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半块黑板的时候,陈易回来了,见到是顾聿衡在写字,辛圆缺只在一边安静等着,眉间滑过不易察觉的一点惊诧。最终却只是歉意的笑着对辛圆缺说,“今天团委布置了很多事,所以耽误了,不好意思。”
辛圆缺淡淡笑着,说,“没事,反正也还没办完。”
顾聿衡却笑着插话,“什么啊,是反正有外援可以劳役!”说着又叹着气抱怨,“陈易你不知道这丫头字写的有多难看,平时还用圆珠笔,真该拿钢笔好好练练。”
辛圆缺轻轻咳了一声,再冷冷说:“快写你的字,废话怎么那么多?”
“有没有人权啊,真当我是奴隶?”顾聿衡哼哼着说。
“你今天苏俊附身呢?”辛圆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人的痞气犯起来真让人招架不住。眼看他写的差不多了,辛圆缺便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陈易站在一边,倒是明了顾聿衡的用意,不就是为了表现他们的亲昵么?
辛圆缺呢?了解么?是故意装傻么?还是也在配合?
陈易脑中念头一一晃过,却浅笑着走过去帮辛圆缺收东西。顾聿衡这个时候在黑板上落下了最后一笔,将粉笔放进了粉笔盒,拍拍手,退后几步抬头端详着板报,挑眉,浅淡的说了句:“嗯,没写歪。”
“写的很好,谢谢你了,顾聿衡。”陈易语气真诚的道谢。
“不用,谢辛圆缺吧。”顾聿衡微笑着说,意有所指。
“不用……”辛圆缺忙接口,听出顾聿衡语含双关,再想想刚刚他说的那些话,不由有些局促,抬手就将一缕头发拨往耳后。顾聿衡见状,唇角一勾,无奈的缓缓摇头,叹了声气,“你说你傻不傻,手还没洗呢,头发上都是粉笔灰。”说完就直接伸手去拍。
辛圆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抬眼看向他亮晶晶的眼,眼底含着的浅笑仿若桃花盛开。可他的笑意渐渐有些不怀好意,好看的眉头故意夸张的蹙起,凑近些看,疑惑的说,“咦,怎么越拍越脏呢?”
辛圆缺这才反应过来,身体忙向后仰,避开他手,再后退一步,冷冷的说,“因为你也没洗手。”
陈易语气温和的插口:“圆缺,你先去洗洗吧,我和顾聿衡收拾就是了。”
“嗯,好。没什么地方需要改了么?”
“不用,很好。谢谢你。”
“没事。”辛圆缺抿唇一笑,便拍了拍手转而向操场边上的洗手间走去。
剩下顾聿衡和陈易两人,顾聿衡却明显没有了刚刚的谈兴,只是埋头收拾画具。
倒是陈易先开口,“其实你不用那么介意我。”
“谁说我介意你了?”顾聿衡懒懒的回答,“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在一边,我和她就不会那么亲昵?就算你不信我,也得信辛圆缺吧。”他微微笑着,悠然抬首看向陈易,“还是你也不相信辛圆缺,认为她看懂了你的心思,所以刻意和我演戏呢?”
陈易暗自称赞顾聿衡的犀利眼光,却不因为欣赏而高兴。
“我什么心思呢?”陈易缓缓问出口,像是问顾聿衡,又像是自言自语。
顾聿衡耸了耸肩,唇边还带着满不在乎的微笑,“我怎么知道?陈易,从初中到现在,我们比过那么多次,我只是好奇,你真的有可能赢一次么?”
“是么?我听说人往往就会败在自己最在乎的事上,于最不可能的时刻。”陈易的态度依旧从容。
顾聿衡冷冷笑了下,看着洗好手往这边走来的辛圆缺,没有再开口。
三人一起将粉笔盒、画具和小板凳拿回教室,取好书包,一起往校门口走。顾聿衡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再打趣一般对陈易说,“陈易你今天可得请客吃饭,看把我们拖到什么时候了!”
陈易走在顾聿衡旁边,闻言目光带过顾聿衡,在路灯和还未完全沉寂的暮色下,虽只是浅浅一掠,也看清他深邃瞳仁中潜藏着的挑衅和敌意。
他不落痕迹的回头看向落后半步的辛圆缺,微微一笑,说,“没问题。想吃什么?”
“啊?我还是回家吧,昨天我给妈妈说了今天会晚归,家里给我留了饭。”辛圆缺没半点意愿想和他们继续呆在一起。
“别扫兴啊,辛圆缺,你能回去吃饭,我没着落呢!我本来打完球和苏俊他们一起吃饭的,这不是看到你需要帮忙么?陈易单独请我有什么意思?你一起去呗。”顾聿衡退后一步,走在了辛圆缺身边。
顾聿衡看似半开玩笑,可说的话却让辛圆缺没有一点推脱余地,想了一会儿,她才说,“可是我回去晚了家里会担心。”
“给他们打个电话不就行了,我有手机,你说号码。”顾聿衡说着就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款深蓝色的Motorola,准备开始拨号。
辛圆缺闻言心里一堵,背上甚至出了冷汗,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将“家”里的电话报出口。
幸好,手机不是他一个人有的。
顾天行和肖雪从香港回来的时候,也给辛圆缺带了款银粉色的爱立信。稍微显得有些笨重,不过颜色却很适合女生使用。当时辛圆缺没很在乎这东西,不过这个时候却成了救急的法宝。辛圆缺摇头拒绝了顾聿衡,拿出自己的爱立信,拨了号码。电话是肖雪接的,她听了理由只是让辛圆缺早点回来就是。
辛圆缺收了电话,硬着头皮面对陈易和顾聿衡探寻的眼光。这个时候手机还不普及,学生有这奢侈品往往都代表了一件事,家里非富即贵。她明白这点,可是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强笑着说了句,“怎么?我们吃什么?”
顾聿衡微微眯了眼,打量着辛圆缺,虽然光线不好,仍可看出她脸颊通红,难得的有一丝惊慌的神色,他本能的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唇角一弯,就说,“同桌,我发现你经常出其不意的让我眼界大开,惊喜连连。”
“谢谢夸奖。”辛圆缺经他这一暗讽挑衅,反而镇定下来,将手机慢慢塞回书包,再无害的看向此时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的陈易,“陈易,我们吃什么?”
“顾聿衡你说?”陈易将问题抛给顾聿衡。
“肯德基吧,那东西方便,”顾聿衡也不再纠结这问题,“我去取车,你们聊?或者同桌你陪我去取车?”
辛圆缺抿唇,不看他反而看着陈易,“陈易你愿意陪他去么?”
陈易含笑缓缓摇头,顾聿衡听到辛圆缺的问题时,眉心便一蹙,此时轻叹一声,转身走向车棚。
留下陈易和辛圆缺站在路灯下等他,辛圆缺看着顾聿衡离去的方向,其实单独跟陈易相处她也会觉得不舒服,即使陈易本应是一个很让人心安的人。
“圆缺。”陈易看着她后脑勺片刻后,出声喊她。
“嗯?”辛圆缺回头,稍稍挑高眉毛。
“手机号码。”陈易稳重的声音,看上去竟让这个要求不显得多突兀。
“啊?”辛圆缺眼睛又睁圆了一点。
陈易淡淡笑着,从书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是一款银灰色的索尼,比大多数手机都小巧精致,而且绝对不便宜。辛圆缺这才醒悟过来,一时有点感谢陈易,他用实际行动安慰了她,不是她一个人这么刻意的深藏不露的。
所以她很清楚的吐词,报出了有点陌生的号码,不一会儿就感觉到包里的手机震动,陈易将手机放回原处,对她坦然的笑了笑,“好些没?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不至于不张扬也成了罪过。”
“唔……”辛圆缺稍稍沉思了一下,“其实我犯傻了,刚刚我如果说我家穷的连座机都没安,是不是比较可信?”
陈易笑了。虽然温文,却明显也是把刚刚这句话处理成了她自嘲的玩笑话。
他当然不知道她的境况,可辛圆缺也只是淡淡笑笑,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走吧。”顾聿衡骑着车回来,刹在他们身边,再下来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三人一起沉寂着走了几步后,陈易率先出声,“要开始选竞赛培训了,你们准备选什么?”
“没决定好。”顾聿衡先漫不经心的答道,末了又看向辛圆缺,“同桌,你呢?”
“生物吧。”辛圆缺认真的想了想,她物理成绩不够好,化学和生物比较起来,又没那么感兴趣。
“学生物?”陈易缓缓重复了一遍。
“听说要解剖青蛙,兔子……辛圆缺你能下手?”顾聿衡挑眉,满是好奇的看向辛圆缺。
“嗯,我杀过鸡,解剖应该还行。”辛圆缺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表情永远是这样淡淡的,也不顾旁边两个人听了她的话有什么反应——即便是陈易,此时眉毛也清楚的蹙在一起。
“杀鸡是……玩?打赌输了?”顾聿衡想了会儿,眯着狭长的眼睛追问。
辛圆缺闻言唇角拉开了一点笑容,认真却依旧简短的回答,“杀鸡来吃的。”
她真的常常让他“惊喜”,顾聿衡很想重复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却又识趣住口。谁都看出她很介怀刚刚出的那个小状况。
“陈易,你准备学什么?”不能再在辛圆缺的事情上纠缠,顾聿衡干脆将矛头对准了陈易。
陈易微笑,“我也没想好。”
几乎是顾聿衡预料之中的答案。
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肯德基,顾聿衡很快就确定了他要吃的东西,一长串的名字,让辛圆缺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起他的用心。
“同桌,我在长身体。吃那么多不奇怪吧?”顾聿衡噙着笑容,目光依旧停留在收银台后面花花绿绿的套餐图片上,到了尾音才看向她。
她不露神色,也看向那些图片,“哦,不奇怪。什么好吃,介绍下。”
“你没吃过?”
“没。”辛圆缺黑白分明的眼望向顾聿衡,微笑着,“我们乡下人不吃这些,很奇怪?”
顾聿衡目光中晃过一点诧异,辛圆缺原本认定他会直接反讽说,你们乡下人还有手机?结果他晶亮的瞳仁最后只带着单纯的笑意,语声清朗的总结,“嗯,你杀过鸡,没吃过肯德基,有手机……嗯,你今天跟‘鸡’杠上了。”
辛圆缺闻言,笑了,笑意很快的由唇角晕染开来,驱走那些清淡到冷漠的表情,让那张原本明丽的脸更为生动起来。顾聿衡站在那里,侧过脸看她,几乎看的痴了。
可辛圆缺却仿佛一无所知的带着笑走到陈易身边。“陈易,我不知道吃什么。嗯……不是很饿,随便吧。好啊,我吃圣代,再要份上校鸡块。谢谢你。”
顾聿衡待她说完后,一把扯过她,对陈易说,“陈易,我们先去找座位啊。”说完就不管不顾的拖着辛圆缺走了。
肯德基并不很挤,很容易便找到一个玻璃窗边的四人桌坐下,顾聿衡十分自觉的坐在了辛圆缺身边,放好书包就看向辛圆缺,摆出一副要跟她长谈的架势,“辛圆缺,你还在生气?”
“生什么气?”辛圆缺茫然的看向他。
“生我说你总给我惊喜的气。”顾聿衡眯眼。
“哦,那个啊,没有。”辛圆缺波澜不惊的否认。
顾聿衡简短而快速的断定,“口是心非。别那个表情来否认。好吧,那我告诉你件事。陈易刚刚那个问题……我不准备选竞赛。因为……我以后准备选文科。”
如果顾聿衡只是为了给她惊喜的话,显然他达到了目的。
初中物理竞赛市一等奖,数学竞赛市一等奖,化学竞赛市二等奖的人以后要去学文科?
辛圆缺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消化他说的话,在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问,“你这是给我机会让我将那句话还给你么?”
“正确,”顾聿衡唇角拉开好看的弧度,“同桌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好学生。”顾聿衡说完后,就站起身来,“你先坐,我去帮陈易端东西。”
之后陈易回来后他们就各自吃东西没怎么说话,辛圆缺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一口一口的吃她的圣代。脑子里交杂的事情,心口翻腾的情绪,被掩盖在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下。
可关键至今,她都不知道自己脑中转动的事情,头绪在何处,这让她有了些微的恐慌,她担心这种感觉,这种完全不受她控制的感觉。
她果然还是道行不够,才会在最开始答应顾天行的要求。
面对顾聿衡这个人,得有多少定力和百毒不侵的体魄,才能无动于衷?
吃完肯德基,陈易送她回家。分别时,顾聿衡也没多说话,骑上自行车,对陈易说了声谢谢,幽黑的瞳仁瞥向辛圆缺时,唇角勾了下,“同桌,明天见。”说完就骑着车很快速的沿着路边一路直行,直到消失在该消失的转角。
他喜欢用同桌两个字来称呼她,带着点特殊的亲近,却又因此而疏远。
陈易不出声,她也不会主动说话,他们一起同行的次数绝对不算少,可聊天的次数却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走到原本就该分开的岔路口,辛圆缺不自觉缓下脚步,准备对陈易说再见,陈易却笑笑,“今天天晚了,我送你到家吧。”
“不用,没什么问题的。”辛圆缺摇头拒绝,“陈易你也回去吧,还有作业要做。”
“作业在学校的时候就做完了,走吧。不然我不放心。”说完陈易就向着她该走的那个方向走去,两步后又转过来看她。
辛圆缺无奈,只得跟上。
“圆缺,谢谢,”陈易却像是突然起了谈兴,见辛圆缺询问的目光投来就说,“板报。”
“哦,”辛圆缺笑笑,“那我还该谢你请我吃肯德基,我人生中第一次吃。”
“圆缺,你知道么?”陈易微抬目光看着斜前方的夜空,“你是个一相处就会让人无限好奇下去的人,可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发现,自己还远不够了解你。”
辛圆缺没有搭话,陈易稍稍停顿后,就一笑,“不过我想经历了今天,我会明白,什么事发生在你身上都不该让人觉得奇怪……当然,有这个看法的应该不止我一个,顾聿衡应该也是。”
“今天发生的……”辛圆缺这个时候却轻声接过了话头,唇畔慢慢爬上点笑容,半开玩笑的说,“陈易你执意要送我回家不会是为了要探知我的真实家境吧?”
陈易当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笑了笑。有什么好奇的?其实他早就知道,住在这一片的人,基本上就没有家境可让人小觑的。
面前渐渐被铺满的橘色光线,和汽车轮胎压过柏油马路的细碎声响,让他感觉到身后有车接近,便拉着辛圆缺往边上走了点,却不防这辆黑色奔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街边停了下来。
后排座的门被司机打开,下来的人陈易认识,是X国行的省行行长顾天行,经常上电视和报纸,现实生活中唯一一次见面是自己小学的时候,放学回家赶上他去家里拜访。
陈易想,如果自己记得没错,这个人应该是顾聿衡的爸爸。
可他却在下车后经由司机指点看向他们的方向。
司机说的是“圆缺小姐”。
他略带疑惑喊出口的是“圆缺”。
[12] 再见
辛圆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那顾聿衡,我说,我不接受你的追求,不管你再废多少功夫,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可以放弃?”
“为什么?”顾聿衡明显阴郁低沉的语声,却刻意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调笑,却更觉步步紧逼,“是我太差?不合你势利的辛大小姐养刁了的胃口?”
“不是,顾聿衡,”辛圆缺抿了抿唇,才冷冷开口,“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喜欢玩复合的把戏。我们之间该经历的也差不多经历了,没必要再来一次,我会腻。该上班了。再见。”说完不管顾聿衡的反应,辛圆缺直接挂上了电话,转身走进了办公室,继续去面对她的销售计划书。
电话这头的顾聿衡气急败坏,死死捏着手机,闷在那里重重呼吸几声后,才勉强克制住自己要摔手机的冲动。
好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啊,辛圆缺。你一定要这么狠心的将过去全部砍的干干净净才满意是么?我偏偏不会让你得逞。
恨意,累积了这么多年,堆在胸口,早一点点侵蚀掉对她的爱。
如果就这样断了,他的恨要到哪里去宣泄?
此时办公室的门传来一阵轻敲。
顾聿衡从翻滚的情绪中中抽身而出,轻咳一声,“进来。”
是所里的实习律师兼他的助理小陈,女孩子探头进来,面上带着点活泼和俏皮,先吐了吐舌头,再说,“顾律师,于……小姐刚刚说打你手机不通就打了办公室电话问你在干什么,我说您还没到办公室,就没给你接进来。”
顾聿衡点了点头,唇边不吝笑意,“谢谢你,小陈。”
“不……不用。”小陈看的脸红心跳,一边摆手摇头一边退了出去。
顾聿衡对这属于小女孩的好心看的好笑,可眼见门还没完全关好,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于敏敏,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没干什么,才到办公室。嗯……没兴趣,你自己去吧,五一我有事。于敏敏,我见不见她关你什么事?我是打算和她复合,怎么了?以我们的关系,好像不存在我背叛你的问题吧。还有事,先挂了。”
顾聿衡摁了结束键以后,唇角缓缓勾出一抹冰凉到极点的讽笑,稍一沉思,拇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一条短信很快编辑好,发送。待发送成功的提示出现在屏幕上之后,顾聿衡微笑着将手机放在一边,打开了电脑。一早上就忙活着选花、送花、吵架,差点真的耽误了工作,后天有个大案子庭审。这个案子,他势在必得。
当然,辛圆缺,也是这样。
辛圆缺正因对一份报表中的数据产生质疑,叫来林浩,准备细问,手机发出短促的一震,拿过来一看,是顾聿衡的短信:“工作顺心,午饭记得准时吃,还有,不要抽烟。下午我来接你下班。”
看上去满满的关怀,却让辛圆缺心头一阵苦涩,他还是不放弃么?那还要她怎么做?
刚刚气急了,直接给他打过去,这才发现他一直没有换号。
手机换了无数次,只有他名字后面跟的那个号码舍不得删掉,每一次都跟着存进新的手机。即使知道这个号码再也不可能联系上那个人。可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换号,那他是不是也会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留恋?
“辛副经理?”林浩出声提醒走神了的她。
“哦,没事,我们继续。”辛圆缺摇摇头,放下手机,继续埋首数据。
可不得多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辛圆缺伸手接起,“喂,是我……”辛圆缺听前台小姐说明打电话的原因后,先是明显一怔,随后才若无其事的说,“告诉她我在上班,很忙,不要让她进来……”
正说到此处,那边传来一阵响动,随后就是于敏敏尖锐的声音,“喂!辛圆缺,你不敢见我是吧,你要让我把你抢别人男朋友的事在公司大厅大声宣传么?”
“随便你。”辛圆缺冷冷的回了三个字就准备挂电话。
却不料在挂机之前还能听到于敏敏声音从话筒传来,“辛圆缺,我会在门口等着你的,你总得下班回家吧,我就不信今天还见不着你了。”
辛圆缺平静的将电话压掉,于敏敏声音太大,旁边的林浩也听见了,一时有些不大自在,过了片刻出声问道,“辛副经理今天遇到麻烦了么?”
辛圆缺对他微微笑了笑,“没事,我们继续……”
“续”字还没讲完,电话又炸响,辛圆缺微微蹙眉看着那电话,手指轻轻的在桌面敲了敲,却仿佛走了神。最后倒是林浩伸手,在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中,一把扯掉了电话线,办公室才突兀的安静了下来。
辛圆缺转目,看着手里拽着电话线面上翻红似是也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的林浩,一弯唇角,轻轻笑出了声。手里接过他捏在手里的那头电话线,安上,语声轻巧的说,“工作的座机可不能随便拔电话线,会被训的。”说完就起身,“你先看看那数据吧,我去见个人,等会儿上来。”
“要我同去么?辛副经理?”林浩实在担心她会遇上什么难事,从刚刚他听到的片段来判断,情况十分的不利。
辛圆缺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却又仿佛蒙着淡淡雾气的眼睛染上点悄然无声的笑意,妩媚入骨。半开玩笑的说,“没事,放心,我没抢别人男朋友。”说完就迈着安稳的步子走出了办公室。
林浩愣愣的站在原处,竟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旁边的汪璐拿着文件夹一下敲上他脑袋,“再看,再看魂就被狐狸精勾走了。”
林浩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汪璐满是讥讽的说,“我有说错么?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想的!典型的贪恋美色的视觉动物!她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没抢别人男朋友……哼,谁信呢!”
林浩干脆的转过头,坐下来继续对数据,留下汪璐讪讪的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于敏敏正站在大厅气急败坏的时候,就看到了悠闲自在的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辛圆缺,象牙色的针织裹身连衣裙,宽大的领子,毫不吝惜的露出精致的锁骨,烫成大波浪的长发散下,欲遮还露,反而更显得皮肤细白如玉。于敏敏看的牙齿都要咬碎了,不顾前台小姐的阻拦直直的向她冲了过去:“辛圆缺,你凭什么再回来骚扰顾聿衡?你对的起自己的良心么?当年不知道是谁……”
辛圆缺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断掉她的话,“三楼有咖啡厅,上去坐坐吧,我请你喝咖啡。”
公司三楼的咖啡厅,中间一块铺着实木的地板,周围围着矮矮的木制栅栏,准备食品的小厨房搭成小木屋的样子,从里面飘出咖啡的醇厚浓香,混着烘烤糕点的诱人甜香,在这稍显生冷空旷的大厦里,倒是别有温情。
咖啡很快的端了上来,辛圆缺靠在椅背上,端着手中的拿铁,姿态慵懒而风情万种,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挡住了目光深处的仇恨,“于敏敏,真是好久不见。”
于敏敏听她那口气,刚刚平息一点的怒气立马又被挑起,“辛圆缺,你以为我想再看见你!?”
“哦?不想?”辛圆缺小巧的唇瓣上下轻轻开闭,声音如玉,“我还以为你很想拉着顾聿衡在我面前四处晃动着炫耀呢。”
“辛圆缺你好歹不掩饰你真面目了啊?”于敏敏两只手撑上桌子,凑了过来,柳眉倒竖,眼睛里烧着嫉恨的火焰,“你说你装什么啊装?以为装的那么单纯顾聿衡就会要你了么?”
“呵,不要?不要你干嘛气急败坏的来找我?”辛圆缺眼睛一眯,不让分毫,说到这里忽然又极妖娆的一笑,“再说了……他不要我,难道就要你了么?于敏敏,你以为你守在他身边,他就会跟你在一起?你被他利用了你知道不?从高中,他利用你让自己身边没有女生亲近吵闹,利用你自觉主动的帮他做那些事来讨他欢心,现在,他无非是利用你来气我罢了……于敏敏,你该感谢我,当初没有我,你还一直傻傻的被他利用下去,而现在,没有我,你认为你能那么亲昵的在公司前面挽起他的手而不被他甩开?”
“哐当!”
于敏敏手一挥,将桌上的咖啡杯挥到了地上。
瓷做的咖啡杯,在木地板上摔掉了一截杯口。清脆的碎裂声,不光吸引了好几楼正在绕着半开放式走廊穿梭的人影的目光,更是让十分排斥类似响声的辛圆缺盯着那处悄无声息的皱了眉头。
于敏敏此时怒到极点,眼睛整个都红了,粗粗的喘着气,面部表情因为怒火而变得极为狰狞,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美艳。艳红的指甲直直挥向辛圆缺,却被辛圆缺一下子死死的抓住手腕,无法前进半分。
她在那里,心里火烧火燎,却只能开口怒骂,一开口连声音都是嘶哑的:“辛圆缺,你不要太过分!你难道忘了当年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辛圆缺闻言,清透的眼中,目光终是渐渐冷冽下来,她缓缓站起身,松开于敏敏的手,还刻意往后推了她一下,让于敏敏一个踉跄。她缓缓勾起抿的死薄的唇角,悠然自在的说,“于敏敏,不用你提醒我也不会忘,这其中,还有你一半的功劳。”
说完她俯首,轻轻弹了下裙子的下摆,再步履轻快的走到柜台前,对看傻了的服务小姐柔声说,“杯子的钱记到我账上,另外,我要一份芝士蛋糕和一杯双倍拿铁,带走。”
不要以为她好欺负。
想要别人认输,首先自己得有足够的实力。于敏敏这几年看来殊无长进,还是那样的骄横,自以为是。
而她,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一句话。
不能忍,就残忍。
而至于为什么于敏敏会突然有了顾聿衡要跟自己复合的念头,那就要问男主角了。
于敏敏虽然跋扈,却不至于笨的一无是处,除非是真急了,不然不会这么冲动的跑来。毕竟在顾聿衡面前,于敏敏早该学会了忍气吞声。
顾聿衡啊顾聿衡。
辛圆缺琢磨着,垂首看向手机上已经调出的那个熟悉到极点的号码,稍一歪头,给他拨了过去。电话很快的就接通了,那边是他略微有些沙哑却饱含兴味的嗓音:“圆缺?”
“顾聿衡,我见过于敏敏了,”辛圆缺单刀直入,冷冷的开门见山,“你挑动成功了,真是可喜可贺。”
“你在说什么?”顾聿衡手上转着钢笔,微微眯眼,缓缓问道。
“说你知道的事情……”辛圆缺声音化作掺着妖冶的冰凉,“你下午不要来接我,我准备提前下班,这一周我决定休假。”
“我哥他那么随便?底下员工想休假就休假?”顾聿衡语含揶揄。
“不好意思,你女朋友刚刚来找我的时候,手指划破了我的脸,打碎的咖啡杯碎片割破了我的手,现在血流如注,这就是理由……哦,对了,我知道你一定好奇,我那么恨于敏敏,有没有在于敏敏的刺激下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呢?对不起,我好像让你失望了,我不会为了想报复于敏敏就跟你在一起。我还得打给你哥请假,那就这样吧,顾聿衡。”
说完辛圆缺就收了线,话说的很爽快利落,心底却并没有因为这些说起来利索的伤人话而轻松半分。
如同著名的七伤拳,伤他一分,势必回伤自己一分,如果要伤他十分,她恐怕早就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他可以恣意任性,如以前一般,认准了目标就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可她不行。
这段感情在最开始,她就错了,如果没有最初的隐瞒,她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辛圆缺长长的呼出口气,眼睛有点酸涩,却拿起手机,给顾亦南打了电话:“亦南哥,我要请假。”
[13] 再见 2
陈易乘坐的飞机,在周三下午准时抵达i市开盛国际机场。
他将一些事情安排和行李先交待给了随行人员,就大步走向了到达口,刚刚一直沉稳严肃的面容上,现出了一些难以自抑的兴奋之情,唇角微微扬起,尤其是在目光锁定了到达口人群中那个出众的浅灰色身影时。
圆缺也看到了空手走出来的陈易,四目相对,她收起了本来准备摇动的手,站在那里缓缓的扬起了唇角。
陈易向她走了过去,伸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在了怀里,不顾声音中掩藏不住的动容,轻轻低唤:“圆缺。”
“嗯……”辛圆缺只觉眼睛酸涩,视线都渐渐变得模糊,伸手回抱了他一下,带着笑说,“旅途辛苦了,陈易。”
陈易克制住心里翻涌的情绪,松开她,稍微后退一步,再细细的打量,她看上去很好。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辛圆缺也不避让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走吧,我们去吃饭。”
陈易点头:“好。”
坐上辛圆缺的红色现代跑车,陈易笑着说,“看来你现在过的是挺滋润的。”
辛圆缺拉安全带,闻言一笑,“是啊,我被有钱人包养了。”
陈易闻言一怔,却见她笑的更开心了,于是明白她在开玩笑,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又对自己居然心生忐忑而觉得好笑,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辛圆缺不再多说,发动车子,在收费处交卡给钱,再快速驶离停车场,上了机场高速,一时狭窄的空间里安静到有些局促。
“怎么突然又想着来接我了?”陈易微微偏头,看着辛圆缺安静的侧脸问道。
“最近休假,很闲,就来接了。而且我没订到包间,就只有一个靠窗的卡座,所以来接你,负荆请罪来着。”辛圆缺对陈易微微笑着,脑子里装的却全是其它的事。
这几天来,顾聿衡每天都会因为各种缘由给她发短信,当她昨天晚上关了灯,窝在被子里看他的短信时,朦朦胧胧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以前。
他说今天有个大案子要出庭,不知道怎么样了……
陈易看出她的走神,便也没有再继续出声,由沉默这样继续。
倒是辛圆缺从杂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问他,“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陈易摇头,“说不准,不过一个月应该是有的。”
“哦,那就好,我们还可以多见几次面,”辛圆缺看了眼陈易,真的是好久不见,原本就稳重的少年,现在成了更加稳重的青年,眉目间多了几分成熟,也像经历太多而过早带来的沧桑。一时不禁有了些感慨,“我原本以为再见你会是在你的婚礼上的。”
陈易闻言笑了,清俊的脸转向辛圆缺,“怎么说?”
“感觉你不会再跟我联系了,”辛圆缺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语气中的伤感,连忙又一笑,“我胡说的,别理我。”
陈易闷闷笑着,“知道了。”
不多时,就到了月亮湾,i市绝对排第一的粤菜馆。从外部看上去,这里就是一个大宅院的样子,一进门是小花园,稍一张望,便可见四周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就餐的地方倒是掩在树影重重之下的玻璃房子,落地玻璃窗上是水幕墙,引了水流绕着整个就餐的地方潺潺流动,餐厅中没再另外放音乐,只因水声便已经是最好的环境音了。
穿着雅致的服务员引他们在辛圆缺订的卡座坐下,拿来了菜单,辛圆缺和陈易对视一眼,还没翻就异口同声的说,“我们要一只香烤妙龄乳鸽。”
两人话音一落,就都笑了。
这道菜是这的招牌菜之一,味道极好,就是名字太过另类。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针对这个名字笑了半晌,印象特别深刻。当时就说来一次就点一次,所以刚刚两人一个对视,就都心知对方想到了这一个很囧的菜名。
对默契的印证,一下子消融了他们刚刚突然产生的生分和尴尬。
陈易将菜单推给辛圆缺,“你点吧。”
“我点?”辛圆缺眨眨眼,“那估计我会再叫一个大拌菜,然后了事。”
“好啊,我不介意。”陈易笑着回答,然后就将菜单合上,一副要交给服务员的样子。
辛圆缺瞪他一眼,“陈易,你忍心看我饿死?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吃顿好的,你成全我行不?”
陈易笑出声来,“好,那你等会儿让我结账……”也不看菜单就直接对服务员报,“葱爆鹅肝牛柳粒,椰汁脆皮鸡,木耳西芹,甜品要芝士焗番薯……”说到这看看辛圆缺,“你想吃鱼翅么?”
辛圆缺咬着下嘴唇一笑,眸中狡黠光芒闪动,“不想吃,我就想用来漱口。”
“咳……”陈易忍笑忍的极为痛苦,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辛圆缺挥手让那有些瞠目结舌服务员走了,虽是假装无可奈何,自己唇角却也管不住的上扬。
陈易一看就是熟客,点的菜不是最贵的,却绝对是味道最好的,对他们两个只是朋友聚餐不需要什么鲍参翅肚来撑场面的情况来说,再合适不过。
辛圆缺正准备称赞陈易菜点的好,听上去就让她胃口大开,包里的手机蓦地振动起来,她心里顿时一紧,如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咙。稍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伸手掏出手机来看,果不其然是顾聿衡的短信。
暗暗咬了咬下唇里的嫩肉,她打开了短信。
“开庭很顺利,虽然没有当庭宣判,但结果十拿九稳……开了一天的庭很累,圆缺你在干什么呢?我准备吃饭了,高新法院旁边的月亮湾,你吃过么?”
辛圆缺看了短信,沉默半晌,手指在手机上滑来滑去,心跳一下下强烈的撞击嗓子眼,让她几乎窒息。死死咬了咬牙,她突然抬首,透过玻璃窗外的水幕墙向园林中看去,果不其然在才亮起灯笼的园中,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的立在树影后面,朝着这个方向。
似乎是确定辛圆缺看向了这边,人影便大步的向玻璃房子这边走了过来。
光线极为模糊,她与那个人影相对也不过瞬时之间,可辛圆缺怎么可能认不出顾聿衡?她甚至觉得自己看清了他唇边上扬的角度,淬着冰凉,带着残忍,浸着恨。
“怎么了?”陈易见辛圆缺从拿出手机看到短信开始,脸霎时就白了,后来更是盯着玻璃墙外一动不动,极大的震惊过去后,渐渐面如死灰,他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除了一盏在夜幕初降时随着微风轻轻晃悠的红灯笼外,别无他物。
“顾聿衡。”辛圆缺生硬的笑着,端起桌上的蜂蜜菊花茶喝了一口,压下心里的惊骇。修理的整齐干净的指尖在白瓷杯口轻轻划着圈,皮肤看上去近乎透明。
“他来了?”陈易恍然,挑眉问道。
“哟!这不是陈易和辛圆缺么?”
水晶珠帘外突然传来一道稍显尖锐的女声,辛圆缺不出预料的勾起唇角,看过去,一身鹅黄风衣裙包裹着的于敏敏正挽着顾聿衡肘弯,满是暧昧与讽刺的目光在陈易和辛圆缺面前晃荡,十分夸张,似是唯恐顾聿衡没有染上她的半分猜疑情绪。
可当她发现辛圆缺正悠闲自在的端着杯子,目光瞅着她挽着顾聿衡的手,笑的意有所指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辛圆缺那天说的话,细想起来,于敏敏不乏悲哀,她以前哪能对顾聿衡做出这般亲近的举动?底气严重不足,也是为什么她那天会在辛圆缺说完那番话后完全崩溃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僵硬和不自在,却又不舍得就此松开顾聿衡的手,于是还是那样挽着。
“陈易,还认得老同学吧?”辛圆缺对陈易笑着眨了眨眼,像是刚刚出现在她脸上的失措和恐慌都是陈易的幻觉。
“圆缺你取笑我吧,怎么可能不认识?”陈易站起身来,微笑着看向已经站进珠帘的顾聿衡和于敏敏,“真是好久不见,怎么那么巧?”
顾聿衡也笑了,“刚刚在隔壁的高新法院开完庭,为这个案子忙活了很久,虽然没拿到结果,敏敏也说要先庆贺一下,所以就近选在了这里。刚刚我在外面还说呢,怎么好像看到了圆缺的车,原来果然也在。”说到这里,目光就带向了还坐在一边的辛圆缺,笑意如薄薄的浮冰,一脚踩入,都是刺骨的寒凉。
“嗯,刚刚去机场接了陈易,选在这里接风。”辛圆缺似是完全没注意到顾聿衡眼神的冰凉,此时看向陈易微微一笑,掺进了一些小女人妩媚的甜蜜笑意,如此醒目,说到这里还尚嫌不足的补充了一句,“记得以前大学时陈易就带我来这里吃饭,这家菜真的不错。”
陈易眸间晃过一些异样,可还是温文笑着,无比配合,“只是不知道厨师换没有。”
辛圆缺浅浅一笑,垂下目光,随意绾在脑后的头发,让优美的脖颈曲线展露无疑,含羞露怯的样子,在温和的橘色光线下白的耀眼的细腻皮肤,美好的动人心魄。
“是么?”顾聿衡目光凝在辛圆缺脖子上,还好是洁白的,如果那里多了什么不该有的痕迹,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控制好自己的行为。一弯唇角,眸中星芒几转,声音听上去却还是无比镇定,“敏敏,要不我们干脆和陈易他们拼个桌?老同学难得聚在一起,再说我们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好吃。”
于敏敏当然不愿意,可对上顾聿衡幽深而不容拒绝的目光后,只是微微开了开口,稍作犹豫,才强笑着说,“我是没意见,陈易他们不怕被打扰么?”
“怕。”陈易还没说话,一边一直安静着的辛圆缺却突然抬头,声音清脆的说。说完后,又笑弯了妩媚的猫眼,“我开玩笑的,陈易,你有意见么?”
“没。”陈易摇头,然后招呼服务员加碗筷拿菜单加菜。
辛圆缺起身,提着包,将自己面前的餐具推往对面,“陈易,我坐你身边来。”
“好。”陈易帮她接过,微笑着点头,起身,将靠窗的位子让给了辛圆缺,只因印象中,她就喜欢坐在窗边。
顾聿衡看着辛圆缺从他面前走过,她身上带着的栀子花香就这样飘进了他鼻间。这个香气勾起了他些许回忆。辛圆缺的妈妈肖雪是五月份的生日,期间正是栀子花盛开的时候,他搬回去住的那年,对那段时间,家中隐隐飘着的栀子花香气印象极深。
想想,真的过去好久了。
不发一言,顾聿衡先照顾于敏敏在窗边的位子坐下,这才坐在了陈易的对面,殷勤和体贴,让于敏敏都有些受宠若惊。
辛圆缺好像看到了这一幕,又好像没看到,目光中挟着远思斜斜看向窗外,手指在桌上不老实的轻轻点着,表情称得上是愉悦而悠然的。
四人一直安静无声,气氛看似相安无事,但任谁都能嗅到其中的诡异。
“对了,圆缺,”陈易突然看向辛圆缺,见她目光转过来后才说,“方雅枝让我给你带个好,说如果你瘦了,让我一定把你养胖了才许回去。”
“方方太坏了,只许自己减肥不许别人苗条。”辛圆缺轻轻哼了一声,微微撅起了嘴。
“那是她本来就胖!”于敏敏在对面不屑的嗤了一声。
“哦,谢谢于大小姐变相赞扬我身材好。”辛圆缺浅笑着接过话,又不再多看于敏敏如吃了苍蝇的样子,转向陈易笑着说,“你一定得告诉方方,说我身材保养的极好,让她来找我要秘方。”
“好。”陈易微笑。
“秘方是什么?”脱了西服外套只留衬衣的顾聿衡此时正悠闲的靠在椅背上,手遥遥放在桌上,扶着白瓷杯的光滑外壁,袖口打了开来,露出一段精健匀称的小臂肌肉,此时桃花眼角斜斜上挑着看着辛圆缺,慵懒而性感,无论何处都无懈可击。
辛圆缺唇角微扬,也看向他,轻快的吐出四个字,“少吃多做。”
陈易差点被呛到,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于敏敏则不屑的移开目光,细碎的嘟囔了一句:“真不要脸。”
顾聿衡看向辛圆缺的目光却更深了一些,她听了于敏敏的话,几乎毫无反应,安之若素的端起杯子,小口小口的饮着蜂蜜菊花茶。他唇角往上勾了一点,辛圆缺啊辛圆缺,还是一样的喜欢用安定自在的样子去捉弄别人。
菜很快一道道的上了上来,辛圆缺举起茶杯,冲陈易盈盈一笑,“欢迎回来,陈易。”
顾聿衡却笑着插嘴,“喝什么茶?这样的场合怎么都该喝酒。”
“算了吧,圆缺开了车的。”陈易出言想劝。
“那就喝点红的吧,怎么也该意思意思,圆缺你说对吗?”顾聿衡看着辛圆缺,桃花眼中的笑意只让人胆颤。
“嗯,好啊。”辛圆缺爽快应下,对上陈易略微有些担忧的目光,她便微笑,似解释似撒娇,“今天给你接风,喝点酒是对的,没事的,放心。”
陈易似是沉吟片刻,再稍稍笑着,对她点了下头。
辛圆缺便笑得更开心了,顾聿衡冷冷一弯唇,招呼服务员上红酒。
红酒上来后,斟好,辛圆缺再一次举起高脚杯,敬向陈易,顾聿衡也随着举杯:“欢迎回来啊,陈易。”于敏敏见状,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碰杯。
“第一杯可得喝干净啊,尤其是圆缺,你跟陈易情意可不一般。”碰完杯后,顾聿衡酒杯放在唇边,明显不怀好意的挑衅。
辛圆缺嫣然一笑,“你不说也是自然的。”
“是么?那是不是该连干三杯呢?”顾聿衡眸间明暗几转,灼灼的盯着辛圆缺。
“好啊。”辛圆缺不以为意的应了下来,先微微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任顾聿衡再给自己斟满,又一仰头,紫红的酒液从杯中缓缓倾进她口中,微微仰头的时候,还能见到她咽喉处的轻微颤动。
顾聿衡目光中温度又冷了几分,却勾着唇给她倒满第三杯。可辛圆缺刚刚接过就被陈易阻住,“别喝了。”
“陈易,她愿意喝你却不让,不是等于不接受她的情深意重么?”顾聿衡浓黑的眸子扫向陈易,可余光分明还停留在辛圆缺身上。
辛圆缺暗道顾聿衡阴险,这分明是从陈易入手,想看清他们之间关系的真假。陈易如果有丝毫配合不好……
“好像我才是回来的那个,规矩也该是我来定吧。”陈易温文笑着,可话语之间极有力度,不容质疑,“如果真要按照顾聿衡你的说法,这杯酒我来替她喝,是不是也间接表达了我对她的感情?”说完就接过了辛圆缺手上的杯子,抬头一干而尽。
“陈易……”辛圆缺痴痴看着陈易,脸上目光中写满了感动和惊喜。
顾聿衡见状却不紧不慢的再抛出一个问题:“那陈易你这次回来准备和辛圆缺复合么?”
[14] 距离 1
她对陈易说,你跟着我不会是想探知我真实家境吧?
当时不过是开玩笑的。
可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却让她整个人都懵了。这一串事情发生的并不快,车子驶过的时候,她就认出了那是顾天行的公车,随后看到车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小院子门口停下,再然后是司机下车,打开了后门,在顾天行下车后对他窃窃私语,顾天行目光扫过来,喊她“圆缺”……
一切一切如同被拉长的一个电影片段,每一个分镜头都看得如此清楚,可她无力按下停止键,阻止下一步的发生。
她目光转向陈易,喉咙深处发出些细碎的动静,她希望陈易是不认得顾天行的……可是他蹙起的眉头和眼神中闪烁的暗芒,让她一点点心如死灰,慢慢沉寂下去。
“圆缺,不进去么?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顾天行显然并没有如陈易认出他来一般认出辛圆缺身边的这个男孩,而且明显因为眼前这一幕面色不豫,招呼辛圆缺的语气中带了属于长辈的压迫。
“嗯,我马上进去。”辛圆缺唇边露出了一点惨淡的笑意,好吧,她也不知道现在该怎样面对陈易,眼见顾天行走进了院门,她轻声说了句,“陈易,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说完就缓步踱向门口,她能感觉到陈易落在她背后的目光,却不知道他现在心里针对她而产生的想法。
走进家门,换鞋,肖雪手里正拿着顾天行才脱下的西装外套,见到她回来温柔一笑,“圆缺也回来了?在外面吃的什么?”
“肯德基。”辛圆缺乖巧的回答,目光半垂着,并不特别慌张,“妈,我先进去做作业了。”
“嗯,去吧。”肖雪点了点头。
辛圆缺回到房间,趴在桌上,期望纷乱的心绪能渐渐平静下来。
陈易是知道的吧,然后呢?会怎样看她?会怎样认为她?他是否知道顾聿衡的身世?是否知道顾聿衡逼得顾天行无法轻易得知他的消息?是否会联想到她现在所处的位子?是否会怀疑她和顾聿衡的接触颇有问题?是否会看出她远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
不光她今晚一语成谶,他也是,他说再在她身上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惊奇……
而事实他能做到么?
辛圆缺越想越乱,猛然站起,手按在桌子上静了一会儿,干脆先拿了睡衣去洗澡。
她所住的房间没有带浴室,只能出房门,到对面的浴室去洗,在开门之后,她听到客厅里顾天行和肖雪交谈的声音,“看到她和一个男生站在外面……”
“嗯?什么样的男生?”
“那男生不错,可早恋毕竟不是很好……”
辛圆缺一下子关上了门,再重重靠在门背后,早恋不好早恋不好……
她妈妈听到这话该有怎样的想法?
肖雪生下她的时候不过17岁,早恋……
她妈妈不仅早恋,还私奔,早孕,跟家里一刀两断……
这些顾天行明明都知道,而顾天行在让自己注意顾聿衡的时候,难道就真的除了想探听他的消息外,没有别的半分念头?
他怎么能在她妈妈面前说出早恋不好这种混账话来!
辛圆缺心里如有一把早已捅进去的刀,不仅迟迟没有拔出来,反而在里面缓缓转动着,绞的那里血肉模糊。
她果然是天真了。
太天真太傻太狂妄,她以为自己早已千锤百炼,早已将世上肮脏的事情看得太多,早就不会在乎任何事,所有的事情看在眼里都不过浮云一般,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不动声色的冷静应对……
可是现在呢?
她的心乱如麻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在乎。
在乎陈易会怎样看她,在乎顾聿衡会不会也知道。
如果她真的什么都能看淡,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那现在的恐惧和慌乱从何而来?
她动心了。
如果她不是真正在乎顾聿衡这个人,何必介怀事情败露后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突地走到书包前面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看到上面那个还没来得及保存的陈易的号码,编辑短信,发过去:“陈易,能答应我不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么?”
刚刚按了发送,背后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是肖雪柔和的声音,“圆缺,可以进来么?”
圆缺咬了咬下唇,再语气轻松的说,“妈,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肖雪走进来,目光轻柔细腻的看着圆缺。她今年不过三十一岁,女儿却跟了她十四年,是她一个人带大的,历经艰辛,所以最了解。
圆缺聪明乖巧,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一个人慢慢消化,就算是痛和委屈,也努力让自己习惯,仿佛是要吸收那些痛苦的经历再一寸寸让她的防护变得更厚更强大,如她在自己怀里撒娇时说的那样,“妈,你说这一次痛过了,下一次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了?”
想到以前自己没有能力给圆缺足够的保护,只能看她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学会自己成长,肖雪的目光中就不自觉带上了点悲哀。
辛圆缺看出了肖雪神情的变化。刚刚始终烦躁不安的心就这样安静下来,是啊,再凄惨能惨到什么地方去呢?至少她和她妈妈现在能有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
“圆缺,没在做作业?”肖雪将手上端着的才削好装盘的苹果放在书桌上,温言问辛圆缺。
“做完了,本来在学校就只留了一点。”辛圆缺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参考书,放在桌上,坐下,再笑笑回答。
“关于刚刚你爸……顾叔叔在外面说的话,你听到了是么?”肖雪拆开了辛圆缺的发圈,让那头乌黑柔顺及到腰间的头发自然散下,用手指温柔的帮她理着。
辛圆缺转过头,握住肖雪的手,再将脸靠在肖雪怀里,半晌才带着笑意开口,“妈,他是爸爸。”
肖雪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眼前一片模糊,无意识的呢喃,“圆缺……”
“妈啊,”圆缺如撒娇一般,“我觉得我比你运气好,放心吧。”
肖雪忍住泪意,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她肩膀,“吃苹果吧,早点睡。”
辛圆缺点头,微笑目送肖雪离开房间。
但这晚终究久久不能入眠,圆缺躺在床上,不时看看手机,虽然陈易的回答无论是什么,对此时的她都不该有影响了。
可直到她凌晨三点过,抵抗不住心神疲倦沉入睡眠,陈易也没有回她的短信。
辛圆缺第二天醒的很早,睡的时间明明很短,却像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噩梦,忽然醒来,背后冷汗涔涔。
唇边勉力向上微微扬起,她起床拉开了窗帘,这时天还没完全亮,蓝灰色的天幕下,外面的小巷中已经有晨跑的身影。圆缺突然想到陈易说的他有晨跑的习惯,一瞬间兴起念头,不如此刻穿好衣服下去撞撞运气。
最终还捏在窗帘上的手轻轻松开,她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坐在桌前开始背托福单词,再按照往常的时间去了学校。
到教室之后,她抬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排的陈易,他也正看着她,面无表情,却又不是严肃,像是走了神。
辛圆缺心里微叹一声,告诉自己放开放开,只要放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天崩了地陷了又怎么样?她只要她和妈妈过的平安无忧。
放下书包,拿着杯子接水,再翻开单词书,复习早上背过的单词。直到上课铃打响,顾聿衡走进教室,身边跟着于敏敏。
“同桌,早。”顾聿衡放下书包,主动向辛圆缺问好。
“嗯,好。”辛圆缺简简单单应了一声,再抬头,“于敏敏生病了?”
“昨天发烧,昨晚烧才退,”顾聿衡说完又眯了眯眼,桃花眼尾近乎飞入鬓角,“你关心?”
辛圆缺笑了,“是啊,我关心,关心你会不会被传染。”
顾聿衡怔住,看向辛圆缺,眸中滑过惊异。
这句话什么意思?真的暗示她在关心他?还是讽刺他和于敏敏关系近?
无论哪一个想法都太过暧昧。
一夜之间,辛圆缺就转性了?不再装作刻板无聊,转而大方灵动、肆意相逼?
可这样浑然不吝笑容的辛圆缺,为什么只让他觉得,她又戴上了另外一层面具,越发疏离漠然,离人更远了呢?
顾聿衡想再试探,可早读课已经开始,张老头就站在讲台上,辛圆缺也早已转过去继续背单词,他看着她侧脸片刻,唇边似笑非笑,终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事情上来。
那边的辛圆缺手指甲却紧紧掐住了掌心的肉,感觉他目光的离开才慢慢松了口气。苦苦笑了一下,如果真的放开了就好,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开?
中午,顾聿衡径直出去吃午饭了,真正到她离开,辛圆缺才发现自己的背脊一直僵直着,打算在桌上趴一下,腰后就一阵酸疼。辛圆缺不免有些焦躁,她没试过这样反反复复都无法快速做个了断的感觉,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让她的心没有办法完全受脑袋的控制。
正胡七八糟的咬着下唇想着,面前光线突然暗了不少,辛圆缺抬头,陈易正站在前门口,看着她,目光安静。
对视片刻后,陈易才开口,平平的听不出情绪“圆缺,跟我出来一下吧。”
辛圆缺很想说,我觉得我没必要跟你出去,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来,垂下眼帘,无声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
陈易一直在她前方两步的位子,并不回头看她,直直的带她走到了报刊栏前面站定。
辛圆缺随着驻足,顺着陈易的目光看向眼前夹在两块玻璃板中的报纸,其实是在等陈易开口。
陈易默然很久后才用手指向了一个位子,“看这篇报道。”
辛圆缺定睛看去,这是一篇关于W省省长慰问某乡收割惨案的报道。她目光晃过第一段的两行字,正瞟向第二段的时候突然刹住,再看回去,她想她明白了陈易想告诉她什么。不由怔怔的看向陈易。
陈易知道她懂了,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每个人都有心中想守住的秘密,这不奇怪,也该受到别人的尊重。”他在辛圆缺的呆滞中抬起手,看上去似是想帮她理一下此时被风吹乱的头发,最终却只是放在她肩上拍了拍,笑着说,“现在你知道了我想隐瞒的秘密,我们扯平了,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辛圆缺看着他良久,带着震惊、诧异、感激和难以置信,最后却只是弯弯唇角,“谢谢你,我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她将目光转回那篇报道,上面将陈鸿升省长对遭受了巨大损失的乡民的行为进行了高度赞扬歌颂。
是啊,W省省长叫做陈鸿升,也姓陈。
难怪陈易看上去这般不简单,修养、家教、谈吐、还有包括那手机在内的细节,隐约都透露着他非同一般的身世。可省长的儿子……还是超出了辛圆缺的预料。
陈易唇角的笑在方才隐约凝滞了,此刻才又渐渐恢复,“圆缺,其实我身世这件事就算被拆穿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它毕竟不会对人造成直接的伤害……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辛圆缺沉默,喃喃自语,“又能造成什么伤害呢?”
陈易笑容透出苦涩,“如果知道被自己在乎的人一直蒙骗着会是什么感受?”
或许是已经挟着寒意的秋风突然吹过,辛圆缺感受到自己不受控制的一颤,两只手不由交叉握紧,再低低问了一句,“尤其是在自己本身就十分敏感和排斥憎恨的事情上?”
可是……
“可是我顾不上了,陈易,”她抬头看向陈易,眼神和语气都是死寂后的决绝,“一步错,步步错,可我回不了头,剩下的就算是错,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15] 距离 2
体育课,800米测试。
如果要说有一门科目会让辛圆缺头疼不已,当属体育,中考的时候,辛圆缺所有科目中,失分最多的竟然是体育。
而如果将体育比作鬼门关,那800米绝对是坐在鬼门关中的阎王爷,每次跑完800,辛圆缺觉得自己都跟见完阎王没差别了。
所以今天,从站上运动场开始,她的脚已经开始发软。真正体育老师吹响哨子,她脑中一片空白,开始慢慢的跟在十个女生后面往前晃悠。渐渐跟不上节拍,离前面的女生越来越远,不过她习惯了,从来考800都是这样的情况。她闭紧嘴唇,尽量调整呼吸,可还是岔了气,胸缘下方的剧烈疼痛让她转着模糊的视线,努力的想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在弯道处刚好看到她和顾聿衡办的那块板报,已经被擦掉了一半,将要换成新的主题。快到直道的地方,报刊栏后面,她和陈易在这里进行了一番长谈——
“剩下的就算是错,我也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她唇边带着笑,却用了决绝的语气。
陈易沉默片刻后才问,“你有想过跟他坦白么?”
辛圆缺垂下目光,只是唇边的笑容依旧,“用什么理由呢?他如果问我为什么突然坦白,我要说什么?”
“难道你不想跟他在一起?”陈易问出这句话后别开了目光,表情有丝不自在,“不要说你昨天到今天如此紧张的原因不是因为在乎他。”
辛圆缺想,陈易真是不可小觑,那么温润而没攻击性的外表,却什么都看进了眼里。
“告诉了他就能和他在一起么?没必要了。”说这话时,辛圆缺手指不自觉掐紧了掌心。
陈易又静了好一会儿才恍如慨叹,“那就离他远点吧……”
她目光中划过一丝呆滞,仍是微笑。
然后陈易笑着说,“圆缺,竞赛意愿表过两天就该发下来了,我已经决定,填生物……希望在竞赛班上,我能和你坐同桌。”
……
眼睛酸痛,视线越来越模糊,她重重喘息着,心像要从嗓子口跳出来,已经开始钝钝的痛,冷风从口鼻灌入,她甚至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在她第二圈跑到一半的时候,同组的其他人就到了终点,她用手按着因为岔气而疼痛的地方,心想反正跑过去也不及格,还得补考,她干脆放弃算了。
可就在这时,眼角隐约收进一个白色身影,开始跟着她跑,耳边是他的声音,“傻瓜,跑快点啊!再这样铁定不及格!”
她哀怨,痛苦的时候分外任性,不及格就不及格吧,你别理我别管我了。反正从那天开始,他们就似是陷入了一场冷战,关系比以前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尚且不如,她闷头学习,托福单词书去掉了四分之三,他也我行我素,肆意自我,每天该玩的玩,考试的时候成绩依然优异非常,两个人可以整整好几天一句话都不说。刚结束月考,又换了座位,陈易和方雅枝重新坐到了他们前面。她和陈易才说了两句话,顾聿衡就不耐烦的打断,跟她换了位子,让她坐在了陈易后面,自己坐在过道边上,无比方便而随意的和下课必来找他的苏俊或于敏敏聊天……
既然这样还来管她的死活干什么?他就算是体育委员也是男生那边的,扮什么好人。
辛圆缺想着这些,不自觉的就要停下来,手臂却蓦地被他一把抓进手里,拖着就往前跑。
“快快,跟着我跑!”
她呆住,忘了或者无力挣扎,就由着他拖着半死不活的她跑完最后一个直道,冲过了终点。
“4分19,哎,顾聿衡,你们这个可不算。”给女生上体育课的章老师声音在终点处响起。
“刚好及格,章老师你就放过她呗,你看她都快死了,难道还忍心让她补考一次?”
手臂上有力的手挪开,辛圆缺弯着腰,两手扶在膝盖上喘着,四肢的血液大量涌上脑子,金星乱串,胸口闷痛的像是要炸开,刚刚隐隐就有的血腥味现在更加明显,耳边嗡嗡的是顾聿衡在终点处缠着章老师求情的声音。
他插科打诨的似是终于将章老师逗笑了,便说让她及格。
“还好么?”又一双很稳的手扶住她,圆缺抬头,就看见陈易含着担忧的目光,“你应该稍微走动一下,来吧,我扶你。”
她摇了摇头,虽然明知这样对心脏不好,还是挣开陈易的手,直直往地上坐去。
还没挨着地就被人扯了起来,冷冰冰的冲她吼,“你不活了啊?”
辛圆缺用力瞪他,眼睛通红,顾聿衡一下子就心软了,就像刚刚看着她跟蜗牛一样在跑道上挣扎时,一下子就忘了她和陈易在报刊栏前的亲密和默契,忘了这么多天的别扭一样,他有时候真想骂辛圆缺,怎么态度说变就变,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再进一步……
“来,走走。”他回过神来,拉着她往前走。
辛圆缺腿像灌了铅,哪里走得动?外加身体不舒服,脾气也涌了出来,干脆就定在那里,坚决不动。
“不动?那我抱你了?”顾聿衡眯着眼睛威胁她。
辛圆缺白了他一眼,她还不信他敢抱她。
顾聿衡苦笑,“你总得给别人挪跑道吧,女生第二组要开始跑了。”
是啊,她也知道,于敏敏就该这一组跑,不然早过来把她掐死了。
她慢慢的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开始试着一瘸一拐的挪往一边,顾聿衡扶着她,轻声叹气,“同桌,真丢脸啊,体育怎么会那么差?”
“天生的。”她嗓子还是不能发声,三个字又哑又轻。
他却得意的弯着唇角,“看你以后还怎么嘲笑我英语不好。”
辛圆缺撅了撅嘴,顾聿衡就轻轻笑出声来,“别不满,小孩子,我请你吃糖。”
说着就从宽松的运动裤裤包里掏出一管还未拆封的荷氏,暂时放开她手,拆开一头,剥出一颗来,拿在指尖,挑眉,漆黑的眼中噙着不正经的笑意,问她,“要喂么?”
辛圆缺再次白了他一眼,从他手指间接过那颗糖,拆了薄薄的糖纸,放进口中。清凉的薄荷味,刺激着麻痹的味蕾,快速冲散了喉中的血腥味,脑袋的胀痛好像也减轻了些,胸口也不疼的像要裂开了,辛圆缺满意的笑了下,又被顾聿衡给捕捉到了,“看吧,果然小孩子,那么喜欢吃糖。”
辛圆缺瞪他,再哑哑的飘出一句,“还不知道是谁买的……”
“我买的。”顾聿衡微笑着毫不介意的回答。
“那谁是小孩子?”她仰着下巴冷冷的乜他。
他眼尾斜斜挑起,眸中含着戏弄她成功的志得与揶揄,唇角一弯,“才十四岁的那个是小孩子。”
800米跑完后,痛苦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阿……嚏!”
这已经不知道是辛圆缺今天的第几个喷嚏了,用餐巾纸捂着打完后,她又忙抽了一张餐巾纸捂在鼻子上,擤了个鼻涕。
跑完800必会出现重感冒症状,流鼻涕打喷嚏嗓子痛,辛圆缺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同桌,你看起来真可怜,我好同情你啊。”顾聿衡转过脸来,微扬唇角,啧啧叹道。
辛圆缺冷冷盯着他,从考完800开始就接连不断的瞪他,可虽然他很欠打,她却莫名的觉得欢喜,仿佛是只要少了半分自制力,唇角就会不自觉的咧开。
顾聿衡轻笑着揶揄她,“再看?再看喜欢上我怎么办?”
辛圆缺怔住,800米后好不容易和缓下来的心跳突地变得极强,一下一下的冲撞着胸腔,鼻尖似乎也感受到她强烈的情绪起伏,开始发痒——
“阿嚏!”她十分适时的迅速转过头打了个喷嚏,化解了超出她能力范围的问题。
顾聿衡眸底滑过丝失望,恨不得拍辛圆缺埋在桌上的小脑袋,早不打喷嚏晚不打喷嚏,偏偏这个时候打,他不期待她的答案,但至少能从她的眼神或表情判断出一二……结果……
估计是因为顾聿衡的诅咒,辛圆缺立马又打了个喷嚏,无力的趴在桌上,擤鼻涕已经将鼻子擤的通红,眼睛雾蒙蒙的,扁着嘴,看上去分外可怜。
顾聿衡内心某处塌陷,便很大度的想,算了,原谅她了。
可还是不自觉喃喃念了一句,“笨死了。”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但在辛圆缺看来分明是说的她,一个冷冽的目光斜斜的乜过来,却撞进了顾聿衡浓黑如墨的眼睛,轻轻一撞,什么力道都被那儿给裹了进去,缓缓沉底消失……直到那里突然漾起浓浓的笑意,脑门上就轻轻挨了一巴掌。
“哎哟。”辛圆缺一声低呼,捂住脑门,表情先是难以置信,随后就气鼓鼓的瞪他。脸上仿佛写满了,你个禽兽,居然欺负病人。
在顾聿衡的印象中,辛圆缺从没有这样娇憨的表情。
他就不受控制的多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想,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她今天的反常,居然希望她多跑几次让她痛不欲生的八百米。
而辛圆缺晚上看着那管后来被她全权夺来的荷氏,将剩下的最后一颗拿了出来,水蓝色的糖纸折好放进了书桌上的一个纸盒里。
或许是生病,前段时间又一直睡得不好,她没来得及多想放学一起回来时陈易给她说的话就沉沉睡去。
辛圆缺也许真的不够善良,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好几个瞬间,她脑海里都曾闪电般窜过一个想法,如果他们真的有了什么,以后被顾聿衡发现她隐瞒的事情,她应该怎么开脱……
i市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11月中旬,一场大雪飘然而至,气温陡降。辛圆缺上次800米后遗症才好没多久,今天就又隐约有了要感冒的征兆。
进教室,收好伞,一边轻轻拍羽绒服上不小心沾上的雪粒,一边对给她问好的陈易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和陈易现在好像是最默契的老朋友,每天只需要一个无声的问候,足矣。陈易自那天关心了她一下后,也不再过问她和顾聿衡的事。
辛圆缺对陈易,其实很是感激,如果有一个人愿意这样体贴的关心你,真的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如果是陈易,就好了。
想到这辛圆缺又有些想笑,她现在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呀。
将书包放在座位上,清了清有些痛的嗓子,辛圆缺拿着杯子去接好热水,脱掉羽绒服搭在椅子背后,七育的教室里是有空调的,她一口口啜着杯里滚烫的热水,在温暖的环境里,觉得自己渐渐活了过来。
她看着窗外,教室的窗户是斜对着校门口的,所以自从位子换过来,她就习惯了每天快上课的时候看到顾聿衡从校门口进来,脚步匆匆,身后跟着步子稍显有些踉跄的于敏敏,他似乎很着急,所以不会跟于敏敏搭任何话,却会在一个最好的角度,十分有闲心的在还没完全亮起的天色下,抬头冲她笑一下。
她会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心里却会装着那个笑容,满满的,一天。
可今天,赶上课铃时间的人潮过去,直到上课铃响起,门前那一段路渐渐空空如也,他也没有出现。
她心里不禁有了些着急和担忧,外面积了雪,地上又湿又滑,他如果骑车,会不会是摔了?受伤了?还是昨天和今天急速降温,他迟到了?
张老头进来守自习,看着她旁边位子空的,便问她顾聿衡来没有?
辛圆缺摇头,张老头稍微蹙了蹙眉,就拿出小灵通出去了,回来后又问了她一次,顾聿衡有没有给她请假,辛圆缺轻声说没有,心里却更加焦急起来,看来张老头也没有联系上他。
而就连于敏敏也没有出现,辛圆缺心里揣测更多,于敏敏是不是收到消息了?所以赶去照顾他?看望他?
可怕的想法,一旦在心里扎根,就如快速生长繁衍的藤蔓,渐渐将她包裹起来,密不透风,喘不过气。
早读课,第一节的数学课,第二、三节的物理连堂,她都没有听进去一点内容,陈易像是感受到她不平稳的情绪,在第三节课原本属于课间操今天因为下雪而暂停的长课间,转过来问她,“圆缺,顾聿衡家里的电话是登记过的,你需要我帮你查查么?”
辛圆缺拄着下巴,很想说“好”,最终却摇了摇头,再笑笑,“不用了,谢谢。”
她目光再一次转向窗外,雪还没停,外面早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一阵风吹过,便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卷着漩涡坠落。而就在这素净的稍显灰暗的色调里,突然添进了一抹艳丽到极点的红,她定睛朝那个红点看去,是一把伞,属于女孩子用的。
很浪漫的颜色,很浪漫的场景,一男一女,身高外形都是无比合拍,男孩子打着伞,十分体贴的将伞往女孩那边倾了大半,女孩脚似乎有点受伤,走的一跛一跛的,稍显羞怯的抓住了男孩的袖子。此时从教学楼冲出几个疯闹着要去玩雪的学生,看到他们,便转移了注意力,齐齐向他们起哄,男孩无动于衷,女孩却笑骂着一一回击,开心与幸福,却毫不吝啬的挂在了脸上。
两个人快要走进教学楼时,男生脚步微微一错,稍微停滞了瞬间,半仰起脸,朝辛圆缺所处的位子看了过来……
“辛圆缺,外面有人找。”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她一惊,转过目光看向门外,一个很瘦小的带着眼镜的男生正站在外面,有点局促的看向她这边,却又马上别过了目光。
辛圆缺心知大概会是什么事,可还是站起身走了出去。起身的瞬间,放在桌上的手离开桌面,不自觉放松,掌心传来的痛感才让辛圆缺发现,自己刚刚无意识间,竟然将手攥的那么紧。
[16] 战争(上)
“那陈易,你这次回来准备和辛圆缺复合么?”
顾聿衡靠在椅背上抛出这个问题,抿着的薄唇,唇角微微上扬,仍是一副悠闲自在漫不经心的样子,如果忽略那双浓黑如墨的眼中,近乎凌厉的眼神。
复合……
辛圆缺闻言心惊,难道他怀疑的已经不只是陈易和她现在的关系是否那么亲密,而想知道,当年她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他?
因为紧张,她在陈易帮她喝酒时所产生的带点演戏成分的感动瞬时有些僵硬了。那些谎言都是她一个人编造的,陈易虽然应该知道,但多半是不赞成的,以他的为人,让他说出“复合”二字是不是有些困难?
几道掺杂着急切、紧张、恐慌、嗤笑的目光的凝视下,陈易却稳稳一笑伸过手来握住了辛圆缺已经冰凉的指尖,温暖的手掌在她的轻颤下将她的手包紧,“我想,我跟她在不在一起,应该都与顾聿衡你无关才对。”
声音温和柔情如水,又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对顾聿衡的反讽,避开了复合一词,却毫无疏漏,辛圆缺心里暗叹,陈易就是陈易,她不该如此担忧。不看目光越发冰冷的顾聿衡,经历了此番折腾只觉心神疲惫的辛圆缺想对陈易挤出一个笑来,放在桌边的手机却突然开始唱歌。
陈易放开她的手,辛圆缺便拿过来一看,屏幕上闪动的是邵泽二字。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才按了接听,在众目睽睽下稍微清了清嗓子,“喂。”
那边的声音虽然透着疲惫却是轻快的,“圆缺,我才做完一个手术,突然想起,是时候提醒你来医院做身体检查了。”
辛圆缺有了冲天翻白眼的冲动,先掩住手机对陈易做了个抱歉的眼神,陈易便起身让她。
她走出卡座,往洗手间方向走去,“我还以为你忙起来应该忘了。”
“你的身体我怎么可能忘!”那边的声音明显不满且愤怒。
辛圆缺险些呛住,庆幸自己离开了座位,不然邵泽这十分有中气的一吆喝,还是这么一句话,即使是以她的厚脸皮估计也得窘死。
顾聿衡在辛圆缺走后唇角微微一勾,微微向前倾了倾身,起立,“我去下洗手间。”几乎是尾随辛圆缺而去。
于敏敏叫了他一声,但顾聿衡一如往常的没有回头。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也跟去,陈易就微微笑着开口,“没想到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于敏敏坐定下来,没好气的,“你说我?”
“说我们。”陈易姿态缓慢的吃着菜,待咽下去后才微微蹙眉说。
“你难道就不管管你家辛圆缺?”于敏敏挑眉。
陈易微笑,“她不是我家的,”想了想,又补充,“正如顾聿衡不是你家的一样。”
于敏敏愤然,想反驳,却心知事实确实如此,一时语塞,半晌后才一字一句的说,“他会是的!”
陈易只是扬了扬唇角,没再多说话。
顾聿衡刚刚拐过走廊,就看到在洗手间旁边不远处的窗户口站着打电话的辛圆缺,温柔的声音音量适中的飘了过来。
“邵泽,我在跟别人一起吃饭。等会儿打给你吧。呃……别乱说,有女的。我没喝酒……真的!我最近也没抽烟……最近睡眠也很好……是,我很乖,你要相信我……”
顾聿衡冷笑,刚刚是谁想在空腹的情况下就连干三杯,是谁那天站在酒吧门口和楼底下抽烟?辛圆缺啊辛圆缺,还是跟以前一样,撒起谎来草稿也不打,随口而出……
可他偏偏是被她骗了,骗的死死的。
“顾聿衡,你到底想听什么话?”她淡定的装作不懂,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些微的茫然,逼的他近乎发疯抓狂,不知如何暗示,她才咯咯笑着扑在他怀里,在他耳边说,“顾聿衡我最喜欢你了。”待他激动无比时,她又面色如常的站在那里,“啊,我刚刚说了什么?”
“顾聿衡,你还想要我说什么?”她冷冰冰的看着他,镇定的用了谈判的口吻,“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了,我腻了,是啊,我其实就是为了钱,我难道不能利用自己的外貌了?”他死死的盯着她,眼睛都恨的快要滴出血来,紧紧握着拳头,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一巴掌打向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却还硬生生的说,“顾聿衡,既然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就别来缠着我。”
……
“咦,顾聿衡你怎么来了?”
他还陷在过往回忆,任心痛密密包裹着他,让他无法呼吸,她却已经打完电话,略带惊异又巧笑嫣然的立在窗边,看着他。
她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顾聿衡,三个字清脆却又婉转,无论是活泼的,撒娇的,安静的,愤怒的,只要是她喊出来的,都别有味道。
甚至是在他身下,情动到极处时,也沙哑着声音带着哭腔喊,“顾聿衡,你坏人……”
想到这里,他下腹窜起了一把火,熊熊烧到心口,将他的理智全部烧尽,却让恨意在这把火中越烧越旺。
顾聿衡微微挑起唇角,一步步走过去,故意走得很慢很稳,却在她似乎生出逃意的时候一手抓住她臂弯将她抵在墙上,另一手支墙,断掉她的退路,将她逼在墙角,凑近她,声音暧昧而低哑,“跟谁打电话呢?又撒谎又撒娇……嗯?男朋友?”
“不对,”辛圆缺略微仰视着他,两人的距离近的呼吸交缠,她带着无辜的笑容,眼睛眨眨,“是男‘性’朋友……”微微咬着舌尖发的模糊的“性”字,却平添性感,惹人遐思。
“那陈易呢?陈易怎么办?”顾聿衡的手摸上了辛圆缺用来挽髻的桃木簪,很简单的树叶状雕花样式,却有很深刻的纹路。
“所以我拒绝掉了呀,陈易回来,我肯定先攻陈易,得有主次轻重之分,你说呢?”辛圆缺定定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发现那里比以往更加复杂深远,幽暗明灭,什么都看不清了。
顾聿衡低低笑了,“呵呵,有道理,可又是谁前天打电话,义正言辞的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辛圆缺闻言笑了,添进妖媚的笑容,美艳入骨,动人心魄,她一手攀上顾聿衡的肩,哑着声音说,“是啊,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我现在不是马,是那回头草,使尽心计就等着好马回头来吃……有什么不可以的吗?而且……顾聿衡你难道不是正乐此不疲的干着这事么?”不顾他近乎咬牙切齿的愤怒表情,她眼珠子灵巧一转,吃吃笑道,“呀,我可不能得罪你……你不会把刚刚我电话的内容告诉陈……”
“易”字的尾音就这样被卷进了他唇里,原本就已经将她死死抵在墙角,此时更近一步,压了上去,一条腿强行抵进了她腿间,向将她钉上了耻辱柱般固定在了墙上,动弹不得。他狠狠的吻着他,不带任何技巧,仿如已经疯狂的野兽,噬咬,吞吮,他不留情面,近乎让她呜咽。
她捶他,肩头,颈边,却根本无力。顾聿衡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每一下轻微的移动,都将让最敏感的地方擦在一起,她大腿内部的柔嫩,随着动作隔着薄薄的丝袜,磨在他柔软却冰凉的西裤上,布料下面结实有力的肌肉,蛰伏在那里,血管贲张,电流直直窜上心底,裹着让人战栗的酥麻。隐秘之处所能接触到的火热,还有他已经重重揉上她胸口的手,让她也跟着燃烧起来,将自己燃尽,给他。
无论到什么时候,他干了什么,都让她控制不住心跳的为他发狂,崩溃。
长时间的缺氧,让辛圆缺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他却突然松开她,微微喘着,目光却嗜血而森冷,带着讥诮看了她半晌后又带着笑容缓缓凑近她,拔掉了她的簪子,让她微卷的长发倾泻而下,栀子花的清香几乎埋住了他。
顾聿衡轻轻咬着辛圆缺的耳垂,突地裹紧舌间一吮,在她控制不住的颤栗中轻笑,“圆缺,你还是这么敏感啊?耳垂,锁骨,腰侧,后背,让我想想,还有哪里呢……”
辛圆缺重重喘着,像被抛在岸上的鱼,眼前渐渐清明,心却被扯的生疼。可她依旧在片刻之后就挂上了完美无缺的笑容,声音还因为刚刚的激动而干哑着,“谢谢你还记得,这是奖励。”
话音落在了他的脸颊上,轻盈的一吻后,她又用原本挂在他颈间的手抚上了她吻的那个地方,慢慢的擦着,“顾聿衡你长的真好看,不过再好看也不能不重技巧对不对?光记住敏感点是没用的……乖,姐姐今天还有事,下次再教你。”说完,她用经过方才蹂躏还红肿着的小口,也轻轻的吮住他的耳垂,再不重不痒的一咬……就在他酥麻入骨的片刻,她推开了他,一边理着浅灰色的薄毛线外套和里面搭的奶色连衣裙,一边迈着悠然的步子,往回晃悠。
回到卡座,服务员刚刚为她撩开水晶帘,正不停往这个方向张望的于敏敏就柳眉一指,冷冷横着她说,“顾聿衡呢?”
“后面。”辛圆缺浅笑着回答,话音一落,于敏敏就追了出去。留下水晶帘上的珠子剧烈碰撞,哗啦啦的响着。
陈易起身让她,问,“你头发散了?”
辛圆缺一愣,才意识到簪子还在顾聿衡那里,有些不自在的将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妙龄乳鸽,咬了一口,不无遗憾的说,“唉,冷了。”
“要让服务员热一下么?”
“不用,再热也不是最开始那味道了。”
本来是说乳鸽的,结果说着说着,却像是意有双关一样,辛圆缺为此不免止住筷子,却又在听见往回而来的脚步声时,噙着浅笑将筷子伸向了牛柳,再用勺舀了一点芝士焗番薯,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珠帘轻响,顾聿衡和于敏敏走了进来。顾聿衡拿起他搭在一边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微笑说,“陈易,不好意思,我所里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单我已经买了,你和圆缺慢慢吃,我们下次再约。”
“没事,有事的话就先忙,不过买单这件事顾聿衡你做离谱了啊,下次可不能这样。”陈易起身和他握手寒暄告别。
“是,下次把苏俊他们一起叫出来,一定狠宰你一顿!”顾聿衡笑着说,却于和陈易握手的时候,暗自使了一把狠劲,很快松开,对于敏敏说了句,“走吧。”便掀开珠帘迈步走了出去,由始至终没多看在旁边吃东西的辛圆缺一眼。
辛圆缺乐得轻松,吃东西时唇边一直噙着浅浅的笑容。却也在他们走后没多久,停下了动作,喝了口杯子里的菊花茶,缓缓转头看向陈易,刚好看见他凝在自己耳垂上的目光。
她抬手摸了摸,心知那里肯定留下了什么痕迹,不免懊恼自己刚刚将头发拨到耳后去的行为。
陈易见她理头发的样子,轻声笑了,“圆缺,你紧张的时候还是会借拨头发来掩饰。”
辛圆缺抿了抿唇,先是装作没听到,后来却也弯起唇角,微微晃着头,“是啊,有些小习惯根深蒂固了。”
“也还会在紧张的时候左手抓右手?”
“……是啊。”辛圆缺无奈点头。
陈易认真打量着她的表情,顺着问,“还那么……恨于敏敏?”
辛圆缺听到这个问题,表情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眸间光芒几明几暗,好半晌后,才从唇边逸出一个轻巧又沉重的字眼,“恨。”
即使如她所说,她清楚知道,当年那些事最多责任一半一半,谁也逃不了干系,尤其是她自己,最开始就错的一塌糊涂。
可她怎么能忘记在她对于敏敏如此低声下气苦苦哀求时,后者对她是怎样倨傲的态度,怎样将她的尊严和期盼放在鞋底一点点碾碎,怎样看着她和她妈妈天人永隔却还带着残酷的笑容开始挑拨离间诬陷栽赃,怎么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试图再补上致命的一刀!
她心如死灰时,她趾高气昂。她众叛亲离时,她雪上加霜。
叫她怎么可以不恨?
陈易抚向她头发的手,让辛圆缺蓦地惊醒,松开了不自觉咬紧的牙关,怔怔的看向他。陈易在此时扬起唇角,眼里的宁静,声音的低稳,都是让人安定的力量。
“放心,她不会再骄傲太久的。”
[17] 战争(下)
没有去小区专设的停车场,而是将车缓缓停在了楼下,辛圆缺拉起手刹,关掉车灯,熄了火,靠回背椅,想抽烟,烟盒却空了,就干脆坐在那里愣愣的发着怔。
陈易住的酒店就在市区,从送他回酒店到现在,她一直在想陈易最后对她说的话。
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她该开心才对,可是听了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定定看着陈易温和的笑容,却明白那里面同样掺杂了残酷的冰凉。
陈易是个心思掩的极深的人,什么都不会外露,不光是他的身世,他的手段,还有他的感情,都是这样。
“圆缺,我不是为了你才做这些。”他语声缓慢,看着她,说的十足的认真。
她回过神,轻巧一笑,“我知道,你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
陈易便转过头去,笑了,她看着看着,最后还是说了句,“陈易,谢谢你。”
可惜不是你。她是真的觉得可惜。
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缓缓闭上眼睛,一时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只是不知道这累,能不能让她今晚不依靠安眠药就入睡。
关上车门,按了手中的中控锁,辛圆缺迈着沉缓的步子上楼。开房门的时候,却没有听到小白在门后活动的声音,门里门外的安静,让辛圆缺背后缓缓爬起一阵凉意,激的她转动钥匙的手突地一颤,借着这一激灵推开了门,房里果然安静的诡异。辛圆缺连忙按亮了客厅的灯,四处寻找小白的下落。
沙发上没有,狗窝里没有,也不在食盆边上,她呼吸完全被堵住,心口憋了一口气,一大步迈进卧室,按开房间的灯,果然在床脚看到了横躺在那里的小白,四肢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蜷缩着,旁边还有一个打翻了的药瓶,散了一地的白色小药片,一些已经被浑浊的泡沫淹没,一片狼藉……
是她的安眠药!
“小白!”辛圆缺如瞬间被人扼住喉咙,闷闷的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呼,脚一软,不自觉就蹲了下去,想要去推小白,却又止住手,在小白鼻前试探了一下,好半晌才感觉到弱弱的气流,可辛圆缺却觉得看到了莫名的希望,她立马从还挎着的包里拿出手机,给邵泽打电话。
“喂?”电话响了几声后好歹是接通了,通过这低哑的声音,辛圆缺判断出邵泽在睡觉。
“邵泽……”她咬了下唇,再急冲冲的说,“我家养的狗吃了我的安眠药,现在该怎么办?”
“它吐没有?”邵泽的声音立马严肃了起来。
“有点泡沫状的唾沫,但我觉得不算是吐了……现在要让它吐出来么?”辛圆缺看着小白,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怎么会一时大意,犯下这种错误?
“压住它喉咙让它吐出来,但尽量让它平卧,不要随意搬动头部,我有同学开了家宠物医院,是24小时营业的,我现在立马跟她联系,地址在紫金路,不管呕吐是否成功你都马上过来,保持联系,我们在宠物医院见。”
辛圆缺收掉电话,搬开小白的嘴,用手指抵近它咽喉,颤抖着喊它,“小白,小白,你不能抛下妈妈……”眼泪终是从酸涩的眼眶直直涌出,掉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尝试了好一会儿,小白终于呜咽一声,四肢抽搐了一下,呕出了大量白泡,还有尚未消化完的药片,一股一股的从它唇角涌出来,辛圆缺扯床头的餐巾纸帮它擦了,见呕吐近乎结束了,才平平的抱起它,灯没空关,门也顾不上反锁,就这样一脚蹬回,便往楼下冲去,却因为太急,在下最后一节台阶时,高跟鞋拐了一下。
直入骨髓的酸痛传来,她也顾不上管,一心只惦念着怀里的小白。它陪了她好几年,如果家里没有这样一个活物时时在它面前打旋撒娇,模样娇憨,让她对着它说点话,估计她真的会疯。
正一边急步走向车子,一边准备在包里找车钥匙,却发现双手捧着小白要实现这一动作难度颇高,她懊恼的想抓狂,正准备绕到引擎盖将小白暂时放在上面,身后就有汽车前灯的灯光开始闪烁。
她转过身,就看到了顾聿衡的宝马正缓缓向这边开过来,她本来想自顾自的,顾聿衡却直接喊了她一声,“上车!”
她还有些犹豫,顾聿衡却低低骂了一声,“这个样子你还开什么车?不要命了?”
这句稍显凶狠的话触动了辛圆缺某些回忆,心中酸涩的同时,脑子也在急速运转着,的确,她现在不适合开车。一咬牙,她转过身向顾聿衡车边走去,顾聿衡伸手推开了副驾驶座的门,辛圆缺坐好,将门关上,低声开口,声音中还带着嘶哑,“紫金路,谢谢,请快点。”
顾聿衡一勾唇角,“系好安全带。”话音一落就踩下了油门,轻甩方向盘,驶出了小区。
宝马跑车在夜色中风驰电掣,几度违规超车,闯红灯,像演外国大片中的逃命镜头一样左右移动。
辛圆缺蹙眉,因为手中的小白,她没有扣安全带,只扶住了门边的扶手,全身绷紧,心脏负荷不断加重。可一旦垂首看着怀里暗无生气的小白,她眼泪便又有了下坠的冲动,稳住小白身体的那只手轻轻的抚了抚它的毛。
手机铃声突然炸响,辛圆缺用扶把手的那只手掏出手机,一看屏幕边赶忙,接起,“喂,邵泽,对,我们在路上了,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嗯,好,行……”挂了电话,辛圆缺对一边专注开车的顾聿衡说,“紫金路13号艾美宠物医院。”
“好,收到。”顾聿衡微微笑着轻声应可,前面突然剧烈光线一闪,视线都陷入一片过亮的白色,只觉得车猛地向右一甩,卡车从车边呼啸而过,辛圆缺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上冷汗涔涔,而且关键的是,没扶扶手的她,直直倒向了顾聿衡那边,重重撞上他的肩膀,磕的她现在耳鸣不已……
“顾聿衡……”她愤怒的如此无力,最终重新坐直后只有一句凉薄的讥诮,“你真是个亡命徒。” 不是针对他,而是对过去的时间。
“你以为我对谁都这样么?”夜色下,城市的灯光被街旁的树叶割碎,混着树影晃动透过挡风玻璃映在二人身上流转,顾聿衡唇边浅薄的讽笑,就这样融入了沉寂。
他刚刚想闯红灯,却又要绕开前面已经停下等候的车,就借了对面行驶的车道,刚好卡车是从十字路口右边左转弯而来,由此险些出了车祸,可她在刚刚刺眼的光线下,依旧看的清晰,在险些撞上的危险瞬间,他却狠下心一赌,硬是算出绕过了右边等候的车子,才将方向盘右甩,这样加大了他那侧被卡车冲撞的危险,却让她更加安全。
对于他的坦诚,辛圆缺只有无言以对。
好在车里气氛虽然陷入朦胧不清的伤感触动,车的速度却丝毫没减,很快的,就抵达了宠物医院。紫金路说是路,其实是条小街,此时夜已经有点深了,小街上所有店铺都已关门,昏黄的路灯下,唯有这家宠物医院亮着日光灯,在门口铺出浅白色的一片。
邵泽早已站在那里等着,旁边还跟着站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扎着马尾,显得年龄很小,邵泽看到辛圆缺便对她低语了一句,她忙回过身喊出医院里的一个男护士,过来打开车门,将小白小心翼翼的从辛圆缺手里接过,然后就跟着那女医生步履快而稳健的走了回去。
邵泽本来先想走过来跟辛圆缺打个招呼,却看到了从驾驶座走出来的顾聿衡,微微一愣,蹙眉认真的打量了他一会儿,确定心中的猜疑后,就干脆转身也跟着先走进了医院。
顾聿衡走到副驾驶座这边,辛圆缺脚跟刚好落地,正欲站起就又是一拐,呲了一声,勉强扶住了车门。
他忙一个大步上前掺住她,手绕过她腋下,几乎将她抱了起来。原本只是为了相扶,这时怀里人的柔软和芳香所带给他的熟悉,却让他不自觉将这演变成了一个拥抱。手扶在圆缺背后,再顺着缓缓上移到她颈后,穿过头发,轻轻抚着,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辛圆缺没有反抗,她心里有的根本不是抵触,而同样是浓浓的眷恋。她想了想,酸胀的眼眨了几次,最终还是抵不过心里那道叫嚣着放纵的声音,缓缓闭上。感觉到顾聿衡另外一只放在她腰后的手在渐渐收紧,他鼻子抵在她发间,稍显冰凉的嘴唇轻轻吻着她额头……坚固了太久的心渐渐柔软下去,毫不容易建起的坚固防线一旦出现一个小口,就开始势不可挡的腐烂溃败下去……
“圆缺……”顾聿衡轻声呼唤,“圆缺……”
她却被这梦里缠绕多次的声音突地唤醒,睁开了眼睛,保持着僵硬在他怀里多靠了几秒才说,“我们进去吧。”
顾聿衡还闭着眼,闻言唇边便慢慢蔓延开一抹苦笑,若无其事松开她,眼睛睁开,退后一步。神色已然自如,满不在乎,立马熟练老道的扶着她往宠物医院里面走。辛圆缺却宁愿多费半分功夫蹦跶,也不愿靠在他身上——如当年红伞下于敏敏做的那样。
宠物医院规模并不算小,从柜台边上的楼梯来看,除了这第一层,楼上还有一层。一楼摆了几张白色塑料小床,旁边都有输液架和椅子。两侧有几间房间,此时一间房间的门关着,里面却亮着橘色的灯,旁边挂了个塑料牌子,写着“手术室”三个红字。
顾聿衡扶着辛圆缺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问她,“脚没事吧?”
辛圆缺盯着手术室的方向摇了摇头,事实上,脚已经肿的能感觉到高跟鞋边缘的卡入。
这时手术室的门打了开来,她还没来得及问,邵泽就过来问了她几个问题,例如大概服药时间和剂量等,她揣测着一一回答,邵泽就又走进了手术室。
这次很快就出来了,先冲辛圆缺笑了笑,稍稍安定了她不安的情绪,再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塑料台上,微笑着跟她解释,“洗了胃,做了几项检查,应该不是很严重,放心吧。”
她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终是缓缓落了回去。可邵泽转眼就板起脸换了表情,“不过辛圆缺,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安眠药是怎么一回事么?”
辛圆缺一听,心里顿时苦水翻滚,干笑了一下,尽量不露心虚的说,“盖子没盖好……”
邵泽一听语气更添严肃,近乎咄咄逼人,“晚上是谁打电话说她最近睡眠很好的?难道你的很好的意思就是靠安眠药?”
辛圆缺稍稍垂下了头,却感觉到除了邵泽之外,另外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左右夹击之下,她生存环境实在堪忧。不自觉的,左右手就又紧紧握在了一起。
“不许再吃了,这一周,你必须来一次医院。”邵泽看她情绪复杂的样子,余光收进靠在斜后方柜台站着的顾聿衡,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她在顾虑什么。或许跟辛圆缺颇有缘分,当年的两件事情,他都算是个见证人。顾聿衡也许不记得当时在医院见习的他,他却记得这个帅气的过了分的男生,为了辛圆缺的决定怎样的气急败坏、痛苦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我……”
辛圆缺怕医院入骨,此时分外无力,被人用这种方式抓到证据,她也直不起腰来再说出她很好,不要去检查这种话来。
“还有,记得去周鑫那里看看,我帮你预约。”邵泽将注意力从顾聿衡身上收回,语气轻松的帮辛圆缺做了决定。
辛圆缺立马反驳,“不要……”却在看到邵泽配合着无害微笑的阴险目光时急急收住了口。他在威胁她,威胁她如果不乖乖答应下来去看他介绍的心理医生,再多反驳那么几次,他会保证有更多秘密让顾聿衡知道……
所以她只是睨着他,咬着牙飘出一句,“你就念着给你的小女朋友介绍生意……”
邵泽立马得意的笑了,正准备说话,手术室门口的响动就打断了他,他回头,辛圆缺也看过去,却敏感的注意到了开门的那个人一晃而过的迟疑。
[18] 同类(上)
辛圆缺站在那里,看着门口的男生,嗫嚅了半天,耳根都红透了,最终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了辛圆缺,“辛圆……呃……同学,你收下吧。”
不是第一封了,只是在年级上传出辛圆缺和陈易在一起后,这样的事情出现频率变得极少了而已。
看上去很老实的男孩子,成绩应该不错,家境大概一般。她对他有印象的,这一次月考张榜时,她是第三名,走过张榜的地方时,他走上来恭喜了她,还问以后有机会能不能一起学习。
脑子里这些想法很快速的穿过,辛圆缺淡淡笑着,“同学你收回去吧,我不看这些的,高中期间我只想好好学习,对不起。”
说完转身回教室,或许是刚好,或许是早就计算好的,就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并肩走来的顾聿衡和于敏敏。
唇边还带着那淡淡的笑意,她没有为他们过度亲密的场景而停滞片刻,就这样平静的走入教室。
圆缺刚在位子上坐好,于敏敏就拿着那把已经收起的红伞,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顾聿衡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于敏敏居然停住看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刚刚那男生跟你递情书告白?”
“是。”辛圆缺轻松而干脆的回答。
“哧,什么人啊,跟上次那男生一样土死了,喜欢你的人怎么都是这个样子?”
辛圆缺不大懂于敏敏此时的心态,她不是应该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和甜蜜里么?怎么还不忘来挑自己的刺?
其实自从上次800米之后,圆缺对于这种加强版的挑衅是不觉陌生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就当没听到。
反正也不知最后丢脸的是谁。
在辛圆缺的想法里,于敏敏铁定认为顾聿衡从来不反对她对其他女生凶神恶煞,诸般讽刺,是默认他喜欢她这样做。而顾聿衡当然喜欢,他能不费吹灰之力的保证自己十分清静的过日子,于敏敏不过是他用来扫清身边烦杂的工具而已,他甚至不用花任何心思讨好于敏敏。
可今天她见识到的事情,却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于敏敏对顾聿衡来说肯定是有些特殊的地方在的,她猜测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可单纯因为这个,顾聿衡也不像真能忍受这么骄纵的于敏敏的人。
可她真的要问顾聿衡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么?
辛圆缺扬起脸,冲于敏敏微微一笑,“是,喜欢我的人都很差,喜欢你的人都很好。”
于敏敏被她这温顺的态度弄的发懵,至少辛圆缺以前都是不吭不响,而不会这样坦然的顺着自己的话说。
辛圆缺微微笑着,余光收进才从教室门口进来的顾聿衡,“刚刚物理课上才讲的,我按照那个推的。”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爱情经常诞生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之间,好的和坏的总是相互吸引,要不为什么美女配丑男或帅哥配丑女才是世界上最和谐的配对。
“刚刚物理课讲的什么?”于敏敏不明白辛圆缺在说什么,直觉的转过去看黑板,就看到了正从讲台上走往这边的顾聿衡,便立马换了副表情,对顾聿衡十足温柔的笑了下。
因为这一幕,辛圆缺鸡皮疙瘩立马起立敬礼,干脆不看,摸了摸依旧发痒的鼻子,喝了口已经凉了的水,埋下头去做题。
于敏敏问顾聿衡,“张老头叫你去没什么吧?”
“没有,你回座位吧,脚伤了老站着什么意思?”顾聿衡放下书包,语声淡淡的赶于敏敏。
“你送我回去吧,我走不动。”于敏敏拉住顾聿衡袖子撒娇。
“就几步路,在班上不太好,自己慢慢走回去吧。”听起来像是哄,可本质上还是赶。
于敏敏撅了撅唇,最后还是一个人跛着脚走了回去。
顾聿衡坐下来,问正在一边考虑要不要加衣服的辛圆缺:“刚刚聊什么呢?”
“嗯,聊物理课讲了什么。”辛圆缺有些佩服自己,居然一边唇角抽搐,一边挑战完一道高难度奥数题。翻着书后面对答案,目不斜视的回答顾聿衡。
顾聿衡见她的反应,眯了眯眼,不再追问物理课讲的内容,“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辛圆缺不置可否的轻声回答,确定了答案后便将奥数书合上。
“可同桌,我今天心情很不好。”顾聿衡微微叹了一声,定定的看着辛圆缺。
“看不出来。”辛圆缺闻言半弯起唇角,“美人在怀,干嘛心情不好?”
顾聿衡听了这话却惊人的安静下来,上课铃声却又响的如此及时,帮着将刚刚突兀的安静自然的掩饰了过去。
数学课稍微显得有些无聊,顾聿衡安静坐在那里,看似认真听讲,其实不过认真的走神。辛圆缺因为嗓子痛便找出了前两天肖雪买来塞在她书包里的喉糖,含在嘴里,一则润嗓,二则提神,感冒症状倒掩盖下去不少。
一节课,她就将那盒喉糖全部吃完,并十分严格的管好了自己的眼睛,没有让它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去。
可常言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物理课时她就觉得肚子隐隐的疼,数学课下课,一阵暗流涌动,她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马十分窘迫。书包里倒是有准备卫生巾,可是现在的情况下,她不知道该怎样找了卫生巾再提醒坐在外边的顾聿衡起来让她去厕所。
可忍着?那估计裤子得全完了。
想了又想,再囧还是找出装卫生巾的小包和餐巾纸,对顾聿衡喊了声,“顾聿衡,让让我。”
顾聿衡没有起身,而是将腿别往过道,把桌子和椅子之间的距离让给了她。
辛圆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过身背向桌子,以那样别扭的方式从他和桌子之间溜出去,走到卫生间解决了问题,脑子里却装着刚刚顾聿衡微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
或许也只是故意不看她?
她刚刚有说错什么么?明明该生气的那个是她好不好?
哦,不对,她也不该生气,没有理由生气,没有什么生气的身份和立场。
回到教室,顾聿衡还坐在那里,一般的沉默,身边也难得的没有绕着苏俊等人,看上去还真有几分落寞。似乎感觉到辛圆缺回来,他就又以相同的姿势让辛圆缺回到了里面。
辛圆缺拿起笔,本来打算做题,可心口像压了东西,浑身又不舒服,就干脆趴在桌子上,暗暗揉着有些酸胀的小腹。回忆起来,除了初潮时有点酸痛感,将近一年来她都没啥感觉,今天估计是因为受了凉,才又痛经。她应该去接点热水喝的,想到这手就伸向了杯子,中途又收回,她不想再开口让顾聿衡让她一次。
可即使是中途刹车,她指腹依旧碰到了杯子……热的?
她疑惑,就再摸了摸,确定不是她的幻觉,杯里的水显然是才接来的,手在上面放久了还会觉得烫。
圆缺本能的就看向了顾聿衡,而刚好,后者也正准备瞟她,两个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立马又各自别扭的分开,还都是乔装无事的平静和缓慢。
可不一会儿,辛圆缺抱着滚热的杯子,再斜过目光去看他时,又恰好对上了他转过来的目光,很冰凉冷静,却分明显示着他的无奈,仿佛是很酷的挑衅,你说你到底要怎样?
辛圆缺就笑了,顾聿衡还保持着那个眼神,突地抬高点唇角,再落下,“笑什么笑?心情真的不差?”
辛圆缺慢慢的摇头,轻声说,“我刚刚就说了‘不’。”
“那很好……可我心情真的很不好。”顾聿衡说完,便将脸枕在手臂上,注视着辛圆缺。
这样看上去就有了些纯净的孩子气,此时此刻,还是个陷入烦闷的孩子,辛圆缺看了有点想去掐掐他脸或者揉揉他头发。
忍住这种罪恶的冲动,她眯了眯眼,“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说你心情不是不好,却还给我闹别扭呢……”顾聿衡轻轻嗤了下。
辛圆缺闻言微微一怔,别过头,既然自己的别扭都被他看在眼里,那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平时不是那么自恋么?
顾聿衡也静了这么一小会儿,才又出声,“同桌,给我讲个笑话吧。”
“嗯?”辛圆缺满是诧异的瞥他一眼,又淡淡收回,僵硬的说,“我不会讲笑话。”
“讲一个呗,你看我都郁闷这么久了。”顾聿衡继续进攻。
“……要上课了。”辛圆缺承认自己找了个很烂但绝对万能的理由,顾聿衡绝对是在刻意为难她。
“你就忍心看我这样一直消沉下去?”顾聿衡皱紧了眉头盯着她。
“你……消沉吧。”辛圆缺不去看他,就是忍不住想笑。
“好,那我消沉了。”
“嗯。”
顾聿衡愣了会儿,“同桌你真让我心痛。”
“唔,心痛不行,得有切肤之痛才行。”辛圆缺微微弯起唇角,盯着眼前的单词书,目不斜视。
“怎么说?”
就等他这句话,辛圆缺心里暗笑,强忍住,镇定开口,“因为历史上成功的人往往都有切肤之痛。”
“有么?比如?”顾聿衡配合的皱起眉,满是疑惑。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辛圆缺想捉弄他,那双纯净的眼里,狡黠之色都要溢出来了。
也就她自己以为自己演的很好,也就自己那么傻,即使知道她要耍他,还是送上去给她耍。
这边辛圆缺还演的十分投入,思考了一下,微微蹙起眉,看向顾聿衡,迟疑着,“比如……梵高。”
“嗯,割了耳朵。”顾聿衡点点头,接上话,“算是切肤之痛。”
“对,再比如……”辛圆缺眯着眼,咬住下嘴唇。
“比如谁?”
“比如……”她拖了老长,才突然极快的说,“岳不群和东方不败!”欲练此功必先自宫,那也是活生生的切肤之痛。
顾聿衡那边半晌没了反应,辛圆缺先是不自觉扬起他看不到的左边唇角,后来见他太过安静,觉得不比寻常,控制不住的转过去看他,却见他眼睛眯成了缝,嘴唇也抿了进去,满是高度的鄙夷,仿佛在说,真看不出来,原来你是这种人。
“辛圆缺啊辛圆缺……”
这不,说教要开始了。
“真看不出你是这种人啊。”
辛圆缺觉得自己是神算子。
“你不是好学生么?”
她眨了眨眼睛,十分迷茫的看他,“对啊,有什么疑惑么?”
“你刚刚说于敏敏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唔?”
“刚刚物理课讲的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吧,但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顾聿衡一本正经的教训她。
辛圆缺其实也这样觉得,倒不是因为暗自损了于敏敏,而是这样很对不起刚刚向她告白那个男生,不管怎样,也不该将他牵扯进去,还说喜欢自己的人都很差……这样确实过了。
所以她坦然认错,完全忽略了身边这个人的思维,决不能以常人来揣度。
“是不大好……”
“对吧,那你不能喜欢我。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出色的人注定不会喜欢太过优秀的,而我这么优秀,你千万不能自贬身价喜欢上了……”
自恋鬼!辛圆缺瞪着他,唇角冷冷扬着,偷偷将“性”换了定义,从性质变为性别,“为什么不能喜欢?莫非你跟我是同性?”
顾聿衡瞳孔颜色如墨,深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着,唇角也是一样,浅浅的笑意很暖的蔓延开来。他用很慢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是啊,为什么不能喜欢……”
辛圆缺原本以为抓住了他话里的纰漏,正想讽刺说,哦,原来你已经享受过如岳不群和东方不败的切肤之痛了……蓦然间听了他重复的这句话,一下子语塞,那口气闷在胸口,反而让心跳如擂鼓,渐渐加急加速。
想了好一会儿,原来,不知道是谁设计了谁,谁又抓住了谁的纰漏。
[19] 同类(下)
为什么啊……你太优秀,我高攀不起啊。
辛圆缺心道。不免暗骂自己刚刚一时意气为了讽刺于敏敏,编的这是什么定理,什么鬼话。
“你心情好了?”衡量半天,辛圆缺最终只问出了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刚好上课铃响了,辛圆缺暗暗松了口气,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态,或许是因为本身复杂的身份,让她对这段感情又期待,又抗拒。
可是,期待的或许也只是她一人而已。
顾聿衡喜欢说的话是:“你再看,再看喜欢上我怎么办?”或者刚刚的,“那你千万不要自贬身价喜欢我。”
他怎么就不说,“那么我要不要自贬身价喜欢你呢?”
同样的自恋,换了角度和口吻,也许就换了不同的味道。
辛圆缺唇角泛出点苦涩的笑意,放下手里捧着的杯子,顾聿衡的手却突然伸了过来,拿走了那杯子的同时也重新吸引了辛圆缺的注意力。
他一半脸紧挨着特百惠的塑料杯,唇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同桌,感谢你让我心情好了起来,可也因为你,让我心情再度低落了下去。”
“唔?怎么说?”辛圆缺瞥了一眼讲台上才来的英语老师,压低声音,模糊不清的问。
“虽然你道歉了,可你那个定律让我担心你内心是不是觉得喜欢你的都不够出色,相较起你的完美都残缺不全庸俗平凡?”他蹙眉,可倏地又放开,唇边的浅浅笑容,像是被阳光淬过的,即使现在外面冰天雪地,那笑容也一下子烧热了辛圆缺的心。
然后他乌黑的眼瞳中装进小小的辛圆缺,慢条斯理极认真的说,“不过,即使是被你瞧不起也无所谓,因为是你,我认了,辛圆缺,我喜欢你。”
辛圆缺很漂亮,是那种即使很刻意的收敛,也会让人觉得看见了她,天地就失色了的漂亮,外加上学习好,性子也好,以前在公办学校,就无数人喜欢,她不是第一次收到情书,当然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告白。
可那么多告白,或者扭捏,或者霸道,或者羞涩,或者坦然,在辛圆缺的记忆里,早就各自失去了色彩。
而这一段,她上高中后的87天,上午最后一节英语课上,这个眉眼好看到极点的男生如此理所应当的认真告白,却如此深刻的,瞬间在她心口深深的烙下烙印。
到了很久很久之后,辛圆缺还记得这个时候,英语老师正在讲台上说大家请翻到第79页第10单元,教室里一片翻书的声音,身后某排有人走神,在细碎的问,“第几页第几页?”室内有温暖的空调,暖的人脸通红,窗外白茫茫一片,飘着晶莹细碎的雪花。
而面前让她的心情在顷刻之间就能大起大落的顾聿衡,正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她,这凝视有魔力,让她忘掉呼吸的魔力……
也是很久以后,辛圆缺机缘巧合之下听了一首歌,才明白一句话——
经不住似水流年,逃不开此间少年。
她纠结了半天,才呆呆的应了一声,“哦。”
“哦什么?”他皱眉,眼神带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馁,轻轻叹了声气,自怨自艾,“我心情如此低落的原因就是发现同桌你还是个好学生啊,好学生怎么能早恋呢?”
“啊?”她又犯傻了,就这样问了出来。
他失语了,手支着太阳穴看着她,眸光要不就是热烈的想把她烧死,就是冷冽的想把她冻死,总之是激烈的。
而很显然台上的英语老师Miss Wu看不惯顾聿衡失语。
“顾聿衡,你来把下面这段课文读一下。”
顾聿衡拿着课本站起来,面上镇定,实则茫然的翻开,辛圆缺在旁边压低声音,友情提醒,“第79页。”
顾聿衡心里那个恨啊,他心都被掐紧了,死死捏住她杯子才没在手掌心也掐出一样的红痕来,故意套用她刚刚说的话,好像开玩笑,实则掩饰自己的惊慌,她却还有闲心注意课堂上讲到哪一课了。
还真是好学生……
一边暗骂,一边找到了课文,便开始朗读。
辛圆缺在一边听着,她刚刚也被Miss Wu 这突然的一打岔弄乱了阵脚,不过好像她本来就不够镇定。顾聿衡发音不错,声音好听,读起英文来磁性悦耳,就是一大票单词不认识,她便在旁边不住的压低声音提醒。
顾聿衡听她提醒,读着课文居然也走神了,就想,为什么这篇课文里没有“love”这个词呢,如果有,就是认识他也装不认识,听她在一边急躁的提醒他,“love,love,love……”就是想想,顾聿衡也觉得是美好的。
可现在他知道不能急。今天对她的告白是因为看出来她生气了,或许就是为了他和于敏敏的事。不然她不会那么别扭,更不会去讽刺于敏敏,即使于敏敏因为缺席物理课而一时听不懂,可如果他不及时出现,于敏敏看到了黑板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物理板书,那又该怎么办?
这丫头,一开始就提醒她不要惹于敏敏,她却还是控制不住脾气,自以为修炼成精,其实也就还是个小屁孩。
不过他也是,跟她幼稚到一起去了,不然为啥一面生她的气,一边为她又感冒了而心痛,为了她痛经而别扭的去给她接热水,为了她气于敏敏即使是担心,心里却甜的掩都掩不住,一下子冲散了他为他妈妈关节炎越发严重而起的担心和焦虑。
所以他说了,在某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之下,说出了口。
但之后的事,他不能逼,逼不出好结果,机会总是有的。
而且对象是辛圆缺,对付辛圆缺,得先引得她心慌,不心慌,这丫头就不犯傻。
就如今天一样。
其实,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丫头对自己不一般?
想到这,顾聿衡又觉得自己真是自恋,正想假惺惺的唾弃一下自己,旁边的辛圆缺却突然重重咳了一声,挤着声音说,“顾聿衡,你读岔段了!”
一场懊恼至极的闹剧。
下午放学,陈易和辛圆缺一起回家。
走在路上时,陈易先开口说话,打断了既是沉思也是神游的辛圆缺,“圆缺,今天你和顾聿衡在后面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哦。”辛圆缺微一错愕,浅浅回答,听见也是应该的,那么近的距离。
“恭喜你。”陈易笑眼弯弯,却是看着前面的路,而不是看向她。
辛圆缺唇半开着,面前呼出一团团白雾,很久后才轻声说,“谢谢。”其实她想说没什么好恭喜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而顾聿衡也没有再追问什么。
“刚刚看他放学后形色匆匆的,出什么事了么?”
“哦,他妈妈好像身体不是很好,关节炎发了吧,他赶回去照顾。”早上也是因为这个而迟到的,可于敏敏打电话也没有联系上他,就着急的在门口等着,看到他后一激动还摔了一跤。这也是他们早上并肩一起走进来而于敏敏脚受伤了的原因。
这些她没有问,是午休时间,他主动跟她讲的。但其实她想追问,他为什么对于敏敏那么好,她敏感的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故事,可又问不出口,以后再说吧……
辛圆缺手里还捧着刚刚顾聿衡放学后堵在校门口塞给她的姜母奶茶,喝一口,暖暖的,辣辣的,从身体深处涌上来,连被风吹红的脸都禁不住有些泛起热度。
“圆缺……”
陈易又一次唤回了她的心神,见他似是减缓了走路速度,辛圆缺也放慢了脚步,看向他,嘴唇翕动了一下。
陈易干脆停下来,对上她目光的片刻,笑了,很温和的样子,“以后上下学我不走路了。”
辛圆缺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嗯。”
他本来也不该走路,省长的儿子,母亲也是国企的领导,就算是开车接送上下学也不足为奇,何苦再冰天雪地的迎着刺骨寒风走路回去?可他就陪着自己走了那么久……
想到这,辛圆缺微微低下了头,陈易真的是好人,比她以前遇到的大多数人加起来还要好。很奇怪,明明以前的公办学校才是更适合她的地方,可她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都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反倒是高中,有了陈易,有了顾聿衡,甚至是有了于敏敏。
耳朵边突然挨近一双手,没带手套,手心是暖的,手指和手背却被风吹的冰凉。
这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脸捧了起来。
她有些僵住,可看到陈易的笑脸,却又卸去了那些负担。
“我只是不想让你困扰,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也明白我对你是什么感觉,”陈易说的很慢,很稳,不如顾聿衡那般强势而锋锐,却还是慢慢的渗进心里,他顿了顿,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一点,“其实我可能太悲观了一点,毕竟你还没跟他在一起。”
辛圆缺很是迷茫的看了陈易一眼,陈易就呵呵笑了,收回了手,“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如果可以在你身边的时候,我都会在。”
不说绝对,不说一定,可一个如果,更显真诚。
辛圆缺缓缓点头,正准备开口说谢谢,陈易就开口,堵回了她的话,“不要说谢谢。”
她怔了一下,又点头,想了想,还是说,“陈易,你是我交过最好的朋友。”
“虽然我本意不是这样,但还是挺满足的,因为我知道,辛圆缺肯定第一次对别人说这样的话。”
陈易笑容从始至终就没变过,此时还是淡淡的挂在唇角,连着他的人一起融进背后的雪景。
让辛圆缺想起这一幕就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的时候,或许不如你心头那个人那样耀眼,就如这一片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的雪天。可无论何时,你受伤了,需要了,仔细一看,他一直都在最贴近你的地方,了解你,关心你,甚至为了不让你为难而换上保护色,融入背景躲起来。
她是幸运的。以往无数次痛苦时,为了不让自己自怨自艾,辛圆缺经常这样想来鼓励自己坚强的熬过苦难。可这一刻,这种感觉又是如此深刻,还带有与往常不同的脉脉温情。
这无比丰富的一天,在辛圆缺晚上的辗转难眠中度过。
往前迈一步,顺了自己的心意,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对辛圆缺来说是莫名的诱惑。
她想或许是遗传,肖雪早熟,因此她在过早到来的爱情面前,也这样蠢蠢欲动。
可是,无数次她都觉得,顾聿衡代表着诱惑,正站在悬崖当口,她这一步,如果迈的过大,可能就是坠落悬崖,粉身碎骨。
也因此,辛圆缺无数次带着白天的甜蜜入梦,却又在夜晚惊醒。
她觉得她或许该给顾聿衡坦白,可是要怎么开口?
说你爸爸让我来接近你,代替那些你不允许接近你的私家侦探,探听你的消息,再回去一一转达?
然后再深一步,说,其实你妈妈的不幸福,我妈妈有一定的责任,因为我妈妈是你爸爸一直深爱却没有得到手的女人?
虽然辛圆缺一直认为顾天行没有得到她妈妈后的放纵不过是个不负责任的借口,可谁能确定顾聿衡会不会也这样想?
那说出口后,会不会现有的一切也都全部失去,不复存在?
毕竟顾聿衡是这样的恨顾天行啊,而恨的源头,都来自于顾天行对他母亲的背叛……
他们是串在一条线上的,而这条线,在顾聿衡看来,会不会是迫害他的绳索?
好在,在辛圆缺无比矛盾的时候,顾聿衡却没有逼她。他们没有确定关系,也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只是比以前亲密了不少,甚至可以打打闹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有一次,顾聿衡在辛圆缺不轻易展露的幽默下败退时,笑容一点点沉寂,看着她感慨,“同桌,同桌,难道我们永远都是同桌么……”
辛圆缺听出了这句话后面的意思,心头一悸,却还是浅笑着将话题带过了。
一天比一天快乐,就一天比一天贪心;一天比一天担心,就一天比一天害怕。
她实在怕现在筹码还不够,顾聿衡知道真相后就会掉头而去。
想到这,圆缺内心就嘘声连连,哦,她是多么有心计的女人。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从指间滑过,转眼就到了圣诞前夕。
i市的雪11月末尾停住了后,在圣诞节前,终是不负众望的再次飘飘洒洒,各个媒体都在报道这次白色圣诞,间歇为各路商家做软广告,宣传丰富多彩的圣诞活动。
辛圆缺以前对圣诞节没什么感觉,一是因为以前疲于生计,忙完学习还要帮当时在当裁缝的肖雪缝缝补补,哪有闲情顾这些浪漫而不能当饭吃的西方节日;二是公办学校不允许办,学生中有庆祝的也折腾不出什么,最多连着元旦一起悄悄塞张贺卡了事。可到了这边,每个人脸上早早的都挂上了笑容,有些还极其暧昧。她就几次在厕所听到女生聊天要给自己的男朋友或者暗恋对象送些什么……
她想,要送顾聿衡什么么?
顾聿衡又需要什么呢?
她倒是会打毛线,而且打的极好,不会像那些女生那样苦恼围巾打出来稀稀疏疏或者歪歪斜斜。可她要打一条围巾送给顾聿衡吗?
顾聿衡从早上起就注意到了,辛圆缺今天一直在暗暗打量他,是他今天太帅了?还是衣服穿反了?
在辛圆缺面前从不敢过度自信的顾聿衡,低头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没什么问题啊。
不过正好,他也有事对辛圆缺讲。
下了化学课,顾聿衡凑近辛圆缺,反倒是看得辛圆缺心里发毛,最后他咧着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看上去更像只对猎物有所图谋的野兽。
“同桌啊,你圣诞节有空么?”
辛圆缺懂得,他这是在邀约她。有空……圣诞节顾天行要带肖雪去瑞士滑雪,那她当然可以不找任何借口的出来。
可是,这不是意味着她真的要送顾聿衡礼物了?
顾聿衡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些猜不着底,这丫头就这样不远不近的把他拖着,拖了一个多月,也该够了吧,把他的骄傲和自信都快磨的差不多了,生生的变成了患得患失。他很早前就开始盼着圣诞节,当作契机,她居然来个不回应……
他眯了眼睛,磨着牙,“辛圆缺,你要是敢装傻的问我一句什么是圣诞节,我就拍你。”
辛圆缺先是一怔,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他的思维回路,随后就笑了。
笑得那样灿烂,笑得某个不自信的人心花开。
“我、有、空。”她乜着也开始泛着点傻笑的顾聿衡,一字一句的说。
其实啊,某个真正陷入傻笑的人不知道,更应该让他觉得幸福的是,刚刚的辛圆缺只是在想,什么颜色的围巾,他带着会比较好看。
[20] 散场(上)
圆缺眼睛一眯,那门还是打开了来,出来的是刚刚的女医生,在灯光下,看起来更是显的小,巴掌大的脸,扎个马尾,看上去很温柔清纯。
她的目光虽然只是很不经意的扫过了邵泽,辛圆缺还是看出来了这中间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邵大医生,要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刻意忽略,总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让人感慨。
“出来了?情况还好吧?”邵泽看着她问。
“嗯,现在在输保肝的药,输完了就能带它走了。不过这药得输一个多小时,如果辛小姐有事的话可以让它留在这里,我会帮你照顾好它的。”
“没事,我在这儿陪它,我这个星期休假,明天也不用上班。”辛圆缺扯了扯唇角,“辛苦你了,嗯……”辛圆缺不知道她姓什么,便在这里停下,看向邵泽。
“哦,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邵泽立马接上话,“这是叶灵,是我高中同学,后来进了医大隔壁的农业大学,学动物医学,毕业后就开了这家医院,我习惯叫她小叶子,不过她好像比你大……”
辛圆缺和叶灵同时瞪了他一眼,叶灵笑着说,“真是什么都被你说完了,辛小姐叫我叶灵就是了。”说完就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
“那也叫我圆缺吧。”辛圆缺也不再追问她为什么会认识自己,微微一笑,扶着一边的塑料台要站起来跟叶灵握手,就被邵泽发现了她脚的不对劲。
“你脚扭了?”邵泽上前两步扶住她,皱起眉头问。
“嗯,刚刚太着急了,就扭了一下。”辛圆缺淡淡解释。
“你是不是个人啊,都肿成这样了刚刚也不让我先给你处理?”邵泽一把将她抱上了塑料台,蹲下身就脱掉了她高跟鞋,细细查看着。
“邵医生,温和温和。”辛圆缺痛的龇牙。
邵泽横她一眼,“对你没办法温和。”又回头看向叶灵,“小叶子……”
“嗯,你等等啊,我去拿药,”叶灵先是微微怔着,听到邵泽喊她便回过神来,又对辛圆缺笑着说,“放心,这药是人用的。”
辛圆缺笑的有些僵硬,这都是些什么事啊,邵泽你故意让这女孩心死,也不需要借自己当挡箭牌吧,她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己这边也有个难应付的人没解决。
圆缺想到这,小小的瞥了一眼一边坐着的顾聿衡,他唇边噙着淡淡的讽笑,表情甚是悠然的看着这边,焦点落在蹲下身的邵泽身上,就好像在看一场好戏一样,靠着收银和取药的柜台,两只手肘后撑着,身材修长,线条利落却又萧索。
她突然想向他撒娇,嘴唇打开一半,却又蓦地抿住,手指紧紧嵌入掌心,转开了目光。
这晚上折腾到大半夜,终于液输好了,那男护士抱出了小白,它还没醒,可叶灵听了下它的心跳后,就笑着将小白放回辛圆缺怀里,“没事了,回去吧,这两天别给它吃难消化的东西,可以煮点鸡蛋弄碎了给它吃,或者熬点肉汤给它泡狗粮,它没胃口也不用强逼,注意保暖,还有其它问题你可以找我,邵泽那有我的电话,让他给你。”
邵泽伸了个懒腰,“好了,终于搞定了,真是辛苦我了,才做完手术说可以睡个囫囵觉就被你吵醒,折腾到现在……辛圆缺你赔我睡眠。”
辛圆缺横了他一眼,好歹说的是睡眠,要是没那个“眠”字,她今天说不定会拍他,说话不那么暧昧会死?
她转过头对叶灵很真诚的说,“谢谢。”
“不用,应该的。”叶灵笑的温和清甜,她的单纯善良,让辛圆缺对她好感倍增。
可她也知道,以后估计她不会来找叶灵了,以免尴尬。
顾聿衡也没走,辛圆缺本来几次准备让他回去的,却也止于唇边。他此时两步走过来,一把抱起了还坐在塑料输液台上的辛圆缺,沉默着往车边走。辛圆缺抬头,就能看到他轮廓比年少时更为坚毅的下巴,借着模糊的夜色,看上面才准备冒出来的青髭。
到了车边,顾聿衡将她放下,开了中控锁,打开车门,扶她坐进去,帮她避开怀里的小白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再回到驾驶座,驾车离开。
邵泽和叶灵还站在医院门口,一直看着宝马醒目的尾灯,消失在街角。
叶灵扯了扯嘴角,对身边的邵泽说,“你也快回去睡吧,今晚肯定累坏了。”
对着自己喜欢却不喜欢自己的人,还要伪装无所谓的态度,总是比较容易疲惫。她算是再深有感触不过。
意有所指,却没带讽刺,全是善意和关心。邵泽的心,为之所动,不免心中有愧。却只是点了点头,眼睛笑的弯弯的,“你也是,小叶子。”
叶灵从街角收回目光,对他笑了笑,“嗯。”
相较于来时不要命的狂野,回去的路途是几乎让人窒息的安静。顾聿衡车开的很稳很慢,像是为了补偿刚刚的违规,甚至在空荡荡的街头停下来老老实实的等红灯。他伸手按开了车载收音机,才去世不久的阿桑寂寞沧桑的声音低低的从音响传了出来,他不免侧头看向一边的辛圆缺。她像是很累了,靠在座椅上,脸朝着窗外,一动不动的,就跟她怀里的小白一样。
绿灯亮起,他转过头来启动车子,辛圆缺却伸手按开一半的车窗,轻轻的开始跟着歌声哼着柔软却让人心酸的曲调,“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你听寂寞在唱歌,温柔的,疯狂的,悲伤是那么深刻,怎么才能够让它停呢……”
明明是很轻柔的调子,却如一记记重拳狠狠的击在顾聿衡心口,夜风大量灌进,拂动着辛圆缺颊边的卷发,时不时会有发梢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也将一波波酥麻的电流带往全身,他稍微斜过目光,还能看到她头发被吹散后,露出的肌肤细腻的侧脸和颈后,天真上扬的唇角,单纯的笑意——唱着最忧伤的歌。
终是到了辛圆缺楼下,车一停好,他伸手,扳过辛圆缺的下巴,吻了上去。
她下巴地方有个很浅很小的凹槽,而他的拇指现在就陷在那里,缓缓摩挲着,重复着以前多次的渴望,他很细致的吻遍她每个角落,轻轻吮着她上扬着的唇角,无限眷恋,像是在吮手指上奶油的孩子。
良久,他放开她,在她耳边哑着嗓子低语,“圆缺,让我送你上去。嗯?”
她被他吻的缺氧,这个时候还有点轻喘,话没来的及说,他已经下车,打开她这边的车门,抱她上楼。
辛圆缺住的不是电梯公寓,4层楼梯,顾聿衡几步就爬完了,放辛圆缺下地,用她包里的钥匙打开门。她扭伤的那只脚没穿鞋,这时干脆把另一只也脱了,赤脚踩进客厅,冰凉的木地板激的她一激灵,背后迫近的温度和压力,让她意识到她刚刚是怎样回到这里。
若无其事的将小白放回它的小窝,扯过小被子给它搭好,又在水盆里换上纯净水,放在了狗窝不远的地方,随后圆缺就走进卧室拿了睡衣去洗澡,仿佛顾聿衡不存在一样。
顾聿衡听到水声哗啦啦的响起后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深觉自己被晾在客厅,给忽略了个彻底,可又无计可施,只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脱去了鞋子,脚踩在客厅中央铺就的白色长羊毛毯上,柔软而细腻的感觉,让他想到了辛圆缺。
他看了下腕表,已经是2点半,天亮后要约见三个当事人,下午可能还得去次看守所,这么忙碌的一天,他这个时候居然坐在这里,不知道下一步该进行什么。吃饭的时候被她的风尘气的发疯,领着于敏敏掉头就走,却又在送于敏敏回家后,来到这里眼巴巴的在楼下等着。他担心,明明心底知道她肯定还是爱他的,却又觉得自己的自信盲目的如此可笑。那么多年和辛圆缺的相处,难道还不知道,这世上是谁最能够将他的骄傲粉碎,谁最擅长将他的笃定变成恐慌?
他真的怕了,辛圆缺藏的太好,变的太多,而谁,才是引起她变化的那一个?
是不是真的是今晚回来的陈易,她陪他聊天时的巧笑嫣然,他在玻璃那头悉数看见。当年,也是隔着差不多的距离,还没有水幕玻璃模糊视线,他看到她投在陈易怀里,死死抱住,陈易低头吻她,而她闭眼,轻轻颤抖着的睫毛,是那样让他熟悉……
水声停了,辛圆缺穿着一件珍珠色的吊带长裙睡衣走了出来,头发裹着毛巾,露出来的肌肤,才接受过热水的洗礼,微微泛红,却比珍珠色还润泽。她冷冰冰的看着顾聿衡,话语也是相同的温度,“你要去洗洗么?”
顾聿衡唇角一弯,从她面前走过,赤脚走进浴室。
辛圆缺则在外面,对着镜子,心如乱麻的吹头发。接下去该怎么走,就这样和他发生关系,表现的无比随便轻浮,让他彻底厌恶自己然后死心?
她苦苦笑了笑,知道这个想法无疑是自欺欺人。
顾聿衡,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死心?
就为了报复?我还有什么好拿给你报复的?
家庭,爱情,健康……我已经一无所有,你还能再从我那里夺走什么?
正胡思乱想着,吹风机却已被一只有力的手夺过,圆缺定睛看向面前的镜子,却只见一片裸露的精健胸膛从没扣的衬衣中露出,上面还滚着一滴滴晶莹的水珠。那水珠随着吹风带动的气流,被打散,再凝聚,滑落……温热的风和温柔的手,轻柔的拨动着头发,辛圆缺渐渐面红耳赤,想起以往无数次他所做的那样。
昔日的对话就这样窜进脑海——
“笨圆缺啊,你怎么留那么长的头发,还那么多,老半晌都吹不干。”
“那我明天去剪了。”
“你敢!”
“大少爷,你可真难伺候。”
“现在是我在伺候你啊,大小姐。”
“那你别伺候。”
“我不伺候还有谁伺候啊,还是你敢找谁伺候去?这头发真好,我喜欢伺候,那么黑,怎么就吹不黄呢?你以后可千万别烫别染,当然也别剪……”
嘴贫又婆妈的少年,脸已经羞红却还要强撑淡定的女孩,辛圆缺想起来心底就酸涩难当。
“什么时候烫的头发?”顾聿衡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辛圆缺心头微颤,回过神来。
乖巧的回答,“大二。后来平均一年烫一次。”
他不再说话,关掉吹风机,从背后抱住她,低下头去吻她耳后,呼出的热气,比吹风机更加灼人。湿热的吻一路下滑,他扳过她的身子,将她的吊带从肩膀垮下,轻轻的啮咬她的锁骨,辛圆缺喉间溢出轻哼,呼吸早已破碎,想向后躲,他却已经一口咬住了她胸前挺立的尖端。
刺痛蓦地传来,她低声惊叫。
“躲……辛圆缺你还想往哪儿躲?”他咬着她,模糊不清。
辛圆缺手紧紧扯着已经掉落腰间的睡裙,手指屈弓成奇异的角度,指关节白的泛出淡淡的青色。无可抑制的喘着气,脖子后仰着,乌黑的长发全向后垂坠着,几乎过臀。顾聿衡拉住她腰,一把贴向他,再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卧室里还留着小白折腾出的一片狼藉,浓烈的气息并不好闻。顾聿衡将圆缺抛在床上,倾身压上,吻从额头重新开始,手指绕过她的长发,一拉再弹开,又压住她放在颈边的手,手指一一交握,再顺着脖子的曲线,一点点的俯下去。
辛圆缺的感觉只能跟着他的手走,他的手和唇在哪里,她感觉的全部焦点就到了哪里。她早就几乎忘了呼吸,偶尔迷怔的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半眯着的眼中已经升腾泛滥的情欲,浓的像墨,却又在墨色的眸子里流转,更粘更浓……
亲吻和揉捏渐渐下移,力道越发粗重起来。她痛她喘,被刺激的弓起身子,却比不得最后落在她右下腹间的绵密舔舐和一句轻飘飘的质问所带给她的强烈感受。
“圆缺,这里的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