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14

梵容: 擒龙绝招

楔子

  轰隆一声巨响,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大红火球,坠落在长安城南二百里处的山区,落地时大地震动。

  百姓因而争相走告——

  赤星殒落、地牛奔动,此乃南越将亡之兆!

  赤星落下的地点为树丛密布、人迹罕至的黑林山,加上它代表不祥,因此并没有人敢前去察看。

  然而张安仗着自身武艺不凡,加上玩心甚重,坚持去探个究竟。

  二哥张扬放心不下,只得随同前来。

  两兄弟花了几天的工夫,终于找到赤星落下的谷底。

  “二哥,你瞧这是什么东西?在空中时周身火红,落地后竟变为银白,还把地面撞出个大窟窿来了!”张安帅气的脸庞,此时满是抑不住的兴味。

  “不知道,去瞧瞧。”张扬虽觉讶异,脸上却不露神色。

  两兄弟走近那异物旁探究半天,却仍不知所以。好一会儿正打算离去之时,忽然前方走来一位穿着银白色、剪裁怪异裤装的人。

  只见来人虽显疲惫,却难掩清灵美丽。

  “总算让我找到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穿成这样?能不能借个电话,让我通知NASA,请他们来运回水星八号太空船?”

  张安看着兄长,见他紧蹙双眉,无意答腔,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回答一连串的问题:“嗯,请问您应该是位姑娘吧!在下张安,长安人士,旁边是我的二哥张扬,姑娘你……”

  “长安!?现在是什么朝代?”不等张安说完,她便急忙拉住他的手问道。

  “现在为汉武帝元鼎六年……”

  话未说完,她便全身一软,失去知觉。

  眼看她就要倒地,张安连忙伸手要扶,却被张扬一掌拍退。

  “二哥,你…··”

  “男女授受不亲,休得无礼!”张扬喝叱一声,便抱起该名女子运气飞纵而去。

  呆愣在一旁的张安。仍兀自不解,刚刚对他严辞以对的,真的是那个不曾骂过他,而且从不近女色的二哥吗?




第1章

  长安城内近来有家奇怪的店面开张了!

  说起这民生馆可新奇了!一般铺子里顶多卖卖米、油、布匹什么的,可这家民生馆就厉害了,举凡民生必需品无所不卖,不管是吃的、用的,只要是家里用得到的东西它都有,大至睡觉的床,小到区区的盐在这里都能找得到。

  一时间,地方仕绅、名媛淑女、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只要一有缺都喜欢到民生馆去逛逛。

  说起这“民生馆”馆主就更是一个传奇——

  原本张家经营米铺子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自从武帝即位以来,连年的战事,让朝廷囤粮大半都运往前线支应军粮,在税赋加重之下,一般老百姓哪里吃得起白米饭?张家米铺遂日渐调零。

  而传到张汤、张扬、张翔、张安四个兄弟手上时,更是难以维持,四个兄弟虽然个个长得是一表人材、武艺超群,却独独缺乏经营技巧,眼看着祖宗基业即将毁于一旦,所幸后来有个来依亲的远房表亲——崔寡妇,逐渐式微的张家米铺这才摇身一变,成为今日的“民生馆”。民生馆的传奇,崔寡妇的魅力,遂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      

  “懿臻,天晚了,是不是该早点歇息了?”张扬担心的问。

  他虽然寡言,但面对刘懿臻时,却不由自主的变得话多。难得遇见契合的女子,只是佳人始终未曾察觉,一片痴心何时能偿?

  “二哥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就要跟锦记结清帐目了,我想再确认一下。你明天一早还要押货,先去歇着吧!”刘懿臻只望了眼立在桌旁的张扬,便又低头核对帐目。

  “没关系,我还不累。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了民生馆这样日夜操劳的,怕会累坏了。”俊逸的脸庞上满是担忧之色。

  “瞧你,老把我看的那么弱不禁风!”言谈之间,刘懿臻眉未抬、手未停,“好啦!总算核对完了。”

  伸伸懒腰,刘懿臻站起身来,把帐册整理好。

  “对了,二哥,明儿个一早,麻烦请大哥亲自去一趟锦记,结算这个月的帐款,锦记是咱们的大主顾,多去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好,我会跟大哥说。真是多亏了你,不然凭我们几个,如何有办法将祖宗留下的命脉,扩充成今日的规模?”

  “哪里的话,要不是四位大哥收留,小妹今日只怕得流落街头了。更何况你们完全支持小妹,让我把米铺改为民生馆,知遇之思,懿臻……”霎时之间刘懿臻又红了眼眶。

  张扬见状急忙拥她人怀,不舍的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我们哥儿几个从小就不爱理帐,也管不来铺子里琐碎的杂务,一心只向往着行侠仗义的生活。眼看着列祖列宗的心血就要毁在我们这一代,幸亏救了你,我们张家铺子这才得以发扬光大。再说,咱们兄弟啥也不懂,让谁来当家都作不了主,民生馆由你来当家,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张扬好言劝说,转眼之间,两人已走到刘懿臻的房门口。

  “谢谢你,二哥,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夜深了,你快回房睡吧!”

  刘懿臻进了门,对门外的张扬点点头,便关上房门。

  张扬目送佳人进门,轻叹一声,转身走人夜色中。

  在房里,刘懿臻想起自己的际遇,仍然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半年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的高知识分子,一场太空任务,竟神奇的让她回到了二千年前的汉朝。

  经过短暂的惊惶失措后,刘懿臻终于能够坦然接受这无法改变的事实。

  毕竟她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女太空人,心里明白,不管遇到任何状况,都只能向前看,不能退缩。

  幸好降落在战乱过后、承平盛世的汉武帝时期,至少,不必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虽然时代差距颇大,但凭她所学过的种种知识,在汉朝生活应是不难。

  而为了不受限于良家妇女必须“安于室”的旧社会规条,以及姓刘会犯皇帝姓氏忌讳的律令——

  她,二十一世纪的刘懿臻,摇身一变,成为丧夫的“崔寡妇”。

  寡妇嘛,既要谋生,自然不必守闺阁之禁。只要不泄漏未来世界的秘密、被责以妖言惑众之刑,新新女性照样能悠游于旧时代之中。

  只是黄花闺女做寡妇,万一传出去怕不吓坏了世人。

  不过刘懿臻始终不曾在乎过旁人的看法,也不为以后的事情烦恼。

  想到张家四位大哥及民生馆里的许多伙计,还有馆里每天络绎不绝的商贾、小贩,刘懿臻躺在床上,满足的进人梦乡。

  她有信心,能将“民生馆”发展成震古铄今的巨型大卖场,以报张家兄弟的收留之恩。

      ※※※      

  大清早,民生馆里来采买的人潮,早已是挤得水泄不通。

  这是自开馆以来每天必经的过程,馆里的伙计早就司空见惯了。

  不过,最让大伙烦恼的,不是待会要再补货的辛苦,而是如何能够快速“消化”掉眼前蜂拥而至的人群。

  只见柜台里三位掌柜正眼花撩乱的忙着算钱,陈掌柜满头大汗的陪着笑脸说道:“各位大爷,帮帮忙别再往前挤啦!照顺序排个队,好让咱们依序为各位结帐,好吧?”

  “掌柜的,咱们都知道要照着顺序来,可您老也快点吧!前头还有那么多人,你叫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排在后头的王二大声嚷嚷着。

  “对呀!我家老爷还等我买茶叶回去呢!”

  “是啊,快点算帐吧!”

  “这……”三位掌柜彼此互望了一眼,无奈的苦笑。

  这时,张安悠哉的摇着扇子,从柜台后方的楼梯下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怎么啦!才辰时而已就闹烘烘了?”

  “四爷,您可出现了!咱们因为忙不过来,正在伤脑筋呢!”陈掌柜看到张安来到,急忙求救。

  “忙不过来?也许是算钱的速度太慢了吧!”张安走到陈掌柜旁,斜睨了眼说道。

  “四爷,我们三个或许算得慢了些,可那也是因为商品种类太多,价格又不一致,才会如此啊!”一旁的吴掌柜不平的解释。

  “这倒是!要是叫我算,我也会头昏脑胀。那——陈掌柜,待会儿你就在门口贴个招募启事,再请几个懂字、能算帐的管事来帮你们,这样可好?”张安扇子一收,击掌说道。

  “太好了!谢谢四爷!”三位掌柜连声感谢。

  “安安的确想了一个好办法。”穿着一身白色衣裳,素净的脸上虽然脂粉不施,却更显出众秀丽的刘懿臻缓缓地走下楼来。

  刹那间,大厅内纷杂的声音停止下来,只留下她清脆的嗓音索绕着。

  “臻姐,拜托!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叫我!”鸦雀无声中,张安气恼的声音更引人发噱。

  难得见到英俊个傥的张家四公子吃鳖的样子,众人全都掩嘴窃笑着。

  “哪个名字?哦!是安安吗?安安多好!多亲切!”刘懿臻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故意把手搭在张安肩上。

  张安恼得身形一闪,背过身去。

  眼看着刘懿臻脚下一个不稳,就要从楼梯上跌下来之时,一道身影由外踩过众人肩膀急奔而至,一把揽住刘懿臻的腰,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四弟!你太莽撞了!”看了眼怀中惊魂甫定的佳人,张扬怒斥。

  “二哥,臻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张安自己也吓坏了,虽然平日常跟她斗嘴,可他心里一直把刘懿臻当自家人看待的。

  “没事、没事!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算真跌了,这两、三层阶梯,顶多只是跌个四脚朝天,难看丢脸一下罢了,伤不了人的!”

  刘懿臻靠在张扬胸前,拍拍他的胸口,安抚着张扬。

  回头一望,看见厅内众人惊的目瞪口呆,这才发觉两人的动作实在太过亲呢,她连忙挣开张扬的怀抱,转身对着众人笑说:“各位乡亲,一大早就请大家看了场戏,不收钱的!就当是民生馆为了慰劳各位久候结帐,给你们增添一些情趣。好啦!热闹看完了,大伙也该开始工作了吧!”

  刘懿臻说完便站到柜台,帮忙算起帐来了。

  张安接收到张扬薄怒的眼神,赶紧跟着站在懿臻身旁帮忙。

  大厅又恢复先前的热闹气氛,不过人们私底下仍交头接耳的谈论着崔寡妇滴仙般的绝美容颜。那么标致的人儿,竟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幸好崔馆主生性开朗,大伙儿每天都能看到她灿烂的笑容。

  货物齐全、价格公道的民生馆和美艳动人的崔寡妇,已然成为长安城内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忙了半天,人潮总算逐渐散去,这全得归功于刘懿臻算帐的神速!所有货物价钱她不但都记得,算起钱来还不必用工具,只要看一眼客人买的货品,便可以算出价钱。

  就连核对帐本,也只需要以手空拨,三两下便能算出一大叠的帐目。

  这让待在张家米铺半辈子的陈掌柜直叹,馆主身为女儿身,真是糟蹋了!

     ※※※      

  “二哥,晚上帮我在芙蓉阁设个局,请富记的方大爷来,好商议一下进布匹的事宜。”坐在议事厅里,刘懿臻边饮着小厮端来的茶边道。

  “布匹?咱们仓库里没货了吗?”张扬只扬了扬眉,张安便急急问道。

  “仓库里的都是薄布,就快人秋了,该进些厚实的布料。再说,先前我们进的货是鑫记的,而他们也是由富记供货,与其让人多赚一笔,不如我们直接找富记谈。”谈到工作,懿臻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好,但不必每次都由你出面吧!”张扬不喜欢刘懿臻常常抛头露面。

  “那怎么行!”懿臻睇了眼张扬,“富记乃京城里最大的布商,再说方大爷处事一向低调,这次不成,下次就很难再有机会见到他了。”

  “可是……”

  不待张扬说完,刘懿臻便打断他的话。

  “二哥,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谁会对一个寡妇图谋不轨?”不理会张扬不认同的眼神,她又接着说道:“再说,每次应酬,不都有你陪着我去吗?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张扬还想开口,一旁的张安却抢着说:“臻姐说的没错!先前几个难缠的商贾不都是因为见了臻姐,在相谈甚欢之下,才一口应允供货,甚至有些还无条件压低价钱呢!更何况臻姐不去,我们几个谁去啊?大哥为人刚直,说不来那种逢迎的场面话……”

  喔喔!张安心虚的避过刘懿臻双眼射来的锋芒,吞了口水继续说:“你呢,又沉默寡言,坐在那里与人相望两瞪眼吗?三哥又已经前去迎娶未来的三嫂,至于我年纪太轻,嘿嘿……只怕人家还不屑跟我谈呢!”

  “安安说的对,二哥认为呢?”不理会一旁陪笑的张安,刘懿臻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

  “就依你们吧!”张扬无奈的答应。

   ※※※         

  芙蓉阁里夜夜笙歌,男人销魂、女人纳金,各有所好、皆有所求。多少军国大事、商业往来净在杯觥交错中达成协议。

  刘懿臻、张扬和富记少东方绍华,在亿竹轩里开怀畅谈。

  方绍华不善与人交际,因而极少露面。

  刘懿臻欣赏他不近女色,一来便摒退歌妓;他则心慑于刘懿臻的爽朗、张扬的磊落豁达,三言两语间三人已成莫逆。

  “绍华,要不要喝喝着金泉名酒——紫金酒?”刘懿臻快意劝酒。

  “不了,我酒量甚浅,先前已喝了不少,倒是你如此豪饮,无妨吗?”对于这个新交的朋友,绍华十分关心。

  “无妨、无妨!我只喝葡萄酒,用金泉的泉水酿制的紫金酒,味道更是甜美!”

  “可是——”看着双颊酡红的刘懿臻,方绍华还是觉得不妥。

  “人生得意须尽欢,随她去吧!”对她,张扬仍是一派的顺溺。

  “绍华,回去时记得把送你的秦玉杯带回去,以后可别再用‘爵’喝酒了!”

  自周朝以来,男人的平均寿命都很短。这与他们喝酒时习惯用青铜制的“爵”当酒器,而造成金属中毒有关。

  刘懿臻无法跟这些“古人”解释太多,只能劝他们改用王杯,略尽棉薄之力罢了。

  “这玉杯倒也别致。”绍华拿起杯子把玩。

  “这可是懿臻设计出来的图样,交付工匠打造的。”

  “你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家庭成长的?身为女子,能够识字已经十分难得,没想到你居然会理帐、善经营,还能设计出如此精巧的玉杯来!?”

  方绍华赞叹不已,平常人必须耗费数十年时间才学到的本事,她一个纤纤女子,竟然全学齐、学精了。

  “我不过是比一般女子幸运,不必守闺阁之礼,家父、家母亦鼓励女子求学罢了。”刘懿臻避重就轻的一语带过。

  “好一对超凡的爹娘、好一个聪慧女子!懿臻,敬你一杯。”

  夜,就在三人的谈笑中渐渐沉了。

  “少爷,已经子时了,您是要留在芙蓉阁里歇息,还是让小的扶您回府广忠心耿耿的方禄见方绍华似乎有了醉意,遂向前问道。

  “也好,张大哥、懿臻姑娘,在下先行告退了。”

  方禄连忙搀扶着脚步不稳的少爷离去。

  “懿臻,我们也该回去了。”张扬轻声唤道,她今天确实喝多了。

  “这里的星星好多唷!很久很久以后的人,可再也看不到那么多的星星了!”刘懿臻步履不稳的走出忆竹轩,看见满天星色,不由叹道。

  “为什么星星会变少呢!”虽然张扬并不关心星星的多寡,却心疼刘懿臻的沮丧。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把天上星星全抓下来,只留给伊人欣赏。

  由于刘懿臻的个子娇小,搭不到张扬的肩膀,只得把手平贴在他的胸前。

  “懿臻,一直都想问你,你还恋着你的亡夫吗?”看着眼前的娇俏人儿,张扬僵硬着身体,屏息等待回答。

  虽然初次见面时,她的装扮及相遇的地点十分怪异,但是,对于刘懿臻避重就轻的解释,他们始终不曾怀疑过。

  “我的亡夫?哦!早就忘了!我们没什么感情的。”

  对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她当然不会有任何感情。

  “那你可愿再嫁?”

  “你不认为女子该从一而终吗?”这是旧社会的八股规条,不是吗?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像你这样的人更不该孤独一生。”

  “能不能追求幸福,是由外在条件决定的吗?”该死的沙文思想!“说到底,你还是认为女子的幸福决定于——是不是有人会要她、宠她、呵护她?而女人的能力再强,都只能让男人来肯定,是吗?”

  刘懿臻气愤的说道,原本因为喝酒而显得配红的脸庞,此刻益发引人迷醉。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错了吗?”一直知道她是特立独行的,没想到竞标新立异到这种地步。

  刘懿臻缓了缓怒气,这种封建思想还会继续奴役中国女性二千多年,她无力回天啊!

  “请原谅我的失态,只是,我认为自己的幸福该由自己掌握,男女皆然。我无意回避感情,但是,只盼得到真爱;如果福薄,孤寡一生亦未尝不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我……如何?”难得遇见值得动心的女子,张扬决定表明心迹。

  懿臻愣了一下,思索之后决定还是把话摊开来说。

  “二哥,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们不适合,不可能在一起的。”

  看到他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叹了口气。

  “我理想中的伴侣是能像我一般的独特,甚至比我还不羁。我要的不只是包容而已,短暂的包容容易改变,唯有本性才难改啊!扪心自问,你真的能容忍这样的我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然后就让彼此的下半辈子,都活在要求对方改变的炼狱之中,这样好吗?”

  虽然她无法改变阴错阳差落到汉朝来的结果,却坚持一定要掌握住自己的主福;如果一定要做个以夫为天、没有自我的女人,她宁愿孤独一生。

  张扬望着刘懿臻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

  “还是朋友?”放了吧!至少能默默捍卫她,也就该满足了。

  “不只当朋友,永远是兄妹!”感激他的豁达,让她不必因为拒绝这段感情而失去一份珍贵的友谊。刘懿臻感动的抱住了张扬。

  张扬爱怜的顺了顺她的发,“更深露重,我们回去吧!别着凉了,好妹子。”

  “你总是这么体贴,说真的,二哥,我得教教你,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有点酷、有点坏的男人,最教人难以抗拒了!”

  “是吗?愚见受教了!”

   银铃似的笑声逐渐远去,这时自角落阴影处走出两道精壮身影。

  “好一个奇女子。”齐逸均刚毅的脸上满是赞赏。“只是,即便是亲兄妹,也不该毫无男女之防。”

  刚才庄主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齐冷可看得真切了,难得向来冷静自持的庄主,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起了怒意,妙啊!

  “她是谁?”平静的口吻,听不出喜怒。

  “回庄主的话,她是民生馆馆主,闺名懿臻,因已丧夫,人称崔寡妇;跟她在一起的是张扬,据说他们是远房表亲。今日他们设宴忆竹轩,与富记少东方绍华谈生意。”这种小道消息还难不倒他。

  是个寡妇!?这样招惹她至少不必背负太大的道德压力。

  稍早时,齐逸均恰巧在她隔邻的梦竹轩里。她的清脆嗓音,听了就让人心动不已,就连腻在他怀里的芙蓉阁花魁苏语儿使出万般柔情,都不能使他分神。最后他甚至遣走了苏语儿,专心凝听邻房的欢声笑语。

  好个有担当的女子!一直以为女子只是提供短暂欢乐的附属品,孰料人间竟然有如此胆识十足、不惧人言的女中豪杰。

  直到尾随他们出轩,齐逸均这才瞧见她绝美的容颜。

  “民生馆的重要生意都是由她亲自出面?”

  “几乎都由她本人亲自接洽,不过张家兄弟也一定会有人陪同出席。”

  “找她谈与齐家庄合作的事宜。”

  “是!属下马上去安排。”齐冷继续试探:“请问到时庄主是否同座?”

  这个齐冷真是嘴碎!

  “去把她留下的秦玉杯拿来!”

  “属下遵命!”谁叫自己多事爱问!

  接过玉杯,齐逸均细细观赏着它特别的图腾及精致的刻工,杯沿还留着她的胭脂,他小心翼翼的收进怀中。



第2章

  张安匆匆忙忙的闯进了议事厅,扬了杨手中的帖子,对正在商量事情的刘懿臻和张汤说:“臻姐,齐家庄送来拜帖,邀你明日至漕思楼一叙。”

  “安安,你太莽撞了!大呼小叫的,完全没个当家主子的样子!”

  “我们与齐家庄并无往来,这无缘无故的,他干嘛邀你?”

  “这——大哥认为呢?”刘懿臻只知道杭州齐家庄向来有天下第一庄之称,也掌控了南北的漕运。

  对于他们的贸然相约,懿臻同样感到惊讶,遂询问自接过拜帖后,便兀自沉思的张汤。

  “嗯,这齐家庄家业甚大,除了祖上留下不少基业之外,自秦始皇统一钱币的近一百多年以来,更抢得先机,率先在各地成立钱庄。

  现任庄主为齐逸均,据说为人冷酷无情。而他凭借着卓越的领导手法、明确的判断能力,更加速各地商行的创立,将齐家庄一举推上全国首富的地位,因而博得天下第一庄的称号。

  但是,民生馆只是商场新秀,此番邀约确实有几分让人难以捉摸。”

  张汤抚着胡子,也猜不透其中玄机。

  懿臻却觉得无妨,做生意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多认识一些人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明日准时赴约便是。”

  张汤点头应允,‘“明日之约还需注意两个人——齐冷、齐中,他们兄弟武功高强,与齐逸均形影不离。齐中沉着寡言,主要负责护卫安全;齐冷则为人风趣、善于谋略,总管齐家庄大小事务。”

  “我知道了,既然人家是依礼相约,不会有问题的。”

  “二哥前往甘肃验货了,明日谁陪你去赴约?”张安跃跃欲试。

  “就由你陪我去好了,也该让你出去见识见识了,大哥是否同意?”

  “好,就让四弟同行吧!”

      ※※※     

  齐家庄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庄,漕思楼就建在黄河边上,雄伟的建筑立在气势磅礴的黄河旁,更形壮阔。

  一路行来处处可见河水汹涌,设计之精妙令刘懿臻喷喷称奇。

  齐冷早就在厅里等候,一见刘懿臻他们来到,赶紧向前迎接。

  “在下齐冷,崔馆主芳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那夜在月色下,已觉她貌美的不似凡人,今日一见更觉灵气逼人。

  “齐总管太客气了!今晚应该由民生馆作东才是。”

  刘懿臻优雅的欠一欠身,脸上那抹浅笑,让厅内众人都看傻了眼。

  “在崔馆主的领导下,民生馆以黑马之姿迅速崛起于商场。敝庄庄主北巡至长安,认为双方应有合作的空间,因此特别邀您过府一叙。不知馆主意下如何?”

  “地广人稀,盗匪之徒一直是商家的隐忧,如果能有齐家庄互相照应,自然是最理想不过的了。”往后的货物如果都能以漕运送达,的确可以避免许多损失。

  “那就请崔馆主与敝庄庄主当面商议合作事宜。”

  “多谢齐总管引见。”

  “恭迎庄主!”厅内众人皆屈膝行礼。

  话落,屏风后走出一名男子,高大的身影恐怕更胜张家兄弟几分。

  那刚毅的脸庞完美的宛如巧夺天工的雕像,英挺的鼻子俊美的仿佛用刀细心刻划,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直勾勾的盯着懿臻,薄唇扬起,嘴角带有几分邪气,似在嘲笑她的不安。

  他像个猎人!

  刘懿臻直觉不妙,但是,逃避不是她一贯的处事态度,挺直腰,她决定勇敢面对。

  “齐庄主好无礼!即便是旧识也不该直盯着女子不放,这要是传扬出去,将置你我声誉于何地?”

  “崔夫人言重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久闻夫人豪爽大方,应不至于见怪才是。”

  “好说,然而懿臻认为无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以免徒增困扰,是吗?”刘懿臻严辞以对。

  说是道歉,他脸上那抹笑却总让人觉得不正经,标准的登徒于!  

  “崔夫人!”齐家庄众人大惊,纷纷向前。

  “臻姐!”同一时间,张安一个箭步向前,护卫着刘懿臻。

  “哈!哈!哈!”齐逸均开怀大笑,果然独特呵!一般男子也很难在他的凝视之下,继续保持泰然。

  她虽然看起来有些微不安,却选择向前迎击,大胆见识更胜男子几分!

  哈!这回北上巡视,总算颇有收获。

  “你们退下!别让崔夫人笑话,以为齐家庄不懂待客之道。”齐冷见庄主未曾动怒,连忙斥退。

  “夫人言重!在下失礼,愿备薄宴向夫人赔罪。”神色一敛,齐逸均已不复先前邪狂。

  “齐庄主客气了,懿臻特别奉上翡翠玉杯一组,还望笑纳。”冤家宜解不宜结,她也不想闹事,伤了合作的气氛。

  齐逸均、刘懿臻,及张安三人依序人座,桌上竟然凑巧都是刘懿臻喜欢的海鲜料理。

  “日后民生馆需要仰仗齐庄主的地方还很多,懿臻在此先干为敬了!”

  人喉的是紫金酒!刘懿臻疑惑了,齐家庄如此煞费苦心,这场邀宴莫非为的是她!?

  “夫人难道不觉得好奇?”见刘懿臻不动声色、神态自若的径自吃喝,齐冷十分疑惑。难道她并未发现宴中准备的美酒佳肴,净是细心的投其所好?

  “既然诸位对懿臻已是了如指掌,我们干脆就以姓名相称,不必太拘礼了。”对方既无恶意,她也就坦然以对。

  “你一直都是这么洒脱的吗?”问都不问一句?

  “齐庄主是个磊落君子,懿臻该防备什么吗?”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力,齐逸均虽然行事诡谲、为人正邪莫辨,却还不至于大费周章的存心害她。

  “懿臻,你与张家兄弟似乎渊源颇深?”

  “虽非亲手足,却比手足更亲。”刘懿臻含笑望着张安。

  “是啊!臻姐跟我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几杯黄汤下肚,张安的话匣子也开了。

  “好到能将祖传基业任凭处置?”

  是她的能力真的很强,还是张家兄弟太容易信任别人?

  “齐逸均,你!”

  刘懿臻按住张安的手,摇头制止他的躁动,“安安,逸均并无恶意,纯粹只是好奇罢了。”

  “其实,大哥他们性情耿直,又醉心于武学,不懂商业经营的门道。而懿臻不过是依他们所长,安排他们做有兴趣的工作,并挂名馆主而已。民生馆如今能发扬光大,还是靠张家子孙自己努力得来的。”她微笑的解释。

  齐逸均举杯,“敬你’也敬张家兄弟!”

  好个不居功的奇女子,好个豁达的张家四兄弟!

      ※※※    

  张安早已不胜酒力,让人扶进漕思楼客房休息,齐冷和齐中亦托辞告退。

  齐逸均与刘懿臻步出宴客厅,行至回廊,刘懿臻抬头仰望星空。

  “你很喜欢看夜色?”

  “我喜欢整个天空。”

  “因为苍穹浩瀚?”

  “不!因为它诡谲多变、人力无法预测。”仰望的小脸专注的凝视夜空。

  齐逸均仔细看着眼前这令人痴狂的绝美容颜,双手忘情地轻抚她因喝酒而红艳的脸,那细致光滑的触感更胜绫罗绸缎。

  头一低,攫住吸引他整晚目光追逐的美丽唇瓣,那滋味甜美的令人迷醉。

  两人唇舌交缠,直到几乎无法呼吸,才不舍的分开。

  “为什么吻我?”刘懿臻双眼迷蒙的看着他。他们之间居然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让她明知道不该陷入他惑人的情挑,却无法自拔。

  “跟我回江南。”齐逸均紧拥着刘懿臻。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进人他的心扉,这舍他着迷的女子,他是不愿放手了。

  “有没有争宠的妻妾?”

  “你会在乎?”

  “会!我不抢人所好,更不愿与人共事一夫,而且一旦决定付出,我要求彼此相等的认真。”难得遇上让她倾心的人,现在喊停,只会留下些许遗憾吧……

  但至少,心还在。

  “你不会有任何竟争对手的。”他从来就不是个滥情的人,再说,也无法想像烈性的她会做出跟人争宠的事情来。

  “由我决定留多久?”这个谜样的男人,会是自己今生的归依吗?

  “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讨价还价的。”大胆的女人!

  “我就做了,不是吗?”不在乎突然收紧的双臂弄痛了她,刘懿臻蓄意试探他能忍受的极限。“地点由你决定,随便你要将我置于何地,但是时间必须由我!在我认为该走的时候,你不许强留,行吗?”

  “不问我要给你什么名分?”

  “名分留得住你的心吗?”

  “即使是侍妾、丫鬟都可以吗?”

  刘懿臻斜眼睨他,“我可做不来服侍人的工作。”

  “哈哈哈!’齐逸均抚上她美艳的脸庞,“代价呢?民生馆的前途?”

  她用力拍开齐逸均放肆的手,“民生馆不必靠我卖身!”

  这家伙未免欺人太甚!

  “为什么答应?”

  “因为想去江南看看。”两千年后的江南已经人工匠化了,现在的江南刚刚发展,应该才是古时骚人墨客心之所系的江南吧!

  “只为了想去江南,就可以答应任何人的邀约?”齐逸均浓眉微微扬起。

   她不该是个随便的女人!先前她就拒绝了张扬,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呢?总是随便带人回庄?”刘懿臻把问题丢了回去。

  “我执着的是你绝美的身影、奇特的思维,而你呢?”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而她三番两次的挑衅,竟奇迹似的引不出他的怒气。

  “不是只有男人才会眷恋美的事物;我同样欣赏你的品貌及气度。”刘懿臻直视进他眼里。

  “你怎么能够这么特立独行!?”齐逸均早就知道自己长相极优,但是被人这样当面赞美,倒还是第一次。

  “因为自信。我无惧于人言可畏,同样的,我也不必依赖任何人的肯定,并且有能力承担所有后果。”

   这狂傲的女人!齐逸均决心让她臣服,他低头吻住懿臻的唇,舌头轻巧的滑人懿臻轻启的嘴中,两人互相缠绕着。

   天!他竟然差点在这随时会有人经过的回廊边要了她!他从来就不是个纵欲的人啊;  压抑下腹间蠢蠢欲动的渴望,齐逸均替仍大口喘气的刘懿臻理好被他弄乱的前襟,再爱怜的捏捏她红透了的脸蛋。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明天你交代好民生馆的事宜,后天我就带你搭船回江南。”他用手指抵住懿臻要说出口的抗议,“我只能等这么久!别想试探我的耐性,嗯?”

  他紧紧抱住了懿臻,未来越来越令人期待了。

      ※※※    

  刘懿臻花了一天,交代好民生馆内的琐事,又费了一夜的精神,把民生馆未来的经营方针详细写好,交给张汤。

  对于要卸下民生馆主的头衔,她心里并没有丝毫不舍,当初创建民生馆,本来就是为了要报答张家兄弟的知遇之恩,以及对自己的一种考验。

  如今四个兄弟各司所职,民生馆也已步人轨道,她可以安心的放手了。

  乍然得知刘懿臻要离开民生馆的消息,张扬十分震惊,他才两天不在,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看着懿臻清澈双眼里的坚持,张扬知道——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了。

  张家兄弟送刘懿臻到黄河边的船埠,只见岸边停靠着一艘齐家庄的豪华舳胪,矗立在众多的艚艚船及舢舨之间,更形不凡。

  齐逸均走下船来,将刘懿臻挽到身边,与张扬互相审视着对方。

  张扬暗自赞赏,懿臻的眼光果然不错!眼前这个昂藏男子,会全心护卫她吧!但是,毕竟才见过一次面,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妥。

  “真的决定要跟着他到江南?”只身一人的,万一有了变故,可是求救无门啊!

  “二哥尽管放心,懿臻会照顾自己的。”毕竟一起相处了大半年,张家兄弟又无私的处处照顾着她,刘懿臻心里着实有几分伤感。

  “臻姐,记得要回来看我们!”张安也舍不得亦师亦姐的刘懿臻。

  “时候到了,该动身了。”齐逸均沉下声说。

      ※※※     

  他的女人,不该与其他男子牵扯太多。

  在张家兄弟的注视之下,齐逸均轻拥着刘懿臻的肩头步上甲板,站在船沿.懿臻依依不舍的对他们挥手道别。

  “舍不得,嗯?”齐逸均轻轻抹去懿臻眼角的泪,她的泪让他心疼不已,“我以为你很坚强的。”

  “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是个强者。”含泪的嗓音,听来别有一番娇嗲。

  “不会再让你流泪了。”因为他不许!

  “这是一个保证吗?”逸均的话让她感到心安。

  “女人!别再质疑我所说的话了。”见她露出灿烂如花的笑颜,齐逸均心情也跟着放松。

  “你今天穿的非常素雅。”有别于参加邀宴时的艳丽,白衣素裙让她显得更加的清新脱俗。

  突然,齐逸均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向前走去。

  “啊!”懿臻轻呼。

  “外头风大,咱们到船舱里去。”

  进到舱里,齐逸均空出一手将舱门关上,抱着懿臻大步走向床去。

  “崔寡妇”,是吗?

  不管她到底是谁,今生他都将与她纠缠到底,绝不放手。

     ※※※     

  “没有解释?”齐逸均扬眉。

  她轻轻抚摸着眼前俊美无比的脸。“没什么好解释的。曾经嫁人是假的,夫婿已死更是假的。”

  终于到了该解释的时候了。

  “为什么?好好一个黄花闺女,却偏偏要装作寡妇?”

  “一个黄花闺女如何能抛头露面?”这是大男人主义所造成的社会风气,不是吗?

  齐边均点头表示理解,“你的本名?来历?”

  “刘懿臻是我的本名。”抬眼看他,见他只是略挑了眉,刘懿臻放心的接着说:“我不是汉人。”不是“汉朝人”,不过她怀疑这话若说出口,他能否接受。

  “嫁给我。”无论她从何而来,他都不在乎。今生今世他的臂弯将是她唯一的归宿。

  懿臻挑起秀气的棱眉,“为了要负责?”

  “不!为了我自己。我要你!全部的你。”

  齐逸均带着厚茧的手掌在懿臻的背后游走,她细致的皮肤,如绸缎般的光滑触感让人停不下来。

  “你的心思、你的不羁、你的身体……我全部都要!而你的无瑕更是额外的惊喜。成亲,是让我可以更名正言顺的爱你,也不会觉得委屈了你。”她是第一个让他动了成亲念头的女人。

  齐逸均的深情表白,令懿臻动容。

  如果不是在第一眼便爱上了他,又怎么会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了出去?一片真心能够换来他的深情以对,这幸福来的突然。

  “没有三妻四妾?”再怎么爱他,她还是不顾跟别人分享他的轻怜蜜爱。

  “没有三妻四妾,今生今世你都是我齐逸均唯一的妻子,齐家庄唯一的庄主夫人。”齐逸均的话是誓言也是保证。因为他无法再把心挪出一些去给别的女于,这令人惊异的懿臻,已占据他所有心思。

  心,既已付出,就很难再回收分毫了。



第3章

  船平稳的行过两日,懿臻对两岸千篇一律光秃陡峭的山峦已然失去兴趣,备觉厌烦的待在舱房里看书时,忽然听到门外有吵杂声传来。

  她好奇地走出舱外,只见船夫们正议论纷纷。

  “前面就是黑林山了。”

  “就是那个赤星殒落的地方?”

  “对啊!听说就是赤星坠落,张将军才能顺利的平定南越呢!”

  “那可不!只是之后便传说黑林山上妖气冲天,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呢!”

  闻言,刘懿臻摇头轻叹,真是民智未开!不过是艘太空船掉下来,竟被渲染成鬼怪传说。

  要是人们知道她正是由所谓的“赤星”中出来的,不知道是会被当成神,或者是妖?

  她信步走到船首,站在齐逸均身旁。

  他察觉佳人来到,转身解下披风,披在懿臻身上。

  “外头风大,怎么不加件衣裳就出来了?”齐逸均轻斥,爱怜的捏捏她小巧的鼻子。

  “我们去黑林山好不好?”刘懿臻靠在齐逸均温暖的怀里,望着他说。

  “好奇吗?黑林山自古以来因为地势险峻,一直是人烟绝迹之地,并无好玩之处。”至于其他的鬼怪之说,他认为不可尽信。

  “我想去瞧瞧赤星。”

  懿臻俏皮一笑。

  “太危险了!”逸均双臂一紧,“我不容许你去冒险。”

  懿臻嫣然一笑,“不会有危险的!不是有你保护着吗?”

  “如果是寻常抢匪、甚至毒蛇猛兽,我都自认游刃有余。可是,你想看的却是诡异至极的赤星,我不准你以身试险。”

  齐逸均虽然不相信妖怪之说,却不愿让深爱的女人冒险。

  “如果说……我能解赤星之谜呢?”

  “你是说真的?”这么小的身体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黑林山或许险恶,但是我相信你不会让我遭遇任何危险;而寻找赤星,是为了要了个心愿,也必须跟过去作个了断,这样我才能毫无牵绊的展开新的生活。”懿臻敛起笑容,正经的说。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陪你去闯一闯。”抚着她柔顺的发,逸均下了决定。

  船行至黑林山下,齐逸均吩咐船夫下锚,要与刘懿臻一探黑林山。

  “庄主请三思!黑林山吊诡至极,属下们恳请庄主千万勿以身试险!”护卫们都大惊失色,跪地谏言。

  “起来吧!我已经决定了。”齐逸均看着面前这群忠贞的伙伴说道。

  “船暂且在此停留几日,齐中跟我们一同前往黑林山,其余众人留守,由齐冷调度。齐中每日申时会点放黄色烽烟,以报平安;若见点放红烟……齐冷!”

  “属下在!”

  “尽快带人前来支援。”懿臻的安全是逸均唯一的考量。

  “属下遵命!”

      ※※※    

  黑林山,因为满山林木茂密、难见天日而得名。

  三人下了船,寻得小路上山。因为人烟罕至,齐中沿路劈荆斩麻,走得好不辛苦。

  “逸均,我们歇歇吧!这些山路真的不好走呢!”懿臻少有机会行走山路,才一会儿就吃不消了。

  “真是委屈你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

  虽然他们为了配合懿臻,已经刻意放慢了步伐,然而她毕竟是个弱女子,这种坎坷山路的确难行。

  见懿臻香汗淋漓,齐边均唤齐中前去取水,并把懿臻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温柔的替她拭去汗水。

  齐边均问出一直放在心里的问题:“你见过赤星?”

  否则如何能解赤星之谜?

  “见过啊!而且渊源还颇深呢!”水星八号太空船就是她驾驶来的啊!不过她可不打算现在就吓坏他。

  “我也来过黑林山唷!”

  齐逸均轻弹了下随着笑容而出现在她嘴角的梨窝,他爱极了她绝美脸庞溢满了笑容的模样。

  “是吗?那为什么刚刚你也找不到人山的路,我们现在也还陷在这茂密的树海中?”

  “那是因为我只知道赤星掉下来的地方是谷底,旁边还有个好大好美的湖呢!下山时我就昏倒了啊!后来是二哥抱我下山,直到了张家之后,我才再醒过来的。”

  齐逸均不悦的皱起俊眉,“张扬抱你下山?”想到她曾丝毫未觉的让别的男人抱了那么远的一段路,他便觉得气闷。

  “吃醋了,嗯?”

  懿臻挽住他脖子的手略一使力,将齐逸均的头压低,抬头主动送上香吻。

  逸均发狂的吻住她诱人的樱唇,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你这个小魔女!”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诱惑他!

  齐中取水回来,假装没看见懿臻红肿的唇,若无其事的准备生火。

  “庄主,天色渐渐暗了,属下这就去打点野味。”

  齐逸均点头同意,懿臻却急忙喊住齐中。

  “慢着!你要找什么东西来当晚餐?”

  “夫人的意思是……”自从齐逸均公开表示懿臻是他既定的妻子之后,众人就改称懿臻为夫人。

  “我的意思是,千万不要找些奇奇怪怪的动物来喔!”

  见齐中不解的挑起眉,懿臻好心的详细解释:“像是蛇啦、兔子啦、猴子啦,还有一些长得很可爱或者很恐怖的动物,通通都不要唷!”

  那还能捉些什么?齐中求救的看向齐边均。

  “为什么不能捕捉那些动物?”将齐中的慌乱模样看在眼里,逸均失笑的询问。

  “因为把很可爱的动物吃掉,那多残忍啊!而那些本来就长得很恐怖的动物,要怎么吃的下去呢?”要她吃俏皮的兔子和恐怖的蛇?想都别想!

  “那你认为什么动物是不够可爱、不会恶心,而且还该死的?”她作恶的表情实在娇俏可爱。

  刘懿臻沉思片刻,就在齐逸均、齐中以为今晚恐怕只能以野果果腹时,她击掌笑道:“有啦!你可以去抓些雉鸡,还有长相普通的鱼啊,或是螃蟹、虾子等等的。”

  瞄见齐中皱起的表情,懿臻不悦的说:“怎么?太困难了吗?”

  “怎么?太困难了吗?”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张罗。”齐中连忙告退。

  “你太刁难齐中了。”逸均从小认识齐中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到一向沉稳的他落荒而逃的样子。

  “哪会啊!如果没事先讲清楚,万一他辛辛苦苦的捉了东西回来,我才说不敢吃,那才更麻烦呢!”

   她可是个优雅的文明人呢!

  齐中的身手果然了得!才一会儿工夫,就见他拎着两只雉鸡和几条鱼、几只螃蟹回来。

  “哇!你真棒耶!才一下子就抓到这么多东西了。”刘懿臻高兴的鼓掌。

  齐中的酷脸倏地赧红,不好意思了起来,“夫人太过称赞了,属下这就来处理这些东西,请庄主、夫人稍待片刻。”

  “好了,你就乖乖过来坐好,别再打扰齐中了。”

   懿臻的活泼、可爱连一向少言的齐中都感染到她的魅力,不再那么内敛了。

  餐毕,逸均与懿臻斜靠在树下休息,齐中仍在旁边警戒待命。

  “你到底有多少种风貌?不但有美艳的、脱俗的、精明的。还有俏皮的,还有哪些是我没见过的?”

  “那你喜欢哪种样子的我?”

  “你就是你,无论是哪种样子,我都喜欢。”轻靠在懿臻头上,汲取她的发香,齐逸均满足的说。

  “没错!我就是我,也许比别人幸运一点的是,父母赐给了我一副完美的皮相。我率性而为,想笑就笑,想哭的时候也不会忍着,而且--    懿臻转头瞄了他一眼,“也不打算为谁而改变。”

  逸均听了纵声大笑,“而我就爱你的率性而为。”

  两人继续有一搭设一搭的聊着,直到夜已深沉,懿臻才沉沉睡去,留下齐逸均跟齐中轮流守夜。

      ※※※    

  天亮后,齐逸均和齐中二人早已梳洗完毕,懿臻却仍高卧不起,逸均也由着她睡,直到日上三竿,懿臻这才满足的伸伸腰,睁开双眼。

  “睡饱啦!刚好齐中已经去准备‘午’膳了!”

  看着懿臻迷蒙的眼,逸均忘情的偷了个吻,不能在这种野地上要她,他只能紧紧的抱住懿臻。

  “人家习惯晚起嘛!反正也没什么事。”懿臻慵懒的说着。

  齐边均戏谑的轻捏她的鼻子,“小懒虫!就知道你喜欢赖床,才没有吵你。我和齐中都在附近找过几趟了。”

  “怎么样?找到赤星了吗?”一提到此行的目的,懿臻的情绪就亢奋不已。

  “没有发现。”

  见她失望的样子,齐逸均忙道:“‘不过,既然你曾说过赤星所落之地旁边有个大湖,那么我们顺着水流往上找,应该很快就会找到的。”

  “对对对!那等我梳洗好,就可以出发了。”懿臻连忙一跃而起。

  吃完午膳,三人沿着溪水向上走了两个时辰,只见山路越来越陡峭,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虽然逸均在前面牵着她,齐中跟随在后护卫着,懿臻还是大感吃不消。

  “均!你的武功不是很好吗?那为什么我们不能用轻功呢?”

  “忍耐点,这里的树木太过浓密,轻功施展不开来,树枝又低,也不方便背着你行走,加上地上有许多坑洞,杂草又高,更不能将你抱在胸前,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她一个弱质女子,直到现在才开始抱怨,也算难得了。

  “喔!那当初二哥……”突然想起齐逸均心里会有疙瘩,懿臻急忙闭嘴。

  “他们世居此地,也许知道别条上山的捷径也不一定。”

  齐逸均闷闷的回答。

  曾几何时,一向心高气傲的庄主竟会如此矩细靡遗的跟人解释事情,这可让齐中傻眼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在一个转弯后,映人眼帘的是一个平静无波的大湖,晚霞映照在水面上,将湖水染成橙红,连周遭青翠的林木,也散发出金黄色的光晕。

  美丽的景色恍若仙境,让齐逸均和齐中两人为之惊艳不已。

  懿臻惊呼一声,挣开追均的手,飞快的跑向树林深处。

  逸均、齐中见状也随后跟上,只见一个银白色、尖顶状的庞然大物牢牢的镶在谷底。

  这就是赤星!?

  “臻儿!不要过去!”逸均赶忙拉住懿臻。

  懿臻回头笑笑,“没有关系的,要不要一起进去看看?”

  她充满信心的笑平抚了逸均及齐中的忐忑,看来她真的能解这赤星之谜。

  走到驾驶舱门口,刘懿臻在齐逸均、齐中的左右护卫下,启动密码,开了舱门。

  刘懿臻走到控制台前,双手飞快地在复杂的面板上按下几个按键,前方的萤幕立即有了回应。

  “太好了!火箭还剩余一点电力,应该还够让我传送些讯息回去。”

  面对刘懿臻的怪异行为,齐逸均和齐中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

  懿臻又快速的按了许多按键,那是她想传回去给二十一世纪亲友们的讯息亲爱的STAN-LE博士:我是AMATA.刘。

  是的,我没死。请原谅我不能够说明我现在所在的方位。

  因为一种无法解释的现象,我到了一个我不应该存在的美丽地方,而为了不对人类的历史造成影响,请原谅我必须一并销毁太空船上所有的记忆装置。

  传回的资料里详细记戴了太空船脱离轨道的导航纪录,希望有助于你们日后的研究以及改进。

  请转达我的家人,我一切平安,虽然今生无法再回到他们身边,但是,我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别了!我敬爱的师长,别了!我挚爱的爸爸、妈妈、哥哥们。

  虽然没有在你们身旁,但我仍然拥有跟你仍一样的世界。

  最后,我仍然要说——

  我永远不后悔成为一个太空人!AMATA     

   含泪按下传送键,懿臻与二十一世纪从此再无瓜葛。

  虽然驾驶舱内的奇异摆设,让从未见过的齐逸均感到惊异,他还是温柔的拥着哭泣的懿臻,轻声安慰。

  等到懿臻情绪平复了,逸均才问出一直放在心底的问题。

  “你到底是何来历?与赤星有什么关系?”

  刘懿臻深吸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她坦然面对充满疑虑的齐逸均、齐中。

  “赤星并不是你们所认为的,是天上的星星,事实上,它是一艘太空船。”

  “太空船!?”两人互望一眼,是可以在水中行走的船吗?

  “嗯——这么说吧,它类似于你们的船,不过它是在天上飞的,因此形状不同,而且为了抗拒压力,所以必须是完全密闭的。”

  虽然火箭的发明灵感,的确是源自于中国人在庆典活动时所使用的烟火,可是那毕竟还得再经过一千年之后才会发生。为了不泄漏天机,懿臻避重就轻的解释。

  “能够在天上飞?”齐中觉得这事太过玄奥。

  “为什么要飞在天上?”齐逸均不解的问。

  “为了要探索天空里人们未知的秘密。原本,我这次的任务是要搜集研究的资料,谁知道太空船突然偏离航道,莫名其妙的降落到这里来。我的国家距离这边非常遥远,而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有回去的机会了……”说着说着,刘懿臻便觉得伤心。

  见刘懿臻又要落泪,齐中赶紧岔开话题。

  “可是,你的外貌、语言都与我们无异啊!”

  “那是因为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她总不能老实的说,因为你们就是我的老祖宗,所以我们的相貌、语言都一般无二吧!

  “你的族人就让你一个人坐这个东西上天?”

  齐逸均接受了她的回答,却不赞同她的族人竟然会如此轻忽她的安危。

  懿臻不悦的戳戳逸均的胸,“请你弄清楚,这艘太空船是由我独自驾驶的,是我开的耶!”

  “他们就让你一个弱女子独自驾驶这庞然大物?然后发生意外,一个人坠落在举目无亲的地方?”

   齐逸均不由得动怒了起来。

  懿臻踮脚抚平他皱起的眉头,“也不是随便每个人都可以来开太空船的。”太空船可是很贵的哪!

  “我也是学了很久的相关知识,还经历至少五百个时辰的驾驶训练,才能够正式起飞的。这次是我第三次出任务,虽然无法回到我的国家,但是,起码我平安的活着,没死在遥远的水星、没死在落地的撞击之下……苍天还是待我不薄的。”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自己一个人冒险!”想到她曾独自承受的一切,逸均不舍的抱紧了懿臻。

  “是啊!”懿臻露出灿烂的笑,“我不再孤单了,因为现在有你会陪我面对所有的事。”

  “没错!所有的事都有我陪你一同承担。”

  “不会怕我?”

  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毕竟太难理解了,而他竟毫无迟疑的全部接受。

  “怕!就怕你离开!”

  看见她展开笑颜,齐逸均也放松心情,开起玩笑了。

  “贫嘴!”

  看到逸均和懿臻忘情的凝视,齐中悄悄的退出舱外,将一室的宁静私密留给他们恣意欢爱。

      ※※※    

  第二天,懿臻启动自动摧毁程式,亲手毁灭曾载着她悠游浩瀚宇宙的水星八号太空船。她误人时空洪流已属不该,万万不能再留下证据。改变历史了。

  懿臻黯然的站在水星八号的灰烬旁告别过往,从此她都必须以汉朝人自居了。

  逸均心疼的揽住懿臻,“别伤心!你还有我。”

  “我们能做多久的夫妻?”懿臻脸上的生气不再,美丽的大眼里满是哀戚。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先死,你希望是谁先离开?”斩断熟悉的过往,让懿臻变得感伤。

  “不会有那一天的!”

  逸均搂紧懿臻,害怕会骤然失去她,“我只愿与你同生!如果不能一起白头,但求同日死。葬同穴!”

  懿臻抚上他俊朗的脸,“如果我们不能同日死,我希望先死的人是我,独活在世上的那个人一定很苦,你比较坚强,那种痛苦就由你来承受吧!”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相信有情人必能偕偶老,我会倾尽全力让你快乐无忧。”逸均捧住懿臻细致的脸,许下一生的承诺。

   懿臻被他慎重的模样感动,嫣然一笑。

  “然后公主跟主子从此就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了,是吗?”

  “公主?王子?”是指他们吗?

  “没什么,只是个笑话罢了!”洗去阴霾,从前种种既然已经无法追回,懿臻决定好好的度过未来的生活。

  “相信我,从现在开始,你一定会过的比任何人都幸福。”

  “太空船已经化为灰烬,我的心愿已了,均.从今以后我将随你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第4章

  下山时齐逸均和刘懿臻、齐中找到了一条捷径,三人才花了半天的时间,就回到船上。

  接下来几天,懿臻始终显得闷闷不乐,齐逸均知道她还调适不过来,更加细心哄着:“臻儿,你瞧!对岸岩壁上仿佛有个巧夺天工的仕女像。”

  “喔!”懿臻只淡淡看了眼,便又无精打采的半趴在船沿。

  “不像吗?我倒觉得栩栩如生呢!”唉!曾几何时,堂堂齐家庄庄主竟沦落到得小心陪笑的地步,真是英雄气短啊!

  懿臻应酬似的再看了眼,“是很像啦,不过在你的‘慧眼巧思’之下,一路上我们已经看了无数的将军像、猴子像、骏马奔腾像……我真的觉得有些无趣了。”

  “是吗?”齐逸均倍感无奈,堆起笑再问:‘那——风景看腻了,要不要进舱里歇歇?”

  “不用了,舱房里虽然布置的富丽堂皇,可光我们两个人终日对眼相望,也挺无聊的。”

  虽然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很棒,但是,进到房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耳鬓厮磨,挺怪的。

  “瞧!”齐边均眼睛蓦地一亮,“前面就是汾河、黄河汇流处,岸边有座秋风楼,要不要下船看看?”

  “秋风楼?”懿臻飞快的在脑子里搜寻着历史记忆。

  那不就是将来汉武帝四、五十岁时曾在那里祭把土地神,并留下秋风辞的地方?

  “好啊!我们就去看看吧!”

  船一靠岸,就看到数层楼高的八角型建筑矗立在河边,前有奔腾不绝的滔滔河水,后面紧挨着山峦。

  登高一望,懿臻深深体会到,为什么屡屡创下丰功伟业、不可一世的汉武帝在中年时,登上秋风楼顶之后会有“欢乐极,哀情多!少壮几时,老奈何!”的感怀了。

  而武帝在留下这首秋风辞的时候,可曾想到,再过十几年,当他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时,竟然会因为误传好人之言,而硬生生的逼死了皇后卫子夫及戾太子?

  帝王家的恩怨情仇,懿臻不能也不顾改变即将到来的历史,但是对于这个曾留下忏语的秋风楼,她倒是很感兴趣。

  “我们上楼看看,好吗?”

  “好!”

  两人走上秋风楼顶,护卫们则立于四周警戒。

  “这秋风楼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其实,岸边百姓们敬畏黄河改道的可怕,所以在黄河沿岸处处可见像这样供奉河神、土地神的楼宇,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每座楼都停下来看看。”见懿臻兴味盎然的四处观看,逸均不解的问。

  “我不是对这些庙宇感兴趣,只是,这座秋风楼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齐逸均略一扬眉,懿臻看他一眼继续解释:“你等着看吧!不到十年,这座秋风楼将因某位贵人的降临而名留青史。”

  “贵人降临?这黄河沿岸矗立着大大小小数百座的楼阁,为何那位贵人会独独青睐这秋风楼?再说——”齐逸均的眼里满是怀疑,“你又是如何能预言未来之事?”

  “就凭秋风楼的地灵人杰。”懿臻脸上溢满笑容,“均!就算是我福至心灵瞎猜吧!”

  接着,纤纤素手朝旁边空白的墙上一指。

  “就在这面墙上,那个贵人将会在祭拜过土地神之后,留下旷古绝今的辞句。十年之内如果应验,你得答应我三个要求;反之,如果不曾发生,我也任你子取于求三样事情。你可服气?”

  “就跟你赌这一回!”

  “哈哈哈!那你输定了!”

  清脆的笑声洋溢在整个秋风楼里,久久不散。

      ※※※    

  船又航行了两天,到了郑州,因为泥沙淤积,大型舢舻不易通行,便改行陆路。

  “我们要……改骑马吗?”下了船,看到岸边并列着两排壮观的马队,懿臻迟疑的问。

  “行走陆路却不骑马,难道你想步行?”

  “可是——”懿臻四处张望,“难道没有马车吗?”

  “马车行走起来又慢又颠,你受不了的。”

  “但是——我……我不会骑马耶!”

  “哈哈哈!”齐逸均开怀大笑,爱煞了不知所措的她。

  他吹了声口哨,前方迅速奔驰而至一匹巨大昂扬的黑色骏马。

  齐逸均拥着懿臻向前,伸手拍拍乌亮的马鬃,“它是我最心爱的伙伴——追日。”一个跃身,他矫健的坐在马上,仿佛君临天下的帝王。

  “来,一切有我!你不需要会骑马。”

  就在懿臻仍然畏惧追日的高大威猛,而看着他伸出的大手犹豫不决的时候,齐逸均略一使力,她已安安稳稳的坐在马上,被他锁在怀中。

  “别怕!”察觉懿臻的恐惧,他低声安慰着:“你是我最最珍贵的宝贝,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在懿臻逐渐适应追日有节奏的律动之后,逸均加快步伐,策马直奔邙山。

  “带你到邱山,见识见识当年高祖、项羽、楚霸三方争雄的遗迹。”

  来到邙山,山拗洼地里满是不知名的白花绽放,让懿臻不由得赞叹:“哇!好美!”

  “我们过去瞧瞧。”

  “不!纵马狂奔只怕会毁了这满山满野娇弱花儿,我们在这边看看就好了。”

  “那有什么问题,看我的!”逸均将懿臻拦腰抱起,一个飞身,蜻蜒点水似的纵奔在花海之上。

  懿臻只觉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速度快的让她不由自主地紧环住逸均的腰,依偎在他安全的怀抱里。

  只一须臾,两人便安稳的落在花丛当中。

  懿臻睁开眼睛,极目看去净是一望无际的雪白,纯真、无瑕的仿佛不似人间。

  “这是什么花?”懿臻蹲下身来细细欣赏,“淡淡的香味,闻起来清雅恬淡;小巧的百合花形状,看起来秀气雅致。如果只有一朵,绝对引不起人们的驻足注意,偏偏它又狂傲的生成这一大片。

  “不曾见过这种花儿,想必是无名的山野小花吧!”

  江南是物产丰饶之乡,齐逸均的娘生前又喜爱花草,齐家庄内之庭、阁、台、楼无处不遍植名花。饶是如此,他还是未曾看过这种白花。

  “是吗?那它倒也称得上是花中君子,遗世独立、孤芳自赏,不屑落人尘世之中,沾惹是非。”

  “我们就给它取名为“君子百合’。”齐边均摘了几朵白花,慎重的交到懿臻手上,“要是你喜欢,我会在齐家庄内为你遍植这君子百合。”

  想不到粗扩的他也会有如此细密的心思,懿臻感动的不能自己。

  “难道我要什么.你都会不计代价的为我办到吗?”

  “除了日月星辰,天下万物,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设法得到。”

  “傻男人!你知不知道这会把我宠坏的!”

  “宠你,从不在乎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你的欢笑,值得我拿整个世界来换。”

  懿臻的手轻轻地抵着逸均的嘴。

  “自古以来,过分宠爱妻妾的人,下场都不太好。我不做祸国的妲己,更不你当昏庸的商纣,所以我只希望你在齐家庄时,为我找一块幽静的角落,移植些许君子百合过去。倘若它能够生存下来,既不违背花儿出脱凡世的心意,也满足了我日后回味的乐趣;万一水土不服,也不必刻意强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有妻明理至此,又何愁将来我会落的像商纣一样的下场?”

  纵横商场多年,他因为行事冷酷而被人称为“冷面霸主”。所以他从来不知道,恣意的钟爱一个女人,每天欣赏着她的欢颜,也是一种幸福。

  懿臻小心翼翼的捧好齐逸均送她的花,“好啦!我们可以走了。”

  齐逸均再度运气,抱着懿臻俐落的几个飞纵,两人便离开这处山洼,平稳的落在追日身上。

  追日的速度有如风驰雷掣,片刻之后就来到汉霸二王城的旧战场。

  残垣废墟,已不复见当日的激烈血战。

  “这就是奠定我大汉不朽基业的战场。”齐逸均挽着懿臻下马,自豪的介绍。

  懿臻走到断崖边,眺望远处的青山翠岭,与眼前的凄凉荒芜,形成强烈的对比。

  古来英雄多寂寞——要创下不朽基业,就需要牺牲许许多多的人。

  “这个地方透着浓浓的哀愁。”懿臻环顾四周,“颓圮的城墙、四处战火延烧的痕迹,让人觉得好沉重。”

  也许是女人的心比较柔软,在他眼中悲壮的场景,在她看来却成了潇潇凄凄的鬼域。

  “是吗?那好,我们走吧!”

      ※※※    

  齐逸均又带着懿臻游览了附近的风景,抚慰她近半个月来禁钢在船上的郁闷。

  是夜,一行人住进齐家庄在此处的分舵。

  这里因为位处黄土高原,当地人承袭先人智慧,采下沉式灶洞建筑。在四周的地屋中间,还留有广大的空地可以避风、活动。

  自从继任庄主以来,齐逸均一向要求分层负责,加上齐家庄本身家业十分庞大,因此他少有机会亲自探查所属各个分舵的情形,这回来到这里自然受到分舵及邻近商贾的热烈欢迎。

  在热闹的欢迎仪式过后,紧接着开始晚宴。

  从他们双双出现之后,潇洒俊逸的齐逸均以及刘懿臻人间少有的绝艳容貌,就引来阵阵欣羡的赞叹声。

  刘懿臻俐落的交际手腕、大方的谈吐、对每个人过目不忘的本事,更是让所有人为之折服不已。

  “庄主,您真是好福气!不仅才气纵横,还得到夫人这种才貌双全的美娇娘,天下间的好事全让您一人给独享了!”

  “那可不!在庄主英明领导之下,我齐家庄日益兴隆,无惧于朝廷颁下的舟缉令,稳坐天下第一庄的宝座。来!大伙儿敬庄主、夫人!”

  “哈哈哈!我同样要感谢蒋执事,以及众多兄弟们多年来的努力。今日大家随兴畅饮,不必拘束。”

  在齐逸均的示意下,懿臻含笑跟着说:“一个团队的成功,不是光靠某一个人的才干来维系的,是所有人分工合作,才奠定了齐家庄屹立不摇的霸主地位。来!我敬在场各位,谢谢大家!”

  一番话说的大伙儿佩服的五体投地,想不到她一介女流,竟然会有如此超凡的见地。

  “夫人豪气万分,真乃女中豪杰!”

  “也唯有像她这般的女子,才能跟我匹配!”一番豪情畅饮下来,齐逸均感染周遭的愉悦气氛,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你们莫要小看她,如果不是臻儿愿意委身于我,放弃了长安城里民生馆馆主的身分,以她的才能,不出几年,民生馆的规模恐将胜过齐家庄。”

  “原来夫人就是大名鼎鼎、一手创立民生馆的崔馆主。真是久仰久仰!”

  “久闻民生馆主是名美艳女子,处事手腕更是灵活干练,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好说!各位不必过于谬赞,从离开长安的那一刻开始,懿臻就决定将民生馆内所有的事都尘封在心里。或许在传说中我已经被过于夸大了,但是,在现实生活里,我只想求个真爱,悠闲的在家相夫教子,做个平凡的女人。”

  “你在这尽情聊聊,我想回房歇息了。”觥筹交错之中,懿臻偷了个空,轻声跟坐在身边的齐逸均说。

  “累了吗?”

  “有一点,但是最主要是想图个清静。”

  “是吗?那我陪你一起回房。”

  她轻轻的摇头制止,“这一路行来,你少有机会可以这般开怀尽兴,你就留下来吧!我自己回房歇歇就可以了。”

  “那——好吧!你先回去休息也好。”

          ※※※    

  刘懿臻回房以后,稍事梳洗后便上床休息了,睡到半夜忽然被前厅说话的声响吵醒。

  是逸均回房了吗?

  刚想下床,却传来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

  她是谁?

  “庄主,义父特地要我泡来这杯醒酒茶,让您解酒用。”

  “谢谢。你……你是谁?”惺忪的视线让齐逸均认不出是否曾见过眼前的妙龄少女。

  “我叫蒋纯儿,蒋执事是我爹。”

  “喔!谢谢你的醒酒茶。对了,齐中、齐冷呢?”他们向来是寸步不离的啊!

  “两位护法可能刚好有要事,暂时离开一下吧!”她可不敢老实说是被她借机支开的。

  “哦?那我要进内厅歇息了,蒋姑娘请自便。”

  眼见齐边均摇摇晃晃的就要撞倒桌子,蒋纯儿连忙扶住,“庄主小心!”

  将齐逸均搀扶到躺椅上休息了以后,蒋纯儿砰地一声便跪在他身旁。

  齐中、齐冷就快要回来了,再不好好把握时机,只怕机会稍纵即逝!

  因此蒋纯儿顾不得矜持,拉着齐逸均的袖子低诉:“庄主!我从小就听爹爹讲了您许许多多的事迹,在纯儿心里,早已非您不嫁!望庄主可怜,收下纯儿吧!”

  过量的酒让逸均头痛欲裂,她大胆的表白更使他十分惊愕。

  “蒋姑娘可知道,等我和臻儿回到杭州,就要举行婚礼了?”

  “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何妨?纯儿不会在乎的!而且纯儿一定会努力的讨大夫人欢心。”

  他难得好脾气的劝说:“这行不通的!”齐逸均的头更疼了!

  蒋纯儿整个人都依偎到他的身上低喃:“庄主,请您仔细看看,纯儿不够美吗?也许,纯儿比不上大夫人的风情万种,但是——纯儿年轻啊!我又灵巧懂事,一样可以为您分忧解劳的。”

  在知道庄主要来的消息以后,蒋纯儿就费尽心思打扮自己,希望让俊朗的庄主能够一眼就在欢迎队伍里看到有“河南西施”美称的她,进而让她能够飞上枝头当凤凰。

  谁知道,翘首盼望之后,竟会看到齐逸均亲热的挽着刘懿臻下马。

  虽然心里百般不愿,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懿臻的美貌真的举世无双。

  知道单恋无望,一整个晚上,蒋纯儿都躲得远远的,在暗处偷偷的看着他,跟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亲密举止。

  直到逸均酒后说出懿臻的身世,纯儿这才好像吃了定心丸般的松了口气。

  人长得美有什么用?能力强过男人又如何?还不是个寡妇而已。

  依她看来,创立民生馆一定是刘懿臻仗势着貌美,指使张家兄弟替她尽心尽力卖命罢了,而流传许久的诸多事迹,说不定也只是人们牵强附会、以讹传讹而已。

  姑且不论她比她年轻许多,就说她还是个纯洁的黄花大闺女就好了,单凭这点就胜过放浪形骸的崔寡妇太多太多了。

  所以,她相信庄主只是一时的贪恋美色,只要她一表明心迹,他不可能不心动的。

  至于刘懿臻,在庄主对她仍然还有些许新鲜感的时候,就让她再做几天的大夫人吧!等到庄主的心完完全全被她迷惑住的时候,她蒋纯儿就可以拥有英俊挺拔的丈夫与富可敌国的财富了。

  “你太放肆了!”

  齐逸均的喝叱惊醒陷入遐思的蒋纯儿,他正想一掌推开她的时候,发觉她惊惶的容貌竟与母亲有几分相似,让齐逸均心中兴起一丝怜惜之意。

  他将手放在纯儿肩上,唉!丫头,我必须承认,你真的长得不错,如果我们的年龄接近些,或许…”

  此时,齐中、齐冷走进房里,看到蒋纯儿不顾羞耻的匍匐在庄主跟前,心里已经了然。

  两兄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立在齐边均身旁,冷冷的说:“蒋姑娘,谢谢你代我们照顾庄主。另外,蒋执事说,并未要我兄弟二人去拿醒酒茶跟‘机密文件’。”

  “哦?那……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既……既然二位护法已经回来,我……我这就告退。”见事迹败露,蒋纯儿又羞又急的落荒而逃。

  齐中、齐冷将齐逸均扶进了内室,赫然发现刘懿臻就站在床沿,两兄弟担忧地对望了一眼。

  糟糕!之前的话夫人全听到了吗?

  “辛苦你们!夜也深了,逸均留给我来照顾就行了,你们赶快去歇息吧!”刘懿臻却是若无其事的说道。

  “是!有劳夫人了。”将逸均安稳的扶上床,齐中、齐冷连忙告退。

  懿臻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逸均,轻巧的替他换下衣物,并拧来了一条湿毛巾,温柔的帮他擦脸。

  接着又倒了杯热茶,她轻声的呼唤:“均!来,喝杯热茶祛祛酒意,会让你睡得舒服一点。”

  齐逸均睁开眼睛,“是你吗?臻儿?”

  “是我,乖!把这杯茶喝了。”

  他温顺的喝下茶,“对不起!我喝多了。”

  “没关系!难得尽兴嘛!”

  刘懿臻转身要放下茶杯,齐逸均却不依的环住她的纤腰。

  “别走!我要你陪我。”

  “我没有要走,不过是想放下杯子罢了。”

  见他仍是一派的赖皮,懿臻叹口气,就近把杯子搁在床头小几上,也跟着上了床。“好啦!我都上来了,你可以把手放开了吧!”

  “不!一辈子都不放!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绝不放手。”

  “瞧你说的什么傻话?其实就算你有了二心,我,又能如何呢?”

  齐逸均托住懿臻想要转到旁边的脸,“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种泄气话?”点都不像曾经叱吒风云的女强人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感触罢了,没事,你醉了,休息吧!”说完,懿臻便自顾自的侧身躺下,回避逸均探索的眼神。

  齐逸均却是不肯放弃,硬是扳过懿臻的身子,“你有些不对劲,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困扰着你!”

  “没什么!都说是觉得累了,你还要怎样?”经不住他的纠缠,懿臻也有些恼怒起来了。

  “说!不然咱们整夜就这样耗着,我一定要知道,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好!那我请问你,刚才在前厅那位姑娘是谁?”

  “前厅的姑娘?”齐逸均仔细思索着残留的记忆,“喔!你是说蒋执事之女——蒋纯儿,是吗?”

  “就是她。”懿臻努力的平息情绪,以他的身世外貌,像这样自己送上门的女子,将来肯定还会有许许多多。

  她实在不愿意自己变成善嫉好护的女人,但她真的忍不住啊!

  “你觉得她如何?”须臾以后,懿臻用自认为最平静的声调询问。

  “她很可爱啊!”

  “哦?”这该死的男人!他已经醉到不明白他现在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是堂证供了吗?

  “那么,请问你对‘可爱的蒋姑娘’所提出的建议,有什么看法?”

  幸亏回去的路程还不算太远,要是他敢有些许幻想,她明天就回长安!

  “建议?什么建议?”过多的酒意,让逸均的反应有些迟钝。

  “就是刚刚她说的呀!你回答了一半,就被齐中、齐冷他们打断。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刚才在里面,他们说的每句话懿臻都听得很清楚。原本想要出去替齐逸均解围,顺便让蒋纯儿知难而退,但在要走出去的那一刹那,她却听到地说的那句——如果年龄相近些,或许,··  他是什么意思?

  是感慨两人的年龄有段差距,因而觉得惋惜;还是见到年轻貌美的女孩,便见异思迁了?

  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一丝一毫强硬拒绝的意味,为什么?

  见齐逸均虽然努力的思索,却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懿臻没好气的提醒着:“刚才,就在外厅里,你躺在椅子上,蒋姑娘整个人‘贴着’你的时候所说的话,忘了吗?”

  “哦!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不高兴了!你、在、吃、醋!”

  “深更半夜的,谁有那份闲情雅致吃劳什子的醋?”懿臻又羞又怒的转过身去,“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了!”

  “我的好臻儿,好娘子!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没事长得一副招蜂引蝶的样子,是我不对!好不好?”逸均笑着将懿臻抱进怀里。

  一番话说的懿臻噗哧一笑,“没有啦!,其实是我自己太小鼻子、小眼睛了!不过说真格的,你为什么没像以前一样断然拒绝?”

  齐逸均驰名于世的,不只是腰缠万贯的身家背景、挺拔卓绝的外表样貌;他的冷酷无情更是让男人为之扼腕、女人为之心碎!

  “小傻蛋!”逸均爱怜的捏了懿臻小巧的鼻子,“在见过你以前,没有任何女人值得我费心讨好Z有了你之后,其他的女人都只是庸脂俗粉,我根本不屑一顾。”

  “那蒋纯儿呢?”对他刚刚的态度,懿臻仍然无法释怀。

  “她呀!因为长得有几分像我娘,让我有一种亲切感。而刚刚没说完的话是——如果我们的年龄相近些,或许可以结拜为义兄妹。可惜她太小了,不好收做义妹!”

  “原来是这样子啊!”真相大白,让懿臻有些赧然,“谁教你语焉不作,她的行为又豪放大胆,我才会有点不高兴……”

  “只是有点不高兴而已?我还以为要是今晚误解没解释清楚,明儿个一早,你就会怒气冲冲的回长安去了呢!”

  意图被他识破,懿臻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里,闷闷的说:“才不会呢!我才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逸均的手捧住懿臻细致的脸庞,“我保证,绝对不会见异思迁。而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将来你听到什么、甚至看到什么,一定要听我解释,不可以随随便便的就定下我的罪。”

  “我答应你!”

  她的回答,让逸均放松的呼口气。

  “那么,亲爱的夫人,长夜漫漫,我们是不是误会冰释了?”屋里一双人儿的深情缱绻,叫月娘也羞的躲到乌云背后去了。




第5章

  一早,懿臻就被吵杂的声音惊醒。

  “发生了什么事?外头怎么这么吵?”

  “回夫人的话,蒋执事刚才跟庄主谈话的时候,突然犯了心绞痛昏了过去,这会儿大夫正在急救呢!”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懿臻大惊,连忙下床,“快!带我去看看现在情形怎么样了。”

   懿臻走到蒋执事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蒋纯儿哀痛欲绝的哭喊。

  “爹!,醒醒啊!别丢下纯儿一个人!”

  齐逸均站在床前,沉痛的看着床上这个曾经跟着他父亲出生人死的老人,正一点一滴的失去生命力。

  “庄主!我爹他为什么一直不醒过来?求庄主救救我爹!纯儿给您磕头!”

  齐逸均见状,连忙扶起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蒋纯儿,就在此刻,蒋执事突然发出呻吟声。

  蒋纯儿连忙扑到床边,“爹!您还好吗?”

  “纯儿…·”

  齐逸均用眼神询问退到一旁的大夫,只见他轻叹一声,摇头表示情况并不乐观。

  “孩子,别哭了,你这样叫爹怎么能放心的走呢?”

  “我不要!爹!我要您赶快好起来,别丢下纯儿一个人!”

  “傻孩子,人生自古谁无死?快!把眼泪擦干了,爹喜欢看你笑的模样。”

  “爹——”蒋纯儿强忍悲恸,擦掉眼泪。

  “这样才对。”蒋执事气若游丝的唤着:“庄主…”

  齐逸均大步向前,制止挣扎着要起身的蒋执事。

  “蒋老,有话你尽管说,我一定会替你办到的。”

  “谢谢庄主,属下一生俯仰无愧,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纯儿了。不知庄主……”

  “我已有妻室。但是,我会认纯儿为义妹,将来必定替她择一良婿。”

  两人彼此眼神交会,交换了男人间的托付与承诺。

  “咳!有庄主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了。咳咳……”为人父母总是自私的,可惜庄主早已心有所属,夫人又是绝美的人中之凤,唉!

  蒋执事拉着女儿的手,“纯儿,你的心意爹都明白,只是,凡事都由天定,强求不来。你就跟着庄主、夫人一起回齐家庄,福伯是你表叔,会像爹一样疼你的。”

  “爹——”蒋纯儿哭倒在她爹怀里,“我不要!我只要您哪!”

  “孩子!别……哭……”历经风霜的手,颤抖的想抬起,却又缓缓的垂了下来……

  在蒋纯儿哀痛的狂喊间,蒋执事溘然长逝。

  齐逸均瞧见门外的刘懿臻,“臻儿……”

  懿臻双眼泛起薄雾,环抱着他,‘“没关系,我能了解。”

  齐逸均感动的揽着她的肩,回头交代:“齐冷、齐中,妥善办好蒋执事的后事。”

      ※※※    

  蒋执事的丧礼过后,齐逸均、懿臻一行人带着蒋纯儿回杭州。

  经过数日,一行人总算离开黄土高原,经水路由邗沟人邗城,进入了长江流域。

  望着一路黄浊的河水变成青绿的江水,懿臻感到十分新奇。

  “均!你看到了吗?真是太神奇了!同样是水,黄河河水显得豪放野气、奔流不竭;而长江水就显得文气婉约、沉静优雅。”

  “那是因为流经的水域、地形不同所致。”齐逸均久居江南水都,看惯了这些景色,对她的惊叹不以为意。

  人港之后,齐逸均跟懿臻骑着追日回齐家庄。

  “你就只想着要玩!”瞧她兴味盎然的东张西望,齐逸均笑着揉揉她的头。

  “没办法嘛!从长安这一路下来又是水路、又是陆路的折腾了那么久,”懿臻嘟着嘴,委屈的说:“不找点乐子来解解闷,只怕我已经闷坏了。”

  “好!都依你。从现在开始已经进人杭州,多得是繁华好玩的地方保证让你乐不思蜀。”

  “真的?”懿臻满是企盼的眼里闪闪发亮,“可是你那么忙,会有空陪我玩吗?”想到这,她的眼神旋即又黯淡了下来。

  “傻瓜!等你到齐家庄就会发现,它可是集江南菁华之大成,保证让你玩得乐不思蜀。”

  “真的吗?”越来越令人期待了!

  齐逸均深情款款的凝视着懿臻,“等我们一回到庄里,马上就举行婚礼。”

  懿臻却突然沉默不语。

  “怎么啦?”

  “没什么啦!只是突然有些担心,我都还不晓得你还有哪些家人呢!万一他们受不了我这般特立独行的个性怎么办?”

  “你放心,我爹娘都已经过世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至于齐家庄之内,除了待了几十年的管家福伯是元老之外,其余的都任你差遣。”

  “这样我就放心了。”

  发觉追日脚步停了下来,懿臻连忙从齐边均怀里探出头来。

  “到了吗?”

  映人眼帘的是一幢巍巍豪邸,门口两边各有一只翠石雕成的石狮子,梁柱、大门、斜檐…… 无处不是精雕细琢。

  虽然豪华,却不见刻意炫耀的贵气,看得出来有齐逸均的风格,无须刻意宣扬,就自然散发出一股天生的领袖气质。

  巍峨的大门前,立着两纵队身着劲装的男子。追日一停下,众人立刻屈膝行礼。

  “属下等恭迎庄主、夫人回庄。”

  齐逸均挽着刘懿臻进人大厅,沿路所见雕栏画栋,好不气派,加上到处悬挂喜幛、彩球,更显得喜气洋洋。

  管家福伯热络的与齐逸均跟站在他身旁的懿臻致意之后,视线便越过他们,急切的注视着后面的蒋纯儿。

  “纯儿,可怜的孩子!不认得我啦?我是你伯父啊!”说完,福伯拉着蒋纯儿,一起跪在齐边均面前。“谢谢庄主!谢谢!纯儿能蒙庄主收为义妹,是我们高攀了。”

  “福伯,快别这么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齐逸均搀扶起福伯,“对了,婚礼准备的如何了?”

  “庄主,明日的婚礼已筹备妥当。”福伯拭去眼泪,在齐家庄待了一辈子,终于替老庄主、老夫人盼到少庄主成亲的时候了。

  “您辛苦了!另外,替我传令下去,从今以后懿臻就是齐家庄的主母,她的权责与我一般。”

  “这……”福伯有些迟疑。

  待在齐家几十年以来,前两任的庄主夫人都是温顺娴静的大家闺秀,除了管理庄内琐事之外,很少会发表意见,更别说需要特别昭告她们的权力地位了。再说现在这个庄主夫人出身又不好,听说还是个寡妇呢!

  “您就照办吧!记住,无论何时、何事,夫人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是!老奴这就去传达。”既然庄主执意如此,他也只好奉命照办了。

  齐逸均满意的点头,拥着懿臻进房去了。

  “那个女人真是好狗运!”蒋纯儿直到他们走远了,才酸酸的迸出一句。

  “纯儿!”闻言,福伯大惊。“你怎么可以对夫人这么没有礼貌!”

  “大伯,你真的赞成,让那种妖娆德行的女人,做我们的庄主夫人?”

  “这——”福伯也有些犹豫,“少庄主从小就精明厉害,或许……或许夫人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也不一定。”

  “大哥是它可敌国的齐家庄庄主,过去多少皇亲贵胄想要联姻,他都——一推辞;这回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然执意要娶那种女人!男人哪!果然只重皮相!”

  然而,让蒋纯儿最忿忿不平的是,无论她用再怎么挑剔的眼光审视刘懿臻,偏偏她全身上下硬是完美的找不出一丝缺陷!

      ※※※    

  天未亮,喜娘便领着一群丫鬟来到恋懿园替懿臻打扮。

  因为懿臻不喜欢浓妆艳抹,侍女小莲只好帮她淡淡的上了层薄薄的胭脂,却更显得懿臻美得出尘。

  在打扮完毕后,喜娘、丫鬟都看的目不转睛。

  “夫人真是太美了!”

  “瞧你们嘴甜的!是讨着打赏吧!小莲,替我多发些红包给大家,你们都辛苦了。”

  最后,懿臻穿上齐逸均特地要御衣坊为她赶制的罗服绮装,并且盖上锦线精绣的面纱。

  良辰一到,众人簇拥着懿臻步出门外,透过大红绣纱,懿臻看见同样身穿大红礼服、英姿焕发的齐逸均。

  终于,自己将完完全全属于眼前这个男人了。

  隆重繁复的典礼之后,齐逸均迫不及待的当众抱起懿臻大步迈进洞房。

  “夫君,你太惊世骇俗了!”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懿臻搂着逸均的脖子,在他耳畔轻呼。

  “是吗?凡夫俗子的冬烘思维,我不认为需要在意。况且,你曾经说过,在你们国家的新婚之夜,新郎倌都会抱着他的娘子进喜房。我要你不管身在何处都一样幸福!”

  懿臻心里流过一丝暖流,她挑逗的亲吻逸均的耳垂,慢慢的、轻轻的说:“那么——我也给你试试另一种不一样的幸福…”

  走进新房,逸均摒退等着伺候的喜娘、丫鬟们,将懿臻温柔的放在铺着罗被的木制大床上,粗哑着声音说道:“现在,我亲爱的娘子,我等你‘不一样的幸福’。”

      ※※※    

  齐家庄家大业大,因而事务繁杂。虽然仍在新婚燕尔中,齐逸均还是每天清晨就轻手轻脚的离开卧房,到议事厅去处理公事。

  对于逸均镇日埋首于公务,懿臻能够体谅,偶尔也会陪在身边帮忙,而在几次的重大决策中,她精辟的见解,每每赢得他的赞赏。

  然而,历经成为太空人的密集训练,以及初到汉朝时创立民生馆的辛苦之后,懿臻对于纵横商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现在的她只想做个在丈夫背后默默支持的女人。

  两夫妻白天时一个忙于运筹帷帽,一个乐的四处游览占地广阔的齐家庄,夜晚来临时两人浓情蜜意,日子倒也过得十分惬意。

  这天,刘懿臻在芙蕖阁里欣赏满池荷花时,小莲领着一名男子,穿过婉蜒的回廊,朝她这边走来——是张扬!

  “二哥,你终于到啦?怎么晚了这么多天才来?人家都举行完婚礼了!”懿臻喜孜孜的迎向前,兴奋的拉着他的手。

  “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遇到一件令人不平的事,出手处理一下罢了。”

  “二哥还是一副侠义心肠!”懿臻笑着招呼张扬就座,“没事就好。二哥也是第一次到江南来吗?”

  “是的。”张扬环顾四周,“齐家庄里的风景的确不错。”

  “对呀!我刚来的时候,每天都在这些楼阁之中流连忘返,直到天色暗了,实在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屋里去呢!”

  “这阵子你过的好吗?齐逸均对你如何?”

  “他对我很好!二哥就放一千个心吧!再说我也不是会让人欺负的角色呀!”扬起手臂,刘懿臻大有一副“谁敢欺负我,我就跟他拼了!”的气概。

  张扬不禁失笑,“这倒是!看到你过的幸福、平安,我总算放心了。”他站起身来,“这趟下来除了探望你之外,还打算观察一下民生馆往南发展的可能性。知道你一切安然无恙,就此告辞,不打扰你了。”

  懿臻跟着起身,“嘎?才坐了这么一下下就要走了?”声音里满是惋惜。

  “傻瓜,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了。最近真的比较忙,我答应你,等馆里的事情都交给张安之后,我一定会再到杭州来的。”

  “到时候一定要多住几天,让我们好好招待你喔!”懿臻吸吸鼻子,伤感的说:“记得帮我问候大哥、三哥和安安,就说我好想他们!”

  “好的!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会的!二哥再见!”

      ※※※    

  懿臻在齐家庄日子过的是十分丰富惬意的,她与齐家庄里所有的人都相处甚欢,人人都喜欢亲近这个博学、和气的庄主夫人。

  不管遇到任何问题,只要来找夫人,都能得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像是帐房的帐目出了问题,懿臻一下子就找到症结所在,轻松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问题。

  又例如前阵子有匈奴来的客人到庄里作客,带了篓行李,里头净是些奇怪的食物,来客还说他们只习惯吃自己故乡的食物,但是希望能尝尝不同于北地的料理方式。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嘛!庄里的人谁也没瞧过这些东西!

  这可急坏了厨子沈九,后来,沈九的妻子无意间跟懿臻提起,没想到,她竟然要人把那篓东西拿来,检视之后——详细说明做法。

  沈厨子精心制作的菜一上桌,胡人个个面面相觑,继而狼吞虎咽,竖起拇指,连声称好!

  几天下来,宾主尽欢,让齐家庄的商业领域直向上拓展到胡地去!

  而且懿臻从来不摆架子,因此,庄主夫人在庄内众人心里,可真是无所不能的仙女啊!

  如果真要说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大概就是蒋纯儿挑衅的态度,以及福怕冷淡的神情了。

  不过,反正齐家庄内幅员广阔,彼此少有机会碰面,懿臻并不在意。

  对于懿臻的恰然自得,齐逸均是乐观其成的。因为他终于再度看到她无忧的样子了,一如初次见面时的充满自信、神采奕奕。

  “在忙什么?”他静静的走到懿臻旁边,双手环住她的肩。

  “啊!吓了我一跳!”懿臻轻呼,“怎么那么早就回房了?”

  “还早?都过晚膳的时间了。”

  “是吗?”她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对喔!天都黑了。”

  “又忙得忘记吃饭了?”齐逸均不高兴的问道。

  “没有啦!”懿臻站起身来,忽然一阵晕眩袭来。

   “小心!’济逸均连忙稳住她的身子。

  “没事!也许是坐太久了,血气不太顺。”懿臻靠着齐逸均的胸膛,‘“别担心!我的身体一向很好的。”

  “你就是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齐逸均有些生气,“我让人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懿臻赶忙位住他,““没关系的!真的!不要叫大夫来好不好?拜托!”

  “你老是要我为你担心。”

  “对不起嘛!人家真的是忘了时间,下次不会再这样了。”懿臻伸出五只手指出来,“我保证!”

  见他仍然有些怒意,她无措的扯着他的袖子,“真的嘛!不要生气啦!”

  “唉!’齐逸均无奈的揉揉她的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我?”齐逸均坐了下来,顺势让懿臻坐在他腿上。

  “我哪有啊!”懿臻搂着他的脖子,鼻尖抵着他的鼻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忙完了?”

  “想早点回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却有惊无喜。”

  “别这样嘛!人家都说过对不起了!”

  “我不准你有任何闪失!明白吗?”齐逸均正视着她,严肃的说。

  “好——夫君大人,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敢忘记吃饭了。”

  “这样才对!”小莲重新准备好热食之后,齐逸均满意的看着懿臻吃东西,“你今天又在忙些竹么?忙到废寝忘食的。”

  “上回帮绣坊设计的样式挺热门的,我打算多设计几种样式出来,结果忙着忙着就忘记时间了。其实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肚子要是真饿了,我自然就会停下来找东西吃的。”

  “我只要你安安稳稳的在家当个无忧的少奶奶,不希望你累坏自己。”

  “哪里会累?从成亲到现在,我都已经歇了两个月了,再不找些事情来做做,只怕脑袋都要生锈了!”

  “说的这么夸张!你喔,就是闲不下来。”

  “真的嘛!再说,庄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福伯照看着,我也不好插手。做些光动动脑子的事情无妨的!”

  “福伯他老人家就是太固执了,你凡事多让让他就好了。”

  “我才懒得跟他计较呢!反正他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谁叫你不让我跟他说清楚,你根本是个冒牌的崔寡妇呢!”

  “唉!算了吧!”懿臻摆摆手,“那要不要顺便昭告天下,我跟着你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这也太扯了吧!”

  “可是,我总觉得让你受了委屈。”

   “没关系!只要我们夫妻感情好就好了呀!你别听他嚼的舌根,我也不去理会他的态度,自己找别的事情做做,那不就得了!”

  “好吧!只要你注意,千万不要太累了!”

  “不会的!”懿臻的眼神充满诱惑,压低声音说:“或许,你愿意帮我按摩一下,消除疲劳?”

  “主人都下令了,属下哪敢不遵呢?”说完齐逸均便抱起懿臻,朝双人大床走去,布幔缓缓的放下……




第6章

  逸均迎回一名女子的事迅速传遍整个山庄,懿臻自然也略知一二,不过她一直等着逸均亲自来说明原委,对他,她有信心。

  “唷!嫂子真有闲情逸致,还在休息呀?”

  “是你?”懿臻只斜梯了眼,便斜倚在贵妃椅上。她今天可没有兴趣跟蒋纯儿抬杠。

  “不欢迎?那我去找白姐姐聊聊。”蒋纯儿作势要走。

  “慢着!你说的白姐姐,是西苑那位姑娘?”

  “是啊!”蒋纯儿语带讽刺的说:“听说白姐姐个性温良娴淑,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白家药庄的大小姐呢!”

  “是吗?那你去了岂不自卑?”

   “你!”

   不理会蒋纯儿杏眼圆睁的模样,懿臻慵懒的挥挥手。

  “小莲,送客。”

  “你不必太得意!等大哥对你的新鲜感消失了,你就过气了!”

  “喔!”懿臻不甚在意的漫应着,“多谢提醒。走路小心,别绊着了。”

  “哼!”蒋纯儿用力跺脚,怒气冲冲的走了。

  “唉哟!”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她低声咒骂的声音。

  懿臻微微一笑。

  “夫人,真的让你给料中了,蒋小姐又跌跤了。”

  “她性子急,又不习惯穿糯裙,冒冒失失的结果自然常会绊倒。”

  “哦!”小莲忿忿不平的说:“这个蒋小姐实在太没分寸了!夫人为什么都不跟庄主说,让庄主好好治治她呢?”

  庄里的人都知道,蒋纯儿只有在庄主面前才会装出一副柔顺的样子,真是做作!

  “算了吧!纯儿只是孩子心性,不必放在心上。”

  逸均大费周章的迎回白家小姐。却又不曾对她提及、不曾引见。

  这是为什么?

  逸均回到房里,看到的正是懿臻对着铜镜凝思的情景。他上前环住她,两人的视线在镜中胶着。

  “在想些什么?”她的眉头深锁,怎么了?

  “你呢?似乎也有心事?”

  逸均转过身去,回避她探索的眼神。

  “庄内一切安好,并无令人烦心的事。”

  懿臻不放弃的走到他面前,盯着他闪烁的眼,“是吗?那昨日西苑里住进的姑娘是谁?”

  “你知道了?”消息传的未免也太快了些!“她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与你就有关喽?”为什么要瞒她?莫非……其中有鬼!

  面对懿臻咄咄逼人的言语,逸均忍不住低吼:““她不是你能去招惹的!”说完便怒气冲冲的走出门外。

  懿臻愕然的坐在床沿,成亲才两个月,他就迎进一名她不能“招惹”的貌美女子的话,真的需要说的这么绝吗?

      ※※※    

  逸均一夜未归,令懿臻寒了心。

  这是相识以来两人第一次的争执,以往无论她怎样无理取闹,逸均始终不曾动气。而昨晚她不过是稍稍追问几句,他却真的动了怒。

  看来这次的情况似乎真的十分严重。

  他是在西苑过夜的吗?而她该默许吗?

  转念一想,她从来就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况且,情况未必真的糟到如此。

  懿臻唤来小莲替她整理仪装,她决定会会一会那位“不该招惹”的女客人。

  走进西苑,一阵悠扬琴声传来,只见凉亭里坐着一名女子,正背对着她们低头抚琴,随侍的婢女见到懿臻,福一福身。

  “夫人好。”

  琴声戛然停止,那名女子闻言站起,转过身来。

  好一个柔弱贤淑的大家闺秀!柳眉如黛,杏眼含笑,朱唇不点而绛,俨然是洛神图中飘逸的女神。

  白莞蓉亦同样惊慑于刘懿臻的美,暗自惊叹,纵使有天仙下凡,也会比她逊色几分吧!

  她优雅的盈一盈身,“嫂子您好,请恕芜蓉失礼!您的美貌教莞蓉看痴了。”

  “你太客气了。姑娘该如何称呼?”她的纤柔亦让懿臻颇为欣赏。

  “小妹白莞蓉,齐老夫人与我娘是亲姐妹,论礼莞蓉该称您一声表嫂。”白莞蓉柔柔的解释着。

  “原来如此,坐下吧!莞蓉表妹,我们好好聊聊。”

  懿臻的个性豪爽,来到此处又少有机会跟同龄的女孩子相处,一见到白莞蓉就亲切的挽着她的手,闲话家常。

  “我倒没听逸均提过,他还有个表妹。”这事需要保密吗?她还以为他除了一大堆的属下之外,都没有亲人了呢!

  “因为其中有些纠葛,我们两家其实并不往来的。”白芜蓉顿一顿叹道。

  “我娘是妾,在两年前便已过世,而家父也于去年相继辞世,芜蓉因而不见容于大娘,幸亏表哥得知,救莞蓉离开尴尬的处境。”话落,她不由得轻叹一声。她在白家的处境又岂止是有些尴尬而已呢?

  懿臻了解的拍拍莞蓉的柔荑,男人乐于寻求三妻四妾的争宠,却不知造成多少不能向外人道的深闺悲剧,真是迂腐又可悲!

  “既然这样,你就安心的在这庄里住下吧!我们也好有个伴。”

  “表哥难道没有跟嫂子提起要如何安排莞蓉?”她为什么会如此心平气和的跟她谈天说地,而不是前来兴师问罪?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看到白芜蓉的局促尴尬,难道——

  “你是说………”不会吧!他们可是表兄妹啊!

  “那日表哥来到白家,要带我离开时遭到大娘百般刁难,她说莞蓉父母双亡,白家既已由她作主,她决定将莞蓉许给方员外当四姨太。”

  想到形貌猥琐、年纪老迈的方老头,莞蓉就不由自主的起了寒颤。

  “表哥愿意加倍赔偿大娘的损失,然而大娘却铁了心的要莞蓉嫁人方家,还说白府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除非出阁,否则莞蓉断无走出白家的可能。”

  “所以……”懿臻心里蓦地有股不祥的感觉。

  对于善良的懿臻,白莞蓉心理十分抱歉,婚姻大事本来就无法由她自己作主,只怪大娘怨怼爹独独钟爱娘一个人,冷落了她一辈子,临终前还心心念念着要跟娘同葬,所以大娘才会刻意找个垂死老朽要她嫁过去吧。

  “嫂子,如果可以,莞蓉绝不愿介人你们夫妻之间,无奈造化弄人啊!”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懿臻紧握杯子的手指,已然泛白,却仍平静的说。

  “那日离开白家时,除了钜额聘金之外,大娘还要表哥保证一定会纳我为妾,才让我由白家后门出来的。”

  一诺千金的齐逸均既已许下诺言,应该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为什么一定要逸均娶你?你大娘会甘心让你去过好日子?”逸均既然有心救她,当然会善待她。

  “不!是表哥坚决的不肯纳妾,才让大娘改变要将我嫁人方家的决定。大娘知道像表哥这种痴情种,纵然身边有千百个侍妾,也不会眷顾丝毫。”就像姨父一样的吧!

  “我想,大娘是存心要我步人她的后尘,顶着齐家夫人的头衔,却天天看着你们的浓情蜜意,再夜夜守着空闺孤枕而眠,好让我也尝尝她的苦处。”

  看尽齐、白两家的情爱牵扯,自莞蓉对于自己的事淡然的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

  “这么大的事情,逸均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对策?”懿臻不愿相信他居然会任意妄行到这种地步。

  “他不能!因为大娘要他当场决定,否则第二天便要让方家来迎娶了。而且他必须助我离开白家,不计任何代价。”

  “为什么?”懿臻不解,她的处境固然值得同情,然而对逸均而言,只是一个失怙的表妹,不是吗?

  在白莞蓉的眼神示意下,懿臻摒退婢女,并命小莲到苑门口守着。

  “原本齐家庄庄主夫人的位置该是我娘的。因为娘心疼相依为命的妹妹,便在外祖父、外祖母过世之后,带着娘娘一起投靠齐家庄。没想到姨娘竟然不顾姐妹之义,与我娘的未婚夫婿日久生情。

  最后我娘因为无法容忍与姨娘共侍一夫,只得离开杭州,嫁给爹当妾。两家至此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姨娘或许心中有愧,临终之前才会千叮咛万嘱咐的要表哥一定要找到娘的后人,并且妥善照顾。所以……”

  白莞蓉吁了一口气,“好无奈!是吗?”如果能有选择,她也不希望伤害到善良的懿臻。

  “所以是婆婆留下遗言,要追均妥善照顾凤姨的后人?”这等大事从认识至今,他竟提都不曾提到。

  “是的。”莞蓉抱歉的看着懿臻,“正因为有这层纠葛,表哥才必须带我回齐家庄,如果家兄在的话就好了。”

  “你还有一个哥哥?”

  “是的。在家兄年幼时,有一位四海云游的方外之上到白家庄来。他说家兄天生异相,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但是在成年之前恐有灾祸临身,因此爹娘虽然百般不舍,还是决定让家兄随师父十方修行。”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再回家过了吗?”她总觉得命相之学不可尽信,为了那些遥不可及的预言,硬生生的叫人家骨肉分离,实在太残忍了。

  况且,如果今天白莞蓉的哥哥还在,她也不会被她大娘欺负,而他们不会陷于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嫂子不用太过忧心,莞蓉只求不必嫁给方员外,终生成为他的禁弯。”

  莞蓉遥望远方,心中已然下了决定。“等和表哥成亲,完成对大娘的承诺之后,莞蓉会立刻找一个清幽的佛门静地,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就到灵泉庵吧!那里有她生命中唯——一次的脱序及惊喜。

  懿臻大惊失色,拉住白莞蓉的手惊呼:“你在说什么傻话!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出家的念头!?”

  “不是突然有的冲动。”白莞蓉安抚的拍拍懿臻的柔荑,“远离尘世的想法在我心里已经存在很久了,世间真爱难寻,纵使有幸觅得真爱,却又害怕有朝一日必须与人分享。”毕竟郎心难测啊!

  “更何况,虽然必须嫁人齐家,我却不愿介人表哥与你之间;而我一个已婚配过两次的女子,怎敢再妄想另觅良缘?”对于未来,白莞蓉倒是看的透彻。

  懿臻却觉得不妥,这么一个标致的姑娘,一辈子待在尼姑庵里,实在太可惜了。她虽然不愿跟人分享丈夫,却也不顾牺牲掉和她已然成为莫逆的莞蓉。

  “莞蓉,多考虑考虑吧!想想生活中还有许多其他值得追求的东西,难道真要一辈子清心寡欲?”懿臻站起身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去找逸均商量。”

  懿臻急惊风似的走到苑口,守候的小莲因为距离太远,始终听不到她们的对话,见懿臻走的匆忙,急急问道:“夫人!我们去哪?”

  “议事厅,找庄主。”

      ※※※    

  刘懿臻匆匆走进议事厅里,见齐逸均淡淡的瞄了一眼她之后,仍好整以暇的处理公事,她气冲冲的上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卷宗。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齐逸均有些尴尬。

  昨晚一半是因为生气,一半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因此回成亲前独住的遐遇轩过了一夜,谁知道还没想到应付的方法,懿臻竟前来兴师问罪了。

  他叹口气,好言相劝:“有什么事等回房再说好吗?”

  “我要立刻有答案!说!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等我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跟你说。”她强硬的态度让齐逸均有些恼羞成怒。

  懿臻却不肯放弃,仍旧继续追问:“我要一个说明、一个解释。”

  “夫为天、妻为地,我自认行事不必样样向你报备。”

  “你认为适时的说明是报备?难道做为你妻子的我,对于攸关己身的事,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

  “在庄里,你的地位与我一样,绝对不会动摇。至于其他,我希望你能有分寸。”

  父亲与母亲当年的事,并不见容于世俗伦常。即便豪放如她,也不见得能够完全谅解,他不愿意说出,是怕她因而轻视公婆。

  再说虽然爹娘婚后始终恩爱逾恒,但他却能感受到娘心里一直存在着对她姐姐的深深愧疚。

  所以,就算必须赔上懿臻对他暂时的不满,他也一定要完成娘临终前的交代。

  这段往事因为不便启齿,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干脆什么都不说。懿臻是个开朗的人,久了应该就能接受他对莞蓉的安排,就像娘对爹一贯毫无质疑的顺从。

  齐逸均的沉默引起懿臻强烈的不满,她继续严辞抨击。

  “你所谓的“有分寸’是连告知、进而互相沟通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解,他一直是个体贴的丈夫,为什么会变得这般的迂腐?

  “够了!我认为你已经逾越做妻子应守的分际了!”

  “我逾越本分!?”懿臻一步步逼近,“齐大庄主、相公大人,那日你在黑林山上对我许下山盟海誓的时候,只说会如何的疼我、爱我,怎么不提我该守的分际邓寸至今日,“请问’我是如何的逾越本分了?”

  “够了!这就是你对丈夫该有的态度吗?”

  “你是在怪我对你不敬唆?那你的所作所为是一个丈夫该有的作为吗?”

  “你太放肆了!”懿臻一番话激的逸均勃然大怒,“从来就只有妻敬夫的,古往今来可曾听说过,有做妻子的人像你一般的桀傲不驯?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你、太、过、分、了!今日的事,你没有一点点想要沟通解决的诚意就罢了,还无端端的牵扯出我永远没有办法再见到面的父母出来,齐逸均,你太令人失望了!”

  说完懿臻便像旋风一般的冲出议事厅,留下懊恼的逸均。

  眼前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帮莞蓉脱离白家的掌控,日子久了,臻儿一定会谅解的。

  他希望!

     ※※※    

  懿臻一路冲回恋懿园,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小莲。

  才进厅里,小莲就看到懿臻捧着肚子,似乎十分难过。

  “夫人,您怎么了?”

  “我的肚子好疼。”

  看懿臻痛得脸色发白,小莲急忙说:“我去告诉庄主!”

   “不!不准去告诉他!”

  “那——”小莲急得慌了手脚,“那我去请贺大夫来看看。”

  “不!”算算日子,月事也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她一向是很准时的。难道说……

  “不许把我今天肚子痛的事情说出去,万一传到庄主那里,他一定会处罚你护主不力,懂吗?”等疼痛较为缓和,懿臻平静的交代。

  她满意的看到小莲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好了,我歇歇就没事了,你下去吧!”

  “夫人,您真的没事吗?瞧你,脸色还苍白得很哪!”小莲走到门边,仍然不放心的频频回首。

  “我休息一下、睡个觉,就会没事的。你放心的去吧!”懿臻强颜欢笑。

  遣走了仍不放心的小莲之后,懿臻虚脱的倒在床上,用手紧紧的护住她的肚子。

  孩子,虽然还没得到证实,但是妈妈知道,你已经在妈妈的肚子里了。

  对不起!妈妈现在还不能公布这个好消息。大人的世界里有大多你无法了解的变化可能发生,等妈妈处理好眼前的事,就会马上告诉你爹的。

  妈妈保证,一定会让你在无忧的世界里成长。

  而眼前最重要的是要保住你!孩子,感受到妈妈给你的力量了吗?求求你!一定要陪妈妈一起撑下去!

     ※※※    

  蒋纯儿贸然闯进西苑,却被白莞蓉的清灵样貌给震慑住。

  又是一个美女!

  “姑娘是——”

  “我是齐大哥的义妹——蒋纯儿。”她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说。

  “原来是纯儿妹妹——”

  “少在那攀亲带故的!”蒋纯儿毫不客气的打断白莞蓉的话,盛气凌人的指着她问:“说!你到底有何企图?”

  大伯说白莞蓉是大哥将纳的妾,但是她不相信。

  从带她回来那天之后,大哥就没再出现在西苑了。

  所以大哥对她一定没有丝毫的感情,因此她决定来给她下个马威,让她趁早死心。

  “我?不过是一介孤女,只求有个暂时能够栖身的地方罢了。”

  听到白莞蓉跟她一样都失去了父母,蒋纯儿的态度有些软化。

  “我警告你哦,别妄想打大哥的主意。大哥要是想纳妾,一定会娶我的,你少在那痴人作梦了!”

  “蒋姑娘言重,莞蓉无意介人。”

  “算你识相!”蒋纯儿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警告:“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我跟你说过的话,否则,我绝不饶你!”

  唉!白莞蓉望着蒋纯儿离去的背影轻叹。

  是一个暗恋表哥的姑娘。

  而表嫂呢?她知道有人在觊觎她的夫婿吗?

  齐家庄里纷争太多,还是到庵里修行清心些。

  “小姐,管家福伯求见。”

  平常西苑无人进出,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请他进来。”

  福伯一得到齐逸均要他再筹备一场婚礼的指示,便高兴的直奔西苑。

  “小姐,老夫人在天之灵要是知道少庄主将迎娶你,不知道会有多欣慰呢!”谢天谢地!

  “福伯,成亲只是权宜之计,我无意介人他们。  “啥?”怎么会这样子呢?

  “小姐,难道是她说了些什么?”听说夫人曾经到西苑来,莫非…·,·  福伯真厉害!蒋纯儿前脚才走,他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其实也不尽然是她的原因,看过先母的遭遇,我实在不愿意再跟人争夺夫婿。”

  纯儿说的没错,夫人心胸狭隘,一定容不下别的女人的!

  “她说的话小姐千万别放在心里,因为她出身不太好,说话难免失了分寸,希望小姐多多包涵。”

  “是吗?”怪不得蒋纯儿语多威胁,“没关系,她年纪轻,我不会在意的。”

  惭愧啊惭愧!夫人跟小姐年龄相近,反倒是小姐处处让步。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彼此谈论的对象是不同的。

  “那——不然我加派护卫守在苑口,以免她再来打扰。好吗?”

  “也好,就依福伯吧!”

     ※※※    

  听完福伯的话,齐逸均俊眉深蹙。懿臻怎么会这般无理蛮横?

  这时厅外守卫进来禀告——

  “禀庄主,淮南王陈泰三度持拜帖面见。”

  “庄里正是多事之秋,这老狐狸不请自来,绝非好事。”

  “在主,要不要属下再去打发他走?”一旁的齐冷出声。

  “总是要面对的,这回就看他想玩些什么把戏吧!迎陈王爷进大厅。”

  “属下遵命!”

  “齐庄主别来无恙。”富态的陈王爷踱进大厅,堆满笑意的脸上似乎充满算计。

  “好说,但不知王爷此番前来有何贵事?”

  齐逸均冷淡的言语让陈泰微僵了一下,旋即便哈哈一笑。

  “贤侄仍然高傲难攀啊!”话里净是联姻不成的酸意。

  “王爷言重了,齐某一向拙于言辞,辜负王爷厚爱。倒不知今日王爷有何指教?”

  “本王是受了白家庄庄主夫人之托,前来关切迎娶白家小姐事宜。”

  “哦?”一阵难堪的沉默后,见齐逸均无意答腔,陈王爷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嗯……是这样的,王妃与白夫人乃多年旧识,得知贤侄有意纳白小姐为妾,本主特来致贺。”

  “不是纳妾,是娶平妻。”

  什么!?陈王爷有些错愕,尴尬的自嘲:“半年前本王意欲下嫁小女之时,贤侄口口声声表示,男儿志在四方,无意婚配,没想到时隔不过数月,你却连娶两位妻子,想来当初全是贤侄的推托之辞!”

  “齐某娶这两位妻子,一是为情、一是尽义。王爷何须不悦?”

  被后生晚辈这么当面调侃,陈王爷不禁有些薄怒。

  “不管是为情也好、尽义也罢,既然贤侄已经连娶二位平委,那本工就作主,让兰儿跟白家小姐一起进门,不记名分、委屈做个三平妻吧!”

  说到底,这过气的陈王爷还是打着跟齐家庄联姻,以巩固地位的如意算盘。

  “齐某乃市井鄙夫,不敢高攀宗室千金。”

  “你!陈皇后虽然已经让出后位,可我陈泰好歹仍是当今皇上的小舅子、位高权重的淮南王!见你少年英雄、才不惜将手中明珠下嫁与你,而你竟不知好歹的连连拒绝,这若传扬出去教陈王府如何自处、皇室颜面何存?”

  “在场的都是齐某心腹,今日之事断然不会传出,还请王爷宽心。”

  可恨的齐逸均!竟见然宁愿娶个寡妇跟妾室所出的女儿,也不愿意答应联姻台盟。

  “哼!敬酒不吃莫怪本王无情。本王这就上京,请圣上收回让齐家庄负责的漕运,看你还能不能富可敌国!”

  “如果主爷执意如此,齐某亦无话可说。齐冷,送客。”

  陈王爷气得七窍生烟,愤然的拂袖离去。

  “唉!庄主你这又何必呢?”福伯忧心忡忡的说。

  “这只笑面狐狸,满脑子净是打着送女儿进门的主意,不断然拒绝,日后恐怕更为难缠。”

  “可是漕运的营运与庄里各项业务相辅相成,失去漕运管辖权,不管是镖行、客栈、航运岁收等等,都是极大损失啊!”

  “福伯所言极是,庄主请三思。”

  “你们没看到白家那个老妖婆已经在施加压力,等着看戏了吗?为了母亲的遗愿,娶莞蓉进门是刻不容缓的事了,这时候再多娶一门平妻,臻儿岂不恼透。”

  “可是——”看到齐逸均眼里的不耐,齐冷安静地退到一旁。

  “庄主啊!别怪老奴嘴碎,要不是您执意护着夫人,又怎么会有这些是是非非呢?为了这么一个不识大体、刁钻蛮横的女人赔上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值得吗?”

  “福伯,你逾矩了!”

  “老奴今天就是拼着让您不高兴也得说清楚。夫人天生狐媚,甭说庄主对她百依百顺,就连庄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伙计们也全被她洗脑了。可老奴不同,老奴忠心耿耿,知道她终有一天会败了齐家庄,老奴不能坐视不管,任凭夫人仗势您的宠爱而无法无天啊!”

  “够了!”齐逸均生气的走出门外。

  福伯跟着追出来,“庄、庄主,您要去哪?”

  齐逸均脚步未停,“撤了漕运,有许多麻烦的事迫在眉睫需要处理。”

  齐冷安慰愣在一旁的福伯:“唉!福伯,你对夫人成见太深了,刚刚庄主要不是念在你年纪大了,否则……唉!”

  “你年轻小伙子怕事,我可不!在齐家庄几十年了,我不能眼睁睁看它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垮下来!”

  “唉!庄主英明、夫人聪慧,你太杞人忧天了。”。

  “是,我老了,不中用了!可我却清楚明白,管理漕运是天大的利益啊!是官里民间求都求不来的好运道,就为了不让夫人气恼,硬让生得罪了淮南王,真是不值啊!”

  看着齐逸均已经走远,齐冷只好匆匆跟上,留下老泪纵横的福伯独自捶胸顿足。




第7章

  调养了几天,懿臻的身体总算略有起色,腹部比较不会觉得痛了。

  然而,几天来齐逸均仍然不曾回到恋懿园里。

  对于他的强硬态度,懿臻感到沮丧不已。但是,她总认为应该还是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的,就让彼此冷静一下也好。

  趁着身子舒服多了,懿臻决定去看看白莞蓉,也好抒发寂寞。

  来到西苑,却见到苑口有守卫站岗。为什么?

  懿臻走向前去,两名守卫立即阻拦。

  “夫人请留步!庄主有令,任何人均不得擅闯西苑。”

  “我也算“任何人’吗?”懿臻沉下脸,“还是我就是那个‘任何人’!?”

  “小的不敢!属下奉命行事,请夫人勿为难属下!”

  “如果我硬要进去呢?庄主可曾交代擅人者要如何处置?”

  “属下……”夫人一向得人敬重,可是庄主的命令又不能不从,这……正在为难之际,福伯已经闻讯赶来。

  守卫们用眼神向福伯示意,对眼前的一切他了然于心,便堆着笑问:“请问夫人为何一定要进这西苑呢?”

  “不过是想跟莞蓉表妹谈谈女人的私心话罢了。”懿臻挑眉,“怎么,福伯认为不行吗?”

  “不,夫人言重了。老奴是想,表小姐生性恬淡又是初来乍到,是不是应该让她清静两天,等她习惯了再说?”

  “哦?”懿臻柳眉紧锁,“不让人去探望,是莞蓉自己的意思,还是逸均的决定?”

  “这老奴就无权过问了。老奴只知道在齐家庄之内,一切以庄主的命令为主。” “这么说来是逸均的意思唆?”懿臻不悦的说:“想来是福伯忘了,我到庄里的第一天,逸均已经说过,在任何情况下,我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是吗?”

  “夫人说的没错。但是庄主的母亲、祖母,都谨遵妇规,不会有质疑夫婿决定的情形发生。”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懂得遵守妇道罗?”懿臻的声音扬起,已经有些动怒了。

  一时之间只见懿臻和福伯两人对峙着,场而有些冷凝。

  忽然两名守卫见到齐冷走过来,救星来了!

  “齐冷见过夫人。”齐冷有些讶异,一向和气的福伯竟然会跟人缘很好的夫人杠上了?

  “不必多礼。齐冷,我想请问一下,这西苑我到底能进不能进?”不理会在旁吹胡子瞪眼的福伯,懿臻径自问道。

  “夫人言重了。因为庄主担心引起夫人不悦,刻意要求闲杂人等不得进人西苑。”

  “那么说来,我可以依自己意愿决定进不进西苑喽?”

  “山庄里楼、庭、台、阁等院落甚多,夫人何必坚持要进西苑呢?”齐冷苦笑。

  “因为这里有白莞蓉,我要见她。”

  “这……”面对难缠的懿臻,齐冷也觉得辞穷。

  福伯说对了,夫人的确是针对白姑娘而来。唉!

  “齐冷,要不你就让我进去,然后速速禀报你们庄主,问他如何处理;要不你就强制将我驱离,反正今天我是非见到莞蓉不可!”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良久之后,齐冷也不得不屈眼在她的坚持之下。

  “属下只得遵命了,还请夫人不要为难白姑娘。”

  “你以为我是个母夜叉吗?”懿臻忿忿的把挡在前面的齐冷推开,自顾自的走进西苑。

   唉!庄主出庄去了,自己又拿夫人没有办法,真是……

  福伯亦步亦趋的跟在懿臻旁边,生怕她又去找自莞蓉的麻烦,万一有了冲突,那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夫人?

  懿臻转身怒视着福伯,“你这又是在干嘛?”

  “老奴随侍在旁,听候夫人差遣。”

  “我们谈的都是女人家的私密事,是女人就跟上来。”

  一句话激的福伯呆立在原处,她说的是什么话!

  “这、这、这……这哪里还有为人妻子的样子?少庄主实在太大意了,竟给庄里迎进个这样的当家主母,唉!”见识到懿臻的强悍,福伯也只得摇头叹气的离开。

  “齐总管,现在怎么办?”第一次看到和气的夫人发脾气,守卫们都茫然的不知所措。

  “怎么办?就仔细瞧着,别出楼子了!我这就出庄去禀告庄主。”

   “属下遵命!”

     ※※※     
 
  白莞蓉坐在亭子里,看见懿臻走进西苑,开心的走了过来。

  “几天没看到嫂子,莞蓉以为你是在生气。”

  “怎么会呢!”懿臻热络的牵着她的手。

  她的脾气一向来的急、去的快。刚刚在门外的不愉快,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刚好前一阵子身体不舒服,才没来你这串门子。要不然,我天天来、烦死你!”

  白莞蓉嫣然一笑,“怎么会呢?嫂子要是肯常来陪我,莞蓉高兴都来不及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没有姐妹,一直就十分羡慕别人有姐妹可以聊聊贴心话。”

  “莞蓉也是独生女儿,从小就孤独惯了,没有想过要是有个姐妹会有多好,上回跟嫂子聊过之后,发觉其实有朋友也是挺不错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接着说:“就不晓得嫂子愿不愿意交莞蓉这个朋友?”

  “当然愿意啊!”懿臻高兴的说:“我要是有你这种温柔的个性,我娘一定不会成天训我凡事大刺刺的,不像个女孩儿。”

  “我娘也是,她总觉得我太温吞,一点都不像是她的女儿。说起来嫂子的豪爽倒有几分像我娘呢!难怪莞蓉一见到你就觉得亲切。”

  两个才相识不久的女孩儿,抛下所有利害关系,天南地北的聊个没完。

  懿臻的爽朗健谈冲淡了莞蓉心里的忐忑不安,而善解人意的莞蓉也或多或少的消除了懿臻这阵子以来的落寞。

  “你母亲后来在白家药庄过的还幸福吗?”对李子风,懿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总觉得两人的本质有些相近。

  “其实家母应该算是幸运的,她虽然名为小妾,却净得祖宗老奶奶及家父的宠爱。我爹为人耿介,总应付不来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自从娘进门了以后,爹就把白家里里外外所有事情都交给她了。”

  “你大娘难道不会介意?”听起来她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大娘心里纵有百般不顾也无可奈何啊!”芜蓉苦笑了一下,“她是爹奉父母之命迎进门的,与爹爹之间毫无感情。她既无权势、又没有跟我们一起住在南阳、唯一稍微胜过我娘的.就只有她白家大夫人的头衔罢了。”

  又一个可怜的女子!

  “这就是爱情?”就是这份力量,让姨丈和姨娘决定双双背弃娘的吗?

  “没错。或许在芸芸众生当中,有些人是生来就无缘接触到感情的甜美的,但是,天地之中既分男女,当然还是要经历过爱情的洗礼,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可是人人都说感情苦,不是吗?”她就觉得相思恼人啊!

  “没有暂时的苦处,哪里衬托得出相爱的珍贵呢?”发现白莞蓉眼底的迷蒙,懿臻恍然大悟“哦——你有喜欢的对象了,对不对?”

  “没有啦!嫂子体要胡说!”被她识破心事,白莞蓉不禁羞红了脸。

  “那你的脸为什么会红透了?”懿臻继续取笑她:“哦——还不老老实实的从头招来!说!他是谁?住在什么地方?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嫂子!”面对懿臻一长串的追问,白莞蓉无措的惊呼,“不要再说啦!”

  “好好好,我不笑你了,但是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答案,我绝不离开!”

  “好啦!莞蓉说就是了。”白芜蓉手足无措,脸上出现怀着少女的娇羞,“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家住哪里。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恩公当然不会知道莞蓉的心意。”

  “恩公?他救过你吗?”

  “是的,就在二个月前的初一那天,莞蓉照例前往灵泉庵烧香祈福,因为请师父开示,磋跎了些时问,不料下山途中,竟然遇到两名匪徒,意图……意图……”白莞蓉面有难色的停顿下来。

  “劫色?”懿臻索性帮她接下去。

  唉!嫂子说话还真是直接。

  “然后呢?然后呢?”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边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人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思公出现了,三两下就摆平了那两名匪徒,并且施以严惩。”

  “然后呢?你怎么没有留下他的姓名,日后也方便答谢啊!”

  “莞蓉也曾问过恩公大名,可是恩公说,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啊,难得有这种侠义之士。后来呢?”

  “后来思公还护送莞蓉回到家门前才离开的。”

  “那你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吗?”懿臻话中颇有责怪之意,“你也实在太不会利用机会了!”

  一番话说的白莞蓉面红耳赤,她讷讷的回答:“恩公是个寡言的人,从头到尾只有说过那两句话。就连到了家门口,莞蓉鼓起勇气想请他进门,略尽地主之谊,他都只是摇摇头说:‘时间已晚,不便打扰。’便匆匆离去了。”

  “你这么内向,能说得出这些话已经十分难得了,你的恩公实在是个大笨牛。”

  “嫂子!”白莞蓉不依的抗议。

  “好,我不说总行了吧!只是这人海茫茫,该到哪里去寻找他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当作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吧!”

  “唉,也只能这样了,如果你真能想开就好了。”懿臻站起身来,“折腾了一天,我有些累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有空我会常来找你谈天,至于到灵泉庵的事,就先搁下吧!还得从长计议呢!”走到门口,懿臻仍不放弃劝说。

  步出西苑,懿臻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心头突然涌上一丝惆怅。

  想飞!好怀念从前独自遨游天际的悠游自在。

  如今虽然锦衣玉食,却像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自由!

  她无言叹息,双手轻轻抚上还平坦的小腹。终究是自个儿选择的,无论如何都得勇敢撑下去。

  孩子,幸亏还有你陪着妈妈,未来的路总算不会太孤单。

  “夜深了,夫人要回房里安歇了吗?”小莲出声打断懿臻的沉思。

  “也好,最近总觉得特别容易累。”

  主仆二人回到恋懿园,齐逸均已然守在那里。

  冷不防的看见他,懿臻十分开心,兴匆匆的就要迎向前去。几天以来的冷战终于结束了吗?

  “你究竟想怎样?”冰冷的言语,将懿臻欢喜的心情破坏殆尽,她倏地停住步伐,迟疑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罔顾我的禁令,闯进西苑去打扰莞蓉?”

  “西苑门口的守卫果然是针对我来的。”懿臻不解,“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到西苑就一定是去‘打扰’莞蓉呢?”

  “如果不是去兴师问罪,你会有这么大的兴致到西苑去?”

  虽然一直在暗处守候的齐中,并未听见异常的声响。然而性格孤傲的莞蓉和脾气火爆的懿臻能够相安无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对莞蓉有卸不下的责任,绝对不能让懿臻伤害到她。

  “你担心的是莞蓉还是我?”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到西苑?”

  “整个齐家庄哪里不是我要去便去、想走便走的地方,更何况只是区区的西苑?”他强硬的态度,也让懿臻动了肝火。

  “西苑就不行。我下了命令的!”

  “哦?”懿臻不以为然的说:“你的命令我也需要遵守吗?”

  “你!”她执拗的态度让齐逸均为之气结,他忿忿的抓住懿臻的手,粗鲁的将她扳到面前,“现在我再严厉的警告你最后一次,不准去找莞蓉的麻烦,否则……”

  “否则怎样?”懿臻毫不畏惧的回瞪。

  “不要逼我软禁你!”

  “软禁我?哈哈哈!”懿臻笑得凄凉,“甭说我对你亲爱的莞蓉表妹毫无敌意,今天就算我真的是去给她下马威的,请问,我错了吗?”

  “我早说过不准你欺负柔弱的莞蓉!”齐逸均有些心虚的放下她的手。

  “在你眼中,我就这般的心胸狭窄、不可理喻?”

  懿臻忿忿不平的一再逼近。“这几天来,你不肯回恋懿园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见到面便是咄咄逼人、处处维护你的莞蓉表妹,没有问过一句我的感受,齐逸均,我真是错看了你!”

  “我又何尝不是错看了你呢?堂堂的庄主夫人竟会如此撒泼,一再地寻莞蓉的晦气,这若传扬出去我的颜面何在?再说,你的心胸狭不狭窄,问蒋纯儿最清楚了!”

  怪不得蒋纯儿三番两次的跟他告状,说是遭到臻儿的冷嘲热讽。

  “你这是在跟我翻旧帐吗?”懿臻冲到齐逸均面前,“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推掉了年轻貌美的蒋纯儿,是不是?”

  “你把话题扯远了。”他的意思不过是他绝对不会容许有人介入他们之间。她需要这么生气吗?

  “是你把蒋纯儿扯进来的,齐大庄主。如果你心里有些心动,当初又何必故作潇洒的将她收做义妹?”

  这样她也好早点认清他的真面目,就不必进行这场婚礼了。

  “够了!我懒得再跟你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

  不愿意再继续跟她恶言相向下去,齐逸均拂袖大步走开。

  “庄主,您今晚不在房里歇息吗?”一旁吓得噤若寒蝉的小莲仍忠心耿耿的追问着。

  “我暂时搬回遐遇轩。”齐逸均头也不回的丢下话:“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再进人西苑。还有,福伯年事已高,对他的态度要礼貌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齐逸均走后懿臻神情恍惚的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任何反应。

  “夫人,你还好吧?”小莲看到她这个样子,担心的问。

  懿臻却恍若未闻,无神的双眼找不到焦距。

  “夫人、夫人,我是小莲啊!你不要吓我!’小莲急切的拍拍她的手。

  懿臻总算回过神来,虚弱的笑笑。“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没什么,我不过是失神了一下,不碍事的。”察觉腹部隐隐作痛,她嘱咐小莲:“扶我躺下吧!”

  “夫人又不舒服了吗?”

  “睡一觉就会好的。”

  “可是——您为什么不肯跟庄主说,让大夫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老犯疼呢?”

  懿臻无奈的一笑,这种气氛下,她怎么开口呢?

  “我都说了没事的,也许是最近太累了,过阵子安定些,就不会再闹疼了。”

  “是吗?夫人,你要是有事可别瞒着我。”小莲还是觉得怪怪的,“您——是不是有喜了?”

  “傻丫头!如果我真的有了身孕,这可是庄里的大事,干嘛要瞒着大家呢?”懿臻连忙喝叱。

  “说的也是!”小莲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那——小莲这就去拿药了!刚才的事夫人可别想太多,庄主说的都是些气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知道啦!谢谢你的关心。”

  “夫人快别这么说,会折煞小莲的!夫人对小莲这么好,一点都没把小莲当下人看待,小莲为夫人多尽点心也是应该的。夫人先休息一下,小莲马上就拿药来。”

  小莲离开后,整个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懿臻仔细的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这么生气?

  虽然齐逸均始终不说出来,但是从白莞蓉那里,懿臻已经知道了整个来龙去脉。

  对他不顾一切坚持护卫莞蓉的用心她能谅解,但是——在他眼里,她就真的这么不可理喻,会去欺负一个柔弱的落难孤女吗?

  将白莞蓉迎进庄里却又只字不提,他——究竟要如何安排她呢?

  而他避居遐遇轩,是惩罚她的桀傲不驯,还是刻意要断了沟通的管道?

  先前在西苑与福伯的争执,也是引起他勃然大怒的原因吗?

  而这一切又千蒋纯儿什么事?是她在逸均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吗?

  可悲呀可悲!才新婚两个月,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连一个需要弥补的表妹及老管家都比不上。

  更让人难过的是,面对所有的莫名指控,他居然会全部相信、连个解释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任何人都可以怀疑她有意撵走莞蓉,独独他不行!

  他们夫妻间的信任,竟然会薄弱到如此不堪一击。

  懿臻感到悲哀不已,男人的誓言给的随性,偏偏女人却又奉为圭臬。

  唉!何苦把自己搞到这样难堪的境地?

      ※※※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啦!”小莲气喘吁吁的从外头奔跑进来。

  “什么事情不好了?瞧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先歇口气吧!”懿臻仍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慢慢啜饮着。

  “夫人!我刚才到前厅去,看见到处张灯结彩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庄主决定三日之后,迎娶白小姐当二夫人。”

  “当真要娶莞蓉?”

  “我三日后迎她进门。”

  “然后呢?你要置我于何地?置莞蓉于何地?”懿臻不可置信的后返几步,揪着衣襟,伤痛欲绝的问。

  “莞蓉不会妨碍到你什么的,你依然是我的正室原配。”一连串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逸均实在提不起劲来安慰她。

  不能挽回了,懿臻无奈的坐在椅子上。

  “我要离开。”离开这个冥顽不灵的蠢男人!

  “不可能的!你生是齐家人,死是齐家鬼,绝不改变!”齐逸均断然的拒绝。

  懿臻撑起无力的身体,缓缓的走到逸均面前。

  “你卑鄙无信!”挺起胸,她指着他的脸怒斥。

  逸均的手牢牢扣住懿臻的手腕,双眼眯起,露出危险的光芒。

  “你最好收回这句话。”这该死的女人!从来就不知道要顾全大局!

  “我偏不!你不只卑鄙无信、奸诈自私,而且还无情无义、贪恋女色!我恨你!你……”懿臻双手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胸膛。

  “够了!你疯了!”逸均抓住她的手,奋力的将她拽到一旁。

  正要大步走出门口,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细微的呻吟声,回头一看,懿臻躺在桌边,还有血水沿着裙摆渗出。

   天!怎么会这样!?

  齐边均回头紧紧抱住已经失去意识的懿臻,慌乱的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夫呢?快去请大夫来!”

     ※※※    

  齐逸均将失去知觉的懿臻轻放在床上,跪坐在床边,紧握着她渐渐冰冷的手。

  天!她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啊!他到底做了什么!?

  随手拉住正在替懿臻更换衣服的小莲大吼:“大夫呢?快去请大夫来!”

  “这……”从未见过庄主如此暴怒,小莲抖着身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贺大夫来了!”福伯气喘吁吁的拖着同样满身大汗的贺大夫跑了进来。

  齐逸均放开惊吓不已的小莲,沉脸注视着仔细把脉的大夫。

  只见他闭目沉思,须臾之后拿出随身银针,俐落的在懿臻腹部扎了几针。

  “怎么样?”齐逸均急忙问道。

  “回庄主的话,夫人已有二个月的身孕,因为腹部遭受重击,恐怕…··”

  齐逸均闻言大惊!已有身孕!?为什么不肯跟他说?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

  刚刚在盛怒之下,他所用的力道一定很大,臻儿那么娇弱的身子,怎么禁得起这一击?

  “全力救治夫人!不容许有任何差错!”齐逸均红着眼,揪紧贺大夫的衣襟狂吼。

  “回庄主的话,老夫一定尽力而为!刚刚老夫已经止住血流,暂时保住胎儿,不过因为夫人昏迷不醒,只怕——”

  贺大夫话未说完,就被狂怒的齐逸均丢出门外。

  “滚!来人啊!再去多请几个名医来!快点!”

      ※※※     

  “庄主,夫人体质纤弱,恐怕……”

  “夫人因为长期营养失调,只怕——”

  “夫人一直昏迷不醒,药石也枉然啊!”

  两天以来每位来看过的大夫,说的话都千篇一律——虽然孩子还在,但是再拖下去,母体跟胎儿只怕终将不保。

  齐逸均始终坐在床沿,不吃不睡、寸步不离的凝神注视着懿臻日渐消瘦的苍白脸庞。

  为什么不肯醒来?是不愿意再见到薄情的他吗?

  齐逸均回想起那日在黑林山时,懿臻说过的话——

  “没有三妻四妾?”

  “我不愿夺人所好、亦不愿与人共事一夫。”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喔!”

  “我会离你远远的,至死不再相见!”

  懿臻自始至终都是坚决不肯让他纳妾的,是他的顽固逼她走上绝路的吧!

  你将置我于何地?置莞蓉于何地?

  然后呢?面对他冷漠的回应,她会如何?

  “我们能做多久的夫妻?”

  “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有一个人会先死,你希望谁先离开?”

  “我希望先死的人是我,独活在世上的那个人一定很苦,你比较坚强.那种痛苦就由你来承受吧!”

  所以她不肯张开眼,宁可让生命一点一滴的消失,也不愿见到他这个负心汉?

  天啊!他做了什么?“责任”真的会比她还重要吗?

  齐逸均再也按捺不住的抱起懿臻用力摇晃。

  “我不许你死!不许!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带走你,即便是你自己!醒醒吧!臻儿,想想我们的孩子吧!你再不醒来、再不吃药!孩子就得跟着你一起去了。孩子无辜啊!况且失去了你,又教我怎么能独活于世间?”

  说完他紧紧搂住还是没有反应的懿臻,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即将失去挚爱的悲恸,纵使是铁汉也难掩伤心之泪。

  “庄主!请放下夫人吧!大夫说胎儿情况并不安稳,若再妄动夫人,恐怕会再引起出血…… ”说到最后,小莲也忍不住硬咽。

  忽然,小莲看到懿臻的眼皮似乎在动,“庄主!夫人……夫人醒了!”

  齐逸均闻言大喜,小心翼翼的将懿臻放在软得上,屏住气息,专心凝视懿臻的脸,怕会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过了许久,终于看见懿臻缓缓睁开双眼,无神的眼里一片茫然。

  “感谢老天!你终于醒了!”兴奋的边均牢牢的将懿臻抱个满怀。

  恢复意识的懿臻,想起先前的争执,一见到逸均便猛然推开他。

  “你走开!走开!我不要见到你!”虚弱的她见无法推动他半分,便无力的向后靠去,嘴里仍喃喃喊着:“我不要再看到你!走开!”

  “臻儿,你的身子还很弱,别太激动,伤到自己了!”逸均扶住懿臻,心痛的说。

  “是啊!夫人,这两天庄主担心的不吃不喝、寝食难安呢!而且大夫说,您不可以太过激动,腹部一用力,怕会再引起出血,伤了少主人!”

  “孩子?”懿臻手按着肚子,微笑的问着小莲:“我的孩子没事?”

  “是的!谢天谢地!我们的孩子没事!”齐逸均抢着回答。

  转头瞪视着他,懿臻嘴角的笑已然隐去,绝然的说:“让我走!”

  被她眼底深沉的恨意骇住,齐逸均直摇头。

  “不!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闹闹脾气,没把你的话当真;现在我全部明白了!而莞蓉也已经跟我说清楚,所有的误会都已经解开,你没有离开的理由了!”从不低头的他,在面临即将失去挚爱的时候,已然没了头绪。

  懿臻凄然冷笑:“你明白了?就因为你明白了,所以我先前承受的都该一笔抹煞,如果你还不明白,那我是不是该自认倒楣?”语气激动的懿臻,忽觉眼前一黑。然而在失去意识前,她仍坚决的强调:“我、不、要、见、到、你!”

  “快点来人啊!再去请大夫来!”齐逸均紧紧拥着又陷人昏迷的懿臻,仓促的大喊。




第8章

  自刘懿臻那日急救后醒来,又过了三天,这期间她依然拒绝见齐逸均一面,而齐逸均为了怕过于刺激她,也不敢贸然闯进房里。

  “夫人,莞蓉小姐来看您了。”小莲对斜卧在躺椅上的懿臻说道。

  “请她进来吧!”

  小莲开门迎进了白莞蓉,白莞蓉缓缓的走向前去,眼底溢满泪水。

  “嫂子,都是莞蓉不好!连累表哥和你夫妻失和,还差点害了你跟孩子,莞蓉实在罪该万死!”

  懿臻伸手扶起就要跪下的白莞蓉,无奈地叹口气。

  “怎么能够怪你呢?我不能接受的是,其实仍然可以寻求别的方法解决,逸均为什么非得要如此独断、完全不与人商量?迎你进门虽然可以助你脱离白家,但是也会毁了你的闺誉啊!日后你又能用什么身分另嫁他人?”

  莞蓉这种闺阁千金,受得了旁人质疑地的贞节吗?难道真的要她遁入空门?

  “况且,我们之间已经出现了问题,就算没有你的出现,也不见得能白头到老。”

  “嫂子是指表哥一直回避你的追问、只字不提上一代恩怨的事吗?”跟齐逸均长谈过后,白莞蓉才知道原来齐逸均并不想让懿臻知道太多,再加上蒋纯儿从中作梗,才会害他们产生误会。 “如果他信任我,不会在下了这么大的决定后,还丝毫不肯让我知道。”懿臻露出一抹凄冷的笑。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待纯儿比对我还好。如果他爱我,就不会任凭误会发生而不加以解释;如果,他心里有一份怜惜,就不会对我动手了。”

  刘懿臻面无表情,平静的仿佛谈论的是不重要的琐事。

  “嫂子……”她的冷静让莞蓉不知所措。

  “别净是谈我了。听说那日在灵泉庵救你的竟是二哥,真是太巧了!二哥为人磊落豁达.虽然话少,待人却十分细心体贴。”

  “是啊!本来我以为今生已是无缘相见,幸好老天垂怜,让我们能再见面。”说到心上人,莞蓉不胜娇羞。

  懿臻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齐逸均镇日守在床畔,整个齐家庄顿时群龙无首,莞蓉才会出西苑帮忙指挥庄内事宜。

  而就在蒋纯儿又趁机要欺负她的时候,正巧张扬来到齐家庄。

  蒋纯儿的伶牙俐齿在碰到张扬冷冽的眸光一瞥,便狼狈的落荒而逃。

  相见之后,白莞蓉这才赫然发现张扬竟是那日营救她的恩公。

  张扬对恬静的莞蓉原就有好感,相处以后两人更是欣赏对方,感情便急速滋长。

  “什么时候成亲?”见张扬与莞蓉有美好的归宿,懿臻感到十分高兴。

  “就。…··这几天吧!”虽然早就习惯懿臻的不拘小节,但是这么直接的问话,还是让莞蓉羞红了脸,“张大哥说民生馆里事务繁忙,不能出来太久,我们已经征得表哥同意,这一两天就要返回长安,嗯……完婚。”

  “那我就先恭喜你了。”懿臻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二哥呢?”

  “就在外面。”小莲闻言,连忙请一直等在门外的张扬人内。

  “现在你决定怎么办?”

  张扬站在莞蓉身旁,看着孱弱的懿臻,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二哥别为懿臻操心,我自有主张。倒是懿臻该恭喜二哥娶得美娇娘。”

  他们两个郎才女貌,登对极了,在发生这许多事之后,懿臻很高兴还有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要不要回民生馆?”

  “暂时不会,我的身体状况不容许长途跋涉,二哥你就安心回去成亲。将来有机会,懿臻一定会回民生馆看看。”为了不引起张扬和齐逸均的冲突,懿臻拒绝了他的好意。

  “也好,你就安心静养,等孩子平安出生,我们再来看你。”

  懿臻昏迷时,看齐逸均着急的样子,慌乱的完全失去平常的冷静,可以看出他们之间依然有情,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这一团纠葛吧!

     ※※※    

  静谧的夜,深沉的让人觉得揪心。

  是自己心理因素的影响吧!总觉得窗外的风萧萧的拨弄枝极,引起树叶无奈的叹息。

  不容易交付真心的她,为了理想——不管是二十一世纪的太空事业,还是落人汉朝后努力的扩展民生馆商业版图,她一向勇往直前,认的清、看的准,永远有办法在发生任何情况时,作出最明确的决定。却独独陷在感情的泥淖里.不能脱身··。…

  摒退了忠心守护的小莲,懿臻百般惆怅的关上窗户,隔绝了寂静庭院里树木的凄凄呼唤  “不如归去。”

  “已无家可归了,该往哪里去呢?”来自心底的声音回答。

  “那么,就原谅他吧!”树叶轻轻的劝着。

  “一片痴心,却得不到相等的对待,不甘心啊!”

  “原谅他吧!”

  “然后任由他一次次的伤透心?!”她的心还不肯原谅啊!

  “他从未存心伤你,原谅他吧!”

  “因为他不曾存心,就该原谅?谁来心疼她的无辜?”

  “原谅他吧!明明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何苦互相戕害至此?”

  “心有不甘啊!不甘心在自己已毅然抛掉所有之后,却陷入了任人宰割的地步,今日他能为了责任、义务而不惜牺牲这段感情,那来日呢?他的誓言未免给的太过轻率!”

  “唉!原谅他吧!”窗外的风仍苦苦相劝着。

  别再想了!懿臻躺到床上,双手用力的捂住耳朵,企图赶走内心深处的声音。

  不能原谅——她已经失去所有筹码了!

  不能原谅——剩下的仅有勉强维持的尊严了!

  忽然听见一声轻叹,懿臻敏锐的察觉到屋里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急忙背过身去佯装睡觉。

  是他!他来了?!

  被懿臻决绝的强硬手段骇住的逸均,再也不敢硬闯进恋懿园内,可是相思难耐啊!

  终于,在小莲熄灯回房许久之后,双脚仿佛自有意识般的走进懿臻房里。

  曾经,这房里有他们的欢乐缱绻;曾经,她一次又一次的控诉,引发他狂野的怒气。

  曾几何时,这里竟变成他的禁地。

  放轻脚步,逸均沉稳的走到床边,就着昏暗不明的月色,看见懿臻背对着他,似乎已沉沉睡去。

  坐在床沿。逸均轻轻拉好棉被,大手顺抚着她的发丝,压低声音说:“臻儿!我真的错了吗?从小,我就被教育成凡事以‘责任’为重,身为庄主的责任、为人子的责任。我发誓要比我爹更优秀、让爹娘以我为荣,而娘对我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我善待凤姨的后人,好替她赎点罪。

  这件件桩桩、桩桩件件,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也只是个凡人啊!臻儿,原谅我会那么困难吗?还是,我真的伤你太重?

  莞蓉都跟我说清楚了,原来,到西苑挑衅的是纯儿,我已经训斥过她了。臻儿,对不起!转过身来吧!臻儿,告诉我你愿意原谅我,让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良久之后,见懿臻仍无意转身,逸均喟叹一声。

  “也许你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这样也好,至少你不会一见到我,就气得想伤害自己,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语毕,逸均怅然起身,深深的再看了懿臻背影一眼,把她的倩影牢牢的烙印在心底深处,无奈的离开。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懿臻紧咬住下唇,努力止住逸出的哭声,然而泛流的泪早已沾湿枕巾。

  苍天啊!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心,究竟还能承受多大的痛苦?会不会痛到肝肠寸断?揪着心窝,懿臻再度坠人无边的苦痛中。

  泪,不知不觉的流了满脸。

     ※※※      

  “是你?”小莲一看到蒋纯儿就挡在前面,“夫人需要好好静养,你不可以进去打扰她!”

  “贱婢!”蒋纯儿手掌落下时小莲脸上霎时出现五条手印。

  “你是什么身分?敢拦我?滚开!”

  “不!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闯进去!”小莲紧紧抱住要强行进人内室的蒋纯儿,任凭她的拳头猛力的一再落在她背上,怎么也不肯松手。

  “够了!”懿臻拖着孱弱的身子走出来。

  “夫人!你怎么下床了?”小莲见状大惊,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懿臻。

  “痛不痛?”懿臻心疼的轻抚着小莲脸上血红的掌印,犀利的眼神怒视着蒋纯儿,“蒋纯儿,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人都敢打。”

  “你……你凶什么?我……我高兴打谁就打谁!”在她炯炯的目光下,蒋纯儿心虚的吞了口水。

  “是吗?”懿臻在小莲的扶持下一步步逼近她,直把蒋纯儿逼到门边。

   啪的一声!懿臻用力掴了蒋纯儿一巴掌。

  “你敢打我?从小到大都没人敢打我,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敢打我!”蒋纯儿发疯似的冲向前,“我跟你拼了!”

  “纯儿!”福伯进门见状大惊,马上拉住蒋纯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伯!她打我!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竟然敢打我!你要为纯儿作主啊!”

  “夫人……”福伯看到懿臻主仆愤怒的眼神以及小莲脸上的掌痕,心里已经有数。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丫头平日到处作威作福惯了,只是,好歹她总是自己的侄女,对她的行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可没想到,现在她居然会大胆到跑来恋懿园找夫人的麻烦。

  “夫人对不起,纯儿年轻不懂事,老奴这就把她带走,希望夫人看在老奴的份上,别跟纯儿计较。”

  福伯半拉半扯着带蒋纯儿离开之后,懿臻这才虚脱的倒了下来。

  “夫人!”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孰可忍、孰不可忍,这个蒋纯儿竟然妄为到欺到夫人头上了!

  “我去告诉庄主!”

  “不用了,我既然不稀罕做庄主夫人,自然就不必拿这个身分来压人。倒是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夫人快别这么说,如果不是小莲粗心,没发觉您有了身孕,又怎么会害您受伤呢?”

  “傻瓜,我存心隐瞒,你又怎么会想得到呢?”

  “夫人……”要不是夫人坚持,这次的事庄主一定会好好整治蒋纯儿的。

  “我说算了就是算了。”她的心里早已满是伤痕,不在乎多这一道。

      ※※※    

  经过几天表面的平静,这天夜里,齐逸均又来到了恋懿园。

  懿臻已经准备人睡了,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立刻板起脸来。

  “是你?你回来干什么?”

  齐逸均走到床边,“你还好吗?”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

  “臻儿,你还在生气?”

  “生气?为了你?值得吗?”

  “臻儿,随便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生闷气,这样对孩子不好。”

  “是啊!”懿臻凄然冷笑,“你唯一重视的不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和孩子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哦?如果今天我没有身孕,以你齐家庄庄主的身分,会纤尊降贵的再三忍气吞声吗?”

  “臻儿我……”

  “不用说了,庄主请回吧!”懿臻背过身去,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就算我真的有些刚愎自用,你身为我的结发妻子,难道就不能体谅我的逼不得已?”像娘就不曾粗声大气的跟爹说过话。

  “如果因为身为你的妻子,就必须忍受这一切,那么,我非常乐意将齐家庄主母的位子拱手让人。”

  “你说的是什么话!”她三番两次的求去,让齐逸均觉得莫名恐慌。他绝不容许她有离开的念头!

  “我的话你不爱听,那就请回吧!恕我不送了。”

  齐逸均却不理会她,径自准备更衣。

  “你干什么?”看着他目顾自的梳洗,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懿臻冲下床质问。

  “干什么?夫人,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想准备歇息了吗?”

  “不准在这里睡!你可以回到你的遐遇轩去!”

  “遐遇轩是我成亲之前住的地方,那里没有我心爱的夫人。”

  “少跟我嘻皮笑脸的,我不吃这一套!你到底走是不走?”

  “不走。”齐逸均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床边,“今晚说什么我都不离开了。”他决定结束长久以来的冷战,不再夜夜独枕。

  “好!你不走,我走!”懿臻怒气冲冲的就要走出门外,却被齐逸均拉住。

  “外头更深露重,你干什么?乖,别使性子了。”

  “放开!”懿臻用力挣开,齐边均怕伤了她,遂不敢坚持。

  “一句话,你走不走?”

  “何苦一定要赶我走呢?你现在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啊!”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让出恋懿园罗?”

  懿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床边,在齐逸均还来不及反应便取下挂在床柱旁的佩剑,作势就要引颈自刎。

  “你别做傻事广齐逸均大惊,连忙喊道。

  懿臻无神的大眼里满是决绝,她摇头制止齐逸均的前进。

  “我想要离开,重新过自己的生活,你不肯;我想要独自在恋懿园里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你也不愿意;是不是非得逼我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

  “只不过是作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一定要弄到夫妻分隔两地吗?”

  “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你!每见你一次,就让我想到这阵子种种的不愉快,想到你的绝情背信、想到你的自私……”

  “你别激动!”那锐利的剑锋已在懿臻雪白粉颈留下细微的血痕,看来怵目惊心。

  齐逸均长叹一声,这性烈的女子!

  “收下那柄剑吧!我回遐遇轩就是了。”

  齐逸均走出门外,唤来小莲替她上药,懿臻木然的—一承受。

  一定要做到夫妻分隔两地吗?耳边霎时响起他适才的话语。

  应该还是深爱他的吧!所以才会每每在想起他时便觉鼻酸,乍然见到他时会有些惊喜。

  然而有些事,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是心有不甘?还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唉,一切都留给时间去证明吧!

  如果她的一意孤行会造成日后的孤独一生,那么——

  她也将坦然以对。

      ※※※    

  齐逸均走出恋懿园,蒋纯儿立刻迎上前来。

  “大哥,嫂嫂的气还没消?”

  “是你?这段时间,臻儿着实受了不少委屈。”

  “可是她也不能因此恃宠而骄啊广蒋纯儿暗掐了大腿一把,如愿流下两滴眼泪,“大哥你看,早上纯儿好心要去探望嫂嫂,没想到竟然无端就被她打了一巴掌,你瞧,这痕迹都还在呢!”

  就着月色,蒋纯儿左颊上隐隐约约确实有一道掌印。

  懿臻打的?

  齐逸均不禁蹩眉低哺:“她身子那么虚弱,打的这么用力,手心一定很痛吧!”

  “嘎?”他居然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只担心懿臻的手会痛?!“大哥——纯儿好无辜哪!”

  齐逸均沉下脸,“不是早就告诉你,不许进恋懿国打扰臻儿的吗?”

  “可是……”怎么会这样?她又偷捏了自己一把,太用力了!眼泪倏地扑簌簌的滚了下来。

  “大哥,你难道不了解纯儿对你的一番心意吗?再说嫂嫂的性情刚烈,跟她相处在一起会有负担的,你需要的是温柔的解语花呀!纯儿还年轻,可以帮你生下一大堆的儿子、女儿,我保证  “住嘴!”齐逸均粗鲁的扳开挂在他身上的蒋纯儿,“臻儿是我唯一的妻,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会改变!”

  他脾睨着匍匐在地上的蒋纯儿,“为了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到太原别业去。”

  太原?那里离杭州有儿千里远哪!这样岂不是今生都无缘再见了?

  “大哥!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你义妹呀!”

  “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臻儿。”她一次又一次的惹事,已经让齐逸均心生反感,要不是念在蒋老跟福伯为齐家庄付出一生的心力,早把这个祸水撵走了。

  他冷冷的言语,将蒋纯儿直接打入冰窖里,“可是,你答应我多要好好照顾我的!”

  “我是妥善安置你了。”齐逸均大步离开,又丢下一句话:“至于你未来的夫婿,等我决定好就会通知你。”

  好个冷血无情的男人2  蒋纯儿蜷曲在冰冷的雪地里,凄惨苦笑。

  要不是贪图齐家的产业、以及他俊美的身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    

  第二天,齐逸均要小莲去探探懿臻的态度。

  “夫人怎么说?”

  小莲双手颤抖的奉上一束青丝,齐逸均一见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意思?”

  小莲吞了口水,怯怯的迎向齐逸均冷冽的眼,“回庄主的话,夫人说,她现在不便自伤,希望庄主切勿一再相逼,否则……”

  “说下去!”

  小莲用力吞了口水,“夫人……夫人说,庄主如果再苦苦相逼,只有——一死!”

  他都已经让步到这种程度了,她竟然还是以死相逼!

  齐逸均用力一击,桌子应声裂成两半,周身迸射出令人胆寒的狂暴之气。

  就在小莲抖着身子,觉得自己恐怕会死于庄主的怒气之下时,齐逸均沉声说道:“好好照顾夫人,若有差池,恋懿园内所有人都要陪葬!告诉夫人,请她保重,我,不再打扰。”

  终于决定让步了。

  获知他的决定,刘懿臻心里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反而有几分失落。

  爱情带来的折磨,来的突然,伤的惨重。

  她爱他,因为爱的太深,才会伤得太重。

  她无力承受,只求苟活在自己架筑起的心墙中。

  心,能收回多少;痛,或许就能少几分吧。

      ※※※    

  “是你?”蒋纯儿故意挑小莲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潜进恋懿园,为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我喊人进来吗?”

  “如果不是有了大哥的指示,你想外头严密的守卫们,会让我踏进恋懿园一步吗?”

  “他的意思小莲已经传达到了,怎么?你还有事?”

   蒋纯儿不理会懿臻下的逐客令,她马上就要被送到太原了,就算不敢真的杀了这个女人,至少也要在临走之前让她难过。

  心念一转,蒋纯儿假意关切。

  “嫂嫂,我真羡慕你有个珍爱你的丈夫。只是,不知道将来当你人老珠黄的时候,他还会爱你如昔吗?或许……”她无礼的斜瞄了懿臻还不明显的肚子。

  “不用多久,大哥就会迫不及待的回到我身边了。毕竟有哪个男人能忍受笨重如牛的妻子!?不过你放心,等我有了身孕,就会暂时把大哥还给你,我可不愿意让深爱的男人看见我丑陋的转变。”

  “你说完了吗?”懿臻不甚感兴趣的闭上眼睛,“不管你是来示威还是挑衅,我都懒得跟你斗了。对我而言,孩子才是我唯一重视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证明给我看!”

  “证明?我没有必要为你证明些什么吧。”

  “你!”

  “你针对的不该是我。男人,或许是感情迟钝,或许是懒得解决,总之,他才是所有争执的关键点。如果他要你,我乐于双手奉上;倘若他对你无心,那么,你所有的执着都只是场空。”

  “你少在那里说教!如果没有你,我相信大哥会爱我的!”

  “是吗?”好心想点醒她,奈何情字惑人。“既然如此,你请便吧。”

  小莲刚巧端着药进来,一见到蒋纯儿,匆匆的跑过去护住懿臻,戒备的瞪视着她,“你来干什么?来人啊!”

  “你不必叫了,我正要走。”担心小莲大声嚷嚷,惊动了齐逸均,蒋纯儿忿忿的走出门,却又突然转过身来。

  “我相信就算自己暂时离开,也一定还有机会回来跟大哥双栖双宿。换作是你,恐怕就没有这份自信了吧!”蒋纯儿话一说完,就不可一世的转身离开。

  “夫人,您可别中了她的计。这妖女,自己没人要,还见不得人家好!”

  “没事,没事……”望着她的背影,懿臻突然泛起一丝苦涩。




第9章

  总算离开齐家庄了!

  趁着守卫、小莲都逐渐松懈的机会,懿臻拖着孱弱的身子,凭着坚强的意志力,偷偷的从密道走出齐家庄。

  这条密道是自齐家庄发迹之后,齐逸均的父亲齐庆隆为了安全起见而建造的。密道可以通往各个主要院落,以便遇到危难时,齐家的人得以逃生。

  现在除了齐逸均和她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有这条密道存在。因此,考虑再三之后,懿臻才下定决心要利用这次他来不及设防的机会离开。

  终究是付出深刻感情的,所以虽然人已经走出山庄了,她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是不小心失落了什么似的。

  频频回头看望,懿臻心里明白,自己真的是必须离开的。留在那里,问题永远无法得到解决,他们之间将一直停留在一方恳求原谅、另一方严辞拒绝中恶性循环。

  今日齐逸均因为在乎她而甘心一再退让、道歉,然而有朝一日,当他不再在乎她的时候,强势的自己承受得住他刻意的漠视吗?

  与蒋纯儿几番交手,懿臻从来不把她尖锐的话放在心上;但是,也许是怀孕让人变得善感,蒋纯儿临走前的那番话竟硬生生的嵌进她的心里;加上逸均轻易的答应不再打扰,更让懿臻相信他一定是对她厌倦了,才打算让她在恋懿园里自生自灭。

  为了他,她已经舍弃一切了,而他呢?

  虽然,感情是不能放在天平上秤,再斤斤计较谁吃了亏、谁又占了便宜;但是,陷得越深的人,注定付出越多,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在蒋纯儿蓄意的纠缠之下,逸均能坚持多久呢?

  在真的无法释怀的情况之下,偷偷离开是她唯一的选择,最起码,不会走到彻底决裂的地步。

  不能再拖了!最慢到早上,小莲就会发现她已经失踪了,到时候,逸均一定会猜到她是由密道离开的,追兵很快就会来了。

  懿臻压抑下频频回头的动作,狠下心来往前走。

  腊月天里,四周净是一片苍茫萧瑟的雪白景象。

  该往哪里去呢’!大半夜的赶路下来,懿臻已经渐渐感到吃不消,一个踉跄,她绊到树枝、在雪地里跌倒。昏迷之前,一双大脚出现在眼前。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    

  “什么?!夫人不见了!”齐逸均怒斥跪在眼前的小莲和昨晚轮值的守卫们:“你们还有脸来见我?来人啊,通通给我拖下去……”

  “且慢!”福伯唤住已丧失理智的庄主,“庄主,这是夫人留下的信。”

  懿臻的信上只有短短两句——夫妻缘份已尽,希勿为难他人。

              若能平安生产,定会送回孩子。

  他愕然坐下,真的必须恩断情绝吗?

  “报告庄主,我想,夫人会离开可能跟小姐有关。”小莲慑懦着。

  “说下去!”

  “昨天小姐要到太原前,曾经来找过夫人,我那时候正在熬药,后来小姐一看到我回房就匆匆离开了。我问过夫人,夫人只推说没事,喝完药就睡了。现在想想,夫人很少那么干脆的一口喝下药汁的。”

  “来人!快马加鞭把蒋纯儿给我追回来!”

  “庄主!”福怕连忙跪下:“您息怒啊!老奴给您磕头,求求您饶了纯儿吧!她是我们蒋家唯一的血脉,请庄主看在蒋通跟我一辈子为齐家效忠的份上,留她一条生路吧!求求您!”

  齐逸均紧抿双唇,福伯仍兀自磕着头,额头都渗出血丝了。

  夫人不告而别,庄主又正在狂怒之中,万一……万一这件事真的跟纯几有夫,她那条小命绝对是保不住的。

  这孩子,究竟要惹出多少事才甘心啊!

  “庄主,要怪就怪老奴吧!是老奴屡次的纵容才会让纯儿一再惹事,老奴甘心接受所有责罚,只求您饶过纯儿?”

  “是我自己没能保护好臻儿,才让她一次次的受到伤害,福伯,就念在你跟蒋老的面子,如果臻儿没事,蒋纯儿可以不死。不过,从今以后,我不要再听到她的任何消息,懂吗?”

  “谢谢庄主开恩!谢谢庄主开恩!老奴这就马上赶到太原,片刻不离的盯着纯儿,绝对不会让她再惹出一点事。”

  福伯退下之后,齐逸均抓紧了懿臻留下的信,整个人茫然不知所措。

  “庄主,你身系整个齐家庄的命脉,千万要保重身体。依属下看来,夫人是蓄意要走的,纵然要防也防不了。再说,眼前最重要的是加派人马,尽快找回大人,不然外头冰天雪地的……”齐冷向前安慰道。

  齐逸均强自振作精神,没错,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他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小莲以及守卫们。

  “夫人既然希望我不要为难你们,你们都起来吧!”

  “谢庄主。”

  “齐冷,你留在庄里。齐中,调集所有人马分头进行。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寻回夫人。切记,为了防止歹徒觊觎,只能暗中搜寻,千万不可泄漏风声。”

  “属下遵命!”

  齐逸均双手搭在他们兄弟的肩上,“好兄弟,这回就拜托你们了,一定要帮我找回臻儿和孩子。”

  “庄主请放心,属下一定会找回夫人的!”他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齐逸均第一次这么慎重的拜托他们。

  天寒地冻的,臻儿,你千万要撑下去!

      ※※※    

  白梦峙远远的就看见有个人摇摇晃晃、步履瞒珊地从齐家庄走出来。

  因为夜色昏暗,仅能勉强辨识出来者身着男装。但是最怪异的地方是,明明像是急于逃离的模样,却又频频回首翘望,仿佛在依依不舍些什么。

  既然与齐家庄有些关系,白梦峙决定隐身在树上继续观察下去。

  来人走到他所在的这棵树下时,竟然被树枝绊到,就跌倒在雪地里。

  白梦峙由树上翩然而下,无声无息的落在“他”面前,准备吓吓这个鬼鬼祟祟的人。

  谁知这名穿着男装的神秘人竟然会说:“救救我的孩子!”

  白梦峙不加思索的赶紧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她,探探她的鼻息,幸亏还有呼吸。

  深更半夜的,不能就这样把她留在雪地里。白梦峙抱起了昏迷的女子,迅速奔回他暂时居住的小木屋里。

  刘懿臻悠悠转醒,映人眼帘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

  “你还好吗?”白梦峙温柔的问。

  “这里是——”懿臻环顾四周,见自己正身处在一间简单、洁净的木屋里。她的腹部也不再感觉紧绷,孩子应该没事吧。

  “是你救了我的孩子吗?”

  “是的。”这名女子一醒来竟然只问孩子,她难道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夫人,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怎么会一个人独行呢?”白梦峙满心疑惑。

  “我有难言之隐,请恕我不便回答。”

  “是在躲避仇家吗?”若在平常,白梦峙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但是,守候在齐家庄多日以来,她是进出的人当中最怪异的了。

  她的仇家是齐家庄的人吗?而一个纤纤女流,又怎么会招惹上齐家庄呢?这些问题让白梦峙百思不得其解。

  “可以这么说。谢谢恩公仗义相助,我也该另外找个地方藏身了。”天色已经亮了,齐逸均一定早就发现她不见了。这里想必离齐家庄不是很远,追兵恐怕马上就要到了。

  “在下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再说,依夫人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任意走动……”

  懿臻急切的拉住他的手,“你懂医术?”

  “略懂岐黄之术。”

  “那——我的孩子不要紧吧?”陆大夫一再要她卧床安胎,她却执意离开,可千万别因此而害了孩子。

  “夫人请放心,在下刚刚已经替你把过脉了,虽然胎儿比较不稳定、母体又有些积郁难消;但是幸亏夫人先前已服用许多名贵的药材,眼前胎儿尚无大碍。”

  懿臻才松了口气,白梦峙却接着又说:“可是——倘若夫人真的决意要走,恐将陷自己及腹中骨肉于危险之中。”

  “是这样吗?”懿臻颓然坐下,“那我该怎么力?”

  天地茫茫,难道真的没有她容身之地了吗?

  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白梦峙油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意,便脱口而出:“夫人如果不嫌弃寒舍蜗居,可以安心的在这里调养身体。”

  “真的?!”懿臻兴奋的心情只维持了一下子,他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怎么抵挡得住齐家庄里文武兼备的众多儿郎呢?到时候,万一齐逸均怒火攻心,只怕……

  “唉!行不通的,到时候恐怕还会连累到恩公。”

  “夫人莫要小觑了在下。我辈原是方外之人,本来不该介人红尘俗事的,今日相逢,也算有缘,夫人就别再顾忌太多了,唯今之计,应该以你们母子的安危为重才是。”

  “那——眼前也只好如此了。”懿臻勉强起身一拜,“在此多谢恩公鼎力帮忙。”

  “夫人不必客气!”白梦峙连忙搀起懿臻,“既然我们将共处一段时间,在下白梦峙,请问夫人如何称呼?’”

  “落难之人,不便透露太多。白大哥以后就叫我‘臻娘’好了。”萍水相逢,知道的越少,对他或她都比较好。

  “臻娘,你就先休息吧!我出去采些养气安胎的药材回来,”白梦峙话一说完便要走了出去。

  “白大哥,等一下!”懿臻担忧的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安全吗?”

   “放心,这里虽然离齐家庄很近,却是位处山拗之中,外人不易察觉的。况且,我就在外面,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谢谢你。”不知怎的,白梦峙散发出一种让人信赖的气质,似乎所有的问题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懿臻遂放心的躺下休息。

      ※※※    

  待在小木屋里几天了,懿臻趁着精神还不错,便走出屋外瞧瞧。

  哇!真是个隐密的地方!四周是层层山峦,小屋依着小河,屋前则有一大片的樱花林。

  真奇妙!

  明明还是隆冬酷寒的气候,这山谷里却已经有了春意。

  在齐家庄一眼望去净是白茫茫的苍凉景象,来到这里却是满山青翠的树木,跟绽放灿烂的樱花林。

  懿臻忘情的走进开满红花的林子里,落英纷飞、花红叶绿,好美的景象啊!没想到在齐家庄不远之处竟然会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懿臻随手捡起几枝樱花,想要带回木屋,插在瓶子里好好欣赏,才发现怎么也走不出这片樱花林。

  怎么会这样呢?她静下心来,仔细地在走过的树上刻下痕迹,没想到兜来兜去竟然都只是在原地里打转。

  不会吧!难道她真的要守在这里,等到有人发现才出得去吗?

  耳畔突然传来白梦峙焦急的声音——

  “臻娘,你在哪儿?”

  “白大哥,我在这里!”

  不一会儿,白梦峙就循声找来了。

  “白大哥,这林子里透着几分古怪。你看,这周围我都做了记号,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傻瓜,这片樱花林是我设下奇门遁甲的阵式,为的是防止有人人侵,你当然走不出去。”

  在白梦峙的引导之下,两人很快就走出林子了。

  “白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连奇门遁甲都会啊!”

  “这没有什么。我自幼随着家师修行,这等阵仗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哇!你年纪轻轻的,不但会医术,还懂奇门遁甲啊!”

  “家师的学识才真的浩瀚广博,我所学的仅仅只是皮毛而已。”

  “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人?那令师如何称呼?现在在哪里呢?”

  “家师黄石公,人称无为老人。他老人家一向四处云游,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行踪。”

  “这样啊!”懿臻觉得十分可惜,“那就没有机会见到他老人家罗!”

  “天地诸事、本就无常,你又何必拘泥于相不相识呢?”

  “说的也对,像我们也是机缘巧合才能认识的。”

  “也不完全是巧合。”

  “是吗?’那他那夜怎么会出现在齐家庄外,凑巧救了她呢?莫非……

  “没错!我一直守在齐家庄外面。”

  “为什么?”他是敌、是友?

  “我等候在齐家庄外头已经一个多月了,为的是想探一探我妹妹的消息。”

  “令妹是——”

  “白莞蓉。”

  “哦——”懿臻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莞蓉那个从小就跟着方外之士离开的大哥!”

  “你认识我妹妹?”白梦峙抓住懿臻的手,急切的追问:“她现在在哪里?”

  “莞蓉已经跟着二哥回长安成亲去了。”

  “二哥?长安成亲?她不是要嫁给齐逸均的吗?”

   “唉!说来话长。”懿臻拉回被他紧紧抓着的手,“说起来我们还算是一家人呢!白大哥,坐下来,让我好好的把莞蓉的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你……”

  听完懿臻详细的解释,白梦峙知道妹妹有了好的归宿,总算放下心来。

  “那你怎么会找到齐家庄来的?”

  “我辗转得知爹娘相继辞世的消息,就告别师父、赶回家奔丧。没想到竟然得知大娘刁难莞蓉的事情,这才又马不停蹄的来到齐家庄要见见莞蓉。”

  “既然都来到齐家庄,为什么不直接上门询问,反而要苦苦守在庄外呢?”

  “大娘说齐逸均答应娶芜蓉为妾,我心想只要看到她幸福,就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没想到齐家庄却迟迟没有举办婚礼的动静,我这才决定守在庄外,探个究竟。”

  “喔!因为路途迢迢,为了避免徒增事端,逸均交代将嫁妆由各分舵秘密送到京城里,然后在长安风风光光的为他们举办婚礼。难怪你在庄外会看不出动静了。”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张扬会善待莞蓉吧?”

  “会的!二哥是个痴情种子,他绝对会好好疼她的,我保证。”

  “那你呢?真的不愿意回到齐家庄?”

  虽然她语多保留,但是,既然得知她是齐逸均的妻子,他再继续收留她,恐怕不好。

  “如果懿臻留下来会造成白大哥的困扰,那么我可以另外找地方栖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一向让人伺候惯了,留在这里怕会委屈了你。”

  “懿臻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白大哥,求求你!现在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帮我了,你忍心看我们母子曝尸雪地吗?”

  先前拒绝留下来,是怕无端连累了白梦峙。如今知道他有能力保护他们,懿臻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再置自己跟孩子于险地。

  “唉,好吧!你就安心的在这待着,等到想回去了,我再送你回齐家庄。”

  “谢谢白大哥!谢谢你!”既然已经离开,懿臻就没打算再回去。只是她孤独一人,既然不愿意回民生馆寻求援助,唯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拗不过懿臻硬要出来透透气的要求,白梦峙只好陪她到外面走走。

  “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没有听你提过家人,你难道没有娘家可以投靠吗?”

  “我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只剩下民生馆里的几个兄弟而已。”

  “那倒是真的无依无靠了。”

  “其实也不算是没有依靠啦!只是,我不想让大哥、二哥他们为难。”

  只要她一回到民生馆,齐逸均必然会得知。可是,张家兄弟绝对会护着她的,到时候,只怕会无端的给他们带来困扰。

  “你呢?是不是想到长安去找莞蓉?”自己会不会在无意之间成了他的累赘?

  “你别想太多了,我这回下山只想祭拜爹娘,顺便看看莞蓉过的好不好。既然你说张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我就不必再到长安去了。”

  “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一向随缘随性,没有特别的计划。如今只有等你平安生产过后,再作打算了。”懿臻的肚子虽然不会很大,但是算算日子,应该临盆在即了。

  “萍水相逢,我们母子却蒙白大哥多方照顾,大恩大德,懿臻不知如何回报……”

  “傻丫头!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除了师父,不曾与别人相处过,这几个月以来你也带给我许多的欢笑。”才情与美貌兼备的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相处越久,越觉得懿臻可爱。

  “你呢?对未来有什么打算?真的要把孩子送回齐家庄?”

  “当初的留言是缓兵之计,我才舍不得丢下孩子。”

  “你难道没有想过回齐家庄去?”从小的潜心修行,让白梦峙学会清心寡欲。但是,不知怎的,一想到懿臻要回到齐逸均身边,他便不由得满心不愿意。

  “我的占有欲太强,不能接受夫婿纳妾,与其回去以后整天忐忑不安的担心他会移情别恋,不如现在先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爱人太苦、太痛,今后她要好好地守住自己这颗心,全心全意的照顾孩子。

  “你太多虑了。当初逸均会决定纳莞蓉为妾,想必只是权宜之计,尔后应当不会再有类似情形发生了;至于蒋纯儿,如果齐逸均果真有意,又何必把她遣到太原。”

  虽然大多数的人都有好妒之心,一般人却总是故作大方,表面上假装毫不在意,少有人会堂而皇之的承认自己的小心眼。懿臻的真性情令白梦峙赞赏。

  “或许吧!但是,如果不幸不是呢?万一等到我人老珠黄了,他才喜新厌旧,那我将何以自处?”虽然有点钻牛角尖,她却不愿意赌看看。

  “可是——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去抚养孩子呢?”

  “不知道。”懿臻轻轻的抚摸隆起的肚子,“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你呢?等我生产完就要离开了,是吗?”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只要她有需要,他绝不会离开。

  “白大哥,谢谢你!”

  “对我,你永远不必言谢。”




第10章

  “查不到!?”齐逸均脸色铁青的怒吼着,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

  “我齐家庄有成千上万的人才、富可敌国的财力,用来保护京城重地都绰绰有余了,现在菁英尽出、穷尽所有力量,竟然会找不到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

  冬去春来,眼看着夏天都即将来临,懿臻整个人却像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一般,完全没有消息。

  “传令下去,加强搜索的速度,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属下遵命。”

  厅内众人鱼贯而出,只剩下齐冷和齐边均两人。

  “庄主,情况也许没那么糟,您要稳住啊!”

  “齐冷,臻儿来自南方,本来就不习惯严寒的天气,先前的气候那么恶劣,现在又已经过了几个月,我担心…··“  “不会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们虽然没有关于夫人的消息,但是,同样也没有发现夫人曾经遇难的蛛丝马迹。或许,夫人此刻正藏身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产也不一定。”

  “你说的对。”齐冷的话让齐边均的思绪豁然清明。沉思一会儿。他立即道:“我们找错方向了!臻儿的产期将届,如果她是安全的,那么,她一定会小心翼翼的隐藏行踪,不会轻易露面。快!通知方圆百里的所有布庄,严密注意前往购置婴儿服饰的客人,然后再—一循线暗中查访待产的妇人。”

  “庄主英明!一般穷苦人家的娃儿,都是改大人的衣服来将就着穿的;而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又擅长女红,不太会到外头买现成的来穿。可是如果是夫人,就必须到布庄去替小庄主准备衣物。”齐冷不好意思明说,懿臻连线头都不会绑,更别说要替孩子缝件衣裳了。

  “如此一米范围缩小了,应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属下立刻飞鸽传书,叫齐中马上去办。”

  “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     

  大队人马井然有序、无声无息的来到山坳处,眼前只有一片浓密的樱树林。

  “齐中,就是这里吗?”

  “是的。据探子来报,最近几天,有一位面生的年轻男子,数次到减记布行去购置婴儿衣物。他出手阔绰,要求的净是上好布料。掌柜闲谈之中,只探到产妇即将临盆。属下跟踪到此,见他走进樱花林内,便不敢打草惊蛇,速速禀报庄主处理。”

  “你做得很好。”齐逸均深深望进眼前的树林。

  他的臻儿会在这里面吗?

  “走!”齐逸均率先下马,往樱花林走去,左右随从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行人走进林子里之后才发觉不对劲。

  “庄主,这片樱花林从外而看来平凡无奇,走进来之后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这些树木是有些古怪。”

   以他们的脚力,怎么可能走了许久,还走不出这片林子的范围?

  “庄主,要不要让属下先行探路?”

  “不用了,这里恐怕有些阵式。齐中,叫所有人尽量聚拢在一起,千万不要落单了。”

  “庄主,设这樱花阵的人不知道是敌是友,我们又没有准备,现在受困在这里该怎么办?”

  “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经过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有臻儿的消息,齐逸均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

  齐逸均当机立断的下了决定。

  “来人!一半的人负责把前面的樱树全部砍掉,另一半负责守卫。”

  不一会儿,原本茂密的樱树林已被砍伐殆尽,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小巧的木屋。

  齐中大步向前,刚要叩门时,门突然开了。

  午睡被吵醒的懿臻出现在门后,一见到这种阵仗,以及他们身后满目疮痍的林子,不禁瞠大杏眼。

  “是你!”她既惊且怒,“连好好的一片林子都不肯放过!”

  乍然见到许久不见的懿臻,身体状况良好。又大腹便便的站在眼前,齐逸均狂喜的冲向前去。

  正当他要一把抱住她时,一道白色身影由他背后闪出,才一眨眼时间便将懿臻带离数丈之遥。

  “你是谁?跟臻儿又是什么关系?”

  “阁下想必是齐庄主——齐逸均吧!”也是他的表弟。果然长得俊逸挺拔!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与我为敌,你好大的胆子!”

  这段时间以来,臻儿都跟他在一起吗?在她眼里,他会比自己还好吗?

  “把臻儿还给我!”胸腔里那把妒火烧得齐逸均几乎要失去理智,他怒吼。

  白梦峙却不理会他,在他前进的同时,不着痕迹的带着懿臻又往后退了几步,不管齐逸均怎样向前,双方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你怎么决定?”如果懿臻不愿意随齐逸均回去,为了她,他会奋力一搏,冲出重围。

  “我……”懿臻的眼睛始终离不开齐逸均,他瘦了好多!

  白梦峙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她对他仍然有情。

  “你还是跟他回去吧!”白梦峙强抑住翻搅的情绪,平静的说着。

  能如此坦然面对,全靠多年的修为啊!

  “可是——”忘不掉他曾有的绝情啊!懿臻一咬牙,铁下心来,郑重宣示:“我不回去!”

  “真的?”白梦峙心中有一丝狂喜,“不后悔?”

  “我不后悔!”不容许后悔啊!

  齐逸均虽然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却可以明显察觉他们之间有几分熟稔的亲密,不禁怒火上升,展开猛烈的攻势。

  “我要杀了你!”

  “不广眼见他们两人就要对决,懿臻挡在前面,“你们不可以!”

  新仇旧恨冲击之下,齐逸均与白梦峙避开懿臻,在一旁打的难分难解。

  守在旁边,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的齐中忽然瞥见懿臻软软的倒了下来。

  “夫人!”

  一句话惊醒了厮杀中的两人,他们连忙住手,一起冲到懿臻身边,她痛苦难抑、缓缓的对齐边均说:“你们不可以动手!白大哥是凤姨的儿子,也是你的表哥!”

  “真的吗?”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住的齐逸均,哺哺自语。

  白梦峙仔细把完脉之后,语气凝重的对齐逸均说:“她受了太大的刺激,现在胎动不太正常,必须马上让孩子出来。”

  白梦峙温柔的拭去懿臻额头上斗大的汗珠,“臻娘,对不起,我现在必须要把你送回齐家庄生产。唯有在那里,你和孩子才有活命的机会,明白吗?”

  懿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忍受阵痛时的痛苦,在间歇的时候,气若游丝的问:“白大哥,我的孩子还好吗?”

  “他有一个最勇敢的娘,相信我,你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他和煦的笑容镇定了懿臻害怕的情绪,“我相信你!”

  “好了,待会你还需要奋战呢!我先帮你点上睡穴,让你能够休息一下,到了齐家庄再叫醒你。”

  “好——”懿臻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梦峙点了穴,沉沉的睡着了。

  “抱起她吧!”

  “我?”太多的突然,让齐逸均变得失神。

  “当然是你,难不成要我来抱?”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短暂的恍惚之后,齐逸均很快的回神。

  吹声口哨,追日马上急奔而至,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懿臻上马,真诚的向白梦峙说:“谢谢你,请跟我们一起回齐家庄。”

  白梦峙回应一个毫无芥蒂的笑容,“当然,我还等着看臻娘的孩子呢!”

  “齐中!快马加鞭赶回庄去,先让大夫跟产婆准备就绪,我们马上就到!”

      ※※※    

  一回到庄里,齐逸均迅速的把懿臻放在床上,大夫已经安排就绪,一番详细检查之后,沉重地看着齐逸均。

  “庄主,夫人在外的这段时间应该有名医相助,方可平安无事;但是现在因为胎儿躁动,必须马上施以手术催生,否则将有胎死腹中之虞。”

  “手术?有危险吗?你有几分胜算?”

  “这——老夫曾经做过类似的手术,应该还有几分把握。只是——”大夫停顿了一下,不敢继续说下去。

  每次一碰到跟夫人有关的事情,庄主的脾气就火爆的吓人,他只有一个脑袋,实在不敢在虎口招须。

  白梦峙帮他接下去,“为了以防万一,你得先决定要是有了意外,要保住大人,还是留下孩子?”

  “以臻儿的安全为优先。”齐逸均不假思索的说,“尽管放手去救,我只要我的臻儿没事。”至于孩子,若是与他们无缘,终归是强求不得的。

  “那好,老夫必定尽力让夫人跟少庄主母子均安!现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请两位暂时回避。”

  两人退出房门之外,各自在心里为正徘徊于生死边缘的懿臻祈祷着。

  “如果可以,我愿意代她承受。”良久,齐边均才打破沉默说道。

  “她值得的。”他也愿意啊!

  “你懂医术?”不愧是白家药庄的传人。

  “略懂皮毛。”

  “依你之见,他们……能够安然度过这道关卡吗?”

  白梦峙听出他话中的担忧,转过身来,拍拍齐逸均的肩,“别担心,臻娘会倾尽全力保护她的孩子,所以一定会母子均安的。”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站在门外,忐忑不安的聆听着房里的细微声响,而懿臻一声声的尖声呐喊,更像飞箭般刺进他们的心里。

  齐逸均和白梦峙紧张的额上都渗出汗珠来了。

  白梦峙在心中暗暗祷告——

  他一生无欲无求,如果苍天有眼,请让臻娘母子顺顺利利的度过这一关吧!他愿意减寿二十年,只求她能幸福到老。

  他转头看着紧盯房门的齐逸均,他也是真的爱着臻娘吧。因此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住臻娘,因为万一有了意外,牺牲的可是他亲生的骨肉啊!

  也唯有这么至情至性的人,才配得上无双的臻娘。

  “传言中,齐家庄主是高傲冷漠的。”他的行为,丝毫看不出叱吒风云的刚毅冷绝。

  “曾经,我一意孤行,顽固的不愿意多作解释。后来臻儿一次又一次的出事,我的心也一次又一次的被抽空。直到她毅然出走,我才彻底醒悟——失去了臻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齐迎均的回答虽然平静,白梦峙却听得出他心底深沉的恐惧。

  “这几个月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温暖的手搭在肩头,兄弟之间真诚的关怀让逸均感动的不能自已。

  “在倾尽心力找寻臻儿的时候,找告诉自己、如果能够重新来过,将不再漠现她的感受,我发誓一定会让她明白,我爱她——至死不渝!”

  只要能寻回臻儿,他根本不在平外人评论他今日的软弱。

  一阵沉默之后,白梦峙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我们之问是清白的。”臻娘的贞操绝对不容怀疑。

  齐逸均相信。但是仍然有些疑点需要澄清,“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我守在庄外在探莞蓉的消息,正巧救了逃出庄的她。”

  “幸亏是碰到了你,要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是啊!”白梦峙谴责的瞪了齐逸均一眼,“你实在太过大意。”

  “我--”

  屋内忽然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孩子平安?那她呢?

  不一会儿,小莲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走出米,“恭喜庄主!夫人生个小庄主了!”

  “夫人的情况怎么样?”

  “回庄主的恬,夫人一切平安,只是……”

  “只是什么’!你倒是快说!”

  “夫人坚持要见白公子一面。”

  齐逸均听了有些怅然,却还是转身询问白梦峙:“表哥,你认为呢?”

  “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希望能看看她。”

  “小莲,你带表少爷进去。”齐逸均转身唤来齐冷。

  “齐家庄各地物业全部施粮一月,为夫人及少庄主祈福,通告下去,我的儿子——齐学麟——将是齐家庄未来的庄主。”

  “属下立刻去办。”

      ※※※      

  刚生产完的懿臻虽然有些虚弱,精神状况却还不错,白梦峙坐在床旁的椅子上,“臻娘,你好棒,生了个胖小子。”

  “这段日子多亏有你细心照顾,我们才得以母子平安。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臻娘,我是来跟你辞行的。”

  “这么快!?”

  “知道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逸均比你所想像的还要爱你,听我的劝原谅他过去的失误,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吧。”

  “可是--”

  “臻娘,唯有释放深埋的情绪,你才能真正获得自由,我不希望你一辈于活在自我禁锢之中。”

  “自我禁铜?”

  “是的,抛下所有负面的感觉,你扪心自问,真的不再爱他了吗?”

  “我……”

  “让你的孩子在爱中成长吧!”

  “那——你呢?”白萝峙对她无私的付出,她不是不知道,她该怎么偿还?

  “没遇到你之前,我本来就立志终身修行。这段美丽的邂逅之于我,犹如庄周梦蝶,终于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对不起!”自己终究是负了他。

  “我只盼你能终生幸福。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赶到。”

  懿臻感动的不能自己。这份无怨无尤的款款深情,她今生已是还不起了啊!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朋友。”

  白梦峙站起身,两人无言凝视着。

  只输在“时间”上啊!如果他早点下山;如果是他先遇见臻娘;今日又何须拱手承让?

  满怀惆怅,白梦峙把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仅化作简单的一句:“珍重!”

  洒脱的走出门外,便见齐逸均抱着儿子等候在屋外,白梦峙向前提出辞意。

  “真的要走?”他们表兄弟第一次见面,却又要马上分离。齐逸均诚恳的表示:“让我们共管齐家庄。”

  白梦峙同样舍不得这个世上唯一的兄弟,“谢谢你的好意。”他遥望天际,“名利为尘垢、富贵如浮云。我过惯了清静自持、无欲无争的生活;你在尘世间的成就已然登峰造极,我却超脱世外。就此别过吧,好兄弟。”

  “人各有志,那么——再会了。”

  白梦峙回头看着房门,郑重的说:“只求你一件事:好好善待臻娘。”

  她是他今生唯一放不下的牵挂。

  “我会的!”齐逸均伸出手掌,两人双拳紧握,纠葛在两代之间的恩怨情仇尽在不言中烟消云散。

  “谢谢!”齐逸均的大度,消弭了一场灾难。

  白梦峙望着紧闭的门扉,不该属于他的,终究强求不得。俐落的挥挥衣袖,“告辞。”

  “记得回来,齐家庄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    

  懿臻抱着初生的幼子,慈祥的抚摸着他粉嫩的小脸。这是她用生命当赌注,换来的宝贝呀!

  一直认为逸均重视的是这个孩子,没想到,在生死存亡的关头里,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保住自己,几个月来的执着倏地豁然开朗。

  “夫人,福伯想见您,可以吗?”小莲看她想的出神,小心翼翼的问。

  “福伯?好吧!”

  福伯佝楼的身影,慢慢的走到床前,”‘老奴给夫人赔罪来了!”

  “福伯,言重了。”

  “不!夫人,请您听老奴把话说完。老奴在齐家五十年了,先后服侍过三任庄主,久而久之,便不知不觉的倚老卖老再加上护短,硬是让纯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惹事,害得少庄主跟夫人险些离异,都是老奴的错。”

  “福伯,你也别太自责了,是我自己钻牛角尖,怎么能怪别人呢?”

  福伯老泪纵横,“夫人,老奴……”

  “我们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没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再说,麟儿还需要你帮忙照顾呢!”

  “谢谢夫人的宽宏大量,老奴真是惭愧!只是,虽然纯儿已经出嫁,老奴还是决定留在太原,守着她比较安心。”

  “你这又何必呢’!听说纯儿的夫好待她甚好,福伯又何必一定要避居到那么远的地方?”

  “这……”待在齐家庄里一辈子了,说真的,他实在舍不得离开。

  “就留下来吧!”懿臻替他决定。

  大人的复杂心思,不该牵连到怀中的稚子。懿臻决定放下所有不好的情绪,让儿子能够无忧的成长。

  “福伯,帮我请庄主进来。”

  “是,老奴这就马上去请少庄主!谢谢夫人!谢谢夫人!”福伯兴奋的迭声回答。

  门砰的一声,齐逸均一个箭步向前,紧紧拥抱懿臻,害怕只是场幻觉。

  “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原谅我了?”

  “是真的。如果早知道我的任性会害你如此憔悴,我会早点回来的。”懿臻挣开他强劲的怀抱,仔仔细细的把逸均看个清楚,声音里满是责备与不舍:“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没有了你,生命对我来说已经失去意义。之所以仍咬牙撑着,是希望能再见你一而,这个信念支撑我度过最难熬的这段时间。”

  “你好傻!”懿臻禁不住潸然落泪。

  逸均托着懿臻的额,“现在,让我有机会当面跟你说……”

  懿臻用手封住他未完的话,”当初的事,我也有错。过往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逝,别再计较孰是孰非了吧!”

  “告诉我,我该怎么样弥补曾经犯下的错?”

  懿臻眼角含笑,“不急!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讨论该怎么赎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