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15

草泥攻: 女婿难当 1-18

这是一条短信引发的血案,
从此女婿丢了饭碗失去主权,
踏上了被面瘫岳父勾引的艰辛旅程……
这同时也是一个厨师的奋斗史,美食文。

第一章

  我死定了。
  萧世低垂着头,一阵阵寒风吹来,拂过汗湿的背部,隔着塑胶椅背依然冷得让人打颤。
  却冷不过面前男人的眼神。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
  男人听完他的辩解,平日已经接近冰山的面庞更冷了几分。
  “我的意思是,短信……真的只是发给普通朋友的。”萧世无奈地重复第三遍,“那只是个恶作剧。”
  这样下去,这个男人的眼神一定会像钉耶稣那样钉死我。
  不,也许更狠毒,好像自己平时砸肉泥那样,砸个稀烂,摊成饼,再丢进滚油锅子里煎得金黄酥脆……
  这种联想纯粹是出自职业习惯,萧世是个厨师。
  “没有更好的解释了?”男人仍然是初识起便维持至今的冷漠表情,但萧世不抬头也可以听得出话语里咬牙切齿的恨意。
  解释?
  还能怎样解释?
  萧世苦笑着叹气。
  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片真心,但在这个男人眼里,真心大概比不上路边的一坨狗屎——狗在路上大便还要罚款,他的心就算被踩得支离破碎也不会有人稀罕。
  “我真的没有说谎。”萧世无奈地苦笑,温润的眼眸看向对面面沉如水的男人,见对方并无反应,才试探着轻唤,“岳父?”
  然而那禁忌的称呼一出现,男人的脸色便更沉了几分,萧世尴尬地改口,“呃,陌言。”
  男人面无表情地拿起面前的水杯轻啜一口,扫了眼他身上的厨师装,淡淡道,“今天还要工作?”
  “最近酒店在评五星。”萧世温和微笑道,“还要研发新菜色,稍微忙了一些。”
  “嗯。”
  嗯,就是知道了。
  有的时候这个岳父说话的简洁程度会让人觉得很别扭,像小孩子一样,难怪人家说长辈都要当做孩子来哄。
  萧世失笑,气氛缓和了许多。
  “笑什么?”苏陌言淡淡掀眼,黑瞳露出一丝不解,光洁的眉心也微微皱起。
  笑你像小孩子。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萧世是万万不敢说的,再说正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他的唇角始终勾着职业性的微笑弧度,只是言语中多了些疲惫,“陌言,那件事情是个误会,你相信我。”
  身边几个窈窕的妙龄少女擦身而过,听到这句话,不禁窃笑起来,暧昧的目光也不断扫到对坐的两人身上。
  苏陌言的目光更冷了。
  萧世抽搐了嘴角,简直想冲回厨房拿菜刀把这几个女人赶出餐厅去!
  这可是我的岳父大人,你们乱暧昧什么啊?
  没错。
  他,萧世,现在正在跟自己的岳父大人坐在N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中心、口碑不错的一家餐厅里面,对峙。
  明明是被约的那一个,还得自己埋单。
  古人云:自作孽,不可活,萧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与苏娜交往一年,结婚小半年,除去终年面无表情的常态,他只见过岳父大人两次不悦的脸——第一次是在他们的婚礼上,第二次,就是现在。
  虽然面瘫有效地掩盖了他的一点点情绪,但萧世在服务业做久了,基本上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
  更何况,即使不懂得察言观色,这事情也足够让人火大。
  “喝水。”苏陌言不动声色地把萧世面前的水杯推了推。
  萧世是这家酒店的中餐主厨,味蕾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如无特殊情况,刺激性的食物和饮品,他一般都不会沾染。
  苏陌言虽说不喜欢这个女婿,却也不会刁难,每次见面都为他准备好矿泉水。
  萧世也觉得解释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轻啜两口,才皱着眉道,“陌言,我……”
  “那条短信是你发给朋友的恶作剧,你从身体到心灵都是爱着娜娜的。”苏陌言淡淡地重复。
  萧世嗤地呛了口水,边咳边道,“咳,对,就是这样。”
  仔细看着对方淡漠的面庞,他一时竟然分辨不出对方的口吻到底是认真还是玩笑。
  无论怎么说,冰山岳父竟还有着幽默感这件事情,已经十分让他震惊了。
  苏陌言在萧世眼里一直是十分可怕又让人头痛的存在。
  从自己向年仅22岁的苏娜求婚那天开始,这个岳父就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
  即使知道对方四十一年的人生中面对任何人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冰冷表情,但萧世还是感觉得到,对方对待自己还是有所不同的。
  毛主席说过,对待同志要如春风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如冬日般严酷。
  他想他是被当作敌人了。
  苏娜还是在读研究生,主修考古学,小夫妻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见面的机会。
  萧世一个酒店的主厨,每天忙得再辛苦也不忘去岳父家准备饭菜,却从未得到过一句好评;每个周末都会带着礼物去探望他,顺便替他整理房间,也从没见过对方透出一丝松动的微笑。
  苏陌言甚至不准自己叫他岳父。
  虽说他是国外长大,翁婿间直呼姓名也很平常,但现在却是在国内,竟然还要求自己称呼他的名字,简直就像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说穿了,他还是看不起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厨师,也许还是更喜欢公司里那个副主管安睿多一点。
  萧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郁闷得要命。
  现在闹出这样的乌龙来,他一定更讨厌自己了……这只该死的手!这双没用的眼睛!萧世恨不得自插双目然后剁掉双手!
  如果没有它们,事情绝对不会糟糕成这样。
  那天萧世难得休假。
  苏娜跟着导师去了什么地方,他这个做丈夫的都弄不清楚,似乎是把大半个中国都踩了个遍,如今连手机信号都不通。
  他一个单身男人住在两人共筑的温馨爱巢里,忍不住就有些无聊。
  28岁的男人正处于身体状态的巅峰期,而新婚妻子却天南海北地到处旅行,亲热的次数一只手都扒拉得过来,饶是温和如萧世这样的男人,也不由地有些难耐起来。
  人生的另一半不在,就只能靠人身的下一半来发泄。
  萧世如同所有成年男人一样,自给自足起来。
  惨剧,就是从这里开始。
  萧世为人随和,面相也好,朋友很多,交心的却少。
  但罕健绝对算一个。
  罕健,名字罕见,人也很罕贱。
  尤其是那张嘴巴,从张开那一秒开始犯贱,一直到闭上嘴,眼珠子还在不停地咕噜着到处挑衅,简直对不起他爹妈给的那一派仪表堂堂。
  两人一开始结识,也是因为罕健主动挑上了萧世。照他的说法,这年头,像萧世这样能忍的兄弟不多了。
  但是那一天,血与泪的那一天,萧世第一次觉得罕健简直贱得欠抽!
  当时他还沉浸在右手赐予的兴奋中,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萧世瞟了一眼,“贱贱”两个大字在沉黑的屏幕上显得分外清晰。
  他看了看墙上的壁钟,午夜一点整。
  FROM 贱贱:
  亲爱的起床啦~起床啦~起床打手枪啦~\(^o^)/
  “……”
  萧世低头看了看自己挺立的兄弟,又看了看手机上那行欠揍的大字,抽搐了唇角,继续闷头工作。
  半分钟后,短信声再次响起。
  FROM贱贱:
  哈尼人家好寂寞~一起来尿尿吧~
  “……”
  萧世满头黑线,觉得下半身被恶心得有点发软。
  短信声第三次响起。
  FROM贱贱:
  宝贝儿,人家已经洗白白了,你喜欢哪种体位嘛?
  萧世终于忍无可忍。
  你大半夜的骚扰我我没话说,你竟然还敢恶心我!
  你恶心我就算了,你偏偏恶心得我弟弟都软了……对于老婆不在家的大好青年来说,这简直是天诛!
  萧世青筋突突地跳,冷笑着拿起手机打出一行字,“宝贝儿,去把牙刷干净,我好喜欢你为我口X……”
  写好短信,萧世打开最近通讯记录,开始寻找贱贱的号码。
  萧世很少发短信,最近通讯记录里也只有罕健和苏陌言两个人,于是就见选择栏里并排两个名字——
  “贱贱”和“茉莉花”。
  刚选定号码,手机突然又震天响了一声,萧世吓得手一哆嗦,按键就胡乱按了下去。
  于是,当天晚上在公司加班的苏陌言,便收到了如下短信:
  FROM萧世:
  宝贝儿,去把牙刷干净,我好喜欢你为我口X……
  苏陌言不愧是公司精英骨干,只用了半分钟时间发呆,便镇定自若地回复:
  口交液用什么牌子?


第二章

  FROM茉莉花:
  口交液用什么牌子?
  萧世盯着沉黑的手机屏幕上,这一行淡定的字体,险些把手机吞进肚子里毁尸灭迹。
  那边贱贱的短信还在一个连着一个的发——
  “亲爱的你睡了吗?你怎么舍得扔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狗屎!你真的睡了?”
  “宝贝儿~爷领了薪水,爷有钱了,爷买你!”
  “靠呀,连钱都动摇不了你?”
  ……
  这个精神分裂的贱人!
  萧世臭着脸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劈头就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
  罕健被萧世少有的火气震得半天才回过神来,谄媚地笑道,“餐厅主厨要回国了,你来帮我吧。”
  萧世想也不想,“没空。”
  罕健捏着嗓子,嗲声道,“萧郎,你不爱奴家了~
  爱你?
  我恨不得踹死你!
  萧世冷笑,“我会定期烧情书给你的,亲爱的,去死吧。”
  啪,电话挂断。
  萧世揉了揉抽痛的眉心,死死地盯着那条短信。
  明明每个字他都看得懂,但为什么组合起来,他就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了呢?
  思来想去,他还是很谨慎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开玩笑的。”
  良久,电话也没有反应。
  萧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绝望地瞪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房间的装饰都是苏娜选的,他几乎没有任何要求,一切都是她喜欢就好,只有这盏吊灯是苏陌言送他们的新婚礼物。
  冰冷质感的水晶如今看起来就好像苏陌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苏陌言看起来具备了所有公司高层的特质:严谨,整洁,看上去有些禁欲的气质。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十八岁就与女人生了孩子的浪荡男人。
  可人家不但生了孩子,还一个人养到大。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对自己敌意这样深吧……人家都说父亲是女儿的第二个情人,辛辛苦苦单独将女儿养大的父亲更是如此。
  萧世叹了口气,熬夜的疲惫使得他的脑子逐渐昏沉起来,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张与妻子略微神似的面庞——虽然母亲是外国人,但苏娜长得很像父亲,只是没那么冷硬,柔和又可爱的样子。
  思维在逐渐消散,他散乱的意识中想着明天大概要去登门解释,手机却又突然响了起来——
  FROM 茉莉花:
  下午三点,元辰见。
  元辰就是萧世所就职的酒店,下午三点,那时他并不会很忙。
  明天还是要好好赔罪吧……萧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通讯录里面调侃式的“茉莉花”,逐一删掉,联系人名称:苏陌言。
  
  萧世夹起一颗牛肉干蒸烧卖,想要放到苏陌言的碗里以示友好,却突然想起对方似乎并不喜欢别人夹的菜,筷子在桌子上空绕了一圈,食物又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苏陌言的眉宇皱了皱,“你……”
  “唔?”萧世咬着烧卖的嘴巴一僵,投以询问的眼神。
  “娜娜人在甘肃,昨天打过电话回来。”苏陌言避开他的眼神,抿了抿唇,嗓音不似萧世那般温柔低缓,就好像他的人一样,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大概还要几个月。”
  原来是在甘肃。
  自己这个做丈夫的,竟然需要别人来通知妻子的所在。
  萧世还是温和地微笑,只是唇角有些发苦,“我知道了。”
  “嗯。”苏陌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夹起一颗烧麦轻轻咬了一口,“你做的?”
  烧卖的褶子折得均匀又漂亮,透明白嫩的皮包成了一朵碧玉似的花,一口咬下去,鲜美醇香,松软可口,嫩脆的甜竹笋伴着牛肉球的鲜美味道,汤汁浓稠,咽下去好久滋味还缠绕在舌尖。
  大概是对方的食物吃得多了,苏陌言一口就分辨得出萧世的手艺。
  萧世微笑起来,“嗯,面点师今天请假,刚好我练习手艺。”
  苏陌言睨了他的笑容一眼,垂下眼皮,“勤于工作是好的,但不要浪费精力。”
  “我明白了。”萧世摸了摸鼻梁,有些自讨没趣。
  中餐厅的来客时间相对西餐厅要集中得多。
  受了传统和习惯的影响,大都觉得中餐较为正式,所以吃饭的时间也都按照午餐晚餐的标准时刻来。
  所以下午这段时间,餐厅相对较为清闲,几乎没什么人,只有远处还有两个客人,但是背对着他们,也看不清脸,收单的时候听小张说,似乎是国际友人。
  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吃着不知道是中餐还是晚餐的一顿饭,气氛诡异至极。
  几个厨师料理好自己的工作之后,纷纷挤在门边探头探脑。
  冷盘阿正好奇地问,“那人是谁啊?看老大在他面前,乖得跟只兔子似的!”
  “嗷嗷,看他那眼神!”传菜员香香兴奋地嚎叫,“简直是绵羊!绵羊!”
  小张摸了摸下巴,神情严肃地道,“听说,是老大的岳父。”
  “……”
  “……”
  “对方才三十多岁的样子吧?难道老大是个萝莉控!”阿正捶胸顿足,“太变态了!”
  香香无语地道,“我怎么觉得你没那么气愤啊?”
  “我是在激动!”阿正眼神梦幻地飘向萧世高大的背影,被寻找到知音的喜悦冲击得无以复加,哽咽地道,“我也是爱萝莉啊……”
  小张跟香香鄙夷地盯着他,好像他的脸上长出一把韭菜。
  苏陌言饭量不大,吃了几颗烧卖,每道菜夹了几筷子,就觉得饱了。
  萧世看着他那略显瘦削的脸,不禁有些担心。
  似乎从第一次拜访他开始,这个人就在不停地瘦下来,脸色也一天比一天更苍白。
  “那个……”萧世犹豫了一下,担忧地道,“虽然工作忙,但还是要照顾自己的身体,好歹多吃一点。”
  苏陌言并不看他,放下筷子的手指僵了僵,便又拿了起来,“嗯。”
  倒是听话,可萧世还是觉得有些挫败。
  难道是饭菜不合口味?
  眼见对方夹菜的速度越来越慢,萧世无奈地叹了口气,“吃不下也不要勉强。”
  “嗯。”苏陌言的手指在他看不见的位置微微收紧。
  拿餐巾擦拭嘴唇,苏陌言面沉如水,淡淡地道,“虽然还要几个月才能见面,但你要洁身自好。”
  萧世下巴一僵。
  他自认自己对苏娜是无微不至爱护有加的,但眼前的人似乎就是对自己不放心。
  他苦笑一声,道,“我对娜娜是真心的。”
  苏陌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那就好。”
  气氛到此为止应该算是完全缓和了。
  萧世一颗心终于从喉咙口落进了脚后跟,见苏陌言起身打算离开,急忙也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时至夏初,阳光很好,洒落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上,伴着花香,一切都恢复了平和与美好。
  如果没有那个贱人。
  “哈尼————”
  老远听到一声哀戚的悲鸣,萧世心里咯噔一声,就见身边岳父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还没等萧世开口,一个打扮夸张又戴着墨镜的青年风一样地扑了过来,猛地揽住萧世的脖子,用力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萧世恶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呆滞地捂着被污染的脸。
  青年摘掉墨镜,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伤心地道,“哈尼,只要你不抛弃我,连口X我都愿意!”
  “……”
  萧世绝望的眼珠子一格一格转向身边的岳父。
  苏陌言额前的青筋噼里啪啦,一根一根地浮现出来。
  ……
  鸟儿在树梢叽叽喳喳叫的欢畅。


第三章

  做一个男人,难。
  做一个爱老婆的好男人,难上加难。
  做一个声称爱老婆却被岳父当场捉奸的绝世好男人……
  萧世想,我还是去死一死吧-_-
  三个人僵立在餐厅的门口,以一种诡异至极的方式对峙着。
  萧世眼神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岳父大人,巨大的愤怒夹杂着滔天的恐慌,使得他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乎是在认命等死。
  眼前苏陌言的脸,为什么越看越像一颗大冰块……
  萧世的脑子被冲击得晕乎乎的。
  他的脖子上还挂着那个不停扭动的罪魁祸首,脸颊贴在他的耳边,漂亮的桃花眼若有若无地瞟向面色青黑的苏陌言,无比天真地问,“宝贝儿,他是谁啊?难道你已经另结新欢?”
  苏陌言凌厉的一眼扫了过来,冷冷地看向萧世,“我要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萧世艰难地道,嗓音虚弱得要命,“他是在开玩笑。”
  贱人眨了眨眼,“不是啊,我是认真的……”
  “……”
  恶灵退散!!!
  这个贱人!我要找道士降服他啊啊啊!!!
  萧世欲哭无泪,“陌言,你相信我啊……”
  苏陌言面沉如水,如果忽略掉他额角又跳出的一根青筋的话,萧世会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很好。”
  萧世垂着头,听到对方这样说。
  那声音冷淡又夹杂着隐忍的怒气,他几近于平静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勃然大怒或者数落,也等待着对方宣泄过后可以听自己解释的瞬间。
  然而过了很久,也没人再开口。
  “阿世,你呆站在那里干什么呢?人家早就走了。”
  萧世怔了一下,猛地转头,就看见罕健那厮千娇百媚地靠在餐厅门口的阴凉处,一脸贱笑。
  苏陌言竟然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当他回过神来,对方修长英挺的背影已经远得几乎看不见了。
  罕健好奇地靠过来,没骨头似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哥们儿,那人谁啊?看着挺眼熟。”
  “……”
  萧世缓缓地转过头来。
  罕健被他那几欲杀人的阴霾眼神吓得急忙撒了手,哆哆嗦嗦地扭捏道,“讨厌啦萧郎,这样看着人家,人家不依啦~
  “姓贱的!”萧世恼怒地低吼。
  罕健一哆嗦,惶恐地,“啊?”
  萧世目眦欲裂,一字一顿地道,“如果我老婆跑了,我就阉了你扔到埃塞俄比亚当免费男妓!”
  ……
  罕健石化。
  丢完威胁,萧世又狠狠飞过去一个眼刀子,才匆匆忙忙往苏陌言的背影追了过去,“陌言你听我解释啊——”
  “靠呀,你才姓贱,你全家都姓贱!”
  罕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爽地低咒一句,看着好友慌乱地跑出去,竟然险些左脚绊右脚摔倒,摸着下巴有些疑惑,“老婆?他老婆不是苏娜么,怎么变成男人了……”
  由此可见,中文是极其博大精深的。
  同样的一句话,换一种方式,就可以得到截然不同的含义——
  如果我老婆跑了……
  时间太匆忙,萧世没空解释太多,但其实那句话的语义是这样的:
  如果我岳父龙颜大怒,将事情通知了苏娜,导致苏娜负气提出离婚,我就阉了你扔到埃塞俄比亚当免费男妓!
  而罕健的理解则直白的多:
  你看你多讨厌,让我老婆误会了我,如果我追不回他,我就阉了你扔到埃塞俄比亚当免费男妓~
  这不单单是语气和符号的差别,其中的误会使得萧世未来曲折的情路充斥了血与泪。
  罕健觉得自己并没有大家公认的那么贱,他只是比较功利而已。
  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豁出去出了菊花贞操之外的全部,脸皮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他是要几张有几张,面不改色地就扔掉了,比千层饼还耐撕。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虽然贱得有些没品,但真的是个直男。
  而且他一直以为,萧世也是个直男。
  可现在看着好友慌乱地追着一个三十多的男人跑,他突然有些怀疑,“萧世……他不会是个弯的吧?”
  
  萧世追了苏陌言整整两条街,终于在熙来攘往的街心广场上……把人跟丢了。
  他就不明白,都年过四十了,就算保养得得当,又常常健身,但腿脚怎么也不至于比自己一个大好青年还顺溜吧?
  说穿了还是自己最近太倒霉。
  萧世穿着一身厨师装,顶着一群人诧异的眼神,垂头丧气地返回原路,脑子里各种念头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来……
  苏陌言显然是气愤至极了,不知道会怎么处置我?
  还有那句很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好,你敢出轨?等离婚吧!
  很好,你玩男人?等离婚吧!
  很好,你还撒谎?等离婚吧!
  靠靠靠靠靠!
  萧世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抱着头蹲下,欲哭无泪,我不要离婚啊啊啊啊!
  
  餐厅的大门是厚实透明的玻璃,轻轻打开,还有风铃的清脆响声。
  沮丧不已的萧世刚一踏进门口,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平日里混得熟络的几个同事一脸正经地干着手里的工作,认真得简直不像他们。
  好像一群猴子突然学会了直立行走。
  萧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很有点枪战片里黑帮老大独自谈判的架势。
  可惜没等他扫视完一圈,谈判对象就已经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你去了哪里?”斯文俊秀的男人皱着眉走到他面前,“工作时间,谁准许你擅自外出?”
  萧世沉下了眼,微微颔首,“陆总监。”
  陆敬哲是酒店从国外高薪聘请回来的餐饮部总监,萧世见他并不多,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已经可以让他感觉得到对方对于自己的不满……或者说不屑。
  烹饪观念上的摩擦,是没办法调节的,萧世也懒得调节。
  陆敬哲扶了扶眼镜,寒声道,“听说你还擅自在工作时间款待亲戚。”
  “餐费已经结算过了,一分钱都没少。”萧世微笑道,“罚款也已经自动缴纳。”
  酒店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不得在工作时间利用职务之便款待亲朋就是其中之一。
  苏陌言不晓得这一规定,所以才约在元辰见面,但萧世身为主厨却是知道的。
  所以在赴约前,他就很利索地把该出的钱先出了,才放心地陪岳父大人吃饭。
  陆敬哲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
  萧世笑道,“这是Chief的职责。”
  “哼。”陆敬哲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道,“那么餐厅规章第十七条是什么,你也记得吧?”
  餐厅规章第十七条:
  成菜上桌后客人颗粒未尽的菜,究其炒菜人员的责任,落实后予以惩罚。
  萧世温润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诧异,“哪道菜客人不满意?”
  陆敬哲冷笑一声。
  小张缩着肩膀小媳妇一样从陆敬哲身后绕到萧世身边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老大,那桌波兰人不是说要吃特色饺子嘛……结果人家孩子死活不肯吃,尝一点点就吐了。”
  今年N城热闹非凡的X博会上,波兰展馆破天荒地推出了波兰改良的中国饺子,元辰酒店为了迎合客人需要,火速推出了时令特色餐点——波兰式水饺,为此萧世没少下功夫琢磨。
  萧世蹙起了眉心,低声道,“不是两位么?哪来的孩子?”
  “三岁的小东西,香香没当回事。”
  萧世不动声色地扫了传菜员香香一眼,只见她垂着头,耳朵却红了。
  陆敬哲还在阴阳怪气地嘲讽,“酒店正在评定五星的关键期,如果因为我们餐饮部出了问题,我看你怎么收场。”
  “这是我的责任。”萧世叹了口气,对陆敬哲道,“请让我想办法弥补。”


第四章

  萧世换了一身干净的工作服,走到灶台前。
  陆敬哲就倚在门边悠然地看着他,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冷眼,纷纷被萧世淡然的微笑无视掉了。
  其他人都挤在陆敬哲的身后探头探脑,却又不敢太靠近,好像魔鬼总监的周围有着一道天然防护壁一样。
  萧世瞄了门口一眼,随手取过小麦粉倒在钢盆里,头也不抬地吩咐,“小张,准备温水,三十度。”
  小张算是萧世收下的徒弟,每次研制新菜色的时候,都要带在身边的。
  跟了师傅快三年,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闻言他立刻戳了戳挡住门不放的陆敬哲,笑吟吟地道,“要开工了,总监您靠边站,千万别脏了衣裳嘿……”
  说完无视铁青了脸的陆敬哲,就自顾自地挤了进去。
  温水是长期备好的,只是萧世对温度的要求比较高,所以稍微搁置了一会。
  趁这个时间,小张又按照萧世的吩咐准备好了菠菜和鸡肉馅。
  萧世和好了面,放在盆里醒着。
  活面是门技术活,水温高了会太软,低了会太硬;醒面的时间久了容易煮裂,太短又会影响口感,所以三十分钟刚刚好。
  在这三十分钟里,萧世从冷藏柜里取了一盒什么东西拿出来,陆敬哲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竟然是奶酪。
  将奶酪擦成丝,和菠菜碎、鸡肉碎一起搅拌,再淋入一点点香油,饺子的馅料就算是弄好了。
  “这是低脂低盐的车达奶酪。”萧世淡淡地看了小张一眼,“所以记得,不需要加盐。”
  “哦哦。”小张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就只剩下在一旁看着学习了,“那么其他调味料呢?需不需要淋一点高汤或者皮冻?”
  萧世将醒好的面用擀面杖擀成两张薄饼,一张铺在了用来做儿童点心的星星模具上,再在一个个凹陷处填满馅料,顺便瞥了徒弟一眼,“又不是灌汤包,加什么皮冻。”
  萧世工作的时候是极其认真的,似乎眼前除了料理就再没有其他,专注得好像面对情人一样。罕健曾经这样评价过。
  小张觉得没那么夸张,只不过……比平时更加帅气罢了。
  扣上另一张面饼,再用模具一压,一颗颗星星状的饺子就成形了,再入锅蒸五分钟。
  萧世走到灶台前起了个干锅,从一旁的白瓷罐子里舀出一勺乳白色的凝固猪油来,遇到热烫的锅子,很快就融化成了一滩薄薄的油,滋滋地响着,微微飘着香气。
  待油热到七分,萧世将那些星星饺子一颗颗放进了锅里煎着,手腕微动,星星就匀称地在锅底游弋,再握着锅柄轻轻一翻,金黄金黄的色泽就露了出来,萧世随手撒了一把翠绿翠绿的葱花。
  小张看着萧世利落的动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香气四溢。
  饺子出锅,萧世取了装点好的盘子,将它们一颗颗摆好,又在上面淋了一点番茄酱。
  “好了。”萧世对陆敬哲微笑道,“我亲自送去,顺便道歉。”
  陆敬哲却自顾自盯着他手里的那盘星星煎饺。
  黄澄澄的煎饺子,略有一点酥脆金黄的壳,面皮却晶莹剔透,透着点馅料的颜色,衬着嫣红的番茄酱汁和翠绿的葱花,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他沉着眼退了一步,看着萧世悠然地越过自己身侧,端着那盘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走向不悦的客人,并且在三分钟后,看到了客人满意的微笑。
  哗众取宠的东西而已。
  陆敬哲撇了撇嘴。
  其他人可不管那么多,等萧世一走,立刻就扑到剩下几个饺子的锅前去。
  小张离得最近,不怕烫地急忙抓起一颗塞进嘴巴里面。
  轻轻一声脆响,面皮既薄又脆,咬下去,融化后油润的奶酪流进唇齿之间,松软绵香,吃到嘴巴里有着丰富的香气,又不会过于中餐化,淡淡的奶香飘逸,很适合小孩子吃。
  小张依依不舍地把一颗饺子分了十几口才咽下肚子里,眯着眼睛美滋滋地道,“哎,别说叫师傅,现在让我叫他爹我都愿意啊……”
  而萧世此时站在客人餐桌边,看着软嫩嫩的小孩子在妈妈怀里吃着自己做的儿童餐,小胖手抓着星星啃得满是口水的样子,心底的某处突然软了下来。
  他和苏娜,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萧世累得不轻。
  他是主厨,又逢酒店升五级的审核期,陆敬哲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恨不得把所有工作都压在自己身上。
  换衣服的时候小张戳了戳自己腹部匀称的腹肌,开玩笑似的说,“师傅,再这样忙下去,你的腹肌大概会被吃掉了。”
  萧世失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客人会投诉味道太差吧。”
  不过倒是认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嗯,还是很结实修长的,体力最近也好得很,可是为什么就没有追上苏陌言呢?
  这对于向来自信的他来说,实在是个大打击。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出厨房,萧世穿着黑色的衬衫,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空荡荡的餐厅,微笑着轻声道,“晚安。”
  出门的时候,罕健站在树下等着自己,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
  这人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二十来岁的大好青年,偏偏喜欢穿得像个中年猥琐大叔一样,花花绿绿的大衬衫,宽松的裤腿,人字拖。
  萧世头痛地用手指骨节抵了下额头,怎么把他给忘了,这小子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果然,就听罕健一声娇吟扑了上来,“哈尼~人家等了你好久~
  萧世一根手指嫌恶地抵住他的额头,“死开,你这个扫把星。”
  “亲爱的你不爱我。”罕健哀怨地道,“我这心碎得,捧出来都跟饺子馅似的了。”
  萧世看了眼地上的烟蒂,“我恨不得把这些烟屁股都塞进你的嘴巴里,看我多爱你。”
  罕健哈哈大笑,勾住了他的肩膀,“不要那么小气,走,我们去喝一杯。”
  “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罕健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摇晃着澄澈的酒杯,“老太婆的钱是绝对吐不出来的,可现在厨子没了,餐厅还经营个屁啊。”
  “嗯……”
  萧世没精打采地听着他不停发着牢骚,脑子里还想着今天苏陌言负气离开的事情。
  他是想跟苏娜要个孩子,可问题是现在苏陌言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还是个问题,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前途无亮希望渺茫……
  “你就来我这边会死吗?真不知道元辰给了你多少好处。”罕健没好气地道,“干了三年多,薪水都没加过,你图什么啊?”
  “你不懂。”
  萧世并没有在国外学习的经验,甚至国内的厨师学校都没上过,一手厨艺完全是父亲手把手教给自己的。
  当年一没学历,二没经验,元辰能够留下落魄的他,已经足够他感激了。
  萧世骨子里就是个念旧又恋家的人。
  元辰的厨房对他来说,就好像第二个家。
  “你聘到新厨师之前,我会抽空去帮忙。”萧世无奈地叹气,“但也仅此而已了。”
  罕健撇了撇嘴,眼神懒洋洋地穿过酒吧里拥挤的人群看过去,发现一抹西装笔挺的身影十分眼熟。
  在酒吧这种地方,穿着西装原本就有些扎眼,更何况对方的脸色虽然微红,却仍是一派严谨。
  罕健突然挑了挑眉,“哎,你老婆哎。”
  “苏娜?”萧世微怔,随即失笑,“你喝醉了吧?苏娜在甘肃。”
  “不是啊,是你小老婆。”罕健眨眨眼,“你今天不是还追他……”
  “陌言?!”萧世直接忽略掉他前半句,蹭地站了起来,“你没看错?”
  罕健白他一眼,“你小老婆哪有那么大众脸,不过喝醉了的样子倒没那么冰山……”
  这回死定了。
  萧世冷汗津津,这误会是一个接一个马不停蹄地滚过来啊,竟然又被他看到自己与罕健在一起喝酒!
  罕健好笑地道,“我说你不是吧?真的被掰弯了?放心吧,他没看到你。”
  “你知道什么?!”萧世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牙根恨得痒痒,“那是我岳父!”
  
  接近午夜的酒吧街是十分热闹而拥挤的。
  萧世从酒吧里追出来,放眼望去人潮汹涌,却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苏陌言这手反追踪功夫,都可以去当间谍了。
  萧世站在大街上,说不出的沮丧。
  突然两道车灯光束自萧世身后射了过来,诧异地转身,就看到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他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
  “上车。”苏陌言淡淡地道。
  萧世诧异地撑大了眼,“陌言?”
  “嗯。”
  萧世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砰地关上门,车子良好的密闭性使得他的鼓膜有些震颤,“你……”
  苏陌言将一叠文件丢到他的面前。
  萧世不解地随手翻了翻,立刻僵硬起来,“这是……你哪里弄到的?”
  存折,房照,连结婚证书都有???
  苏陌言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嗖地冲进了夜里,“你家。”
  “……”
  石化了半晌,萧世在急速飞驰的车子里艰难地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干什么?”
  苏陌言似乎是喝得醉了,车子开得像UFO,闻言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的路,脚下油门猛踩,码数飙升,“搬家。”
  “……”
  萧世又呆滞了许久,“搬、搬去哪里?”
  苏陌言从后视镜撇了他一眼,淡漠地道,“我家。”
  
  半小时后。
  萧世绝望地站在门口,眼睁睁地自己跟苏娜温馨的小窝被搬家公司搬得空空荡荡。
  明天,不,今晚就要开始与看自己不顺眼的岳父大人同居……
  萧世恨不得仰天长啸,这才是终极打击!!!



第五章

  苏陌言正在做梦。
  他梦见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坐在透明的玻璃餐厅里,敞开的天窗透出树木葱郁的清香,身边端着餐盘的俊逸青年微笑地看着自己。
  他的脸在青年温柔的注视下一点点热了起来,直直蔓延到心里,甚至指尖。
  然后青年牵起了自己的手。
  他下意识地跟着青年一步步走向突然出现的长长台阶,看着那修长的背影,心脏砰咚砰咚跳得厉害。
  台阶的终点是无遮拦的门框,刺目的阳光灌满了眼睛。
  青年站在一间熟悉的房间里微笑,“从今以后,请多指教。”
  苏陌言刷地张开眼睛,虽然仍旧僵着面部,但眼睛却瞪得很大。
  窗外鸟儿啾啾地叫得很欢。
  他就那样僵直地躺着,一秒,两秒,三秒,猛地扯住被单盖住了脸。
  被单下面他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们看不到。
  他在回忆梦境里的那个青年。
  瞳仁是浓黑的,微微带着一点蓝,不,还有点发绿……啊,不对,那是狼-_-
  重新来过。
  瞳仁是浓黑的,黑得发蓝的那种,无论看向哪里,都很专注的样子。
  鼻梁挺直,薄唇却总是带着一丝柔和的弧度,总是微笑着,温暖甚至蔓延入眼底。
  身材也很好,比例完美又结实,衬衫的扣子有时会忘记扣两颗,里面坚实的胸膛……
  岳父大人在被窝里面蠕动了一下,类似懊恼到蹬腿的动作。
  只是一场梦而已,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昨晚去酒吧喝酒买醉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决定下来了。
  这样想着,被单被果断地掀开,严肃而冷漠的一张脸再次出现在眼前。
  苏陌言很严肃地走进浴室里洗澡。
  苏陌言很严肃地走进对着镜子刮胡须。
  苏陌言很严肃地在脸上贴了张面膜。
  十五分钟后,他不露痕迹地瞄了眼暂时没出现鱼尾纹的眼角。
  今天是周一,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外表是作为精英的重要条件之一,不能说好不好看,但整洁严谨是必要的。
  然后苏陌言很严肃地打开房门。
  他看到梦里面的青年端着一杯泛着蜜色的水,微笑地站在自己的门口。
  “你醒了?”青年笑着问。
  苏陌言严肃地呆滞两秒,僵直的腿后退一步,砰,把门重新关上。
  ……
  萧世端着特地调好的、清香四溢的槐花蜜茶,愕然站在原地。
  严肃的岳父大人懊恼地抱着头蹲在地上,耳朵隐隐泛红。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回忆像上了油的废齿轮一样,开始缓缓运转。
  昨天看到萧世与那个乱七八糟的男人(对,就是贱贱)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很生气,于是决定去酒吧买醉……不不,时间要再提前一点。
  在那个乌龙的晚上,接到萧世的第二条短信,解释说那通短信是个玩笑的时候,他就决定去酒吧买醉。
  对,就是那时候。
  萧世绝对不会明白,当自己的大脑收到第一条短信以后发呆的半分钟内到底涌出了多少念头,激动的,兴奋的,慌乱的,还有对于自己龌龊念头的羞耻……
  “开玩笑的。”
  结果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他又失恋了。
  想想也是,萧世对娜娜的心意自己看得很清楚,又怎么可能说出那么……的话?
  果然还是自己年纪大了,头脑不好,容易想得太多。
  他也忘记自己到底逛了几家酒吧,总之他是越喝越愤怒,越喝越难过。
  虽然知道萧世不可能是个GAY,但想到那个乱七八糟的男人(嗯,还是贱贱-_-)挂在他身上的样子,就忍不住胃火升腾。
  竟然还被他看见两人勾肩搭背地步入酒吧街。
  酒壮怂人胆。
  磅礴的怒气催使下,他做了一件事。
  他去开车,打了电话给搬家公司,然后席卷了女婿和女儿新家里所有值钱的文件,再马不停蹄地返回酒吧劫持人质……
  上帝,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门再次淡定地被打开时,萧世仍然站在门口,但手里的蜜茶已经不再冒热气了,笑脸也有些僵硬。
  “刚刚……”
  “刚刚……”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苏陌言淡淡道,“什么?”
  萧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尿急吗?”
  “……”
  苏陌言木然地盯着他,“嗯。”
  “……”
  萧世恨不得自抽一耳光!
  你这个尿急!你这个尿急!竟然问岳父是不是尿急!
  萧世看着苏陌言越过自己走向餐厅的背影,摸了摸鼻梁,无奈地跟了上去,“我泡了蜂蜜茶,你喝一点,清清肠胃。”
  苏陌言脚步一顿,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好。”
  接过杯子的手指有点颤抖,好在萧世没有发现。
  他一口气把600CC的蜂蜜茶用三秒钟的时间倒进了肚子里,在对方讶异的目光下送回了杯子,“谢谢。”
  “啊……不客气。”
  淡定地转过身,苏陌言轻启嘴唇,严肃地打了个无声的饱嗝……
  
  苏陌言的家是一派黑白色的装潢,很分明的冷意,黑的壁橱,白的墙壁,黑的椅子,白的桌子。
  跟他的人一样,让人凉飕飕的。
  萧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一个个小碟子漂漂亮亮地摆在桌子上。
  裹了素火腿、番茄、香菇、还有芦笋丝,用橄榄油煎至金黄的蔬菜卷饼,一口咬下去微酸的口味伴着蛋卷的香酥刺激着味蕾;点缀着嫩绿葱花的鲜香鱼片粥,用白瓷调羹轻舀,就可以看到大颗剔透的虾仁。
  苏陌言沉着脸拿起筷子。
  “先喝点这个。”萧世微笑着将一旁的白瓷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嫩绿色的浓汤,混着清香和奶味,上面还淋了一圈可爱的鲜奶油。
  “是豌豆浓汤,我加了点香蜂草。”萧世咽下嘴巴里的卷饼,“能开胃健身的,你的胃口不大好。”
  苏陌言垂下眼,淡淡地尝了一口。
  有点柠檬的味道,清新的感觉沁入心脾,就好像眼前人的微笑。
  
  吃过早餐,苏陌言去工作了,萧世今天休假,说中午可以送饭去公司给他,苏陌言也只是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临出门时,萧世叫住了他,“陌言。”
  苏陌言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
  “那个……”萧世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被自己侵占的客房,“你让我搬过来……是为了方便、呃、管理我吗?”其实他比较倾向于用监视俩字。
  而且我真的不喜欢男人……
  后面半句还没出口,就听到苏陌言淡淡地,“嗯。”
  “……”
  于是什么话也不必说了。
  信用都跌落到要岳父大人亲自出马看守自己下半身的地步,他再说什么都是白搭。
  萧世无力地叹气,“工作愉快,岳父大人。”
  苏陌言背脊僵硬一下,头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客厅里还堆积了一些杂物没有来得及清理,萧世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八点。
  感慨着精英就是与众不同、连工作都要提前一小时的同时,他也只能无奈地一边叹气一边撸袖子整理房间。
  苏陌言的房子很大,萧世整理起来有些费力,不到半小时,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这样突兀地接别人的电话似乎不太好,但如果有重要事情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话筒。
  “爸,你还没去公司?”
  电话那头清朗的女声传了过来,萧世一怔,脱口而出,“娜娜?”
  静默一秒,苏娜犹豫地道,“……阿世?”
  听到妻子的声音,萧世的心里就会觉得很柔软,微笑的幅度也更大了些,佯装生气地道,“都跑野了,去了哪里也不通知一声,有没有想我?”
  苏娜甜甜地笑了起来,“想啊!想死你了!看到千年古尸想到的都是你的脸!”
  “……”
  “唔,对了。”苏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疑惑道,“老公,你怎么跑到爸爸家里去了?”
  要不要坦白从宽?
  对于一般男人来说,这的确是个问题,但在萧世的心里,对妻子是不存在隐瞒的。
  他有气无力地把昨天一连串倒霉际遇招供了出来。
  苏娜笑得怎么也止不住,“就算出轨也不可能是贱贱嘛。”
  “对啊。”萧世无语地望着天花板上与自己家一模一样的水晶吊灯,“我品味哪有那么差。”
  苏娜正色道,“不过也好,这次是贱贱,下次也许就是其他坏女人也说不定,要知道,男人偷腥时的智商可是仅次于爱因斯坦的!”
  萧世叹气,“……你放心吧,我还不想变秃头。”


第六章

  姑且不论苏娜对自己所谓“出轨”的态度如何,岳父大人的马匹还是一定要拍到位的。
  萧世拎着备好的午餐,顶着夏日里正午时分的炎炎烈日站在一栋宏伟的办公大厦之下,微微眯起眼睛。
  宽大的白色T恤,休闲裤。
  站在这进进出出皆是西装革履的精英的大门前,看起来……还真像是个送外卖的-_-
  谁能想到自己来慷慨赴死的呢?
  萧世想到清晨时岳父那不自然的态度,就十分沮丧。
  迈出旋转玻璃大门,凉爽的冷气扑面而来,萧世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走到前台。
  漂亮前台小姐正在打电话。
  见到有人走过来,先是飞快地瞄了对方的脸一眼,眼神惊艳;随即视线向下,又回归了失望。
  最后撇了撇嘴,继续通话。
  萧世失笑着摇头,要不要这么明显的鄙视啊?
  低头看了下时间,离午休还早,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敲打表盘,倒也不急。
  “萧先生?”身后突然有人略微惊讶地道。
  萧世转身,看到眼前西装笔挺的斯文男人,心里低咒一声,表面上却是微笑,“安先生。”
  没错,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据说苏陌言眼里的最佳女婿人选——企划一部的副部长,安睿。
  其实当初苏娜跟安睿本人都没有那种意思,但想起来这是苏陌言尤其中意的人选,萧世就忍不住有些哀怨……
  除了赚得比自己多,到底哪里了不起?
  也不见得多帅。
  安睿略显不满地瞥了眼表情尴尬的前台小姐,才对他回以微笑道,“是来见部长的吗?”
  “早晨说好要送午餐给陌……爸爸。”萧世改口改得不太流利,差点咬到舌头。
  想起苏陌言那张连皱纹都没有的脸,“爸爸”两个字怎么喊怎么别扭。
  “原来是这样。”安睿看了看他手里拎的餐盒,抱歉地道,“部长还在开会,不如我帮你转交?”
  “呃……”萧世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没关系,我等就好了,刚好出去走走。”
  送午餐其次,表忠心才是正题,给了他不就没戏唱了?
  安睿闻言挑了挑眉,惋惜地道,“那么,请随意,结束会议之后,我会转告部长的。”
  两人再次虚伪地笑笑,然后转头离开。
  
  萧世拎着食盒百无聊赖地在马路上乱逛。
  再走两个街口有一家CD店,萧世偶尔休假也会逛到那里去。这一片区域他很熟,因为离自己就职的酒店不远,都是市中心的位置。
  门前的风铃一阵轻响,收银员妹妹不由地往门口看去,就见到那个熟悉的帅哥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优雅迷人。
  内心隐隐有些兴奋,脸颊也稍稍泛红,却拼命忍住了,矜持地冲他笑笑,“啊,您来了。”
  “嗯,今天休假。”萧世微笑着道,朝店里看了看。
  因为是周一,还不到午休时间,所以客人很少,几个少年三三两两地站在CD架旁带着耳麦。
  萧世朝收银员微笑颔首,也走了进去。
  他先是在音乐CD架前逛了一圈,见到喜欢的歌手发了单曲,就随手拿了一张,然后径自走到了烹饪CD架区域。
  这在店里是个冷僻的角落,几乎没人会来,堆积得久了,都落了灰尘。
  今天倒是破天荒地有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在那里好奇地看着,萧世也没在意,自己选自己的。
  可不多久,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萧世从余光里可以看到,少年的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往自己身上瞟,再看看监视器,然后拿着光盘的手一点点打算……呃,塞进怀里?
  他当门口的检测门是假的吗?
  萧世轻咳了一声。
  少年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转过脸来,狠狠地瞪他一眼,干脆大摇大摆地把CD塞进怀里,哼着歌扭头就走。
  真是世风日下……萧世看着少年嚣张的背影无语。
  几个少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萧世眼看着他们又塞了几张CD,看样子根本不是偷,简直是打算明抢了。
  叹了口气,萧世刚打算走过去阻止,就听旁边有人怒道,“我都不好意思抓你们了,你们怎么还好意思偷?!”
  几人怔了一下,齐齐回过头去,就见年轻的收银员气得脸都红了。
  “大妈,别说得那么吓人,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为首的少年耸耸肩,“我们好心帮你回收罢了。”
  是刚刚偷拿烹饪CD的清秀少年。
  “你……你们小小年纪,还要不要脸?!”
  “八婆!你说谁不要脸?!”后面一个高壮的少年凶神恶煞地瞪眼,抬手就要冲上去……
  “喂!”
  没想到现在的学生这么嚣张,萧世皱眉,急忙上前阻止。
  高壮的少年手臂一挥。
  好像电影里水滴降落的慢镜头一样,萧世看得很清楚。
  餐盒猝不及防地脱离了自己的手指,以绝望的姿态亲吻地面,亲吻死亡。
  啪!
  它砸了个遍地开花。
  ……
  四周一时寂静不已,只有饭菜的香味激情四溢。
  苏陌言冰冷阴霾的脸猛地蹦出脑海,好像蛇盯着青蛙一样的狠毒眼神,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你、死、定、了。”
  ……
  萧世僵硬地微笑着转身,痛不欲生地捶上了墙壁。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啊……
  少年们深吸一口气,惋惜地看着地上的菜肴,吞了吞口水,“真香。”
  为首的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把CD丢在了地上,啐了一口,“这算个屁!”
  说完带领一群少年军团,呼呼啦啦地离开了店里,临走前还不忘剜了郁卒的萧世一眼。
  拒绝了收银员补偿的好意,萧世匆匆忙忙地在附近的店里买了饭菜打包好,走出来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一点整,不知道苏陌言是吃过了还是饿死了……
  无论哪一样都很让人绝望。
  CD店离苏陌言所在的公司虽然近,但也要十几分钟的路程,萧世现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无论如何都等不及了。
  他头痛地站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跳上去就飞快地报了地址,“麻烦您快点。”
  司机木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车后玻璃。
  萧世狐疑地回过头。
  只见上面贴了醒目的七个大字——
  “着急你飞过去啊~
  “……”
  那挑衅的波浪线看起来可真是欠扁……
  萧世痛苦地捂住脸,觉得自己有猝死的可能。
  与此同时,开完会议一小时的某岳父,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办公室里,用额头抵着办公桌,肚子一阵接一阵咕噜噜的哀鸣。
  “部长,您还不吃午餐吗?”副部长安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陌言刷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不饿。”
  ……
  安睿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苏陌言坐得笔挺、装模作样看着文件的样子……额头上还顶着个红红的印子。
  “午餐不吃,对身体不好的。”安睿皱眉道,“萧先生只说出去逛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许有事耽搁了。”
  苏陌言不露痕迹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重复,“我不饿。”
  安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又看了眼他额前的红印子,才忍笑退出了办公室。
  在门合上的一瞬间,面无表情的岳父大人再次将额头撞上了办公桌,发出砰的一声。
  胃部的哀鸣再次响起。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第七章

  那天到底是怎么走进苏陌言的办公室,又是怎样手忙脚乱地解释着自己精心烹饪的一盒珍馐变成了手里的临时便当的,萧世已经记不太清了。
  苏陌言似乎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接过便当,一口一口沉默地吃着。
  萧世看着他眉宇间紧皱的痕迹,心里再次被那种绝望无力的感觉添得满满的,除了失望地拿过自己那份、坐在办公室对面一起用餐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有不满的话,大可以说出来,这种闷声不响的谴责才折磨人。
  萧世满腔的歉意都好像扑在了棉花上,心焦又挫败。
  苏陌言用餐时的礼仪是极斯文的,油腻绝对不会沾上嘴唇,吃两口就会注意地用餐巾擦拭。
  萧世每次跟他一起吃饭,都觉得有些煎熬。
  他是个厨子,客人对待自己的食物总像是可有可无的泡面一样面无波澜的样子,实在很打击自信心。
  还好这一次是随手买来的便当和点心,确实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味道。
  土豆烧牛腩炖的火候不足,汤水稀稀拉拉的;苦瓜没有用水焯好,嚼一口满是苦味。萧世咬一口就皱起了眉,再偷偷拿眼看苏陌言,人家吃得面不改色。
  还真好养活。
  萧世笑笑,也学着对方面不改色地吃。
  因为怕饭菜不合口味,萧世还特地打包了餐厅隔壁有名的小汤包来。
  苏陌言大概是饿得厉害了,虽然下筷子的频率没变,但直到碗里的饭菜全部吃光都没有停,然后就皱着眉夹起一颗灌汤包,用力一咬。
  刺啦——
  热烫的汤汁一下子喷出了好远。
  萧世一时不察,整个雪白的前襟都被溅上了一道热油。
  苏陌言震惊地瞪着手里的杀伤性武器,然后又震惊地瞪着萧世。
  萧世觉得那眼神里还透着点无辜。
  他尴尬地扯着前襟防止油腻贴在身上,犹豫地问,“您……没吃过汤包?”
  苏陌言眉宇皱得更深,沉着脸道,“嗯。”
  萧世嗤地呛了口饭,边咳边笑起来,“咳咳……怎么会……”笑了一半瞄到岳父大人青黑的脸色,又急忙收住,装模作样地也夹起一颗汤包,“呐,这样,先咬一个小口,然后吹凉一点,再吸光汤汁……”
  苏陌言看着萧世薄薄的嘴唇吸着白嫩汤包的样子,眨了眨眼,耳尖一点点红了起来。
  “嗯,就这样。”萧世咽下汤包,微笑地道,“我第一次吃的时候没人教我,喷掉整整一蒸笼,哈哈……”
  苏陌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时候?”
  “六岁。”萧世想也没想。
  “……”
  苏陌言的额头上青筋又蹦出了几条,萧世悔恨得想把自己的口条抽出来打个结吞掉。
  你这个六岁……你这个六岁……你这个六岁……
  苏陌言丢掉刚刚失败的汤包,又夹起一颗完整的。
  萧世好笑地看着岳父好像小学生做试验一样,全神贯注地盯着汤包几秒钟,才小心翼翼地按照他刚刚教导的程序,认真地咬,认真地吹。
  掌握了诀窍的岳父大人很开心,品尝着汤包鲜美的汤汁,平日瘫成冰块的脸终于松动,唇角竟然有那么一点微微上扬的幅度。
  萧世不由地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汤包,原来岳父喜欢吃这个?
  以后要多练习一下才行。
  还没等他窃喜完毕,苏陌言已经不动声色地干掉了六颗灌汤包,拿纸巾擦拭了嘴唇,又恢复了一板一眼的表情,“下午做什么?”
  萧世看他再次板起脸,不由有些惋惜,真想用双手把那张冰块脸给揉得软一点,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着了魔一样,他竟然就真的伸出了手。
  拇指跟食指用力一捏,苏陌言僵硬的脸蛋被拧起了一块白嫩嫩的肉。
  “……”
  “……”
  苏陌言木然地瞪着他。
  萧世也傻愣愣地回望过去。
  三秒钟后。
  “部长,萧先生来了没?我给您带了……”安睿边说边推门进来,见到两人僵硬对峙的样子,不由高深莫测地“哦”了一声,“原来萧先生已经到了。”
  萧世摸了滚油似的将手指收了回来,苏陌言的脸蛋倏地弹了回去。
  弹性……还挺好的= =
  他蹭地站起身,紧张地解释道,“那个……我……我不是……”
  苏陌言静默一下,淡淡地道,“……没事。”
  “那、那我就先走了……”萧世干咳一声,动作麻利地收拾桌上的狼藉,心底却悔恨不已,“这只贱手……这只贱手……这只贱手……怎么就把岳父的脸当成面团了?”
  职业病害死人啊!
  苏陌言无视他的尴尬,冷冰冰地重复,“下午要做什么?”
  萧世拿着垃圾的手顿了一下,“朋友的餐厅要我帮忙,待会就过去。”
  “嗯。”苏陌言敛下眼,沉声问门口的安睿,“有备用服装吗?”
  安睿挑了挑眉,看了眼萧世胸前的一串油花,似笑非笑地道,“我去找过来。”
  萧世苦笑道,“那麻烦你了。”
  
  安睿跟萧世的身材相近,萧世显得稍微高一点,但还是可以穿的。
  苏陌言看着萧世落落大方地将身上的T恤脱掉,飞快地眨了眨眼。
  结实的小麦色胸膛,咔嚓!
  整齐的六块腹肌,咔嚓!
  诱人的两点……咔嚓咔嚓咔嚓,全部拍下来!
  萧世很快就将衣服换好了。
  白色衬衫的扣子完全系好会有些紧,索性松开三颗,衣摆也随意地垂着,看起来随性又帅气。
  跟自己老气横秋的样子就是不同,满是青春活力。
  直到他离开,苏陌言眼前都还晃荡着对方赤裸的上身,连安睿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都不知道。
  安睿俯下身,手臂撑着办公桌,如阴云般遮住他眼前的光亮,“部长,晚上有空吗?”
  苏陌言微微皱起了眉,却没有避开,黑瞳内映出眼前青年斯文俊秀的脸,淡淡道,“什么?”
  安睿的拇指在萧世刚刚碰触过的脸颊部位轻轻捺了一下,微笑道,“我们去约会怎么样?”
  
  罕健吊儿郎当地瘫坐在真皮座椅上,撇着嘴巴打量眼前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就是你要应征主厨?”
  染成亚麻色的乱发,手臂细得像麻杆,个子倒是挺高。
  脸长得不错,清秀漂亮,一双眼睛清清凉凉黑白分明,他甚至连校服都没有换。
  典型的翘课少年啊。
  罕健二郎腿直晃荡,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我家厨房的锅都比你沉。”
  少年怔了怔,急迫地上前一步,“我颠得动。”
  罕健夸张地“哈”了一声。
  “我真的颠得动。”少年执拗地上前,黑瞳里眸光闪烁,“不信我颠给你看。”
  说着就开始撸袖子。
  罕健要笑不笑的一副流氓样,“我这办公室可没锅给你颠。”
  少年挽好袖子,目光坚定,“有你就够了。”
  “有我……啊?”
  下一瞬,罕健只觉得身体一轻,连人带椅子腾空而起。
  少年抬头看着被自己高高举起的罕健,得意地道,“你看,我颠得动。”
  罕健低头看了看距离自己少说一米高的地面,呆滞三秒,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我滴个天打雷劈佛山无影靠啊!!!小兔崽子你放我下来!!!”


第八章

  萧世搭车到了罕健那家名为“Hey! Jack!”的小餐馆,不紧不慢地下了车,在路边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子看了看,客人倒也不少。
  罕健性子乖张,开家餐厅也不比寻常人,立志要将餐厅营造出酒吧里那种适合419的氛围,最好是大家上来就打声招呼“Hey! Jack!”然后就抱在一起开房间脱裤子滚床单……
  餐厅的装潢倒是很考究,双层小洋楼式的独立院落,欧式的白木栏杆上爬满了绿藤蔷薇,宽大澄澈的落地窗,微微抬头还看得到二楼敞开式阳台上的小花园。
  萧世刚一推开白木侧镶玻璃的门扇,就听到罕健凄厉的惨叫从里面传来,一阵风席卷而过,大型粘人娃娃再次手脚并用地巴在自己身上,差点将他撞出门外去。
  罕健衣衫凌乱,花容失色,双眼含泪,一副惨遭蹂躏过的模样,“哈尼~救救我!我店里进了只狼崽子!”
  店里的都是熟客,显然已经习惯了老板不着调的风格,都是要笑不笑的样子等着看热闹。
  店员小妹远远地笑道,“老板,人家不告你雇佣童工已经很好了。”
  “呀呀个呸啊!”罕健气得吐血,“你们这些赔钱货!看到人家小弟弟长得水灵就胳膊肘往外拐,老板我死掉看你们跟谁要钱去!”
  萧世揪着他的后领把人撕下来,用力丢出去,嫌恶地掸了掸衣襟,“你这个禽兽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越来越无耻了。”
  罕健从远处哀怨地爬回来,痛苦地道,“你说我禽兽我没意见,怎么能说我无耻?你知不知道禽兽也是有尊严的!”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禽兽,菜烧好了。”
  罕健的背脊一僵,缓缓转身。
  那个小兔……啊不,小狼崽子,沉着一张死鱼脸站在自己身后。
  “佛山无影靠呀,你给爷有多远滚多远!”罕健蹭地窜出去,再次缠在了萧世身上,“死开死开死开!”
  “……”
  少年跟萧世的目光对视,两人都有些诧异。
  萧世想,啧,这不是偷CD的小流氓么?
  少年想,呸!又是这个倒霉大叔!
  罕健想,呀?深情凝视了哎……
  少年面无表情地道,“菜已经烧好了,你可以亲自尝过以后再决定是否雇用我。”
  话是这样说,但他看到萧世的那一瞬,心里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自尊心驱使着自己不能主动认输罢了,好歹要让对方肯定自己的厨艺才行。
  可他没想到萧世原本就是个不喜欢嚼舌根的,压根没想过要义薄云天地揭发他。
  “喂,叫你去试菜呢。”萧世黑线地道,“下去。”
  罕健变本加厉地在他颈窝蹭蹭,“不嘛~人家怕怕~
  萧世无奈地拍拍他的头,“乖。”
  罕健扭动着发嗲,“嗯~不要啦~
  萧世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铿锵道,“滚!”
  
  少年烧了四道热菜,四道冷盘,两道例汤,全是客人常点的菜色,看得出还是有些经验的,而且样子也不错。
  罕健倚在门框上,眉头被一个大大的“川”字占据,“我先说好,无论你的菜怎么样,我这里都不雇佣童工的。”
  少年皱了皱清秀的眉宇,“我成年了。”
  罕健嗤之以鼻,“跟大人说谎永远长不高。”
  “……还差一个月。”
  “肌肉比纸还薄!”
  “……九个月。”
  罕健撇撇嘴,拿筷子戳了戳烧得通红酥烂的牛肉,汤汁浓郁地粘在上面,朝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萧世道,“兄弟,张嘴。”
  “呃?”萧世微怔,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塞进满嘴食物。
  ……
  世界突然安静了。
  罕健挑挑眉,“这么难吃?”
  萧世慢吞吞地咀嚼着牛肉,神情诡异地摇了摇头。
  难吃?才怪!
  将那口牛肉缓缓嚼碎吞咽下去,萧世袖子一撸,直接抢过筷子挥舞了起来。
  罕健诧异地看着萧世一道道菜认真地品尝,直接拿手抓了个蒜蓉粉丝蒸扇贝塞进嘴巴里,太急了被烫得要命,鲜美的汤汁伴着滑润的贝肉滑入口中,满口的鲜香滑腻,他边嚼边道,“唔,还挺不错的。”
  少年毕竟年纪轻,原本还一脸紧绷,紧张得要命又不敢表现出来,但见到这个倒霉大叔的反应,就不免有些高兴起来。
  罕健抹抹嘴巴,揽着萧世的肩膀,“再练个几年就能赶上你了。”
  “……”
  少年稍微扬起的唇角又狠狠砸了回去。
  萧世拍了罕健后脑一巴掌,皱眉道,“比起之前的厨师都好了太多,人家还是孩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罕健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道,“算了,你就留下吧,先说好,课程不能耽误,算你实习工。”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霎时变得亮亮的,用力点了点头。
  人一高兴,就显得格外亮眼,眉眼间都染上了喜气一样,少年抿着唇要笑不笑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手按了个号码,郑重地道,“好了,面试通过,都滚进来吧。”
  罕健和萧世被他黑社会头目般的口气惊得呆住。
  门砰地撞开,白天CD店闹事的一群少年呼呼啦啦冲到罕健面前,齐刷刷地九十度直角鞠躬,中气十足地道,“多谢老板雇佣老大!”
  吼声让房顶的吊灯都为之一颤。
  “……”
  罕健气白了脸,“这都是什么?!”
  少年耸肩,“我的小弟。”
  罕健头痛地捂住脸,挥手道,“我这里不是黑社会!都给我滚出去!”
  小弟们僵硬一下,保持鞠躬的姿势,拿眼偷瞄自家老大。
  少年淡淡地问,“记住老板的脸了吗?”
  “记住了!”
  “……”罕健觉得两腿有点哆嗦。
  “很好,以后不管我在不在,都把店看好。”
  “呃……”大个子少年挠了挠头,犹豫地看向脸色菜绿的罕健,“那如果老大你又被炒……”
  少年静默一下,意味深长地瞥了罕健一眼,缓缓道,“那就更要时常来拜访,懂了吗?”
  “懂了!”
  “……”罕健哆嗦得更厉害了。
  少年颔首,“滚吧。”
  少年们呼呼啦啦地猫着腰滚了出去。
  罕健and萧世:……
  
  晚餐时间很快就到了,罕健的小店是越晚越红火,客人一波接一波地涌进来,很快边没了空余位置,好在贴着玻璃窗边还有一排独立式圆桌,可以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少年勉强算是实习工,但有萧世在一旁略加指点,倒也干得游刃有余。
  罕健找到了厨子,总算是送了口气,趴在吧台上无聊地数硬币。
  有人伸出修长干净的指节在他面前的桌板上敲了敲,嗓音低沉悦耳,“老板,有没有空位置?”
  罕健头也没抬,只把眼睛向上一挑。
  入眼的先是一张斯文微笑的帅脸,一如既往地西装革履,但他可没忘记这位就是在自己小店里混得最如鱼得水的常客、向同性Say hey的死GAY
  “安先生。”罕健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阳台花园老位置,给你留着呢。”
  “好的。”安睿微笑着颔首,转头对身后沉着脸的男人道,“部长,楼梯在那边。”
  哟呵,这位胆子不小,连上司也敢泡?
  罕健立刻来了性质,蹭地抬起头来。
  两人已经转身走向旋转楼梯了,安睿很有风度地护在对方身后,但罕健单凭侧脸也认得出那张冰山大叔脸——
  这、这不就是让萧世茶不思饭不想还冷落自己的小老婆吗?
  哦不对,是他的岳父。
  ……
  罕健呆滞了三秒,猛地一蹦三尺高!
  靠的呀,萧世的岳父跟个死同性恋混在一起?!还来自己的店里Hey Jack?那接下来不就是开房间滚床单……
  罕健咬着手指一阵风一样窜进了厨房,“哈尼~不好了,你小老婆……操,你岳父!要被死色狼脱裤子了!!!”
  萧世一菜刀剁在砧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深邃的瞳仁射出冷光,“……你操谁岳父?”
  “……”
  罕健郁闷地缩回墙角,一边颤抖一边委屈地咬着袖子,“哈尼,后悔了不要怪我……”


第九章

  偷情的最佳地点是花园,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
  偷窥的最佳地点也是花园,这是萧世自己总结的。
  铺着素雅暗花桌布的餐桌,整洁晶亮的餐具,两人中间一只清澈透明的蓝色花瓶,里面插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对面的年轻男人面容沉稳,带着一丝悠然的微笑,“部长,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电影里的流氓施暴前都是这样说!”罕健不屑地撇嘴,然后奸笑着一手叉腰一手兰花指,在空气中扭摆,“下句是,你叫吧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萧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面对面的两人,一挥手,命令道,“去,抄家伙!”
  “汪!”
  罕健如狼狗般甩着舌头奔向厨房。
  “你的表情不需要那么拘谨。”
  苏陌言没有开口,闷头吃东西,从他偷窥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散发着黑色风压的后脑勺。
  萧世冷笑。
  安色狼啊安色狼,你真是太不了解苏陌言了。
  女婿守则第一条:不要试图与岳父大人闲磕牙。你会被冰山脸冻死,或者被犀利的目光钉死,再或者……总之,你、会、死!
  口桀口桀口桀……
  某女婿一边抠着门框狞笑,一边如电脑般调出了岳父大人的详细资料。
  苏陌言,男,41岁。
  兴趣爱好不详,人生经历谜样,择偶标准未知,性取向……跳过。
  特殊技能是冰山脸和犀利眼刀,杀人指数五颗星,人称血雨腥风无所不能高深莫测通杀四海无敌手的终极BOSS型岳父。
  属性冰山。
  以上绝对是个误会-_-
  某女婿深深陷入对岳父大人的误解中无法自拔,冷不防却听到安色狼又笑着加了一句——“我喜欢你。”
  萧世差点拿头撞上门框,急忙又拿眼去看岳父大人的后脑勺,希望大BOSS能够施展血雨腥风终极奥义将其秒杀。
  可萧世失望了。
  那是颗多么淡定的后脑勺啊-_-
  听说正常的男人被同性告白了,除了觉得恶心反胃难堪之外,不会有别的感觉。
  看着安睿一手支颌、眯着色狼眼上下打量苏陌言的样子,萧世只觉得胃里一股酸水咕嘟咕嘟往外冒——反胃。
  心脏也砰砰直跳——吓的。
  如果让苏娜知道自己搬去没几天,他爹就被禽兽糟蹋了,不跟自己离婚才怪!
  守护岳父大人的贞操,是当女婿的第一要务!
  “我的条件不错,我想我们可以试试。”
  萧世抽搐了嘴角,这得是多不要脸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恰逢罕狼狗咬着把寒光闪烁的菜刀狂奔回来,萧世摸了摸他的头,指向那个不要脸的死色狼,狞笑道,“去吧贱贱,用你锋利的牙齿阉了那厮!”
  罕狼狗不干了,一甩头把菜刀丢在他面前,怒道,“你才贱贱呢!”
  菜刀落地的声音险些惊动用餐中的两人,萧世急忙捡起凶器拖着罕健躲回门后,然后飞快地掏出手机来,往苏娜的电话拨了过去。
  手机不出所料地接不通。
  他急忙又按照上次留下的旅馆固定电话打了过去,这次两三声就被接起。
  妻子的声音在晚上显得迷迷糊糊的,“喂?”
  “娜娜,是我。”萧世火烧屁股一样,紧张地问,“我问你件事。”
  苏娜在那边静默了三秒,才无力地叹了口气,“老公……你知不知道我累了一天啊……”
  萧世一边通话一边又往阳台上瞥,只见安睿正用修长的手指将一个光盘大小的盒子推向了苏陌言。
  他皱起了眉,难道是偷拍了岳父大人的艳照用以要挟?!
  萧世格外严肃地问妻子,“我问你,你爸跟你妈是自由恋爱的吗?”
  “……”
  苏娜再次静默三秒,无语地道,“难道我是我妈强奸我爸生下来的吗?”
  咳,也对。
  萧世摸了摸鼻子,终于确定了一点——岳父大人的性向还是正常的。
  那么就只剩下那个居心叵测的安睿了。
  纯良的萧家女婿全然忘记了,世界上除了同性恋和异性恋之外,还有一种人群叫BI-_-
  苏娜在电话那边开始抱怨,“老公,你到底在折腾什么啊?难得一次电话竟然都不关心我!”
  “不是今早才通过电话吗?”萧世好脾气地安抚,嗓音温柔得能渗出水来,“我现在这边还有要紧事,以后再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唔……好吧。”苏娜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还不忘警告道,“不准乱搞听见没!”
  啪,电话挂掉。
  萧世拿着嘟嘟直响的手机,苦笑着摇头,眼里却不掩宠溺。
  这丫头,大概是累坏了。
  罕健在一旁听得直摇头,把下巴重重磕在萧世肩膀上,“你们小夫妻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啊。”
  “默契有了情趣就没了,你个没人要的懂什么?”萧世不耐烦地挥开他,换了个能看见苏陌言表情的位置,继续偷窥那两人的动态。
  只几句话的功夫,安睿又推了两本书到苏陌言面前。
  岳父大人瞄了眼书的封面,微微皱起了眉,但也没有推拒,面无表情地收了起来。
  萧世看得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那家伙到底在送什么啊?”
  一个人钻研了半天也搞不出个究竟来,气得一把扯过罕健拼命摇晃,“把你的高倍数望远镜给我拿出来!”
  罕健不知突然闹什么别扭,哼了一声,“爷没有!”
  萧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单身太久,憋得内分泌失调了?”
  “……”
  罕健阴沉着脸瞪着他,半晌,猛地蹦起来,声音刹时间,提高三个八度,“爷爷我这就找个人来操一晚上,你给我等着!”
  整个餐厅的人都停下了刀叉筷子,向萧世两人投了注目礼。
  萧世望着罕健斗志昂扬洒然而去的背影,黑线地摸了摸鼻梁,“有本事你找个人心甘情愿给你操一辈子……那才算真本事吧?”
  
  在自己的严密监控下,晾他安睿没那个胆子在餐厅里搞什么小动作,萧世暂时很放心地回到了心爱的厨房。
  那个新来的黑社会小子还在认真地烧着菜。
  将腌渍好的新鲜里脊肉排两面都抹好调得浓郁鲜香的酱汁,放入烧热的平底锅中干煎,直到表面金黄酥脆,还滋滋冒着油星,在撒上迷迭香的粉末……
  萧世摸了摸下巴,眼带笑意,“加点洋葱丁味道会更好。”
  “多事。”少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直接将煎好的肉排上盘,着手下一道菜色。
  萧世苦笑着摇了摇头,叛逆期的少年啊……
  “为什么不告诉老板今天的事?”少年一边忙着手里的工作,突然问道,“不怕我手脚不干净?”
  萧世微笑起来,“我看得出,你不会的。”
  少年微微抬头,沉黑的眼眸看着他。
  萧世伸了个拦腰,“再说,这又不是我家餐厅。”
  “……”
  说到底,这是个骨子里有些冷漠的懒人,却还要用温和的微笑去掩饰。
  少年冷哼一声,看着这人悠然自得的背影十分不爽,便带着些幸灾乐祸地道,“刚刚张姐说,你关注的那个老男人进了洗手间。”
  萧世瞥了他一眼,“进洗手间有什么好奇怪的?”
  少年在芙蓉豆腐上摆好最后一朵烟熏鲑鱼花,淡淡道,“他的朋友也跟了进去。”
  “……”
  静默,青筋,暴走。
  萧世撸着袖子怒火滔天地冲了出去,安睿你这个狼子野心的畜生,等死吧!
  
  酒吧的卫生间是不能随便进的,像酒吧一样的餐厅的卫生间,同理。
  卫生间里有几个客人在站着撒尿,其他厕间的门都紧闭着。萧世刚一迈进,就听到里面沙哑的喘息呻吟毫不掩饰地传了出来。
  客人们眼见萧世气势汹汹面色阴冷地冲进来,立刻使了个眼色——又一个来捉奸的。
  男人的声音因为生理上的急切而变得粗哑,低低地调笑道,“乖,没事的……”
  然后是说不上味道的小声呻吟,细小得辨别不清。
  想到这可能是自己岳父发出的求救声,萧世心头一把火蹭地烧了起来,同时胃里的酸水也直涌到喉咙口,急忙青着脸压住,僵硬地走到那格厕间,屈指敲了敲门。
  笃笃。
  里面静默了一下,又响起衣衫摩擦的声音,以及亲吻的粘腻水声。
  萧世揉了揉眉心,好不容易压住汹涌的怒意,再次敲了敲门,“……开门。”
  粘腻的亲吻声没有停下,只在呻吟的间歇艰难地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滚……”
  萧世带着薄怒地眯起了眼。
  在周围看客的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踢上那质地结实的门板,咚地一声,响亮非常。
  “操他X的!给我滚!”里面的男子粗声粗气地骂道。
  萧世却没有丝毫畏惧,再次提腿,猛地一踹,竟直接把那门板给踹了下来。
  面目猥琐的男人压在一个娇弱的女人身上,衣衫不整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骂,“你他妈谁啊?!”
  厕间里的檀香仍燃着,却遮不住鼻腔中那满满的淫靡。
  这次换萧世愣住。
  不是安睿。
  隔壁厕间的门突然打开,苏陌言衣冠整洁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陌言看到他站在门口,还有隔壁被踹翻的门板,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萧世僵硬地点头,打招呼道,“好巧,您大便啊?”
  “……”
  苏陌言木然地瞪着他。
  大便啊大便啊大便啊大便啊大便啊……
  萧世的脑海浮现回音一百遍啊一百遍,也只能默默地任由那冷风吹拂自己的眼眶,将泪珠冻结。
  再一转头,安色狼抱臂倚着门框,正笑到颤抖。


第十章

  因为苏陌言喝了酒,所以回去的路上是萧世开车。
  临行前安睿敲了敲车窗,待玻璃降下,他微笑地道,“别忘了我的事情。”
  苏陌言眉宇蹙得愈加深刻,刚要张口,“我……”
  “晚安。”萧世微笑颔首,脚下油门猛力一踩,车子蹭地窜了出去。
  安睿僵立的身影立刻被丢在了车屁股后面。
  苏陌言转头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淡淡地道,“那是你朋友的餐厅?”
  萧世怔了怔,飞快转过头来,“是。”
  “看前面。”苏陌言皱眉,“开车的时候要小心。”
  “……对不起。”
  萧世再不敢转头,聚精会神地瞪视前方的路面。
  苏陌言回忆起在那家餐厅里见到的老板,怪不得觉得眼熟,又是那个喜欢口交的家伙。
  罕健蹲在吧台里面哀怨地想,人家还是个处男啊处男~
  
  家里的房门一打开,灯光敞亮,到处都闪闪发光,连茶几上的杯子都晶莹剔透。
  苏陌言不太适应地皱了皱眉,“你打扫过?”
  “随便整理了一下。”萧世顿了一下,柔声道,“您的东西我没有动过。”
  有些人是这样的,东西放在固定的位置,即使再凌乱也不喜欢改变,更不用说被其他人乱碰。
  苏陌言对他的细心并不领情,脱掉鞋子迈进房间,淡淡地道,“以后有佣人打扫,不必麻烦。”
  “……哦。”
  萧世一脸自讨没趣,尴尬地摸了摸鼻梁,也随之进了房间。
  
  苏陌言的生活过得乏善可陈,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班加班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
  萧世正在洗澡。
  苏陌言竖着耳朵听着客厅浴室里那哗啦啦的水声,握着杂志的手指犹疑不定,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一狠心,将两本书并排放在了沙发旁的杂志架子上。
  然后打开电视机,佯装镇定。
  萧世拉开玻璃门扇,穿着浴袍湿漉漉地从里面走出来,拿毛巾擦拭着头发。
  黑发湿润地散落在额前,他看了眼认真看着电视的苏陌言,微笑道,“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
  苏陌言抿了抿唇,漠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错过他的身体步入浴室,在门口时顿了一下,冷声道,“你可以看看杂志。”
  萧世狐疑地看着他波澜不惊地走进客厅浴室,不禁有些奇怪,他的卧室里面不是也有浴室的吗?
  算了,大概偶尔想换个环境也说不定。
  萧世撩起额发,随意地打量着杂志架,但等他看清楚的时候,手指突然僵直,连带着唇角也开始抽搐。
  杂志架分三层,第一层是财经社科类。
  第二层是钓鱼旅行的休闲类。
  第三层……躺着两本。
  一本的封面是长发挡住重点部位的赤裸靓女,一本的封面是……穿着丁字裤,直直勒进臀沟的健壮型男。
  萧世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安睿似笑非笑地将两本书推给苏陌言的样子,额前的青筋立刻隐隐跳动,面色由白转青再转黑,咬牙切齿地低喃,“好你个安色狼……竟然妄想用不良杂志掰弯我岳父?!”
  
  苏陌言偷偷地把浴室门拉开一条细缝,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着客厅里的情况,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只见萧世正面色阴郁地看着两本杂志,心里立刻凉了半截。
  再过了一会,萧世恨恨地把其中一本插回杂志架,然后……津津有味地看起另外一本?
  他急忙胡乱地洗了个澡,然后对着镜子拍打两下脸颊,摆出平日严谨认真的模样,不疾不徐地迈了出去。
  萧世没想到他会洗得那么快,手里一哆嗦,杂志在空中翻了个身掉下地来。
  苏陌言已经走到他面前,表情漠然地捡起那本杂志,淡淡扫了一眼。
  火辣的西方波霸美人正对着镜头搔首弄姿。
  “洁身自好。”苏陌言冷清的嗓音传来。
  又是这句话……
  萧世简直想在地板上刨个洞钻进去。
  其实他也没干别的,只是随手翻翻而已,纯是闲来无事的欣赏娱乐,下半身都没来得及起反应,正常男性都会干的事情。
  可面对四海通杀的岳父大人,你敢说吗?你敢这样说吗?
  将杂志送回他手里,苏陌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才淡漠地转过身,回到了房间。
  剩萧世一个人在客厅里郁闷不已。
  其实岳父大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关上房门,他立刻趴在墙壁上,砰砰砰地用额头撞着衣柜,沮丧得要命。
  他不喜欢男人……砰。
  果然不喜欢男人……砰。
  一点都不喜欢男人……砰。
  “如果你不确定自己的性向,我很乐意替你确定。”安睿带着蛊惑的嗓音萦绕在耳边,“很简单,看看直观的东西,再检查自己的下半身就好了。”
  苏陌言垂下嘴角,挫败地瘫倒在床上。
  男人赤裸的身体,萧世根本连看到都觉得厌恶。
  “同性之间的伴侣真的很难找。”安睿那时笑得一脸诚恳,“一个人生活这么久,我想您也会寂寞的。”
  苏陌言将身体紧绷成一段木头,连脚趾都僵直着在床单上滚过来又滚过去。
  一直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寂寞。
  但如果不是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意义?
  可自己已经这么老了,早就过了向往真爱的年纪,单单说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停止焦躁的翻滚,苏陌言疲惫地叹了口气,将手臂遮在了眼前,就这样睡了过去。
  做了个恐怖的梦,自己一个人赤足走在荒芜的沙漠里,火辣的太阳将自己的皮肉烤得发皱扭曲。
  历尽艰难找到了一片小小的绿洲,却被自己水中的倒影吓得拔腿狂奔,从此再也不愿见到水滴。
  干渴到死,孤寂到死,恐惧到死。
  早上起床的时候,精神还恍恍惚惚的,看着眼前白瓷镶金线的餐盘里那烤得焦黄酥脆的鳕鱼干,好像闻到了梦里自己身体被炙烤的味道,立时没了食欲。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覆住了他的额头,冰凉修长的手指,还带着一点点湿润的薄荷味道。
  萧世总是喜欢先弄干净所有餐具才就座用餐。
  苏陌言恍然地抬头。
  那个青年皱着眉,担忧地将手从他的额上抽走,又覆上了自己的,“没有发烧啊……”
  他抿了抿唇,“没事,昨晚没睡好。”
  萧世将锅子擦得干干净净放好,拉开椅子坐在他面前,“唔,说起来,昨晚是有点噪音……砰砰砰撞墙的声音……”
  苏陌言嗤地呛了口牛奶,急忙拿餐巾捂住嘴巴转过身去,拼命咳了起来。
  “呃,你没事吧?”萧世有些不知所措,想要上前又显得大惊小怪,直到对方咳够了,才又继续地道,“大半夜的搞装修?还是啄木鸟?”
  说完疑惑地看着他。
  苏陌言将嘴巴里的煎蛋咽下,淡定地道,“是啄木鸟。”
  “……”
  萧世的嘴角抽动两下,仰头环顾这间房子,开始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担忧。
  
  小张将餐厅部送来的今日用餐计划表交给了萧世。
  酒店餐厅分工明确,餐饮部接到所有用餐预定之后会将人数和标准登记在计划表上,然后交给主厨来调度分配当天的所有工作。
  小张送完表格,磨磨蹭蹭地却不肯走,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
  萧世细细地看着表格,今天有个婚宴席,还要接待国外观光团,大概会很忙。
  小张四处打量了一下,悄悄戳了萧世一下,“师傅……”
  “嗯?”萧世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眼睛却还是没离开那张薄薄的纸。
  “你听说没有?”小张小声道,“西餐厅的斯洛特主厨辞职了。”
  萧世怔了怔,眼前浮现出一个大肚子大胡子、总是笑得一脸和气的法国厨子,皱眉道,“为什么?”
  酒店正在五星级评定的关键时期,就算要辞职,现在总不是好时机。
  小张撇撇嘴,“元辰实在不厚道,人家干了这么多年,又有特级厨师证,在其他酒店早就该计时薪了,一个月发那么点薪水不说,昨天因为一个客人的不满,陆总监就把人家当土豆似的狠狠削掉一层皮……人家好歹也是外籍大厨,有自尊的。”
  萧世想了想,“嗯,有道理。”
  小张无语地道,“师傅,是你我才说的……元辰待你也不怎么样,凭你的手艺,想要的人多着呢,没必要给他们做牛做马。”
  “我挺知足的。”萧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把今天的一百个土豆削了。”
  “……”
  小张哀怨地瞥他一眼,一甩头就往加工组那边走。
  “改天该去理发了吧,”萧世在他身后好笑地道,“那刘海长得,再甩脖子都要崴了。”
  一颗恼羞成怒的苹果暗器嗖地飞了过来。
  萧世稳稳接住,若有所思地抛着苹果,低叹道,“元辰啊……大概也确实做不了多久了。”


第十一章

  失业是件很悲惨的事,尤其是你已经准备了满腔话语打算辞职,人家却一脸高贵地在你面前挥挥手,指着门口理直气壮地说“You are fired!”的时候。
  这就好像是酝酿分手的男女,虽然结果都是一拍两散,但面子问题十分重要。
  就在酒店成功升格五星级后没几天,萧世他,光荣下岗了。
  据说酒店决定聘请配得上五颗星的特级技师厨师……很可惜,萧世只有高级厨师证。
  陆敬哲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马当先地站在所有厨房员工前面,平静的表情却掩饰不了眼里那一丝嘲讽,“有空记得来光顾,不过不能打折。”
  萧世惋惜地叹气,“那真是可惜。”
  小张瞪视着变态总监那令人作呕的后脑勺,气得脸都涨红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见萧世微笑着竖起食指在唇上点了点,“知道了。”
  没有手艺的小工,工作是很难找的。这种时候得罪了上司没有必要。
  小张扁了扁嘴,转眼看其他人。
  曾经公事的同事们,都是或惋惜或漠然的表情。
  萧世从容地转过身,轻松地走出了工作了几年的元辰餐厅。
  
  转过身的一刹那,萧世从容的微笑立刻垮成了愁眉苦脸。
  他郁闷地想,卸磨杀驴都还要磨刀呢,他们动动嘴皮子就炒了自己,可真够绝情的。
  他痛苦地想,这与他最近的霉运一定有关系。
  女婿守则第一条:岳父大人不仅会呼风唤雨,还能召唤霉运,请不要轻易尝试接近他。
  这一守则多年以来还只是停留在传说阶段,萧世有幸成为了验证真理的第一块试金石……俗称炮灰-_-
  
  百无聊赖的萧世坐在街心广场的台阶上,拎着半瓶矿泉水,看着面前的熙来攘往的行人匆匆而过,努力让自己消化这样凄惨的现实——
  他,萧世,男,二十八岁,已婚,目前与冰山岳父同居中。在这年初夏的某一天清晨,惨遭恐怖岳父的霉运攻击,正式更名为,炮灰·萧。
  他成了社会的渣滓,无业的游民,没用的丈夫,受唾弃的女婿……
  受唾弃的女婿?!
  萧世“唔”地悲鸣一声抱住头。
  不行,一定要尽快找到工作,其他都好说,绝对不能让岳父大人再看扁了。
  对。
  决不能让他知道!
  
  萧世的行动力是很强的,下了决心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回家,打开电脑,搜索起相关信息,然后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气喘吁吁地赶到某厨师学校的报名点,萧世抬手敲了敲那扇小小的窗子,将钱递了过去,“报名技师考试。”
  国内的中餐厨师等级考试主要分五级,一级,二级,三级,技师,高级技师,报名条件除了成年之外,还要有相应年份的工作经验。
  萧世今年刚好足够去考技师的资格。
  报名点里面坐着个年轻的小丫头,长得很环保,鼻孔冲天眼皮迤地,头也不抬地道,“培训课程绑定,X千块。”
  萧世皱了皱眉,“我只报名考试。”
  “不……”小丫头抬头瞄了他一眼,立刻和颜悦色起来,“想报名几月份的?”
  “……”
  还没等萧世从她变脸的绝技中反应过来,对方已经飞快地抽过他手里的钱,将考试凭证打了出来,“帅哥,这是最近的一场考试,只要等一个月就可以了哦。”
  末了还不忘抛个媚眼。
  萧世被她媚笑的脸吓得一哆嗦,急忙感激地笑笑,转头就走。
  若是苏娜在这里,没准会冲上去撕了她的嘴巴……
  萧世无语地摇摇头,对着路边的玻璃摸了摸脸颊,里面映出了一张英俊深邃的面孔。
  就这么不像已婚男人?
  虽然是打扮得随意了一旦,但基本的稳重自持还是在的啊……
  玻璃里面突然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赶路似的匆匆跑过,萧世挑挑眉,“这不是罕健的小神厨?”
  目光追随对方到了报名点,还没等汗湿浃背的少年开口,里面的丫头已经不耐烦起来,“说了很多次了,你的年龄不到18周岁,工作经验也不够,不能报名。”
  少年低声说了什么,小丫头的嗓门更高,“不行就是不行,不然你先报个培训班,然后考一级厨师证书。”
  “我报三级。”
  萧世这回终于听到了,心想这孩子的手艺,三级其实已经够格了。
  少年大概是失败得多了,倒也不动气,见小丫头执意不肯给自己报名,转身就走。
  萧世站在一边朝他颔首,“真巧。”
  “哼。”少年瞥了他一眼,擦过他的身体就继续走。
  萧世悠哉地跟在他身后,方向是罕健的餐厅。反正他现在失业中,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时间不过上午九点多,又逢工作日,餐厅里闲得很。
  少年一路上并不理睬萧世,进门直奔员工更衣室。
  店员小妹见到萧世来就抿着唇笑,“好久不见了萧先生,老板想你好久了。”
  萧世失笑,“他都找到厨子了,还想我做什么?”
  “你是不知道……”
  “唔,阿世?”
  罕健穿着一身黄金花海系列的绸缎睡衣,拖拉着拖鞋,睡眼朦胧地从阁楼的卧室走下来,见到萧世真的英挺地站在客厅中间,面露比晨光还要柔和的微笑,不禁用手搓了搓眼睛,“靠呀,你怎么来了?”
  萧世耸耸肩,“我失业,等你养我。”
  “……”罕健呆滞了半晌,突地噼里啪啦一阵疯地从楼梯上冲下来,面对面瞪他道,“你认真的?”
  萧世先是被他夸张的举动搞得翻了个白眼,随即被他的口臭熏得差点两眼翻白,“死去刷牙!”
  ……
  罕健火速冲进卫生间那着牙刷塞进嘴里,跑回来继续瞪眼,“真的吗?你终于辞职了?准备投奔明主了?”
  萧世拉起吧台便的旋转椅子坐下,“工作是没了……明主,还没找到。”
  罕健刷牙刷得口喷白沫,“你快来救救我吧,你不知道那个小狼崽子有多可怕,再让他留几天,我这条老命就……”
  “就怎样?”身穿厨师袍的少年淡淡地在他背后问。
  罕健磕巴了一下,“就……就延年益寿早日成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已经是被吓得语无伦次了。
  萧世低笑起来,起身揉了揉他的头,“我是来跟你借厨房的,不是看你耍宝的。”
  “我也是很真诚的,不是在耍宝!”罕健忿忿地跟在他屁股后面道,“你借厨房做什么?”
  萧世两手交握伸展手臂,微笑道,“喂我岳父大人啊。”
  “啊?”罕健愣了一下,刚要再问,突然被一只手用力擒了回去,少年执拗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老板,你喜欢他?”
  罕健的背脊一僵,缓缓转头,眼神好像他的脑袋上长出了颗南瓜。
  少年哼了一声,“也没什么好的。”
  罕健翻了个白眼,啪地拍掉他的手,“爷是直的!喜欢的是波霸!你当我像你这小变态……”
  少年的眼神一冷。
  罕健乖巧地蹲到了吧台后面,拿起一张纸哀怨地念起来,“同性恋是人类纯爱的终极进化目标,我们都应该向那方向努力……”
  少年微微扬起唇角,“很好,今天也要念足一百遍。”
  
  罕健的厨房虽然不像元辰的那样大,又分门别类,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不缺。
  萧世从冷库取了食材出来,勾着唇角很好心情地料理起来。
  烹饪是他人生的第一大乐趣,讨好岳父是他人生的首要目标,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天气有些热,想起今早苏陌言的表情,似乎不太想吃油腻的东西。
  他想了想,取了一包蒟蒻面来。
  蒟蒻面的热量很低,用滚水焯过之后再用凉矿泉水冰一下,晶莹剔透又劲道,很适合夏天食用,烹调起来也简单。
  萧世额外取了些鸡腿肉,同样用滚水煮熟,再用手撕成细细的丝,和着红萝卜丝小黄瓜丝还有鳗鱼丝一起,均匀地撒在蒟蒻面上,最后淋上红汁浓郁的泰式酸辣酱,再撒上一小把芝麻,淋一点点香油。
  鲜嫩粉红的烟熏鲑鱼片卷上芙蓉豆腐和苜蓿芽,再微微加一点黄芥末,变成一个个可爱的小点心,咬起来不会沾上油腻——萧世记得苏陌言很讨厌沾上唇的油腻触感。
  最后又用葡萄柚凤梨奇异果加果醋拌了一道沙拉,岳父大人的美味午餐就完成了。
  拎着食物出来的时候,罕健已经念完了一百遍作业,正蹲在门口不远处的水果摊跟小商贩杀价,“一颗苹果你要我五块?开什么玩笑?你这苹果金子做的?”
  小贩对这种厚脸皮显然束手无策,“不、不是啊,这是进口……”
  罕健哼哼两声,拿起苹果吭哧咬了一口,又放回去,“呐,这现在是被吃过的了,你卖多少?”
  “……”
  “给你一块钱,不然你自己留着卖。”
  “……”小贩已经被打击得石化了。
  萧世哭笑不得地上去捶了他一拳,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递给小贩,“抱歉,我朋友刚出院,脑子还没恢复……”
  “靠,你才有病呢!我是正经在杀价好不好……”罕健立刻炸毛,刚要扑上去,萧世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一手拎着饭菜,一手拿着苹果,萧世挑挑眉。
  罕健认命地替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按下接听键,送到了他的耳边,“你好?”
  “老公!!!”苏娜的大嗓门穿过听筒吓了两人一跳。
  “娜娜?”萧世笑起来,“怎么今天有空打电话给我?”
  “嘿嘿嘿。”苏娜奸诈地笑起来,“我有个好消息,你猜猜看。”
  罕健撇撇嘴,嘟囔道,“还能是什么好消息,不就是要回来了嘛,猪脑子都猜得出来。”
  萧世白了他一眼。
  苏娜怒,“让贱贱死远一点!”
  萧世苦笑,“他暂时充当我的话筒,恐怕死不远。”
  “那算了,等我回去再料理他。”苏娜的嗓音再次放软,“老公,我再三天就回家了哟~一周的假期~哇哈哈哈哈~
  “……”
  萧世低头看看手里的食物,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顺便再搬一次家?


第十二章

  与罕健说了白白,萧世一只手抄着口袋,一只手拎着食物,便低着头在街上溜达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苏娜要回来了他确实是很高兴的,但毕竟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到底是继续与苏陌言一起住,还是趁机搬回家,这成了个很严重的问题。
  虽然时间不久,但那个看起来一脸严谨的男人,生活上真的很需要人照顾。
  可是自己也很想要夫妻两人的甜蜜小空间啊……
  萧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逛了不久就到了苏陌言所在的公司大厦。
  午休时间刚到,企划一部的部长室还紧闭着,秘书在门外整理文件打算离开用餐,见到萧世微笑着点了下头,“部长在里面。”
  笃笃。
  萧世轻轻扣了两声。
  没声音。
  “陌言?”萧世试探地轻声道,“在忙吗?”
  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中断,然后一声撞击肉体的闷响。
  过了一会,门开了,安睿侧着脸,表情不变,微笑道,“来送午餐?”
  萧世看着他微微肿起的唇角,隐隐透着血丝,一时怔住。
  苏陌言冷淡的嗓音,“进来。”
  安睿侧身,似笑非笑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世皱起眉,与他擦身而过,随手将人关在门外。
  苏陌言坐在办公桌后面,依然是面沉如水的样子,只有梳理整齐的额发稍显凌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用工作?”
  “呃……”萧世的眼神有些复杂,“我休了假。”
  他不是傻子,当然猜得出这两人刚刚是在做什么。
  可他一时间又吃不准到底是两情相悦还是安睿单方面强迫,轻易发问只能惹得彼此尴尬不堪。
  说到底,这是他的岳父,人家的感情生活还是不要干涉得太深入比较好。
  萧世放松了心情,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将午餐一样样端出来摆在桌面上,“我弄了些消暑的食物,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苏陌言原本觉得尴尬,也曾试图开口解释,但这一切从看到他坦然的表情开始,就注定了是无意义的。
  真可笑。
  只是几天融洽的相处而已,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看着这些精致的餐点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谢谢。”
  萧世笑起来,很自然地抬手替他整理起额前乱掉的头发,“跟我不必这样客气。”
  “……”
  酸辣酱大概加得有些多,苏陌言觉得呼吸都在滞涩,眼眶也微微泛红,带着鼻音僵硬着嗓子点头,“嗯。”
  
  大概是妻子要回来这件事抵消了所有的郁闷,萧世很好心情地看着苏陌言吃自己的料理,时不时将点心往他面前推,温和地交代着多吃一点。
  苏陌言倒是很合作,萧世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是眉宇间的紧皱比平时更加深刻了些。
  萧世大概也察觉到了,急忙分享两人共同的好消息,“对了,娜娜三天后就回来了。”
  ……
  苏陌言的眼睛蓦地张大,随即又缓缓恢复了平和,只是再没了胃口。
  “我知道了。”抽了张纸巾擦拭嘴唇,他抬起墨黑的瞳仁看着萧世,淡淡地问,“那么,你要搬回去吗?”
  萧世一时哑然。
  他没想到苏陌言会这样问,但细想之下又是理所当然——女儿都回来了,没道理继续留在岳父家里被监视着。
  可话到嘴边绕了一个弯,竟然变成了,“不需要的,她只住一个礼拜。”
  靠靠靠靠靠!我是猪吗?!
  萧世在内心风中凌乱泪流成河,但表面却依然如沐春风,“您也很想念娜娜吧?难得能让她乖乖孝顺您一个礼拜。”
  苏陌言沉吟半晌,淡淡道,“好。”
  
  周末的机场人很多,苏娜带着口罩又顶着大大的墨镜,拖着个比人高的旅行箱心情澎湃地跨了进来。
  甘肃的风沙大,夏天尤其干燥,像她这样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孩子,尤其难熬。偏偏教授带着她专门捡荒烟的地方钻,想保养都没机会,这次根本是偷溜回来的。
  最早的这一班前往N城的是架小飞机,左右只有两个座位的那种,苏娜纤细的小胳膊甩着小拎包美滋滋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
  身边是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细细看五官,嚯,惊为天人啊。
  跟这位比起来,年轻漂亮的空姐们都成了柴火妞。
  似乎察觉到了对方惊讶的视线,女人微微瞟了她一眼,将乌黑的长卷发掖在耳后,笑起来,“回N城?”
  苏娜一向对长辈很乖巧,颊边漾起浅浅的酒窝,“嗯,你也是?”
  “随便走走。”女人笑笑,瞄了眼她手指上的白金钻戒,有些诧异,“你还是学生吧?结婚了?”
  “对啊,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了。”苏娜耸耸肩,“我老公魅力太大了。”
  女人看着她一脸向往的表情,有些羡慕,却微微叹了口气,“被婚姻捆绑住的爱情,会烂在坟墓里的。”
  “……”
  苏娜心中一动,抽搐了嘴角,心想这阿姨还真够乌鸦嘴的。
  女人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抱歉地笑笑,“我说我自己的。”
  随后就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萧世开车载着苏陌言到了机场,老远就看到苏娜一身宽大的T恤,泛白的牛仔裤和板鞋,晒得像个小难民一样蹦蹦跳跳向自己招手,“老公~老爸~
  萧世也忍不住笑,大步走上前去低头给那小丫头深深一吻,“像个小乞丐。”
  苏娜皱皱鼻子咬他一口,趁他吃痛急忙逃出去,飞奔向苏老爸,“爸!你竟然会来接我!是老年痴呆了吗?!”
  “……”
  苏陌言闻言皱起眉,刚想说什么,人已经扑进了自己怀里,急忙僵硬地抱住,生怕摔到了她,“别闹。”
  苏娜嘿嘿笑着在他肩窝里蹭了蹭。
  面瘫老爸柔和了表情,摸了摸她酷似自己的脸,皱眉道,“晒伤了。”
  苏娜皱了皱鼻尖,“没事,我老公不嫌弃。”
  说着回头看着萧世,甜甜地傻笑。
  萧世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苏陌言的公寓一下子多出两个人来,突然就显得有些拥挤又喧闹。
  苏娜饿得厉害,在外面也弄不到好吃的,虽然不是什么娇气的女孩子,但守着老公这个巨大美食宝库不用就太暴殄天物了。
  整个下午都屁颠屁颠地跟在萧世身后,等他准备好一道菜,就先趁机啃两口。
  苏陌言木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没人想起跟他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餐的时候,菜色一码的火辣辣。
  厚厚的辣油都盖不住那足料的白嫩肉片,红通通油亮亮的麻婆豆腐,蒸到软烂、入口即化的小笼粉蒸肉上面也撒着特调的辣椒粉,爆炒鳝片的汤汁浓郁,红椒的味道渗进去,咬一口便是丝丝辣味……
  时下年轻人都比较嗜辣,苏娜也不例外。
  苏陌言口味清淡惯了,吃了两口觉得喉咙都火辣辣的,一路烧进肠胃里,难受得要命。
  但看到对面小夫妻和乐融融的样子,却不想扫兴,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
  他知道自己太无趣了,能做的也只是降低存在感而已。
  萧世专心致志地听着苏娜谈起在甘肃时遇到的风土民情和发现,唇角一直挂着温柔宠溺的微笑,不时地将菜夹进她的碗里,催促她先填填肚子。
  苏娜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着菜,“唔,老公,跟你的饭菜比起来,我在那边吃的根本就是猪食啊猪食……”
  萧世给她舀了一小碗汤,“慢一点吃,辣椒很辣,吃急了牙龈会起水泡。”
  顿了顿,他余光突然扫到默不作声的苏陌言,心里一咯噔。
  完了完了!
  苏娜回来太兴奋,他竟然把岳父大人给忘了。
  萧世急忙伸手去拿苏陌言面前的小汤碗,替他盛了一碗汤,冬瓜虾仁塞得几乎满溢出来,“陌言也多吃一点。”
  苏娜啃着鸡腿眨巴眼睛,看着他面前剩下的大半碗米饭,担忧地道,“爸,你饭量又变小了。”
  “我不饿。”苏陌言淡淡地道,舌尖碰到上颚被辣味撩起的水泡,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起汤来,“你们吃就好。”
  不要总是看着他,会让他变得不知所措。
  他藏在桌下的左手,因为紧张而用力地攥成了拳。
  “啊,是菜色不合口味吗?”相处这几天,苏陌言的性子也基本上了解了个大概,萧世恍然道,“我去再烧几个清淡的菜来。”
  苏陌言急忙道,“不用了。”
  “可是……”
  “我晚上约了别人。”苏陌言淡淡地喝光碗里的汤,“所以你们吃就好。”
  别人?
  萧世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苏陌言几乎从不出去与朋友聚会,最近与他走得比较近的也只有……那个死色狼。
  “呃,是……跟安先生吗?”
  苏陌言闻言怔了一下,僵硬地点了点头,迟钝了半秒钟,才缓缓道,“对,是他。”
  原来真的已经开始了。
  可陌言一个人也已经很久了,即使选择一个男人做伴侣,也好过独身一个人吧……虽然这样想,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疙瘩。
  “安先生?”苏娜好奇地道,“是安睿?”
  “嗯。”苏陌言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他……”萧世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什么,却一时词穷。
  苏陌言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我大概会晚点回来,你们……早点休息。”


第十三章

  罕健最近的日常工作总结起来基本分为三个步骤——被小狼崽子修理,奋力反抗,被修理得更惨。
  他感到了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充实-_-
  如今连用来避难的小阁楼也于昨日被外星人无情占领,据说是家中兄长无情把他赶了出来,死也要跟自己睡。
  不干?
  好,打电话叫小弟们来跟你商量。
  还不行?
  那你看我手机里这张照片怎么处理?
  手机像素颇高,相片清晰,大剌剌地显示着一个浑圆的、平滑的、白嫩的……桃子?
  不,是屁股。
  屁股上面盖有红痣一枚,点缀着白毛两根。
  没错。
  这是罕健同志珍贵的、直男的、羞涩的屁股,如假包换。
  “我靠的呀!!!”罕健穿着花衬衫大短裤人字拖,拎着酒瓶子靠在江边,对着下面波涛滚滚的江水义愤填膺,“有洁癖?!不准爷睡床?!那你怎么不拿保鲜膜把自己裹一裹再出门啊?!”
  ……
  夜晚散步的行人们齐刷刷地将惊恐的目光射了过来。
  有人默默把酒瓶从他手里抽走。
  罕健挥舞着空落落的拳头挥舞,“趁老子睡觉拍老子屁股!有痣怎么了?那叫防伪标识!不识货的蠢材!”
  ……
  惊恐的视线转为暧昧,戳向他被短裤遮盖的屁股。
  那人开始咕咚咕咚喝着剩下的半瓶红酒。
  “力气大了不起啊?又不是大力水手天天要去拯救奥利弗,你要那么大力气干什么?!”罕健骂得苦干舌燥,江面依旧平静深沉,他心里凄凉一片,伸手去捞酒瓶子。
  却捞了个空。
  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靠呀,这才几秒啊你就喝光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靠在罕健身边,空酒瓶散落一地,包括他逃跑前顺走的那瓶82年红酒……
  呸!拿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顺?
  那个小王八羔子都快给自己洗脑了!
  男人背光,看不清面孔,却可以感觉得到他皱了皱眉,抬手进口袋套钱包,“我还你。”
  嗯,还好没喝醉。
  罕健心里放松了一点,那可是上万块,自己倒了洗澡也比给路人喝光好啊。
  可下一秒他的心就又凉了。
  一脸淡定的男人掏出一张名片塞进他手里,严肃地对他道,“我没有零钱,你去刷卡吧。”
  “……”
  罕健想拿头撞墙。
  等待许久见人家没有反应,男人有些不耐烦,抿着唇又抽出一张名片来,“再给你一张。”
  你给我多少我也花不出去啊!
  罕健欲哭无泪,低头看着淡雅简洁的名片。
  苏陌言。
  ……
  男人低头看着钱包,眼神严肃地在剩下的名片中摇摆,似乎还在纠结要不要再加一张卡给对方。
  罕健僵硬地上前一步,凑上去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人的脸,然后哆嗦着手指给萧世打电话,“喂,哈尼……”
  
  萧世从苏陌言离开之后就有些坐立难安,思虑着出柜这种事还是本人主动坦白比较好,如果岳父没有那种意思,他开口就显得有些多事,但总觉得安睿不是个好东西……
  那忧心的样子看得苏娜一阵奇怪,问他是不是长痔疮了。
  萧世瞪她一眼,“怎么可能。”
  苏娜抿着唇笑,拿起抱枕拼命捶他,“人家说十男九痔,老公我不会笑话你的你就承认了吧。”
  夫妻两个笑笑闹闹地就抱在了一起。
  然后电话就响起来了,罕健那贱兮兮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愈加欠揍,“哈尼……你小老婆有危险,快来救他……”
  “什么?!”萧世蹭地站了起来,拱在他怀里的苏娜扑腾一下差点从沙发上掉了下去,萧世神色一紧急忙伸手把人揽了回来,神情却不掩焦急,“他在哪里?怎么回事?”
  就说那安睿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天从陌言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该想到的,如果心甘情愿怎么可能会把对方的脸打成那样?!
  苏娜凑过去想把耳朵贴在听筒上,却被萧世正色推开,记下位置以后直接起身去穿外套。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乖乖在家里等我。”
  苏娜惊讶地眨眨眼,“哎?什么事啊?”
  萧世微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蛋,“没事,只是陌言有些事找我帮忙,我会跟他一起回来。”
  房门被匆匆开启又匆匆掩上。
  “……真是的。”苏娜坐在客厅,揉着被亲的脸叹了口气,从茶几的包包里掏出一张纸来,垂下眼道,“难得我鼓起勇气想对他坦白呢。”
  
  萧世结婚以后,大部分的薪水都用来补贴家用,按揭付房贷,还有一部分寄回家给母亲,所以至今没有买上私家车,遇到重要事情还真的有些不方便。
  傻子一样站在路边,拦了几次计程车,对方都没有停下,萧世心急火燎,暗暗决定搞定工作以后一定要贷款买辆车回来。
  好不容易拦到车,萧世冲上去就报了地址,“师傅你快一点。”
  司机木然地回过头来。
  那张熟悉的面孔让萧世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
  见对方又要抬手,他急忙做了个停的手势,“我知道了,着急我飞过去对吧?行行,你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司机执着地用手指戳向后面玻璃的方向,萧世无奈地转过头去。
  这次的字体变成了醒目的红色——要想飞,先闭嘴。
  萧世囧囧地转过头来:……
  嗖。
  车子如UFO般闪进茫茫夜色之中。
  
  然而就在萧世乘坐UFO火速赶来的同时,苏陌言却已经不再与罕健纠缠了。
  我们的冰山岳父大人皱着眉把整个名片夹塞进罕健手里,“全都给你。”
  罕健黑线地看着手里一叠名片,“您真大方。”
  “嗯。”苏陌言严肃地点头,“欠钱要还。”
  “……”
  见罕健不说话,苏陌言满意了,转身僵直着老胳膊老腿往马路对面走,“再见。”
  再见?
  开玩笑,你这副淡定模样,除非掏钱包,谁知道你喝醉了啊?杀个人放个火都没人注意的……罕健越想越可怕,蹦高跳过去把人逮了回来,“不能再见啊!”
  岳父大人不高兴了,皱眉道,“钱不够吗?”
  当然不够!
  罕健咬咬牙,眼珠子转了一圈,笑嘻嘻道,“够!一张卡都嫌多,可我找不开钱啊!”
  这是连哄孩子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罕健心里捶胸顿足,表面上还要义正言辞,“我不能占你便宜,你看我们一起在这里等一会,我朋友过来给你找零……”
  “欠了多少?我来替他还好了。”身后突然有男人笑着问。
  罕健头也不回,“拉菲酒庄的,不多,一万六。”
  “可以。”
  刷刷刷掏钱的声音,随即一叠粉红色领袖就进了罕健的手里,嗓音带着笑意,“老板做生意都做到这里来了?”
  罕健愣了一下,一抬头,就见店里常客——安色狼站在自己面前,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衣冠楚楚的青年。
  一个面目斯文的男人沉着脸把钱塞进自己的手里,唇角始终带着些讥讽的弧度,镜片后微眯的眼睛看得出此人现在有多么不爽,“拿着。”
  而安睿则是擦过他的身侧,径自走到苏陌言面前,微笑地道,“部长,真巧,连这里都能遇到你。”


第十四章

  “是一个人喝闷酒吗?”安睿关心的嗓音沙沙地传进耳朵里,黑色的瞳仁在夜里如一汪冰凉的井水,笑意盈盈,清清凉凉。
  “不是。”苏陌言此时一点也看不出喝醉的痕迹,淡淡地道,“随便走走。”
  “哦。”
  安睿看了眼被朋友拦住的罕健,滨江广场上的大钟当当当地响起低沉的报时声,“才八点,我约了朋友去打球,要不要一起?”
  苏陌言皱了皱眉,想起了前几天令自己颇为不悦的事情。
  似乎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安睿叹气道,“放心,只是打球而已,结束以后我替你拦计程车。”
  苏陌言沉声道,“我不太在行。”
  安睿笑起来,“大家都只是玩玩。”
  “太他妈不可思议了。”随行男之一摸着满脸胡渣啧啧称奇,“他是不是被那大叔给上了?笑得跟个圈儿(零号)似的。”
  斯文男哼了一声,不爽地从鼻孔喷出两团气,扶了扶眼镜嘲讽道,“没品。”
  有点酸啊。
  罕健瞥了他一眼,吊儿郎当地道,“人家bottom是被插屁股,大叔是不是插歪了?插他眼珠子里了吧?”
  见惯了姓安的到处勾搭年轻美少年,如今眼睛一歪开始追在大叔屁股后面跑……这就好像看到俊男明星爱上菜场大妈,不管多显年轻,那还是个大妈啊!
  安睿继续散发着充满零号气质的魅惑电波,“一起放松下心情也好……而且上次的事情我也该像你道歉。”
  苏陌言揉了揉太阳穴,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好……”
  就在此时感到肩膀一沉,有人拍了拍他,微微有些气喘。
  苏陌言诧异地转过头去,额头冷不防撞上那人汗湿的下巴,牙齿和骨头碰撞发出了咔哒一声。
  “唔!”身后的人吃痛地捂住嘴巴,“痛死了……”
  “阿……”阿世?
  苏陌言捂着额头,震惊地眨眼,“你……”
  “额来接里回家。”萧世大着舌头,呸呸呸了好几声,才面露痛苦地道,“你要跟他们一起去玩吗?”
  苏陌言略微歪着头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抚在了他被撞破的唇角上。
  萧世吃了一惊,尴尬地往后退,相触的一瞬间,对方干燥的指尖灼热得烫人。
  安睿挑挑眉,眸色又沉了几分。
  “口水。”苏陌言淡定地道。
  “呃?”萧世脸一热,捂着嘴巴僵硬地擦了擦,果然有不慎被撞出的口水-_-
  哪知道苏陌言竟然面不改色地把那手指放到自己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严肃地道,“不够辣。”
  萧世石化:“……”
  安睿磨牙:“……”
  “哈尼~你这个没良心的,终于死来了!”罕健泪奔向萧世,直接绕到他身后,阴森地道,“他们想拐带你小老婆。”
  萧世还沉浸在刚刚的心惊肉跳里,闻言狠狠瞪他一眼,“谁小老婆?!不准乱说!”
  罕健温顺地用头蹭他的肩膀改口道,“我的,我的小老婆。”
  “放屁!”萧世揪住人的领子用力丢出去,眼中怒意磅礴,“美得你!”
  罕健带着杀猪般的惨叫如流星消失在了夜幕里。
  见到萧世这个五次三番来坏事的扫把星,安睿面色微沉,却还是保持着笑容不变,“萧先生真是无处不在。”
  萧世耸耸肩,“闲着没事做。”
  “那不如一起去打球?”安睿诚恳地笑道,“加上你的朋友,人数刚刚好。”
  萧世挑眉,“打什么?”
  “网球。”
  “哦……你死定了……”罕健满脸是血地爬回来,再次趴在萧世的肩上,像巫婆一样口桀口桀地笑,笑得其他几人寒毛都竖了起来,“我家哈尼的球,根本没人接得到啊,当年全校第一烂……”
  萧世一脚把人踹在了路灯杆子上,面不改色,“死吧。”
  
  安睿几人也算是N城商圈的年轻新锐,一派时下小资男的调调,很懂得享受,每逢周末都会一起去健身、泡吧或者运动,玩得花样多得很。
  预约的位置在一家网球CLUB,露天的场地,夜风徐徐,让人感觉很清爽。
  几个男青年加一个中年大叔矗立在场上,杀气腾腾。
  “你、你真的是全校第一烂?”陆敬哲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水,“骗人的吧?”
  没错,眼镜男就是萧世的前上司陆敬哲陆总监。
  狭路相逢,也算是另类的缘分,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安睿多年的死党,还是个GAY
  色狼的朋友是人渣,果然人以群分啊。
  萧世无辜地笑着,摸了摸鼻梁,“真的啊,真的在全校十强赛里面排倒数第一。”
  “……”陆敬哲黑着脸看他。
  萧世笑着指向一边的两人,“啊对了,那白痴是真正的第一。”
  陆敬哲转头,就看到罕健正夸张地满地跑,拿着网球嗷嗷叫着十连发,颗颗砸在胡渣男的大脸上,打得对方抱头鼠窜,最后摆出正义胜利的手势——
  “毁灭同性恋终极奥义!!!天马流星杀GAY球!!!”
  安睿跟苏陌言也打得累了,捶着腰走过来,笑道,“你们打得很专业。”
  萧世看着他的腰闷笑。
  苏陌言确确实实是个运动白痴,打球都不过网,过网也不过线,要么就直直飞到场外去,整整一个小时安睿都在捡球中度过。
  “我现在确定,他真的是喝醉了。”安睿苦笑着指了指身后,“刚刚竟然一次打了两颗球过来,还用手扔了一颗。”
  苏陌言从后面跟过来,严肃地问,“不打了吗?”
  安睿收敛郁闷的表情,柔声道,“嗯,你累了吧,休息一会?”
  萧世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出乎安睿意料的,苏陌言体力竟出奇的好,连汗水都极少,闻言皱眉道,“年轻人体力不好,要补。”
  安睿眉毛抽动一下,似笑非笑地道,“补钙?其实我体力很好,尤其是……”
  苏陌言淡定地打断他,“补肾。”
  “……”
  安睿的脸瞬间黑了一半。
  苏陌言皱着眉,对萧世道,“你呢?”
  萧世忍笑忍得全身都哆嗦,急忙揽着他的肩膀把人往场地上带,顺便同情地瞥了眼面色阴郁的安睿,“我体力好得很,肾也不虚,我陪你打。”


第十五章

  似乎从那条短信开始,萧世的人生就在不停地积攒着杯具,已经快要摆满了整个茶几。
  岳父大人站在球网另一边,捏着球拍,气势汹汹地道,“我发球了。”
  女婿也气势汹汹地点头。
  苏陌言高高抛弃网球,以标准的杀球姿势猛扑,动作干脆利落又优雅。
  嗖。
  网球略过萧世的耳边飞出场外,他看着球消失的方向,无奈地转头——
  砰!
  随后而来的网球拍不偏不倚地砸上了他英挺的脸。
  “靠。”
  萧世痛得低咒一声,捂住鼻子蹲在地上。
  刚刚还在笑话安睿,结果自己更惨,报应来得也太快了点吧……再看一边躺椅上吹凉风的几个人,满眼笑意相谈甚欢,余光却从没离开过这边,全都在等着看热闹。
  啧,一群衣冠禽兽。
  苏陌言看着空空的手心,皱眉道,“球拍呢?”
  “……”
  萧世捂住鼻子欲哭无泪,为什么这个人的酒品是这个样子的?杀人不眨眼啊!
  苏陌言走到他身边来,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没、没事。”萧世在鼻子上抹了一把,嗯,没流血,于是揉着酸痛的鼻梁勉强笑道,“今天玩得尽兴吗?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回去,下次再来?”
  听到回去两个字,苏陌言沉静如水的眼眸略微闪过一丝波动,淡淡地点头,“我去洗手间。”
  苏陌言淡定地从其他几人的身边路过,罕健两手合在嘴边呐喊,“岳父大人威——武——”
  威武的岳父大人充耳不闻,目标明确,直奔厕所。
  萧世臭着脸走上前,一脚把人从椅子上踹下来,自己坐在了一边。
  陆敬哲是不屑与他们聊天的,胡渣男也气呼呼地不说话,罕健笑嘻嘻地道,“今天我们扬眉吐气了。”
  萧世看了眼胡渣男鼻青脸肿的猪头,忍不住笑道,“大概脑神经发达的人在运动方面就会比较迟钝。”说完环顾四周,疑惑道,“安睿呢?”
  罕健耸耸肩,“洗手间啊。”
  “……”
  胡渣男幸灾乐祸地看向他,陆敬哲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别开脸。
  萧世疲惫地一抹脸,“洗手间在哪个方向?”
  
  苏陌言默默地在光洁的流理池边洗手,镜子里的男人瘦削又苍白,嘴角紧绷,一丝不苟的严肃神色,眼底却带着淡淡的青黑。
  黑色的瞳仁中满是冷漠和疏离。
  他看着镜子反射中的,那个倚着门笑看自己的英俊男人,微微蹙起眉宇,嗓音冰冷地道,“我和你不一样。”
  安睿挑挑眉,上前两步,漂亮修长的手指撑在黑色大理石的槽台边,微笑不改,“我说过,在我的面前,不需要骗自己。”
  苏陌言瞥了他一眼,抽出纸巾擦拭湿润的手指,站到了烘干机前吹着。
  “你不喜欢被别人知道的事情,我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因为你不想这样。”安睿站在他身后,表情柔软下来,“可你没必要勉强自己。”
  苏陌言从不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从小到大,能让他觉得难过的,也只有萧世的出现而已……而到如今,他也已经习惯了那种难过。
  一开始是酸楚,到后来,逐渐变得麻木,似乎连心跳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我和你不一样。”
  苏陌言这样说着,好像只会说这样一句话。
  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安睿扬了扬眉,缓缓开口,“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试着追求你。”
  苏陌言脚步一滞。
  “你也并不年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冒险。”安睿淡淡地道,嗓音低沉,好像暗夜里惑人的魔鬼,“我们不去冒险,只是一个尝试。”
  苏陌言捂住嘴巴,面色有些松动。
  “我会对你好。”安睿目光微微亮起,急忙再接再励。
  苏陌言转过身,向他冲过来。
  然后,再次擦身而过,直奔马桶。
  “呕——”
  难闻的酒气霎时间弥漫四周,告白被无情践踏的安色狼,这晚终于脸色全黑。
  
  萧世跟罕健架着吐到腿软的苏陌言走出网球CLUB,胡渣男捧着自己的猪头嚎叫着要去K歌雪耻,被罕健用自己天诛地灭的歌喉再次秒杀。
  告别时,萧世看着安睿青黑的脸色,由衷地微笑道,“今晚过得很愉快,不过我真的觉得我岳父跟你不是同路人。”
  安睿扯了扯唇角,“也许以后会是。”
  萧世皮笑肉不笑地道,“岳母这种东西,还是雌性来做比较好。”
  安睿冷笑,“我比雌性差很多?”
  萧世挑眉,“我岳母能给我生个小舅子,你能么?”
  “……”
  安睿的拳头在背后狠狠捏了两下。
  罕健拦到了计程车,在路边招呼萧世上车。
  萧世颔首告别,转过身,笑容立刻垮成嗜血的诅咒——想做我岳母,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姿色!
  
  原以为上了车这折腾的一夜就终于可以过去了,却没想到苏陌言却又来了精神。
  萧世对司机道,“清风街16号。”
  苏陌言僵直了身体,突然道,“不,去XX酒店。”
  萧世怔了怔,“去那里做什么?”
  苏陌言吐得浑身无力,晚上打网球更是体力透支,额上密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靠在沙发椅背上,缓缓地道,“不回家。”
  “……”
  萧世静默一秒,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罕健跟陌言相遇的情况也已经听说了,猜也猜得到苏陌言是想给自己和苏娜一个两人相处的空间才借口说是与人相约,但没想到他会在意到这种程度。
  只想着女儿回来他也会高兴,可是真到了相处的时候,很多事情果然还是显得不太方便。
  这样想来,自己跟苏娜两个人,似乎都只顾自己的感受了。
  罕健等得焦急,从前座探出头来,“到底去哪里?”
  萧世看着苏陌言,深深地叹了口气,磨牙道,“去你家。”


第十六章

  罕健带着萧世两人垂头丧气地往自己的小店里走,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那抗战时期带鬼子进村的汉奸。
  “罕健……汉奸……我靠啊。”他郁闷地看了眼黑峻峻的阁楼窗子,很好,那小狼崽子大概已经睡了……“我的小阁楼里只有两间房,我睡一间小狼崽子睡一间,连沙发都没有,你岳父睡哪里?地毯?”
  “你敢。”萧世踢了他屁股一脚,哼道,“你去跟小厨师挤一挤,卧室给陌言。”
  “……”
  兄弟是用来干什么的?两肋插刀嘛!虽然也有可能是插屁股……想到那小狼崽子笑起来阴森森的样子,罕健的腿就有点发颤。
  郁闷间就到达了阁楼门口,他回头将手指在唇间点了点,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开门——
  里面一片黑暗,小厨师的房间连点声音都没有。
  竟然不在!
  罕健松了口气,啪地打开客厅闪亮的灯,大摇大摆地晃了进去,一挥手,“今晚爷的卧室让给你了!”
  刺目的灯光闪得苏陌言微微皱眉,头脑也清醒了一点,环顾四周,塞得乱七八糟的小房间,花里胡哨的装饰,他揉了揉抽痛的眉心,“这是酒店?”
  萧世不放心地扶着他,顿了顿,谨慎地道,“对,这里是酒店。”
  苏陌言静默一下,皱眉道,“浴室在哪里?我去洗澡。”
  罕健诚惶诚恐地指了个方向。
  苏陌言威严地走了过去。
  “我说,我就算带个长相不错的熟女也好啊,可为什么偏偏带个长相不错的大叔回家过夜啊?”待苏陌言关上浴室门,罕健无力地扶额,“你呢?待会就回家去?”
  “嗯,娜娜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萧世抱歉地笑笑,“谢了。”
  罕健撇嘴,斜眼道,“你这岳父待你真的很不错了,你之前还说他讨厌你?”
  “也不是……”萧世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至今也没有真正了解过苏陌言,一时找不到解释的说辞。
  说话间浴室门刷地被拉开,苏陌言围着一条纯白柔软的浴巾淡定地走了出来。
  修长的腿,腰线纤细,肌肉匀称地帖服,湿润的黑发上,水珠蛊惑地顺着白皙肌肤蜿蜒而下……就男人而言,还是挺漂亮的……
  罕健直愣愣地眨眼,突然蹦起来捂住眼睛躲到窗帘后面,一开口又是发嗲,“哈尼~他、他他他没穿裤子!他竟然没穿裤子!”
  “……”
  萧世黑线地看着苏陌言坦然围着浴巾坐在椅子上,隐约袒露出一点腿间的阴影沟壑,头疼地叹气,自顾自地走到罕健的衣柜前翻翻找找,头也不抬地道,“我记得你上次买了家有贱狗的系列内裤……”
  罕健声嘶力竭,“送人了!”
  “唔,那骚包CK?”
  “穿过的!”
  “……”萧世从里面扯出唯一一条崭新的内裤,透过三角洞看向淡定的岳父大人,抽搐了唇角,“总不能穿这个吧?”
  左手食指勾着一根绳,右手食指也勾着一根绳,下面裆部也只有一根绳……这是一条,极其YD的情趣丁字裤-_-
  罕健从窗帘后面钻出来,看了眼岳父大人,腼腆羞涩地点了点头,“人家不介意……”
  萧世狠狠剜了他一眼,把丁字裤甩在他脸上,“你去吃屎。”
  没有内裤可真是个问题。
  苏陌言稍有洁癖,总不能光溜溜的屁股贴在罕健那肮脏的床单上……
  啧,光是想象都很恶心。
  苏陌言揉了揉眉心,保持围着浴巾的裸体造型淡定起身,严肃地道,“我困了。”说完便不客气地走向罕健的房间。
  “等一下。”萧世一把将那条丁字裤从罕健的手里抢回来,急忙过去拦他,“那什么……你要不要穿上内裤……”
  苏陌言看了那三条细绳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当着他的面弯腰开始穿。
  寂静的夜里,罕健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显得尤其刺耳。
  萧世痛苦地拍了下额头,把人往房间里推,“进里面去再穿啊……”
  没等他进门,苏陌言已经穿好了,萧世一边仗着高大的身材把门口遮住,一边瞪眼警告罕健不准乱看。
  直瞪到罕健脱了衣服钻进小神厨的卧室去,他才松了口气,缓缓回过头来——
  苏陌言刷地把浴巾扯了下来,背对他爬上床。
  萧世惊恐地瞪大了眼。
  雪白雪白的……两团,黑色的细绳紧紧勒进了深邃的臀沟里,伴着上床的动作煽情地摆动……
  萧世飞快地眨眼数次,僵硬地退后一步,哆嗦着手指头去摸门框边的壁灯开关,“晚、晚晚晚晚晚安!”
  啪。
  灯光灭掉,房间里一片漆黑。
  “别关灯。”苏陌言疲惫的嗓音响起,萧世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一直屏住呼吸了。
  “哦,别关灯。”萧世呆滞地点头,然后乖乖地把壁灯打开。
  昏黄柔和的光晕下,苏陌言裹着被子,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晚安。”
  
  回到家里的时候,房间一片漆黑,苏娜已经睡着了。
  萧世轻手轻脚地洗澡,换睡衣,然后在她熟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听到苏娜不满地咕哝一声,才自己爬上床来。
  夏天的冷水澡让他的四肢冰凉,不小心触到苏娜的身体,让她微微有些不舒服,更加往床脚缩去。
  这让想要将妻子揽进怀里的萧世有点无奈,看她乱七八糟的睡相,也只能宠溺地笑笑,然后枕着手臂试图入睡。
  却怎么也睡不着。
  “娜娜。”萧世忍不住戳了戳酣睡的苏娜,“陌言为什么要开着灯睡觉?”
  苏娜一只爪子扒住他的嘴巴,声音黏黏呼呼的,不耐烦地道,“好像是……小时候乡下的太奶奶晚上去看戏,把他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忘了回来……等出来以后就这样了……”
  萧世皱了皱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有点同情,有点感慨。
  作为长辈对待孩子却那样不慎重,实在是让人难免有些忿忿,尤其对方还是那个在自己眼里完美无缺又强大的岳父大人,根本无法想象对方会有一天露出软弱的表情。
  “老公。”苏娜微微清醒了一点,再不嫌他的身体凉,往他怀里凑了凑,“有件事情……”
  “嗯?”
  苏娜抿了抿唇,大眼睛扑闪两下,缓缓地闭上了,脱口而出的事情却又不想说出来,改口道,“我在甘肃的时候,很想念你。”
  萧世笑起来,亲了亲她的发旋,“我也是。”
  听着苏娜轻缓匀称的呼吸,萧世对着空洞洞的黑暗再次发起愁来——
  明天一早,苏陌言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个丁字裤,会不会直接剁了自己?他竟然还看到了岳父的光屁股……
  萧世头疼地捶了捶脑门,谁说婆媳难相处?翁婿明明更痛苦!


第十七章

  早上苏陌言是被一声惨叫惊醒的。
  有一把惨烈中带着沉痛、惊悚里不失血腥的华丽男中音从薄薄的门板外穿了出来,总之十分撕心裂肺,“我滴个佛山无影靠啊!小混蛋你TM摸我屁股!!!”
  用词很粗俗。
  苏陌言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装潢实在太陌生,拥挤不堪的凌乱小卧室,微微一动,床板还会嘎吱嘎吱响。
  苏陌言揉了揉抽痛的额角,掀开被子,起床。
  晨风拂起半掩的窗帘,撩过他的身体。
  窗外小鸟,很欢畅。
  窗内老鸟,很清凉……
  苏陌言低头凝视着自己被三根细绳勒紧的老鸟,静默三秒,淡定地起床。
  房间里有个等身高的穿衣镜。
  苏陌言对着镜子正面照了照,侧面照了照,背面又照了照……扭头幅度太大,为了看到屁股,他差点崴了脖子-_-
  最后,岳父大人鬼使神差地伸出罪恶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被勒得圆翘的臀部,捏——
  白白的臀部在他的手里弹了弹。
  好像还不是很老。
  苏陌言常年僵直的唇角抽动两下,试图做出愉悦微笑的表情,镜子里严谨清俊的脸却显得愈加扭曲,就好像某人被网球拍砸中了脸……
  突然,扭曲静止。
  随着源源不断回归的记忆,他的脸渐渐转为震惊,最后,僵直着身体走到墙壁面前,再次砰砰砰地捶起墙来。
  拿人家的酒喝……砰!
  用网球拍砸人……砰!
  不肯回家……砰!
  不穿内裤……猛力捶向墙壁的额头突然一滞,视线再次移至下半身。
  他喜欢这种类型的?
  脑内浮现出萧世用那修长体魄穿上这条煽情又火辣的丁字裤……苏陌言默默地把头抵在墙壁上碾来碾去,耳尖却微微泛了粉红。
  那就……先不换吧。
  
  相比他这边超乎寻常的淡定,罕健却几乎处于人生的最大危机之中。
  昨晚梦到了死去的奶奶,她在布满鲜花的溪流那头向自己招手,还泪流满面地跟自己说,“早晚是断子绝孙,还是早点召回你来,省得丢了罕家的脸……”
  罕健立刻摇着尾巴甩了鞋子撒了欢地想要跳河,结果身后一阵激痛,他噗地趴在了地上。
  惊恐回头,只见那少年拿着根钓鱼竿,锋利的鱼钩死死勾住自己的屁股。
  鱼竿那么一甩,贱人重返人间。
  也不知这小狼崽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大早醒来胸前就压着一颗沉甸甸的脑袋,怪不得会做噩梦。
  小混蛋一边睡觉,爪子还不安分,从腰下钻进去直取要害,软绵绵的一团屁股肉就被他当面团一样地揉来捏去。
  罕健呆滞三秒,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滴个佛山无影靠啊!小混蛋你TMD摸我屁股!”
  “吵死了。”伏在他身上安睡的少年淡然地张开眼,黑瞳伶俐毫无睡意,皱眉道,“你都比不上我家的一条狗乖巧,起码主人睡觉的时候不会吵人。”
  狗……
  狗……
  狗……
  罕健只觉得一股怒气梗在胸臆间,怒向胆边生,全身顿时充斥了无穷的勇气和力量,以大力水手拯救奥利佛的气势愤然跃起,哆嗦着手指头指着他道,“谁是谁主人!小王八蛋你给爷搞清楚!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还敢说我是狗?!”
  少年懒洋洋地侧卧在床上,一手支头,黑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只穿了骚包CK的裸体,撇了撇嘴,“谁说你是狗?”
  罕健气息一滞。
  “你根本比不上狗。”
  “……”
  少年轻哼一声算是微笑,起身伸了个拦腰,拍了拍对方怒发冲冠的头,“不过既然现在没有狗,也只能没事遛遛你了。”
  “……”
  罕狼狗撩开爪子打算扑上去咬死他,“TMD,爷爷我要开除你!开除你!”
  少年一挑眉,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完美如桃子般的屁股啊,凭什么每天给这个狼崽子意淫?
  罕健咬牙道,“一张屁股的特写而已,满大街多得是。”
  少年嗤笑一声,“不要自欺欺人。”
  说完转身迈出了卧室。
  人一离开,罕健立刻掏出电话,不死心地开始拨打。
  萧世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做早餐,苏娜一边刷牙一边拿着他的手机给他凑在耳边。
  “喂,哈尼!”罕健的嗓门出奇的大,震得萧世头晕目眩半天没回过神来,“我问你,我们也算是好多年交情了,也曾经坦诚相见过,我纯洁的身子你一定记忆深刻……”
  萧世正忙着烧菜,闻言抽搐了嘴角,随口敷衍道,“是啊是啊,很深刻啊,连你屁股上那颗痣到底长了几根白毛都很深刻……”
  “……”
  罕健在那边沉默了半晌,嗓音突然变得颤抖而绝望,“真、真的就那么深刻?”
  金黄的鳕鱼煎好出锅,萧世从苏娜手里拿过电话,一边端餐盘一边笑起来,“当然了,那么搞笑的屁股,红痣竟然还长毛……”
  “……我操啊。”
  萧世挑挑眉,好整以暇地将给苏陌言准备好的饭菜扣上保险膜,放进冰箱里,“大清早就这么淫荡?对了,陌言起床没有?昨晚喝得太多,如果没醒就让他多睡一下,不要吵他,我待会跟娜娜去看我妈,等他醒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记得准备早餐,中餐跟晚餐我都准备好放进冰箱了,他热一下就可以吃,我和娜娜晚上回来。”
  罕健沉默一会,哀怨道,“哈尼,你不关心我……”
  “别开玩笑了。”萧世无奈道,“对了,我岳父喜欢早餐吃得清淡一点,你记得准备些温水,起床时给他喝。”
  “……我给他喝毒药!”
  罕健怒火滔天地嘶吼一声,啪地挂了电话。
  苏娜洗漱完毕走出来,刚好听到这气势惊人的一句,不禁奇怪道,“贱贱怎么了?”
  萧世看着手机也是一脸莫名,“大概生理期到了吧。”
  
  罕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萧世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听到他只顾着念叨那个面无表情的岳父大人就心里一股邪火。
  老实说他不是个喜欢跟人深交的人,但能与萧世保持多年的好友关系,也确实是因为萧世骨子里宽厚又温柔,对朋友真的是没的说。
  罕健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心想,大概是被小狼崽子逼得太狠了吧?
  想到那个毛都没长齐的怪力小神厨,罕健又开始头痛起来。
  曾经他一度以为天下唯独他最贱,直到遇见这小王八羔子,觉得人生果然还是需要历练……面不改色地犯贱才是真的贱!
  可惜他没胆子跟人家理论。
  多年犯贱经验告诉他,当遇到了一个比自己更加强大的贱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激烈的以暴制暴,更不是圣母状的宽宏大量,而是要找一个隐秘的、没人知道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简而言之一个字,滚。
  最好是能马不停蹄的滚。
  见不到了,他就贱不到了。
  奈何餐厅是自己的……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直泼下来,罕健虎躯一阵,几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被人无穷无尽地折磨的未来。


第十八章

  火辣辣的太阳下,苏娜顶着鸭舌帽跳上了豪华空调大巴,还在不停念叨,“阿世,我们开老爸的车子去好了啊,干嘛这么费力搭客运?”
  萧世坐在她身边,笑道,“陌言也很忙啊,一旦要用车子怎么办?你当他像我们一样不务正业。”
  苏娜瘪瘪嘴巴,狐疑地看他,“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老爸?”
  “哪里是讨厌?”萧世哭笑不得,“只是有点怕他罢了。”
  “那你现在不怕了?”
  萧世皱眉想了想,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说。
  应该是,有些误解在慢慢解开,就好像彼此始终隔着一道冰壁,如今逐渐消融,才蓦然发现,原来冰壁那头的人其实还是很……嗯,可爱的。
  “我……”萧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苏娜的手机响了。
  “是陈叔……”苏娜面色有些尴尬,打趣的神色一扫而空,恭敬小心地接听起电话来。
  陈叔是萧世母亲再婚的对象。
  十年前,萧世父亲顶着数十万欠债逃离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地护在了母亲身边。
  八年前,母亲终于放弃了等待,告诉萧世,以后要叫他爸爸。
  五年前,萧妈妈罹患重病,萧世想要接她来N城,却被陈叔用一句“我守着她到死”而执意阻拦。
  挂断电话以后,苏娜对萧世道,“陈叔说妈妈的病又重了,今早送进了医院,要我们直接过去。”
  萧世的眸色黯然了一下,苏娜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想要尽孝道,无奈对方已经有了相互守候的人在身边,即使是身为儿子的自己,都无法插入那两个人之间。
  刚刚知道母亲罹病的时候,不是没有近乎崩溃的难过和痛苦,然而多年过去,无论是金钱还是心血砸入无数,却依然要看着那人日渐憔悴。
  心焦,无可奈何。
  
  到了医院,萧世心急火燎地拉着苏娜的手直奔病房。
  萧妈妈的样子看上去已经没什么事了,斑白的发依然优雅地盘起,别一支素雅的簪花,目光如水地看着坐在床边认真削苹果的男人。
  萧世站在门边屏息看着。
  男人第一次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的时候,眼睑微红,明明那么笨拙。
  “这次住院花了多少钱?”萧妈妈的声音还略显虚弱,更浓的是话语中的苦涩,“你把钱好好存起来吧,将来……”
  陈叔削苹果的手滞了一下,皱眉地掀眼看她,“什么将来,你好好养病就好。”
  “老陈……”萧妈妈垂下了眼,看着浮肿的手指,青紫可怖,“我宁愿就这么死了,也好过拖累你们。”
  一颗透着清甜果香的苹果塞进她的手里,陈叔握着她的手指开始给她活动关节,“说什么傻话。”
  苏娜年纪毕竟还是很轻,常年依赖父亲又喜欢撒娇,即使满世界跑,说穿了依然还是个恋家恋父的女孩子,见不得这样沉重如生离死别的场面,立刻就红了眼圈。
  萧世揉了揉她的短发,叹着气推门进房。
  “妈。”萧世走到病床另一边,俯身拥抱了母亲。
  “阿世……娜娜?”陈叔已经提前通知过儿子要来,萧妈妈并不见惊讶,笑得更加开心了些,向苏娜招手道,“怎么了?眼睛那么红,没睡好吗?”
  “唔。”苏娜勉强笑了笑,简直比哭还难看,过去握住婆婆的手,“妈,前段时间工作,都没来看你,对不起。”
  苏娜可爱又活泼,萧妈妈一直对她很是喜欢,婆媳两人闲聊起来就很有话说。
  陈叔虽然很爱萧妈妈,却并不喜欢萧父留下的这个儿子,多年以来连个笑脸都没有,萧世直到现在依然记得,自己叫了那一声父亲之后,对方淡漠的眼神,“我不是你爸。”
  冷到心脏都结成了冰渣。
  这次却破天荒地有了些反应,陈叔指了指门口,起身率先迈了出去。
  萧世心底一沉,默默跟上。
  陈叔靠在医院走廊外掏出了烟,路过的小护士白了他一眼,梗着嗓子道,“医院里面不准抽烟的。”
  他苍老的手指尴尬地顿了顿,又将香烟盒塞回了口袋。
  萧世也靠在了他身边,“还有多久?”
  “不知道。”陈叔粗哑的嗓子沉声道,“腹部积水得厉害,最近一直在叫疼,人家说什么癌细胞是没有痛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哦。”萧世咽了咽干哑的喉咙,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陈叔瞥了他一眼,“你跟苏娜怎么样?”
  “嗯?”萧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慢半拍地才回过神来,“什么……怎么样?”
  陈叔哼了一声,“去年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妥,她太年轻了,还是个学生,真的能安心顾家?”
  萧世笑笑,却有些不太高兴,毕竟那是自己的婚姻生活,“她总会成熟起来的。”
  “那倒好。”陈叔僵直的唇角微微垂下,依然是不屑一顾的神色,眼里的忧虑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你妈和我没有孩子,不是我不能生,而是她不想要,你知道吗?”
  “啊……”萧世愕然。
  这他真的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是陈叔太老了,体力不支,存货不够-_-
  陈叔看着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来气,恨恨地道,“你什么时候跟苏娜生个孩子?你妈想抱孙子很久了,你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死不瞑目这四个字实在是太严重了,尤其是在医院这样充斥了生老病死的哀伤地带。
  连隔壁病房家属的小孩子都停下了嬉闹,回头好奇地看过来。
  病房门不知何时被拉开,苏娜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妈、妈睡下了,我出来看看……”
  冷不防小孩子蹭地跑过,撞飞了她的手提包。
  萧世皱皱眉,急忙上前扶她,顺便弯腰去捡那散落一地的东西。
  一张纯白的纸张映入眼里。
  苏娜僵硬地站在原地。
  萧世看着那张纸,默默地抬起头来,“娜娜?”
  “我也是从甘肃回来的前几天才知道。”苏娜低下了头,“昨晚……没来得及告诉你。”
  陈叔从萧世手里把单子抽出来,细细端量了一下,竟然少有地微笑起来,打量着苏娜暂时还很单薄平坦的腹部,“八周了?”
  “……嗯。”
  “要好好照顾身体。”陈叔将化验单送回萧世手里,带着石破天惊的微笑进入了病房,“我去告诉你妈。”
  一时间,医院走廊里,只留着萧世跟苏娜两个人。
  萧世将东西一一拾起,装入提包,却没有归还苏娜,反而轻轻把对方拥入怀里,嗓音里带着怎么也遮不住的笑意,“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
  “是因为发现怀孕了,所以才从甘肃回来的吗?”
  “嗯。”苏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捏紧了手指。
  两人就这样久久地拥抱着,将为人父的喜悦透过萧世的收紧的手臂传达给了苏娜,却更显得她反应有些漠然。
  “阿世……”苏娜的指尖刺进柔嫩的掌心,迟疑地道,“我……明天去打掉这个孩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