女人见王好了！让王认清她的真面目！！！”伽兰愤恨道。
李欣理理头发，“伽兰，你的胆子越来越大，还敢指挥将军了！哼！”
“你——”伽兰正要冲过去，却被彦华拉住了。
彦华走过去，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李欣。“您要见王，谁也不能阻止……”
李欣看到他的伤势时，皱起了眉头。但随即，她冷漠地说道：“还是帝侍懂规矩。”
彦华看了伽兰一眼，不说什么，带着李欣往明王的营帐走去。
……
李欣走到营帐内的时候，王明依然还在熟睡。因为魔药的关系，他的表情很平静，睡得很沉。
太多的情绪一涌而上，她不知道是哪一种占了上风。
呼吸渐渐紊乱了，连心跳都不受控制。他没有醒，这让她庆幸，应为她不知道，若他看着她，她是不是能狠心地说谎。他的不信任，竟然会让她恐惧……
她走过去，静静地看着他。
“王的伤势尚未痊愈，请不要耽搁太长的时间……”彦华用一贯的谦和说道。
李欣点了点头。身后不远处，站着那么多人。她早就知道，今天这种情况，他们不会放她和他独处。
只是，不说话，对她是好事……
她抬起手，轻轻触上他的额头。
因为被选定而留下的圣痕……这就是一切的开始，是她给予他的灾难。她原先选中的人，已经死了。而现在，他是不是也要重复那种命运呢？如果她被认定背叛，他会怎样……
手指轻轻下滑，抚过了他的脸颊。
她突然，想哭……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她拿出了劝降书，由于刚才的闹剧，她的手上沾满了“凝言”里银色的墨水，连劝降书上也染上了斑驳的银色。
她把书放进他的手里。温暖的手，曾经很多次，都保护了她。可是，她却无法回报……她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笑了。
“好了，劝降书也送到了。我走了。”她利落地转身，声音里不带一丝犹豫。
众人微惊。但两军交战，不得扣留使节，这是基本的规矩。何况，她还是大陆护法。
李欣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强迫自己不回头。
“护法……”然烨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她停下脚步。然烨的称呼，从“王后”变为了“护法”，是不是说明，他已经认定她是敌人了？
“即使劝降也没有用！我只相信一个君王！”然烨的口气坚如磐石。
李欣没有回答，顿了一下之后，快步离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