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到临,天气逐渐变得炽热,出了小城,若芽一路奔跑着,在沉重的斗蓬之下,娇躯因为闷热而香汗淋漓。
纤细的十指将布包抱在怀里,里头装的是她从小城里找来的最好的金创药。她尽快买完药品,怕世遗等得不耐烦,连忙又奔出城来。但是一路寻来,城外的路径上竟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她寻找了片刻,开始焦急。"
一路走来,直到城道已经消失,她走人竹林的小径里,隐约听见了流水淙淙的声音。
像是听见无声的召唤,她就是猜出他会在那里。她一步又一步地走上前去,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引,走人命运为她安排好的陷阱。牵引着她的那股力量好强大,她没有办法抗拒,不知道是冥冥中的注定,或是她对他一往情深的痴心爱恋。
在竹林的深处,人迹罕至的岸边,深绿色的溪流衬托着两岸竹林,景致很美。青翠的绿色为厦日添了几分凉爽,偶尔有着竹叶飘落,掉落在溪流旁的平整巨石上。
若芽走近溪流,在一块巨石上停下脚步,仍然看不见他的身影。溪水清澈,像是在诱惑着她,她忍不住蹲下身子,笨拙地坐在巨石边缘,把纤细的双手探人了溪流中。
湍流的冰凉溪水,稍微止住伤口烧灼的痛楚,她吁了一口气,解开绣鞋与罗袜,将因赶路而酸疼的双足放大溪流中,仰起头闭上双眼,感受着凉爽的风。
那一瞬间,她的心是平静的,忘怀了所有干扰,她无忧的表情,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一阵风陡然袭来,卷落了大量的竹叶,她还来不及睁开眼睛,那阵风就已经挟带着她熟悉的气息,包围了她的四周,男性的体热与气息将她困住。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轻易地猜测出了答案。
带着刀茧的手捧起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将灼热的唇印上她的。她有些颤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能怯怯地承受他太过激烈的吻。当他的舌顶开她柔嫩的红唇,闯入她的口中,与她纠缠吮弄时,她轻呼着睁开迷蒙双眼。
世遗正看着她,黑眸里的目光炙热得像是要烧疼她。他眼里还有着某种决心暗示着绝不放开她。
"世遗,别这样,你身上的伤需要照料……"当唇瓣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时,她喘息着低唤他的名字,不明白他为何变得这么癫狂。
她挣扎着想要处理他的伤口,而他偏偏不允许,宽大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捏,就逼得她松开手,让布包掉在巨石上。他的意图很明显,要她心无旁骛,只能专注在他身上。
他的唇舌滑过她的颈间,舔弄着她每一寸如玉般白首的肌肤,让她难以承受地咬着唇。他卑鄙地吸吮着她敏感的耳,反复舔弄着,直到她求饶地发出低吟,娇喘的声音逐渐逸出红唇。
"我的另一种需求比那些小伤更需要你的照料。"他徐缓低语,看着她逐渐酡红的双颊。
若芽再单纯,也能猜出他的意思,她急促地转过头去,因为胆怯与不安而颤抖着。先前他已经领着她,稍微窥见些许情欲的面貌,但她终究还是一知半解,当他的渴望如此明显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斗篷下的娇躯不断颤抖,他的手游走到了她的背部,将她的身子压往自己的胸膛,直到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着。
"但是,我们还没有告知爹爹,这样不好……"她担忧地说道,察觉到他高大强健的身躯贴着她、而他双腿间已经被唤醒的男性傲然,紧抵着她最柔软的一处,威胁似地牵动着。
他好高大,身躯里蕴藏着无限的力量,每次接近她,她心里都会有些胆怯。
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是他的人了,为什么她还会胆怯?像是有预感,他总有一天会重重地伤害她
"你爹爹已经将你交给我了。"他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存心将她诱惑上手,彻底得到她。他要尝迫她美丽的身躯,更要她协助他完成那桩复仇。
"若芽,你迟早会是我的人,难追如今你还怀疑?"他逼问着。
"不,不是的。"她被问得急了,连忙否认,怕他会误会她的心意。
若不是认定了他是她的夫婿,她先前也不敢与他有那么亲昵的举动。她单纯而固守礼法,早就认定了该是他的人,先前沈皓妄想玷污她,要是世遗来得慢一些,她说不定会殉节以护清白。
"既然不是,为何还要拒绝我?"他的舌舔过她的锁骨,而后灵巧地解开斗篷上的系绳,宽大有力的黝黑双手探人了斗篷内,轻易地解下她的兜儿。
白皙润洁的少女丰盈,在阳光下展露无遗,美丽的凝脂顶峰是绽放的粉红色蓓蕾,轻轻颤抖着,等待着他的品尝。他为她的美丽发出轻叹。
她羞得不知所措,却无法拒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所欲为,他的黝黑衬托着她的雪白,那景象带来异样的刺激。
"但是,世遗,不可以在这里,不可以是现在……"她瞪大了眼睛,无法想像他会是想要在这里,没有屋檐没有被褥,就这么幕天席地…
"可以,就是这里,就是现在。"他肯定地说道,气息也开始不稳。
触摸到她的柔软肌肤,鼻端充斥着她淡淡的幽香,他的决心开始动摇,那些复仇的种种,在此刻似乎变得不再重要,她的美丽勾起他难以遏止的渴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意念变得与复仇无关,只是专注地在逗弄着她,让她能彻底成为他的女人。
他的吻仍旧蛮横,却多了一点温柔,握住她手腕的手减了几分力道,开始轻轻地抚摸着她轻颤的身躯。
她始终无助地看着他,因为他的每次触摸而喘息低吟,却没有反抗他。她是那么地温驯,在他的双手摆布下承受着一切,心甘情愿地看着他、毫不怀疑地爱恋着他。
若芽的身躯往后仰去,已经无法思考,她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唇舌,滑过她的胸前,他烫热的掌心捧起了圆润的丰盈,舌尖卷住粉红色的花蕾,慵懒地画着圈子,直到她难耐地喘息,甚至发出低泣声时,他才放肆地用力吸吮。
"啊!"她弓起身子,将甜美的蓓蕾奉献给他,全身软弱地倚靠着他,没有发现他已经拉着她坐在平整的巨石上。
他的身躯与双手都炙热如熔铁,带着情欲在她身躯上肆虐。她好热好热,体内有着情欲的人在焚烧,而体外有他炙热的体温一寸一寸地熨烫着,让她无处可逃。
为什么这么热?她是在他怀里,还是陷入了熔炉里?
"顺从我,若芽,不要反抗。"他诱哄地说着,在勾引着最无辜单纯的她。
他上半身的衣衫已经脱去,露出精壮黝黑的肌肤,赤裸的躯体上有着已经凝结的伤口,看来狂野而危险。他的双手将她困在杯中,低头凝望着她,不让她有机会逃开。
她怎么还有力量能反抗?他的手褪下菲薄的绸裤,滑到她柔软的那一处,强迫她分开双腿、以最羞人的姿势环住他的腰,脆弱的花瓣被他一览无遗。她陷人情欲中,像是掉人不见底的熔岩,神魂都被融化。
"若芽,你可曾想念过这些?"他靠在她耳边询问,男性的嗓音充满诱惑,灼热的呼吸吹拂着她。
若芽奋力地摇头,咬着唇不给他答案,她无法回答这种羞人的问题。
"低头。"他命令过,强迫她看着这一切,强迫她看着他如何爱抚她。
"不!"她软弱地抵抗着,全身颤抖。
他轻笑一声,抵触了最敏感的花核,看着她难耐激烈的欢愉,像是被闪电击中,娇躯剧烈地颤抖。"低下头,若芽,我要你看看。"他缓慢地说着,不肯死心,更不肯轻易饶过她。
她终于睁开迷蒙的双眼,透过颤抖的眼睫看着他,然后在他半强迫的坚持下低头。映入眼中的景象,让她羞窘得想要死去。她坐在他的大腿上,与他的强健相比,简直脆弱得不可思议。
她的目光被他赤裸的男性傲然吸引,心中充满胆怯,却又无法移开视线。她无法想像那是什么,更无法想像他会对毫无经验的自己做出什么事来。
"你喜欢这些吗?记得这些吗?想念过这些吗?"
"没有,我没有!"她嘶喊着,紧闭着双眼,承受着他的入侵。
"小骗子,你已经那么湿热,紧紧地裹住我,还敢说你不喜欢吗?"他低笑一声,要不是考量到她仍是处子,他几乎想要猛烈压倒她,将疼痛的欲望埋进她的娇躯内。
"我不……我不……"她喘息着,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你不喜欢这些吗?那么,我该给你更多,说服你喜欢才对。"他缓慢地说着,托起她丰润的臀,将她抱得更近一些。"若芽,来,更靠近我一些,靠紧我的身躯,坐到我的身上来,用腿环住我。"他劝说着。
她软弱地点了点头,被他托起,抱得更近。如此一来,她等于是坐在他的灼热坚挺上,她的手脚都随他摆布,环绕着他高大的躯体,一双眼睛瞪得很大,不知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世遗,放我下去,我坐不住的。"她小声地说道,不知所措地挣扎着,而这摩擦的举动,却只是让体内的温度变得更高。
"等你成为我的人,到那时我才会允许你离开。"他靠在她唇边,吸吮着她的红唇,细细地品尝着她,因为她的扭动而喘息。他抽出长指,而她发出些许呻吟,
有些困感地看着他。"别心急,我会给你更多。"他承诺着,黑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世遗,我怕。"她颤抖着,对他的举动一知半解。他真的要那样对待她吗?
她承受得住吗?只是他的指,她就那么难以接受,若是换成了他的巨大坚挺,她会不会被撕裂?
"嘘,若芽,把你给我,彻底地给我。"他诱哄地说道,双手环绕住她纤细的腰,注视着她清澈的双眸,强迫着她降下身子,开始接纳他的欲望。
她咬着唇,忍住口中的呻吟。那样的感觉太过强烈,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还无法移开视线,只能看见他的欲望徐徐消失在她的柔软之间,被纳人她的花径。
"放松,放松一些!"他吼道,全身的肌肉绷紧,黝黑的肌肤上都是汗水。
她紧窒地环绕着他,握住他的灼热,那么湿撇柔软的花径带来最销魂的狂喜,令他几乎安失去理智。但心中还浮现些许的温柔,告诉他必须理智一些,她初试云雨,他不能太过放肆,否则将会弄疼她。
纵然已经下定决心利用她,决定对她残忍,但是在心里最隐密的角落里,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她温柔。
这样的举止,就连他也无法解释。
她感觉到他的那部分缓慢地滑人她体内,更加撑开花径,激烈的灼热累积之后,成为尖锐的痛楚。她的眼中浮现泪水,不明白地看着他,知道他正抵住她脆弱又坚韧的一处。她倒吸一口气,泪水滚了下来,虽然没有开口,却已经让他知道她的疼痛。
"疼吗?"他问道,看着她紧蹙着眉承受着,那神态可以融化任何铁石心肠的人。
她神智茫然,再也无法口是心非,只能本能地点头。"世遗,好疼,你太……我不行……"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娇躯颤抖着。
"为我忍一忍,只会疼这么一次。"他的声音粗哑,也是极力忍耐。
"世遗。"她呼唤着他的名字,双手圈绕着他的颈项,信赖地闭上眼睛,将一切都托付给他。为了他,什么疼痛她都可以忍受。
当她宛如贡品般无助的姿态映入他眼申时,他低吼了一声,再也不能克制,握住她纤腰陡然一紧,将她往下拉扯,同时之间他的腰往前挪动,在她的尖叫啜泣声中,他的坚挺已经突破了那层处子的薄膜,深埋进她的花径——
疼痛累积到了最激烈处,突然之间像是被剪断的弦,陡然迸开。在痛楚消失后,紧接而来的是某种难解的灼热,从他占领的那处,开始在她血肉中蔓延。
她强忍着被入侵的奇异感觉,任由着他摆布,感受着他的巨大欲望在她体内反反进出。她的十指陷人他的肩头,在黝黑的肌肤上留下印记。清澈的眸子紧闭着,红唇中流泻出最销魂的娇吟轻喘。
他的声音接近低吼,沉溺于她美妙的身躯中,一再地冲刺,没有耐性继续温柔。他先前所忍耐的一切,已经让他失去理智,他从未愿意为哪个女子承受如此的煎熬。
世遗一遍又一遍地冲刺着,强迫她维持这样的姿势,在山风溪水的见证下要了她,让她彻底成为他的女人。
在情欲激烈的此刻,他没有想到复仇,所有的举止都很单纯,他只是无法遏止地想要她。
若芽雪白的颈项往后仰去,而他的欲望深深的刺人她体内,带来如波涛般的欢愉。她的黑发散乱,粉嫩的肌肤上都是汗水,当欢愉不断盘桓时,她颤抖地睁开眸子。
"别怕,让我给你。"他的下身一挺,彻底地贯穿了她,在她最湿热软嫩的花径内烙上印记。
"世遗,求求你…"她哀求着,却不知追正在哀求着什么。柔软的呻吟配合着他的低吼,连娇躯也跟随猜他而舞,柔软的腰主动迎合着他的进击。
一切都太多了,而她无法逃开,他坚持地要给予,她变得难受,脑海中没有半分理智,一径狂乱地拥抱着他,想要被他融进血肉里。他们的身上都有伤口,激烈的缠绵让伤口裂开,他们不觉得疼痛,两人的血液溶在一起。
他低喃着她名宇,握住她纤细的腰,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咆。那咆哮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满足。最后的几下冲刺,每一下都贯穿了她的身躯,也将两人送上灿烂的巅峰。
在她娇吟转为哭喊时,他炙热的体液在她最深处迸发,灼热的温度让她不断颤抖着。欢愉爆发了,冲刷着两人的身躯,她紧紧抱住他,连松开手的力量都没有。
当她因为极度狂喜而颤抖啜泣时,他一点一清地舔去她的泪水,而后将她仔细地拥抱在胸口,低喃着不知所云的句子,反复地安抚着她。
若芽纤细的双手始终紧抱着他。她没有询问,也没有怀疑,已经下了决心,要将终生托付给了这个男子……
★★★
铸剑谷景色依旧,小径上开始有了零星的蝉鸣。
当他们回返铸剑谷时,已是气候燠热的五月,通天炉内的火焰熄灭,众多的铸剑师早已收拾了细软,趁着歇炉的时日回返家乡。整座铸剑谷,只剩下夏蝉的鸣叫声。
若芽先行走人铸剑谷,稍微提起细致的蓝纱,优雅的身段穿过那处剑冢,每一柄光亮的创身上,都有着蓝色的倒影,在炎热夏季里,竟有一丝诡异而寒冷的氛围。
"五月是燠热时期,这段时间里,天地毒物横行,铸剑时怕没有神明相助,反而会遭来厉鬼窥视,所以自古以来铸剑匠师都会避开五月,通天炉内的火焰不起,等到六月时再行开炉。"她仔细地说着,稍微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俊朗高大的身影映入眼中,她的脸儿微红,娇羞地一笑。
溪流巨石上的缠绵后,她昏厥了过去,半天未能清醒。当她醒来,竟是躺在一间客栈的房里。
她因为初试云雨的疼痛与欢愉,倦极后昏迷不醒,世遗不再赶路,把着她回返小城,在客栈内落了脚,始终守候在床榻旁。她睡来时,就看见他沉默地坐在桌旁,那双黑眸紧盯着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样的关怀烫暖了她的心。
双腿间最柔软的一处,有着羞人的酸疼,她几乎无法行走,更别说是赶路。她尝试着要行走,却酸软得差点跌倒。
他取来了药膏,在她娇羞不安的抗议中,坚持为她涂抹在伤处,而后又让她歇息了一段时日,才再度启程。
当她破身的伤处痊愈后,他像是最饥渴的野兽,贪婪地享用着她,日日夜夜地向她索欢,无论如何都要不够她。
若芽虽然羞怯,却没有再反抗。心里已经认定该是他的人了,现下就只缺在父亲面前拜堂的仪式,他们实际上已经算是夫妻。
一路行来,因为她的伤势,以及他的贪欢,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给予她最详尽的保护。她的心里其实是甜蜜的,以为人间夫妻最美好的情况,不过是如此。
回到铸剑谷时,她满心以为父亲大概已经回来了,但是走到父亲居住的屋子前,看见屋内还是一片死寂,她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爹爹还没回来呢!"她转过头去,想要告知他,却看见他站在门前,背对着光,面孔都隐蔽在阴影里,那模样看来竟有点可怕,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没有听见她又说了什么,在入谷的地方,她所说的话让他皱起眉头。"五月不能开炉?"他的黑眸眯了起来。
这段时日里,他为她深深着迷,她的温柔美丽让他几乎要忘记了最初的决定。只是在踏入铸创谷,看见那座剑冢的一瞬间,血液中复仇的因子又再度骚动。
美好的日子是那么短暂,他血液里有着根深蒂固的执念,转眼就忘记这些时日来的点点滴滴。看着那些残剑,他想起了沈宽给予他的羞辱。
"是的,不能开炉,我先前也该跟你提过,不是吗?"若芽困惑地看着他,走上前来,纤细的手心覆盖着他的胸口,不明白他的表情为什么变得这么可怕。"世遗,你怎么了?"她发觉他的黑眸里,有着骇人的光芒。
"不行,我不能再等待。"他凶狠地说道,握紧了若芽的手,力道之大简直就快握断她纤细的骨头.
她因为疼痛而低呼一声,不安地看着他,
"世遗,你弄疼我了,不要这样。"她挣扎着,被他的表情吓坏了。眼前的他好陌生,她全心爱恋、心甘情愿与之缠绵的男人,会露出这么可怕残忍的表情吗?
他慢慢减轻力道,持续地将她拉近,嘴角浮现笑容,"若芽,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对吧?别再隐瞒我,告诉我详情,把你父亲不传的秘密告诉我。"他诱哄地说着。
早就听闻绝代的匠师都会有着不外传的秘诀,海禹能够铸出最好的剑,也该是有某种神秘的方法。若芽是海禹唯一的女儿,不可能会不知道。
世遗根本就不相信,她先前所说的种种,说什么已将铸剑的一切方式传授给他。人总有私心,海家肯定有着某项秘诀。
"秘密?世遗,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万分困惑地看着他,没有办法挣脱。两人曾经这样紧紧相贴多次,他的靠近总是让她脸红心跳,为什么这一次的拥抱,却让她不安到极点?
她看着他的黑眸,心慌意乱地想要逃开,隐约知道要是再不逃开,就要承受某种最可怕的伤害。只是,她已经是他陷阱里的无助猎物,怎么还有能耐逃走?
"你怎么会不懂?秘诀啊!铸剑的秘诀,我要你海家的铸剑秘诀。"他的表情在瞬间转为凶恶,恶狠狠地将她举起,逼近她的脸儿。
为什么她不肯说实话?为什么她还要有所隐瞒?他太过迫不及待,想起沈宽所给予的羞辱就愤怒到极点。
"海家没有什么铸剑秘诀的,爹爹与我先前跟你说的,就已经是全部。"她的肩膀好痛,他的抓握没有半分留情,握得她的肩骨几乎就要碎裂。
清澈的眼里浮现了泪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残忍得如同恶鬼。此时此刻的他,几乎就跟她梦里索命的恶鬼没两样。
"混帐!我不相信!"他嘶吼着,通红的双眼瞪视着她。
她的眼里已经有着泪水,却还是纯挚无辜的,这段时日已经足够让他了解她,她不是会说谎的人。这个认知没有让他宽心,反而让他恐惧愤怒窜升到极点。
世遗吼叫着,猛烈地推开她,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挥伤。巨大的绝望淹没他,让他陷人疯狂。
难道海家真的没有铸剑的秘诀,他的一切盘算都是空妄的?
若芽掉得头昏眼花,全身的骨头像是都被摔断似的,疼到了极点。"世遗,世遗。"她流着泪水,低声唤着他的名字,除此之外不知还能说什么。
他的言行已经昭告了他真正的意图,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像是落进最冷的水泉里,永远也挣扎不出来,注定了要溺毙在痛苦里。他不在乎她是否疼痛,眼里只容得下所谓的铸剑秘诀。
先前他一再重申,铸剑对他有多重要云云,她字宇句句听得明白,却没有想到他会为铸剑之事变得这么疯狂。是因为沈宽的羞辱,让他变成这样的吗?她试着在心中为他的行径找寻藉口,但是无论怎么设想,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地不断滚落。
"让开,别来烦我!"世遗吼道,拒绝她的抚摸,
他疯狂地在屋子里搜寻着,把藤架上一本又一本的古书翻开,然后胡乱地扔在地上,妄想着要找出任何能够帮助他铸造出绝代宝剑的方法。只是古书里所记载的,跟若芽告诉他的并没有不同。
原来,她并没有欺骗他,她先前教导他的就已经是全部;原来,他的所有设想都只是白费心机;原来,他永远也铸不出能与"冰火"抗衡的好剑;原来,他永远也无法报仇——
"该死的!"他怒吼道,双掌运劲一劈,屋内的石砖霎时间四分五裂,砰地一声全部碎裂。他疯狂地出掌,将雅致的木屋破坏殆尽,直到屋内再没有一块完整的石砖,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最后的希望都消失了,海家没有所谓的铸剑秘诀,他先前所学的就已经是全部,想起自己铸出的那些兵器根本无法对抗"冰火",他简直想要放声吼叫。
世遗咬紧了牙,双眼被恨意烧得通红。他脚跟一旋,就往门外走去,甚至没有看若芽一眼。愤怒的情绪像是火焰,烧毁了其余纤细的情感,他在绝望与愤怒中无法思考。
"世遗。"她挣扎着上前,不顾身上的疼痛,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后方抱住他,死都不愿意放手,害怕抱得不够用力,就会永远地失去他——不是失去他的人,而是失去他的心。
"放手。"他冷冷地说。先前那个温柔诱惑她的男人,在此刻已经彻底消失。
"你要去哪里?"她问着,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她是不是真的该放手?在爱他的同时,她能够承受多少伤害?
"去开炉,我要燃起炉火,开始铸剑。"他的浓眉紧紧地皱起,不耐烦地想推开她。她纤细的双手扣住他的腰,硬是不肯放开;难以想像那么娇弱的她,竟也会有这样的力量。
"不行的,现在是五月,铸剑的话会凝聚鬼魂。"她用力摇着头,不肯放开他。
他陡然转过头来,逼视着她,也挣脱了她的拥抱。"我不在乎!如果招来厉鬼、凝聚鬼魂可以铸出好剑来,那么我也愿意。"他推开了她,冷眼看着她挣扎着又想抱住他,柔软的红唇颤抖着,脸上都是泪水。"别想阻止我。"他警告着。
"不,我必须阻止你,世遗,我不能让你去开炉。"她为他担忧着,不愿意看见他因为复仇而涡灭了理智。
没有人敢在五月开炉,那些在禁忌时期开了炉铸剑的匠师,最后都惨遭横祸而死,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他遭受厄运?
他冷笑一声,捏起她的下颚,被她的眼泪与阻止弄得心烦到极点。那些烦乱转为残忍,他此刻正在绝望的深渊里,疯狂地想要破坏眼前的一切,根本也无法在意,如今的言行对她会有多大的伤害。
"你想阻止我吗?凭什么阻止我?"他冷冷地笑着,黑眸里没有半分怜爱,有的只是令人胆寒的残忍。"啊,是因为我破了你的处子之身,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所以你以为有权阻止我?"
她无助地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世遗,别这么说,求求你,别把我们之间说得那么不堪。"她不敢再妄想拥抱他,一双手反倒牢牢地覆盖住耳朵,不愿意听他所说的话。
他用力拨开她的双手,就是要强迫她听。他要伤害她,彻彻底底地伤害她,让她如同他一样的绝望!
"不堪?你不敢听吗?说明白些不就是这样?我碰过了你,所以你才会对我死心塌地,不是吗?"他的嘴角扭曲着,面目十分狰拧,刻意丑化那一切。"海若芽,让我告诉你,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计谋。在铁城外的茶棚,我会愿意出现救你,不是因为见义勇为,而是知晓了你是绝代铸剑匠师的女儿。"
泪水不断滑下,她的心被他的残忍戳刺得千疮百孔。"不,不是的,世遗,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她狂乱地摇着头,连神魂都被痛苦腐蚀,全身失去力气。
"我没有骗你,我会留在铸剑谷,刻意接近你、诱惑你,都只是为了得到海家的铸剑秘诀。"他看见她脸色苍白,因为难言的心痛而摇摇欲坠,然而他的心早就被复仇的火焰蒙蔽,无法再看见其他。"就连赶到聚贤庄救你,都是因为想要铸造出绝代好剑才会有的行径;至于在溪边要了你,你要当成是我的最后一步棋,还是单纯的泄欲都可以。"
她的心好痛,痛得没有办法呼吸,连泪水都无法流出,全部的悲伤凝结在清澈的眼眸里,连心都只得冰冷了。
"一切都是为了铸剑?"她小声地问着,声音细若蚊蚋,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甚至没有焦距,只是茫然地看向远处。
"一切都是为了铸剑,"他重复着,像是在摧残一只最无助的小动物,有着变态的残忍快意。他逼近她苍白的脸儿,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不是什么见鬼的爱情,你明白了吗?我无法爱人的,对我来说,世上没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他缓慢地说完,而后推开了软弱无力的她,踏步走出了木屋。
在残忍的意念下,他的内心慢慢浮现某种情绪,那些情绪虽然细微,但是却埋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只要多看她一眼,那种情绪就会增加。他不愿意深究,刻意更加残忍,妄想要彻底拔除心中细微的骚动。
复仇的意念,早就把他变成了没有人性的冷血男子。他将意图说得明明白白,而她没有再追出来阻止,当他踏出数十步后,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从残破的木门间看去,若芽的脸雪白得毫无血色,像是一尊白玉雕像,一动也不动地跌坐在地上。
心中闪过的某种刺痛,让他迅速地转回头,矫捷的施展轻功离去。在离去的时候,他一再告诉自己,心中所累积的情绪,绝对不是自责与心疼……
第七章
通天炉的底部被投入大量的煤与炭,荆世遗取来打火石,引燃火折子,将火苗扔入炉内。通天炉的温度开始升高,其内的铁矿渐渐融化,烫红的铁汁有着耀眼的光亮。
他站在通天炉旁,以柳枝搅弄铁汁,抿紧了唇,沉默地重复着铸剑时的种种步骤。
温度愈来愈高,四周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五月时开炉像是召来了厉鬼窥视。然而他不理会,还是专注地在铁日上捶打着逐渐成形的铁块,将烧红的铁块放人冷泉中淬火。
复仇的渴望掌握了他,他奋力捶打着铁块,狰狞的表情像是在槌打着不共戴天的仇人。每敲击一次,就想起沈宽的笑脸。荆家的大仇,莫非就没有得报的一日?他无法铸出超越"冰火"的刀剑吗?
纤细娇小的身影缓慢走来,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他。她的模样十分苍白憔悴,仿佛风一吹就会飘然消失,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凝着忧伤,透明得像是水晶。
她取来一块帕子,沉默地靠上前来,为他拭去赤裸背部上的汗水。她专心一致地擦拭着,用一种告别的心态,为他做着最后一件事。
世遗始终没有回头,仍是捶打着铁块,任由她擦拭。长时间凝视着烧红的铁块,他的视线里只容得下那些刀剑的雏型。
"复仇,对你而言真的是最重要的吗?"她低声问道,放下手中的帕子,用温暖细致的掌心贴住他赤裸的肌肤,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脸颊靠上前去,从他宽阔的背后倾听着他的心跳。
先前的数次缠绵后,她就是在他的心跳声中入睡的,那时,她的心里都是欣喜,以为已经寻到了今生的爱恋。
但一切原来只是一项计谋,为了铸出好剑,他才会处心积虑地接近她、占有她,他其实并不爱她。只是,纵使他说明了不爱她,她的爱恋也无法收回了。
世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捶打着铁块,那姿态与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无限凄楚地一笑,慢慢地离开他的肌肤。
失去了她温柔的触摸,某种不安袭上心头,他咬紧牙,努力抗拒着逐渐侵蚀愤怒的罪恶感。但是脑海中仍不断想起,当他说出真相时,她眼中盈满了难言的痛苦。
"世遗。"温柔的呼唤传来,来自通天炉的阶梯之上。
他抬起头来,看见她站在阶梯上,背后是炉内冲天的通红烈焰。他的心因为眼前的景象猛地战栗——在火光前的若芽万分美丽,热烈的风卷起她身上的蓝纱,飞舞的蓝纱简直像要燃烧起来。
"你在做什么?不要干扰我,下来!"他怒声说道,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她的神态仍旧哀伤,嘴角却有着一丝笑,她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双眸宣告着她已然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心,
温度很高,就连站在通天炉下都热得快要焚烧起来,阶梯上的温度会有多高?他实在无法想像。她不是最怕热的吗?为什么还要站上通天炉?
她慢慢地摇头,专注地看着他。"爹爹曾经提及过,在数百年前,曾经有一位铸剑师,用某种方法铸出了最好的刀剑,那是他悄悄告诉我的,不曾有其他人听见。我想,那是不是就是你要的铸剑秘诀?"她的声音温柔,一字一句缓慢说着。
世遗的双眼迸出光亮,急切地上前。"若芽,你终于想起来了?快点告诉我!"他命令道,兴奋得忘记眼前的情况其实有多么诡异。
"好,让我告诉你,也让我帮助你,铸造出能帮助你复仇的剑。"若芽点了点头,又往上走了几阶,更加靠近炉口。好热好热,热得无法呼吸,但是她没有退开。
"在古代,有一个名为干将的铸剑师,授命铸剑。他用尽了办法想铸出好剑,却都功败垂成,眼看期限已经到了,剑却还没有办法成型。而他的妻子名为莫邪,下定决心要帮助他。"她说着很久之前的故事,那是许多铸剑师都知道的传说,只是从来没有人胆敢去印证。
爹爹说,她命里该有一个大劫,原来世遗才是她的劫难。她爱上了他,注定无法躲过死神的圈套,但是她心里没有半分的怨。
她一步又一步地走上前去,忍受着焚风的缭绕。
他皱起浓眉,看着她那决断的姿态,在回眸时的笑容有着浓浓的哀伤。"若芽,下来。"他开始察觉不对劲,焦虑的情绪覆盖了复仇的急切。
她摇了摇头,淡淡笑着。
"这对你而言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我能做的事情那么少,但是至少让我帮助你,无论你爱不爱我都无所谓。你若是干将,那我也情愿成为莫邪。"她提起蓝纱绣裙,站上了炙热的炉口,踏上去的瞬间,足下的丝履就传来高温,细致的脚心像是被千万根针在戳刺对。
莫邪为了帮助丈夫铸剑,最后选择以身祭炉,投身入熔铁炉内。熔了莫邪身躯的铁汁,打造出最好的绝代名剑。若是复仇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那么她也愿意牺牲性命,为了他而祭炉……
最可怕的猜测在世遗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神色变得苍白,猛地扔下手中的器具,冲动地奔上前去,一阶又一阶地飞奔而上。
"若芽,不要,下来!快点离开那里!"他嘶声吼叫着,惊骇得全身紧绷,心脏撞击在胸膛上竟带来强烈的疼痛,令他无法呼吸。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是打算那么做!
她仍在摇头,红唇浮起笑容,算是告别,在那个笑容里倾注了一生的美丽。
"世遗,铸出最好的创,然后去复仇,好吗?"她微笑地说过,看着他急奔而来,急切地伸出双手,想要将她从烫热的炉口边缘抱下来。
炉火好热,而四周像是有厉鬼在呼啸着,她没有迎向他的双手,注视着他绝望的黑眸时,她粲然一笑,闭上双眼往后倒入滚滚熔铁中,最后所看见的,就是他惊骇心痛的神情。
烈焰陡然间窜得好高,火焰里有着最瑰丽的颜色,可怕却也极为美丽。
"若芽!"凄厉的嘶吼声从他口中喊出,几乎有着泣血的伤痛。他站在炉口的边缘,僵硬得像是石雕,眼睁睁看着她娇小的身躯,转眼被高温的熔铁吞噬,她最后那美丽的模样,烙印在他的眼里。
熔铁通红,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焚烧了她血肉身躯的熔铁,缓缓从通天炉内流出,聚集在铁汁池里……
★★★
半年后
京城中这几年来,出现了一个名为"魅影"的男人,他在夜间来去,旁人从来只能看见他在夜色中消失的身影,魅影的称呼就是由此而来。人们难以确定他究竟是人还是鬼魅。这几年来,几个为富不仁的贪官,在夜里被人提走了脑袋,传说都是魅影下的手。
而最近半年,魅影的行径更加猖狂,比起先前更是残忍,杨家大人、陈家大人,都惨死在密密麻麻的刀伤之下,而辛家甚至被放了火,烧得一干二净。
人们茶余饭后总是在谈论着,猜测魅影接下来会对谁动手。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入了客栈,严峻的五官没有什么表情。他锐利的视线略微一扫,店小二殷勤地上前来招呼。
"客倌,您是用膳还是住店?"店小二问道,视线瞄到了男人手中那柄创。那创可美得惊人,桐木为柄,还有着鹅黄色穗儿,就不知道出鞘时会是什么光景。
不过、这客倌全身杀气,甚至还有着浓浓的血腥味,店小二可不想亲眼看见那剑出鞘,猜想那剑一旦出鞘,就一定要见血的。
"住店,把晚膳送到房里来。"他冷冷地说道。
"好的,上房一间。"店小二高喊着,殷勤地弯腰带路。"客倌请往楼上走,我们这儿的上房可是有口皆碑的,您住得一定会满意。"他打开一间房门,拿下肩头的毛巾,擦擦已经光可鉴人的桌面,确定没有缺什么后才离开房间。
已经接近黄昏,房内有些昏暗,窗外飘着雪。
男人走到了桌边坐下,无限轻柔地将剑放置在桌上,之后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他点起烛火,微弱的烛光没有照亮室内,所造成的阴影却让四周变得更为森冷。
他缓慢地抽出长剑,锋利的剑刃一看就知是难得的神兵利器,闪着蓝色光芒的剑刃上,有着斑斑血迹;当他抽出长剑时,那些血迹慢慢地滴落地上。
鲜血在地上漫成血泊,慢慢地凝聚在阴暗的角落里。他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轻薄的蓝纱从隐约而明显,凝结成一个纤细的身影,站立在血泊之中,沉默地看着他。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年轻女人,细致而略带忧愁的眉目,淡蓝色的衣裙上都是血迹。随着他擦拭剑刃上的血迹,她衣裙上的血迹也逐步消失。
"鲜血无法使你得到平静的。"她温柔地说道,声音有几分缥缈。她来到桌边,丝履没有半分的声音,不像是真的走在地上。
"只要复仇成功,我就能得到平静。"他的声音有着极力忍耐的波动,在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有一闪而逝的痛苦。
"已经半年了,你不断地杀戮,杀死了一个又一个与聚贤庄有来往的高官,却只是更加的痛苦。"她慢慢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纤细的手只伸到了一半,动作就凝结在半空中。她陡然想起了什么,美丽的脸上浮现了哀伤的笑容。
怎么老是忘了,自己如今已经成为一缕魂魄,早就没有了实体,哪里还能够碰得着他?更何况,在她死去后,他的心仍旧在顽强地抗拒着。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一人一魂的视线在半空中接触,他的眼里有着压抑太久的情绪。烛火幽幽,更添了几分幽冥的氛围。明知道眼前的她已经是鬼魂,而他却没有半点的胆怯。
半年前她跳入通天炉内,被烧熔成了铁汁,他在痛苦得接近麻木的情绪里,凭着记忆中她所教导的步骤,捶打出了一把剑,他不在乎双手被熔铁烫伤,每一处伤口,都像是感觉到她最绝望的吻。
他用最专注的心情铸造着那把剑,找来最好的桐木磨光,作成剑柄与剑鞘,在剑上锉磨出流云的图样。尚未开锋,就已经看得出那把剑美丽得惊人,他将剑刃放置在手腕间,缓慢地划开皮肤,用自己的血为剑开锋。
在开锋的那一日里,若芽再度出现,同样一身蓝纱衣裙,同样的美丽容貌,却已经是个缥缈的魂魄。
她为了他而投身祭炉,因为血肉被铸成了剑,魂魄甚至无法去投胎转世,只能跟随着他。
世遗握着剑离开了铸剑谷,前往聚贤庄,沈宽却为了会番魔教之子,到了铁城中商议。世遗手中的长剑横扫了沈宽众多的合作伙伴,取了多人的性命。沈宽大概是察觉情况有异,这一次再也不肯出面迎战,只是一再地躲避。
于是,世遗来到京城中,逐步找寻其他的仇人,一个个歼灭。当初杀害荆家的人不仅止于沈宽,他没有浪费时间,慢慢地铲除沈宽长年在京城内所设下的心腹,打算逼得沈宽现身。
每日每夜,他的心都在复仇的火焰里煎熬着,总以为多杀一人,心头的沉重就能减轻一些。他握着长剑不断地杀戮,每一次剑刃穿透人体后,若芽会一身是血的出现,叹息着为死不瞑目的亡者合上双眼。
若芽叹了一口气,无法接触到他,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她伸出的双手,穿透了他的躯体,竟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办法给他。
"世遗,我是那么地接近你的心,你的心绪是无法欺骗我的。"她看见他心里的仇恨,既心疼又不知所措。
为什么都已经死去了,心还会疼痛呢?她连魂魄都还爱恋着他,担忧着他的一切。
"住口!"他吼道,不许她再多说。他已经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甚至诱骗了她,间接地逼她跳入炉火里,他不断坚信着,复仇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事情已经没有转因的余地,他没有勇气在此刻承认、自身的错误。
若芽飘移到他身边,蓝纱内的双手伸起,在他严峻的脸庞两旁停住,想要触摸他,却又明知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我多么希望,像是前不久遇见的那对男女。那女人的眼泪,洗去了那男人心里的仇恨,而我就算是付出了性命,却还是对你心中的仇恨无能为力。"她咬着唇,心痛地看着他。这半年来,他的双眼变得更加残酷冰冷了,俊朗英武的身躯也更加憔悴了些,他要如此自我折磨到何时?
世遗扭唇冷笑着,瞪视着她。残忍是他最后的武装,一旦承认了那些细微的情绪是真实的,他或许早就无法承受排山倒海的自责。
"原来,你是计较这些?嫌为我付出得太多?"他质问着,不相信她不后悔,更不相信她仍旧心甘情愿。
这世上的人都该是自私自利的,哪里可能真的为准付出所有?她应该只是一时冲动才会投身祭炉。他至今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为了他付出那么多。
若芽摇了摇头,没有被他的残忍吓着。
"世遗,或许我为你付出的仍不够多。若是我付出得够多,那么你就不必继续被仇恨所包围,但我还是救不了你。"她实在无能为力,上苍还要她做些什么吗?她已经献上了性命、献上了血肉之躯,还能拿什么来帮助他?
他猛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僵硬着,全身的肌肉绷紧了,专注地瞪着她。细微的情绪又在蔓延,深入了体内,他无法拔除。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该死的!难道你不恨我吗?是我诱骗了你,甚至逼得你失去性命。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他吼叫着,伸出手想要凶狠地摇晃她。但是双手穿透她的身躯,抓不到任何东西,他的心里闪过激烈的痛楚。
若芽的眼里凝聚着泪水,慢慢地流了下来。或许连他都不知过,她可以看穿他的内心,知过他有多么痛苦。
"我不恨你的,从头到尾都不恨你。"她认真地说道,好恨自己无法拥抱他。这时只要有人的体温,愿意给他千疮百孔的心一个拥抱,他大概会觉得好过一些。
世遗激烈地摇头,不明白为什么拥有了绝代的好剑、知道复仇有望,他的心还是不能平静。胸口就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大洞般,空洞而麻木地疼痛着;他认为最重要的复仇,是不是根本微不足道?
他最不愿意承认的,是他或许已经因为复仇的盲目,而失去了今生最重要的一个人。
若芽死前的模样还在他的脑海中,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日的光景。就连她化身为魂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都没有勇气开口询问。她为什么要在死前对他微笑?为什么要笑得那么无怨无悔?是他逼死了她啊!
恨得太久了,他没有勇气触碰爱情的情绪。
她看穿他的思绪,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还是充满了忧伤。"你不懂吗?"她轻声问道。所爱的男人如此盲目,竟然看不清楚她对他的爱有多么深切。
世遗凶恶地撇过头,不去看她。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却没有勇气看她,怕看得再久一些,心里的堤防就会崩溃。
两人都无言,烛火幽幽摇晃着,天色更暗了些,若芽无可奈何地叹息着。
门上传来轻敲,外头有人朗声喊道。
"客倌,给您送晚膳来了。"之后门被打开,一个步履稳健饱高大男人捧着托盘走了进来,虽然是店小二打扮,却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一双锐利的黑眸里带着笑,打量着世遗,像是在确定什么。
一转头又瞧见了若芽,他的双眼亮了起来,赞叹似地眨了眨。
"啊!客倌您还带了一位姑娘随行吗?怎么先前不嘱咐一下,这会儿我可只拿了一副碗筷呢!"他看着若芽,因为瞧见美人儿而心情绝佳。
世遗的黑眸略略一眯,手腕一翻,室内光影一闪,转眼他已经擒剑在手,锋利的剑刃直指着男人的颈项。"报上名来。"他沉声命令。
男人双手高举,识时务地立刻做投降状,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冷静点、冷静点,我可没有恶意,只是送了晚膳来,客佰您不需要动刀动枪的啊!刀剑无眼,等会儿伤了人可不好,您这口剑又漂亮得紧,实在不适合沾上血的。"他努力劝说着。
"世遗,别这样,他没有敌意的。"若芽淡淡地说道,站在一旁没有动作。
"你有武功底子,扮成店小二来送晚膳,有什么意图?"世遗冷冷地问道,从对方的身形步法就看出端倪。手腕再一个翻转,剑刃转眼就要往对方颈间刺去。
男人喊了声不妙,足尖一点就闪了过去,步法极为精妙。"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连来意都还没有说明,你就一剑刺过来了。"他伸手到了腰后,抽出桐骨扇,勉强格去了一次攻击,手中的桐骨扇几乎在那柄剑的一击下,转眼就支离破碎。
这可是北方的贡品,用万年桐木所制成的扇子,坚硬如石,普通刀剑都还不是它的对手,竟然连那柄长剑的一击都挨不住!
世遗招招狠绝,一个落落的前刺,眼看就要劈向对方。
蓝纱飘过,缭绕住长剑,若芽出现在长剑之前,柔软的蓝纱裹住长剑,阻止了他的攻势。长剑是她的血肉所铸成的,也只有她能够阻挡剑的攻势。"世遗,相信我好吗?这人可以帮助你复仇的。"姑的秀眉轻蹙,迎视着他狰狞的表情。
"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男人喘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会被一个美人儿所救。看见荆世遗一脸的阴沉,他拱手为礼,微笑者说过:"我是来邀请你的,前去顾家作客。"
"顾家?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去顾家?"他冷冷地说过,当若芽为这男人挡剑时,他心里浮现浓浓的不悦。
男人咧开嘴笑着,一派乐天的模样。"因为你连续杀了众多沈宽埋伏在京城内的羽翼,所以我猜想,我们该是同路中人,咱们的目标或许是一样的。"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已经很习惯穿这类的粗布衣裳,为了隐藏身份好办事,他可是啥差车都做尽了呢!
世遗的眼眸中透露出警觉,以及嗜血的光芒。一提到沈宽,他的血液就不由自主地汹涌起来。"你究竟是谁?"他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笑得更加开心了,甚至一边还分神看看若芽,俊朗的五官上充满兴趣。这女士真是美丽极了,还救了他一命呢!可惜荆世遗站在那里,满眼的酷意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怀疑自己要是有胆子对这女人出手,荆世遗会一剑刺穿他的心窝。
把头甩了一甩,他专注地办起正事来。"我单名一个觉字,随便你怎么称呼。不过,在京城里的人另外有名号称呼我。"他笑容转冷,有了些许的危险,顿了一顿才又继续宣布。
"他们称呼我为——'魅影'。"
第八章
顾家上京城内的豪门,宽阔的庭院十分雅致,今日因为到访的客人身份特殊,一般的仆人全都远远地躲开,花厅里只有管家石墨在一旁伺候着。
"来,往这儿走,有人大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响亮的产音透过花厅外侧的垂帘传入,接着一双手拨开了珠帘,仍旧是店小二打扮的皇甫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神情严峻的荆世遗。
他抬眼打量了四周,仍旧不发一语。在花厅的主位上,娇小美丽的女子坐在高大男人的腿上,模样十分亲昵。
"还真的让你找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有着深刻的五官,剑眉朗目,十分地英挺俊美。
皇甫觉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不然还能让谁去找?有人因为新婚燕尔,镇日沉溺在温柔乡里,连调查的事情也不做,我总不能棒打鸳鸯,绑了你去出差,到头来苦差事还不都是我在做?"他喃喃地抱怨着。
"是是是,觉爷真是劳苦功高。"石墨恭敬地说道,走来皇甫觉身边。"觉爷,您这身衣裳是不是该换下来清洗了?还是您穿上瘾,连该换洗都给忘了?穿成这样,只差没发臭,怎么姑娘敢接近您?"恭敬的语气里,竟有几分幸灾乐祸。
"顾炎,你懂不懂待客之道?还不教你这个讨人厌的管家闭嘴?"皇甫觉瞪了石墨一眼。
"何必?我倒觉得石墨说得有理。"坐在主位上的顾炎淡淡一笑,神态没有昔日的冷漠冰寒。他的一双手紧紧环绕着妻子的纤腰。
皇甫觉喃喃骂着,哀怨自己明明是地位尊贵,却老是被这对主仆消遣。他走往珠帘后方,连忙换回衣衫去了。
荆世遗冷眼看着顾炎,在不久之前,血洗辛家的时候,两人曾经打过照面,顾炎武艺超群,还是个耍鞭的高手。在当时就已经隐约猜出顾炎的身份,知道顾家也该是与聚贤庄有着深仇大恨。
只是他习惯独来独往,也没有多加追究,更没兴趣寻找什么同盟,复仇是他个人的事情,沈宽的脑袋该是由他一个人来取。这一次要不是若芽劝说,而皇甫觉又死皮赖脸地邀请,他也不愿意前来顾家。
坐在顾炎腿上的芷娘眨了眨眼睛,有些期待地又看往珠帘之外。
"就只有这位大侠前来吗?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位好美好美的蓝衣姑娘,先前在辛家,她救了我一命呢!她替我挡去了那些火焰,不然我大概已经烧死在那场大火里了。"芷娘困惑着,以为蓝衣美人儿会跟着前来。
"是的,那位姑娘呢?我想亲自道谢,多谢她救了我的妻子。"顺炎开口说道,打量着眼前的荆世遗。
这段时间里,他对荆世遗展开调查,知道了这人是荆家的遗孤,半年多前来到京城,同样地在夜里取贪官首级,对着沈宽的部属下手,京城里的人竟把这人跟魅影混淆了。
换回一身华服的皇甫觉走回花厅,舒服地坐在红桧木椅上,端起茶悠闲的喝着。脱下那身粗布衣后,他的贵气更加显著,慵懒的神态里还有几分倨傲。
"对啊,原先在客栈里,我还有瞧见那姑娘,只是一个不留神,那姑娘就不见了。问了问荆大侠,他只说那姑娘会跟来的。"他拿出已经残破的桐骨扇放置在桌面上,忍不住又看了看荆世遗手中的剑,对那口剑的锋利留下极深的印象。
荆世遗听见皇甫觉提及他的姓氏,浓眉稍微一动,冷冷地看着众人。
"你们已经知悉我的身份了?"顾家财大势大,而顾炎长年隐身为魅影,在京城里处决仇家,自然也不是简单角色。
"敢明目张胆与聚贤庄为敌的人可不多,仔细一查,就可以猜出你是谁了。"顺炎点点头,握紧芷娘的腰,姿势里有着浓浓的保护意味。
打从第一次见到荆世遗,他就察觉到对方身上强烈的杀气,以及浓烈深沉的血腥味,只有最残忍的杀手,才会沾上那么可怕的气息。
皇甫觉的神态难得正经,笔直地看着荆世遗。"你是荆家的遗孤,荆家十多年前也是大族名门,因为得罪聚贤庄,被冠上与塞外邪教挂勾的罪名,由聚贤庄领军,一夜之间全部处决殆尽。"他的笑容变得讽刺,像是在说着一件最荒谬的事情。
皇甫觉仔细观察着世遗的表情,继续往下说着,"江湖上在传颂着,因为聚贤庄庄主沈宽悲天悯人,不忍荆家绝后,所以法外施恩的留荆家的长子一条命。"
"法外施恩?!"世遗冷笑着,握紧了手中的剑,眼里迸出狂烈的愤怒。沈宽的所作所为,表面上是仁至义尽,实际上却是用这种方式来折磨着他,要他活在生不如死的羞辱中。
"待会儿再来研究沈宽的事情,我们总是能找出方法来治他的。事有先后,是不是先请荆大侠告知那位蓝衣姑娘现今人在何处,让石墨去迎接,好让我妻子了结一柱心事?"顾炎开口说道,存心想让芷娘先离开这里,不希望她与荆世遗扯上太多关系。
他猜想,救了芷娘的蓝衣女人,大概是荆世遗的情人或妻子,而他准备让两个女人家去相处,别尽听这些血腥的复仇之事。
世遗冷冷看了某些攘半晌,之后缓慢地抽出长剑,锋利的宝剑在烛火下闪烁着殷蓝色的光彩。
眼见荆世遗拔剑,顾炎在一瞬间戒备起来,将芷娘护在怀中,准备应变。连皇甫觉都全身绷紧,警戎地看着。
然而世遗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举起创,默默地站立在烛光之下,那姿态竟有些诡异。
花厅的角落出现了隐约的淡蓝色彩,那抹淡蓝的颜色愈来愈深浓,飘逸的蓝纱衣裙包围着一个秀丽的娇躯,由模糊而明显,美丽的若芽凭空出现,在烛光之下盈盈一幅。
所有人都被这景况震慑住,半张着嘴,没有办法说话。
"顾夫人,又见面了,辛家一别之后,您似乎过得很好。"若芽温柔地微笑着,连笑容都是优伤的。
芷娘低呼一声,很用力地眨眼睛。她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没能完全消化,很努力地想试着去理解。
"你……你怎么能够突然出现?"她稍微用力地抓住顾炎的手臂寻求支撑。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若芽起,芷娘就感觉到某种诡异的气氛,但是这蓝衣女人是这么美丽,有着让人心疼到极点的哀伤模样,还救过她一命,她心里对若芽的猜惧早就消失无踪了。
皇甫觉老半天后才能闭上嘴巴,大略弄清楚了情况。"真是无奇不有啊!"他低声说过,无法相信自己先前甚至还想轻薄若芽。这传出去怎么得了?他真的是风流成性,只要见着是美人儿就行,甚至分辨不出对方是人或是鬼?
"我是那柄创里的精魂,因为躯体被铸造成了剑,所以始终跟随着荆大侠。"前尘往事有太多痛苦的情绪,若芽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芷娘离开顾炎的怀抱,美丽的小脸上满是震惊。"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先前在顾家我还握过你的手啊!"至今还记得,握住那双手时,有深切的绝望涌了过来,几乎就要逼出她的眼泪。
"顾夫人,我真的只是一缕魂魄。否则你想想,有什么人能够承受那样的高温?"若芽点了点头,想起辛家的那场大火。寻常人难耐的高温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能够伤害她的,该是更炙热的火焰。
曾经,她十分畏惧着高温,却为了他而投身烈焰;为了爱他,她情愿由生到死,甚至成了一缕无法投胎转世的魂魄。
"但是……但是……"芷娘逐渐明了,心里却没有什么恐惧。这么美丽温柔的鬼魂,或许比活生生的恶人更没有威胁吧?
她鼓起了勇气,虽然仍有些胆怯,却还是伸出手,握住了若芽的双手。只是轻轻握住,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浮现泪光,她感觉到好深好深的哀伤,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么深的绝望?
还记得在辛家时,若芽曾经恳求她,要她阻止荆世遗,别让他继续杀人。若芽的绝望与忧伤,都是因为荆世遗而起的吗?
"顾夫人,请别哭了。"若芽小声地说道,知道这善良的小女人正为自己感到伤心难过。
世遗的浓眉紧皱,瞪视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那是他半年来最渴望的一件事情,只想要触碰到她、感受她的存在,但是每每伸出双手,却总是抓得一手的空无。
"为什么她可以碰得到你?"他质问着,蓦地心中闪过激烈的疼痛。若芽对他的怨有那么深吗?深到不愿意让他触摸她。
若芽慢慢地转过头来,凝结了忧伤的双眼看着他。她纯挚的模样依旧,从那双眸子就可以看出她并未说谎。
"因为她的心与你不同,她的心很温柔,并没有抗拒我。而你的心被仇恨覆盖,始终将我推拒开来,不许我靠近。"她凝望着他,诉说实情。明明靠得这么近,她却无法拥抱他,咫尺变成了天涯。
他的心被揪紧,凶狠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细微的情绪又在骚动,他必须咬紧牙根,用无情武装自己,才没有被她温柔的叹息打败。或许他如今最大的敌人,并非是沈宽,而是她无限轻柔的一叹。
"我来顾家,不是来看女人家哭哭啼啼的。"世遗冷冷地说道,转而逼视顾炎与皇甫觉。
两个男人也为眼前的奇异景况感到诧异,石墨则是很努力地想克制逃开的冲动。年岁大的人总是比较迷信,纵然那鬼魂美丽而温柔,他还是不想扯上关系,要不是碍于主人的颜面,他已经冲出花厅,躲回棉被里猛念佛号了。
"连女人的眼泪都不知伶惜,这位姑娘跟了你可真不值呵!"皇甫觉不满地说道,伸手想挥挥桐骨扇,扇子却在一碰之下散成破木片,他抿抿确,心中的不满更深了些。
"若来顾家只是为了讨论女人,那么想来我是不该来这一趟的。"世遗冷笑一声,掉头就要走出花厅,掩饰着心中的波动。是啊!是不值得,他也深深为若芽觉得不值,但是她却始终带着笑容,那么地心甘情愿,就连投炉前,都还对着他粲然一笑……
顾炎皱起眉头,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荆大侠请留步。"他出声说道,阻止世遗离开。
"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他没有回头,强硬的语气没有半分转口余地。
顾炎沉吟半晌,终于开口。"到底顾家欠了你一次,我不愿意欠这份人情。"
他走向世遗,随着步履的前进,神态变得十分严肃,甚至有着几分的杀气。"先前辛家被毁,已经遭来沈宽的注意,为了慎重起见,他亲自来到了京城,我知道他下榻在什么地方。"顾家与聚贤庄也是有着血海深仇。
听到仇人的消息,世遗陡然转过头来,急切地走近顾炎。"他在哪里?"他逼问着,血液中正骚动着激动。已经找寻了那么久,这一切就将结束,他怎么能不激动?
这段时日来,他一直被复仇的情绪煎熬着,是不是等到沈宽死在他的剑下,他的心就能得到平静?
"鲜血不能让你得到平静的。"角落里传来若芽轻柔的叹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轻声地否决了,但世遗置若罔闻。她没再多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决心陪伴他到最后。
最后?那是什么样的景况?她是不是就算成了魂魄,也还是会有无法继续守护着他的时候?
顾炎看着这个已经为仇恨而疯狂的男人,为世遗满身的杀气感到惊讶。若不是遇见了挚爱的芷娘,他是不是也会是这样,沉溺在仇恨中无法自拔?
"我答应了芷娘,不再涉险寻仇,沈宽是你的了,他现今居住在京城往西十里的一处别庄里。"他静静地宣布,回头看美丽的妻子一眼。难以解释,只要看见妻子,他的心就能够平静,就算是不去复仇也罢,他只想与妻子共度一生。
听到这个消息,世遗像是看见了猎物的野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紧握着长剑,转眼就窜出了花厅。他穿过珠帘,垂帘激烈晃动着,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在离开花厅时,仍可以听见,若芽温柔而悲伤的叹息。
芷娘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仍旧握着若芽的双手。"你也要跟去吗?"她小声地问,看出若芽眼里的忧虑,心里其实不愿意若芽离开。
"我不得不去。如果无法阻止他杀戮,那么我也想尽力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伤害。"她柔静地回答,再度弯膝福不一福,转向顾炎与皇甫觉。"接下来的种种祸福难料,或许我的力量总会到一个极限,无法继续护着他,到那时还请两位看在小女子薄面,多多照顾世遗。"她温柔地说道,身形渐渐变得缥缈。
芷娘急了,心中有极不好的预感。她伸手想再握住若芽的双手,却无法再触摸到任何实体。"等等,你等等啊!"她呼喊着,双手在空中乱抓仍旧是徒劳无功,若芽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芷娘,别喊了,她已经追着荆世遗去了。"顾炎从后方把住妻子,爱怜地为她擦去眼泪。
"我好担心她。"芷娘抬起头来,哀求似地看着丈夫。"顾爷,你去帮帮她好吗?我的心跳个不停,总觉得不安。虽说报知了沈宽的下落就算还了人情,但是我不愿意再看到她伤心。"她天性善良,见不得旁人受苦。
顾炎看着妻子,仔细地思索着。"好,芷儿,你别哭,我去看着就是,好吗?"他擦擦她脸上的泪水,心疼极了。
一旁的皇甫觉还在摇头,他可是对荆世遗没什么好感,不太赞成跟上去。拿着热脸去贴人冷屁股这档子事,要是贴的是美女的粉臀儿,那还可以考虑考虑,何必自讨没趣的去贴一个臭男人?
"唉呵,顾炎,不是我说你,这么听嫂子的话怎么得了?那个荆世遗的脾气又臭又硬,既然摆明了不想要我们插手,我们就别……"
"觉爷。"石墨恭敬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嗯?"说话被打断,皇甫觉有些不悦,瞪着这个老管家,深切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跟石墨犯冲。
石墨嘴角带着笑。"您真的不跟去吗?我家主人可是已经走远了呢!"他可是摸清了皇甫觉爱凑热闹的性子。
皇甫觉低咒一声,还是耐不住心痒,喃喃地骂了骂,足尖一点就离开了花厅。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可不是想去看荆世遗复仇,只是想再看看那缕美丽的芳魂。
★★★
京城外十里处,有着一座华丽的别庄。在月色之下,别庄内隐约传来女子的惊叫声。
"不,不要,少爷,求你放过我!"一个妙龄女子衣衫不整地从屋内摔出回廊,重重地跌在石地上。她惊慌失措地后退着,嘴角已经被打裂,汩汩流出鲜血。
裸着上身的沈皓淫笑着,手中拿着酒瓶,仰头灌着美酒,醉醺醺地走上前来。"被本大爷看上了,你还想逃到哪里去?乖乖认命了,自个儿把衣服给脱干净了来,省得受皮肉之苦。"他迫不及待地靠上前来。
女子失声尖叫着,无头苍蝇似地在庭院里乱窜。"不,求您放过我!"她哀求着,已经无处可逃。
沈皓不耐烦了,走上前来,凶恶地一脚端向女子的肩头。女子咳了一咳,气息断续,因为剧痛而难以呼吸,全身乏力地仰躺着,只能瞪大眼睛,惊恐地看清沈皓。
这女人是他午间在京城里看上的,美貌而娴静,看来不知是哪家的闺秀,他动了邪念,傍晚就去掳了回来,打算好好享受一番。谁知道她又哭又闹,还挣扎着想逃开,逼得他非要动粗不可,让他想起了某段不快的记忆。
"臭婊子,乖乖躺着不就好了,非要惹得我动怒?"他打了个酒嗝,动手开始撕女子身上所剩无几的衣衫;"半年前啊!也是有一个不识相的女人,被我看上了,还又躲又逃,要不是有爹出面阻止,那女人大概早被我玩得腻了。说来可惜,那女人可美极了,一身肌肤又白又滑的,可是难得的销魂儿,我要是可以尝到她,绝对会把她绑在床上,分开她那双粉光柔撇的腿儿,然后——"
空中刷地划过一道青光,沈皓那些淫秽的话没有机会说完。他的呼吸一顿,连动作都停止,双眼陡然瞪得很大,颈处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然后红线逐渐扩大,成为一个血窟窿,大量的鲜血从中喷出。
接着,沈皓的头掉落在地上。他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连被取了性命,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子呆愣了半晌,全身都是沈皓的血。因为极度的惊恐,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半年前,我就该取你性命了,哪里还由得你继续说这些浑话!"屋檐上传来冷酷的声音,而后一道人影飘落,高大的身躯站立在庭院中,冷眼看着衣衫半褪的女人。"还不快走。"他沉声喝道。
无情粗鲁的呼喝,让女人清醒过来,连忙拉紧残破的衣服,匆匆地就往大门奔去。
先前的尖叫声,吸引了在别庄另一角休息的沈宽。他赶到庭院中,所看见的竟是独子惨死的画面。
"皓儿!"他狂吼一声,扑倒在尸首旁,颤抖地抱住儿子的首级。虽然沈皓好色成性,时时惹是生非,但到底是他的独子,看见这个画面,令他愤怒到了极点。
"如果你当初就杀尽荆家的所有人,没有为了羞辱我,而一再地留我活命,今日他或许不会死。"世遗冷冷地说道,在见着沈宽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倏地蒙上了一层如血般的红雾。他浑身剧烈地发抖着,知晓这一战之后,一切将划下句点,他的心情甚至是兴奋的。
月光之下,沈宽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他的身体在颤抖,心中无限悔恨,懊悔为何要放过荆世遗,间接地促成独子的惨死。自从半年前荆世遗再度握着一把利剑出现时,他就察觉到情况不对,刻意地回避着。
谁知道躲避了这么久,在今夜两人却还是对上,尚未开战,沈皓就已经死在荆世遗的剑下。
沈宽握紧了手中的"冰火",眼里焚烧着极度的愤怒。"今晚,我就让荆家绝后,杀了你这荆家最后的余孽。"他缓慢地说道。
"还不知道会是谁死在剑下。"世遗咬紧牙,知道此举已经逼得沈宽愿意放手一搏。他重重地吸了口气,抬起了手中紧握的剑。
太漫长了,复仇之路是那么地遥远,几乎要以为永远没有尽头。
看了一眼那锋利的剑锋后,世遗缓缓回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瞧见那抹淡蓝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到来,形影不高地跟随着。
这半年多来,他每次杀戮,若芽就静静地站立在那儿,沉默地观看着。那双被仇恨覆盖的眼,在望向若芽时,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除了包含着仇恨、冷酷与杀意的眼神,还夹杂某种细微的骚动。他猛地一甩头,就又将眼光移回了前方的沈宽,没有深究那些情绪的由来。
细微的情绪在这个时候逐渐变得清晰,凝结为某种沸腾的情绪。但那情绪太过强烈,强烈得让他不敢去触碰,只能隐隐地埋在心中最深处。
掉转过头的瞬间,他已经决心遗忘了身边的一切,眼中只有沈宽,以及沈宽手中的"冰火"。复仇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事情,那么他就该只专注于完成,不能心有旁骛。
他如一头出柙的猛虎,大步冲了出去。
"世遗……"若芽站在角落,双手紧紧地交握着,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他的眼里还有着深深的仇恨,她到底该怎么办?要再付出什么,才能够帮助他?
世遗眼中复杂神色,转眼就已经消失,几乎要让她以为,那只是她一瞬间的错觉,这么长久以来,他不曾用那么温柔又激烈的眼神看过她。
只是,当他一点也不留恋般、绝情踏步离去时。她心中有着难忍的痛楚。看着他绝情的残忍模样,对她始终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沈宽!"世遗狂吼道,脚步急奔起来,冲到了沈宽身侧,手中长剑迅速抽出,横剑就是一劈。
青光闪过,森冷的剑气扑上了正欲闪躲的沈宽额前。
剑势来得这般迅速,沈宽避开了这一剑,但却避得狼狈万分。他浑身惊出了冷汗,没有想到不过半年的时间,荆世遗的功夫精进得更惊人。尽管"冰火"举世无敌,但时光却是他最大的敌人。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尽管有着"冰火"助阵,却也会年迈体衰,敌不过年轻力壮的荆世遗?
想着想着,他的眼中闪现一道寒光。纵虎归山是最愚蠢的,他先前实在太过大意。
"看来,我不能再纵容你活下去了,我得在今夜铲除荆家的最后一条血脉,送你们一家团聚去。"沈宽拔出了"冰火",手中内劲一注,清脆的鸣响由"冰火"让传出。
看着那柄"冰火",世遗的眼中没有一丝迟疑。他轻轻举起手中的长剑,剑尖平稳不动,直指着沈宽,摆出了起手式。
"沈宽,这把剑是为了你手中的'冰火'而铸造的,今日你能挡我几剑?"暗哑的声音,缓缓由他喉中进出。声音由小渐大,一个字一个字回荡在将一决死战的两人之间。
在决战的紧要关头,他的记忆却回到半年前的那一日,铸剑时的种种情景。他在持剑攻向沈宽时,心中浮现了某种熟悉的预感。那种感觉,像极了看见她踏上通天炉的瞬间,紧紧纠结他胸口的不安。
就像是在今夜,他又即将失去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月光淡淡,照着对峙的两个人,所有的危机一触即发。
第九章
京城十里外,别庄的石地上有着血迹。
血泊盈到了阴暗的一处,若芽站在那里,蓝纱衣裙上染满了血。因为他又持着那把剑杀人,她的魂魄上就沾了死者的血迹。她紧咬着唇,专注地看着他,没有力量上前帮助他。
就如同她对他心中的仇恨,也是无能为力,
嘶吼的同时,世遗身躯的每一寸肌理紧绷着,因即将到来的最终一战而贲张着。
他口中一声轻啸,将剑直刺向沈宽。这是一招平凡无奇的剑招,只是往前的迅速一刺,不但没有使出一身绝妙的剑招,甚至连后续退路也没有考虑。
世遗只是用尽了全身劲力,奋力刺出这一剑。
沈宽露出冷笑。"连剑招都使不出来吗?不怕我又断了你手上的剑?"他转身避开,本能地不让手中的"冰火"与世遗的长剑交锋。
"今夜,会断折的,该是你的颈子。"劲风扬起,世遗以剑锋扫过石墙,趁着势子利落地回身,利剑又指向沈宽的心窝。
这是他最后的一柄剑,是若芽投炉铸成的剑,如果这柄剑也敌不过"冰火"普天之下,大概就真的没有任何武器可以克制"冰火"了。
若是今夜复仇仍是无望,他不打算再苟且偷生下去,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拖着沈宽下地狱。
"不知死活的小子,果然是荆家的余孽,那臭脾气跟你爹一模一样!"沈宽骂道,心中却十分地忌掸。看着耙世遗视死如归的神色,尽管沈宽经历了众多阵仗,却也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
火光迸射,沈宽选择避开这一剑,一个闪身,才堪堪避过,跟着回手一剑砍向了世遗手中长剑最脆弱的剑脊上。
两剑相击,一声响亮的撞击声回荡在空中。
沈宽的"冰火",这次并没有再次砍断世遗的兵刃。相反的,沈宽反被由世遗手中长剑丰沛的真气震了开来。
世遗则因冲势末歇,又往前冲了几丈才停住脚步,手中长剑仍在月光下发出殷蓝光芒,没有因为"冰火"的攻击而断裂,甚至没有半分的受损。
沈宽大受打击,没有想到世遗真能找寻到能与"冰火"抗衡的宝剑。"任何神兵利器都该有所记载,这把剑名为什么?你又是从哪里取来这把剑的?
"惊讶吗?这把剑的锋利怕是超乎你所能想像的,是我逼死一个女人所换来的。"世遗的嘴角扭曲,苦涩地发出狂笑。她投炉前美丽的笑容,始终烙印在他心里。这把剑哪里有什么名字?若真要有名字,也该唤为若芽----
那笑声听在沈宽耳中,却恍如丧魂曲般,震得他心惊胆战。趁着世遗片刻的失神,他猛地连连使出几道狠招。登时间,剑光笼罩住世遗全身,密密的交织成剑网。
"不要再挣扎了,你没有半分机会的,今天就让一切做个了结吧!"世遗的黑眸转为冷酷,没有因为密集的剑招而慌乱。他举起剑,指向沈宽。
就要结束了,只要杀了沈宽,完成复仇,他的心应该就能平静吧?
鲜血不能使你得到平静的……脑海中有着若芽温柔的声音,夹杂着她的叹息,
一声又一声地回荡着。鲜血不能让他得到平静?那么什么能够让他得到平静?那个答案是他早已心知肚明,却又没有勇气触碰的。已经亲手毁去了最应该珍惜的温柔,他只剩残酷可以依赖。
黑眸猛地一睁,手中长剑轻鸣,蓄积着他最后的劲力。这一剑,将会是两人最后的一剑。
铿地一声,两把稀世名剑在半空中撞击,迸出点点火星子,一寸一寸又一寸地迅速没入对方剑刃中。两人不断鼓动体内最后的劲力,持续喂入剑中。
两人同时厉声大喝,两把剑几乎是同时断折,残刃被灌注了所有的内劲,砍向了对方。
残刃旋飞,划过沈宽的肩头,嵌入石墙。鲜血转眼间喷出,沈宽高声咆哮,更用尽了气力将手中残剑刺向世遗的胸口。
"毛头小子,你还太生嫩,能笑到最后的人,只该是我一个。"他还有着巨大的野心,怎么能够现在就死?
力气几乎在上一刻用罄,世遗没有时间避开,眼前剑芒闪动,他的脚步没有移动,黑眸冷静地看着残剑接近胸膛。那一瞬间,他的心甚至是平静的。
如果就这样死去,他也会化成鬼魂,能够跟若芽在一起…
蓝纱飘动,拂在脸上竟有几分的温度,他诧异地睁开眼睛,看见若芽的魂魄来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身躯,他空虚太久的胸膛,终于感受到她柔软的身子。
"若芽。"他嘶喊着她的名字,欣喜在心中爆开,丝毫没有察觉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他竟又能触碰到她了!她的魂魄在他的怀中凝为实体,他的心不再抗拒着她。
她抬起头来,紧紧地抱住他,柔软的娇躯完全适合他的怀抱。"让我带走你的仇恨,好吗?"在月光之下,她对着他粲然一笑。这已是最后,她无法再做得更多了。
沈宽的残剑砍至,深深地砍入若芽的身躯,她只来得及再看他最后一眼,在替世遗承受那一剑的时候,她化为千万沙尘逸去,身影瞬间消失,终于魂灭魄散
事情的发生只在转眼之间,从若芽出现,到残剑砍来,荆世遗心中浮现的深深恐惧,那些不安在此刻全部化为具体。
"不!"他惊声大吼,想要牢牢抱住她,不让她的魂魄消失,却再也握不住任何实体。甚至,就连她的魂魄都消失了,他再也看不见她的模样。
"若芽!不,你不可以走!别离开!"世遗吼叫着,疯狂地搜寻,却都只是徒劳无功。为了复仇,悔恨再一次爆发,他原来愚昧了一次又一次。
沈宽也被眼前的景况吓着,四周的气氛太过诡异,风呼呼地吹着,像是鬼哭神号。他身受重伤,无法再战,而眼前的世遗没有受伤,疯狂的模样已经让旁人不敢接近。
屋檐处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又有高手施展轻功接近,沈宽心中暗叫一声不妙,迅速地衡量情况,马上当机立断。就连独子的尸首也来不及收拾,他忍着肩上的剧痛,飞身往另一个方向窜出别庄,逃命去了。
顾炎与皇甫觉赶到时,只见到抱着断剑、眼神痛绝的世遗。
他抚着断折的剑,全身不断战栗,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再次失去她,他的心疼痛得简直要碎去。原以为复仇该是今生最重要的事,而她的无怨无悔一再地提醒着他,他错得有多么离谱。
沈宽逃了,他却毫不在乎,因为知道他永远失去的,远比复仇更重要。
他没有勇气承认,就连她化为鬼魂,为他舍了性命,他也还不肯坦诚。
世上有比他更愚昧的人吗?明明有了最珍贵的温柔,有了她无怨无悔的爱,他却还要去追寻血腥,以为鲜血能让他的心不再空虚。非要逼得她到如今连魂魄都飞散了,他才在极度的痛苦中省悟。
在先前那短暂的一瞬间,他拥抱到她的狂喜,彻底地掩盖了复仇的急切。人该是有隐藏最爱的本能,而他被仇恨蒙蔽得太久,竟看不清他爱她有多深。直到她魂飞魄散,他完全落入失望的深渊,他才发现绝望竟比仇恨更加地可怕!
"逃得还真快,连儿子的尸体都扔下了。"皇甫觉冷笑一声,低头看着沈皓的尸首。早知道沈宽老奸巨猾,却又武艺精纯,荆世遗能够杀了沈皓,兼而伤了沈宽,已经算是十分难得。
顾炎倒是察觉出情况不对,皱起眉头。"那位姑娘呢?"石墙上有一截残刃,他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世遗缓慢地摇头,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握紧了断折的剑,一寸寸仔细抚着,掌心用力,不在乎锐利的剑刃划破肌肤。要是用这剑剔颈自尽,天地茫茫,九泉深深,他的魂魄可以找得到她吗?
"喂,别只是发愣,快把那美人儿喊出来,我可是来找她的,不是来看你的。"皇甫觉说道,心里只担心那美人儿的情况。
世遗仍是不言不语,在最绝望的一刻里,脑海中有灵光闪过,想起许久之前,曾经在铸剑谷的小屋中,隔着木门听见海禹说过的一番话语——
"你此后若是遇上了难解之题,就请千万再回到铸剑谷来,老朽或许有办法帮忙。"
那语气里,像是另有玄机。海禹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切吗?
无论如何,这已是世遗最后的一线希望,荆世遗抱紧了手中残剑,连带的取下了石墙上的残刃,仔细地以衣衫拢好。而后仍是不言不语,没有解释半句,足尖一点,就已往睽违已久的旧地奔去。
"你瞧瞧,这家伙多讨人厌,来来去去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皇甫觉还在抱怨,很不高兴世遗不让他再瞧瞧若芽。他地位尊贵,哪里受得了世遗孤傲的态度,加上瞧见世遗对美人儿也不假颜色,他心里更是不舒服。
顾炎瞥了一眼好友。"有时间抱怨,不如去追人。"
"还追什么?他拿着断剑还会去哪里?当然是回铸那把剑的地方。"皇甫觉冷笑一声,连日的调查工作可不是白做的,世遗的身世与来处,他可是一清二楚。"我可以拿我家里那张硬得要死,却又人人想抢的龙椅跟你打赌,那家伙肯定回铸剑谷去了。"
地方若是知道了,事情就好办,我们回家里去,把芷娘一块儿接去。她担心着那个蓝衣女人,一定等得很心急了。
还要追去?饶了我吧!我已经走得很累了啊……
两道身影利落的在夜空中窜过,月光之下,只听到皇甫觉一声又一声的抱怨声,悠然不绝。
★ ★ ★
铸剑谷仍是旧时模样,只是比往昔多了几分萧条,连从前一年到头响个不停的捶打声也听不见了。
眉清目秀的描奴站在人谷处,皱着眉头等着,瞧见了急奔而来的荆世遗,他迎上前去。"荆大侠,我家海爷等你很久了。"他说道,语气有点怪。
从海爷那里听了大概,他知道若芽小姐是为了荆世遗投炉而死的。海爷叹息地说,那都是早有的定数,是命中注定,但是想到若芽小姐的死,他心中就是难过。
世遗略一点头,奔入了铸剑谷。谷内已经没有人在铸造兵器,那些铸剑的匠师不知被遣散到哪里去了,这里变得有些荒凉,连当初若芽跳人的通天炉,炉中都已没有火焰,阶梯上有着灰尘。
他穿过竹林,来到海禹的小屋。小屋的门虚掩着,他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看见坐在软榻上敛眉沉思的海禹。
"你把剑带来了吗?"海禹的声音听来十分疲倦,短短半年的时间,模样却更加老态龙钟。
世遗将仔细拢在怀中的断剑放置在软榻上,双眼急切地看着海禹。他什么都尚未说出口,海禹却就像是早已明了一切。若芽投炉的事情没有什么人知道,那么海禹该是早就预料到的吗?
海禹既然可以猜出今日的结果,那么也该是有办法能救若芽吧?否则,当初怎么还会把若芽交给他?
"剑在这里,我全带回来了。你可以救回若芽吗?"他心中浮现希望,开门见山地质问着。
海禹叹了一口气。"荆大侠,如何才算是救回若芽?是救回她的形体,或是唤回她的魂魄?她的形体已经铸成了剑,魂魄也已经飞散,你要老朽无中生有,实在太高估我了。"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黑眸里,已经不再有浓烈的仇恨,若芽付出性命与魂魄,总算也还有些代价。
短短的一番话,几乎就要将世遗打入地狱,他抱紧了残剑,咬紧牙根,不思意相信这样的结果。"不,不可能,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否则你何必要我再回铸剑谷?"
"我是有办法,但若芽是否能复生,取决在你。"
"不要废话!我要你救回若芽,听到没有?"他吼叫着,无法再忍耐。
海禹还是不慌不忙,缓慢地说着。"若芽的死,是早就注定的。我以龟壳卜算,无论怎么算都只能算出她命中有死劫,当你来到铸剑谷,我就已经猜出几分。"他拄着竹杖站起身来,以哀伤伶惜的眼神看着断剑。"若芽的命数本就奇特,阳寿只有十八年,要遇得机缘巧合,又需有贵人相助,才能续命。"
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皇甫觉率先走了进来,跟在身后的是顾炎与芷娘,还有随待在侧的石墨。他们是担心着若芽,才急忙跟了来,描奴在人谷处替他们指了路。
海禹看了几人一眼,没有开口,以为这几人是世遗的朋友。
"若芽能续命?意思是你能让她死而复生?"世遗吼叫着逼问,全身紧绷颤抖。他没有奢望过她能死而复生,只是绝望地想唤回她的魂魄,而海禹传达的讯息,让他的心狂跳着。
"我说了,她要复生,必须有种种要件。她是为你而死,也只有你能将她从地府里换回来,只是代价很惊人,需要你一半的血、一半的魂魄、一半的阳寿,从此之后与她同日生同日死,你愿意吗?"这样的要求,已经接近严苛,这个原本眼中只有自己、未达目的不惜伤害旁人的年轻男人,会愿意吗?
世遗的双眼闪烁光芒,没有任何迟疑。"我愿意,只要能救回若芽,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简直想要放声大叫,纾解心中的激动与狂喜。
若芽有救了,不但是魂魄能够现身,甚至还能够再回返人间。她曾经为了爱恋他这个残酷自私的男人,付出了性命与魂魄,如今就算是他必须用半条命去换回她,他也心甘情愿。
终于,他明白了,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付出所有,从性命到魂魄,不计较任何的回报。这一切只因为他深深地爱着她,没有她无法独活。她教导了他这些,也让他不必沉溺在仇恨中。
海禹点了点头,眉头却仍尚未舒展开。"你愿意,那最好不过,不枉费那丫头对你的一片痴心。但是,她要复生必须有形体,我半年前离开铸剑谷,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必须找到一块具有灵性的玉石,雕凿成若芽的模样,她的魂魄才能有依附之处,你的血由八卦缸存着,辅以茅山之术,才能助她重生。只是我找遍了百岳,却仍寻不到合适的玉石。"他叹了一口气。
"那就由我去找,就算天涯海角也罢,我一定能找出适合的玉石。"不论要花费多少代价,就算是找到他白发苍苍,他也要找到玉石,让若芽复生。
角落传来几声轻笑,跟眼前凝重的气氛十分不称,众人的视线一致看向角落,瞪着不识好歹的皇甫觉。
"不用说得那么信誓旦旦,那种玉石我家里就有一块。"皇甫觉习惯性地想挥挥扇子,又想起惯用的桐骨扇已经毁坏,右手只能有些尴尬地摇了摇。不是说那美人儿复生需要有贵人相助吗?放眼天下,怕是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
"你有那样的玉石?"海禹不敢置信,激动地靠近皇甫觉。原来一切机缘巧合是早就安排好的,踏破铁鞋无觅处,拥有玉石的人却自个儿送上门来。
"西北有一名高人,能以精诚致魂魄,三年前以天山灵玉凿成一尊玉雕美人,送进我家里。都搁了好些时日,也不知能拿来做啥?"皇甫觉一脸无聊,却是横眉瞪了一眼世遗。这个不知爱惜女人的家伙,他是怎么看怎么讨厌!"只是我家里有,却不想给你,如何?"他故意说过。
事关一个美人儿能否复生,皇甫觉当然不可能真的不给玉雕,会这么说,只是存心为难世遗,顺便替宝贝扇子报仇。
一旁的石墨摇了摇头,很是不以为然。"觉爷,您的度量还不是普通的小。"
世遗却不理会,神态明显地一松,走至桌边,看着一口乌玉制成的器皿,外围纹上五行八卦的图形,模样很是奇特。"这就是八卦缸吗?"他询问着,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是的,在若芽复生前,你的血必须先存在八卦缸内三日,方才可用。"海禹有些心焦地看看皇甫觉,几乎试想亲自下跪,求取那尊玉雕。
世遗挑起眉头,掉转过头看着皇甫觉。"从铸创谷到你家中,三日可否到达?"
"到是可以到,不过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想把玉雕给你。不过你若是肯低头来求,求得我高兴了,倒是还可以考虑。"他撇着嘴笑着,偏头看见顾炎不赞同的目光,而芷娘以为他真的存心不给,几乎已经快哭出来了。
世遗仍是没理会他,仿佛毫不在意。他得到所需的答案,拾起软榻上的残创。
"若芽复生之事,就全权交给你了。"他对着海禹交代,在众人错愕之中,断剑已经割断他两腕血脉,大量的鲜血喷洒而出,全数溅入八卦缸中。
皇甫觉脸上的笑容僵住,洞悉了世遗的打算后,气得哇哇大叫。"喂!你这家伙太过分了,哪有人这样,先行舍血就算赢了吗?你这赢得不光彩啊!"他叫嚷着,眼看竟没台阶可下,心里极为不甘愿。
原本只是想耍弄荆世遗,哪里想得到这人比他想的还精明,先行舍血,他要是不尽速把玉雕交出来,反倒像是他无情无义了。
一旁的顾炎走上前来,按住世遗两腕的脉门,制住鲜血狂喷的势子。"马上回京城去,三日内将那尊玉雕送到这里来。"他转头瞳着皇甫觉,严肃地说道。
"等等,这不公平,我算是着了他的道。"虽然早有赠玉雕的心意,但他就是要争一口气。想戏弄人,却反被将了一军的怨气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啊!
"觉爷,您再不给玉雕,夫人要哭了。"石墨带着笑,看皇甫觉做着垂死挣扎。
"不给,我就是不给!"他大声喊,卯起来了。
"夫人要哭了。"
"不……不给……"这次的声音小了些,他转过头,看见芷娘真的眼眶含泪,哀怨地看着他。美人的眼泪有最可怕的杀伤力,但是他的尊严也该维持吧?
"夫人真的要哭了。"石墨微笑着,看向脸色愈来愈难看的顾炎。"还有,觉爷,我必须跟您说一声,主人也准备打人了。"他再补上一句。
这句话一如刺针,扎得皇甫觉火烧屁股似地马上跳起来。"姓荆的,算你赢了。"他气急败坏地嚷道,转身就往门外迅速走去。"我这就回京城去搬那尊玉雕,行了吧?"临走前,他嘴里仍喃喃骂着,哀怨自己在朋友眼里竟然没有任何地位可一言。
得到皇甫觉的首肯,世遗的身躯陡然虚软。血液仍在大量地流着,神智已然模糊,八卦缸内己有了五分满,他体内的血已流出将近半数,是靠着自身的内劲,以及顾炎灌人他体内的真气在撑着,否则寻常人早就丧命了。
视线愈来愈模糊,在昏厥前,他的手中仍握着那柄断剑,持续呢喃着她的名字。
★ ★ ★
热度慢慢地升高,弥漫了他的呼吸,那不是令人难受的灼热,而是某种舒适的温暖,包裹了四周的空气。
耳中开始有了细微的声响,那声音只是隐隐约约的,像是怕吵醒他,每个动作都是轻柔而小心翼翼。能够分辨出,弥漫在空气中的,是暖暖的水蒸气,有人正在他的身旁烧着水,在火焰中投入柴薪。
火焰!他在昏迷的梦境里,先是看见若芽投入通天炉烈焰的情景,接着是她抱着他,在他怀中魂飞魄散前,脸上浮现最美丽的笑容,他伸出手去,想要把住她,却抓不到任何东西——
他在惊骇中醒来,全身吓出冷汗,手还在半空中撕抓着。
神魂甫回,他半晌间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看着四周,有几分的熟悉。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他初到铸剑谷时所居住的小屋。摆设没有什么改变,他现在躺着的这张床,就是最早一次诱惑若芽的地方。
视线回到手腕,伤口上有着缠绕的纱布,连当初舍血的伤口都不觉得疼痛,稍稍运劲,真气畅然无阻,伤口像是已经愈合,他大概昏厥了数日的时间。
为了逼皇甫觉交出玉雕,他卑鄙地设下圈套,先行舍血。那样的举动其实太过冒险,要是没有顾炎相助,他绝对活不到现在。
只是那个时候他哪里还能想到其他?只要能让若芽复活,他是不惜任何代价的。
想起若芽的复生之事,他焦虑地翻身就想下床,急切地想知道一切究竟进行得如何。但是动作进行到一半,手才刚刚撑在软榻的边缘,尚未起身,他的动作就完全凝结,黑眸里迸射光芒,只能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处。
木屋的窗子半掩着,阳光只是略略照入,在墙角的炉火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抱着柴薪,轻轻地将柴薪投入火中。
她的身影纤细,穿着一身蓝纱衣裙,动作十分轻柔,走到有阳光处时,细致的眉目有着他最熟悉的美丽,红唇上噙着一丝温柔的笑。
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缓慢而谨慎地一步又一步走上前,深怕惊吓到她,她就会凭空消失。他的心中都是狂喜,还不敢轻易相信这是真的,害怕喜悦得太早,又要承受失望的痛苦,恐惧如今能看到她像是寻常女子般的举止,只是一场好梦。
走到她的背后,他等待了许久,连呼吸都是谨慎的。许久后才有勇气伸出双臂,指尖触及她温热肌肤的瞬间,他狂吼一芦,用力地把住她,用尽力气将她抱人怀里。
"啊!"若芽受到些许惊吓,低呼一声,手中的柴薪掉了一地。闻到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她松懈地一笑,转过身来看着他。"世遗,你醒了?怎么不出声唤我,就突然下床了?"她抚着他的脸,一寸寸重温他肌肤的感觉,只是贴着他,察觉两人的呼吸融在一起,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
他的眼里蓦地像是有着某种热热的液体流窜,忍也忍不住。他瞪着双眼看着她,甚至舍不得眨眼,仔细地瞧着她,非要确定她已经复生,好端端地倚偎在他怀中。
日光之下,她的美丽比往昔更让他心动,没有了在魂魄时那苍白的模样。甚至就连她眼里,那抹最让他心疼自责的忧伤,此刻都消失了。
"真的是你,若芽,你真的复生了!"他的双手收紧,将脸埋人她的颈间,低喃着所有感谢的话语,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全身,他克制不住地颤抖着。
"是的,我复生了,是你的血、你的魂换回了我。"她也拥抱着他,倾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却是她没有实体时,最想做的一件事。
爹爹用茅山之术将她唤了回来,附身在玉雕上,从此之后她虽然有着血肉,却青春不改,直到他死去的那日,她才会再度化为魂魄,跟他一同下黄泉去。
"你附身在那与玉雕上吗?"他仔细地打量着她,抚摸着她柔软的肌肤,没有察觉任何异状。
"是的,那尊玉雕的原石是难得的天山灵玉,爹爹直说是我前世有福,在紧要关头得了贵人相助。"那贵人不求任何报偿,临走前还来看看她,也看了昏睡中的世遗。但他看向世遗时,脸色可不太好看,还叨念着什么便宜了这家伙等等话语。
黝黑的大手慢慢地抚过她的肌肤,甚至滑入蓝纱内。她任由他抚摸着,脸儿变得酡红,因为感觉到他炙热的触摸而有些不安。
虽然先前已经与他有过夫妻之实,他也彻底地教导了她,但是她毕竟羞怯,况且事隔这么久,就算此刻他的触摸不带着情欲的索求,当他再度轻抚着她,她还是忍不住脸红。
"那么你的身子还好吗?不会觉得累吗?怎么能不歇息,还在这儿烧水?"他有些急切地问,迫不及待想用关怀淹没她。
她淡淡一笑,从没看过他这么不安的样子。"爹爹说我这几个季节里,多加注意些身子就行了。在复生后,他也嘱咐着我该歇息,是我不听,偏要来照料你。"她怎么有办法好好歇息?每日都想守着他,渴望在他醒来后尽快投人他怀里。
复生后她急着要见他,爹爹却说他因为舍了一半的血,持续几日昏睡不醒。她极度担忧着,日夜守在他身边,心中十分担心,也曾趴在他胸膛上,悄声求他醒来,当他仍旧沈睡,她悄悄地哭泣。
在这几天里,她是多么害怕上苍存心要戏弄他们。要是她复生,而他却昏迷不醒,她的复生有什么意义?
他们或许就像是传说中的比翼乌,各自只有一半的心,在相拥的时候才能完整,失去了对方就无法独自存活。
握起他的手腕,她隔着纱布吻着他的伤口。"疼不疼?"她轻吻着,知道他舍去了半数的鲜血,心中有着强烈的感动。纵然他曾经伤得她那么重,但是她从没有埋怨过,只是专注地爱着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他真能回应她的爱情。
上苍听见她的祈求,愿意再给他们新的开端,才让他醒了过来吧!
"不疼,这些疼痛,绝对比不上你为我承受的。"她可是为了他投入烈火中,遭受烈焰焚身之苦,相较之下,他所受的疼痛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世遗的呼吸紊乱,紧紧拥抱她时,多年的空虚终于被填满,只要拥着她,简直就再无所求,心中除了喜悦已经容不下其他。他这一生中原先充满着血腥,专注于复仇,杀了无数的人。
然而鲜血不能使他平静,众里寻了千百度,蓦然回首,原来能使他平静的只有她温柔的微笑。
"别离开我了,若芽,这一生都别再离开我,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求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他孤傲了许久,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却是谦卑的。他多么心疼她的执着,是她的坚持与温柔,一点一滴地将他救出仇恨。
她的笑容里有着喜悦的眼泪,仰望着他,知道他心中的残忍已经消失无踪。"我不会离开你了,从此之后,我们同日生、同日死,一辈子都在一起。"她紧紧抱着他,温柔地吻着他。
所有风雨都过去了,仇恨在爱情面前,原来是那么微不足道的。
他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的红唇,在心中发誓要珍惜她一生,绝不会让她受半点的苦。
"若芽,"他低声唤着,黑眸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可知道,世上什么对我而言最重要?"他问着这个许久前她曾提及的问题。
她摇了摇头,睁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美丽眸子看着他。当他心里已经没有仇恨,那么什么东西是该占第一位?
是她,只有她,这世上只有她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他存心不说,微笑着抚着她的唇。"我现在不说,等我们共度了这辈子,那时我再告诉你。为了听这答案,你可千万不能离开我。"
她粲然一笑,看出他的用意,用最温柔的吻封印了他的深情……
仇恨,已经消失了,从此之后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全书完—
编注:
关于顾炎与芷娘的爱情故事,请看《水漾佳人》。
关于顾炎的妹妹——顾野火与铁鹰的爱情故事,请看《野火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