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别扭猫的诱拐法则(一)
1.从前有只猫
二十八岁之前,安睿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上上班,健健身,泡泡吧,滚滚床单,偶尔还会调戏一下自己的可爱上司——
虽然对方不见得高兴被自己调戏,但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实在是再没遇上比他更好玩的玩具了。
直到有一天,家里突然走进了一只流浪猫。
那只猫的名字叫陆敬哲。
样子不起眼,因为在外面流浪太久,绒毛都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却倔强地板着脸,又不够听话,实在不是安睿喜欢的类型。
可惜那天的他实在无聊透顶,兔子上司第一百零一次拒绝了自己为他暖床的请求,在酒吧遇到这么一只浑身带刺的猫咪,也就凑合着带回家吃掉了。
谁知道吃进腹中才发现,咀嚼和吞咽什么的都很容易,唯独消化太难。
这只流浪猫似乎就这样把自己当成了主人,赶都赶不走了。
这可真是件麻烦事。
安睿从来没想过要养宠物,如果一定要养,大概也只能接受自己上司那种外表漂亮、骨子里又温顺可爱的兔子。
偏偏那只丑不拉几的流浪猫太有毅力,无论被自己拎着脖子丢出多远,还是会耷拉着脑袋回到自己身边来。
偶尔他脏兮兮地跑回来的时候,会看到安睿正在床上陪新认识的小东西玩耍,就会狠狠地露出尖牙来,直到把对方赶出自己的地盘才算完。
无论被安睿斥责也好,轻蔑也好,或者干脆不理不睬我行我素,那只猫咪还是会不声不响地贴着他,偶尔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爪子搭在他的衣襟上,以为他看不见。
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安睿有些好笑。
猫咪的心跳声那么大,爪子又脏兮兮,印在自己白色的衬衫上,就会落下一个乌黑的梅花印。
不知为什么,安睿看着他贴着自己睡着的安宁表情,心脏的某处就会隐隐难受起来。
每当这时,他就会俯下身,赶在他睡醒前,在这只猫咪额头上轻吻。
因为安睿知道,等到他醒来,一定又会做很多让自己不高兴的事情,自己一定又会想要赶他走。
可是有一天,当自己再次把拎着猫咪的脖子把他丢在远处的水洼里后,猫咪却没有回来。
安睿坐在空荡荡的别墅客厅里,抽了一宿的烟,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没有熟悉的爪子挠门的声音。
然后他终于明白,猫咪再也不会回来了。
2.玩具的自尊
自从几个月前的深夜,离开安睿的住处之后,陆敬哲就开始了他漫长而艰涩的等待。
秋天来得太过突然又肃杀,走在S城海边的街道上,他抱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一大堆食物和日用品,冷得缩了缩脖子,镜片后伶俐的双眼也微微眯起。
一开始的离开,只是想要试探一下,那人会不会挽留,哪怕一丝犹豫也好。
可他却从来都是那副温和的样子,连往别人的胸口插上一刀,都带着该死的微笑,“我早说我们不合适,阿哲。”
陆敬哲在他的微笑面前,脸色青白得像具泥塑,僵硬地点头,“我知道。”
说不出这是两人第几次闹翻了,可陆敬哲只觉得一次比一次心灰意冷,有时朋友也说他贱,即使喜欢上人家,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他知道自己太偏执了,可他觉得,如果那么轻易就能放弃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
深夜二十三点。
陆敬哲拖着行李迈出安睿家门的时候,自尊为那人放低。
如果他会来找自己……
时间是把杀猪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液好像不值钱一样地喷溅在地,从来没人珍惜。
陆敬哲渐渐的竟然也习惯了S城的生活,也试着不再去想那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只是偶尔走在海边的大街上,风吹得人有些冷,会不由地想起那人以为自己睡着时,偷偷印下的吻。
杀千刀的安睿,不喜欢就别他妈玩什么温情游戏!
这样让人怎么轻易死心?
陆敬哲狠狠地磨牙,抱着东西走到小公寓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这里是海边度假村的一套廉租房,单身公寓式的布局,十几平方的狭窄空间,除了浴室之外,就只能装下个小厨间。
他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找到了一份在度假村做冷盘厨师的工作。
因为是旅游城市,薪水很不错,而且很清闲。
陆敬哲走进玄关,就听见厨房的方向一阵咪呜咪呜地弱弱叫声,急忙脱了鞋子冲进去,果然就见猫咪把垃圾桶翻得一团糟。
前些天走在路上看到有人摆摊卖猫咪。
说是卖,其实根本就是白送,五块钱一只,主人只想快快处理掉。
一箱子里躺着三只病怏怏的小猫崽,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污泥、还有些看着就觉得恶心的斑点,大概是跳蚤之类的。
他想都没想,掏出二十块把猫咪全部带回了家。
陆敬哲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那天绝对是鬼使神差,被一箱子小猫的叫声闹得头晕,脑子搭错线了。
最后也只活下了这一只而已。
灰突突的猫咪,眼睛不够大,尾巴的毛秃了一把,走起路来还有些瘸,比流浪的野猫都难看,性子倒是很捣蛋,给它东西吃的时候会温顺地蹭自己,吃饱了立刻缩到沙发下面去。
陆敬哲警告地瞪了做坏事的猫,对方理都不理他,转而伸爪子抛他手里拎的袋子。
陆敬哲叹了口气,低头把猫粮弄进盘子里,看到它欢腾地吃起来,才嗤笑着摇摇头,转而去准备自己的晚餐。
厨师回到家是从来不做饭的。
也不知道是谁总结的,但用在陆敬哲身上十分贴切——其实除了萧世那种缺乏家庭安全感的男人,大部分厨师也都是一样的。
随手煮了些捞面,撒上葱花和芝麻酱,淋上热油绊过,一碗葱油拌面就随便打发了晚餐。
陆敬哲觉得头有些痛,并没有在意。
洗了碗之后就去洗澡,然后在小酒架上抽了瓶Etalon,一杯杯地喝着,对着电话发呆。
虽然自己从没有联系过安睿,但自己也有告诉过朋友,所以安睿若是有心打听,不用浪费一点功夫,就可以找到自己。
忍不住又去按了一次电话答录机,里面机械化的女声依然告诉自己:你没有任何留言。
半夜的时候,陆敬哲觉得自己有些发烧。
喉咙堵了一团难受得要命,几乎不能呼吸,头也晕乎乎地疼。
大抵是人年纪大了,无论哪方面都撑不住。
他在深夜的小房间里,剧烈地咳嗽着,还不忘咒骂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安睿……你这个王八蛋……我死了就是你害的……”
第二天去工作的时候,陆敬哲的样子简直吓人。
青黄的脸色,红得吓人的唇满是干裂脱皮,都渗了血迹,一旦开口说话,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两眼也没了精神。
这个瘦削的青年因为嘴巴坏,人缘向来不好,刚换上工作服,就见领班不知听到谁的高密,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斥责道,“病了还要继续干,是要传染给客人吗?!”
陆敬哲皱了皱眉,看到身边几个同事幸灾乐祸的眼神,冷笑着摇摇头,“我……”
说话的声音简直哑得惨不忍睹,才发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领班也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见他这样,便稍微缓和了神色,皱眉挥挥手,“你回去休息吧,治好了再来上班。”
于是陆敬哲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
那只丑猫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回来,正觊觎地趴在垃圾桶边用爪子拨弄,听到声音立刻耸起背脊炸了毛,尖牙和爪子也露了出来,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陆敬哲看它那样子难得地笑了,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你当自己是看门狗呐?
筋疲力尽地窝在被子里躺着,因为不断的咳嗽,陆敬哲始终也睡不安稳,有一阵没一阵地发热,感觉好像根本是晕了过去。
炎症到了晚上更加严重,他趴在被窝里咳得涨红了脸,吓得小猫崽都从沙发下面跳了出来,围着他喵喵地叫。
“别叫了……”陆敬哲嗓子干哑得像个老头子,伸手把小猫咪抱在怀里,安抚地摸它的脑袋,“把房东吵起来……咳……就把你丢出去……咳咳!!”
猛地又咳了一声,似乎有什么浓痰被咳了出来。
陆敬哲急忙抽纸巾接住,浓郁的腥膻味道让猫咪叫得更惨烈了。
他瞄了一眼,纸巾竟然变成了猩红色。
咳血啊?
陆敬哲哭笑不得,真够苦情的。
这种时候,言情剧的男主角不是应该破门而入,煽动着大鼻孔抓住自己的肩膀,奋力咆哮“我爱你你不能死啊海可枯石可烂我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牵着手……”
可惜安睿那厮的鼻孔不够有威力,煽动不起来。
认识这么久,即使对他最喜欢的兔子部长,也没见他咆哮郁闷过。
他不郁闷,自己就郁闷了。
陆敬哲紧紧裹着被子坐起来,抱着猫咪靠在墙壁边。
听说当初那兔子以为自己要死了,一瞬间小宇宙燃烧了,非常成功地就把他家那只爱缺乏的狗给套牢了。
自己当初是怎么表达内心敬意的来着?
哦对。
陆敬哲边咳边笑了起来,他白了那对笨蛋一眼,鄙夷地说,“低能。”
可突然之间,自己也很想低能一回。
陆敬哲犹豫了一下,缓缓拿过电话,安睿的号码永远在快捷键的第一名。
3.你喜欢我吧
安睿在厨房炒饭。
记忆中那人炒的饭香酥金黄绵软,入口喷香,绝对不是这一坨一坨的死样子,一咬一口盐,再咬一口冰冷的米饭。
客厅里突然响起电话的铃声,他沮丧地对着炒饭哀叹一声,便走出去接电话。
“喂?我是安睿。”
电话那头很久都没有回音,安睿皱了皱眉,急忙走到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把来点号码输入搜索栏。
号码来源:S城。
安睿抿了抿唇,突然觉得心脏开始变得沉闷,就好像陆敬哲不在的每一个晚上,“阿哲?”
“……”
静默了一会,陆敬哲突然出声,却是一边笑一边咳得厉害,“安睿你这个祸害……”
“你病了?”安睿听得心头发紧,那咳嗽简直像是要把喉咙都撕裂,“有没有看医生?怎么会这么严重?”
“别管我……比较好吧?”陆敬哲艰难地扯着喉咙说话,声音却好像蚊子哼哼,“小心我又缠上你……”
“……”
电话那头没了回音。
陆敬哲苦笑着摇摇头,冷哼道,“不用担心……我在这边过得很好……咳咳,谁会那么……贱,一直缠着你?”
“……”
安睿还是没说话,那边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敬哲倒在床上,把脸蒙在枕头里猛咳了一阵,只觉得喉头又是一阵腥膻,哽着嗓子骂道,“安睿你这个王八蛋……我死了就是你害的……咳咳,别想给我撇清关系……人渣……”
安睿终于出声,嗓音中有些无奈,“……你喉咙都这样了,不要多说话……”
陆敬哲咳得脑仁都在疼,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咒骂,“你这个贱人……”
安睿一边开车一边苦笑,“是是。”
“……咳……你等着……”陆敬哲的声音越来越无力,磨牙的声音倒是很清晰,“我死了也诅咒你……喜欢谁……谁就阳痿……”
安睿急匆匆地买了末班车票,坐在站台边的长椅上等车,苦笑道,“太狠了吧?如果我喜欢你呢?”
“喜欢……我?”陆敬哲咬牙切齿,“你这个败类……有好事从来想不到我……”
“……”
安睿无语叹气。
陆敬哲烧的头脑都不清楚了,迷迷糊糊地又骂了半天,也不知道骂了什么,渐渐的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只在电话里哑声喃喃,“王八蛋……”
安睿的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嗯?”
“你要对我……好一点……”
“……”
陆敬哲把手机贴在唇边,灼热的呼吸拍打着话筒,眼眶酸胀得流出眼泪来,“因为……阳痿我也不怕……你喜欢我吧……”
番外一 别扭猫的诱拐法则(二)
阳痿我也不怕……你喜欢我吧……
我说了吧?
这是陆敬哲在满是消毒水的病房里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
绝对是说了……那些丢人的不要脸的没尊严的bullshit……
真TM丢人。
陆敬哲极缓慢地深吸一口气,清爽的薄荷还夹带着些烟草味道,那口气瞬间梗在了胸臆间。
连眼皮都不用张开,都能感觉得到身边那个男人强大的存在感——
这人到底有没有常识啊,竟然在医院里抽烟?!
“醒了?”床边坐着的男人嗤笑了一声,屈起指节敲了他额头一下,“醒了就别装睡,起来喝点水。”
陆敬哲的眉心瞬间狠狠拧起,只是惨白的脸色让他的不满显得有些无力,依然眼睛也不睁,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来。
“之前说太多话,声带都伤了。”安睿叹气地摇了摇病床的扶手,让陆敬哲背后的床板升高,又垫了个枕头在他脑后,看着这人冷冰冰的脸,反倒笑了出来,“喉咙哑了也好,我还真怕你醒来以后骂我个十天半个月。”
陆敬哲看他的样子就来气。
也不知道是气他那没事人的样子,还是气自己的没出息。
他只是发烧转肺炎,并不至于忘记那天到底是怎么来到医院的。
这家伙带着公寓管理员砰地一声打开门时,一瞬间看着他那背光的高大身影,真的觉得还不如见不到他。
这副凄惨的模样,自己都受够了。
安睿在S城逗留了三天就回了N城。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去的时候也只打了一个巨大的包裹而已——
那个包裹名叫陆敬哲。
现在的陆敬哲与其说像个包裹,不如像个包子。
包裹.陆非常郁闷。
他确实很怕冷没错,但像这样几乎把全部家当都围在身上还是第一次。
全身裹得好像个浑圆的棉球,脖子上也围了厚厚的白色毛线围巾,有气无力地坐在末班车的车厢里,靠着栏杆假寐。
安睿从吸烟区回来,就见他捂得脸蛋都有些潮红,紧皱着眉头抵在膝盖上。
他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抬手探进他的额头,“有点发烧啊……”
陆敬哲并没有睡着,头烧得嗡嗡作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掏出本子在上面写字,“不是你让我出院的?”
安睿笑着摇摇头,拉着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这不是在负责?”
陆敬哲冷笑,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想害我阳痿?”
喜欢谁谁就阳痿,这诅咒还真是……
安睿哭笑不得地叹气,然后把他试图抬起的脑袋又按了回来,索性用手臂搂住,略带鼻音的慵懒嗓音含笑道,“你现在还硬的起来,放心。”
也就是说,他还是没有喜欢上自己。
陆敬哲的背脊一瞬间有些僵硬,却又立刻放松了下来。
又不是演电影,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呢?
安睿做到这个地步,对于他所不喜欢的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陆敬哲被强制辞了职又押回N城,其实心境上并没有如他当初离开时祈求的那样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对这个扶着自己的人,依然喜欢,只是突然之间,觉得不想去争了。
弟弟陆过已经去了B城上学,安睿知道陆敬哲这人的倔脾气,没人看着是不会去认真养病的,可总觉得带他回到自己的家,还是有那么些为难。
他是个理智的人,有时大概会显得不近人情,但无论如何,既然自己的心情没有整理好,就不应该给别人无谓的希望。
陆敬哲见他站在车站外的马路边犹豫了好久,低头嗤笑起来,掏出本子写了两个字,丢给了安睿,“我不是你养的猫,自己会回家。”
说完就扔掉他,一个人走到路边伸手拦车。
安睿看着他倔强的背影,也只得苦笑着跟上,“我送你回去。”
陆敬哲的家已经很久没人住,灰尘落了一层,好在走之前都用防尘的白布蒙上了,只要掀起来就好。
他无力地甩掉两只鞋,进门就直接扑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安睿跟在他身后进了门,把装着猫咪的宠物箱子放在地上,就听小东西咪呜咪呜地叫个不停。
“可以放出来吗?”
安睿蹲在地上微微打开箱子的门,就见小猫咪怯生生地探出头来,见到他立刻弓起背,从喉咙里挤出呜噜呜噜的警告声响。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宠物,有时候真的很玄妙。
安睿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陆敬哲的时候。
大概是刚刚察觉到自己的性向,走进GAY BAR的时候背脊都绷得直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一脸高傲的模样。
现在想来,根本就是在死撑……进入GAY BAR时是,跟自己搭讪时也是。
先是嘱咐服务生送了杯压着电话号码的酒,被自己接受之后,立刻就按捺不住,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问,“一个人?”
安睿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来。
那日他呆了很久,其中不乏向他搭讪的少年,可不知怎么,都不太对他胃口。
作为熟悉的常客,吧里的人都在赌他这一晚会带个怎样的伴去开房。
所以当第六号搭讪者陆敬哲淡定走过去的时候,大家几乎同时把目光投注到了那个角落。
平凡的五官,高挑但瘦得有些单薄的身形,还带着副倒胃口的金边眼镜。
看得出教养不错,但显然跟安睿的口味差了十万八千里——安睿喜欢乖巧的孩子,漂亮温顺,在床上放得开,大家玩过也不会纠缠的那一种。
而眼前这位,撇开外貌不谈,单单那始终嘲讽似的挑起的唇角,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一起来的友人暗地里拍了拍安睿的肩膀窃笑,安睿挑眉似笑非笑地回了他一眼,随即漫不经心地看向眼前的斯文男人,“有事?”
这种明知故问已经是变相的拒绝了。
就在大家失望着嘟囔没戏看了的时候,这人下一句话就让人吃惊得差点跌下了沙发——
“我有健康检查,脸和身体也不算差……”
眼镜男这样说着,只是紧揪着衣摆的手指泄露了他的一点点情绪,然而语气还是傲慢得近乎蔑视。
安睿依然微笑着看他泛白的指节,“所以?”
“所以……”眼镜男抿了抿唇,“可以做0号,你,要不要和我上床?”
“……”
安睿嗤地把口里的酒呛了出来。
那日的安睿已经连续工作了近一个礼拜,欲望积压得蠢动不已,本就想找个放得开的对象,肆意狂欢一下。
而且在对方这样直率得惊人的邀约下,再拒绝就显得太没风度了。
安睿朝身边的友人抱歉地笑笑,“看来今晚要先走了。”
“哎?”
几个人诧异地看着他,好像他的鼻子里长出了狗尾巴草,“你真的要跟他?”
安睿起身拿了西装外套,走到笔直站着的陆敬哲身边,笑着对几人点点头,“住我今晚过得愉快吧。”
说完便拉着陆敬哲的手臂,悠然往门外走。
大概是自己也没想到会成功,被拉着的时候陆敬哲还踉跄了一下,随即似乎有些脸红,但他立刻低下了头,安睿看得没那么真切。
出门上了车,安睿并没有急着发动车子,而是先转头看着始终僵硬的陆敬哲,“去我家?还是酒店?”
陆敬哲缓缓回过神来,之前的邀约简直要用光了他所有力气似的,但多年挑衅的本能让他立刻反问道,“为什么不是我家?”
安睿低头掏出烟盒,闻言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不认为你想让别人知道你的性向。”
人都是遵从本能的,男人更是。
到了这个男人的年纪,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对同性会产生欲望,只能说明他一直在试图漠视那样的冲动。
安睿是享乐主义者,虽然没有过那样的挣扎,但还是看到不少的。
陆敬哲向来不服输,闻言条件反射道,“那就去我家。”
冲动的话脱口而出,他的脸色立刻不太好看,简直想抽自己一耳光。
邻居都认识了不少年,被碰见的话,真的不太合适。
好在安睿并没有在意,只是笑着道,“去我家好了,离这里近些。”
陆敬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抿住唇,皱着眉扭过脸去,哼了一声,“随便你。”
开车的路上,两人并没有太多话。
安睿索性塞了张CD进去,淡淡的钢琴曲就这样流泻在车子狭小的空间里。
陆敬哲觉得安睿这人实在是能睁眼说瞎话,车子开了这么久都还没有一点抵达的意思,让他都忍不住有些犯困。
“你可以睡一下。”安睿笑着透过后视镜看他,“条件是到了我家,今晚就不要睡了。”
“……”
陆敬哲活了二十六年都没有试过被男人挑逗,对象竟然是自己最欣赏的那一型,立刻觉得喉咙都干哑起来,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冷声道,“如果现在不睡呢?”
“唔……”安睿佯装思考地顿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那么你睡你的,我做我的……前提是你要睡得着。”
“……”
这只大色狼。
陆敬哲只觉得脸热得吓人,急忙转过头去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番外二 别扭猫的诱拐法则(三)
虽然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陆敬哲始终没有料到,男人做起0号来,真的是如此惨烈的事情。
原本还打定主意在床上装成个诱受,结果对方才刚插入尖端,他就忍不住没形象地惨叫出来,旖旎床戏立刻变成了杀人现场-_-
安睿卡在那里也很抽搐。
虽然知道这个人应该是个生手,但想来有胆子开口就邀约做零号、还懂得随身带健康检查的人,起码不会是处的……
自己错得太离谱了。
“抱歉……”陆敬哲咬着牙关努力表现出无所谓的凛然模样,一扭脸,“我没做好心理准备,你继续吧。”
“……”
再继续下去,就真的要杀人了……
安睿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对方的臀侧,“先等等。”
连接的部位分开,安睿从床头拿了酒杯喝了一口,在俯身渡到那人的口中,见对方稍微放松了一些,这才从枕头下面取来刚刚才使用过的KY。
一般来说,bottom是很懂得自我保护的,所以润滑这种事情,他们说已经可以了,安睿也就觉得没问题。
但陆敬哲显然是很受不了被扩张的过程,才稍微松弛一点,就立刻皱着眉头抬腿踢人,“可以了,别磨蹭。”
结果就造成了之前的餐具。
这次安睿很耐心地替他润滑了很久,他向来是个温柔又体贴的好床伴,没有恶劣的性癖,更不会再床上为难伴侣——
除了没有专一对象这一点外,应该说一切都很好。
手指在下身戳戳戳的感觉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
如果不是那张脸让自己很赏心悦目的话,陆敬哲很想学学外公养的那头驴,撅蹄子把身上那人踹下去。
可泡他也是花了不少时间下决心,也积攒了这辈子所有勇气的,现在临阵退缩显得实在不合算。
最后也只能青筋暴起地平躺着,豪迈地叉开两条腿,任由那人在自己屁股那里折腾。
“啧,轻一点。”
“……”
安睿埋首润滑。
“还要多久啊?”
“……”
安睿埋首润滑。
“我说,直接上吧。”
“……”
安睿埋首润滑。
大概是感觉得到对方紧张得不停说话的情绪,安睿叹了口气,凑过去轻轻吻他,一手继续扩张入口,另一手则暧昧地抚慰起他的分身来,“你是第一次吧?”
“唔……”陆敬哲正被梦中情人摸得爽,闻言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随即锐眸一瞪,“才不是!”
“哦?”安睿不置可否地挑眉看他,“那你是喜欢痛一点的?”
“……”
陆敬哲瞬间陷入沉思——承认自己是个处男跟承认自己是个M……到底哪个比较丢人?
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两腿突然被那人撩了起来,紧接着,火热的硬物便抵在了秘处。
陆敬哲刷地撑大了眼,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安睿好笑地安抚,“别怕,这次我会小心的。”
“哼。”
陆敬哲一撇嘴,大大方方地把两腿缠绕在那人的腰间,“你进来了?我怎么没感觉?根本就不疼……啊啊啊啊啊!”
床猛地吱嘎摇晃起来。
那一晚,陆敬哲再也没有机会用他那张嘴巴来挑衅了……
在床上挑衅男人的自尊心,真是件蠢毙了的事情。
陆敬哲趴在沙发上,听着安睿蹲在自家浴室里用花洒给小猫咪洗澡的声音,恨不得把当年那段惨痛的回忆敲出脑海。
即使现在,想到那一夜,都觉得屁股痛。
最贱的是,自己后来竟然还无数次主动扑上去,继续找那人。
虽然用的理由比较扭曲——
安睿的鸡鸡属于国家免检产品,质量保证,比其他杂牌安全可靠-_-
骗鬼呢。
陆敬哲把脸蒙进抱枕里嗤笑。
一见钟情就一见钟情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回到N城的几天,安睿时不时会来探望他。
保持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常常是带了食物来,进门就先伸手试他的体温,然后就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饭。
有时候陆敬哲也感觉得到,安睿看着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迷惑,也有些焦躁。
对于安睿来说,向来是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次对待自己显得那么拖泥带水,明显到,连陆敬哲这个当局者都看得那么清。
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说点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时间久了,连陆敬哲都觉得,真的很疲倦。
晚上陆敬哲翻了翻自己的存款,发现里面的金额还真的不算少,尤其是自己已经有了父母留下的这套房子,连房贷都不用负担。
他想了想,决定先不找工作,好好休息几天。
电话突然响起。
陆敬哲心中一动,有些疑惑地起身去拿手机。
因为喉咙还没有完全恢复,声音嘶哑难听,安睿是不会打电话给自己的,有事只会亲自过来。
而即使不想承认,自己的人缘也真的很差,那一瞬间,他甚至想不到任何一个可能会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
来电的人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我是罗臣,好久不见了。”
那人的嗓音带着爽朗的笑声涌进耳朵,陆敬哲在脑子里转了好大一圈,才在某个角落里搜索到一张盖着“罗臣”印章的脸。
高大的身材,坚毅的脸,说不上英俊,但胜在男人味十足,在自己跟安睿共同的朋友圈里面,算是个不错的对象。
但印象也仅止于此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在安睿偶尔心血来潮时,跟他们一起打过一两场网球,喝过几次酒而已,连交谈都没有几句。
在陆敬哲沉思的空当,对方又哈哈笑着道,“你又把我忘了?上次打电话给你,你也想了很久。”
“没……有。”陆敬哲的喉咙难受得要命,皱着眉没好气地问,“有……什么……事?”
嗓音听起来就好像刀锯反复刮着木头,撕心裂肺得连听得人都觉得疼。
“……”
结果静默三秒钟,那边突然爆出一句“操,孙子!”,紧接着电话啪地就挂断了。
陆敬哲冷着脸瞪着响着忙音的手机好一阵,咬牙切齿地道,“精……神……病……”
丑小猫听到主人的声音,轻巧从客厅的地毯上跳过来,咪呜一嗓子,狠狠抓了抓他的裤脚。
“一……边去。”
陆敬哲瞪了小猫一眼,脚下一抬,小猫就咕噜噜地窝成个毛球滚到了一边。
他看着小猫锲而不舍地弓起背朝自己呲牙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起身走过去,打算再逗弄两下,冷不丁却被门口震天响的铃声吓得一个趔趄。
他皱了皱眉。
门铃的按法也绝对不像安睿的风格。
果然,门一打开,一张爽朗笑着的大脸就突然映入眼帘——
“嘿,我听你说话太费劲,就直接过来了……”说着那人拿了个崭新的笔记本出来,笑道,“咱交个笔友吧。”
陆敬哲对这人的脱线见怪不怪,始终觉得他的精神层面处于人类的顶峰,不是一般人能够触及的。
他没耐烦地拿着笔记本在上面刷刷刷地写,“你到底有什么事?”
罗臣看了一眼,也接过本子,认真地写一个字念一个字,“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
你要写就写,要念就念!
一边写一边念是干毛?!
陆敬哲狠狠地把本子抢过来,笔尖几乎戳破纸张,“你说话!”
罗臣这才松了手,大咧咧地往他身边的沙发上一坐,“安睿那孙子,只说你病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你嗓子不行,不然我就直接过来了……刚刚听你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啊,我肝都疼。”
陆敬哲为他言语里的暧昧抽搐了下嘴角,但看那人纯良无害的脸,又觉得大概是自己自我意识过剩了,便冷着脸在本子上写,“我没事,多谢看望。”
“嘿,客气什么,都是朋友。”
“礼物呢?”
“……哎?”
陆敬哲冷笑着把本子丢进他怀里,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来……看望……病人,什么都……不带?”
罗臣先是一愣,随即拍了拍额头,“哎哟喂你可别说话了,我脑仁疼……”
然后他顿了一下,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客厅,“对了,厨房在哪?”
陆敬哲怎么也想不到,罗臣这种粗莽的男人,厨艺竟然还不错。
当然跟身为专业厨师的自己是比不了的,但那架势……看起来就让人有种居家的温馨感。
陆敬哲在厨房边搬了把椅子,毫不客气地坐着看罗臣系着围裙忙活,“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罗臣切菜的手一顿,回头又是个闪瞎人狗眼的爽朗笑容,“安睿这几天忙,交代指标要把你喂胖三公斤。”
陆敬哲先是一怔,只觉得胸口有什么已经慢慢冷却的东西再次蠢动起来,急忙捶了捶胸口,在本子上写了几句话然后抵到罗臣眼前——
“他不是这种人。”
“嗯,我也觉得他不是。”罗臣瞄了一眼就又开始认真烧饭,并不去看陆敬哲的脸,“其实……是我自告奋勇来照顾你的。”
“……”
陆敬哲抽搐着嘴角退后一步,在本子上写了加粗体的一行大字,“你不是我喜欢的型!!!”
罗臣看了哈哈笑起来,“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陆敬哲松了口气。
“不过莫名其妙的就挺喜欢你。”
“……”
那口气猛地哽在了喉咙口。
罗臣推着陆敬哲走到餐桌边坐下,舀了碗浓汤推到他面前,半开玩笑似的道,“怎么样,让我追吧?我的鸡鸡也是经过质量检查的。”
“……”
陆敬哲耷拉着死鱼眼瞪着他,已经完全失语了。
陆敬哲不是没被人追求过。
事实上,自从他跟安睿搭成了半固定的床板模式之后,圈子里对他感兴趣的人还真的不算少数。
大家都很好奇,能把那个很少固定伴侣的安睿抓在手里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
殊不知,其实一切都是他死皮赖脸抓住对方而已。
眼前这个人却跟其他追求者不一样。
不单止是熟人,还是安睿的朋友。
一想到那人可能明知罗臣的心思,还答应让他来照顾自己,陆敬哲的胃里就觉得酸水一阵翻涌,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都变得恶心起来。
他青着脸站起身,直接把碗里的饭倒进了猫咪的食盒。
然后对罗臣僵硬地道,“回去……告诉他……我……还不至于……让他替我……找下一任……”
“啊?”罗臣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着眉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陆敬哲冷冷地勾着唇角,却丝毫不见笑意,“滚……出去……”
“哎?”
罗臣还没待反应,就被陆敬哲半强迫地推到了门口,“别……再来!”
砰。
门板被狠狠摔上。
陆敬哲倨傲地僵直着背脊瞪着那扇门,都不知道自己在骄傲给谁看。
小猫咪呼噜噜地舔着自己的饭菜。
他静默一会,缓缓垮下肩膀,回到厨房把罗臣烧的菜全部扫进垃圾桶,随即无比疲惫地再次倒在沙发上。
“别再见面了。”
他给安睿发了这样一条短信,随即按了关机。
番外一 别扭猫的诱拐法则(四)
发过短信之后的那些天,安睿再也没有出现在陆敬哲的眼前。
大抵也终于对自己失去耐性了。
有时陆敬哲也会想,这样挺好,只要不再见面,总有一天自己会戒掉的,那种名叫安睿的毒药。
只是偶尔会想起,在许久之前曾经逗留过的那幢公寓里,他曾经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渡过了那么一段时光。
或许不够相爱,或许曾经争吵,却总是执拗地不肯撒手。
因为那些最初的烙印,全部都是那人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一个一个打下的。
周末去参加了一个远亲的婚礼。
新郎的表情有些阴沉狰狞,始终呆呆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对待爱人倒是非常温柔。
而新娘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回答“我愿意”时,竟然还迟了半拍。
陆敬哲忍不住就在心底里刻薄,新娘也许是个同性恋。
大概是一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惹得旁边一位穿得像拖布一样的年长女士皱着眉,嫌恶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陆敬哲恶劣地朝对方笑笑,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话也不放过嘲讽的机会,“即使……不是,也……肯定……爱别人……”
“……神经病。”
拖布女士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干脆挪着屁股坐到后面一排去了。
事实证明,陆敬哲绝对有乌鸦嘴的天分。
晚上的婚宴里,新娘跟着新郎到处敬酒待客,酒过三巡立刻泪眼朦胧起来,盯着某个角落就怎么也移不开眼。
面目恐怖的新郎虎着脸拉了她两下,人没拉动,反倒是眼眶中的豆大泪珠啪嗒啪嗒开始掉下来。
陆敬哲窝在另一个角落,桌上只有自己和另一个英俊得异乎寻常的男人,似乎是刚刚在宴会上致辞的男方家属,始终温和微笑的样子却让人怎么看都万分不爽。
怎么看,那笑容都觉得很假。
赌上他神赐的直觉。
他看着那边的场面,不禁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冷笑,“接着就是……初恋相逢……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他说这话原本只是自娱自乐的,没想到旁边的人竟然也附和着冷哼一声,“离婚才好。”
嗯?
陆敬哲一怔,转向桌上唯一的那个帅哥。
那人不动声色地朝自己露出迷人微笑,好像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
一闪神的功夫,那边就有了惊人的发展。
只听新娘嘤嘤两声,突然就抑制不住心情,泪奔到那人的身边,抓住对方的手就开始哭。
“……”
瞬间,喧闹的大堂鸦雀无声。
陆敬哲越看越舒爽,恨不得全天下的情人都分了才好,于是一边夹菜一边看得起劲不已。
新娘哭得即将崩溃,好好的结婚快变成了葬礼,新娘的父母额头挂着头大的汗珠七手八脚地去把他们拉开。
距离分开半公尺,新娘嘤咛一声,再次扑回去抱住那人哭……
陆敬哲简直想要给这出戏鼓掌。
冷不丁身边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便往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温润优雅地问,“好看吗?”
陆敬哲被他问得愣了一下,嘴巴里叼着油腻的鸡腿茫然点头。
“那男人是她的初恋。”
“……哦。”
男人笑得更加迷人深邃了些,低声道,“是我把他找来的。”
“……”
陆敬哲无语地看着那帅哥悠然地两手抄口袋走向新郎,默默地对他竖起大拇指——
谁还敢说他陆敬哲为了爱情不择手段死缠烂打?起码这种阴损招数,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婚宴最后新娘终于还是哭哭啼啼地跟着新郎回到了订好的酒店房间,这让陆敬哲有些许失望。
冬天的风很冷,他缩了缩脖子,把风衣裹得更紧了些。
其实自己也真的是很无聊。
看着别人不幸,也没有一丁点幸福感,何必呢?
公寓走廊的路灯坏了,物业还没来得及修缮。
陆敬哲一个人走在空荡荡、黑漆漆的走廊,脚步跟随着自己的行动的节拍啪嗒啪嗒……
唔?
好像不是自己的脚步声。
陆敬哲挑挑眉,看向自家门口的位置——
那里似乎有人在玩火,嘎达嘎达的声音,豆大火簇时有时无。
他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走到近处一瞧,一个男人正蹲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玩着打火机。
见到自己停下的两脚,先是一怔,随即顺着他的腿视线上移,飞快地露出招牌的爽朗笑容来,“嗨,你回来啦?”
“……”
陆敬哲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转身,“我……走错了。”
说完拔腿就走。
罗臣急忙起身去拽他,蹲得太久脚都麻了,一动就像针扎似的疼,“喂喂你没走错,这里是你家啊。”
“……”
陆敬哲冷冷地看他。
罗臣揉了揉冻得泛红的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让我进去啊?我等了很久,脚都冷麻了……”
最近一段时间,罗臣就好像把自己这里当家了一样,每天下了班就来这里报道,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一个人讲笑话,讲完之后再一个人哈哈大笑。
即使陆敬哲耷拉着死鱼眼瞪视他,他也能当没看见,神经大条到完全感受不到尴尬。
清净惯了的公寓里,一时间热闹得好像进了五百只苍蝇,嗡嗡得让他万分烦躁,直觉这人是个麻烦,便能躲就躲了。
结果还是没躲过。
“妈的。”
正在玄关换拖鞋的罗臣闻言抬头,“你说脏话。”
陆敬哲翻白眼,“说……脏话……关你鸟事?”
“……你又说了。”
“你去吃屎。”
嗯,这句还骂得挺顺。
“……”
罗臣知道这人心情一直不好,于是默默闭嘴。
小猫咪见到罗臣立刻张着小爪子冲过来扑倒他身上,咪呜咪呜叫得相当亲热,罗臣笑着搔了搔猫咪的下颌,“真乖。”
陆敬哲看着自己的宠物跟他的感情那么好,连自己都没享受过被撒娇的待遇,于是愈加不爽,直接拿过本子开始写字,“你又来干什么?”
昨天才拿着扫把把这个人赶了出去,怎么这么没脸没皮?
罗臣一只手拖着小猫崽走进客厅,笑道,“原本是想邀你去买醉,没想到失手了,没堵到人……”
陆敬哲睨了他一眼,写道,“你没事做?”
“我时间多得很。”罗臣笑着放下小猫,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改天一起去吧。”
陆敬哲没说什么,哼着把小猫咪从他手里夺了回来,“不送。”
门啪嗒一声沉重合上,房间一瞬间又变得那么寂静。
安静得让他觉得有些恐慌,心里也开始发堵。
他静静坐在沙发上,一如他回到N城的每一天。
一旦入夜,心里某处的感情就怎么也抑制不住,蠢动着喧嚷着想要破茧而出。
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呢?
明明无论是在哪里,安睿都不曾需要他。
陆敬哲刷地站起来,拎起搭在沙发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突然冲到了门外,急匆匆地向罗臣离开的方向追去。
怎样都好,突然不想留在那个空荡荡的家。
静得好像全世界都不曾在意过有他的存在,他根本是不被需要的。
黑暗成一片。
陆敬哲跑了几步到电梯门口,猛地撞上一堵肉墙,只听那墙“唔”地闷哼一声,手机的微弱光芒才闪现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罗臣捂着撞疼的鼻梁,奇异地看着他,“我忘了什么东西在你家?”
陆敬哲喘了两口气,抿着唇扭过脸,哑声问道,“买……醉……太晚了……吗?”
“……”
罗臣怔怔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半晌,缓缓放柔了嗓音,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
所谓买醉,就是不醉不归,花钱如流水。
两人挑了商业街附近一家新开的一家格调安静的酒吧,仗着陌生的店,不怕遇到熟人,便敞开怀一杯一杯地喝着,大有些至死方休的架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敬哲觉得,自己似乎始终没有醉过。
走出来的时候,还是一派衣冠楚楚。
罗臣的眼神略带了些酒精作用下的氤氲,而陆敬哲的脸却是越喝越白,如今更是白得像白纸了。
深夜的商业街附近仍是人潮汹涌,两人逆着人潮走向停车的位置。
有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黑风衣与陆敬哲擦身而过。
他猛地回过头,急忙叫道,“安……”
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不是他……”
陆敬哲自嘲似的垂下头,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了,眼睛变得酸胀起来。
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静静停到他身边,车窗玻璃缓缓降下,罗臣的脸从里面露出来,“阿哲,怎么了?”
陆敬哲抿了抿唇,回头又望了望那男人消失的背影,“没事,认错……了人。”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
罗臣的车子静悄悄地停在陆敬哲家的公寓楼下,陆敬哲低头便开始解安全带。
“不请我上去?”
陆敬哲动作顿了一下,摇摇头。
罗臣又笑了,却不像之前那样没心没肺似的,而是眼中带着些怜悯,“安睿就那么好?值得你在买醉的时候,都不忘在店里到处找他?”
“他……没什么……好。”陆敬哲僵直了背脊,好半天才淡淡道,“可是……没办法……”
说完,他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身后传来砰地一声关车门的声音,罗臣在他身后大声道,“安睿说你像流浪猫。”
“……”
陆敬哲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罗臣在昏黄的路灯下微笑着看他,“可我觉得,你分明是迷了路的家猫。”
“……”
“迷了路的,咪呜咪呜寻找主人的家猫。”
“……”
罗臣看着那始终倔强的人缓缓垮下肩膀,抬手捂住双眼的样子,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就如之前那样,无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真可怜。”
陆敬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崩溃。
大概是温暖太久不来,等待得心脏都冻结成了冰块,所以才会在融化的时候,流出那么多的眼泪。
一个大男人,为了感情哭泣什么的,明明难看得要死。
可他不单怎么也抑制不住,还伸出了双手,死死地攥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衣襟,放也放不开。
安睿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国外出差回来,连脚步都没有停驻过,急匆匆地披着夜晚的冷风向那人的家中赶去。
几天来的不眠不休的工作让他的神经绷得近乎断线,也没有任何时间跟任何人联系,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弥补下属的错误上面。
等他终于腾出时间的时候,却看到手机上收到那么一条短信——
From 阿哲:
不要再见面了。
安睿头一次觉得有些发懵。
紧绷的神经线啪嗒一声断裂,他几乎蹭地从酒店的床上坐了起来,盯着那短信看了半晌。
如果是之前,他大概觉得这是一条喜讯。
那个陆敬哲啊……
无论自己丢多少次,都会自己跑回来的陆敬哲;那个可笑地哭着说,“阳痿我也不怕,你喜欢我吧”的陆敬哲;那个……世界上最执拗最别扭最口是心非却又最喜欢自己的陆敬哲。
最终还是要放弃了。
安睿脱力般地躺会了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做GAY那么多年,他早看惯了圈子里那些人的分分合合,也早就明白,感情什么的,始终不可能长久。
除了这副皮囊,还有在人前假装出的温柔,自己又有什么值得陆敬哲去喜欢的呢?
有一天距离没有了,假象没有了,出色的外表没有了,他爱上的那个人也就消失了,而站在原地的自己怎么办?
他曾经无数次这样想过,越想,越觉得无比的心寒。
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决定回去看看他。
心里不停地温习着拟好的借口,想着既然那人终于想通放弃了,自己也该微笑着恭喜他,然后便潇洒地转过身去,继续自己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只是没想到却看到那人哭泣的面孔。
罗臣的语气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他说,“真可怜。”
安睿提着行李站在远处,摸着口袋找烟的手指禁不住地有些颤抖,掏了几下才把烟盒掏出来,却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弯腰捡烟的时候,他抬头望着陆敬哲。
他的手指紧紧揪住了罗臣的衣襟,好像在抓着最后的希望。
安睿默默地在弓起背,捂住了胃。
他疼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明白过那个事实——
安睿,你是个胆小鬼。
番外一 别扭猫的诱拐法则(五)
“哎,这只猫……你没有给它取个名字吗?”
罗臣蹲在陆家客厅的地毯上,把泡软的猫粮推到小毛球面前,笑眯眯地摸着它的脑袋。
陆敬哲窝在沙发里看报纸,大白天的鼻梁上还架了墨镜,闻言瞥了眼那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哼了一声,不说话。
罗臣回头看了他一眼,眼见小猫吃得饱了,便拎着它的脖子拖在手掌上,挠着它肚皮的绒毛,“这么可爱,你只叫它猫,多浪费。”
陆敬哲拿报纸拼命挡着脸,生怕哭肿的眼睛会被对方嘲笑,撇嘴道,“那叫……罗臣……”
罗臣诡异地静默一下,陡然回过头,两眼放光,坚定点头,“哦,我没意见。”
“……”
陆敬哲无语滴翻了个白眼,“我……有意……见。”
“唔?”
陆敬哲没好气地把宠物扯回自己手里,抓住它的两只前爪四肢大张地面向罗臣的大脸,“猫……长成你……这样……能看么?”
“我……”
门铃突然叮咚叮咚响了起来。
陆敬哲刷地把脚上的拖鞋踢到那人宽阔的背上,手指一指,“去……开门。”
罗臣虎着脸瞪他一眼。
这人真是双重人格,明明昨晚还哭得那么乖巧、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如果让其他男人看到,即使不会一见钟情,但起码不会再觉得他讨厌啊。
一边腹诽,他还是不清不愿地走过去开门。
安睿那张脸虽然依旧英俊潇洒迷人深邃,也依然带着温雅的笑容,但怎么看都觉得真皮底下泛着死色。
——这是罗臣看到他的第一反应。
安睿倒是毫不在意他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若无其事地探了半边身子进来,左右看看,“阿哲呢?”
陆敬哲面无表情地抱着猫走过来,抿着唇看他。
对视良久,安睿尴尬地扯扯嘴角,“……嗨。”
“……”
陆敬哲下意识地推了推墨镜,哑着嗓子,“嗨。”
狭窄的玄关突然挤进三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寂静良久。
“……我前些天出差了,手机也弄丢了。”安睿突然把手中的礼物放在门口的地板上,然后尽量平和地微笑着对陆敬哲道,“想着你大概没人照顾,所以来看看……”
其实他在说谎。
手机没有丢掉,他也明知罗臣的存在。
只是如果手机没有丢掉的话,如果收到了那条短信的话,自己就再也没有理由来见他了。
陆敬哲听闻手机丢掉,果然怔了一下,好半晌才移开眼,“……谢……谢。”
“客气什么呢。”安睿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罗臣,“我在这里……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陆敬哲的背脊立刻僵了起来。
罗臣看了他俩一眼,急忙举起双手做无辜状,申辩道,“我只是来陪聊的。”
安睿笑着睨了他一眼,“哦,原来你这么闲。”
罗臣刚要辩解,就听陆敬哲哼了一声,哑声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
安睿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没说完呢。”罗臣突然在他身边开口,认真地,“虽然现在是陪聊,但我正在争取早日能够陪睡的资格……”
“……”
安睿僵住。
陆敬哲刷地瞪起眼,只是被墨镜挡住,杀气无法外泄,“你……别乱说……!”
罗臣装哀怨地看着他,“陛下,什么时候才肯让臣妾侍寝?”
陆敬哲把另一只脚的拖鞋也踢到了他身上,“等……我死!”
“……”
罗臣猛地拧起眉毛,歪头看着他。
陆敬哲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心虚,头一次开始自我反省起来——难得有人对待自己很好,是不是说得太狠了?
结果没等他反省完毕,就听罗臣啪地一拍手,“啊,我懂了。”
“……哈?”
“就是活要奸人,死要奸尸的意思,对吧?”
“……”
陆敬哲看着罗臣那张严肃的脸,只觉得痛心疾首悔恨难当——
刚刚那只鞋怎么没抽在他脸上?
安睿看着才相处两周便变得默契又熟稔的罗臣,胃里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陆敬哲大概没有发现,虽然口中说着讨厌,但唇角的弧度是骗不了人的——他现在心情很愉快。
这一切,都是罗臣的功劳。
而对自己来说,无论是让他哭,还是让他笑,似乎都没有做到。
胃部抽痛得厉害,安睿的笑容几乎支撑不住,终于还是出声打断了两人调笑似的拌嘴,“既然你很好,就没事了,我……改天再来。”
“……”
陆敬哲猛地顿住,半张着嘴唇,脸色也开始变得不好看。
“都不进来坐坐?”罗臣看了陆敬哲一眼,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脑袋,站在他身边笑着对安睿道,“你忙了很久吧?他一直……”
“咳!”陆敬哲大声咳起来,然后在镜片后狠狠地剜了罗臣一眼,哑声道,“慢走不送。”
按在陆敬哲头顶的那只大手莫名的很碍眼,安睿的手默默地捂住胃部,依然笑得无懈可击,“好好养病。”
说完便后退一步,拉开大门,飞快地走了出去。
安睿一离开,陆敬哲立刻弯腰把踢出去的拖鞋捡回来,然后抱着猫咪往客厅走去。
罗臣跟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道,“又动摇了吧?”
陆敬哲脚步一滞,转过头看他。
“一见到他,就立刻觉得心软了,对不对?”罗臣皱着眉看他,“只是脸色苍白一些而已,你就已经开始担心了。”
“我没……有。”陆敬哲抿着唇道,“只是……惊讶……”
“够了。”
罗臣叹气着走过去试图接近他,伸出的手指却摸了个空,他看着陆敬哲再次竖起的防备,轻轻敛下眼,“你已经被抛弃了,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养你,别再抱有什么期待了。”
“……”
“……”
因为太过安静,猫咪不爽地在主人的怀里拱了拱,咪呜一声从他的手中跳下,扑到罗臣的脚边用脑袋蹭着撒娇。
静默半晌,陆敬哲猛地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道,“你……凭什么……教训我?”
“……”
罗臣自觉说得太过严重,一定伤到了他的自尊心,但喜欢的人对待别人怎么也无法放手,让他焦躁得无法自持,粗声道,“即使你跟他在一起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像过去那样?在外面跟别的人乱来,回到家抱着你入睡,你受得了?!”
“我……!”
罗臣叹气,低声道,“你受得了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说完,他烦躁地搔了搔头发,转身去衣架上拿了自己的风衣,“算了,我也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
陆敬哲的喉咙哑得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涨得白皙的脸都泛红,眼看着罗臣就要离开,他急忙跑到茶几边抓了本子,气急败坏地写了几行字,奋力摔进他的怀里。
“我没什么要想的!我想要的我试着自己争取了,争取不到,我也试着放弃了,这样不行吗?!即使现在忘不了,但总有一天可以的,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就装得那么洒脱啊?!你又有什么立场对我说这些?即使你现在这样说,将来也和他是一样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罗臣看着那段话,又看了看陆敬哲的愤怒的脸,啧了一声,“就算再倔,也要有个限度啊……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而已。”
陆敬哲别开脸,还在气得急喘,“不……需要。”
“……”
罗臣垂眼苦笑,“说的也是。”
手打开门,刚要离开,脚步却被外力揪得一滞。
他莫名地低头,就见小猫咪亲昵地抓着自己的裤脚,依依不舍的样子。
罗臣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小东西,倒是有些良心。”
陆敬哲闻言更加生气,上前几步拎着小猫丢进罗臣怀里,“喜欢……他,就跟……他走!”
说完一把将一人一猫推出门外,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混……蛋!谁要你……提醒!”陆敬哲对着墙壁狠狠踹了两脚,“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的……还不行吗?”
“……”
房间里空无一人,连猫咪都被他丢掉了。
陆敬哲坐在玄关背靠墙壁,把头埋进膝盖里,“王八蛋……我只剩……这一点……自尊了啊……”
赶走了罗臣,陆敬哲又回到了过去那种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日子,想来安睿也真是个灾星,每次突然出现都没有好事。
第一次,自己丢掉了脸皮。
第二次,自己丢掉了工作。
这是第三次,连宠物都丢掉了。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人类手相图,认真又严肃地研究着自己的手相。
“感情线……”他拿着黑色的马克笔沿着手掌的纹路描绘起来,嘴巴里还念念有词,“感情线上有很多细纹并且下垂的人……感情专一却优柔寡断……往往因为延误而丧失良机……好像有点准?”
不多时一只手被画得满是黑线,他看了半天,终于感慨地摇摇头,“我果然是闲得神经病了。”
喉咙逐渐好转,他也开始着手去找新的工作。
之前去面试了两家餐厅,以及一家小型的食品公司,都表示对他很有兴趣,毕竟是有着国外学历的高材生,也拿过几个奖项,工作是怎么也不愁的。
果然,没几天就收到了一家餐厅的电话,通知被录用了。
“让工作来激发男人如狼似虎的爆发力吧。”
陆敬哲对着镜子里又瘦了一大圈的自己笑笑,便推门走了出去。
大概是决心要积极生活,以帮助自己遗忘那些娘们似的感情纠葛,所以他在新工作里投入了几乎十二万分的热情。
每天最早上班的是他,最晚下班的也是他。
整天把自己埋在厨房里,不是烧菜就是研究菜谱,简直要回到了学生时代。
厨师长看着他的样子很胆颤心惊——
这小子不会是想要把我挤走吧?
这天折腾出新甜点的配方,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换回了衣服,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外走。
第二天是假日,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睡一觉。
最近都没有在白天想起安睿了,只是偶尔午夜惊醒时,想起梦里被那人拥着一起窝在沙发里的温馨,还是会觉得心脏一阵闷痛。
白天都不想了,只是梦里面偷偷地看看他,应该不太要紧吧……反正没人知道,陆敬哲理所当然地想。
关了餐厅大门,才走了两步,身后有人低声叫道,“阿哲。”
“……”
陆敬哲脚步顿了一下,立刻又飞快地走起来,表情懊恼地低咒,“见鬼了……一边走路一边做白日梦?”
手臂冷不防地被人拉住,那人又低唤了一声,“阿哲。”
“……”
陆敬哲被拉得停住脚步,却没回头,讽刺地道,“安睿,你不缺床伴吧?”
“……”
背后那人静默了一会,并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把他拽了回来,一手压住他的后脑——
一个浓重的吻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印了下来。
番外一 别扭猫的诱拐法则(六)
涌入唇齿之间的气味除了那人熟悉的薄荷香,还带着怎么也无法忽视的酒味。
陆敬哲毫无情调地瞪着眼睛看这个啃自己嘴巴的人,直到背脊被推到路边的玻璃橱窗上,眼睛都震惊得闭不上,很有点死不瞑目的架势。
啃了半天,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起来,那人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陆敬哲急忙喘了口气,“你……唔……”
半个字没吐干净,那人的唇舌便又堵了上来。
“……我……唔嗯!”
舌尖被惩罚似的咬了一口,陆敬哲胸臆间一口怒气缓缓涌上来,十指缓缓收紧,终于卯足了力气一拳,“你他妈给我松开!”
安睿眉宇微微一皱,捂着被凑的胃部向后退了一步,唇间还带着暧昧的湿润光泽,却还是执拗地抓着他的手臂,“你……”
“我什么我?”陆敬哲自虐似地用手背擦着嘴巴,像只遇到危险的猫一样弓起背,瞪着他急急道,“你自己说过要我离你远一点不要保持这种关系的是你自己说的你今天来找我还想干嘛?!”
大抵是这个人主动亲过来的动作太惊人,陆敬哲吓得连标点符号都忘了加。
安睿微醺的眼里稍微闪过一丝迷茫,对陆敬哲说的话充耳不闻,轻轻伸出手贴在他冰凉的脸上,半晌,脱力似的把额头抵在陆敬哲的肩上,“你会喜欢我多久?”
“哈?”陆敬哲歪着头瞪着自己肩膀上那颗招人恨的脑袋,恨不得把它拧下来,嘲讽道,“我很快就不喜欢你了,你放心。”
“……”
静默一会,安睿靠着他的肩膀沉沉地笑起来,“那就好……”
那就好。
陆敬哲犹豫在他头顶的手指僵硬了一下,缓缓收了回去,“嗯,我也觉得。”
保持着静静相拥的姿势站在路边,良久,安睿缓缓抬手,撑着玻璃橱窗站直了身体,垂下的额发遮住了双眼,他的唇角却还是带着惯有的弧度,微微泛起青色胡渣的下巴使得脸颊更加深邃。
到底多久没有好好见面?连头发都变长了。
陆敬哲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把他的额发拨开,看着露出的那双温润双眼,“安睿,我总有一天会忘了你。”
安睿闻言微微抿着唇,垂下了眼,轻轻道,“是吗?”
“是啊。”陆敬哲笑着拉开了他禁锢着自己的手,“所以你不要后悔……我也不想后悔。”
罗臣说的对。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告诉自己,明天开始忘掉他,一天过了,舍不得,那么再一天。
可自己到底有多少个明天?
他已经不年轻了,即使不讨人喜欢,也不应该再为了别人而作践自己。
爸妈还在的时候,常常对自己和弟弟说,喜欢什么,就要一直坚持,不能放手。
即使那是块冰,只要你努力捂在胸口,也终有融化的那一天。
现在想想,原来爸妈说的话不一定都是对的。
自己坚持过了,弟弟也坚持过了,可他们谁都没有开心地笑过。
他已经捂不住了。
他心心念念当做冰块捂在胸口,针扎一样的冰冷都不曾放手,坚持了那么久,难受了那么久。
可安睿是石头做的。
那种求而不得的寂寞感,他大概,受不了了。
两人僵持在无人的街边半晌,街上开始下起细碎的雪花。
安睿认真地看了他一会,缓缓地笑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敬哲说好。
然后安睿摘下自己厚重的围巾,小心地围上了他的赤裸的脖子,从未有过的温柔。
两人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一起散步过。
印象里,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约好时间在安睿的公寓见面,偶尔共用晚餐、偶尔相拥着看看书籍和电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做爱,做完就立刻睡着了。
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走着,好像情人一样。
冬天的夜里,呵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陆敬哲把手指缩在袖子里,却还是冷得要命,安睿看了,突然一声不响地伸出手拉他。
那人的手指比自己的还要冷。
这是被握住手时,陆敬哲的第一个反应。
大抵感觉到了对方的僵硬,安睿微微垂下眼,淡淡道,“就当戴了手套吧。”
说着便十指相扣地握住他的手,连着自己的,一起塞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突然就变得那么暖和。
陆敬哲死命地把脸埋进围巾里,生怕被那人看到自己湿润的眼睛。
公寓走廊的灯已经修好了,不同于之前的亮如白昼,而换成了暖黄色的光晕。
陆敬哲站在自家门口,默默把手抽了回来,低头掏钥匙,头也不回地道,“晚安。”
他生怕回头。
生怕看到那人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舍。
“晚安。”
幸好,那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缓和温柔。
掏了钥匙插进钥匙孔,那人还是没有离开。
带着酒气的呼吸在自己身后一起一伏,陆敬哲觉得自己开门的手指都在颤抖。
半晌,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额头抵着门板问,“你怎么……”
“还不走”三个字未待吐出,身体陡然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敬哲整个人僵住。
安睿抱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贴着他耳边的呢喃嗓音里夹杂着一些迷惘和一些难过,“阿哲,你还怕不怕阳痿?”
陆敬哲只觉得喉咙哽得发酸,张了张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手指开始抓住他的手臂,死命地往外拉。
可安睿却不放手,只是不停地贴着他的耳边问,“你还怕不怕?怕不怕?”
拉扯的手已经变成了狠抓,指甲都掐进了肉里,陆敬哲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咬着牙艰难道,“安睿,都这个时候了,你问我这个?”
安睿只死死地把他压在门上,额头抵着他不让他动,哑声唤着他,“阿哲……”
“滚开!”
陆敬哲用尽了全身力气把人推了出去,猛地转身骂道,“你不觉得你自私过头了?!”
安睿被他推得砰地撞在墙上,骨头撞击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跌倒在地上。
暖黄的灯光下,他捂着额头,抿着唇看他,一字一顿道,“阿哲,我不怕了。”
“……”
陆敬哲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半晌,才默默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劈头丢在了他的脸上,“安睿,你觉得我会信你么?”
安睿并没有伸手去拿围巾,而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陆敬哲嘲讽地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落魄醉酒的男人,恨得眼泪不停地顺着脸流,“我不走,你赶我走,我走了,你来找我……安睿,你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那么你到底在骗谁?”
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合上。
安睿靠在墙边坐着,捂着胃一点点缩成一团。
陆敬哲说的对,彼此都不是小孩子了,之前是在骗自己,现在拿出真心来,又有谁会相信?
明明害怕失去,所以迟迟不敢接受。
可现在两手空空,也不见得比之前好过多少。
上次来了这里,见到了罗臣跟陆敬哲在一起的样子之后,他也曾经试着回到过去的生活。
形形色色的床伴来了又走,人家都说风流不羁的安睿回来了,却只有那些来去的床伴知道,安睿才不是过去的那个他。
他会在做爱的时候,突然开口问他们,“如果喜欢我会让你变得阳痿,你还要不要坚持?”
他会在抱着那些人的时候,突然捂住胃部,疼得脸色惨白。
然后他会脱力似的,缩成一团,缓缓地唤一个名字——
“阿哲。”
这个城市深邃的夜晚,有三个人度过了一个不眠夜。
厨房的灯光大亮。
罗臣蹲在地板上,第六次将泡软的猫粮推到小丑猫的身边,“还是不肯吃吗?”
小猫咪缩成一个球,蔫耷耷地抬头看他一眼。
“……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罗臣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无奈道,“再这样下去,就要带你去看兽医了,你想打营养针吗?很疼的。”
“……”
“我知道主人不要你了,你很难过,嘿,就好像他不要我,我也一样……”
“……”
“吃一点吧,求你了。”没有了主人,小瘦猫萎靡得毛都打了卷儿。
“……”
罗臣苦涩地抓住头发,哑声问,“我代替他,不行吗?”
别扭猫的诱拐法则(七)
第二天一早,陆敬哲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萎靡地开门时,十分矫情地把头探出来左右看看,生怕看到那人等在门外的样子。
两个清早散步的老头默默从他门口走过,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着一个神经病。
陆敬哲干咳一声,急忙抽身而出,淡定地锁门。
电视剧里那种深情到有些发神经的情节没有出现,安睿也确实不像那种幽怨地坐在零下四五度的门外等待一整晚的白痴。
陆敬哲也说不出到底是有些失望还是什么,大部分的神经都用来鄙视自己那过剩的自我意识去了。
想到自己竟以为安睿会对自己执着,哪怕只是一丁点想法,都足够他脸红上半个月。
好在安睿没有让他脸红太久。
事实上,从那天之后,安睿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出现在他眼前。
一开始是去他工作的地方等待,后来被陆敬哲的同事报以奇怪的目光之后,便改为每晚去他家敲门。
这已经完全不是安睿的作风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就这样顺着陆敬哲的意思不再见面的话,也许一辈子都会好像丢掉了什么一样,怅然若失地活下去。
安睿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
当初自己拒绝陆敬哲的时候,那种一次次把人推出去的决绝,大概比现在的陆敬哲还要坚定残酷,可只是这样而已,他却已经觉得心脏冷冰冰的了。
想象永远比现实更能让人恐慌。
可他没想到,陆敬哲真的会做得那么彻底。
即使他来到他公寓的门口,敲门也好,打电话也好,或者干脆就那样隔着门板与他说话……无论怎样的方式都尝试过了,可陆敬哲始终没有想要见面的意思。
慢慢的,他终于明白,自己正在做的这种行为,叫做挽回。
从来没人教过安睿该怎样去对待特别的人,一如过去那么多年,从来没人告诉过他,如果有一个人让你心烦意乱到怎么也无法忽视,那么你一定是重视着他的。
可当初他只想着,这个麻烦应该早些丢掉。
有他在的时候,自己都已经不像往常了。
“阿哲,我们谈谈不行吗?”安睿用额头抵着门,轻轻地扣着门板,“我知道你在的,我现在想到了好多事,想要慢慢对你说……”
“……”
陆敬哲坐在玄关,手里抱着本厚厚的书佯装认真地看着,只是很久很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还要说什么?
说你安睿突然发现流浪猫也是有人抢的,立刻就怅然若失了,决定回头?
还是说你觉得暂时没有人能比我更喜欢你,所以有些舍不得?
门外的安睿缓缓开了口,“我……一直以来,都很自私。”
“……”
陆敬哲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好笑——你还知道自己自私?真不容易= =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跟谁在一起生活,所以你坚持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麻烦。”
陆敬哲怒,要不要这么诚实啊?!
“即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你才是好的……”没心没肺的渣攻安睿依然在淡淡地说着,好像一切事不关己,“你在的时候,我会觉得不知所措,可你不在我身边了,却好像更加无法忍受……”
这叫犯贱!
陆敬哲都被气笑了,万分得意地抖着腿。
“我们这种人,原本就没有未来可言,所以我想即使花心,不负责任,或者干脆对你的执拗视而不见也是没有关系的。”门外那人的声音逐渐染上了一丝紧绷的情绪,“我也许将来会变得更加自私也说不定,可即使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回来,虽然我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
这真是世界上最让人生气的一番自白了。
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偏偏选择在这种时候讲出真话,哪可能会有人回去呢?
可陆敬哲觉得,比起他这样任性自私到没良心的剖白,另一件事却更让他伤心。
“阿哲,我会努力尝试对你好。”安睿低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试着去学……即使之前那样的我你也愿意付出,那么现在的我……”
“安睿。”陆敬哲终于出声,“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一切与你的自私无关……”
“……”
“你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我也一样的,安睿。”他疲惫地靠在门板上,闭着眼睛轻声道,“感情的事,即使今天爱得再深,明天也有可能分开,这跟是同性恋与否无关……你怎么知道我会一直喜欢你呢?也许哪一天,是我先撤离也说不定。”
“……”
“你太自负了,安睿。”
“……”
安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一切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戳穿,竟然也会变得无地自容。
“即使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虚荣,虚伪,胆小,不负责任……我也还是喜欢你。”陆敬哲苦笑起来,“可你到了如今,想到的也只是自己的事。”
“……”
“安睿,从头到尾,你可曾说过一次,你喜欢我?”
“……”
每一句话都让被问的人无言以对,让问话的人愈来愈伤心。
门的两边都静默了良久。
安睿轻轻地敲敲门,“阿哲,让我看看你。”
可里面再没了半点声响。
安睿失望地敛下眼,“我明天会再来。”
“……”
走了两步,他想了想,又转了回去,轻声道,“也许从头到尾害怕失去的人都是我,因为,大概只有我,才会想要……一辈子喜欢你。”
明明是一辈子也只有一次鼓起勇气的告白,却没有见到那人的脸。
事实上,那人负气反问了一堆话之后,根本就没有胆量去听答案,飞快地跑回房间去了。
许久之后,每每提起两人之间告白的不均衡,某只受都会万分不爽,“你从来就没说过你喜欢我!”
而已经成功网到鱼的某只攻则老神在在,“我说过了啊,你没听到就算了。”
离开了陆敬哲的家,安睿想了想,打电话给了罗臣。
那人的生活向来有条理,接电话的时候正一个人很欢乐地在家里厨房准备夜宵。安睿晚餐都没吃,摸摸胃也有些饿了,干脆不客气地提出去他家见面。
汤团炸得金黄软糯,外面一层皮酥酥脆脆,轻轻咬一口,甜腻的芝麻酱便源源不断地流进了口中。
安睿挑挑眉,用筷子戳戳盘子,笑道,“你倒是越来越居家了,有什么企图?”
罗臣靠在一边喝着小酒,没好气地拿眼斜他,“老子明天要去找人认真谈恋爱,你信不信?”
“信啊,为什么不信?”安睿无辜地眨眼,吃汤团的动作也是斯文又优雅,“就算你说明天要找个女人结婚我也信。”
“操,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罗臣终于忍不住了,气哼哼地扭过头瞪他,“我告诉你,情敌之间没友谊的,你有话就说,没话滚蛋。”
安睿看了他一眼,稍微敛下了笑容,“你没说过你喜欢他。”
“哼,奇怪了。”罗臣冷笑,“一直说你们俩什么都不是的人是谁?即使他病成那样也可以潇洒地把人丢在一边,还要嘴硬地嫌人家麻烦……你简直渣得让我想揍人啊,还指望我跟你交流心得?”
安睿哭笑不得,“……罗臣,我当你是朋友。”
“哦,我也当你是朋友,不然你以为我炸的汤圆谁都能吃?”罗臣翻了个白眼,“吃完快点滚蛋,没追到人之前咱绝交。”
气话虽然这样说,但认识了几年,随便几杯酒下了肚子,几乎立刻就熟络起来。
罗臣心里的怨气很强大,口头上也不由带了刺,提到现在安睿的惨状,他就能怎么刻薄就怎么刻薄,安睿始终低着头任由这人损自己。
“他现在不愿意跟你说话?”罗臣没心没肺地躺在沙发上,“活该,你这种人,跟你说话才是犯贱呢!”
“……”
安睿默默看他一眼。
“要我是他,早八百年前就卷了你家的钱跑了……看什么看?老子又没说错!你好歹免费嫖了人家那么久,不用给钱的?!”
“……”
安睿揉了揉抽痛的眉心,起身夺下他手里的酒瓶自己喝起来。
“照我说,你倾家荡产都不够还……你什么眼神啊那是!”在安睿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罗臣坚毅的脸竟难得有些窘迫,扭过头粗声哼道,“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他那种死心眼是最难得的,给多少钱都买不到!只有你这种白痴才会不珍惜!好看顶个屁用,绣花枕头水性杨花,没几年就得染上A字头的病……再说他哪儿不好看了?皮肤不是挺白么?!”
“……”
安睿静静地听着罗臣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陆敬哲的话题,在心里拿自己跟他比较——到了这时,他才真的意识到陆敬哲所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甚至从来没有因为拥有他而骄傲过……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他在罗臣的面前输掉一百次了。
番外一 别扭猫的诱拐法则(八)
那天安睿不知不觉又喝得很醉,临离开罗臣家的时候,只觉得头脑都在发热,他竟然借着酒力,认真地对情敌说,“我是真的喜欢他了。”
罗臣斜眼,“……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安睿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放弃吧。”
“即使再死心眼的人,始终没人来爱的话,也会懂得离开的。”罗臣倚在门边淡淡地道,“陆敬哲不是傻子,只要我不放弃,谁敢说他就会一直守着你?”
安睿微微沉了眼,心里愈加焦虑起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追,从来也没试过去追求别人,更别提还有个情敌挡在眼前,能想到的只有规劝对方放弃,不行的话……啧,不行的话怎么办啊?
被罗臣毫不客气地踹出门,他万分懊恼,偏偏又听到卫生间方向传来一点声响。
那微弱的叫声怎么听都觉得像只猫,果然就见罗臣紧张地跑过去,很快抱了只眼熟的小毛球出来。
那不是陆敬哲养的小丑猫么?
安睿只觉得心底的火越烧越旺,没等罗臣来得及说什么,淡淡地哼了一声,便关门走了。
死缠烂打作战失败,规劝情敌作战失败,无论什么都在失败!
安睿好像无头苍蝇一样走在这个城市冬天的深夜里,好像走到哪里面前都是冰冷的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即使生病到昏迷,陆敬哲都没有忘记抱着的那只猫……它为什么会在罗臣手上?
安睿甚至不愿意去想。
可即使这样,罗臣说过的话还是一点点渗入脑中——“陆敬哲不是傻子,只要我不放弃,谁敢说他就会一直守着你?”
小猫连续打了三天营养针,可还是没办法,只能看着它蔫耷耷的,越来越瘦,现在抱在手里,都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罗臣戳了戳正在打针的小猫咪,无奈地苦笑道,“如果让你那个凶巴巴的主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不珍惜你呢……你会害我失恋的,小东西。”
小猫咪打了麻药,两眼无力地合着,只有肚子随着呼吸的微弱起伏看得出它还活着。
一身冷白色的年轻兽医在一旁看了半天,轻轻摘下口罩,朝这个纠结中的男人低声道,“小猫都是认主人的,如果不是主人给的食物,它是不会吃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把它还回去吧。”
罗臣闻言瞄了眼一旁微笑的男人,微微颔首,“我知道。”
这天是周末,那人应该是泡在家里的。
用厚厚的围巾包住小猫咪,麻药药效还没过,罗臣走出医院,径自往陆敬哲家走去,边走边打电话,“喂,还在生气呢?我把你的宝贝送回来了。”
“……”
陆敬哲刚抱了从超市买的东西往回走,接到电话怔了好一阵子,才僵着嗓子道,“罗臣,上次……抱歉,我气得厉害了。”
“哈?”罗臣脚步都停了,站在大街上惊讶地道,“你竟然会道歉?”
陆敬哲刷地沉下脸,“……你当我没说。”
罗臣轻笑起来,低沉的笑声透过电话有些沙哑,“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我半小时后就到。”
对于罗臣,陆敬哲的感觉有些复杂。
当然不能说是喜欢,但那种被包容被重视的感觉实在太好,让他忍不住就希望能够留住这个朋友。
可想来这种想法本身就是有些自私的。
他叹了口气,一边站在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一边在嘴巴里碎碎念,“所以说,果然还是早点解决那家伙比较好……”
“解决谁?”
“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突然传来幽灵般的嗓音,陆敬哲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东西都险些掉到了地上,狠狠地转过头去瞪着来人,见到脸才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没好气地道,“这一带抢劫犯很多的,你想吓死我?!”
“抱歉。”安睿的笑容略微局促,但还不忘刚才的问题,“你打算把谁解决掉?我还是罗臣?”
“……”
陆敬哲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身上闻了闻,“臭死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安睿头疼地倚在墙上,扶着额头,“不知道……昨晚到现在……也不知道中间有没有睡过……”
“你发神经了!”陆敬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惜因为担忧没什么杀伤力,低声骂道,“快点滚回家去睡觉,我这里不欢迎醉鬼。”
“哎……”安睿露出被抛弃的大狗一样的失望表情,“不能进去睡吗?”
“美得你。”
陆敬哲翻了个白眼,把门打开,就大大方方地走进房间准备关门。
不想,安睿却横插进半个身子来,“等等等等……啊痛……”
“你又学什么电视剧去了……”陆敬哲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满脸委屈地耍无赖的混蛋,无语滴到,“说了这些手段没用,我又不是女人,你快点回去。”
安睿委屈地挪啊挪地,好歹把自己的身体挤了进去,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有把你当女人,我只是想要看看你……”
“……好了,既然看过了,你可以走了吧?”
“阿哲……”安睿满身酒气熏得人眼睛都犯疼,他垂下头倚上了门,抬手捂着双眼,突然嗓音就有些干涩,“你打算连看都不再看我一眼了吗?”
陆敬哲一瞬间就心软了。
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也向来看不得安睿表现出一丁点难受来,几乎是在他捂住眼睛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才是被折磨的那一个。
静默了一会,陆敬哲叹气着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因为身高差了些,他还微微踮起了脚,看起来相当笨拙,“安睿……”
没想到只是轻轻的碰触,那人却立刻有了反应。
身体猛地被那人抱在怀里,满是烟酒气味的吻狠狠地印了上来,肩胛骨撞击墙壁发出砰地惊悚声响,陆敬哲吃痛地闷哼起来,眉毛也狠狠拧起——
果然心软什么的要不得,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狠狠踹了安睿的腿一脚,“你疯了你!”
安睿猝不及防被推了出去,然而看着陆敬哲恼怒地走向房间的背影,一瞬间说不出的难受,竟不声不响地再次将人拉了回来,就地压倒在了玄关。
“喂!”直到被压在冰冷的地板上,安睿冰凉的手指开始不安分地钻进自己的衣服里,陆敬哲这才真的觉得不好了,急忙叫道,“安睿你疯了,我跟你说你现在不放手我真的这辈子都不原谅你……喂喂喂你别扒我裤子啊……”
安睿抿着唇听都听不进去,只是一边吻着他的颈侧和耳垂,一边解着他的皮带。
原本身型上就有差距,背对着被压制住根本没有半点抵抗,陆敬哲好像被抛上岸的活鱼一样扭了半天,裤子还是被扒了下来。
安睿面目平静地把陆敬哲的裤子丢到一边,一只手揉捏着他的臀部,凑到他的耳边轻轻道,“阿哲,原谅我。”
“原谅你个头!”陆敬哲气得眼睛都发花,“你疯了是不是,有的是人想上你的床,我……你不是都玩腻了……靠你轻点!”
硕大的硬挺已经执拗地刺入,没有半点润滑的部位被撕扯得生疼。
陆敬哲一瞬间再怎么硬气,也止不住疼得哀鸣起来,张大了嘴不停地抽气,“安睿你够了……”
“没有腻……”安睿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压着他的背部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肉体碰撞发出啪啪的声响,逐渐有些什么液体将交合的部位变得粘腻起来,“没有腻……阿哲,你也不要腻了……”
“……唔……”
陆敬哲低头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腕,几乎咬出血来,下体被侵入的疼痛让他连叫都没有了力气。
“离罗臣远一点,不要放弃我……”
背后压着他抽插了一会,安睿不动声色地将身下的人翻转过来,两腿挂在肩上面对面地继续冲撞,“别选择他……拜托……”
陆敬哲一张脸疼得惨白,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被撞得身体不住晃动,闻言咬牙冷笑,“这……就是……你拜托……人家……的方法?”
“……”
安睿的动作顿了顿,突然伸长手臂把人抱进了怀里,狠狠地由下而上冲撞起来。
陆敬哲惨叫起来,“疼——你这……王八蛋!”
安睿紧紧地抱着他,嗓音蓦地有些哽咽,“拜托你……”
与其说是性爱,不如说是虐待。
陆敬哲上半身还穿着风衣,里面衬衫凌乱露出大半个胸膛,而下半身则难看地赤裸着,被撕裂的伤口还不断地流着血,腿间红白色泥泞的一团。
安睿好像终于酒醒了一样,铁青了脸靠在一边,倚着墙坐着,就那样抿着唇看着瘫在地上的那人。
“安睿……”陆敬哲抬起手臂遮住双眼,哑着嗓子道,“送我去医院……”
“……”安睿依然那样坐着,一动也不动,好像一尊泥塑。
“或者替我叫救护车……”
“……”
“安睿……”眼泪终于还是从眼角划了下来,陆敬哲哽着嗓音,轻声道,“安睿……我好疼……”
番外一 别扭猫的诱拐法则(九)
罗臣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自命清高的货色,对他老说脚踏实地去生活才是现实,喜欢的就去追,除了是个GAY,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特别之处。
对他来说,无论是恋爱,还是追求,都应该是务实的、冷静的……如果成功的话,当然还是甜蜜的。
所以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把简单的爱与不爱弄得如此惨烈。
可这一天,当他抱着小猫进了陆敬哲家里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因为有种人大概天生就是疯子,不折腾不舒服。
发现门没有关好的时候,他还满心想着进屋见到那人要好好教育一番——不慎重一点的话,哪天家里钻进来流氓歹徒,哭都没地方哭。
没想到才微微推了下门,就听到那家伙虚弱到不行的声音,“安睿……我好疼……”
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踹门进去,就被那人腿间的血刺得两眼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
陆敬哲听到罗臣的声音,这才想起他之前说的那句,“我半小时后就到。”此时自己狼狈不堪,下半身不着寸缕,真是世界上最难堪的姿态。
他刷地白了脸,挣扎着要起身去穿被安睿扯下来的、此时正皱成一团的裤子,可才一动,屁股就疼得他整个人蜷缩起来,低声骂了句“妈的”。
“把……嘶……把裤子给我……”陆敬哲一边抽气一边无力地朝罗臣道,“不该看的……别看……”
嗓子都已经哑得不行,足以看出他刚刚叫得有多惨。
“你干的?!”罗臣勃然大怒,抬脚就要往安睿身上踹,却被陆敬哲的衣摆绊了个趔趄,刚好看到地板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火气冲得额头脉动砰砰直跳,挥手就给了他一拳,“你还敢说你喜欢他?你就是这么喜欢他的?你还能不能干出点人事来了?!”
安睿被打得脸颊青了一下,静静地转过头,紧抿着唇,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只看着地板上蜷缩起来的陆敬哲,缓缓开口,“可是……”
“可是什么啊——”罗臣终于还是一脚踹上了他的肚子,一手松了松领带狠狠喘了两口气,怒骂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那个人已经被你折腾得生活一团乱了!你自己要疯也好要堕落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扯上他!你还嫌他过得不够糟吗?”
“可是他真的不要我了……”安睿抿着唇任他踢打,半晌才轻轻地道,“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挽回……我每天送上门来,想要他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可他不见我,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
“我不像你,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人,也不懂得怎样讨好对方……没人教过我这些……我做的一切,阿哲都说他不需要……”安睿疲惫地闭了下眼,慢慢挪到陆敬哲身边,抬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如果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慢慢把我忘了的,然后就真的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了……”
陆敬哲只有在那一句话的时候微微流了些眼泪,现在却无比平静地听着,然后嘲讽地勾起唇角,嗤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可安睿连这样的表情都已经受不起了。
“你看,就像现在这样……明明还是喜欢我的,却已经不要我了……”他一下一下抚摸着陆敬哲的头发,淡淡地道,“阿哲,别不要我……”
安睿在情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自诩理智,自诩成熟……自诩看穿情爱。
可如今,却在说话的时候,微微红了眼圈。
陆敬哲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喉结却在颤抖。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对他好?”
罗臣走过去拾起一团糟的裤子,轻手轻脚地替陆敬哲穿起来,沉声道,“你到底懂不懂啊,安睿?大家都觉得你聪明,我也觉得你很聪明……可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想不通?”
穿裤子的时候陆敬哲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罗臣的眼神愈加不忍,一瞬间不知所措起来。
陆敬哲抬了抬唇角,把裤子拿了过来,“没事,我自己可以。”结果才一抬腿,就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一只手默默地伸过来,轻轻地扶住他的腰,将裤子一点点从脚腕向上穿起来。
安睿做这一切的时候,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而陆敬哲也静静地任由他替自己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看,你这不是会照顾人吗?”罗臣冷冷地看着他,“这个人很知足的,只要你对他好一点,他就立刻会吓得缩进窝里去。不是他不知好歹,他是怕自己没办法还……这个人也很认主,只要你是第一个养了它的人,它这辈子无论跟了谁都忘不掉你……”
咔嚓一声,腰带的扣子轻轻系好,陆敬哲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你说你怕他再也不需要你……”罗臣略显激动地指着默不作声的陆敬哲,“如果他被你弄死了怎么办?如果他伤心得离开,再也让你找不到怎么办?!他不在了的话,就连让他看你一眼、跟你说一句话都已经不可能了!”
安睿扶住陆敬哲的手指开始颤抖,慢慢的,越来越剧烈,直到后来,眼泪一颗颗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他曾经靠在自己怀里,两个人一起看书……
他曾经为自己烧饭,一个人等到菜冷……
他们曾经一起去海边,即使自己是为了其他人去的,可他还是很开心……
为什么上一次离开之后要去S城呢?
明明是让他没有半点愉快记忆的地方,可也是两个人唯一一起去过的地方……
他说,安睿,我喜欢你,阳痿也不怕,什么我都不怕……
你喜欢我吧。
安睿死死抱住那个人,把脸埋在他的肩窝,眼泪再也止不住,“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
别不要我,求求你。
罗臣站在一边,看到陆敬哲的手似乎微微颤抖着,想要覆上哭泣男人的背脊,可最后,还是悄悄放弃了。
后来的几天里,陆敬哲觉得自己完全没脸见人。
因为伤口太严重的关系,说是便秘引起的肛门裂伤,人家根本就不信,更何况因为太疼,伤处也没有清洗,上面还有着半干的精液。
做了个小手术之后,医生立刻一脸严肃地问他要不要报警,一边说还一边拿鄙夷的眼神去瞄椅子上坐着的罗臣。
罗臣立刻无辜地瞪眼,“你看我干吗?”
年轻医生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
罗臣那个冤啊……
他恨恨地抹了把脸上的胡渣,虽然最近形容憔悴了些,也不至于像强奸犯吧?
再说那个强奸犯天天住在医院里,满脸内疚悔过痛不欲生,你怎么就看不出来?
他没好气地指了指一边的角落里笨手笨脚削苹果的安睿,一边问,“你就不觉得,我跟他比起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慈父般的光芒?”
小医生撇撇嘴,带上口罩转身就走,“我只闻到你全身上下的馊味——几天没洗澡了?”
“……”
罗臣愤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敬哲在一旁看热闹,笑得事不关己,“所以说,贫嘴你活该。”
他嗓子还没好,加上那天一通天诛地灭的惨叫,嗓子又哑了几个八度,才说了一句话,旁边的强奸犯立刻默默地送了块削好的苹果上来。
陆敬哲微微皱眉,别开脸没说话。
强奸犯送到他眼前的手僵了一下,抿着唇也不言语,只轻轻把切好的苹果丁和柳橙丁都放在了果盘里,然后起身对罗臣道,“我出去抽支烟,顺便买午餐。”
“哦。”
罗臣朝他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好脸色。
待安睿出去了,陆敬哲这才又恢复了正常表情,“我也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出院,你不用天天来的。”
“闲着也是闲着。”罗臣若无其事地笑道,“想不想看看你家小猫?我可以替你偷渡进来……它被你丢了一次,现在乖得很,让它不准动,它就能罚站一小时。”
陆敬哲没忍住笑了出来,“真缺德,你可别把它当成我来撒气。”
“怎么可能?”罗臣淡淡道,“我对它比对自己还好……对你比对它更要好。”
“……”
陆敬哲怔了一下,急忙转头看窗外,阳光很好,“喂,出去走走?”
两人并肩坐在医院大门边的小公园里晒太阳,光秃秃的小树林刚好正对着医院大门。
罗臣看着安睿拎了满满一袋子东西急匆匆地往病房的方向走,不禁叹气,“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哈?”陆敬哲拧着眉毛斜眼看他,装傻,“什么怎么办?”
“少装了。”罗臣翻了个大白眼,“就这样看着他天天往医院跑,也不赶他走,也不原谅他……难道是在折磨他?我看不像啊。”
“……少管闲事。”
罗臣立刻哀怨起来,“我连自己会不会失恋都没权利知道吗?”
陆敬哲唇角抽搐一下。
他最怕罗臣摆出这种姿态来,立刻让他觉得心里难受得要死,好像杀过他全家一样——于是他终于还是个没用的受,只要面前是个攻,各种型号他都没辙= =
“我不知道。”
陆敬哲撇撇嘴,自嘲地道,“也许我真的很犯贱也说不定……在他做那种事的时候,我真的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他有牵扯了……可即使这样,看到他哭了,我还是觉得难受……你看,我是真的犯贱,对吧?他只是眼睛掉了几滴口水而已,我为他掉的眼泪多了去了……”
罗臣面目痛苦地扶额,“你不要用这么狰狞的口气说这么深情的话好不好?”
“……”
“咳咳。”
陆敬哲干咳一声,急忙把恨到扭曲的面部肌肉调整回来。
安睿出了病房之后,先是去吸烟区连续抽了三支烟。
他在的时候,陆敬哲是从来不吃他带来的任何东西的。只有偶尔自己离开了,才看得到食物稍微有所减少。
真的就好像警觉的猫咪一样,再也不肯信任主人。
他也知道自己不可信任。
丧失理智这种事情,他一辈子也只发生了这一次,偏偏这一次就足够他记一辈子了。
抽完烟,他看了看时间,便走去医院附近的餐厅买了热腾腾的砂锅排骨粥,加了秘制橄榄菜拌匀,又要了几样小点心,这才急急忙忙往回赶。
然而回到病房里时,人却不见了。
不止陆敬哲,连罗臣都没了人影。
安睿心里一紧,手里的东西都险些掉在了地上,“阿哲?”
左右看都没有人,跑到走廊没有人,院子里没有人,刷地掀开隔壁病友的帘子……一对中年夫妻无语地瞪着他。
“……抱歉。”
安睿心急火燎地找了半天,连厕所都找了一遍,不停地喊着“阿哲阿哲”,不一会整层楼都知道了——
有个叫“阿哲”的孩子(一半人怀疑是女朋友),丢了。
“隔两天就闹这么一出。”隔壁病友,一个中年大叔恼怒地对妻子抱怨,“搅基也不知道低调点!再说,那么大人了,想跑还用得着他看着么?!”
妻子摸摸丈夫因为吊针而冰凉的手背,柔声道,“那我去跟医生说说,换个病房?”
大叔点点头,“今天就去办!”
“好。”妻子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对了老公,病房你要哪种CP的?”
“……哈?”
“二攻一受你不要……那强攻强受?腹黑攻小白受?人兽?”妻子两眼放光,“听说隔壁的隔壁刚住进了一对忠犬攻兔子受……”
“……就没有BG病房吗?”
“怎么可能?”妻子白了老公一眼,“这里可是肛肠科。”
大叔:“……”
此时的陆敬哲还不知道自己在医院早已成了名人,依然悠闲自在地跟罗臣聊天,眼镜那天被摔裂了,他的视力又不好,看什么都是微微眯着眼睛。
罗臣看了看时间,叹着气起身道,“好了,你也差不多该回病房了吧?安睿找不到你,又该发疯了。”
陆敬哲扯了扯嘴角,低笑道,“你觉得他可怜了?”
“自作自受。”罗臣耸耸肩,低头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你也是。”
“说的也是。”陆敬哲恶劣地笑笑,“不过总觉得这样折磨他,我心里挺爽的。”
“哦——”
罗臣刚想说话,余光突然瞄到一道大步流星朝这边冲来的身影。
只见那人在午后的冬日阳光里,全身只穿了单薄的衬衫,先是茫然又紧张地左顾右盼,然后在捕捉到他们的身影时,一瞬间两眼放光,最后绷紧了背脊卯足劲头往这边走来——
“你会更爽的……”罗臣喃喃道。
陆敬哲眉毛一拧,“啊?”
砰。
他才回头,就猛地被一堵肉墙抱了个满怀。
“靠,疼死了……”陆敬哲恼怒地骂了一声。
“阿哲。”安睿找得太急,气息都还不稳,一边喘一边把人抱得死紧,“下次不要乱跑……”
“……”
陆敬哲还没忘记自己的立场,坚决不跟这王八蛋说话。
“别丢下我,求你了。”
又是这一句……陆敬哲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从那天开始,安睿似乎笃定了自己一定会丢下他,每天神色不安地守在自己身边,就连上趟厕所,超过五分钟没有回来,他都会跑到厕所门前轻轻问一句,“阿哲,你还在吗?”
也不知道是真的太害怕失去自己,还是单纯的罪恶感达到了顶峰。
感受到安睿强烈的不安,陆敬哲悬起的手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
罗臣已经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看到陆敬哲满脸别扭又不甘愿地拍着安睿的背,一瞬间竟然忍不住乐了。
真像是一只傲娇的猫,养了一只大笨狗。
陆敬哲说他不知道,可其实彼此心里都知道的……即使现在心里有疙瘩,还无法原谅,可总有一天是要在一起的。
从前有只野狗。
它找不到主人,肆意妄为,好像明天就是末日一样挥洒着人生。
直到某一天,它遇到了一个人,把它带回了家。
那个人认真地训练它,教导它在固定的位置吃饭,在固定的位置上厕所,在固定的位置睡觉……
他一直都很有耐心的,试图让野狗把自己当成主人,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可野狗从小就是肆无忌惮地长大的。
面对主人的驯养,它不甘愿,就会朝主人狂叫;它心情不好,就狠狠地咬主人一口;它甚至无数次想要逃走……
可当它真的失去了主人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那么冰冷,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温暖的床铺,没有人悉心的照料。
它终于想着回去。
可它看到那个家里,出现了一只温顺又漂亮的家犬……主人在对它微笑。
安睿第四次从梦中惊醒,好像日子又回到了很久前的那一天。
陆敬哲在他身下咬着牙倔强地不哭不叫,只是一直骂,恨不得撕碎自己一样的恨意。
然后他就再也不理自己了。
无论他怎么追怎么追,那人就是不肯回过头看自己一眼。
这才一夜,就已经惊醒了四次,梦境太过让人胆战心惊,他根本就不敢再睡了,就那样靠着床点燃一支烟,静静地一边抽一边等待天亮。
第二天的精神当然很差,出了名优秀又敬业的安部长竟然在会议上开了小差,连平时最迟钝的兔子部长都发现了不对劲,散会的时候特地皱着眉淳淳教导,“……”
安睿挑眉,微微低头把耳朵凑近,“什么?”
兔子部长表情一本正经,声音小得估计连自己都听不到,“……要……制……”
“?”
兔子部长终于把一句完整的话从齿缝里挤了出来,“私生活……要节制。”
“……”
安睿一脸摸不着头脑,他都禁欲多久了,哪有不节制?
兔子家那只大笨狗见状走过来,先是横插进两人中间,目光扫了眼安睿的下半身,立刻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重复自家兔子的指示,“前几天在医院……那个什么科……看到了你……安部长,千万要、节、制、啊……”
下班之后安睿例行公事会去陆敬哲工作的餐厅吃晚餐。
有时是叫上同事,有时是一个人去用餐,但都会尽量避免邀请男人,生怕陆敬哲会误会。
可陆敬哲没误会,餐厅里的同事却窃窃私语起来。
即使是熟客,也很少有每天都来这种昂贵的餐厅消费的,每天!
偏巧服务生中有一个漂亮的孩子曾经在GAY吧遇到过安睿,便快嘴快舌地把安睿是个GAY这种传言搞得人尽皆知。
好在陆敬哲并没去过那家BAR,这孩子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可即使这样,安睿每晚等自己下班这种事,还是瞒不过去。
没多久,自己跟一个有钱又英俊的BI鬼混在一起这种事,就从同事的口中传开了。
安睿这天是一个人来的。
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随意地点了几道陆敬哲的拿手菜,然后便装模作样地对服务生说,“能见见你们主厨吗?”
客人要求见主厨这种事是很平常的,可他不知道自己要见陆敬哲,在同事的口中说的可就难听了。
尤其是那漂亮孩子,知道安睿的身份,时不时地在自己面前示威,好像对那王八蛋志在必得。
越想就越气,原本觉得已经折磨了这人将近一年,鞭子甩累了也差不多该给颗糖果吃,这样看来,根本就靠不住!
面对这种野性难寻的家伙,就是要一辈子在他背后甩鞭子才行。
陆敬哲阴沉着脸走过来,见到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就来气,冷冰比地道,“干嘛?”
“也没什么事……”安睿局促地笑着,薄唇微微抿起,“晚餐很好吃,辛苦你了。”
陆敬哲面不改色,“……没别的事?”
“……”
安睿歪着头认真思索起“别的事”来。
那漂亮的小妖精又从一边探出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两下,忽闪忽闪地对着安睿猛瞧。陆敬哲面部神经抽搐两下,深吸一口气,“没事我走了。”
“啊,等等……”安睿急忙叫他,起身时还险些碰了杯子,“阿哲,等一下。”
陆敬哲拧着眉毛,不耐烦地,“还有什么事?”
“那个……你几点下班?我开了车来,送你回家。”
“……”
陆敬哲静默一会,突然上前几步,恼怒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来了?!”
安睿怔了一下,“……为什么?”
“很麻烦。”陆敬哲冷冷地道,“你时间多的很,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是要照常工作的,别给我添麻烦。”
安睿走出餐厅的样子虽然还是优雅迷人,却只有陆敬哲看得出来,简直就像只被主人训斥之后的大狗,可怜兮兮、垂头丧气的。
他不禁又有些动摇——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结果眼神一扫到那小妖精失望的目光,牙齿霍霍磨了两下。
凶?他活该!
餐厅结业时已经十点多,陆敬哲照常是最后一个离开餐厅的。
时近圣诞,外面已经下了雪,公园的长椅上甚至有人堆了雪人,孤单地坐在上面。
他锁上门之后,抬手裹紧了围巾,便缩着脖子往家里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咳咳——”
突然路边一阵猛咳,那个长椅上的雪人抖动了两下,雪花漱漱掉落下来,一个冻得僵硬的安睿露了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
陆敬哲惊讶地快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拉了起来,等得太久,积雪融化都浸湿了风衣,安睿冷得面色青白,身体都在颤抖,“我想见你。”
“……”
这人的肉麻真是变本加厉。
可惜陆敬哲实在没时间吐槽,零下近十度的气温下等待了五个小时,没冻晕过去也真是个奇迹……他急忙把围巾扯下来围在安睿的脖子上,“车呢?你怎么不在车里等?”
“附近没有停车位,我怕在停车场等不到你。”安睿无辜地眨眨眼,任由那人把自己往停车场的方向推,眼里满是笑意,“下次我早点来占车位……”
“闭嘴吧你!”
陆敬哲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待他开车,立刻把人推进去,然后自己也钻进车子里,动手扒衣服。
安睿见状大喜,“咦?你今天有兴趣嫖我吗?”
“……你怎么不去死。”陆敬哲狠狠拍了他脑袋一下,把脱下的风衣丢到后座,摸摸衬衫还是干燥的,不由松了口气,作势就要脱自己的外套……
“阿哲,我没事的。”安睿急忙按住他的手,指了指车里的暖气,“很快就暖和了,真的。”
“滚蛋。”陆敬哲啪地拍掉他的手,一边把外套往他身上裹一边嘟囔,“别以为苦肉计什么的有用,我才不吃这套,我是怕你病死了要我赔钱……”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晚被安睿送回家之后,他还神采奕奕地对自己说了晚安,没想到第二天,那人就蔫了巴登地垂着头来按了自己的门铃。
“谁啊——”陆敬哲踩着拖鞋叼着牙刷,顶着一头乱发啪嗒啪嗒跑去开门。
刷,门被拉开。
安睿面色土黄嘴唇惨白两眼青黑地提着行李箱,虚弱地对陆敬哲笑,“早安……”
啪嗒。
陆敬哲嘴巴里的牙刷惨烈地摔在了地上。
尾声:
某人自从生病之后,就一直赖在陆敬哲的家里,吃饭粘,睡觉粘,洗澡粘,上厕所粘……总之无论何时,无论陆敬哲去哪里,身后都好像提着根无形的链子,牵着一条名为安睿的狗。
这天陆敬哲悄悄地锁住书房门,再次躲在电脑前钻研手相。
自从上次无聊看了两眼,他就迷上了这种玄妙神秘的东西。
“事业线……自手腕向上……”他一边看一边拿黑色的马克笔在手心上画啊画……
一只修长漂亮的大手突然平摊在他面前。
“……”
陆敬哲怔了一下,头也没回,“我锁门了。”
“我有钥匙。”
“……”
那人锲而不舍地裹着毯子从身后抱住他,两人亲昵地在毯子下面相拥着,陆敬哲扭了两下没扭动,也就放弃了,啪地拍掉他的手,“你干嘛?”
“也给我看看手相啊。”安睿笑眯眯地窝在他的肩窝,“只看自己的很容易主观的。”
这话可真说到了陆敬哲心里去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肯定有这方面天分,早就想找个人来算算命试试了,可惜身边没一个能保证不嘲笑他的,想来还是这王八蛋最方便。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板着脸,抓了那人的手左右看了看,“事业线笔直又长,你的事业如日中天。”
“生命线也很不错,分支少,纹路深刻又清晰,长寿少病。”
安睿用鼻尖蹭了蹭这人的耳垂,“这样啊……那感情线呢?”
“感情线……”陆敬哲顿了顿,抿唇道,“感情线……末端出现三叉,分支毛躁,不清不楚,花心,不专一,没有安全感……生性薄凉。”
陆敬哲说着自己心脏都有点发冷,恨不得狠狠拍桌——
这也太TM准了!
眼见陆敬哲的表情变得僵硬,安睿敛下眼苦笑了一声,随即拿起一边的马克笔,塞进了他的手里。
陆敬哲心中一动,睨了他一眼,“干什么?”
安睿轻笑着凑过去吻了他的唇,“呐,你想要我变成什么样子,就给我画成什么样子,从今以后,我的感情线,由你来做主。”
最后的小意外:
第二天安部长去公司,上班时被秘书瞄到了他的手心——
秘书大惊:部长,你的手……
安睿挑眉:什么?
秘书缩头:没什么。
安睿微笑地看着被涂得漆黑一片的手心:你们怎么会懂?这就叫做独占欲。我家阿哲真是太可爱了~
番外二 爷失眠是谁的错?!(一)
陆过拖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回到家开门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
俩人抱在一起,嘴巴啃在一块。
自己大哥上半身勉强披着件白衬衫,下半身则光溜溜地挂在那个平日里斯文俊逸的男人身上……还好,屁股隐藏在衣摆下面。
大哥先是与那个衣冠禽兽齐齐僵住。
陆过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转身,“你们继续忙……”
身后突然探出一颗堪比南瓜的脑袋,一个裹得好像白面包子一样的妞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不进屋?”
然后这妞看到室内的光景,霎时撑圆了眼睛。
“……”
陆大哥青白着脸,有点快吐血的趋势,俩腿终于挂不住了,嗖地从姘头身上跳了下来。
衣冠禽兽的反应比较快,迅速拿自己的风衣将大哥遮挡好,随即笑着对小陆点点头,“放寒假了?”
“嗯。”
“哦。”
“哼。”
“……”
陆过没怎么搭理他,径自弯腰从这人掉在地上的钱包里抽了一沓钞票,转身拉着那妞就走。
直到他们把门砰地一声关上,才又听到大哥在里面诧异地吼道,“陆过你去哪?给我滚回来!”
滚回来?
滚回去你姘头不宰了我。
陆过拉着那白面包子,走得更快了些。
位于独立小别墅区的楼门口,陆过淡定地又掏出了一把钥匙开门。
白面包子妞扒拉掉头发上落的雪花,在他身后拘谨地问道,“我住这儿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没事。”陆过朝她笑笑,打开门道,“这房主住我家,平时都空着,我随便住的,你不用担心。”
白面包子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也不再推脱,跟着进了门。
房子很大,房间也很多。
两个人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都累得要命。
白面包子进屋一层层把裹在身上的衣服都甩掉,终于露出了里面还算瘦削的身体,穿着宽大的毛衣站在客厅中央显得有些局促,“行李放哪儿啊?”
陆过已经先她一步上了楼,闻言从二楼的某个房间探出头来,“莫佳,你先住这间吧。”
“哦,好。”
莫佳应了声,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往楼上走去,陆过看到了急忙跑过来,把行李接在了手上,轻轻松松地就颠了上去。
陆过挑了间相邻的房间,替她安置好一切之后,便轻声道,“我去楼下弄点吃的,你先休息。”
“我来帮忙吧?”莫佳赶紧站起来,又想到什么,尴尬道,“不过我不知道做什么好……”
陆过摇摇头,“我弄就行。”
待他走到了门口,莫佳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谢谢你。”
陆过回过头,微微颔首,没说别的。
在厨房烧菜的油星爆炒声让房子显得很热闹,噼里啪啦的爆炒声中,陆过这边手忙脚乱,偏偏手机又在客厅响了起来。
“小陆,你的电话。”莫佳从房间跑出来拿了手机,站在厨房门口摆了摆手。
陆过用袖子蹭了蹭额角的汗,“谁的?”
莫佳看了眼来电显示,“怪蜀黍?”
“……”
陆过颠勺的手一抖,险些把菜都掀在自己脸上。
“哇,好激动。”莫佳惊奇地看着这个平时在学校都是淡定又冷静的家伙,“要接吗?”
陆过想了想,淡淡道,“你接。”
于是莫佳就接了。
电话那边怪蜀黍的声音还挺好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莫佳觉得他比自己都要紧张,“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放寒假?”
小兔崽子……
莫佳囧了一下,干咳一声道,“抱歉,陆过他在烧饭……”
“……”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会,声音突地从无赖怪蜀黍变成了严谨的成年男性,“你是?”
“我是他朋友,跟他来玩的。”
“朋友……”怪蜀黍意味深长地把这俩字在舌尖绕了一圈,笑道,“女朋友?”
“呃……”莫佳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得快速把电话塞给陆过,“还是你自己跟他说吧。”
陆过接到电话时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偏偏又要在那人面前装淡定,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跳,喉咙都在发紧,“……喂?”
那边死大叔要笑不笑地道,“才去了半年,女朋友都带回来了?”
陆过耸耸肩,“是啊,比你快真不好意思。”
“小混蛋。”罕健笑骂了一声,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开车去接你。”
“刚到,计程车很方便的。”
“靠的啊。”罕健开始对这样的对白烦躁起来,恶狠狠地威胁道,“少给我这样不阴不阳的,好好说话,不然揍你啊。”
“你又打不过我……”陆过有些想笑,急忙忍住了,要死不活地哼哼两声,“你自己要打来的,干嘛让我说。”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这没种的大叔干瞪眼的死样子,怎么想都觉得万分愉悦。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罕健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半晌,才嘿嘿笑道,“晚上来餐厅吃饭,给你接风。”
陆过眨眨眼,“这么大方?”
“那当然,把你这小崽子送到B大那么好的学校去,好歹也有我一半功劳。”罕健得意洋洋地笑道,“而且店里你的姐姐妹妹哥哥们都想你了,明天晚上六点准时过来,听到没?”
陆过继续装,“……看心情吧。”
手指兴奋地在桌子上戳来戳去。
“哦对了。”罕健在挂断电话前,突然补充道,“还要给你介绍个人。”
手指顿了顿,继续戳桌子。
“谁?”
“未来老板娘。”
“……”
陆过的手指彻底不戳了,他拿起一边的菜刀,恶狠狠地磨了两下牙齿,狰狞地微笑,“一定准时到。”
挂掉电话,罕健在卧室里抱着抱枕抖了抖,又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莫名其妙,“奇了怪了,这小子挺淡定的哈……那我还自己吓唬自己干什么?”
虽说俩人的关系算是这样无疾而终,但天生的奴性使得他听到小兔崽子的声音就肝颤。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简直是祖宗一样的存在。
你敢反抗你家祖宗么?坟墓里挑出来的那种?
不敢。
所以害怕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样安抚了自己狂跳的小心肝一会,他终于稍微淡定了些,拿起电话再次拨了个号码——
“喂?莫莉啊?明天来店里,我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番外二 爷失眠是谁的错?!(二)
莫莉是个漂亮的女人,身材好,小细腰盈盈一握,屁股翘腿也长,绝对是男人心目中尤物二字的最佳典范。
更重要的是,她还很聪明。
这年头,胸大无脑早已经不流行了,有脑的女人都知道,没胸可以隆。
莫莉对着镜子弯下腰,把自己从A隆到D的丰胸塞进了BRA,然后就保持着三点式的状态坐在化妆台前抽烟。
她已经几年没有恋爱过了,有过床伴,却没有过恋人,几乎忘记了被男人温柔对待是什么感觉。
罕健虽然平时显得没心没肺了些,但内心却出人意料的柔软。
莫莉想要好好跟他过日子。
一支烟抽完,她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距离六点也只剩一个小时了,待会罕健会开车来接她。
真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她敛下眼微笑了一下,转身对着镜子,拿起了粉底刷。
与情敌的状态有些不同,陆过一直在家磨蹭到了快六点,一会看看电视,一会上上网,再偶尔打个电话给大哥……一整天也没有闲下来,但就是不见要动身。
主人没有离开的意思,做客人的当然不能逾矩了。
莫佳在一旁再次把自己裹成了白面包子,时不时地偷瞄陆过淡定看电视的侧脸,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在沙发上滚个两圈——
“你饿了?”
“哎?”抓耳挠腮的莫佳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跌下去,“有、有点……”
“哦,那我们走吧。”陆过面无表情地起身,“你在门口等我,我去拿点东西。”
过了一小会,陆过从厨房里拎了把菜刀出来。
冰冷的刀锋像极了野兽的牙齿,白森森阴冷冷的让莫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拿菜刀干什么?”
“见面礼。”陆过若无其事地耸肩,把菜刀揣进怀里,弯腰换鞋子,“那人家里开餐厅的,这个他肯定喜欢。”
“……是、是吗……”
莫佳将信将疑。
陆过平时在学校的时候,虽然也不太爱搭理人,但好歹比较正常……而从昨天接到那个电话开始,莫佳时不时地觉得自己能听到一种愤恨的磨牙声。
真是太吓人了。
莫佳欲哭无泪,开始怀疑自己跟他回来是不是一个极端错误的决定?
她决定无论待会发生什么,保命都是最要紧的。
两人到达罕健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半。
陆过抬头看着这间暌违了半年的餐厅,一样的装饰,一样闪着微弱灯光的牌子,时间接近圣诞,门口还摆了两颗银色的圣诞树,星星点点的挂件在上面微微摇摆,十分漂亮。
而且温馨。
他深吸一口气,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门。
“SURPRISE!”
迎接他的是大声的欢呼,满头的彩带,以及一屋子姐姐妹妹哥哥弟弟那熟悉的笑脸……餐厅中央还摆了个几乎有半人高的蛋糕,以及……
怪蜀黍那蠢蠢欲动的笑脸。
陆过淡定地退后一步,抓掉头上的彩带,警告他,“不准扑我。”
罕健的两条后腿已经微微弯曲准备弹跳了,闻言根本就来不及刹车,嗖地一下就跃了过去,狠狠捏住小崽子的两边脸蛋,“想不想我啊小混蛋——”
莫佳跟在他身后探了个头,感慨地道,“好一招恶狗抢骨头。”
“好歹也是饿虎扑食啊。”罕健反射性地反驳之后,才怔了一下,拧着眉毛把白面包子莫佳从陆过身后揪了出来,用掂量猪肉一样的目光上下扫了几遍,突然就换了张标准的大人式笑脸,“好可爱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
这大叔变脸的样子真猥琐,白白浪费了那么一张好看的脸。
“她叫莫佳。”陆过把莫佳从罕健手里夺过来塞回背后,拧着眉毛左右看看,“你说介绍给我的人呢?”
“噫——”
“嘶——”
“哦漏——”
正笑眯眯地打算扑上去的几个服务生顿时发出奇怪的声响。
罕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你们牙疼啊?”
“对对,牙疼,牙疼。”前台经理悄悄地看了陆过那阴森森的笑容,深吸一口气,“我们去厨房端菜……”
老板你得意忘形了……自求多福吧。
怪异地目送着这几个家伙离开,罕健搔了搔短发,拉着两个小客人在餐桌边坐下,这才笑道,“她在楼上休息,刚刚来的时候有点着凉,不太舒服。”
“是么……”陆过轻描淡写地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莫佳开始往门口瞄,随时准备逃跑,“身体这么差?不会是怀孕了吧?”
“啊……啊?”罕健先是大笑,随即在听清他说了什么的时候,突然笑不出来了,“你怎么知道?!”
“……”
陆过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蹭地站起来,瞪着眼睛开始撸袖子,恼怒道,“真怀孕了?你是不是欠揍?!”
莫佳在后面拉他袖子,人家好歹也是个叔叔……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没想到那位叔叔相当没人格,立刻抱头缩了两步,嘴上却还不饶人,“我怎么欠揍了我我我都29了结婚生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么……”
陆过的脸又白了点,尖尖的虎牙死命咬着下唇,“你还要结婚?”
“……”
罕健不抱头了,他静默一下,干笑着叹气,“你看,今天是给你接风的,别闹得这么不开心。”
陆过眼圈有点发红,扭过头没看他,直觉有些想要离开。
刚好此时门口又传来一声风铃响,罕健一看,是萧世和他家那口子来了。
真是及时雨。
罕健默默对萧世竖起大拇指,萧世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扭头跟自家兔子咬耳朵,“他怎么回事?”
苏陌言面无表情地看看他,红着耳朵凑过去,“他觉得你今天很帅。”
“啊……是吗……”
萧世腼腆地微笑起来,不由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廓,兔子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罕健在一旁久久无语。
岳父大人你自己觉得他帅你就直说好了啊,扯上我干嘛?
见客人基本到齐了,罕健随便招呼了他们入座,就颠颠跑到楼上去叫莫莉。
陆过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萧世跟苏陌言人好,问他些什么他也就耐着性子答了,努力不让他们看出自己的失态。
苏陌言听着那边一问一答,久了也觉得没趣,转头去看到一个挺陌生的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奇怪地蹙起眉。
“……”
我见过你吗?兔子用眼神询问。
小姑娘嘟着嘴巴看了他一会,突然轻轻地问,“请问……您认不认识……莫莉?”
番外二 爷失眠是谁的错?!(三)
“莫莉?”罕健刚好拉着人丛阁楼上下来,闻言也愣了一下,转过头去问自己女友,“你认识苏先生?”
“苏?”莫莉纤细的眉宇轻轻一簇,漫不经心地向楼下餐桌的一圈人看过去。
一瞬间,六目相对。
莫莉、莫佳、苏陌言三个人同时一僵。
“莫佳!!!!!!!!!”这是莫莉的尖叫。
“莫莉————”这是苏陌言的阴沉。
“……”这是想跑没跑成的莫佳。
空气中僵硬了一下,随即又响起了两道尖叫。
“哇啊啊啊我先走了!!!!”这是莫佳。
“我、我我我也先走了!!!!”这是莫莉。
噼里啪啦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之后,众人傻了眼。
莫莉一把死死揪住莫佳的衣领,而苏陌言则揪着莫莉的,三个人瞬间串成了一串。
罕健瞪着眼看着这情况,半天回不过神来。
萧世则是一脸莫名,看了看自家爱人揪着对方那熟稔的样子……脸上又多了点阴沉。
“陌言……”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希望不要是自己猜的那样子,紧张地问,“你们……认识?”
苏陌言少见的脸色难看,非常难看,简直比得上罕健厨房那些锅底一样黑,一把将莫莉拽回来,紧皱着眉,“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呃……”莫莉蔫了巴登地低下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又把莫佳拽了过来,同样凶巴巴地斥责,“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莫佳瘪着嘴巴左右看看,没人能给自己骂,于是沮丧地垂下头。
苏陌言见她不说话,脸上阴沉的神色又难看了几个百分点,淡淡地重复,“苏陌莉,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想去哪?”
“苏……”陌莉?
萧世先是怔了老半天,随即傻兮兮地笑起来——还好,还好不是苏娜他妈……
“苏……陌莉?”
罕健惊讶地在楼梯口叫了一声,皱起了眉,“苏先生,她到底……?”
苏陌言抿了抿唇,“我妹妹。”
莫莉尴尬地笑笑,然后伸出手左右小幅度摇摆,“HI,大家。”
“……”
这是大家。
苏陌言看她那样子,皱着眉想说些什么,可毕竟场合不对,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而指着莫佳问,“这是谁?”
“啊……”莫莉愣了一下,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半天,急忙道,“这是我们小妹啊,哥,你把小妹都忘了?”
忘你个头!
爸妈五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跑棺材里给你生个十几岁的小妹出来?
兔子被这个离家出走十几年的妹妹气得险些炸毛,瞪着她不说话。
莫佳还算聪明伶俐,胆子却小,听到莫佳这么说,虽然有点委屈,但还是怯怯地探出头来叫了一声,“大哥……”
“……”
这一下不止苏陌言,连莫莉都囧了一下,原来这样叫出来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一屋子人都有些愣神,僵持着不知道怎么办好。
始终冷眼旁观的陆过抿着唇看了看罕健那铁青的脸色,微微敛下眼,“先别说了,吃饭吧。”
菜陆陆续续已经上齐了,眼看着不好的服务生也早就躲到工作间去了。
他这么一提,大家才发现竟然都站着,罕健勉强笑笑,也急忙附和,“对啊什么事以后再说,先吃饭吧,菜都冷了。”
要论生气,他才应该说是最生气的那一个。
女朋友有事情瞒着自己就算了,连名字都是假的。明明告诉自己姓莫,现在名字前面又多了个苏……
突然想起她的英文名字叫MARY,那不就是Mary.Sue?!
罕健脑袋乱糟糟的,好像又一百只苍蝇在心头萦绕。
一群人坐定,谁也不知道动一下筷子,就那么尴尬的坐着,没想到这时候却又来了客人。
“今天不营业。”罕健没好气地道,连看都没看是谁。
“啊……这样啊,抱歉打扰了。”
门口传来的低缓男声有些熟悉,陆过微微一皱眉,抬头看过去,“大哥?”
陆敬哲没耐烦地靠在门边,安睿正转身想走。
这声大哥叫得可真及时。
陆敬哲嘴角抽搐地被罕健拉进了座位,顺带向安睿挥了挥手,“我们这是家庭聚会,会亲不会友,就不招待你了。”
“……”
安睿无语,默默地看了看陆敬哲。
陆敬哲还在为陆过不回家的事生气,顺带迁怒在了这家伙身上,竟然也没做表示,挑着眉毛道,“那你就先回去好了。”
陆敬哲这辈子除了在安睿那边吃亏,在别人身上向来是寸步不让的。刚一落座,就看到自己那没出息的弟弟坐在了边上,而主人的位置却被一个瘦不拉几的女人占住了。
他斜眼看了身边的弟弟,“怎么回事?”
陆过撇撇嘴,自嘲地笑,“就那么回事呗。”
于是陆敬哲的气愈加不顺了。
偏偏萧世还在自己身边跟自己的前情敌咬耳朵,声音嘁嘁喳喳地令人烦躁,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跟安睿一起出现而乱说什么。
其实这真是他小人之心了,萧世确实在跟苏陌言说着什么,但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对话基本上是这样的——
萧世:“那真是你妹妹……?”
苏陌言点头。
萧世:“离家出走十几年连父母葬礼都没赶回来的那个……?”
苏陌言点头。
萧世:“你不是说她比你小……岁?”
苏陌言默默地看了毫不知情的罕健一眼,面色凝重地……点头。
萧世没话问了,他跟自家哈尼一起,同情地望向了友人。
罕健被他们看得一阵恶寒,拿起酒杯对着陆过僵硬地笑,“今天是来给你接风的,大家要开心啊,啊哈哈哈……”
“……”没啥人捧场。
陆过没好气地也拿起了酒杯,“谢谢你的多余。”
然后一口气把杯子里半杯五粮液倒进了肚子里。
莫佳吓得一抽,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哎,你怎么啦?这样喝不行的。”
陆过抿着唇低下头,对她报以轻轻的一笑,有点涩,“没事。”
罕健心里一咯噔,某个部位隐隐泛起疼痛来,就好像当初送这孩子上飞机时,也疼了那么一段时间,日日夜夜,怎么也好不了。
他低叹了一下,也跟着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似笑非笑地警告,“小兔崽子,你今天只准喝这么一杯,多了要付钱的,知道么?”
他这样说话习惯了,可别人还不习惯。
陆敬哲冷哼一声,刷地掏出钱包往陆过身上一丢,“喝,多了哥替你付。”
“我不是那个意思……”
罕健尴尬地僵在那里,看看陆过,那小孩儿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萧世无语地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包,对陆敬哲道,“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那当然。”陆敬哲撇嘴,“自己弟弟要借酒消愁,我还能让他憋着不成?”
萧世看了他那得意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敬哲嫌恶地看着他,“你傻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萧世别过脸,肩膀哆嗦,摇头道,“一家两兄弟,竟然都是受……”
陆敬哲听到了,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
紧接着,他仇恨的目光再次投在了罕健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陆过有了自家老哥做靠山,喝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反观今天的主角——那个据说要介绍给大家的未来老板娘,始终在苏陌言压迫性的视线之下,萎靡地垂着脑袋。
莫佳看看莫莉,又看看苏陌言,再想起刚刚被迫叫的那声大哥,不禁心酸起来,也不去劝陆过了,跟他一起撸袖子喝。
罕健生怕被俩小崽子看不起,也喝。
萧世头痛地扶额。
陆敬哲冷眼旁观,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发疯。
一顿饭下来,菜没少多少,地上的酒瓶躺了一堆。
莫佳喝得两眼都发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姑娘样子可爱,迷迷糊糊地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视线投在了装鹌鹑的莫莉身上,再也撕不下来了。
罕健被她哀怨的目光看得不乐意了,一把揽住莫莉,笑着道,“她是叔叔的……”
女朋友。
莫佳理都不理他,小嘴一瘪,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妈……”
刷。
萧世刚要送进嘴巴里的肉掉在了地上。
罕健傻了眼,终于笑不出来了。
番外二 爷失眠是谁的错?!(四)
苏家两位老人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生了一个叫做陌言的儿子,省心又上进,虽然不知道为啥小性格有点别扭,但总体而言还是很让人满意的——如果当初没有突然抱着苏娜回来说这是自己的女儿,那就完全满意了。
相对的,他们这辈子最痛苦最扶额最觉得囧的,就是又生了一个叫做陌莉的女儿。
从小就喜欢跟大哥争宠,大哥有的她全都要,大哥没有的她还要……
好吧,这不算什么。
可一个十六七的小女孩,只因为自己大哥一时糊涂生了个女儿,就立刻跑去也折腾出个女儿来,就实在是让父母吐血到死了。
那时苏陌言已经搬出了父母家,并不知道这个凡事都怕比自己差的妹妹做过这种荒唐事,当他半年之后抱着襁褓中的苏娜回家看望父母的时候,苏陌莉同志已然愤怒地离家出走了——
本人说是对差别待遇的极端不满压抑多年终于爆发了。
当时苏陌言面无表情(其实是呆滞)地看着郁卒地蹲在墙角的双亲,很想问,妹妹呢?
可当他才稍微冒出一个“陌”字,父亲立刻从墙角跳出来疯狂怒吼,而母亲则口吐白沫满地打滚……于是他把后面那个“莉”字咽了回去。
永远滴。
“后来父母车祸去世,我也没找到她。”
苏陌言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可仔细看就可以发现他额头上突突直跳的青筋。
萧世面色流露出心疼的表情,握住苏陌言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
陆敬哲嫌恶地看着他,“用不用这么恶心?又不是什么当代苦情戏……”
萧世郁卒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握自家哈尼的手——亲爱的我知道你很生气,可你能不能不要掐我大腿?估计青了好几块了……
众人静默了一会,罕健终于虚弱地举起手,“我只有一个问题……”
苏陌言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莫、陌莉她……今年到底多大?”
“小我4岁。”
“……”
“哦漏……”罕健一阵头晕眼花,急忙扶住椅子,“那什么……我、我想上楼睡一会,你们介意不?”
“好啊。”靠在一旁柱子边的陆过哼笑出来,“楼上你的莫莉等着你呢,哦,还有你未来的女儿,她叫莫佳……”
罕健的脚迈了两步又挪回来了,郁闷地蹲在角落哀声叹气,“怎么会38呢……虽然她之前说27我就觉得不可信,但只要在35岁之内也都不算高龄产妇,应该无所谓的……怎么就38了呢……”
“……”
重点在这里么?
隔了一会,陆敬哲见这边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便扫兴地起身,拿了风衣扣好,转身看自家弟弟,“我要回家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呃……”陆过怔了一下,随即尴尬地望向罕健——那家伙正一脸警觉地望着自己,摆明了不希望他离开。
陆敬哲头痛起来。
真不知道爸妈到底是怎么教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好欺负?
“早点回来,别在安睿那破房子里住。”陆敬哲无奈地叹气道,“你如果看他不顺眼,我就让他滚蛋,那是你家。”
陆过讷讷地点头,“谢谢哥。”
莫佳哭累了终于睡着了,莫莉轻手轻脚地从阁楼上走下来,见到下面四双瞪视自己的眼睛,一瞬间有些无措。
“我……其实38岁了。”
这是她被拆穿之后的第一句话,对向是蔫了巴登的罕健。
“嗯……我已经知道了……你保养得真好。”罕健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转头又看了眼苏陌言,奇异道,“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养颜的祖传秘方啊?”
“咳咳!”萧世干咳两声,斜眼瞪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哦对了。”罕健抿唇想了想,再次抬头,认真问,“婚礼你喜欢西式的还是中式的?”
这回不单止是其他人,连莫莉都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心软又好欺负的青年竟然到了这个份上,都还想着跟自己结婚?
“那个,我不能跟你结婚……”莫莉一瞬间觉得沉寂了N年的中年心脏都蠢蠢欲动了,忧郁地道,“其实我也没怀孕,就是前几天是喝酒喝多了才吐的……”
“没事没事。”罕健嘿嘿笑着挥挥手,“我也不打算跟你结婚了。”
“……那你刚刚问我婚礼……”
“哦,我就是问问,你如果说喜欢中式的,我会告诉你……真可惜,我们办不成了。”
莫莉囧了一下,“那如果我说喜欢西式的呢?”
罕健一摊手,“太可惜了,还是办不成了。”
“……”
莫莉默默地捂住胸口,恨不得把刚刚蠢动的心脏掏出来捏爆。
见过和平分手的,没见过这么不正经的。
萧世觉得这晚上简直就是看相声来了,难为他之前还特别兴奋地想着能来看看好友未来的老婆。
他默默打了个呵欠,以往这时候他早就在床上跟他家兔子嘿咻了,哪会像现在这样无聊?
苏陌言一边还在生妹妹的气,看到他困倦的样子,微微皱起眉,“累了?”
萧世急忙掩住唇,微笑,“……没事,等一下你还要跟莫莉聊聊吧?”
老兔子敛下眼,起身拽着他往门口走,“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回家吧。”
萧世怔了一下,看着兔子耳朵都萎靡地耷拉下来了,显然是被妹妹刺激得郁闷了,一时间有些无奈,“陌言……”
可苏陌言坚持要走,他也没办法,只得认命一边劝着一边被兔子拉出了餐厅,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这时莫莉也跟罕健“和平分手”得差不多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了,以后当我们没认识过吧。”莫莉撇撇嘴巴,转身就要上楼叫自己睡着的女儿,“莫佳——”
“喂!”罕健皱起眉,瞪眼道,“小孩子喝多了酒,才刚刚睡着,你叫她干什么?”
“我……!”莫莉双手叉腰也很愤怒,“如果不是因为我打算跟你结婚,她怎么可能抱着她老爸的照片离家出走?!你凶什么凶?”
罕健无语,“……你稍微关心一下她的话,也不会这样吧?”
“我能怎么办?我还要赚钱的!”莫莉气得眼泪汪汪,“她老爸死的时候还欠了一大笔债,上大学又要好多钱,我单单兼职就兼了三四份,哪有时间去关心那些有的没的……”
罕健静默了。
他想起当年自己早逝的老妈,也是这样拼命折腾着养家,最后把命都折腾没了。
“今晚你住这里吧。”罕健叹了口气,“我先在外面凑合一晚,明天等莫佳睡醒了,你们再走。”
莫莉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湿润了睫毛膏和浓浓的眼线,在眼圈糊成了一团青黑。
罕健说完便可怜兮兮地看向陆过。
原本热闹的餐厅,此时只剩下他一个旁观者了。
“别看我。”陆过扭过头去,得瑟地抖腿,“我可不想收留你。”
“哎呀真的吗?”罕健再接再厉,愈加不要脸地凑上去,靠近他压低嗓音,灼热的酒气拍打在小孩儿的脸上,“那我就上去跟她一起睡?”
“……”
陆过啪地把他拍到一边,愤怒地跳起来,一边搓着痒痒的脸蛋一边怒,“你爱跟谁睡跟谁睡!我管得着么?!”
说完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哎呀,真生气了……”罕健苦笑着抓抓头发,急忙拿了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追。
刚跑到了门口,冷不丁地却听到了莫莉轻声道,“罕健,对不起啊。”
“没什么。”罕健脚步停了停,叹气道,“其实我也骗了你,有些事。”
“……”莫莉没出声。
“说谎不好,真的。”罕健苦涩地笑笑,“以前阿世就常说我喜欢自欺欺人,但现在才真觉得,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地圆下去,也挺累的……尤其最后骗的只有自己。”
罕健急匆匆地在冰天雪地里赶路,走两步就险些跌一跤,那小崽子倒是健步如飞地在前面猛冲,任他怎么叫都没用。
“喂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罕健笑眯眯地在他身后道,“我不着急睡觉的。”
“……”
陆过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呲牙上去咬他一口。
“都半年没见了,你也不想我啊?”罕健哀怨地叹气,“真是亏了,我还挺想你的,餐厅那帮你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们,都比不上我……”
“……”
陆过连回头都懒得回了。
“难道是有了莫佳妹妹,就不稀罕我这个大叔了?”罕健摸了摸鼻梁,怀疑地自说自话,“还是说学校又认识了几个弟弟……”
“……”
罕健两手搭在脑后,一边走路,一边干脆荒腔走板地哼哼起来,“你究竟有几个好弟弟——为什么每个弟弟都那么憔悴——”
“……”
陆过突然想起自己怀里又把菜刀,这种时候拿出来刚刚好……
番外二 爷失眠是谁的错?!(五)
明明出门前陪在身边的是个美妞,为什么回来的时候却带着个猥琐大叔?
陆过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身问还在客厅转悠的罕健,“今晚你睡哪儿?”
罕健正在啧啧感叹,这地方上次来的时候连门都没进去,这次竟然就堂而皇之的进驻了,想来也已经过了一年多,还真是时过境迁……
他闻言笑着拍了拍沙发椅背,“这儿挺宽敞的,我睡这里就行。”
陆过抿唇哼了一声,淡淡道,“你为谁守身呢?”
“啊?”罕健愣了一下,随即大大方方地往沙发上一倒,笑道,“我哪有什么可守的?叔叔人老了,你可不要夜袭哟……”
“……随你便。”
陆过哼了一声,转身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门板合上,声音震天响。
结果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想到那个害自己郁卒了大半年的祸害就安然地睡在楼下,陆过就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牙根更是恨得痒痒。
最后还是忍不住起床去夜袭——虽然他告诉自己只是喝杯水而已。
因为不想吵到人,他甚至没有穿拖鞋,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轻手轻脚地抹黑向楼梯口走去,却冷不丁地被什么东西搬了一跤。
“呜哇!”
陆过惨叫一声,马上就要扑倒在地,腰部却猛地一紧,整个身体被捞了回去,就这样倒在了某人温暖的、微微带着些酒气和烟味的怀里。
“说了别夜袭,怎么这么不听话。”
变态大叔的嗓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低沉些,在陆过耳朵边喷出的热气让人痒痒。
陆过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还不忘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谁夜袭了?我下来喝水,别忘自己脸上贴金。”
罕健立刻举手示弱,“哦哦,我又错了……”
“……”陆过喘了一会,平息了急速跳动的心脏,这才淡淡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罕健吊儿郎当,“我怕你摸过来强暴我嘛……哇疼!”
陆过又踹了他一脚。
过了一会,他走到厨房去倒了杯两杯水,加了些蜂蜜解酒,端到了坐在楼梯上的那家伙面前,“喝点,然后睡觉。”
“真是体贴的孩子。”罕健接过水之后直接放在地上,两只手抱住他的小细腰用力磨蹭了两下,及时地在对方打人前放手,拍拍身边的地板,“来坐下,聊会儿?”
陆过挑挑眉,坐到他身边,“聊什么?”
“唔……”罕健摸摸下巴,猥琐地笑,“聊莫佳?哎,那小姑娘挺可爱的,长得圆溜溜的像个包子似的……”
陆过撇嘴打断他,“那是她穿得多,身上没几两肉。”
“……嘿。”罕健讪笑地摸了摸鼻梁,“都这种关系啦?那是我多余了……”
“别胡说,她没地方住才来我家的。”陆过没好气地打断他,抿着唇道,“你当我像你?没节操,随便一勾引就晕头转向,花心鬼……”
虽然是没节操了点,可我不是对谁都晕头转向的,更不要提花心了。
罕健低下头,也没反驳,只是笑嘻嘻地拍拍这孩子的头,“知道就好,我跟你说,男人跟男人没前途的,我都算好的了,别人更差,还是找个死心眼的小姑娘吧……”
“这话你怎么不跟你那朋友说去?”陆过剜了他一眼,拍掉他的爪子,“人家两个倒是甜蜜得很。”
“他啊……”罕健愣了一下,嘴角有点发苦,“阿世不一样,他比现在的傻小姑娘死心眼多了去了,所以不怕的。”
萧世如果的心眼比现在灵活哪怕一半,他都不至于憋这么久。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还是习惯性地,想起一个人,就是他。
陆过蔫耷耷地垂下头,也不说话了。
罕健侧过脸来看着小孩儿晦暗不明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最近大多数时间,都分心在为这个小崽子操心。
他自认确实不是什么有节操的人,然而对这么一个孩子出手还是头一次。
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即使对女人不太有感觉,却一直排斥承认自己是那个圈子的人,所以遇到了这样一个表面张扬、内里却单纯的崽子,瞬间就被蛊惑了。
滚床单那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食髓知味是男人的天性。
一开始只是当成床伴,他还可以告诉自己,两人就是这么一种荒唐的关系。可问题在于后来,陆过被陆敬哲接回家了,却又回来了。
罕健那时看着一脸执拗却偏要留在自己身边的小崽子,一时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有种念头却突然清晰起来——
说什么也不能耽误了他。
后来他如愿地把这孩子送去了遥远的B大,却发现自己不见得有多快乐,更别提那种做了好事身心舒畅的活雷锋精神。
然后他遇到莫莉。
莫莉没怀孕他是知道的,开玩笑,没做过怎么可能怀孕呢?那次他只是喝醉了,又不是喝死了,自己做没做过这种事情,他还是有数的。
只是他觉得,老了有个老伴陪在身边,膝下留个孩子养老,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结果也还是失败了。
莫莉不见得爱他,他也不见得爱莫莉,即便想要培养出类似朋友亲人之类的感情,也是那么艰难。
到头来他还是没办法接受女人,因为从那小崽子要回来的前几天,他就已经夜不能寐,满心都想着等他回来要怎么欺负一下……
正摇头晃脑地凌乱着的时候,罕健的手突然就被一只冰凉的爪子握住了。
爪子的主人一根一根捏着他的手指,头也不抬地淡淡道,“哎,你想不想来一发?”
我的心痛啊我的忧愁啊我的顾虑啊我的责任感啊——
罕健一脸哀怨地瞪着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沉重的?!”
“你沉重个毛线啊?”
“……”罕健以一种自己老了的悲催心情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这么说吧,你觉得莫佳那小丫头怎么样?”
陆过眨眨眼,“挺好的啊。”
他又跑去打开电视,指着广告里的性感女明星问,“你看看她们,小JJ会硬不?”
“……我又不是禽兽。”
罕健瞪他,“闭眼!想象!她们脱了衣服在床上搔首弄姿的样子……”
“你硬了?”
“放P!”罕健呸了一声,怒道,“专心想,然后告诉我,有感觉么?!”
陆过一开始是想一想就扑哧一声笑出来,到后来渐渐的没了声息,过了一会,他皱着眉抬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了?
罕健嗤笑一声,走过去拍拍陆过的头,“以后想做就找女孩子吧,别找男人了。”
番外二 爷失眠是谁的错?!(六)
罕健翻来覆去一宿没睡,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比如那小崽子过了今晚是不是就真的对自己死心了,或者以后对女人硬不起来对男人不敢硬的自己应该怎么度过余生……
他承认其实不是那小混蛋的错,根本就是自己太懦弱。
他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人。
小混蛋还年轻着,三观也才刚刚成形,以后总会遇上比自己好的。
可他罕健是个死心眼,摊上一个,几十年估计就这么栽了。
他不敢轻易认输。
看着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即使变成了同性恋都轮不到自己,那种感觉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迷迷糊糊地熬到天快亮,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瞪久了终于疲惫了,这才缓缓有了些睡意。
而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口中那个“不定性的小混蛋”,正蹲在床上给自家大哥打电话。
电话在陆宅响了五六次,才终于被人接起。
“……哪位?”
那边低喘着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不是自己大哥,陆过尴尬地啊了一声。
安睿挑挑眉,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干咳一声,“小陆?”
“……嗯,我大哥睡了?”
安睿低头看了眼跪趴在自己身下臀部翘起的恋人,很想说,他没睡,不过我在睡他。
陆敬哲被压得腰酸背疼,刚刚也不知是爽晕了还是累昏了,总之还迷迷糊糊的,胡乱捶着腰转头,“谁啊?”
安睿的大手不安分地爬上他的脊梁和腰椎,轻轻地揉捏着替他放松,坏心眼地把电话塞进他手里,“你弟弟。”
“陆过?”陆敬哲眯着眼睛享受按摩,随手接过电话,“怎么……啊……靠……”
才说了一句,身后男人便用力顶了起来。
“哥,你忙……?”陆过看看外面的时钟,已经四点多了,他们应该不会是在……办事吧?
陆敬哲死死扶住床头,伸过去踢安睿的腿也被大大敞开,只能无力地任由那人冲撞,咬牙不让呻吟声泄露出来,“没……有什么事?”
陆过不疑有他,直截了当地道,“哥,你反攻过么?”
“……”
咔嚓。
电话被直接切断。
陆敬哲转过头朝罪魁祸首怒吼,“你干什么?!!!!”
安睿无辜地眨眼,“让你专心点啊……”
才说完,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陆敬哲这次是真的不爽了,把电话夺过来就不让安睿再靠近,“刚才断线了。”
“哦没事。”陆过蔫了巴登地道,“我知道你肯定没攻过,不用不好意思。”
“我……”
陆敬哲气得踹了安睿一脚。
“哥,那你问问安睿,怎么才能搞定那个别扭大叔啊?”
陆敬哲眼见安睿又死皮赖脸地摸了上来,想起今天饭桌上萧世的那句“一家子都是受”,冷笑了两声,“往死里插,插柔顺了他就体贴了。”
“……”
陆过在判断这个方法的真实性。
安睿等得不耐烦,床上的事被打断可真的是很不得了,严重了会阳痿的,于是也跟着附和,“小陆你可以温柔点,没问题的。”
挂断电话之后,陆过想了想,终于还是推门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间。
那大叔正睡得天塌不惊。
沙发很宽敞,安睿是惯于享乐的,沙发这种做爱经典场地,他一定弄得极尽舒服。
于是陆过蹲在沙发边戳了戳罕健的睡脸,“老板……”
罕健睡得好像死猪。
陆过捏着他的鼻子左右摇了摇,哼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衣服裤子迅速扒掉,大概是太怕罕健醒来,袜子剥了一只就没再浪费时间,陆过对着眼前的睡猪瞪视了半晌,也不知道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以前大叔都是怎么做的?
啊,不对,那时也都是自己先咬上去,咬得多了,他就反过来咬自己了。
陆过皱着眉头来回看了看,又戳了戳那细小的几乎没有的乳珠,撇撇嘴,“没什么想咬的欲望啊……”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走高效率路线。
视线挪到下面,那子弹内裤包裹得鼓鼓囊囊的一团,小狼崽子眯了眯眼,终于俯下头,啊呜一口——
罕健是被爽醒的。
男人这辈子至高无上的享受:天天晚上做春梦,醒来发现不是梦……不过仔细一看,发现春梦变成噩梦就糟了。
比如现在,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小菊花,可能,就要,被爆了= =
“小兔崽子你到底想干啥?!”罕健嗷嗷惨叫着扑腾起来,小菊花被手指戳进去的感觉让他万分不自在,“我靠靠靠靠靠!!!老子的屁股爽不起来的!!!”
屁股不爽,可黄瓜很爽。
命根子还在人家嘴巴里,他怎么也不敢太张狂,生怕小崽子一个冲动把那玩意咬下来。
“闭嘴。”
陆过也不耐烦得很,自己做下面那个的时候,好像随随便便就松开了,怎么这大叔的菊花怎么跟铁做的似的,一点都不见松动……
罕健欲哭无泪,俩手扶着小崽子的头抓也不是打也不是,“你折腾什么呢这是……”
陆过手口并用,淡淡道,“上了你,再负责。”
“……”
罕健想起那句经典的台词,忍不住脱口而出,“陆爷,您是要杀我,还是要睡我啊?”
陆过显然作为一个新时代年轻人有些落伍,瞪着他怒,“睡你怎么样,你还敢自杀?”
“呃。”罕健摸了摸鼻梁,“根本不用我自杀,你要是真把你那小黄瓜插进来,我基本上也就归西了。”
陆过皱皱鼻子,用狠狠用爪子戳了两下。
罕健疼得差点背过气去,“老子这阵子上火屁股疼得很,别给我戳出血了!”
这下小崽子真的不敢动了,因为他还真的发现自己手上沾了点血,“……怎么上火的?”
“愁呗。”罕健急忙把他掀到一边,拿眼白他,“担心你这小东西怎么料理。”
陆过眨巴眨巴眼睛,毛有点要顺的趋势。
“为什么……担心啊?”
喜欢啊。
罕健张口欲说,但还是叹了口气,他想了半天,可是情商低的人汪汪越想脑子越浆糊,干脆抓着头发严肃地,“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他现在这德行分外搞笑,全身裸体鸟还立正着,却好像极其认真。
陆过撇撇嘴,“能怎么样,不再想别人,老老实实蹲我身边就行了。”
老老实实蹲……
罕健一口血喷了出来,“你当我是狗啊?!”
陆过也觉得这么说不太妥,不由地讨好地往他身上凑,爪子又不安分地摸上了那立正摇摆的旗杆,“老板……”
罕健倒抽一口气,这崽子口气太吓人了,“什、什么?”
“我特别喜欢你……”
你喜欢个屁。罕健想这样说,却觉得喉咙有点发涩,你能喜欢我多久啊?
“老板,我不喜欢女人,你不用担心。”陆过凑过去亲他微微颤抖的嘴唇,“你只要让我一辈子都喜欢你就行了……我归你管。”
罕健被亲得有点热血沸腾了,“……真的?”
“嗯。”陆过俯下身再次含住他的硕大,含糊道,“你也归我管……”
“妈的……”
死穴再次被攻击,罕健低咒一声,抱着小崽子就压倒在了沙发上,埋头苦干起来——
算了,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这贴狗皮膏药是撕不掉了。
罕健自嘲地想着,横竖自己是个欠虐的,那就尽量在这小玩意儿变心之前,被他虐虐吧。
也许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一辈子呢?
不是都说了么?
步子太大了,会扯得蛋疼。
日子先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也未必就走不到尽头。
番外 忧郁的兔子
最近萧世家的兔子忧郁了,吃东西蔫耷耷的,工作时蔫耷耷的,连HH的时候……也蔫耷耷的。
无论萧世怎么努力把它的耳朵扯得竖起来,只要一松手,那柔软的小东西立刻就颓丧地垂下来了。
就像现在,萧世已经抱着他摸了半小时了,兔子就只顾着对报纸发呆,一点都反应不过来,是他的弟弟饿了。
这在以前简直无法想象。
客厅里,那个前几天突然冒出来的……呃,小姨子还是小姑子(?)的女人,还在沙发上被搞笑剧笑得抽搐打滚,可萧世觉得自己也想打滚——
在他家兔子的身上。
祸害完罕健,现在开始祸害自己家,萧世忍不住胃都在抽搐。
“陌言……”
“嗯。”
“你觉不觉得,你家对于女孩子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嗯?”
“你说说,你爸妈都是怎么教你妹妹的?”挠下巴。
“嗯……”兔子蔫耷耷地转过头看着他,仔细地想了想,“我妈常说,男人长那么大个子就是用来做苦力的,折腾他们不能手软。”
“那你爸爸都不生气的?”
兔子略微思索,“我爸说,你妈说得对。”
“……”
萧世想想自己当初跟苏娜在一起那些日子,看起来还真像个做苦力的。
莫莉笑够了,开始指使莫佳去厨房找吃的,萧世竖着耳朵听着厨房隔一会发出的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心疼得简直想冲出去把这对母女踢出门。
可是不行……
现在他和苏陌言是隐身的状态,卧室的门锁住,连门口的鞋子都一并拎了进来,莫莉母女并不知道他们在家。
萧世把报纸从苏陌言的手里抢出来,“她们打算住多久?”
苏陌言似乎也在烦恼这个问题,闻言“啊”了一声,沉思道,“应该……快走了吧?”
应该是多久?
她们已经住了43天了!
萧世深吸一口气,心想好不容易把苏娜踹出去了,现在再来个战斗力比苏娜还强悍的女人,自己的X生活还要不要了?
他愈发不爽起来,眼见自家兔子又磨磨蹭蹭地伸出爪子要去够报纸,不禁直接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暗示什么的不好用,那就明抢好了!”
苏陌言无辜地被压在下面,面无表情地,“?”
“……”
这小模样怎么也让人下不去手。
正在萧世纠结于“啃还是不啃”这个问题的时候,电话不出我们所料,再次响了╮(╯▽╰)╭
(萧世:电话跟我有仇吧?)
苏娜的声音在那边相当的彪悍,分贝大得房顶都好像要爆炸了,“妈妈——我要结婚啦——”
“……”
萧妈妈被震得鼓膜嗡嗡直响。
苏陌言愣了一下,一把将电话抢过来,“结婚?!!!”
“嗯,我房东跟我求婚了。”
萧世趴在枕头上,想起那个带着眼镜死气沉沉的小青年,“没听说他俩谈恋爱了啊……”
苏陌言皱皱眉,“怎么回事?”
苏娜嘿嘿笑,“就今天中午,他煮了一顿羊肉火锅,我俩在抢最后一块肉的时候,他说你再敢动我就娶你,我没听完就把肉吃了……”
“……”
苏陌言捂着抽痛的额头把电话丢给了萧世,自己蹲墙角去了。
萧世再次拿回电话主导权,也很是抽搐,“然后他就要娶你了?”
“嗯。”苏娜不假思索,“他说结了婚房租就免了。”
“……”
萧世死命把电话往苏陌言手里塞,苏陌言把头迈进手臂,理都不理他。
萧世语重心长,“娜娜啊……我觉得你还是考虑清楚比较好……”
苏娜乖乖地,“妈——”
萧世舒坦地,“哎——”
“我还挺喜欢他的。”
“……”
你当初还说挺喜欢我的呢!
萧世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其实他还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坏心眼,总想着苏娜多糟蹋几个男人,让他也不至于那么心里不平衡。
他干咳两声,把阴暗的心理咳掉,“那个……什么时候结?日子定了么?”
老兔子嗖地转过头来瞪他,萧世急忙别开脸不敢看。
苏娜又是一阵嘿嘿嘿嘿的奸笑,“就明天,晚上带他回家给你们看看,你多做点好吃的。”
对于女婿这个词,其实苏陌言还是很敏感的,毕竟有萧世在前,他真的很怕女儿对自己无法原谅、无法理解。
于是,这个下午,他整个人斯巴达了。
那个小青年他见过,总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倒是还算帅气,靠文字赚钱的,常年到处旅行,跟苏娜倒是很合。打扫房间一手包办,把最帅的那套西装找出来穿在身上——
萧世靠在一边,幽幽地道,“你是准备相亲的么?”
苏陌言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激动过度,立刻把西装脱了下来,塞进柜子里,开始寻找能让他看起来最稳重的衣服来。
萧世胃里直冒酸水,窝在一旁啃沙发外加自我催眠——
“他只是太紧张苏娜了,他只是太紧张苏娜了……”
事实上也真的是这样,即使后来彼此都心中有数,苏娜也似乎是谅解了两人,但过去这一年里,她几乎没有回过家。
即使是节日,也只是打个电话问声好,虽然嗓音依旧爽朗,但未必就暖进人心里去了。
萧世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自己和苏陌言的恋人关系,只是并不知道自己跟苏娜之前的关系……
萧世不知不觉也开始紧张起来,眼见恋人把唐装都翻出来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哎,陌言,我要不要配合你,穿件旗袍?”
“……”
兔子全身只穿着一条内裤,转过头来紧张地望着他,“那、那我穿唐装?”
萧世忍不住喉咙一滚,上前拉着兔子就往卧室走去。
“我看你最近稍微有点胖,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运动减肥吧。”
晚上苏娜如期带着今天的男友明天的老公来到苏家。
萧世跟苏陌言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开门时甚至还带着些喘息。
苏娜斜眼萧世,“刚才做坏事呢吧。”
萧世慈爱地望着他,“闺女,妈想死你了。”
“……”
苏娜死命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身后一个斯文苍白的青年探出头来,见到苏陌言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伯父您好。”
岳父大人终于重拾当年的威严,也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嗯,进来吧。”
晚上萧世没来得及烧菜,从床上爬起来之后立刻打电话在楼下餐厅叫了些外卖,摆在盘子里充当家庭餐。
青年虽然比较瘦,但胃口相当好,见到肉就移不开眼了,闷头拼命的吃。
苏陌言一边同情地看着这个好像非洲逃难来的青年,一边夹了块最大的红烧蹄膀到他碗里,“还有很多。”
青年感动地看了未来岳父一眼,更加拼命地扒起饭来。
那眼神让苏陌言这种迟钝星人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娜自从独立之后很少向家里要钱,这些吃的当然也很久没碰过了,抢起饭来一点也不比她未来老公逊色,时不时就能看到两人的筷子咔地一声交缠在一起,然后青年就会阴沉地警告她——
“筷子拿走,不然我丢了你的行李。”
“筷子拿走,不然我婚后家庭暴力。”
“筷子拿走,不然我踹你。”
“筷子拿走,不然你碗里那个鸡腿就是我的了”
……
除了最前面那两项是将来时我们无法判断,但起码后面两句威胁,他都面不改色地将它付诸现实了。
萧世看着他美滋滋地啃着原本属于苏娜的鸡腿,忍不住心里犯哆嗦——
他当时也是随口说说要结婚,然后就决定真结了吧?
苏陌言也觉得有些囧。
萧世常常说他很囧,但他从来无法理解这个字的深刻内涵,直到现在,遇到了这个青年,看他吃饭才叫真正的囧囧有神。
他干咳一声,依然是冷着脸,淡淡地问,“明天就登记?”
青年愣了一下,随即继续吃饭,“随便吧。”
苏陌言不乐意了。
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他求婚求得随随便便,结婚也随随便便,谁知道你婚后会不会也随随便便……
萧世急忙在桌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严肃地道,“我们家苏娜很小孩子脾气的,你们这么仓促的要结婚,到底想好了没?”
青年咕咚一声吞下一整颗鱼翅虾饺,“我无所谓。”
苏娜也在旁边笑,“我也无所谓。”
你无所谓个屁!
萧世愈发生气起来,为人母的自觉越来越强烈,“那么明天……”
“那就不结了。”
青年打了个饱嗝,终于放下筷子,不耐烦地打断他,“反正也只是随便说说。”
“……”
苏陌言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苏娜竟毫不觉得难堪,只是朝青年撇嘴,“我昨天可是说过了,过了这村没这店,你这家伙小心再也找不到女人愿意嫁你。”
“无所谓。”
青年拿起餐巾擦擦嘴唇,余光扫到脸色铁青的苏陌言,竟然微微带了些笑意出来。
萧世的心里咯噔一声。
紧接着,只见青年脉脉含情地握住苏陌言的一只手,“见到苏娜时,我就觉得她是我喜欢的类型……原来她长得像你。”
“……”
苏陌言瞪着眼睛,晴天霹雳。
“苏先生,您真是个好人。”青年朝桌子上的蹄髈骨头抬了抬下巴,感动地道,“我能够追求你吗?”
咔哒。
萧世的筷子掉在了地上,苏娜张大了嘴巴。
时间静默三秒。
苏娜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两眼无神,“为什么我的情敌会是我老爸……”
“……”
我也想知道,萧世心里说。
苏娜欲哭无泪,干脆离开桌子泪奔出门——
“我明年也不回家了嘤嘤嘤嘤——”
“娜娜……”
可怜的兔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想要叫回女儿,却迟了一步。
青年依然像只螃蟹一样嵌着兔子的前爪,深情地,“苏先生,我……”
“你个头啊你!”
萧世一把将自己的兔子抢回来,直接把青年踹出了大门,“给我滚!!!”
“苏先生——”
砰。
大门合上。
呆滞的兔子默默地看了萧世一眼,默默地走回卧室,走回墙角,缓缓蹲下,抱住脑袋——
据说,这一次他足足忧郁了三天,连萧世都没办法把他弄出来。
可怜的岳父大人。
即使淫生到处是杯具,你也千万要坚强啊,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