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4-03

捂脸羞瑟: 狛犬 1-20

  1)

  陆靖易还记得自己十四五岁时第一次见到夏真时的场景。那对于他实在不是什么愉悦的记忆。
  夏真是夏家主人夏书文从海外派人给暗中劫回来的,下了飞机手里还抱着他刚在游乐场买的泰迪熊不撒手呢。
  他实在是个漂亮的孩子。白净皮肤,栗色微长的头发打着一点卷,在阳光下好像是绸缎闪闪发亮,琥珀色的大眼睛总是借着泰迪熊的掩护偷偷打量着周围,也不说话。
  如果没有小衬衫和黑色小皮鞋,真看不出是个男孩子。他连夏书文也害怕,对谁的接触都是躲躲闪闪的。
  不过这也难怪。陆靖易也是听别人传言,说是夏书文外国谈生意的时候和人家最小的女儿春风一度。
  路易斯维尔家族百年的根基,那位小姐知道怀孕后居然也没告诉过夏书文,显然是觉得不过各取所需,那么这个意外多出来的孩子自然跟他夏书文没什么关系。
  路易斯维尔家觉得没什么关系,在夏书文这边可就成了个大关系。
  夏书文已经将近五十的年纪,原配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如果没在意外里去世,现在也二十四五岁了,那也就没他陆靖易什么事了。
  不过说是意外,谁说得准呢。
  夏书文的情妇和偶尔过夜对象虽然也不少,可有些是背景太差,有些是无能为力。
  就在这么接近绝望的收养了陆靖易之后,夏书文居然意外得知最近几年频频在路易斯维尔家族中出现的一个小男孩,居然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没有片刻犹豫,自然是先派人千方百计把这个小少爷截回来了再说。
  人刚下飞机,报告也出来了。基因比对结果相似度百分之九十八。虽然这个劫回来的儿子瘦瘦小小,怯怯的像个洋娃娃,实在是不太符合夏书文对于儿子的要求。
  然而着实体验了一把晚年得子的感觉,夏书文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路易斯维尔那边似乎也抱持着你既然带走了,那就你养的态度。
  陆靖易也是偶尔一天路过夏书文书房的时候听见的。
  又细又软的声音在呜呜的哭,慢慢学了几句中文的夏真在喊着要妈妈,要回家。
  夏书文在教育儿子上面向来没什么心得,更何况多日下来发现这个儿子实在是更像个女儿。
  他只想着反正木已成舟,而且一个男孩哪儿需要那么多顾虑,让他死心了也就跟着自己了,于是把海外来的信念给了夏真听。
  原字原句陆靖易这么多年当然不记得了,不过路易斯维尔家的那位小姐如何潇洒他倒是现在还佩服不已。
  信是英语写的。大意就是亲爱的儿子你爸爸既然说他想要培养你,那就让他培养你吧。经过交妈妈也觉得对你的教育方式不对。爱你的妈妈。
  夏真就捧着信纸,不吃不喝那么哭了三天。后来还发起了烧,躺在床上不是昏睡就是醒了哭闹着要妈妈。
  被派来照顾夏真的陆靖易看着他,想着,这孩子妈的教育方式,也真是不太对。
  简直就像是个软绵绵的女孩子一样,别提生气了跟别人打架呢,估计对方还没抬起拳头呢夏真早就眼眶都红了。
  这样一个儿子,有路易斯维尔家族做了支撑,夏书文也还是太担心他的安全。于是把这个碰也哭,说也哭,安慰他还是哭的蔫巴巴的烫手山芋抛给了养子陆靖易。
  陆靖易心里明白,夏书文知道他不敢对夏真做什么。路易斯维尔家族说是给你们夏家就给你们了,可是小少爷要是哪儿缺了伤了,那就不行了。
  而且夏书文那时多半也是相信着自己的吧。毕竟,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优秀干练,可哪儿能有那么精明呢。
  况且他替夏书文挡过一枪。不然任他再优秀也成不了夏家养子。


  2)

  陆先生,夏宅到了。司机恭敬的拉开车门,也将陆靖易的思路拉回了现实。
  陆靖易好笑的摇了摇头,整了整衣领,看着熟悉的雕花大门缓缓在自己面前打开。里面会客厅现在肯定烧着壁炉,旁边还有温好的花雕酒。
  已过世的夏书文就喜欢半洋半中的调,估计夏真现在也没闲心改。
  不过谁说得准呢。
  他可是听说自从自己被夏书文赶出夏家之后,夏真休养了一个多月就渐渐接受了夏书文的全盘生意。
  明明他没学过多少只顾着跟在自己旁边看着自己眨眼睛的,半年以来,维持到现在居然也还能进赚不赔,这也殊为不易了。
  他在老管家的带领下穿过走廊和温室花房,拐上了二楼书房。
  路过花房的时候,老管家还特意停了一下,苍老的眼睛看着他,微微叹着气说自从他离开,主人再也没进过花房。
  夏书文已经死了,现在的主人自然指的就是夏真。
  夏书文生前千方百计的把家业都夺过去留给了夏真,可现在呢,结果不还是差不多。夏真估计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不过听老管家的语调,倒是像在责怪他薄情一般。
  陆靖易当然也就默默立在旁边听老管家说,末了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他和夏真的事,老管家是这宅子里唯一知道的。
  当年啊……夏真十八岁的时候,夏书文给他开的成年派对,夏真那一身剪裁合体晕染水墨的荷花旗袍,不靠老管家,他自己上哪儿买来?
  那时他喝多了酒,在楼上房间里休息。一袭旗袍袅娜的长发美人就这么从内室走出来栽进了他怀里。
  也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知道了夏真的秘密。
  将旗袍撑起的身体,全都是真材实料的。夏真居然是雌雄同体。
  更科学的说法就是双性人。
  夏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勾引人的方法,坐在陆靖易的大腿上,带着一点玫瑰香味的柔软身体就这么凑了上来。
  陆靖易闷笑了一声,夏真化了妆,雪肤红唇他是真的没认出来。只是看他动作生涩,还没靠近自己倒是脸先红了大半,也不知道是哪个想上位的买通了今晚的应召女郎呢。
  不过陆靖易环着他的腰,模模糊糊的想,倒是和夏真一样高,只是不知道夏真的身体有没有这样软……
  等到勾得陆靖易火起,两个人滚做一团滚到了床上,陆靖易熟练的拉开了他的旗袍拉链,就觉得不对了。
  女人的身体他太过熟悉,而自己怀里的这个,虽然胸小了些,但是明显绝对不是女人。
  夏真估计也知道自己要事情败露,一双眼睛水光满溢的看着他,勾着他的脖子软软的一声一声喊哥哥。
  声音甫一出口,连带着所有旗袍女郎的细节,都渐渐和夏真合而为一。
  怪不得他从不肯在别人面前袒胸露背,洗澡也一定要锁上门……
  陆靖易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抢先了一步。
  他的卧室静悄悄的,灯早就关了。月光洒落进来,雪白的床单上,夏真顺打开的身体像是在反射着月光。


  3)

  箭在弦上,陆靖易才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果然,不仅胸部如同女人般小巧柔软,夏真也有属于女性的花阴。
  他至今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当年脑袋轰鸣的上了夏真,还是以对待女性的那种。不过两个人自此之后,几年幽会下来,陆靖易倒是觉得自己占足了便宜。
  夏真身体柔软面容姣好,又肯配合,无论陆靖易怎么要求他都从没拒绝过。
  走在陆靖易前面的老管家打开了书房的门。
  夏真坐在里面,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灯光昏黄而温暖,投照在他略显消瘦的脸颊上。
  抬头看到陆靖易进来,夏真似乎是呆了呆,才对老管家点点头说:钟叔,你先出去吧。
  爷,可是……”钟叔还是习惯称夏真少爷,听了他的话明显有点犹豫。
  没听到吗,我想要单独跟陆先生说话。语调里有一些怒意,夏真抬起脸来,过分精致的脸庞趁着亚麻色长发,虽然眉目也继承了夏书文的些许阴厉,可终究让人看起来还是觉得他过分的漂亮,并不适合做这些需要辛苦算计的生意。
  他……这种人,不就适合臣服在自己身下吗。像之前的许许多多次一样……他不需要继承生意,像夏书文一样开始和他人明枪暗箭。
  陆先生,请坐吧。夏真身体未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陆靖易拉回思绪。或许是念旧,他今天怎么总喜欢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坐在了夏真对面。
  隔了一张巨大的写字台,陆靖易只能凭借刚进门些微的印象和现在的观察,看出夏真穿着厚厚的大衣。
  夏宅并不寒冷,或许是之前传闻属实,夏真身体抱恙。也许身体的问题也影响了他的决策和判断,不过估计影响甚微。
  陆靖易知道,以夏真的实力,不到最后开门揖客,请他回来就不错了。
  夏真见他不开口,微微清了清嗓子:陆先生,自你离开后,我百般打探你的消息,还无数次的派人去找你……原来你到海外去了。
  陆靖易点点头,决心抛开绮思跟他正经谈事情。夏真绝对是个诱惑人的妖精,他自己却不自知。
  还好今天他规规矩矩的穿了一件黑色加厚的外衣。
  如果像往常那样,或者只是简单的一件衬衣西裤,陆靖易都不能保证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已经到沙发上去跟他谈事情了。
  我只是得到了路易斯维尔的一些助力而已。他们明显对某些事实显得极为感兴趣,并且希望能保持秘密。
  既然开口,陆靖易此行的目的就是完全吞并夏家,让夏真做不出一丝反抗。
  果然,夏真听了他的话,呼吸蓦地停顿了一下。陆靖易注意到他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座椅扶手,微微的低下了头,在陆靖易的角度看起来在努力抑制颤抖。
  夏真竟然病得如此严重么,一点刺激都让他难以忍受?
  陆靖易放缓了语调:现在手中有夏家百分之十的股权。你不必调查,我既然来了这里就不会拿这种事骗你。你如果愿意将夏家产业转卖给我,我就可以考虑将这一部分股权留给你,并且保留你股东的权利。
  夏真抬起头来,努力笑了一下:……我自然相信,相信……陆先生没有骗我……如果,我不想要转让给你,你……你要怎么办?
  陆靖易端起红茶小啜一口:那么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夏家百分之六十五的股权都会被我掌握。到时候,夏家存亡可就都是我说了算了。
  夏真觉得眼前有一点模糊。他眨了眨眼,安慰自己这是因为一时之间刺激太大……他的身体并没有问题。
  一只藏在大衣下的手轻轻的来回按摩着柔软的腹部,夏真知道多按摩几次腹中的宝宝就会安静下来,不再影响自己和他的另一位父亲谈话。
  可是今天却怎么也不奏效。孩子像是知道坐在对面的就是自己血缘至亲,怎样也不肯安分下来,带来一阵阵闷痛。
  三个月内……夏真偏偏还要分出精力来思考陆靖易的话。
  三个月,三个月他根本就没有经历应对陆靖易了……他已经怀孕八个多月,最近三个月内他要做到瞒住所有人生下孩子并恢复身体……夏家的产业他肯定就顾不了。
  夏真知道自己原本就来自于一个意外。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没有预想到他的来临。
  可是他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也受到这样的待遇。虽然他自己也完全没预料到孩子的来临……
  夏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凑巧……他从来没像女人那样有过月事,自然以为自己是个发育不完全的双性人,并没有女性的子宫和卵巢。
  他查阅过资料,绝大部分双性人都是这样。
  可偏偏他怀孕了。就在他和陆靖易的事被亲发觉前一两个月,夏真自己都不知道。
  他们幽会时意外被夏书文撞破时,夏真正像女人一样伏在陆靖易身下。
  大腿被他折到胸前,已经充血肿胀的花阴里,陆靖易紫红粗大的阴茎正在一下下的进进出出。夏真微眯着眼睛,喉咙里一声一声的呻吟低哑而撩人心弦。
  从夏书文推门而入的位置,刚好就看到了夏真高潮中迷蒙的表情和纠缠结合的身体。
  他气得驱逐了陆靖易,把夏真就锁在那间屋子里关了三四天。
  等到夏真被放出来的时候,陆靖易早就不见了。他去问夏书文,第一次与父亲言语不和争吵起来,夏书文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撞到了墙上,只觉得腰痛,瞒着父亲去检查却被告知再有半个多月就可以听到胎儿的胎心。
  夏真偶处时,看着自己的肚子会想,如果陆靖易知道……如果他知道,会不会就可以毫无怨言的回夏家来,然后和自己一起抚育这个孩子?
  可是毕竟只是想象。夏真撞见陆靖易与女人的性事很多次,就连他自己第一次明白这种事,也是因为偷看到了陆靖易和女人做爱。
  很显然,陆靖易并不喜欢他。
  也许从更早之前自己就应该明白,陆靖易对自己不过是冷漠接受,自己缠着他玩他多数都是不耐烦。
  而让他如此异常的长久钟情于自己的身体……也就只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异常了吧。
  夏真模模糊糊想着,等孩子满月之后,他或许可以娶一个妻子……


  4)

  哥哥,你回来好不好?我……我都听你的,夏家就等于都是你的了。他恍惚着,语调就有些凄惶,软软的带着哭腔,就像是幼时一样。
  陆靖易克制了很久才没让自己答应。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夏真看着他,泪盈于睫,苍白的脸色更是让他看了心软。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厌恶这样容易心软妥协,被夏真牵着鼻子走的自己。
  陆靖易刷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微微颤抖的夏真:绝不会再以这样的身份回来。
  确实不可能。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流言蜚语都直指他陆靖易迷惑住了夏家之主,才让夏真对他如此千依百顺。
  说的倒好像那个吸人魂魄的妖精反而变成了自己一样。
  陆靖易怎么可能接受?他要的,是凭借手腕,完完全全的将夏家夺过来,剥骨剃肉从此完全变成他陆靖易的东西。
  他向夏真礼貌的道了别,转身便走下了书房的两级台阶,踏在厚软的地摊上,悄无声息拧开了房门。
  哥哥……”夏真的声音在喘气,有椅子推动的声音,显然是他站起来追自己,你,你别赌气……哥哥……——”
  身后突然传来夏真努力压抑了声音的惊呼,还有跌倒的声音。
  陆靖易回过头,原来是夏真焦急中过来追自己,先是被椅子绊了一下,然后慌乱中没能躲开台阶摔在了地毯上。
  陆靖易的第一反应是立在门边不动。
  地毯是加厚的羊绒地毯,摔了一下应该不会有多痛……
  他告诫着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去扶他。夏真可以自己站起来,就像他年幼时的每一次摔倒一样。
  那时候每次他看到夏真自己抽抽噎噎的站起来,觉得再让他这么走回去涂药似乎有点困难,于是就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夏真总是会立刻破涕为笑,搂着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小鸟啄米样亲他的脸。
  所以夏真根本没事,他不过是想要自己心软……
  不可以因为心软,就走过去把他扶起来。
  可是夏真没有站起来。
  他努力维持着侧身摔在地上的姿势,渐渐有些蜷缩的控制不住颤抖:哥哥……痛,我好痛……哥哥你快来帮帮我,不要……不要让别人看到……”
  陆靖易疑惑了一下。夏真究竟有多辛苦,生病了也要隐瞒夏家的人知道?
  他的喘息急促起来,压抑不住的呻吟也渐渐痛苦难耐。陆靖易这才知道事情真的不好了,松开了门把手,走过去抱起了他。
  虽然夏真看起来瘦了不少,可是抱在怀里却挺沉陆靖易注意到他的怀里像是抱着什么东西,是暖水袋……他那么怕冷?可是似乎太大了一些……
  等在走廊尽头的钟叔听到声响这时赶了过来,看到夏真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样子,赶紧安排了车送夏真和陆靖易去了私家医院。
  一路上陆靖易大步走下楼梯的时候,夏真都攥紧了陆靖易的袖子没有再出一声。可能是周围人太多,他害怕别人看出端倪。
  可是越来越多的冷汗和抑制不住的颤抖还是让陆靖易觉得自己也快要喘不过气。
  夏真,夏真你还好吧?他坐在车里不停的这样问。
  可是夏真根本没有一分精力来回答他。


  5)

  到了医院,看着夏真被推进了VIP病房,陆靖易觉得自己终于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看了看一旁也焦急万分的钟叔,稳了稳语气:钟叔,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夏真有事,你再通知我。
  一句话却让头发灰白的老人震怒着向他吼道:陆靖易,你还想要少爷出什么事?他现在就躺在里面,都到现在了你还要去哪儿!
  陆靖易没觉出事情的严重,还笑着安慰:钟叔你不要动怒么,我现在守在这里也不合适啊……我今天上午是过来和小真谈事情的,下午还有安排呢。
  ——”钟叔气得浑身颤抖着,指着他说不出话。
  病房的门突然开了,顾医生拿着一张签字表跑出来,看到他们两个也顾不上察言观色,递过表格:夏先生现在的状况不能自己签字,你们两个谁签一下?他本来就胎位不正,虽然已经有分娩迹象,但是也许仍然需要剖腹产。
  陆靖易看着顾医生,这也是夏家多年的医生了,自从夏真来了就一直负责他的健康。可是现在,顾医生在说什么?
  他觉得耳边似乎一个又一个炸雷轰鸣着爆炸,震得他连抬起手也做不到。
  顾医生……说什么?他在说谁?夏真是病了没错……
  顾医生又催促:快一点。我之前不是已经嘱咐过了么,他的情况原本就很危险,需要静养,避免任何刺激。你们如果能好好按照要求,夏先生现在他也不至于这样危险。
  钟叔看着他,重重的叹了一声:陆靖易,签字啊!
  陆靖易被他这样一吼,这才颤抖着在签字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顾医生就又转身跑进去了,门关着,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陆靖易浑身脱力一样的坐在了走廊的沙发上,VIP区每一层只有一个房间,分外安静的响起了他轻微的声音:钟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夏真……他分明告诉过自己,他,他不会……
  老人也坐了下来,怒气渐渐变成悲哀:问这些有什么用?你被赶出去之后,少爷也被老爷扇了一巴掌,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每天不停的打针吃药才……就是为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的孩子!
  怪不得他几次三番想要见夏真,他都不曾答应。直到最后被自己逼到无路可走才终于见面……
  还想要少爷怎么样?你也听见了,少爷已经不能接受太多刺激,你还偏偏提出吞并夏家来逼他……你知道他这样的身体,本来就随时都会有危险……陆靖易,你是不是整垮了夏家还不算,还要把少爷和你自己的孩子都害死了才满意?
  陆靖易拿出香烟的手明显一抖:……我全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说说,你让少爷怎么对你开口?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也都怪我……我怎么就心软,少爷求我说别告诉别人,我就真的这样默许……我要是早点告诉老爷,也不会有如今!陆靖易,夏家究竟跟你有多大的仇恨,你要这样来报复?老爷当年多少与你有恩……你就算念着这么点情分,也不该这样对少爷!


  6)

  钟叔至今还记得,当时刚刚成年的少爷,在自己的房间里求他,一边流泪一边说自己就是喜欢他的哥哥,求他不要告诉父亲……
  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陆靖易只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了。他一根一根的吸香烟,却越加感觉喘不过气。
  病房的门很少打开,每次打开都是护士换新的手术用具进去。门打开的时候,陆靖易就能看到护士端出的沾满血的止血棉,听到夏真微弱的呻吟。
  三个小时,像是有一整天那么漫长。陆靖易怔怔的望着窗外,医院的花园里有一丛一丛浅粉色的小蔷薇,夏真小时候总是喜欢踮起脚尖去采最上面的几……
  烟蒂烫了手指,陆靖易把它丢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顾医生拉下了沾满血的手套,走出来通知了他们一下:经放弃了顺产,夏先生……还有出血的情况。你们做好准备,手术可能……会有风险。
  陆靖易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已经完全被震得不能思考了,他缓缓开口:风险……是什么意思?
  们会确保先取出婴儿,然后缝合夏先生的出血口。顾医生看了看表,来不及过多解释就又走了进去。
  爷啊……”钟叔跌进沙发里,低低的呜咽。
  陆靖易喘了一口气。浑身都被抽去了力气,他只剩下心里翻来覆去的想,应该没有问题……全世界每天有那么多的女人生产,她们都没事……不是么?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新出生的婴儿被清洗干净,放进了保温箱推了出来。
  因为早产,比普通的孩子还是要小了一些,浑身皮肤红红的,皱巴巴的,扁着嘴在哭。
  看着活生生在自己身边的保温箱里,哭声像小猫叫一样的孩子,陆靖易才猛地站了起来,扯住护士:夏真呢,你们就把孩子送出来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护士被他吓到,嗫嚅半天才说出话:……术还没有完成。
  陆靖易才突然回想起,刚才门开的时候,婴儿被推出来,却没有听到病房里夏真的声音。
  好像是手术已经结束,病房里是空的,他只剩下了一个身边保温箱里的婴儿。
  夏真呢……陆靖易的声音掩盖不住恐惧,夏真在哪儿……”
  先生,病人还在手术中!护士被他吓得挣脱了,冲着他喊了一句就跑开了。
  保温箱里的婴儿渐渐停止了哭泣,眼睛还睁不开,所以就这样哭累了睡了过去。又有护士过来将婴儿大腿和肚子上插了几根输送营养的针管,婴儿只是动了动,却没再哭。
  他或许是知道,在他哭的时候应该过来安慰自己的人,此时并不在。
  手术还没有结束。
  夏真还在里……
  陆靖易盯着那扇门,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是在审判。
  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出来,要他签字,要他负责这个婴儿……可是没有夏真了……
  夏真,夏真呢?


  7)

  脑子里不知道这样转了几个来回,顾医生才终于又出来了。
  术还算成功,不过夏先生恐怕需要住院一段时间。你们现在可以进去了,他还在昏迷中,你们不要吵他。顾医生把婴儿也推了进去,就在夏真的房间隔壁。
  钟叔已经冲了进去。
  陆靖易却好久没动。心脏像是要下一秒就停跳了一样,越跳越快,耳膜砰砰作响。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进去了,推开了一扇一扇的门。
  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而夏真脸色苍白的躺在大床中央,呼吸微弱。
  只有监控的仪器才显示,他的确没有危险了,一切也都渐渐恢复正常。
  陆靖易坐在床边,握起了夏真的手。夏真苍白纤长的手指上啪嗒啪嗒溅上了液体,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觉一手冰凉。
  他背过身去擦掉了泪水,不想要另一边的钟叔看到。
  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陆靖易看着夏真平静的脸,仿佛还是那个柔软而爱哭的少年,自己的动作那样粗暴,他却只是一边哭泣着一边抱紧了自己,嘴里说着喜欢……
  他究竟喜欢自己什么?
  夏真怎么就偏偏那样的依赖自己,尽管他从来不曾和颜相对?
  哥哥……哥哥,我最喜欢哥哥……
  夏真总是这样说,一开始是对自己微笑着,后来就渐渐变成了悲哀哭泣。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紧紧抱住了自己不松手。自己那样残酷,对待他像对待任何一个临时女友一样……
  他喜欢着自己什么呢。
  以前陆靖易总以为是夏真也明白自己没有办法掌管夏家,于是便像女人一样雌伏,这样就算夏家最后都是他陆靖易的,夏真也总有一席容身之地。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夏真虽然是个黏人的爱哭鬼,可毕竟继承了夏书文的基因,怎么可能是真心的喜欢自己?
  也许某一天,他完全有能力掌控夏家的时候,他就会一脚把自己踢开吧。陆靖易甚至这样想过。
  所以,何必对夏真有任何感情。
  何必相信他说喜欢的每一句话。
  只有夏家,只有夏家家主的位置才是真实的……
  陆靖易握着夏真冰凉的手,突然觉得自己过去十余年的生活,居然都是构建在防备夏真,想要让他忍受不了伪装显露出冷血的真实面目的基础下。
  可是夏真现在的伪装又在哪儿呢……难道连躺在隔壁保温箱里的婴儿,和差一点就会死去这样的实,夏真也需要伪装吗?
  夏真……”


  8)

  他醒过来的时候,陆靖易并不在旁边。
  因为早产,新生的婴儿哭久了会影响呼吸,他正和两个护士一起手忙脚乱的哄。
  等他走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夏真沙哑微弱的声音对着钟叔说:……孩子找个妈妈……只要,善良……温柔就好……”
  夏真现在不能坐起身,所以看不到保温箱里的孩子,自然也看不到门口的陆靖易。
  他的手指微微抬了一下,好像是指了指挂在一旁的外衣:……文件,…………”
  他有一些说不下去,一定是腹部的伤口太疼了,泪水顺脸颊滑下。
  隔了好久,夏真才像是终于积攒够了勇气,继续说:诉他,我都不管了……要他,随便……随便处置。钟叔你……带着孩子和……那个女人走,不要……不要让陆……陆靖易知道……”
  好不容易说完了,夏真阖上眼帘,剧烈的喘息。
  把夏家完整的产业都拱手让给陆靖易,他应该一时间忙于接收。就算事后听到什么,只要钟叔乘坐的航班已经起飞,到了海外就不是陆靖易可以轻易掌控的范围了。
  ……”钟叔看了看走到床边脸色阴郁的陆靖易,有些为难的开口,陆先生他就在这里……是他和我一起送您过来的。
  夏真像是被雷击中一样猛地努力睁开双眼,看着钟叔说不出话。
  陆靖易从他的目光中清晰看到了恐惧和茫然。他慢慢走了过去。
  小真……”
  夏真就这么不加掩饰的看着站在床边的陆靖易,感觉用尽了一切的力气:陆先生……夏家都是你的……那个孩子,孩子跟你没有关系,你……你不要牵连他……”
  陆靖易坐在夏真床边,害怕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严厉,尽量放缓了声音:你醒了就好。孩子是我的,我为什么要牵连他?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乖,闭上眼睛。
  夏真看着他的目光里忽然充满了哀求,他张了张口,却再没有力说出一句话。
  他的手被陆靖易握着,旁边等候的护士上前推了一针安定。没有多久,夏真便像一个听话的大娃娃一样沉睡了过去。
  既然孩子是他的,为什么夏真不让他知道,听到他知道孩子的存在时还会如此害怕?
  陆靖易自问对夏真的确从不曾温柔,可也绝没有想要伤害他的意思。
  他甚至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让夏真这样恐惧躲避。几个月前,夏真分明还是那个百依百顺,望着他目光依恋的完美情人。
  不过那时候,他也还在夏家,夏书文也还没有骤然过世,隔壁的婴儿也不存在……


  9)

  安定剂让夏真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他醒来的时候,早产的孩子已经过了观察期,从保温箱里抱了出来放在夏真身边。
  他努力的动了动身子,钟叔帮忙垫了几个靠垫后,才终于第一次看到了孩子。
  贝。夏真把孩子抱进了自己怀里。
  婴儿太小还睁不开眼睛,仿佛是感受到了夏真,不哭不闹的任他抱着,温暖的小身子又沉又软。
  夏真小心翼翼的吻了吻孩子的额头,满足而喜悦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开,阳光一样耀眼。
  可是当他看到了一边沙发里沉默的陆靖易的时候,那个笑容就这样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夏真的手臂下意识的缩了缩,把熟睡的婴儿紧紧抱在自己怀里,看着陆靖易,似乎他是最大的威胁。
  陆先生,你现在还在这里做什么?夏真叹了一口气,语气平淡。
  我自然是在这里陪着你和孩子。陆靖易呆了呆,脸上的表情有一点怔忡,小真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陆先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夏家的生意不都是要靠你么?夏真听了他的话,甚至还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陆靖易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如遭雷击,最初的麻木过后才渐渐感觉到了深彻骨髓的疼痛。
  现在的夏真,仿佛突然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只不过从前陆靖易一直在这围墙里,而现在他被排除在外了。
  巨大的失落让他焦躁起来:小真,我是真的在这里陪着你。你怎么不肯相信我?
  夏真叹气:我的确应该早就相信你……相信你根本就冷血残忍,相信你一直只把我当成了泄欲的工具……相信你根本不可能爱我。
  夏真的睫毛长而翘,因为是深棕色,在夕阳下溶成碎金一样的光芒。他就那么抬起了眼帘,琥珀一样漂亮的眼睛漠然看着他。
  陆靖易想要辩解,可是张开了口却发觉自己根本无力反驳。
  抱过了夏真就立刻要求他出去,然后就召来各色女郎,对着某一次忍受不住的夏真残忍的说你和她们都一样的,不就是自己?
  而对于夏家步步紧逼,夏真都已经完全放弃了他还是想要拆解夏家,这样的事他一天之前还在做。
  夏真要钟叔留给他的文件,陆靖易后来看过。都是夏真已经事先签好字的文件,只要自己签字,一夕之间他就将取代夏真,夺走他的一切。
  就像他一直以来期盼的那样。
  对于这样的自己,夏真长久以来却只有一直承受,期盼着他有一天会突然改变。
  可是那改变并没有来。
  甚至还因为他,自己的儿子早了一个多月就来到了人世,不得不躺在保温箱里输各种营养液。
  而原本就体质特殊,根本没有时间静养的夏真在产时大出血,昏迷了五天。
  夏真……是真的彻底失望了吧。
  小真,我求你别这样看着我……”陆靖易的脸埋在手掌里,渐渐发出类似受伤一样的呜咽,你原谅我……”
  可是,现在的他要怎样表达,夏真才会相信?
  陆先生,你不要这样。夏真失笑,现在不过是觉得愧疚……可是你根本不必。孩子是我自己决定留下的,你并不知道,所以根本和你没有关系。你今后如果想要来看他,我随时都欢迎。
  在夏真看来,陆靖易的失态不过是因为发现自己如此艰难的生下了他的孩子这个事实。
  可是一时的愧疚同情能换来什么?而他也不需要陆靖易的愧疚和同情。
  陆靖易狼狈的扒了一把脸:小真,你不要这样说……我不是因为同情和歉疚才留在这里的。你在手术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以前都是我错了……小真,我真的害怕你会离开我。你原谅我,我爱你,小真。
  夏真却好像是越来越冷静,整个人简直像是被层层寒冰包裹一般,听了他的话微笑:陆先生,你真的好会骗人,你也会知道爱是什么吗。如果是以前的我,听了不知有多感动……”
  他又垂下眼,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那才是陆靖易熟悉的夏真,笑容又温暖又甜蜜,看着婴儿皱巴巴的小脸,一如许久前看着自己时的依恋。
  陆靖易忽然很害怕夏真继续说下去,夏真的语气太温柔,可是说出的话却太残忍。
  可是夏真确认婴儿已经睡着后,还是慢慢抬起头来,连最后一点笑容都褪去:以前一直听说人死过一次就会改变,如果没有孩子我想我肯定早就会试一次看看……说你爱我,陆先生,我暂且相信是一句实话。可是怎么办,想要回应你,相信着你的那个我,好像真的已经死掉了。
  他示意了一下钟叔:陆先生,或许我们都累了。你经历的打击太多,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感情。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想要休息。
  陆靖易知道现在不能再违逆夏真,只好就这么被钟叔给请了出去。
  在走廊里,他拉住了老人:夏真的话,你不能都听,懂不懂?
  钟叔冷笑:陆先生指的是哪一句?
  你如果企图给小真找什么女人……试试看。陆靖易四五天没有刮胡子,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茬,配上这样一副表情来威吓老管家,看起来狼狈又好笑。
  钟叔叹一口气:陆先生,为什么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让少爷伤心?你以为少爷让我找一个女人干什么?
  管家的话让陆靖易的心莫名一动:他不是想要结婚……
  陆先生,少爷在你眼里果真微不足道……连他的想法都不了解。钟叔悲哀的看着他,爷自己小时候就过早失去了母亲,他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也遭受这种不幸。就算结婚,你以为少爷是和你一样的人?
  他不就是孩子的母亲?!陆靖易顾不上钟叔言语中对自己的揶揄,焦急反问。
  所以呢,你难道要少爷告诉所有人,你才是孩子的父亲。而少爷是个怪物,所以才和你有了孩子?你要让少爷如何存活于世啊!
  ……有什么不可能?就算作是我们领养的,谁敢多说一句?陆靖易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一瞬间被夏真抛弃的世界变得又生出了希望。
  他们为什么不能一起抚养这个孩子?他是孩子的父亲,夏真当然是母亲,这是多么天经地义。
  陆先生,你早知如此,何必要伤透了少爷的心?你现在愿意,少爷却未必肯。就连我也不敢放心你。那天你来之前,少爷其实还想如果你能回来,他就能告诉你孩子的事,然后可以将夏家都交给你,少爷自己就可以专心照顾这个孩子。可是你看现在的少爷还有半分这种意思么?
  陆靖易如遭重击,失魂落魄的跌坐在走廊的沙发里。
  那天和夏真的谈话一幕幕异常清晰,他闭上眼就可以看到那时夏真是以怎样一种柔软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为什么还要一心以为夏真还是要示弱来求他心软。
  可是如果那天他能心软,如果他能相信夏真的话,如果他能不那样着急离开……事情都不会是今天的结果。
  是他自己亲手推开了夏真么。


  10)

  陆靖易看钟叔打开了门,眼看门就要在自己眼前慢慢合上,他伸出手拉住了门,闪身跟了进去。
  钟叔回身看到是他,惊讶的压低了声音:还跟进来干什么!
  陆靖易威胁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怎样对小真说比较好。
  夏真也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刚刚喝过了一些牛奶,声音也比之前放松了很多:钟叔,陆靖易走了么?
  钟叔只能点头:嗯,他经走了。
  夏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问道:钟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对不起父亲?我知道父亲其实很爱我,否则也不会生那样大的气,病那么快就恶化了……”
  每一次他都觉得罪恶。
  瞒着父亲,与陆靖易拥抱亲吻……身体的欢愉更加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正以怎样的身份,抛弃了尊严雌伏于他。
  幸好,今后都不会了。
  他要给自己的宝贝一个完整幸福的家,要有爸爸和妈妈……
  为了这个孩子,他也不会再让陆靖易影响他的人生。
  陆靖易一直待在客厅,夏真看不到他,他也不敢就这么贸然又出现在夏真面前
  夏真给孩子取了小名叫糯糯,每次他抱累了要钟叔把孩子带下去,陆靖易就会接过孩子,小心翼翼抱进怀里。
  糯糯渐渐长胖了一些,眼睛也睁开了。不同于夏真,糯糯有一双和陆靖易一样的,乌黑的眼睛。
  或许真的是经常哄他,已经有了经验。在陆靖易抱着他的时候,糯糯就很少哭,总是伸出细细小小的手指来,揪着他的衬衫或者一根手指,长开没长牙的嘴嗯嗯啊啊的叫。
  或许他也知道这是爸爸。
  所以每次糯糯哭闹不停,时间久了就会喘不过气的时候,夏真怎样哄他也不顶用,钟叔就借口抱给护士,把糯糯抱出来递给他。
  钟叔渐渐也就开始帮着陆靖易掩护,没再提过要他离开了。
  就这么在病房里休养了一个多月,夏真的伤口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他就又想起了要给糯糯找一个妈妈的事情。
  自己果然什么都做不好吧,每次糯糯哭闹都要护士来安抚。也许找一个真正的女人来,糯糯就会听话许多……
  钟叔听了命令出来,自然遇上了外面陆靖易的一张黑脸。
  可是夏真的要求也不能不照办,钟叔只能左右为难的和陆靖易商量着,找一个女人来应付一下夏真。
  那女人来的时候已经被钟叔嘱咐过了,见到陆靖易并没有打招呼,径直走了进去。与夏真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而夏真也很温和的回答着她。
  出来抱糯糯的时候,陆靖易犹豫了一下。但是听到夏真在里面问,也只好把睡熟了的孩子递到女人怀里。
  女人抱着糯糯走了进去,陆靖易听到夏真笑了,很轻松的和女人说着话,就好像他们是一家人。
  陆靖易在外面瞪着钟叔,心中怒气翻滚。可是偏偏什么都不能说,如果夏真见到了他,肯定立刻要他出去,离开这里。
  然而那个女人抱着糯糯进去不久后,糯糯就被吵醒了。
  或许是新的怀抱有陌生的香水味,也或者是他被抱着的姿势有些难受,糯糯挣扎起来,响亮的哇哇哭叫。
  女人手忙脚乱的哄他,换来的不过是一声高过一声,抗议一样的大哭。
  夏真给他这样大的反应吓坏了,自己抱了过来哄。
  连平常糯糯最喜欢的粉色奶嘴都拿出来了,糯糯却连看都不看,哭的小身子都开始有些抖,眼看着脸开始憋得发红。
  钟叔,你快去抱他找那个护士!有外人在,夏真极力镇定的喊钟叔过来,害怕自己又会哭。
  他原本以为糯糯会喜欢的……
  糯糯终于回到了陆靖易怀里。
  陆靖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糯糯还不能汇聚视线的大眼睛似乎是认出了他,舒服的调整了一个姿势,还委屈似的哭了两声,就渐渐的开始重新呼吸了。
  陆靖易亲了亲他的小脸,糯糯没有躲,舒服的发出了类似咕噜咕噜的声音。
  抱着他,陆靖易觉得夏真又离自己更近了一步。
  你也喜欢爸爸,是不是?他伸出的手指又被婴儿细细小小的手攥住了,拉进了还没长牙的嘴里滋滋的吮。
  糯糯都这么喜欢自己,证明还是亲爹好。只要夏真肯原谅他……



  11)

  夏真却犹不死心,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叫那个女人来了几次。可是糯糯见多了她,依然没什么好感,被抱了一会儿就会开始抗议似的哭。
  夏真是怕极了糯糯哭闹不停,糯糯还太小,又因为早产而有一些肺功能发育不完全,在哭的时候就不会利用间歇呼吸,如果缺氧就十分危险。
  看儿子反应如此之大,他也就不敢冒险再找别人来。事情也就放下了。
  陆靖易一直住在外间,摸熟了糯糯总喜欢从中午一直睡到下午五六点后,他每周都要有两三次离开病房,在一旁的休息区处理积压的事务。
  也就是那女人不被允许进来之后不久,钟叔回了夏宅,陆靖易害怕夏真自己在房间里摔倒,就提前关闭了手机往VIP区走。
  刚下电梯,一个女人就低着头捂着脸颊匆匆走过。
  由于是夏真的单独病房,陆靖易就多看了女人两眼。既不是换班的护士,也不是夏家的人……
  他忽然想起了这就是夏真放弃了的那个奶妈。(陆靖易一直坚持叫那个女人或者那女人
  看她行色匆匆的样子,陆靖易问一旁的护士:她怎么进来的?
  值班的护士诧异:陆先生,她说她自己每次都来的。而且之前也确实进去了……”
  病房门并没有关紧,陆靖易突然有一点不好的预感,旋开了房门。
  还好,糯糯就在自己的婴儿房里,抓着一只粉红猪安静的睡着。
  “……是来检查孩子的护士么?夏真房间的门虚掩着,他的声音也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陆靖易只好嗯了一声。
  夏真的声音明显放松了:孩子没事,你回去记录表格吧。
  陆靖易不敢再出声,走到门边换了拖鞋,重重关了一下门。
  夏真听到门响,知道门已经锁上,终于喘息着放松下来,发出了一声呻吟。
  听到夏真这样的声音,陆靖易的身体里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火。
  人就在眼前,隔着一道没锁的门,可是那道门槛就像是一个禁令,陆靖易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走进去。
  夏真的呻吟甜蜜又痛苦,带着急促的喘息,明显是已经被挑起了欲望,却又无法自己满足。
  回想起刚才那女人匆匆捂脸逃走的样子,陆靖易大约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听着房间里夏真逐渐迷乱的呻吟,陆靖易在门外感觉自己似乎都要爆炸了。
  ……嗯,哈……”
  夏真解开了睡袍的带扣,大腿微微弓起,一只手握着已经勃起的阴茎上下撸动。
  从不曾让女人碰过的地方发育得比一般男性娇小,在夏真逐渐加快的刺激下,淡粉色的铃口已经颤抖着分泌出透明的液体。
  淫靡粘滑的水声让这样的场景简直变成了陆靖易的毒药。
  夏真呻吟着,腰背微微弓起,却又得不到满足一般开始缓缓扭腰。他的手加快了速度,在龟头打着圈希望能早一些结束。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淡粉色的阴茎在他手里只是可怜的颤动着,一点释放的意思也没有。
  夏真的嗓子里逸出了一声含混着哭腔的低软呻吟,他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羞愧的一点一点慢慢张开了双腿,另一只手迟疑着,试了很久才尝试着分开肿胀兴奋的唇瓣。
  他对于自这种事情并不擅长。
  自从他十八岁诱惑了陆靖易,每次都是在陆靖易的百般倒弄下发泄出来。后来与陆靖易分开,得知怀孕后就更加克制欲望。
  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会趁他睡着了,做出那样的事……
  所以现在夏真才绝望的发现,他根本不可能通过简单的,像普通男人一样自慰来获得释放。
  自己的身体在空虚无比,任他怎样刺激阴茎都得不到满足。
  ……哈啊…………”
  刚刚触碰到花阴,夏真就发出了满足的呻吟。
  白皙的手指只是浅浅探索,不敢深入,显然他对自己的身体都不熟悉。
  只是轻微的触碰,随之而来的满足感却让他浑身懒洋洋的,脊背到脚踝蹿过电流一般的快感。
  思维都已经渐渐混沌,他的手指反复撩拨着,模仿着以前交欢时,陆靖易用下身摩擦他的动作。
  ……嗯,哥哥……哥哥——”
  夏真似乎是被自己吓到了,抽了一口气,忽然整个人就这么微微蜷缩起来,捂住了脸呜呜低噎。
  低慢痛苦的声音仿佛是邀请,陆靖易觉得让他再修炼几辈子估计也克制不住。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从背后拥住了夏真,一只手将他的欲望轻松握住。
  小真……”
  夏真惊讶的身体都僵住了:你怎么进来的?你——”
  他抽了一口气,毫无防备的身体被陆靖易完全掌控。
  陆靖易的撩拨总是恰到好处却又点到为止,比夏真更了解他的身体让他只是简单的抚摸亲吻,就把夏真的欲望高高吊起,叫嚣着找不到出口。
  夏真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一片混乱,陆靖易却已经脱了外衣,俯下身从他柔软的胸一路吻下,在小腹淡白色伤疤周围流连,最后将他的阴茎含在了口里。
  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做,但自己的多次经验让他知道这样会让夏真极有快感。用舌头取悦着夏真,每一次夏真开始颤抖的时候都配合的努力吸吮。
  咕啾咕啾的吞咽声让夏真哭泣着羞耻的捂住了眼睛。
  夏真想要推开他,可是浑身都在因为陆靖易的接触而开始渐渐泛上了情欲的粉红,显然是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的大腿不住摩擦着陆靖易的脸,热度惊人。


  12)

  陆靖易现在根本不敢自己对他真正做什么,只想一双手规规矩矩的帮他缓解欲望,可是任凭他怎样努力,夏真的身体虽然反应强烈,喘息渐渐急促而混乱,可是他开始变得痛苦。
  夏真在临界即将崩溃却又总是高高悬起的感官刺激下,痛苦得将他的头往外推。
  陆靖易有些疑惑的吐出了夏真颜色清淡却无疑已经肿胀到极点的阴茎,被液体润滑过的阴茎可怜的抖了抖,依然没有射精前的反应。
  小真……你怎么了?陆靖易害怕起来,摸了摸夏真的额头。
  难道夏真对自己已经产生了障碍么?可是他现在的身体又实在不像是有障碍的样子……
  夏真一只手拉住了陆靖易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吸了几口气,因为呻吟哭泣而变得沙哑的嗓子又渐渐呜咽:……进来……”
  陆靖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着拉开拉链。
  夏真喘息着催促了一下,陆靖易火热粗硬的肉块就直顶进去。夏真的内壁明显的剧烈收缩,紧紧裹着陆靖易的硬物,难以自持。
  他的体内温热又柔软,陆靖易也忍受不了,感觉自己的欲望似乎被他夹的又涨了一圈。
  夏真自暴自弃的双腿勾住了陆靖易的腰,意识在渐渐远去。
  浑身上下连指尖都已经麻木,陆靖易的阴茎埋在他的体内,带来的快感一波一波冲击着四肢百骸。
  只是这样简单的刺激,夏真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哭叫着哥哥喷射出来,透明的热液溅在了陆靖易的小腹上。
  陆靖易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浅浅顶弄着,俯下身含住夏真敏感的耳廓:小真……小真,……”
  不过抽送了一会儿,夏真的欲望便又抬头,摩擦着陆靖易的小腹。
  夏真张开眼,看着自己身上摆腰抽动的男人,水汽迷蒙的眼睛充满悲哀绝望:对,这就是真相……陆靖易,没有你干我,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现在,现在你可以要挟我了……”
  小真……”陆靖易埋进他体内不住抽动着,听到他的话连忙把人抱紧了箍进怀里,别紧张,小真……”
  渐渐从余韵中平息,却又立刻被新一波高潮带起。
  夏真用尽了最后一分神智看着他:夏家……你已经到手了,你……嗯,你现在,想要糯糯……还是要我?
  沙哑的嗓子里混杂着呻吟,发出近似于悲鸣的声音。
  陆靖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确想要夏真和糯糯,可却不是以夏真以为的方式。
  还好夏真很快就又迎来了高潮,表情沉迷,再没有说话。
  分离太久的身体已经渴望对方到了难以餍足的地步。陆靖易最后一共在夏真的大腿间持久的射了两次,夏真早已经射不出来,分身抖动只吐出了可怜的一点液体。
  事后陆靖易抱着腰酸脚软的夏真在浴室清洗干净,打开门叫护士换床单的时候,钟叔已经坐在沙发里看了大半本杂志。
  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陆靖易却还是觉得心虚,怕得知真相的老人又要暴怒着赶他出去。
  还好老人只是交给了他一些为糯糯准备的衣物玩具,没有多说什么。
  哄了哄刚刚醒过来的糯糯,陆靖易再进去看夏真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褪去红晕的脸上,泪迹未干。显然是觉得绝望又羞耻,对这样的自己毫无办法。
  陆靖易帮他擦干净泪水,又吻了吻他。夏真没有醒,乖顺得好像他们之间一切伤害不曾发生。
  外面的糯糯又开始啊啊的叫,在他演变成为大哭之前陆靖易赶紧把婴儿抱进怀里。
  小糯糯丢了手边的小玩具,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又开始流口水。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和夏真之间会变成怎样地步?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察觉自己对夏真的真正感情。
  抱着糯糯,他长胖了的小身子依偎在自己怀里,陆靖易第一次感觉满足。
  也许等到他更大一些,糯糯会长得和夏真小时候一样漂亮可爱,一样的喜欢粘着他……而糯糯有着乌黑明亮的眼瞳,这是他与夏真的孩子。
  而他会带着糯糯去游乐场,去背着他摘花枝最上面的几朵蔷薇,会晚上耐心的哄他睡觉……当然还要有夏真。
  可是陆先生在仔细构想未来生活的时候,夏真却并没这样想过。
  他一觉无梦,到了半夜才醒过来。自己卧室的门虚掩着,他猜测或许陆靖易在外面,或许不在。
  他倒了一杯水喝,听到外面婴儿房里有啪嗒一声,然后就是糯糯明显生气了的哇哇哭喊。
  夏真记忆里自己小时候也这么爱哭,不知道糯糯再大一些会不会也一样……可是每次自己哭得越厉害,陆靖易就越是冷冰冰的看着他。
  或许是讨厌自己吧,可是小时候的夏真只觉得如果自己一直跟他在一起,就像自己喜欢哥哥一样,哥哥也会喜欢他的。
  可自己的想法毕竟不能强加于人。
  经历了这么多,他才终于肯承认,陆靖易不喜欢他,一直都不。他怎样努力都没有用。
  夏真怕糯糯哭得噎住,趿上拖鞋旋开了落地灯打算过去哄哄他。也不知道那个很会哄小孩的护士晚上在不在……
  他还睡的有些模糊,因此走到婴儿房门口看到那一幕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靖易已经先他一步抱起了糯糯,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他自己明显是也没睡醒,整个人梦游一样摇摇晃晃的坐在婴儿床旁边的小沙发里,睡眼朦胧的样子。
  喂,你在替妈妈折磨爸爸是不是……”轻缓的拍打抚摸下,糯糯又拽住了他的衬衫扣,啊啊的张嘴往里送。
  陆靖易吓了一跳,人也清醒不少,一根一根把他细细的手指从纽扣掰下来,换了个糯糯够不到纽扣的姿势抱着他。
  这个不能吃,傻东西。
  他整个人抵挡不住睡意,勉强支撑着眼皮哄了糯糯半个多小时,等他睡着了就把他放进婴儿床里,打着哈欠往外走。
  自始至终,他的声音都是又温和又耐心,对待糯糯就像是对待自己心爱的宝贝一样。
  也……糯糯毕竟是他的儿子。陆靖易三十四岁而立之年头回当爹,自然会对孩子好的。
  正这样想着,夏真就立在门口没有动。
  陆靖易慢吞吞的走出来,看到他在门口,睡意浓重的脸上露出了责备的表情,不由分说抱起他:穿得这么少出来干什么,小心着凉。
  夏真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就像是一个梦。这一定是他睡迷糊了才会做的梦,梦里才会有这样温柔完美的哥哥来照顾他。
  陆靖易弓身把他放在床上,又拉上了被子,自己也身子一歪栽进了床里,夏真怎么推他都没有反应,居然又睡着了。
  夏真自己也迷迷糊糊的,推着推着就也窝在一边不动了。


  13)

  第二天钟叔悄悄打开门进来的时候,一眼看到就觉得坏了,少爷怎么又和陆靖易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他轻轻拍了拍陆靖易。对方眼皮动了动,渐渐清醒过来,反倒睁开眼睛奇怪的看着他。
  陆先生,你干什么呢。老管家不由火大,一脸冷冰冰的表情提醒。
  果然是色心不改又偷偷摸摸上了自家少爷的床么。不过谅他也没胆子再干嘛,钟叔也就是吓吓他。
  要是知道两个人早就该干嘛干嘛了,老人家估计一口气得气背过去。
  陆靖易迅速翻身下了床,换衣梳洗后惴惴不安的在沙发上等着。
  他渐渐回忆起来了自己不但昨天又把夏真给彻底上了,不过这似乎也不能全怪他……还晚上一头栽到夏真的床上睡了一觉。
  要不是老管家坏他的好事,现在他还搂着夏真做美梦呢。
  夏真醒过来的时候,可不像陆靖易这样心情好。
  他得一切都糟透了。完全依赖陆靖易的身体,和昨晚似梦非梦的景象。
  双腿到现在都还没力气,他裹上了外衣,慢慢走到外面。
  陆靖易果然还在。
  那么一切就都是现实,不是梦。
  钟叔,你先出去一下。
  老管家这次不敢说不了,带上了门。
  夏真坐在沙发里,离陆靖易足有一米多远。
  陆先生……现在似乎也失去了要求你怎样的能力。我只想问你,你想要怎样?夏真靠近沙发里,垂着眼睛。
  他现在已经很少注视陆靖易了。琥珀一般澄澈明亮的眼睛总是在极力避免着和他有任何接触,也不会再对他笑。
  陆靖易这才发现,夏真冷下脸来的时候,对待他就像是他看任何人一样。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那样爱哭,还喜欢缠着他……
  可是那时候他不要他。
  现在他后悔了,夏真在哪儿呢?
  小真,我是真的想和你们在一起。陆靖易小心翼翼的把一杯温牛奶推了过去,他依稀记得夏真小时候都很喜欢早上喝一杯温过的牛奶。
  一年,两年,或者这些都太长了,三五个月?多久是你陆大少失去兴趣的期限?夏真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还是糯糯已经给你添麻烦了。你如果早几个月知道,是不是也要派几个手下来对付我?
  夏真是真切见识过陆靖易新人换旧人的翻脸无情,偶尔一次也听到过他的手下闲聊时说起今天送到医院的哪个女人真是可怜,四五个月了陆先生都下得去手……
  可是那时满心满眼都是陆靖易的自己只是满含担心的问过他一次,哥哥,你会不会厌倦我?
  那时候陆靖易似乎是笑着的吧,狠狠把他压到床上,对他说这样听话下去也许可以很久。
  现在看起来多么可笑。
  我怎么会这样来对你?小真,你不一样……”陆靖易现在才体会到了一丝丝的绝望痛苦。
  夏真的身体对他再热情,也不能挽救他已经对自己死心的事实。
  哈,也……竟怎样也还是夏家之主,身体又和别人不一样……陆先生,上了我和你上了女人相比,哪一个滋味更好?
  夏真短促的笑了一声。
  不管怎样,上了我显然让你心情更好,是不是?已经有多少年了,从我十八岁成年到了现在……每一次你都在想什么?那么沉醉的表情,是因为这样不可告人的狠狠的反抗着父亲,还是根本觉得只要上了我,夏家自然就是你的?
  他几乎就要成功。
  如果父亲没有发现,如果他的身体根本就全都发育不全,没有怀孕……
  现在的陆靖易恐怕早就已经变相成为了夏家的主人。
  陆靖易虽然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每次把夏真做到精疲力竭,一边叫着哥哥一边求饶的时候,他都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恨夏书文,恨夏真,恨这个束缚着他的夏家。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他一点也不恨夏真。当他知道夏真也许就会因为失血而死去的时候,那种仿佛全世界都在离他而去的恐惧让他明白,他根本就没有恨过夏真。
  那样小小的,漂亮乖巧,根本就应该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男孩子,微笑着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不过是在自卑和害怕。
  夏真怎么会真的喜欢自己。怎么会真的愿意每次都黏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把所有对夏书文和整个夏家的恨意,都发泄在了那个娃娃坏了都要哭很久的孩子身上。
  小真,你不要这样说。我爱你,真的……只是,只是我以前不明白……小真,我求你原谅我。陆靖易想要向夏真伸出手,想要把他抱进怀里。
  可是夏真只是转了转面前的牛奶杯,看向他的时候还微微笑了一下:陆先生,如果你以前能这样骗骗我,只需要用到你的一点点微末感情,我就会觉得无比幸福。
  小真,我没有在骗你……”陆靖易愕然。夏真居然只把他所有的话当成是自己后悔之后的谎言。
  算了,陆先生。你其实根本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的对我说话……昨天我的样子你都已经看到了。他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声音有些闷闷的,你如果愿意,留在我身边天天都和我做也可以,带糯糯走也可以……陆先生,我恭喜你,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压制你的夏家,我更加不会是你的威胁。你自由了。
  是的,陆靖易,你自由了。
  夏真终于已经放开了你。


  14)

  陆靖易忽然觉得眼睛发热,巨大的恐惧让他忍不住将夏真拉进了怀里。
  小真,我求你不要再这样说了……我承认在夏家这件事情上不该这样逼你,可是我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你怀孕的事情。陆靖易的声音近乎低喃,如果……如果我知道你怀孕了……”
  夏真早就放弃了抵抗,就这样淡漠的看着他,看着他像一个傻瓜一样抱着自己。那目光就好像在问他,知道了又会怎样呢?
  现在的夏真,根本不会相信陆靖易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了。
  陆靖易所有挽回的举动,在他看来都是出于愧疚和同情的弥补。等到某一天陆靖易觉得自己不再亏欠夏真的时候,一切将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只会剩下夏真一个人。他就会再次让自己沦陷在了名为陆靖易的深渊里,摔得粉身碎骨。
  陆靖易仍然固执的不肯放开他,紧紧拥住他的身体在不停颤抖。夏真抬起手指,沾了一点陆靖易的眼泪放进嘴里:是咸的,陆靖易,你在哭什么呢?
  陆靖易却已经再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再怎么后悔的道歉,再怎样深情的挽留,在夏真看来,都不过是他自己制造出的一个又一个假象,根本不值得相信。
  夏真在医院休养了将近三个月,刚刚准备出院的时候就听说有人要见他。
  那时他正在花园散步,回到病房时就看到陆靖易如临大敌的和一个女人磕磕绊绊聊着天。
  女人斜倚在沙发里,开叉极高的豹纹旗袍下露出两条雪白修长的大腿,勾着刚换上的棉布拖鞋显得极不搭调。
  她的面容有西方的深邃又有东方的柔美,居然染了黑发带了时下流行的美瞳,见到夏真推门进来,飞了个吻:“Hello, sweetheart.”
  半洋半中,果然就是他父亲最中意的审美。
  根本无视陆靖易的黑脸,夏真呆了半秒才敢关上门确定自己没走错:妈妈你怎么来了。
  其实虽然母亲当年那样写了一封信,可是每隔两三年,夏真还是会跟随父亲一道出国和母亲团聚的。
  起初夏真年幼,还在每次为见到妈妈又要很快离开而哭泣,后来渐渐长大,了解了自己母亲之后,也就慢慢习惯了。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的母亲,好像自己就像是她生下来玩的玩具一样,想起来了摆弄两下,想不起来就三四年见不到人影。
  夏真上一次见到母亲,不,是母亲的照片,就是她听说自己的情人是个男人,用加急快递送来的一块恭喜出柜的奖章和她自己在酒吧和一对Gay一起摆出加油势的照片。
  随包裹还赠送不能详细说明的各种物品若干。幸好绝密的包裹只说明了寄给夏真,不然夏书文可能受到的刺激更大。
  路易斯维尔女士,或者称之为小姐,飞快站了起来拥抱夏真,在他的两颊吻了吻:真真,病了怎么不告诉妈妈。妈妈要是知道你生病了,就早点从Vegas飞回来看你了。
  双手又飞速在他胸前确认的摸了摸,对着上帝开始满怀感恩的祈祷“Oh, my daughter and my son.”
  夏真注意到了陆靖易错愕不已的表情,却只是扭过头去无奈的挥开母亲开始往下探的手:我已经成年了,妈妈。
  路易斯维尔女士仍然不放弃的趁夏真不注意飞速戳了戳,在确认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没有背着她悄悄谋杀了其中任何一个之后,才喜气洋洋的又看了一眼沙发里的陆靖易,一改刚才满脸挑剔的表情,充满了亲的慈爱问道:你就是真真的男朋友?
  陆靖易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方面害怕夏真生气,另一方面则是他实在是被夏真的母亲给吓的不轻。


  15)

  夏真出去散步的时候不喜欢自己跟着,陆靖易就只好留下跟只会一边揪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流口水的糯糯玩。
  刚刚把糯糯哄的睡着了,这个女人就这么推门走了进来,优雅的向他打了招呼坐在一旁,极为自然的倒了咖啡,悠闲的就好像是在自己家。
  路易斯维尔女士打量陆靖易的眼神,在陆靖易看来简直就是在一遍遍的重复着说你是谁怎么还不快走
  他实在是误会了路易斯维尔女士压抑着激动与好奇的目光。
  看不出老爷子当年的审美……这恐怕还有拐带未成年少女的嫌疑吧?
  陆靖易不知道路易斯维尔女士生下夏真的时候自己才刚满十七岁。
  所以,陆靖易如果完全了解了路易斯维尔女士之后,就会开始庆幸,这样的母亲能够生出夏真这样性格的儿子,简直就是上帝的神迹。
  陆靖易在岳母面前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夏真就淡淡打断了他的思路:不是。妈妈,我从来就没有男朋友。
  路易斯维尔女士还没来得及对夏真的回答表示惊讶,就立刻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大学一直到博士都是中文专业,自然读得懂中文以及英文baby in there的牌子。
  她推开了门捏了捏糯糯红润柔软的脸,回过头看到身后两个人同样一脸戒备如临大敌的看着她。
  路易斯维尔女士有些伤感:真真,妈妈小时候也抱过你的呀。
  夏真咳了咳,也只能点头:所以才头朝下倒摔在地上么。
  在经历了真真也有孩子了这样感慨的喜悦之后,路易斯维尔女士立刻敏感的问了个问题:真真,告诉妈妈。妈妈是做了奶奶还是姥姥?
  夏真没有回答。
  路易斯维尔女士从他涨红的脸和一旁不知名男士欲言又止的表情里得出了答案。
  哦,真真,妈妈真为你骄傲。路易斯维尔女士又扑过来抱了夏真一下,真真就像妈妈一样勇敢。
  陆靖易想着,虽然的确都很勇敢……但是为什么听她这样自豪的讲出来,就有一种怪异万分的感觉。
  夏真显然是习惯了自己的母亲,反应平淡的哦了一声:妈妈,你晚上是不是还有飞机要赶,我打电话叫钟叔派车送你。
  路易斯维尔女士听了,一脸泫然欲泣:真真,你怎么可以赶妈妈走……妈妈是专门来看你的,把工作都扔了。妈妈这次要住到放心了再走。
  妈妈,我不是挺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夏真叹一口气,实在不清楚母亲是心血来潮说着玩,还是认真的。
  路易斯维尔女士一个问题就让夏真哑口无言:孩子都生了,我问你男朋友你居然说没有。
  女士顿了顿,用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说法极为严肃的问夏真:孩子他爹呢?
  夏真实在是招架不住。
  于是路易斯维尔女士就堂堂正正明目张胆的跟随出院的夏真和糯糯,还有一直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陆靖易一起回了夏宅。
  一进门,老管家自然对她还有印象,可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路易斯维尔女士伸出手友好微笑:请称呼我女士,谢谢。
  等钟叔下去准备房间后,她悄悄对着夏真眨眼:妈妈终于进来了。
  路易斯维尔女士不可告人的心愿之一,就是有朝一日扬眉吐气踏进夏宅自由参观。
  由于夏书文在时,考虑到旧情复燃/冤家见面分外眼红等各种不和谐因素,路易斯维尔女士一直没有得逞。
  在挑剔了一遍夏书文对于房间布置有多么不正确,导致周围佣人已经开始以一种哀怨的目光看着她之后,局外人钟叔终于回来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夏真上了楼有些傻眼:为什么我的房间外面多了一张床?
  钟叔不自然的犹豫了一会儿才和盘托出:爷,其实并没有会哄小孩的护士……一直都是陆先生。而且我之前已经叫人把少爷卧室的门加装了锁。
  夏真不说话,抱过了糯糯把他放进婴儿床里,一边逗糯糯一边让钟叔带母亲去她自己的房间
  于是在一旁碎碎念墙纸和衣柜简直破坏整体美感的路易斯维尔女士就被请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糯糯偶尔够不到夏真手指的焦急的啊啊叫声。
  小真,不要赶我走。陆靖易挂好了外套,走过来从背后拥住了半蹲的夏真,轻轻说道。
  还好,这一次夏真或许是厌倦了再和他解释或者争辩什么,只是僵硬着身体说了句随便你
  陆靖易无奈的苦笑着放开了他。


  16)

  晚上夏真和糯糯都睡了,陆靖易下楼的时候,看到路易斯维尔女士已经换了家居服,披散的头发也束了起来,坐在沙发上正在等他。
  看到他走下楼梯,她仰起头:陆先生,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她现在的样子,才更像是一个为孩子担忧的母亲。
  陆靖易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想了想,他还是抢先开口:我就是小真的男朋友,也是糯糯的父亲。
  路易斯维尔女士了然点头:我当然看得出你就是孩子他爹。
  实在难以想象,路易斯维尔女士对中文的博大精深程度,以及对孩子他爹这一词汇的深刻理解与热爱。
  可是你看真真哪里承认你就是他的男朋友?你们的事我也大概都听钟叔说了,所以我并不打算帮你。路易斯维尔女士自认为苍老了许多,要是年轻的时候听到有人敢这样欺负自己的儿子,她早就一枪给解决了。
  陆靖易笑了一下:我也知道你不会帮我。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原谅伤害自己孩子的人,遑论帮助他?
  我以为你会求我……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现在求你,你会心甘情愿帮我么?也许你就会把小真拐走了。
  陆靖易话还没说完,路易斯维尔女士便附和:我确有此意。我一开始就不认为真真待在夏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对小真是否真心,我相信你作为一个母亲,渐渐就可以看出来。如果小真对我的确再无感情,你帮不帮我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可是小真如果还是喜欢我,你难道会不帮我?实陆靖易这样说的时候根本没有自信,他根本不敢再开口说夏真还爱着他,只要他稍稍努力……
  他十分清楚,很有可能他努力一辈子,夏真的心也不会重新对他敞开。
  可至少他明白的还不算晚,在他还来得及回头的时候,夏真还在那里。
  谈话的结果被糯糯的哭声打断,陆靖易不得不礼貌的和路易斯维尔女士道了晚安,上楼去赶紧履行自己奶爸的责任。
  原本陆靖易还忧心忡忡,害怕路易斯维尔女士哪天突然想起来了,接茬地找他谈话。可是之后路易斯维尔女士根本就像是忘了自己找过陆靖易谈话一样,先是壮志凌云的拉着老管家逛遍了夏宅,然后就又开始一到三个月不等的突然失踪。
  陆靖易和夏真住在一起。他知道夏真的卧室有门锁,可是夏真从来没有用过。
  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夏真就真的如同那天说的随便你。他现在看陆靖易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有时候甚至像是看着一团空气。
  陆靖易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夏真都完全不关心。
  而他也是第一次,渐渐了解了夏真的生活习惯。
  夏真每天早晨喜欢喝一杯温过的牛奶,讨厌吃鸡蛋,甚至还保留着泡谷物的习惯。
  不用照管夏家,夏真每天上午都很悠闲。有时候在糯糯的房间里陪他玩,有时候干脆抱着儿子在院子里的藤架下睡觉。
  虽然他从来没有主动和陆靖易说过话,但是可以看到夏真依然在离自己这样近的地方生活着,陆靖易还是觉得很满足。
  中午夏真一般要午睡一个小时左右,刚刚好可以一起把糯糯哄睡着。
  下午糯糯起的比较晚,所以夏真就有时间自己做一些运动,或者买许多水果打成果泥,晚上喂给糯糯吃。
  以上这些,都是陆靖易一边埋首雪片一样多的文件,一边偷眼观察到的。
  他总是期待又害怕夜晚。
  自从那一次夏真失败的自慰被陆靖易撞破,他也就不再回避。陆靖易却总是提心吊胆的,勤奋一些怕夏真生气,疏懒一些又怕夏真自己又做什么让他害怕的事。
  夏真虽然依旧会被他弄哭,可是自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唤过自己哥哥。
  其实陆靖易早就发现了,夏真多称他陆先生,偶尔着急找他的时候叫他陆靖易。
  只是再也不叫他哥哥。
  于是陆靖易才明白,夏真之所以如此甘愿仍旧与他做爱,不过是对于如此羞耻的自己的自暴自弃。
  原来就连他原本以为自己最有可能拥有夏真的时候,他也不再是他的。


  17)

  路易斯维尔女士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添麻烦的
  对于夏真来说,她总是执着于教糯糯一些不切实际的词。糯糯还未满五个月,根本学不会类似于妈妈”“姥姥”“最喜欢姥姥这样复杂的词……
  对于陆靖易,则简直是个灾难……
  他开始怀疑,路易斯维尔女士根本没忘记那天晚上进行到一半的谈话。并且在今后的时间里,越想越气愤。
  证据就是她每次出国回来,旅行箱里一定有许多照片。
  一个个在陆靖易看起来面目相似,金发碧眼的北欧男子,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挑衅自己的意思。
  他还经常能在路过他们旁边的时候,听到路易斯维尔女士用媒婆一样热情高涨的语气绍:真真你看看,这个,这是个模特……那真真你看这个,绝对有身家,是个品酒师……”
  诸如此类。简直就像是突然之间开了一个专门针对夏真的同性男友介绍所。
  幸好夏真的反应堪比应对自己,不冷不热,像看着一个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陆靖易有一点忧郁的欣慰。
  可是路易斯维尔女士愈挫愈勇,直接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带回了家。
  迎接的晚餐很隆重。陆靖易就如同一朵阴云装点着气氛。
  路易斯维尔女士毫不在意:真真,你快看这是谁。
  夏真茫然。
  有着与夏真相同栗色头发的男人笑了:嗨,好久不见了,爱哭的小兔。
  夏真脸红:“……妈妈?
  路易斯维尔女士歉意的对着男人一笑:哟,真真你忘了。这就是你小时候每次过圣诞都喜欢缠着的摩森表哥嘛,表哥不来你就要哭。
  陆靖易有些黯然,原来夏真喜欢黏人并没有针对自己……
  夏真终于恍然大悟一样:摩森……我回国之后就没再见到过你,不记得了真是抱歉。
  摩森毫不介意:刚刚看到你也没认出来。那时候你还是个只会扯着一只布偶兔子,连火鸡都要我帮你切的小孩子嘛。
  夏真赧然:时候真是麻烦你了……”
  两个人相谈甚欢,路易斯维尔女士给陆靖易抛来了一个有你好看的眼神。
  陆靖易早没了以前颐指气使的气度,看着夏真的笑容,又不敢插嘴,继续做一朵沉默的乌云。
  摩森才来了不过三四天,两个人居然就已经出去玩了好几次。
  最夸张的一次居然领着夏真去了酒吧,虽然他回来的时候酒气轻微,第二天晚上陆靖易也亲眼知道了其实两个人就是单纯的喝了点酒,没有做什么。
  但是陆靖易窝在床里,看了看表,居然都已经凌晨三点了。
  凌晨三点,这对于已经从良了的陆先生来说,实在是个早就该回家上床该干嘛干嘛的时间了。
  提起这个该干嘛干嘛。也是导致陆靖易电闪雷鸣的原因。
  夏真明显的有些注意力不集中,只要陆靖易稍微放松的时候,夏真明显就已经思维飘散,不知道在想什么去了。
  陆靖易多方推断,觉得路易斯维尔女士扯来这个自家表哥,就是来抢他的人的。
  逮到机会,陆靖易终于可以喝路易斯维尔女士将没进行下去的谈话继续。
  摩森是小真的表哥吧?陆靖易咳嗽了一下,不好直接问出来。
  路易斯维尔女士白了他一眼:你不也是真真的哥哥?
  陆靖易就没敢再说一句血缘啊什么的,不然估计路易斯维尔女士还能说出什么惊天言论来,刺激死他。
  叹了一口气:虽然以前说过,我不会求你帮我……”
  可是你也不能把小真往外拐啊。
  陆先生,已经过了这么久,真真都还没有原谅你。等到你儿子能开口叫爸爸妈妈的时候,你觉得他会甘愿让糯糯叫你爸爸?我也是个母亲,虽然多少有些不合格……可是我最希望的就是真真能过他最希望的生活。
  而这生活中,明显不包括陆靖易。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夏真现在依旧毫不松动的态度,如果不是他因为之前受的伤害太大,不敢再相信陆靖易而坚持着,就是因为他真的决定再也不会原谅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路易斯维尔女士都不希望他在这上面耽误太久时间。
  毕竟糯糯需要一个家庭。夏真也需要。
  所以你就找来了一个所谓的合格的人?陆靖易反问。
  至少在我看来,摩森在每一方面都做得比你好。真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不是么?
  陆靖易沉默了很久。他实在是没有否定的资格。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可以给小真他最想要的生活。
  这样的话说多了他都会觉得没有信心。夏真几个月以来一成不变的冷淡相对,已经明确的表达了他根本不会相信。
  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语言
  不愧是一个母亲,路易斯维尔女士放下手中的茶杯,那双和夏真七分相似的淡褐色眼眸直直看着他:很可惜,现在你需要的并不是我的相信。陆先生,你比谁都清楚你曾经怎样对待真真……想要他再次相信你,我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你如果真的在乎他,还要看你自己了。
  言下之意,如果现在想要后悔,越早离开越好。


  18)

  显然,一点都不想要放弃,但是又实在毫无办法的陆靖易,开始做出了让自己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丢脸的跟踪。
  因为糯糯只有下午才是睡着的,夏真吃过午饭跟糯糯告了别,才与摩森一同出门。
  靖易将糯糯哄得乖乖睡着了,才开车出来跟上他们。
  他们的车子正在向游乐园的方向走。陆靖易超了近道,戴了墨镜,拉低棒球帽沿,结果手下递过来的一条金毛犬,顺利伪装成了一个游客。
  夏真和摩森十几分钟后也买票进了游乐园。
  今天是周末,游乐园中游人如织,虽然稍微有些吵,但是陆靖易也可以很轻松的接近他们而不受到过多怀疑。
  为什么想要来游乐园?摩森笑着问他。
  他身材高大,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很让人容易看成是一对来旅游的外国情侣。
  卖花的少女看到了,捧了装满鲜花的篮子走过来用英语招揽。
  摩森就买了一支淡粉色的玫瑰给夏真,夏真微笑着接过了:问我想去哪儿……时也没想到什么比较有趣的地方。你会不会觉得无聊,我喜欢的地方都这样孩子气。
  让陆靖易恼火万分的是,摩森摇了摇头:我小时候可是每年都一定要买年票的,现在工作了,周围的同事朋友不好意思让他们跟我来,也就没有太多机会。今天恰好要感谢你的孩子气。
  陆靖易现在又恨不得游乐园里人少一些。夏真和摩森挨得很近,摩森还要经常因为人流拥挤而伸手护夏真一下。
  可是夏真却很少自己到游乐设施上面去玩。摩森在已经错过了很多项目后看到了比较温和有趣的激流勇进,邀请他时夏真依然拒绝:抱歉,我真的不想玩。
  陆靖易不知道夏真是真的没有心情,还是因为正是夏天,只穿了衬衫而担心被人看出些什么。
  摩森的话永远那么让陆靖易讨厌:不要担心,不是也有很多女孩子一样穿衬衫牛仔裤?
  夏真听了他的话只是摇头:可我并不是女孩子……”
  摩森才察觉也许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小真。我只是想说,你的身体并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
  夏真解释:不,我并没有生气。我并不是女人这是事实,可是我的身体的确与别人不同这也是事实……啊,旋转木马。
  他适时躲避了这个话题,显然并不想和摩森多谈。
  虽然夏真的身体在路易斯维尔家族并不是秘密,可是夏真一直将其视为自己的隐私,连他的母亲许多年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没有谋杀了自己的女儿。
  然而这个让夏真回避不提,疏远别人的身体,曾经柔顺无比的在他面前打开……夏真那样的喜欢着他,连轻微的触碰都是一种幸福欢喜。
  现在只剩下了单纯的纾解欲望。
  陆靖易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要煎熬多久。也许真的就像路易斯维尔所说,夏真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原谅他。
  可是没有办法。
  自从他重新在病床上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陆靖易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放手。留在夏真身边,他才可能减少自己的痛苦。
  也许他依旧是自私的。
  夏真已经走到了围栏旁边。
  时候看电影,旋转木马总是最让人憧憬,觉得接近幸福的地方……”夏真仰头看着阳光下随着音乐旋转起伏的华丽木马,睁得大大的眼眸里水汽渐渐聚集,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商家拍出来骗人的。木马就是木马,只要供电就会一直不停的旋转下去,看起来美好,可是根本不可能接近幸福。
  夏真为什么这样说,陆靖易最清楚。
  那时候夏真才十六岁,喜欢油画钢琴马术类让夏书文大为恼火的东西,却偏偏对商业或者武术枪支不屑一顾。
  陆靖易不知道夏真和夏书文怎样执着的坚持,夏书文才终于松口,同意他去游乐园。
  自然是要自己相陪。
  陆靖易大夏真十岁,正是刚刚得到夏书文重用,女友也不知道轮番换了几个的时候,怎么会有耐心陪他来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的游乐场?
  所以当夏真鼓起了勇气,轻轻拉着他的手央求:哥哥,我们去坐木马好吗?
  他带了笑容问他:为什么想坐木马这种女人才喜欢的玩意?
  夏真的脸色明显白了一下,可还是微笑着:……坐木马会觉得很幸福不是吗?
  然后陆靖易是怎样回应的?
  他随手掐灭了香烟,依然是淡淡笑着,语调漫不经心:你也相信那些无聊的电影?旋转木马不过就是个只要供电就能一直旋转的机器罢了,你难道还真以为坐过这个东西就可以幸福不成。
  自己当时的笑容,一定是冷酷又残忍吧。
  夏真该有多难过?
  回去后自己关在房间里,等到他敲门进去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可还不是自己稍微心软的一句早知道你那么喜欢,下次再去嘛,就又原谅自己了?
  自然是一个没有兑现的承诺。
  长久以来夏真都是选择一次一次的相信,再原谅。而自己却是对他没有丝毫悔意的无情和残忍。
  夏真……根本就没有原谅自己的理由。
  摩森的问话再一次刺痛了他:怎么看你来了游乐园反而比没来更不开心……小真,现在也不早了,我们去吃些东西就回去吧。
  夏真也微笑:我并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有一些失望而已,我们走吧。
  傍晚忽然下了一场骤雨,游人都纷纷撑起了伞,或者到冷饮店之类的场所躲避。
  摩森在纪念品商店买了一把极为幼稚,撑开了可以看到各种卡通人物做鬼脸的伞。可是夏真看到却很开心的笑了,跑了几步钻进伞下。
  伞对于两个成年人明显就小了一些,怕摩森更多的肩膀淋到雨,夏真的身子微倾,两个人依偎的背影就像是感情极好的情侣。
  陆靖易就牵着淋得湿透的金毛大犬,跟在他们后面失魂落魄的走着。
  出了门手下都吓了一跳。把狗的链子递回去的时候,大狗还可吧嗒一下舔了他,湿漉漉的眼睛热情又温顺的看着他,似乎是觉得这个人真可怜。
  陆靖易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19)

  夏真和摩森后来去了一家夏真一直很喜欢的法国餐厅。陆靖易平时也经常来,有些后悔自己把游乐园那一套运动服换了,但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他们坐在了窗边。
  餐厅在大厦顶层,俯瞰一座城市夜景。也许是万千灯火斑斓星光转移了高低的差距。
  陆靖易真真切切的记得夏真小时候畏高,坐景观梯都会躲在自己身后捂住眼……
  他正在慢慢的,慢慢的走到不允许自己触摸的地方,然后努力改变。
  夏真每一天都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他在离开他,带着满心决然。
  陆靖易不由得就有些出身,连服务生拿了菜单问他都没有听到。
  哟,陆先生许久未见了。
  他回过神来,却是一个纯白小礼服挽着卷发的女人过来,不由分说坐在了他对面。
  你最近忙得很嘛,怎么还有时间出来玩啊。她随意的撩了撩头发,电波大眼笑得有些促狭。
  大概是自己因为收购不当陷在夏家的传闻都已经传开了吧。
  陆靖易也就笑了笑,与她碰杯:忙里偷闲而已。
  女人笑容甜美,如果陆靖易不了解他,恐怕真以为她是什么温良女子。
  碍着两个人曾经也算是露水情缘好聚好散,她家也算是生意做得不小,陆靖易也不能拉下脸来赶人。
  女人明显也知道这一点:陆先生,今晚我正好没约,不如我们两个凑做一对。
  在这种好聚好散之后还可以变炮友的事情上,陆靖易明显比养父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他自然拒绝:乔美人居然也空窗,最近追你的男人水平真是差得很。不过抱歉了,你也了解我最近很忙,没什么心情。
  乔犀了然似的看着他笑:哟,陆大少吃下夏家这么一条大鱼不后悔吧,鱼刺想必难吐得很。那边的那一对儿,不就是夏先生。你们关系这样差了么,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
  美目流盼,笑意盈盈,在外人看来恐怕他们也是一对儿。
  我就记得当时咱们两个约会,你那个弟弟总是喜欢做个小尾巴。那时候你们感情那么好嘛,我自然也没办法……”
  乔犀感叹似的低语陆靖易是没心情听了。随着她纤纤玉指随意的一点,他也那么看过去,两个人正喁喁低谈,夏真面前摆了他最喜欢的甜点。
  连乔犀随便一看,都说他们是一对……
  这样的事实明显刺痛了陆靖易。
  可是,乔犀居然会认为他们两个之前感情好?
  陆靖易微哂:们感情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感情好了?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乔犀夸张的睁大了眼睛:陆大少,在这种事情上你就算经验丰富,哪能瞒过一个女人的眼睛?感情不好的话,怎么就肯出来约会的时候还把他带在身边,怎么一把他骂哭了,你自己就暴躁的看什么都不顺眼?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多担心,一边想要和你出去,一边又害怕你再把夏先生弄哭了,搞砸我的约会。
  陆靖易下意识的反驳:带他出来不过是因为父亲要我保护他而已……”
  护他还要带他一起出来?派几个手下就在夏家里面看着他岂不是最安全的选择么。陆靖易你其实根本就是很在意他的想法,想要对他好可是又害怕他知道吧……怎么你对女人这样精明,却连怎么对你弟弟好都不知道。似乎是想起了最近连篇累牍陆靖易吞并夏家而导致夏陆二人感情崩裂的报道,乔犀如是感叹。
  陆靖易无言以对。
  没……
  他怎么敢稍稍对夏真好那么一点点?旁人不知,夏真对他的心思是怎样,他可全都知道……
  十二三岁一般少年情窦初开,学着泡女孩子的时候,夏真总是跟着他,见他态度稍有缓和就一下子整个人黏上来,小鸡啄米一样的亲他的脸。
  喜……小真最喜欢哥哥了……
  他扑闪着大眼睛,微微害羞的红了脸,是这么说的。
  他那时候觉得夏真不过是太依赖一直负责照顾保护他的自己,每次都推开他不予回应。可是随着夏真年岁日长,这样他以为的简单依赖开始变本加厉。
  他约会的时候夏真一定要跟去,像个背后灵一样盯着他和各任女友,包含着敌意,陆靖易每次都被他搞得兴趣缺缺……
  那时他的确经常把碍事的夏真给骂……可是不这样,他要怎样?
  如果稍稍有所回应,夏真恐怕早就要爬上了他的床。他自认为自己下意识里是绝对没有对夏真动过念头的。
  虽然也不是没有尝过少年柔软身体的滋味,可是陆靖易知道窝边草也不是那么好啃。夏书文本来就是个危险的存在,和夏真的关系将会把他激化成愤怒的猛兽。
  可是后来呢……后来还不是眷恋着少年横陈眼前的身体,明知道后果还不是抱着一种报复夏书文的心情,和夏真该怎样还怎样了?
  他从来不敢更深的去想,报复夏书文的方式分明可以更加高明更加有效,何必要和夏真一起以这样的方式?
  靖易根本不敢承认那个原因。


  20)

  他看着夏真,看着他和摩森两个人亲密的共进晚餐,忽然察觉自己的可笑。
  如果早能明白,不那样苛责对待夏真……现在夏真对面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夏真恰巧这时候偏过了头,对上了陆靖易略微带了愤怒和茫然的目光。
  乔犀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早就看出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适时站起身,拍了拍陆靖易握着酒杯的手:他看过来了哦……陆先生,所以我得到的那个消息是真的吧……”
  陆靖易哪里会为了吞并夏家而忙得脚不点地分心乏力?他在乎的根本从来都不是夏家……
  乔犀微微眯了眼,笑得好像两人约好了一样,俯下身迅速吻了他一下:我一直就觉得,爱而不得的滋味,你这种混蛋至少也该尝尝。
  等乔犀让开了陆靖易的视线,踩着高跟袅袅离去的时候,他只看到夏真已经扭过去的侧脸。
  似乎是没什么异常,可是陆靖易就是觉得不对。
  夏真在座位上显得心不在焉,只是戳了戳蛋糕,就站起身来跟摩森道了抱歉,快步走进了盥洗室。
  陆靖易也立刻起身追了过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夏真已经反锁了隔间的门。
  小真?只有这一个门锁着,陆靖易轻轻拍着门,小真你出来。
  里面咔嗒一声,显然是夏真在确认门真的已经锁好了。
  这自然就是他不想和陆靖易说话,也不打算出来的表现。
  小真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跟乔犀出来的,我是偶尔碰见她的。陆靖易坚持着拍门,越来越响。
  夏真隔了好久,似乎是觉得他砰砰砰拍门的声音太响了:“……别堵着门。
  那你出来好不好?陆靖易放下了手,轻轻问。
  “……”夏真不给他开门。
  陆靖易只好重新开始砰砰砰的拍门。
  拍到半截,进来一个客人,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怀疑:这位先生?
  陆靖易一脸无辜:我朋友在里面,我叫他出来。
  客人尽早解决完毕出去了。
  小真,你快出来。这样很奇怪……”陆靖易带了一点引诱的口吻。
  奇怪……里面的夏真低声重复了一句,干笑了两声,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很奇怪……”
  小真,那你就快——”陆靖易以为他是同意了,却没想到夏真却拔高了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陆靖易?在游乐园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怎么样,乔装跟踪是你陆大少的新兴趣吗,跟着我们两个那么久你累不累?我以为在旋转木马你听到我说的话就会离开了,你现在又跟过来这算什么?
  陆靖易不敢再说话。他太了解夏真现在情绪濒临崩溃的反应,自己如果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夏真的情绪只会变得更加难以安抚。
  夏真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低泣:陆靖易,算我求你……过我,离开我的生活不行吗……是我之前太天真,以为可以这样忍受着你在我身边……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一次又一次这样的出现在我面前……你既然不能接受,既然很讨厌我,就没必要因为一时的同情愧疚来补偿……”
  陆靖易多想要说自己真的不是一时冲动,可是话到口边又想起他根本不信:小真……”
  别这样叫我!夏真似乎是颤抖着靠在了门上,门锁轻微的啪啪作响。
  陆靖易,我真的很想问问你,这样的你到底想要维持多久,才会厌倦了变回原来的样子?每次对着这样的你,我都更加讨厌自己……怎么还会对这样的你犹豫,你终究还是你……”
  陆靖易默默的听着,不敢说一句话。
  如果你消失,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一切问题就都没有了,我也不用再痛苦着告诉自己不要去相信你……陆靖易,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我已经告诉过你,如果你在乎糯糯,可以带他走……为什么不从我面前消失?
  其实我最想要的是你,只是可惜用了这么多年才明白。
  这样的话,要他怎么可能说出口,在这样受伤疲惫的夏真面前。可是他又怎么能做到再也不出现在夏真面前?
  够了,这一切都够了。陆靖易,我已经没办法再这样和你天天装作陌生人一样的见面了……你解释的话我也一句都不想再听……我离开的话也可以,今天回去我就会和母亲说……”
  夏真哽咽着喘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所有的话。
  扯了几张纸擦干了最后的眼泪,夏真觉得眼睛有些发干。微涩的感觉,却再也流不出眼泪,卸下了多年让他太过疲惫的枷锁,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心似乎是裂了一条缝,汩汩流着血。夏真不觉得痛,只觉得轻松。
  他解开,推开了门。
  陆靖易一把撑起门,微微发红的眼睛看着夏真,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动摇的痕迹。
  然而没有。